第四百五十章 爷爷
“……老大，救护车已经快到巷子口了。”
“……屋后面厕坑旁边的埋尸地点，已经根据指认开始挖掘，现在已经挖掘出一具尸体。初步尸检，尸体是位老人，尸体已经高度腐败……腿部骨骼严重变形，损坏，初步判断生前受到过多次伤害……”
“……先不要动伤者，等医生过来处理……屋后面继续挖掘吧，小心着点……”
一名警察从院门外走进，对着领头的中年警察汇报了些情况后，再重新踏出了院子，往着屋后绕了过去。
领头的中年警察看着，再转过了身，朝着一旁，站着的，之前那老乞丐走了过去，
“……老人家，救护车到了，你要不也跟着救护车，去趟医院吧。”
中年警察看了看老乞丐，出声说道。
老乞丐闻声，转过了头，先是看了看中年警察，又低下了头，看了看自己的腿，
腿上，依旧扭曲着，干涸的血迹混杂着腐烂的血肉，粘连在裹在腿上的一层层布上，往外浸染着，
一些白色的蛆虫，就在那布下，烂肉里蠕动着，不时拱起裹着的布。
张了张干裂沾着脏污的嘴，老乞丐摇了摇头，
“……不去了，我已经……”
说着话，老乞丐没再说下去，只是再摇了摇头，
“……那老人家……”
中年警察也再看了看老乞丐的腿，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我能走了吗？”
老乞丐转过头，看着中年警察，出声问道。
“……可以。不过老人家你……”
看着老乞丐，中年警察点了点头，又再出声说道。
“……要不老人家你在这儿，再坐一会儿吧。”
“……谢谢，不用了……”
老乞丐说着，转过了头，再看了看那正被审问着的孙子，浑浊的眼底有些恍惚出神，
紧随着，又转过了身，挪开了脚步，
先是踉跄了下，又重新站稳，往着院子外走了去。
中年警察朝着老乞丐伸了伸手，又重新放了下，只是摇了摇头。
……
年轻乞丐眼眶红着，看着手里那块布，看着那沾着些水汽，已经空了，但依旧紧紧攥在手里的那袋子，
“……唔唔，呜哇，哇哇哇……”
嘴里发着些声音，年轻乞丐似乎在叙说着什么。
年轻乞丐身前，那女服务员听着年轻乞丐的声音，愣愣着，看着年轻乞丐手里那块布，恍惚出神着，
“……以前，我总是在想，等我找到她，我要带她去医院，我要供她读书，我要让她好好长大……我要告诉她，姐现在有钱了，姐能养活的起她……跟她说，没事儿，有姐在……”
说着话，女服务员又眼眶有些红，脸上痛苦着，伸出手，似乎想要去触碰下，那块布，只是手伸出，又顿了住，
“……唔唔，唔唔唔……”
年轻乞丐缓缓抬起了头，看向了这女服务员，伸出了手，将手里紧攥着的那块布，递向了女服务员，
女服务员见状，愣愣着，再将手往前伸了些，轻轻触碰到了那块布上，
触碰着那块布，轻轻摩挲着，女服务员愣愣站着，眼泪紧随着，再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谢谢……”
……
看了眼这年轻乞丐和这女服务员，再看了眼屋里忙碌着的警察，和涌进屋里，和警察一同转移着伤者的医生。
廉歌转回了视线，再看向了屋子通向后院的门边，
门边，女孩垫着脚，看着自己哥哥，还有女服务员，抿着嘴，干净的眼底带着笑容，
又转过头，看了看站在她身侧的两位鬼差。
“……两位哥哥，谢谢……我们是不是要走了……”
眼底笑着，浑身怨气已经消散，女孩看着两位鬼差说道。
闻言，两位鬼差相继低下头，看向了这女孩，紧随着，又转过头，看向了廉歌。
再看了眼两位鬼差，和那小女孩，停顿了下目光，廉歌转过了视线，看向了旁侧院门外。
“……那天师，我等就先下去了。”
两位鬼差会意，躬身朝廉歌说道。
闻声，廉歌没转过头，也没应声。
两位鬼差伸手擒住了女孩的肩膀，往后退了两步，
女孩转过头，眼底笑着，再看了看自己哥哥。
紧随着，两位鬼差连带着那女孩，消失在屋子里。
……
再顿了下，廉歌转过视线，看了眼之前那处，
又转回目光，看向正低着头，望着那块布的年轻乞丐和那女服务员，
也没出声再多说什么。
清风透过敞开着的院门，屋门，吹进了屋子里。
一众警察正忙碌着的屋子里，却愈加显得安静。
……
踉跄着，踩着坑洼的水泥路，老乞丐往前走着，低着头，失神着，
“……爷爷，你看那个老爷爷好奇怪啊。”
“……不要伸手去指别人，这样不好……”
“……哦，我知道了，我不指了。”
“……真懂事，晚上想吃什么啊，爷爷给你买……”
沿途的行人避让着这老乞丐，远远地便绕了开。
一对爷孙从路对面，说着话，走过。
老乞丐闻声，停下了脚，抬起了头朝着那处望去，
浑浊的目光透过散乱的头发，看着那牵着自己爷爷手的小孩，目光恍惚着。
“……老爷爷，你饿么，这个给你吃。”
就在这时候，老乞丐身旁，一个牵着自己父亲手，从旁边走过的个小孩踮起了脚，往老乞丐伸着手，
手里提着个小塑料袋，袋子里装着几个热气腾腾的包子，
孩子父亲在旁边，笑着，看着自己孩子。
“……谢谢，谢谢……”
没有伸手去接那袋包子，嘴里一遍遍念着，老乞丐踉跄着，再往前走了去。
小孩在身后，伸着手，有些奇怪地看着老乞丐。
……
“……警察同志，我们能去看看，看看我妹妹吗……”
屋子里，年轻乞丐和女服务员走到了警察身前，女服务员出声说道，
“……这位先生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
领头的中年警察闻声，先是转过头，看了看年轻乞丐和女服务员，又再沉默了下，
“……两位节哀……”
“……如果两位想再看看自己亲人的话，我可以让人带两位过去，只是……毕竟已经被埋在地下这么长段时间，可能已经……”
“……不管她怎么样，我都想再看看她。”
“……行。”
……
“……小心着点。”
屋后，几名警察小心着，从坑里往外移出着尸体。
年轻乞丐和女服务员望着地上摆着的那具尸体，目光恍惚出神着。
看着那熟悉的衣服，年轻乞丐眼眶红着，愈加攥紧了手里的东西，
女服务员望着，眼神有些恍惚，
“……和我想得一样，是该长这么大了，是该长这么大了……”
呢喃着，女服务员一遍遍重复着。
紧随着，又再渐渐沉默下来。
……
“……你跟我走吧。”
再沉默了下，女服务员缓缓转过了头，看向了年轻乞丐，出声说道。
年轻乞丐闻声，缓缓抬起了头，望着女服务员。
“……既然你是我妹妹的哥哥，你看着也应该比我小，那你就是我弟弟，你跟我回去吧。”
女服务员抿着嘴，说道。
第四百五十一章 热闹
“……唔唔，唔唔唔……”
年轻乞丐闻言，脸上犹豫着，紧随着，又摇了摇头，缓缓低下了头，嘴里发出些声音，
“……没事儿。你跟我回去吧。”
女服务员抿着嘴，对着年轻乞丐说着，伸出手拉住了年轻乞丐，
年轻乞丐不禁手往后一缩，但紧随着又顿下了动作，只是低着头。
女服务员看了看那被暂时放置在一旁的妹妹，又转过头，看向了年轻乞丐。
“……等回去了，我给你烧点水，你洗个澡，把衣服也换一下吧……”
似乎如寻常般，女服务员有些絮叨着，叮嘱着，说着。
年轻乞丐听着，渐渐再抬起了头，另一只手里，那块布，那双筷子，那已经空了的塑料袋，愈加捏紧。
……
转过视线，廉歌再看了眼这女服务员和年轻乞丐，收回目光，转过了身，
“走吧。”
“吱吱，吱吱吱……”
没再上前，看了眼远处，廉歌说了句，重新挪开了脚步。
肩上，小白鼠立起前肢，转动着脑袋，也跟着叫了两声。
……
绕过这屋子，重新踏上有些坑洼的水泥路，一人一鼠往前渐行渐远，身后，那警察不时进出的院子，也随之渐渐远去。
……
踩着这坑洼的水泥路，一人一鼠往前走着，
道路两侧，看不到路灯，沿途的房屋里，也仅有寥寥几家往外透着灯光，
道路上，显得有些昏黑，唯有远处城市映在夜幕上的些灯火，挥洒着些光亮，
几颗树散落在几户已没有人住的房屋院子前，随着阵阵清风，卷落几片落叶，落在路上，院边屋檐下掉落的瓦片上。
……
往前走着，踏出这城中村的巷子口，
巷子外，道路上，依旧热闹着，
路灯往下挥洒着灯火，映着不时从灯下走过人的影子，
车辆不时驶过，盏盏车灯亮着，汇聚着，顺着道路往前流动着，
沿着街，叫卖着的摊贩不时掠过，吃完饭，说着些家常琐事的老人，不时走过。
“……吱吱，吱吱吱……”
小白鼠立着前肢，转动着脑袋，张望着四周，叫了两声。
转过视线，廉歌看了眼小白鼠，微微笑了笑，
再看了眼不远处，路边还敞开着门的家面馆，廉歌重新再挪开了脚步。
……
“……小伙子，一位啊，吃点什么啊？”
面馆里，摆着几张桌子，靠着厨房门边，一位老人正拿着根烟杆，在凳子边上轻轻敲着，
注意到有人走近，又将那烟杆放到了一旁，起身招呼道。
“……这会儿店里还有面，米粉，饺子馄饨，你看你吃点什么？”
笑呵呵着，老人招呼着廉歌坐下，出声询问道，
“来碗饺子吧。”
朝着店门外，随意找了个凳子坐下，看了眼墙上贴着的菜单，廉歌随意地说道。
“……好嘞……你稍等，先坐坐，马上就给你煮好端上来。”
老人笑着，应了声，又转回身，朝着厨房里喊道，
“……老婆子，给下一碗饺子。”
“……行。”
厨房门边，一位老太太探出身看了眼，笑着应了声。
老人笑着，看了看老太太，又佝着身，重新坐回了之前靠近厨房边的位置，
拿起了烟杆，轻轻敲着，不时拿起来，看了眼，
“……小伙子，你不是这附近的吧？”
拿着烟杆，老人出声搭着话。
看了眼老人，廉歌转过了视线，看向了敞开着的店门外，
店门外，道路旁，行人不时走过，
或是散着步的一家子，或是匆匆往着家赶回去的年轻人，或是说着儿女事的老人，
“……老头我这店啊，在这开了一二十年了，这周围过来吃饭的，都面熟着，小伙子你啊，一看就是不是这附近的人。”
老人也转过头，看着店门外，笑呵呵地说道，
闻言，也没多说什么，廉歌点了点头，
“……小伙子是过来旅游的？”
似乎是为了自己猜对了而高兴，老人笑着，再继续出声搭着话，
“出来走走看看。”
微微笑着，廉歌应了句。
“走走看看好啊，走走看看好啊……”
老人点着头，笑着，应着，又转过头，再敲了敲烟杆。
……
“……嗡嗡，嗡嗡嗡……”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声响起，
摸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廉歌脸上露出些笑容，
“……家里来电话了，还是女朋友给打电话了？”
老人拿着烟杆，转过头来看了看，笑呵呵着，出声说道，
“……这出门在外的，有个人记挂，挂念着，最是难得啊……”
闻言，廉歌微微笑了笑，伸出手按下了接听键。
紧随着，电话那头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
……
“……顾汉国，坐那干什么呢，还不帮忙把桌子上盘子碗收厨房里去，放桌上好看啊。”
“……顾小影，还不去把阳台上的被套收进来换上，你晚上睡不睡觉……”
“……我和你女婿打电话呢。”
“……顾小影，你再懒点吧，我看到时候小歌不要你了怎么办。”
视频电话那头，似乎顾小影一家刚吃完饭，混杂着的话语声透过电话，热闹着。
笑着，廉歌听着。
“……廉歌，廉哥哥，晚饭吃完没，要不要我给你描述下我晚上吃了什么？你岳母今天难得给我做了顿好吃的……”
电话那头，顾小影似乎瘫在沙发上，对着廉歌说着，
“还没吃。”
廉歌笑着，看着视频电话那头的顾小影，说着，
“……这么晚了，为什么还没吃饭……哼哼，看来我要好好给你讲讲，你岳母晚上坐了什么好吃的，馋馋你了……”
坐起了身，顾小影‘凶巴巴’地说了起来，
笑着，廉歌静静听着，看着。
……
“……饺子煮好了，进来端一下。”
后厨里，那老太太朝着外面喊了声，老人闻言，放下了烟杆，往着厨房里走了进去。
“……小心，饺子来咯……”
端着满满碗饺子，老人从厨房里再走了出来，招呼着，将那碗饺子，放到了廉歌身前桌上，
饺子浸在汤里，汤上撒着几粒葱花，腾腾热气正往上弥漫着。
“……小伙子，你慢用。”
笑呵呵着，老人再重新走回到了一边，坐了下来，拿起了烟杆。
拿起了筷子，廉歌翻了下这升腾着热气的汤饺，碗底的调料随之翻了起来，热气愈加弥漫。
肩上，小白鼠转动着脑袋，眼珠随着那饺子转动着，眼馋着，
夹起个汤饺，廉歌吃了口。
“……吱吱，吱吱吱，”
小白鼠立着前肢，眼馋着，叫了两声，
转过视线，看了眼小白鼠，廉歌微微笑了笑，夹了个饺子，递给了小白鼠，
小白鼠捧着那饺子，战斗起来，
转过视线，看了眼这店门外，廉歌继续吃了起来，
“……廉歌，这两天你有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吗？”
电话那头，顾小影同廉歌说着话，
吃着晚饭，廉歌笑着，
店里，这对经营着店铺的老夫妇互相说着些琐碎事，
店外，各色的行人不时走过。
第四百五十二章 别人的东西
“……冷不冷，冷的话，背篓里多带了件衣服，你套上。”
“……不冷。”
蜿蜒的山道上，山风沿着山道，带着些寒意，不时拂过，
山道两侧，紧挨着的山岭上，或是枯黄，或是还青着的树木枝叶随着山风摇曳着，不时卷下几片落叶，落在林下，道路上。
道路旁，一个背着背篓的中年女人，对着身旁的小孩说着，
小孩颠颠着，张望着四下，脆生生地应着，
“……再走阵，到前面路口有车了，我们就坐车。”
背着背篓，佝着腰，中年女人脸上似乎被山风吹得，冷得，有些红，转过头，对着自己孩子说道，
“……好！”
小孩牵着自己母亲的手，重重点了点头，应着，又眨着眼睛，看了看自己母亲，和母亲背上背着那背篓，
“……妈妈，我帮你背背篓吧。”
“……傻孩子，这背篓这么重，你哪背得动啊。”
中年母亲应道，笑着对着自己孩子说道。
“那妈妈，你背得动吗？”
“……妈妈是大人，肯定能背得动啊。背着这背篓走着啊，还暖和很多呢……等你长大了，背得动了，再帮妈妈背吧。”
“……好……”
……
沿着蜿蜒的山道往前走着，廉歌看了眼在身侧渐近的那对母子，
“这位大姐，劳烦问下，现在这是什么地方？”
转过身，廉歌出声问道，
“……这里啊，这里是陈家村……”
那中年女人闻声，停下了脚，转过头，勉强直了直身子，望向了廉歌，先是应了声，紧接着，再打量了眼，又再出声说道，
“……我们这是山南镇……”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这里是敬州市……”
旁边的小孩踮着脚，抢着回答着，说道，
“……对，我们这是敬州。”
中年女人先是转过头，看着自己孩子，脸上露出些笑容，紧接着，再转回身，点了点头说道。
“谢谢了，这位大姐。”
笑着，廉歌道了声谢。
“……客气了。”
中年女人摇了摇头，再带着自己孩子，接着往前，渐渐走远。
……
“……等一会儿啊，妈妈把这背篓里这只鸭子还有鸡给卖了，就带你去镇上，再买件厚实点的衣服……这冬天马上就要来了，该给你置办点冬天衣服了……”
“……那妈妈，你买吗？”
“……妈去年的衣服也还能穿，买来做什么吗……给我宝贝儿子买就好了……等过两个月啊，过年了，妈再给你买套衣服……”
“……车来咯……跑快点……”
中年女人牵着自己孩子，说着话，朝着前面不远，在岔路口停下来的辆老旧公交车跑了过去。
……
看着那对母子走远，廉歌转回了视线，沿着这山道，继续往前走着。
肩上，小白鼠立着前肢，转动着脑袋，张望着。
……
几日前，在那面馆里吃完那碗饺子后，廉歌便随意选了个方向，离开了那座城市，
一路脚下道路渐从街道化为公路，又从公路化为山道，
或是借宿人家，或是露宿山林下，花费几日时间后，行至此处。
……
“飒飒……”
山风带着些寒意，扰动着衣襟，和山道旁林间枝叶，
往上攀升着的朝阳，不时钻入云中，不时又朝着山道上，挥洒下些阳光，映出枝叶和路上行人的影子。
“……铛！铛……”
再停下脚步，是山道旁，一条往下延伸着的斜坡旁，
一些混杂着锣，唢呐的声音，正随着阵阵山风，在耳边响起。
转过视线，廉歌循声，沿着斜坡往下看了眼，
肩上，小白鼠也转动着脑袋，往着那处张望着。
斜坡上，铺着些碎岩，一侧靠着面山坡，一面稍靠下的位置是开垦出，层层往下的梯田。
斜坡往下，道路尽头，是处山坳里的村落，
村落里，一条蜿蜒的村道连接着村子里的一栋栋房子，一户户人家散落在村道边，
不是饭点的时候，但沿着村道，一户户人家上，却升着阵阵烟雾，
顺着一处处烟雾往前，靠着村子另一侧上空，正弥漫着浓烈的烟气，
烟气中似乎还夹着些灰烬，随着阵阵山风，还往外弥漫着些纸钱香烛的味道。
而那混杂着锣，唢呐的声音，也是从那燃着纸钱香烛的地方传出。
转回目光，廉歌挪开了脚步，往着山坡下，那山坳里的村子走去。
……
村子口，廉歌微微顿足，
顺着村道，往着村子里望去，
村道上，看不到人影，唯有阵阵清风，带着些村尾那哀乐声在耳边响起。
再挪开脚步，沿着村道，廉歌往着这村子里走去。
沿途，村道旁，一户户人家在身侧掠过着，
一户户人家，门窗都紧闭着。
不少人家门前，院子边，都堆着小堆点燃的稻草，
之前那一道道烟雾，便是从一堆堆或还燃着，或已经熄灭的火堆上弥漫出，往上升腾着。
“……铛……铛……”
“噼里啪啦……”
就在这时候，那村尾传来的哀乐声有了些变化，紧随着，一阵鞭炮声响起，
一些穿着素色衣服，头上裹着孝布，举着孝旗，孝幡的人，似乎从那村尾的一户人家院子里，踏上了村道，往着村口这边走了过来。
……
看了眼那出殡的队伍，廉歌停下了脚步，往着旁边院子里走开了两步。
“……点炮！”
“噼里啪啦……”
又是阵鞭炮声响起，转过个弯，那出殡的队伍渐近。
走在最前的，是个穿着道袍的道士，道士后，跟着个抱着灵位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身侧，跟着个提着红塑料袋，拿着根香，不时从塑料袋里，拿出挂鞭炮点燃，拿出些纸钱抛洒着的男人，
中年男人身后，比中年男人稍年轻些的男人低着头，捧着个棺材状的骨灰盒，跟着前面的人走着，
其两侧稍后，便是奏着哀乐的人，再往后，便是些披着孝布，举着孝幡，孝旗的人，
“……撒纸……”
走在最前面的道士，再喊了声，一把纸钱从塑料袋里被抓着，抛洒出，
随着阵阵拂过的清风，散落在沿途的村道上，出殡队伍中后辈的身上，村道两侧人家的院子里。
……
看着这出殡队伍从身前走过，廉歌再挪开了脚步，继续往着村尾那弥漫着香烛纸钱味道的人家走去。
沿途，村道旁一户户人家在那出殡的队伍走后，相继重新打开了屋门，或是走了出来，或是往外张望着，
“……别去踩那纸钱，也别去捡……”
一个从屋子里跑出的小孩，好奇着在那落在院子里的纸钱前蹲下了身，伸出手便要去捡，
旁白的孩子母亲见状，赶紧走了过来，将小孩拉扯了起来，有些晦气地看了眼那纸钱，
“……为什么不能去捡啊。”
小孩被拉扯着，有些好奇着望着那纸钱。
“……因为……因为那是别人的东西。”
第四百五十三章 生死
“……那是死了的人的东西，不能去捡，听到没。”
那院子里，小孩眼神里依旧有些懵懂疑惑，被他母亲拉扯着站了起来，
又慌忙着，用手拍了拍小孩手上可能沾上的灰，才收回了手。
“……那妈妈，什么是死了。”
小孩转过头来，望着自己母亲，疑惑着问道，
“……死了就是你也再看不到爸爸妈妈，再也见不到你的朋友了，吃不到你想吃的东西……”
小孩母亲对着小孩说着，小孩眼里渐渐流露出恐惧，
“……妈妈，那我会死吗，我不要死，我能不能不死……”
恐惧着，小孩在衣服上慌忙蹭了蹭自己手上沾上的纸钱灰，慌张地问道，
“……没事儿的，你还小着呢，不会死的。你看妈妈都还在呢……”
孩子母亲对着小孩笑着，安抚着，
小孩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只是眼里依旧流露着恐惧，
“……走吧，进屋帮妈把菜给洗洗，中午妈给你炒个回锅肉……”
“……好！”
孩子母亲牵着小孩，再往屋子里走去，小孩被转移了注意力，再欢喜起来，
“……那爸爸一会儿中午的时候会回来吗？”
“……爸爸啊，爸爸得下午才会回来，他在你冯叔叔家吃中午饭。”
“……那我们为什么不一起去啊……”
说着话，小孩和孩子母亲进了屋。
……
看了眼那对母子，听着随着清风在耳边响起的话语声，
廉歌转回了视线，继续沿着村道，往前走着。
再掠过几家院子，廉歌走近那正萦绕着些纸钱灰味道的院子前，
院子前，紧挨着村道旁，还插着几杆孝旗孝幡，院子旁边，还挂着块未取下的陈旧黄布，黄布上绣着些经文和图案。
院子里，摆开的几张餐桌旁，零散着坐着些来参加葬礼，却没跟着去出殡的邻里远亲，
身前各自摆着杯茶，桌上摆着些瓜果糖，各自三三两两，说着些话。
一个中年女人在桌旁，凳子间来回走动着，忙碌着，招呼着客人。
一个似乎是主持葬礼的人，正在院子靠着村道边的位置摆弄着，似乎正布置着葬礼仪式相关的东西。
一个七十来岁的老太太，远远坐在一旁，靠着院子旁侧，佝偻着身子，垂着头，沉默着。
“……妈，你别怄气了，爸他……”
中年女人给刚来的客人倒了杯茶水后，转回身，走到了院子边，那老太太身前，出声说道，
“……爸他已经……你别怄气把自己身体也弄垮了，你身体本来就不好……”
中年女人弯下身，安慰着，对着老太太说着。
老太太依旧低着头，沉默着。
“……妈，你这一大早到现在都没吃什么东西，该饿了吧，要不我给你煮两个汤圆，你垫垫肚子吧。”
看着老太太，中年女人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也只是出声问道。
老太太闻言，缓缓抬起了头，
脸上神色有些憔悴，几根没梳理好，已经花白的头发就黏在额头，眼底有些浑浊，
看着中年女人，眼珠微微动了下，紧随着，又缓缓转过了头，望向了院子正对着的堂屋里，
堂屋门，敞开着，透过堂屋门，
堂屋里是被临时布起的灵堂，只是已经出殡，
灵堂里显得有些空荡，只剩下个没盖着被子的门板，门板前还燃着几炷香，和一对蜡，蜡下，是几堆已经燃尽，冒着些烟的纸钱堆，
“……你爸，吃了吗？”
望着那灵堂里，老太太张了张嘴，出声说道，
“……爸他……一会儿他们会给爸供饭的。”
看着老太太，中年女人停顿了下，然后出声说道。
老太太缓缓转回了头，再看了看中年女人，点了点头，又在沉默着，缓缓低下头。
“……主人家，麻烦拿些花生和糖过来……”
一旁，那主持葬礼的人转过身，朝着中年女人喊了声，
“……好，马上……”
中年女人闻声应了声，又转过头，看向了老太太，
“……那妈，我就给你煮点汤圆，你吃几个啊……”
老太太闻声，依旧沉默着，垂着头，
中年女人顿了顿脚，再走开，忙碌了起来。
……
看了眼这院子里，廉歌挪开了脚步，朝着那院子里老太太走了过去。
“……老人家，我是个过路的人，路过这儿，正好遇上贵宅办事，不知道能不能讨杯酒水喝。”
走至老太太身前，廉歌语气平静着，出声说道。
话音落下，老太太依旧佝偻着身，低着头，坐着，沉默着，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一旁忙活着的中年女人注意到这边，赶紧走了过来，招呼道，
“……我爸去了，我妈这有些不好受……怠慢了，怠慢了……小伙子，你先坐，先坐。”
“谢谢了。”
闻言，廉歌道了声谢，再转过头，看向了老太太，
老太太坐着，缓缓抬起了头，目光有些浑浊着，看了看廉歌，
“……坐吧……老头子他喜欢热闹，喜欢……热热闹闹的。”
说着，老太太再缓缓垂下了头，沉默下来。
“谢谢了，老人家。”
看着这老太太，廉歌再道了声谢，
“……小伙子，你坐，先坐下吧，我去给你倒杯茶。”
中年女人看了看老太太，然后又转回身，拿过根凳子，放到了廉歌身旁，出声招呼着，又转过身走开，忙活了起来。
再看了眼这老太太，廉歌在旁侧坐了下来，转回目光，看向了院子里。
……
院子里，一众宾客吃着瓜果糖，说着话，还算热闹。
“……哎，这老两口这么多年了，这剩下的，怕是不知道要怄气怄多久。”
“……老陈，你家那孩子说是带女朋友回来了？”
“……老许，你家那口子怎么没跟着过来啊……孩子还小，想着过来也不好，就让她在家，照顾着孩子，我一个人过来了……”
话语声在院子另一侧混杂着，响着，
隔着半个院子，似乎又安静许多。
老太太佝偻着身子，坐在椅子上，垂着头，似乎出神着，一言不发，沉默着。
……
“……那老头子，前几天夜里，还给我讲，说想让我给他包点饺子。我说好，让他隔天去镇上，买点肉回来，我给他包……”
“……还应得好好的，还说要把山上，地里给翻翻，看栽点红薯……”
老太太缓缓抬起了头，望了望已经空下来的灵堂，出声说道，
“……怎么就，怎么就……”
“……第二天早上，我先起了床，他还没醒，我就想着让他再多睡会儿，我去先把饭煮在锅里……我饭都煮好了，他还没起身……我就去叫他……叫他，他不应，我就推他，叫他的名字啊……碰到他身上，他浑身都已经凉透了……”
说着话，老太太再沉默了下来。
第四百五十四章 七十年
“……来，小伙子，喝茶。”
那中年女人端着个一次性纸杯，一个汤碗，再走了过来，
将那杯茶放到廉歌身旁的桌上后，又转过了身，看向了老太太，
“……妈，我给你煮了点汤圆，你吃两个先垫垫肚子吧。你这两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再不吃点儿，你的身体也得垮了。”
将那碗汤圆放到了老太太身前，中年女人出声说着，
老太太闻声，缓缓抬起了头，看向了身前，那碗汤圆，
碗里，升腾着些热气，老太太望着，浑浊的眼里出神着，沉默着，
“……妈，你吃一口吧。”
中年女人看着老太太，又再端起了那碗汤圆，拿着汤勺，盛了个递到了老太太嘴边，
老太太先是顿了顿动作，紧随着，又恍惚了下，转过了头，看了看中年女人，再看向了那碗汤圆，
“……给你爸吧。你爸喜欢吃这些东西，临到头了，还是念着这些东西……”
望着那汤圆，老太太目光恍惚着，说了句，又再沉默下来，
“……妈，爸他已经吃过了……早上的时候，他们煮汤圆的时候，就给爸供过了……”
中年女人看着老太太，再出声说道，
“……妈，你先吃口……”
说着话，中年女人再将那汤勺，往前递了递。
老太太闻声，缓缓张开了嘴，吃下了那汤圆，
“……妈，再吃个吧。”
等老太太吞咽下那汤圆后，中年女人又盛了个汤圆，递到了老太太嘴边，
老太太沉默着，顿了下，又抬起头，看向了中年女人，
“……你爸身体比我还雄，比我还好……胃口也好，平日里，一顿都还能吃两碗干米饭，我就只能吃个小半碗，还要兑点汤泡着才能吃下去……你爸他……”
“……我知道，我知道，妈，我知道……”
端着那碗汤圆，听着老太太的话，中年女人眼眶有些红，
“……妈，你先再吃口吧，爸也不想，不想妈你身体也垮了……”
再重新盛起个汤圆，中年女人递到老太太嘴边，说道，
老太太再看了看中年女人，缓缓地再张开了嘴，将那汤圆吞咽了下去，
“……那老东西，平日里还是他照看着我，那老东西，老东西怎么就，怎么就倒在了我前头……”
缓缓着，再低下头，老太太说着，再沉默下来，
“……妈，你再吃点吧。”
中年女人看着老太太，再蹲下了些身，出声说道，
老太太却依旧沉默着，佝着身子，低着头。
“……那妈，你先在这坐会儿，等会儿吃饭了，你再一起吃点吧。”
中年女人见状，再顿了下，端着碗，重新站起了身，说了句后，重新走了开。
……
再看了眼这沉默着的老太太，廉歌转回了四下，也没多说什么，
院子里，一众宾客依旧各自说着话，
话语声混杂着还未散去的纸钱味道，随着清风在院子里萦绕着。
……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稍远处，响起阵鞭炮声，
鞭炮声过后，紧随着，村道上，解下头上裹着的孝布，红布条，扔下了孝旗孝幡，一众送殡的人争先抢后着，朝着院子这侧跑了过来，
“……跑咯，跑咯……”
几个人喊着，跑在了最前面，显得有些欢快。
跨过院子前已经布置好燃着烟的柏树树枝，或是端起凳子上摆着的小杯酒喝了口，或是抓起旁边盘子里装着的瓜子糖果，进了院子。
帮着忙的邻里见状，开始摆着桌子凳子，往桌上上菜，
各自说着话的一众宾客，先是起身，又各自在一张张餐桌旁围坐下来，院子里，愈加显得热闹。
院子旁，隔着众人稍远坐着的老太太，缓缓抬起了头，望着不断从院子外进到院子里，去送殡的人，望着院子里准备开席的一众人，依旧沉默着。
等到院子外，最后一个人跑进院子里，老太太看着，佝偻着的身子直了直，
仰起头，再朝着那人身后，村道上看了看，
似乎是没再看到人，老太太再缓缓低下了头，沉默着。
“……大家都坐，随便坐，就自便些……”
之前走在送殡队伍前，捧着灵位的中年男人进了院子后，招呼了几声院子里的宾客，朝着老太太这侧走了过来。
“……妈，”
在老太太身前蹲下身，中年男人朝着老太太唤了声，
“……你爸他……”
老太太缓缓抬起头，看着自己儿子，张了张嘴，
“……爸已经……”
看着自己母亲，中年男人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说出口，
“……妈，我们过去坐吧，先吃饭。”
说了句，中年男人又转过身，看向旁侧的廉歌，
“……这位是？”
“……过路的，讨杯酒水喝……你爸喜欢热闹……”
老太太出声说道，
廉歌闻声，微微笑了笑。
“叨扰了。”
“小伙子客气了，你也请入席吧。”
摇了摇头，中年男人说了句，然后再转回头，看向了自己母亲，
“……妈，我扶你过去吧。”
说着话，中年男人伸手将老太太搀扶着，扶了起来，
又转过头，看向了廉歌，
“……小伙子，这边请，”
招呼了声，中年男人扶着老太太，往着餐桌旁，走了过去。
老太太垂着头，沉默着，只是跟着中年男人，一步步挪着步子。
看了眼这老太太，廉歌往着餐桌旁，走了过去。
……
“……小伙子，你就坐在这儿吧。”
先是对着廉歌招呼了声，中年男人再转回身，看向了自己母亲，
“……妈，你小心点，我扶着你，你慢慢坐下来。”
之前那中年女人将张椅子摆在了老太太身后，中年男人扶着老太太，在餐桌旁，坐了下来。
“……小伙子，不好意思啊，刚才怠慢了。”
扶着自己母亲坐下，中年男人擦了擦汗，又转过身，对着廉歌说道。
“……是我叨扰了。”
微微摇了摇头，廉歌在餐桌旁，旁侧凳子上坐了下来。
“……小伙子你客气了。”
再说了句，中年男人转回身，顿下了脚，在自己母亲身侧坐了下来。
……
“……妈，你吃点这个吧，这个蒸得比较软。”
几张餐桌旁，过来吃饭的宾客，各自说着话，吃着饭菜，
老太太坐在座椅上，依旧沉默着，佝着身子，垂着头，
中年男人拿着筷子，给老太太夹了筷子菜，放到了老太太身前的碗里，
老太太闻声，缓缓抬起了头，看了看那碗里的菜，又再看了看自己儿子，目光恍惚着，
“……你爸他……”
“……没事儿的，妈，爸没了，你还有我们呢……妈你想开点吧……别怄气了。爸在下面也不想看到你难受……”
“……我和你爸，在一起七十年……没分开过……”
第四百五十五章 夫妻
院子里，餐桌旁，
老太太说了句，再眼神恍惚着，缓缓转过头，愣愣着望着那空荡荡的灵堂里，
想安慰自己母亲的中年男人闻声也沉默下来，餐桌旁，有些安静。
“……妈，你想开些，毕竟爸他也是岁数大了……”
“……我就比你爸小几岁，他身体比我还雄呢，不像我，浑身都是病……要走也是该我先走啊……”
“……妈，您别这么说……”
坐在老太太另一侧，那中年女人放下了筷子，转过身，对着老太太说道。
老太太转过头，说了句后，中年女人张了张嘴，又不禁沉默下来，
“……我和你爸在我还小的时候，就认识。我们就在一个院子里，长大的……”
老太太眼神恍惚着，出声说着，
“……你外婆去的早，那时候，家里孩子也多，就靠着你们外公供着，几个孩子能吃饱，就是好的了……那时候，你们爸每到他家里吃肉的时候，就悄悄摸摸包一块肉，藏着，带过来给我吃……那时候，谁家里都是难得吃回肉，但凡吃肉的时候，都是按着人数，一人一片那么分……给我吃了，他就没了……开始的时候，我还没察觉，看着那满是油的肉，都咽口水，恨不得一口全给塞进嘴里……后来好几次了，我才问他，他就指着嘴边上沾的油，跟我讲，他吃过了。然后就那么，在旁边咽着口水看着我吃……再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从那肉上沾了点油水，抹在自己嘴边上……那往后，我们就两个人躲在那屋边边上，分着那块肉吃……
……那时候，那肉真是香啊，油气多，吃得啊，满嘴都是油。”
眼神恍惚着，老太太再缓缓转过了头，出神地望着那堂屋里。
餐桌旁，老太太的几个儿女闻言，或是也循着老太太的目光，看向了那灵堂里，或是看着老太太，有些沉默。
转过视线，廉歌看了眼老太太和这桌旁的几人，也没多说什么。
肩上，小白鼠也转动着脑袋，立着前肢，张望着四周。
这张桌旁，愈加显得安静，
院子里，旁侧几张餐桌，依旧热闹着，混杂着的话语声萦绕在四周。
……
“……等我和你爸大了，你们爷爷跟你们外公一商量，觉得这两个孩子啊，都是一起长大的，也知根知底……就让我和你们爸结了婚。”
老太太愣愣着，望着堂屋里，眼神恍惚着，再出声说道，
“……刚结婚一年，就怀了老大，老大生下那时候，还住在老屋那边……老大你还记得吗？”
老太太说着话，缓缓转过了头，望了望餐桌旁坐着的个，年纪稍长些的中年男人，
“……记得，记得……那时候老房子屋门前，还有个很高的门槛，小的那会儿人小，翻不过来……就趴在那上面，一点点滚过来……”
老太太的大儿子先是应着，说着，脸上浮现出些笑容，
“……是啊，你爸心疼你，怕你摔了，把那门槛给下了……还被你爷爷给骂了一顿。”
老太太先是脸上浮现出些笑容，紧随着，笑容又在褪去，
“……刚结婚那会儿，条件也不怎么好……我生了老大，身体弱了段时间，做不了什么重活，还得在家带着你……家里啊，就靠着你撑着……白天得去上工，上工回来，农忙的时候，还得下田……
……你们爸这辈子不容易啊，苦了一辈子，累了一辈子……我也不中用，拖累了你爸……”
老太太说着话，眼眶有些红。
“……妈，你别这么讲。”
老太太另一侧，坐着的中年女人闻声，赶紧又出声劝道，
“……爸他累了一辈子……现在妈你就当爸去歇歇了吧……我们给爸烧了好些东西下去，他下去了不用再受累了。妈，你放宽些心吧……”
老太太闻言，先是顿了顿动作，紧随着，又再缓缓摇了摇头。
“……你爸一个人，在底下也不知道习不习惯……他这个人啊，怕冷不怕热……你说这下面这么冷……”
“……不会的，不会的，妈，我们给爸烧了很多衣服，厚衣服薄衣服都有，不会冷着热着的……”
“……你爸啊……有时候也是自己不知道冷暖，添衣服，加衣服都要我念叨他……你念叨他吧，他也不生气，说减衣服就减衣服，给他衣服吧，他就穿上……现在下去了，也没人念叨他了……”
老太太目光恍惚着，说着，再沉默了下来，再转过头，看了看自己几个儿女，
“……老大啊，你啊，小时候长得啊，最像你爸……慢慢大了啊，反倒不怎么像了，反倒是老三更像了。”
缓缓转动着视线，老太太有些浑浊的目光，看着一个个儿女，又望着个三儿子，沉默了下，再转回了头。
……
“……到生老二的时候啊，才修了现在这房子……这房子啊，是你们爸，给人做苦力活，一滴一滴汗水，一片片瓦，一片片砖，给挣出来攒出来的……那时候，修这房子不容易啊……这墙啊，都是你爸自己一点点砌上来的……钱不够啊，就没敢多请多少人……
老大那时候，都六七岁了吧……那回你爸在这砌墙，你非得说想吃卤菜……那时候，修这房子还借了些债，哪有什么钱啊……你爸说不行，你在那儿啊，又哭了又闹，刚砌上去的，砌到这么高点的墙，还没干呢，被你直接就给推倒了，倒了个窟窿在那，气得你爸给了你一巴掌……
……你还记得吧，那天晚上，你吃上卤菜了吗？”
老太太望着那堂屋里，目光恍惚着，出声继续说着。
“……好像是吃上了……”大儿子出声应道。
“……是吃上了……你爸打了你一巴掌过后，就回了家，回到家里，就坐在那儿，闷着头不讲话，我就坐在旁边，问他，怎么了，他也不应声……最后啊，他坐在那儿坐了好一会儿，又站起来，就去买了点卤菜回来……那卤菜，你爸没吃，我尝了口，剩下的啊，就全进了你肚子里……”
老太太说着话，脸上露出些笑容，紧接着，又渐渐褪去，
眼神恍惚着，透过敞开着的堂屋门，望着堂屋里，透过卧室屋里对外的窗，望着卧室，又转过头，看了看院子里，正热闹着的几桌。
“……房子刚建好那会儿，也像是这样，周围帮忙的人，一些个亲戚，就在这院子里好好吃了顿，热闹，热闹了下……”
“……再往后，我和你爸就住到这屋子里……住了五十来年……”
再望向那堂屋里，老太太愣愣着，眼神恍惚着，说着，又渐渐沉默下来，
几个儿女也相继看向那堂屋里，有些沉默。
看了眼这老太太和餐桌旁几人，廉歌也没多说什么，转回了目光，看向热闹着的院子里，
餐桌旁，愈加安静，
院子里，依旧热闹着。
第四百五十六章 父母
“……空下来的时候，你们爸啊，就喜欢抽根长凳子，坐在那屋檐底下，堂屋门边上，吹吹风，和过路的人讲讲话……你们几个还小的时候，还再照看下你们……我就在厨房里忙活着，有时候啊，也叫你们爸进去烧烧火……我把菜煮到锅里啊，就在灶屋里，和你们爸讲讲话，时不时出来看看你们有没有乱跑……”
望着堂屋里门外，老太太眼神恍惚着，说着，
“……晚上准备晚饭的时候啊，我也坐在那院边上，抽根凳子坐在那儿……一边照看着你们几个，一边摘着菜……你爸上工回来啊，就会从那边……那边回来，我一眼，就能望到他。”
缓缓转过头，老太太望向那之前送殡队伍回来的方向，说着，又再沉默了下来，
“……我和你们爸都没怎么出过远门，一辈子好像都在这儿，就在这儿屋前屋后，一辈子都没分开过……”
“……慢慢地，你们啊就长大了，我和你爸……前些时候我还跟你爸讲……说我这一身病，哪天要是就这么走了，他可怎么办，加衣减衣都要人喊……这换下来的衣服，我不催下他，他都堆那儿……他听着我的话，就那么笑……谁知道，谁知道……”
老太太说着，再缓缓转回了头，沉默下来，只是出神着，望着那空荡荡的堂屋里。
“……妈，我们先吃饭吧……”
老太太身侧的中年女人听着老太太的话，张了张嘴，却终究只是说道，
“……快给外婆夹个菜啊。”
又转回头，看向身侧坐着，拿着根筷子，有些好奇着看着的小孩，
“……外婆，你吃这个。”
小孩站起了身，垫着脚，拿着筷子，夹了筷子菜，放到了老太太身前的碗里，
老太太闻声，顿了顿动作，缓缓转过了头，眼神恍惚着，望了望那小孩。
“……妈，你张嘴，我喂你吃。”
中年女人拿起筷子，再夹起了碗里那菜，递到了老太太嘴边，
老太太顿了顿动作，看了看自己女儿，眼神愣愣着，张开了嘴，吃下了那筷子菜，咀嚼着。
……
“……都吃饭，都吃饭吧……”
老太太身旁的中年男人招呼了声，餐桌旁，老太太的儿女孙女再相继拿着筷子，各自吃了起来。
又转过头，中年男人看向了廉歌，
“……小伙子，不好意思，怠慢了，怠慢了，你也吃吧，自便些……”
有些歉意着，中年男人招呼道。
微微摇了摇头，廉歌再看了眼那老太太，也没多说什么，拿起筷子，随意地吃了起来。
……
“……妈，你再吃块这个，这个炖得软……”
那中年女人拿着双筷子，给老太太夹着菜，喂着，
老太太沉默着，眼神恍惚着，出神着，只是不时张嘴，吃着东西，咀嚼着，
“……妈，现在爸也……不在了，我和大哥他们商量了下，以后你就过去跟着大哥他们住，也好……”
“……我不去！”
中年女人再夹了筷子菜，递到老太太嘴边后，出声说着，
而老太太听着中年女人的话，动作渐停了下来，浑身微微颤抖着，大声喊着，
“……我不去，我哪也不去！”
“……妈，你身体不好，一个人住在这儿，我们也不放心。”
“……我不去，我哪也不去，我就在这，就在这儿守着你爸，陪着你爸，我哪也不去！”
似乎有些生气，老太太坐直了身，浑身颤着，大声说着。
“……妈，我们先吃饭，先吃饭，等吃完了饭，我们再慢慢商量这事儿……”
一旁的中年男人赶紧出声安抚道，
老太太闻声，渐渐沉默下来，没再说话，重新佝着身子，低下头。
“……妈，你吃个这个，这个是大哥专门让厨子给你炖得汤，肉炖得也烂……”
中年男人拿着个碗，盛了些汤，端着碗，拿着汤勺，递到了老太太嘴边，
老太太没抬起头，只是沉默着，一言不发，
“……妈，你再吃点吧……”
再说了句，见老太太依旧低着头，中年男人只能再将汤碗放到桌边，
“……妈，爸已经走了，你一个人再待在这儿，我们实在是不放心，你身体又不怎么好，到时候……爸已经不在了，我们几个就只有妈你了……爸也不会希望……”
侧过身，中年男人对着自己母亲说道，
餐桌旁，老太太的几个其他子女闻声，也相继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有些沉默，
只是，老太太依旧沉默着，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
“……那妈，我扶着你进屋先休息会儿吧，这两天你都没怎么休息……”
一旁的中年女人见状，起身再说道，搀扶起了老太太，
老太太佝偻着身子，低着头，沉默着，随着自己女儿，往着屋子里走了去。
……
“……入冬了，天时又开始越来越凉了……”
“……本来还觉得，我爸身体雄着呢，前个月，还骑着自行车，过来给我们几个送了些地里的菜，哪知道……这天气才开始转凉，家里老人就扛不住了……”
中年男人望着老太太被搀扶着，重新进了屋，转回头，说了句，又再沉默下来，
餐桌旁，老太太的其他几个儿女，也有些沉默。
“……我爸他啊，就像是我妈说得，苦了一辈子，累了一辈子，一辈子好像都没怎么歇过……我妈啊，和我爸，这么多年，虽然是时不时就吵两句，拌两句嘴，有时候啊，还吵得面红耳赤的，好像谁啊也看谁不顺眼，但这么多年两个人都没分开过……”
不知道是对自己说，还是对桌旁其他人说，中年男人说着，再转回头，看了看那堂屋里，有些沉默，
堂屋里，搀扶着老太太进屋的那中年女人再走了出来，
“……妈怎么样了？”
“……有点怄气……我把她搀到了床上，让她躺着休息会儿……妈实在是想待在这儿的话，我就待在这儿陪她段时间吧。”
中年女人应着声，重新在餐桌旁坐了下来，
“……这么多年，七十年了，两个人也没分开过，这现在突然少了个人，妈心里也难受……”
“……轮着来，我们几个兄弟姊妹轮着来，一人过来照看几天，光让你一个人在这儿，你也不是没其他事儿……”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出声说道，
其余几个老太太的子女闻声，也相继点了点头。
转过视线，廉歌看了眼老太太这几个子女，转回目光，
也没多说什么，拿着筷子，夹着菜，继续吃着。
……
吃着饭，院子里，几张餐桌旁，宾客相继吃完饭，起身离开，
廉歌所在餐桌，几个老太太家亲戚，老太太家子女，也相继起身，忙碌起来，
院子里，渐安静下来，桌边，渐仅剩下廉歌一人坐着，
拿着筷子，不紧不慢着，廉歌随意着，夹着菜，吃着。
第四百五十七章 母
“……主人家，你这剩下这些菜还要不要，不要我就直接给倒一起了。”
“……不要了，直接倒一起……”
院子里，吃完饭的一众宾客相继离开，一张张餐桌旁，已经开始有人收拾碗筷，
混杂着的话语声渐远，院子里渐安静下来。
餐桌旁，仅剩下廉歌一人。
收拾着碗筷的人，就在廉歌旁侧几桌收拾着。
拿着筷子，廉歌不紧不慢，随意吃着，不时给肩上的小白鼠夹一筷子。
……
“……妈，你怎么又出来了，不是让妈你睡会儿吗？”
“……我睡不着……”
院子边，之前被搀扶着回卧室休息的老太太，再佝偻着走出了房间，又走到了堂屋门边，
沉默着，缓缓转动着有些浑浊的视线，望了望空荡荡的堂屋里，老太太再转过了头，看向了院子外，
“……妈，外面有我们呢，你不用操心……你要睡不着的话，就靠在床上休息会儿……你要看电视吗，我把电视给妈你打开吧……”
中年女人伸手搀扶住了自己母亲，出声说道，
“……躺在那床上，我总是忍不住伸手去碰碰旁边……旁边空了啊……”望着堂屋外，老太太说着。
闻声，中年女人张了张嘴，看了看自己母亲，却终究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怎么让人一个人坐在那儿……哪有这么待客的……”
老太太转动着浑浊的视线，望着院子里，似乎是看到了廉歌，再出声说道，
“……要是你爸看到啊，又该教训你们了。”
缓缓转过头，老太太对着中年女人说了句，
又佝偻着身，挪着脚，朝着廉歌那桌走了过去。
中年女人见状，又赶紧追了上去，搀扶住了老太太。
……
“……不好意思，小伙子，几个孩子不懂事。”
老太太走到了桌旁，出声说道，
转过视线，廉歌看了眼佝偻着身子，在桌旁站着的老太太，顿了下目光，再微微笑了笑，
“老人家客气了。”
闻言，老太太摇了摇头，
又转过身，看向了中年女人，
“……我就在这儿坐会儿吧……你去，再给我拿双筷子吧。”
“……好，妈，我去给你拿筷子……”
搀扶着老太太，又拉过旁侧不远，之前老太太坐得那椅子，中年女人扶着老太太坐了下来，
又应了声，转身朝着屋子里，厨房里再走了去。
……
看着自己女儿走进了屋里，又再看了看那空荡荡的堂屋里，老太太再沉默下来，
缓缓再转过头，似乎望着院子里，老太太眼神有些恍惚，脸上却平静着，
“……我这几个儿女啊，岁数都这么大了，有时候啊，还是放心不下他们几个。”
不知是对自己讲，还是对廉歌讲，老太太讲了句，又再顿了顿动作，沉默下来，
廉歌没转过头，也没多说什么，拿着筷子，再夹了筷子菜，吃着，只是静静听着。
“……都这么大岁数了啊，做事情啊，还是毛毛躁躁……”
“……有时候啊，还真是放心不下。”
说着，老太太又再重复了遍。
“……不过啊，老大啊，也都是当爷爷的人了。最小的那个，孩子都也已经那么大了……”
说了句，老太太又再沉默了下，没再继续说下去，
廉歌听着，也没多说什么。
……
“……妈，给……”
走进屋里的中年女人拿着副刚洗过的碗筷，再快步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沥了沥碗底还沾着的些水，中年女人将碗筷和个小汤勺，放到了老太太身前桌上，
“……妈，锅里还有点蹄花藕汤，还热着，要不我给你再拿个碗盛点吧。”
放下了碗筷，中年女人收回手，又再出声说道，
老太太缓缓转过头，看着自己女人，浑浊的目光停顿了下，点了点头，
“……盛两碗吧，给这位小伙子，也盛一碗……”
“……好，妈，我这就去盛过来。”
似乎是因为老太太愿意吃些东西，中年女人有些高兴着应了声，紧随着，赶紧转回了身，朝着屋子里，厨房再走了去。
……
看着自己女儿再走进屋里，老太太缓缓转过了头，再看了看院子里，
院子里，另一边，刚收拾出的张餐桌旁，之前那主持葬礼的老道士，正往着桌上铺开张红纸，又拿出了只毛笔，似乎要写些东西，
老太太望了望那处，又再缓缓转回了头，望向了院子前，那村道，
沿着村道，望向之前那送殡的方向，
“……之前他说，这两天要去那山上，把地翻翻，要是去了啊，这会儿他就该回来了……”
说了句，老太太再止住了声，只是望着那处，没再出声。
“……妈，爸他已经……妈，你心放开些吧，别怄气了。”
盛着两碗汤，小心着，中年女人再重新从屋里，走了出来，
似乎是听到老太太的话，中年女人说道，
“……不怄气，不怄气了……”
老太太缓缓转回了头，望着自己女儿，缓缓摇了摇头，说着，渐又再沉默下来。
“……你不怄气就好。”
听着老太太的话，中年女人有些高兴，小心着，端着两碗汤，走到了桌边，
“……小心着点。”
老太太看着自己女儿端着的汤，出声再说道，
“……小时候啊，你也是这样……有回啊，端着碗汤，倒了全洒在自己身上……”
“……没事儿，妈……那时候我才多大啊……”
笑着，中年女人应着，小心着，将一碗汤放到了自己母亲身前桌上，又转回了身，将另一碗汤放到了廉歌身前，
“谢谢了。”
伸手接过，廉歌道了声谢。
“……客气了。”
中年女人应了声，又转回身，看向了自己母亲，
“……都那么久了，妈你还记得呢……”
“……倒在腿上，起了一长串的泡，吓得你爸……”
老太太望着自己女儿，说着，又再停顿了下，
“……是啊，现在你也大了……妈也就放心了。”
望着自己女儿，再说了句，老太太缓缓着，再转过头。
……
“……主人家，过来看下，这锅里还剩下些没动的菜，你看是给你单独铲起来，还是怎么……”
“……那妈，你先喝汤，我过去看看。”
屋里，操办丧宴的厨师收拾着东西，朝着屋外喊了声，
中年女人应了声，又转回身，对着自己母亲说了句，便又朝着那屋里走了去。
看着自己女儿走进屋里，老太太缓缓着，再转过头，
低着头，看着身前碗里的汤，拿起了勺子，盛了勺，缓缓喝了口，
“……这老四啊，从小就毛毛躁躁，就跟个男娃似的……不过啊，知道心疼人……”
拿着那汤勺，老太太看着，说着。
拿起汤勺，廉歌盛了勺汤喝，转过视线，看了眼老太太，再转回了目光，也没说什么。
院子里，愈加安静。
第四百五十八章 子
“……来，把那边抬起来下。”
院子里，操办丧宴的几个帮工，收着架好的圆桌。
一旁，收拾好的张桌子旁，主持丧礼的老道士，正拿着毛笔，在铺在桌上的张红纸上写着些东西，
“……先生，喝茶……”
忙活着的中年男人端了几杯茶水，放到了桌旁边，
转回身，又在院子里看了看，朝着老太太走了过来。
……
“妈……”
老太太端着那汤碗，有些沉默，一勺一勺的喝着。
中年男人走到了老太太身旁，在老太太身旁坐了下来，唤了一声，
老太太缓缓转过头了头，看向自己儿子，
“……妈，这桌上的菜都有些凉了，要不我让厨师给你再重新炒些菜，你吃吧。”
中年男人看了看餐桌上的菜，转回头，又对着老太太出声说道，
老太太看着自己儿子，缓缓摇了摇头，紧接着，又唤了声，
“……老二。”
“……诶，妈。”中年男人朝着老太太侧着身，坐在旁边凳子上，看着自己母亲，应了声。
“……老二，从小啊，你就没让妈和你爸怎么操过心……你也是个操心的人……你看你这头上啊，都能看得到白头发了……”
老太太伸出手，缓缓抬了起来，中年男人见状，赶紧把头低了下来，让自己母亲能碰到，
“……你看你这根头发……都白了……”
老太太将两只手抬了起来，两只手上，手背上的皮肤已经松垮发皱，手指也已经有些变形，
一只手拨着头发，一只手捏住了根头发，扯了下来，
再缓缓收回了手，将那根头发放到了手上，
“……平时啊，你也少操些心，儿女的事情啊，就让自己去操心……”
“……妈不也还操心着我们的事儿吗。”
中年男人重新抬起了头，笑着，对着自己母亲说道，
“……你啊……”
那根头发被一阵清风从老太太手上卷落，老太太看着自己儿子，说了句，又再摇了摇头，
“……妈，你是不是……有些话想对我说……”
看着自己母亲，中年男人脸上笑容渐褪去，犹豫着，出声问道。
老太太看着自己儿子，停顿了下，再缓缓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
“……妈，汤喝完了啊？我再给你盛一碗吧。”
之前走进屋里的中年女人再走了出来，看了看那桌上，已经见底的汤碗后，有些高兴，出声问道，
“……那就再盛一碗吧。”
老太太看着自己女儿，点了点头，出声说道。
“……给这个小伙子也再盛一碗吧。”
一旁的中年男人紧随着，出声说道。
“谢谢了。”
看了眼这老太太和老太太的子女，廉歌也没多说什么，将汤碗递了过去，道了声谢，
“……客气了。”
接过碗，中年女人应了声，又转回身，拿起了老太太身前的碗，
“……那妈你等下，我这就去给你再盛碗汤。”
说了句，中年女人又再快步，朝着屋里走了进去。
……
“……这哪些凳子是你们自己的，过来看下，别一会儿我们全给你收走了……”
“……那妈，你先和这小伙子聊会儿，我过去下。”
又有人招呼，坐在老太太旁边的中年男人对着老太太说了句，也起身走了过去。
老太太缓缓着，点了点头，看着自己儿子走开，又再缓缓转回了头，
“……这二儿子啊，不像他妹妹，心思啊，要细很多……不过啊，操心也多……操心我，操心他自己的儿女……”
似乎是对廉歌说，说着，老太太又渐沉默下来，
看了眼这老太太，廉歌转回了目光，拿着筷子，夹着桌上的茶，再吃了口，也没多说什么。
……
桌上菜渐冷，院子里也渐安静，
收了几张桌子后，桌旁的凳子后，院子里，也渐空荡下来。
“……小伙子，给……”
端着汤，那中年女人端着两碗汤，再从屋子里走出，走了过来，将一碗汤递给了廉歌，
廉歌看了眼，再道了声谢，伸手将那碗汤接了过来。
中年女人转回身，端着剩下那碗汤，放到了老太太身前桌边上，
“……妈，刚才那汤又有点冷了，我又给热了下，有点烫，妈你慢点喝。”
放下汤碗，中年女人再老太太身侧坐了下来。
老太太看着自己女儿，缓缓点了点头，
“……妈。”
堂屋里，一个年纪稍长些，和个年纪稍年轻些的中年男人，从堂屋里再走了出来，走到了老太太身旁，唤了声，
“……老大，老三……”
缓缓转过头，老太太唤了声，
“……诶，妈……”
两个中年男人相继点着头，应了声，在老太太身前蹲了下来。
“……老大……初初她已经快两岁大了吧。”
“……嗯，对……要不了两个月，就两岁了……小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就跟兴诚小时候一样……”
年纪稍长些的中年男人应道，
“……跟你小时候也一样……你小时候啊，皮着呢……不过后来啊，有了老二，老三……你慢慢也懂事些了，知道照顾你这些兄弟，姊妹了……”
老太太望着自己大儿子，说着，
大儿子听着，脸上笑着，
“……你爸前些时候，给初初削了个木陀螺，都削好了……还做了个小鞭子……你回去的时候，给她带回去吧……”老太太缓缓转过头，看向那空荡荡的堂屋里，说着，
“……好，妈……”
听着老太太的话，两个中年男人和那中年女人都有些沉默。
大儿子沉默了下，点了点头，应道。
“……老三……你啊，从小有事情就喜欢藏在心里，就跟你爸一样……有事情啊，你还是要记得跟你这几个兄弟姊妹讲，他们都是你亲兄弟，有什么不能说的……”
老太太再缓缓转回了头，看向自己三儿子，说着，
“……我知道，妈。”点了点头，三儿子应道。
……
“……妈，这外面有些凉了，要不我们扶你进屋吧。这也入冬了，这风吹着，别一会儿感冒了。”
那中年男人再走了过来，对着老太太出声说道。
老太太望了望自己的儿子，缓缓摇了摇头。
“……那我们兄弟几个围着你，把妈你围在中间，帮你挡风。”
笑着，中年男人出声说道。
“……对，妈，我们围着你，帮你挡一下风。”
蹲着的大儿子和三儿子，坐着的中年女人，闻声相继站起了身，
笑着说着，将老太太围着，围在了中间。
带着些寒意的风不时拂过，拂过着桌边垂着的一次性桌布，扰动着院子里人的衣襟，
老太太坐着，抬着头，缓缓转动着有些浑浊的视线，看着站在身周的一个个儿女。
……
再喝了口汤，廉歌放下了汤勺，没再继续吃桌上的菜，
转过视线，看向了身侧这围着老太太的，几个老太太的儿女，和这老太太。
第四百五十九章 送火
“……妈，不冷了吧。要不我再进屋给妈你拿件厚衣服你盖着。”
“……不冷了，不冷了。”
几个老太太的儿女围着老太太，二儿子站在老太太身侧，笑着问道。
老太太抬着头，转动着有些浑浊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儿子，女儿，应着，说着。
“……都坐吧，坐吧。”
“我们再站会儿吧，妈。”
二儿子出声应道。
……
“老人家，谢过你这顿饭了。”
看了眼这一家子，廉歌再转回了视线，语气平静着，出声说道。
“……小伙子吃好了？”
老太太缓缓转过头，望向了廉歌，问了句。
“……锅里还有些汤，小伙子我再去给你盛一碗吧。不用着急，小伙子你慢慢吃就是了。”
站在老太太另一侧的中年女人紧随着转过头，出声说道。
闻言，廉歌微微摇了摇头。再转过视线，看向了这一家子。
“天色已经晚了，去路不好走，不知道能否再在老人家这儿借宿一宿。”
语气平静着，廉歌再出声说道。
闻言，几个儿女脸上相继露出了些犹豫的神色，
中年女人抬起头，望了望才刚升至正当空的太阳，再将目光投向了那中年男人，
“……小伙子，不好意……”
那中年男人犹豫了下，看向廉歌，似乎要出声拒绝。
老太太缓缓抬起了手，压下了自己二儿子的手。
中年男人顿住了声，看向了自己母亲，
老太太缓缓转过了头，看向了廉歌，
“……住吧。”
缓缓点了点头，老太太应道，
“……小伙子不嫌弃，就在家里住一宿吧。”
老太太几个儿女见老太太应了下来，也没再出声。
“那就谢谢老人家了。”
看了眼老太太，廉歌出声说道。
老太太摇了摇头，再缓缓侧过了身，看着自己几个儿女，
“……你们爸，喜欢热闹，有客人来家里啊，肯定高兴……”
望着自己几个儿女，老太太说着。
“……知道了，妈……那我一会儿就去把房间收拾下。”
中年女人点着头，应道。
老太太点了点头，缓缓转回了身，没再说话。
……
“……几位主人家，过来下，有些事情要和你们讲讲……”
院子另一侧，主持葬礼的老道士放下了毛笔，拿起茶杯在旁边凳子上坐下，歇息下来，
一边拧开着茶杯盖子，一边给旁边人指了指，示意了下，
旁边，似乎是老道士的徒弟，也有五六十岁，像是个老农般的人走上了前，
等桌上那红纸晾干了些，才拿了起来。
拿着那写好的红纸，那老农般的人一边朝着老太太这侧喊了声，一边也朝着这侧走了过来。
闻声，老太太身侧几个儿女相继转过身，站在老太太身前的大儿子往旁边让开了些身。
……
“……这呢，是你们爸从头七到尾七，还有百日，一年的日子……”
拿着那张写好了的红纸，老农模样的人对着老太太几个子女说着，
“……还有这个回煞的时间，就在这三天后，晚上戌时回煞，大概就是晚上七点到晚上九点那会儿……你们看呢，最好那天早点吃饭，到晚上六点过了，就还是别待在家里，出去转转……”
“……头七，你们几个子女呢，最好还是都回来，给你们父亲，烧点香，去坟上看看你们父亲……”
说着话，老农模样的人转过头，看了看一旁坐着的，再沉默着，似乎目光恍惚着，出神着的老太太，
“……也陪陪你们母亲，陪陪老太太……毕竟……”
说着话，那老农模样的人压低了些声音，
几个儿女闻言，相继点了点头，
“……后面几七，你们做儿女的要是不忙呢，也可以都到你母亲这里聚聚，要是忙的话呢，就看你们自己安排，能过来就过来，一个子女去敬了，看看你们父亲，也就够了……到了尾七的时候呢，再都过来聚聚……”
“……这时间呢，都已经给你们算好了，写在这上面，到时候我给你们看贴在门边墙上，还是贴在供神龛的屋门边上，等百日的时候，一起烧下去……”看着老太太几个子女，老农模样的人说着。
“……行……劳烦了……”
几个儿女相继点头，应了下来。
“……那我去把这给你们贴上。”
老农模样的人摆了摆手，便准备转身再走开。
……
“你们这儿不需要送火？”
转过视线，看了眼那坐在座椅上，沉默着的老太太，
廉歌收回了目光，语气平静着说道。
闻声，老太太几个儿女相继朝着廉歌转过了视线，
那刚挪开脚，老农模样的人也顿住了动作，赶紧转过了身，
“……对了，对了，差点忘记跟你们说这事儿……”
“……多大岁数，还这么丢三落四的。”
老农模样的人似乎想了起来，赶紧出声说道。
那院子另一侧的老道士，端着茶杯走了过来，教训了句那老农模样的人，
老农模样的人闻声，有些黝黑的脸上浮现出有些害臊的笑容，
“……光顾着去说回煞的事儿了，就给忘了……”
对着老道士说了句，老农模样的人再转过头，
“……谢谢这位小哥提醒了，差点给忘了……”
对着廉歌道了声谢，老农模样的人再看向了老太太的几个儿女。
“……你们父亲啊，是今天下葬的，从今晚开始啊，每晚上你们都要送盏烛火过去，要连送三晚上……那有香烛，一会儿我再给你们拿三盏……”
“……这人啊，刚下去，需要点亮，才看得清楚路……你们要是耐得烦，这每晚上的烛火送过去过后，就每隔段时间，去个人看看，免得那烛火熄了，你们父亲啊，就看不清路咯……”
老道士拿着茶杯，再说了句，摇了摇头。
“……行，我们记住了……”
几个儿女闻言，相继点了点头，
老太太坐在座椅上，浑浊的视线微微动了动，望了望那空荡荡的堂屋，再沉默着，缓缓低下头，目光恍惚着。
……
“……你去把这贴上……几位主人家，这也差不多了，要是有什么事情呢，可以给我那徒弟打电话，我们就走了。”
对着自己徒弟说了句，老道士再转过身，对着老太太几个儿女出声说道。
几个儿女点了点头，
“……那行，那你慢去。”
“……不该慢去，该快去。”
笑着，老道士摇头说道，又转回头，看向了那坐在座椅上的老太太，
“……老太太，你啊，还是把心放宽些……他走了是走了，不过我们还是得把日子过好……”
老太太依旧沉默着，没应声。
老道士没再劝，重新直起了身，
那贴好那红纸的徒弟，也紧随着，从屋檐下再走了过来，
手里拿着电话，应着声，似乎正同电话那头说着什么。
“……师父，贴好了。”
放下了手机，那老农模样般的徒弟对着老道士说道。
“……那还不走。”
老道士应了声，便朝着院外走了去。
……
“……师父，之前那村子的事情……刚才又给我打电话过来了，想让我们去看看……”
“……你真是嫌你师父我命长，觉得你师父我活够了啊……”
话语声渐远，那老道士和那老农般的徒弟也随之渐渐远去。
第四百六十章 家
听着随着清风在耳边响起的话语声，看着那老道士两人走远，
廉歌转回了视线，看向了身侧这老太太和老太太几个儿女。
老太太依旧沉默着，望着身前，浑浊的目光恍惚着，似乎出神着。
“……妈，这汤您还喝吗，要喝的话，我再重新给你盛碗热的，这碗里都已经凉了。”
中年女人回过头，端起了那汤碗，对着老太太说着。
老太太闻声，缓缓抬起头，看着自己女儿，缓缓摇了摇头。
……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几位主人家，还吃吗。看能不能给几位收一下，腾到旁边桌上。”
在屋里，厨房里忙活完的厨师，擦了擦手上的水，走到了桌旁，道着歉，说着，
“……一会儿我们这儿还得去下一家，给人办晚宴。这会儿忙完，差不多就得过去了……”
“……妈，你还吃别得菜吗？”中年男人闻声，转过头，看向了自己母亲。
老太太闻声，再缓缓摇了摇头，
“……那我们扶妈你去那边坐吧。”
“……小伙子，不好意思，麻烦你也往这边过来点吧。”
中年男人对着自己母亲说着，再转回头，先对着廉歌说了句，
又再转过身对着厨师说了句，
“你直接收吧。”
“……不好意思，实在是不好意思。”
厨师道着歉再说了句，将一旁的潲水桶拖了过来，几个帮工也相继往这边走了过来。
中年男人搀扶着自己母亲，往着院子边，自家桌子旁走了过去，中年女人帮着，拿着老太太做得椅子，三儿子也紧跟着走了过去，大儿子则留在原地，和厨师结着账。
看了眼这老太太和老太太几个儿女，廉歌转回目光，站起了身，同这一家子，往着另一张桌边走去。
……
“……来，小伙子，你坐，喝杯茶。”
老太太的三儿子走进堂屋，再重新拿了几张凳子出来，放到了几人身侧，又再拿着个一次性纸杯，倒了杯茶，放到了廉歌身前桌上。
“谢谢了。”
看了眼这老太太的三儿子，廉歌道了声谢，随意着，坐了下来，端起茶杯，喝了口。
“……客气了。”
老太太的三儿子说了句，再转回了身，走回到了老太太身前。
那同厨师结完账的大儿子，也紧随着，重新走了过来。
……
“……那主人家，我们这就先走了啊……”
将最后张桌子收拾了，收了起来，放到了车上，
厨师连带着几个帮工，就相继上了两辆车，招呼了声后，
车驶出了院子里。
空荡下的院子里，随着那车声的远去，愈加显得安静，
只剩下老太太家原本这张方桌，还摆在院子里。
……
“……妈，之前我们跟你说，让你搬到大哥那去住。”
中年男人看着那厨师带着桌椅离开，再转回了身，弯着腰，看着座椅上佝着身子坐着沉默着的自己母亲，出声说道。
老太太闻声，缓缓着再抬起了头，望着自己二儿子，
再摇了摇头，
“……我不去，我就在这儿……”
“……妈你实在不愿去的话，我们刚才又再商量了下……”
再看了看自己大哥，和自己妹妹，中年男人在老太太身前蹲下了身，
“我们呢，就过来轮着，陪着妈你……这几天还需要晚上去送烛火，就我和老四两个人在这陪着你。后面就我们几个兄弟姊妹轮着来……”
老太太听着，缓缓转过头，看了看蹲在自己身前的二儿子和身侧其他几个子女，
又再缓缓转过头，望了望之前那送殡的方向，
“……妈不用你们陪着，你们都自己有自己的事情……”
伸出手，老太太用有些发皱变形的手，摸了摸蹲在身前，二儿子的头发，
又再缓缓转过头，看向那空荡荡的灵堂，
“……我陪着你爸，我在这儿守着你爸就够了。”
说着话，老太太脸上浮现出些笑容，
“……你们啊，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妈就放心了，你爸也就放心了，放心了……”
转动着有些浑浊的目光，看着几个儿女，老太太说着。
……
看了眼这老太太和这老太太几个儿女，廉歌转回了目光，拿着那一次性纸杯，喝着杯子里的茶水，听着，随着清风在耳边响着的话语声。
……
“……妈，你要是还不让我们过来陪着你的话，你就只能跟着大哥过去住了……”
站着的中年女人听着老太太的话，赶紧蹲下了身，说道，
“……是啊，妈，你身体本来就不好，以前爸在，现在爸也……不在了……我们哪放心你一个人在这儿啊。”
其余几个儿女也紧随着劝道。
老太太看着几个蹲在自己身前的儿女，再沉默了下来，只是转动着有些浑浊的视线，一个个看着，
“……妈，你就让我们过来陪着你吧，我们这一个个轮着过来，耽误不了多少事儿……”
老太太听着，只是沉默着。
“……那妈你不说话，我们就当你同意了啊。”
“……这几天就我和老四在这儿陪着你……”
中年男人看着自己母亲，说着。
老太太沉默着，有些浑浊着的视线，看着自己一个个儿女，再缓缓转过头，望向了屋子里。
“妈……”
中年男人循着老太太的视线望了过去，看了看，又再转回头，看着自己母亲，唤了声。
“……你爸他的衣服……都给他烧下去了吗……冬天的衣裳也烧了吗……已经入冬了，天时越来越冷了……不能没有冬天的衣服……”
老太太望着屋里，说着，
“……烧了，之前下葬的时候……从柜子里翻出来的，我爸的衣服都给烧了下去……冬天的衣服也有……”
中年男人闻言，停顿了下，然后对着老太太说道。
“……床旁边，那柜子上面，那编织口袋里还有件……之前去镇上，给他买得新衣裳，你爸就试了一次，就没再穿过，说要留到过年的时候穿……你给他拿出来……晚上的时候，也烧下去吧……”
老太太望着屋里，沉默了下，再出声说道。
“……好，妈。”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应道。
老太太缓缓转过头，再望向了自己几个儿女。
“……嗡嗡，嗡嗡嗡……”
就在这时候，老太太身旁，那年纪稍大些的大儿子裤兜里，手机铃声连带着震动声响了起来。
“……喂？”
“……孩子病了？”
大儿子接起了电话，紧随着，脸上变得焦急起来。
再说了两句后，慌忙着挂了电话，看向了自己母亲，张了张嘴，却又犹豫了下，没说出声，
“……初初病了？”
老太太看着自己大儿子，出声说道，
“……赶紧回去吧，把孩子送医院吧，别把孩子耽搁了……”
“……那妈……那妈我先回去躺，孩子那边送到医院，我再过来。”
大儿子，再犹豫了下，对着老太太说道，
又转过身，对着院子里另一边几人喊了声，
“……兴诚，你妈打电话过来，说初初病了，肚子疼的厉害……”
那边，大儿子的儿子儿媳闻声，也着急起来。
几人赶紧往着另一家院子里停着的辆车跑去。
车辆启动，又几人从老太太家离开，
院子里，愈加显得安静。
第四百六十一章 院子里
“……妈，我扶你进屋吧。这风吹着，别一会吹感冒了。”
望着自己大儿子一家离开，老太太缓缓转回头，有些浑浊的视线垂着，望着院子里，似乎出神着。
中年女人朝着自己大哥离开的方向看了看，也转过头，再看了看院子里后，弯下腰对着自己母亲说道。
“……就在这儿再坐会儿吧。”
老太太望着自己女儿，摇了摇头。
“……那妈，我去给你拿张毯子出来，您盖一下吧……柜子里有毛毯吗？”
中年女人出声说着，便转身准备朝屋里走去，
“……有床薄毯子，你爸怕冷不怕热……到冬天的时候，就得多盖床被子，我又有些怕热，就买了床小毯子，睡得时候，他就盖在他那边的被子上……”
老太太转动着有些浑浊的视线，望着堂屋里，望着靠近着院边这侧，拉着窗帘的卧室，出声说着，
“……等到晚上的时候，也给他烧下去吧。”
“……好，妈……我去拿吧。”
中年女人听着自己母亲的话，不禁顿住了脚。
中年男人出声应了声，叫住了中年女人，往着屋里走了进去。
老太太望着自己儿子，再缓缓转回了头，沉默下来。
……
喝着茶水，望着这院子里，没转过头，也没多说什么，廉歌静静听着。
正当空的太阳往西斜着，往着地面，院子里挥洒着阳光，似乎又被带着寒意的风吹散了些，落在院子里没有太多暖意，
散落在院子里的纸钱随着清风被卷起，或是往着村道上，或是往着那敞开着的堂屋门里拂去，
堂屋里，那空荡下来，之前设灵堂的地方，还未清扫的几堆纸钱灰，也随着拂进的清风，微微颤动。
……
“……妈，给……那毯子太大了点，一会儿该拖地上了，妈你拿这件大衣盖盖吧。”
中年男人再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件稍大件些的衣服，走至自己母亲，小心着给自己母亲盖在了身上。
老太太抬着头，有些浑浊的视线望着自己儿子，
“……好……”
缓缓点了点头，老太太应了声。
……
“……嗡嗡，嗡嗡嗡……”
就在这时候，老太太三儿子兜里，又一道手机铃声连带着震动声响了起来。
三儿子闻声，拿出了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怎么了，到高铁站了……”
三儿子将手机拿到耳边，先是说了句，紧随着，似乎电话对面说了些什么，三儿子脸色变得有些白。
“……怎么了？”
一旁的中年男人看着自己弟弟这模样，出声问了句，
“……兴德出事了……”
三儿子似乎有些慌了神，先是将手机从耳边拿了下来，有些颤抖着往兜里揣着。
紧随着，脸上焦急起来，
“……晚上他得回学校。去赶下午的高铁。刚才爸安葬了过后……我就让他坐车先走了……刚才，刚才医院来电话，说在去高铁站路上出车祸了……”
“……人怎么样了啊？那还不赶紧去医院。”
“……对，去医院，去医院……”
有些慌了神，三儿子说着，便准备往旁边跑开，
但紧随着，又顿住了脚，转回身，看向了自己母亲，
“……妈……”
“……赶紧去医院吧。妈这儿有你二哥，还有老四呢。”
老太太看着自己三儿子，出声说道。
“……那我去了，妈，等会儿，等会儿兴德那边安顿好了，我再又过来……”
再说了句，三儿子慌张的朝着旁边院子里跑去，又不禁再踉跄了下。
“……兴义，过来送你叔叔去医院……老三，你这样就别开车了。”
中年男人朝着院子另一边自己儿子喊了声，再转回身对着自己弟弟出声说道。
三儿子闻声，点了点头，再继续朝着另一处人家前停着的车快步走了去，院子另一边，中年男人的儿子闻声也赶紧跑了过去。
又两人离开院子里，院子里愈加显得安静。
……
“……小伙子，我再给你掺点茶水吧。”
“谢谢了。”
正当空的太阳渐往着西面斜去，映在院子里，房屋遮挡下的阴凉渐往着村道边延伸。
老太太依旧佝着身子，坐在院子里，那椅子上，沉默着，有些浑浊的目光，恍惚着，出神着，望着院子里，望着那空荡荡的堂屋里，
中年女人走到廉歌旁侧，出声说了句后，拿着那一次性纸杯，再朝着屋里走了去，
院子旁，那中年男人打着电话，说了几句后，再挂掉电话，走了回来。
老太太浑浊的眼睛动了动，缓缓转过头，再望向了自己儿子，
“……兴德没什么事儿，就是点皮外伤。不过老三再过来，怕是就得到晚上了。”
中年男人看着自己母亲，出声说道。
“……孩子没事儿就好……晚上晚的话，就让他不用过来了……明天再过来吧……”
点了点头，老太太先是说了句，又转过头，望向那空荡荡的灵堂，再出声说道。
“……那我一会儿给他打电话。”
中年男人点着头，应了下来。
“……给，小伙子。”
中年女人端着茶水，再走了回来，将茶水放到了廉歌身前桌上，
“谢谢了。”
道了声谢，再看了眼这老太太一家，廉歌也没再多说什么，
端起茶杯，再喝了口茶水。
……
“……妈，这太阳慢慢要下去了，院子里这风越来越冷，要不我们还是进屋吧。”
中年女人再抬起头望了望天色，又转回头，对着自己母亲说道。
老太太闻声，再望了望院子里，再缓缓转过头，望着那之前送殡的方向，
“……进屋吧……”
沉默着，望了望，老太太再缓缓转回身，点了点头。
“……那我们扶您……妈，你小心点脚下……”
中年女人说着，伸手搀扶住了自己母亲，又转回头，看向了廉歌，
“……小伙子，你也进屋里坐吧，外边这越来越冷了。”
看了眼这中年女人，和被搀扶着的老太太，廉歌点了点头，再站起了身，蹲着茶杯，同着这一家子往着屋里走了去。
……
“……妈，我扶你进屋吧。”
中年女人搀扶着老太太走进了堂屋，看了看堂屋里几堆纸钱灰，和之前支撑木板留下来的架子，再转回头，对着自己母亲说道。
“……就在这儿吧。”
同样望着那之前设立的灵堂，老太太出声说着。
“……那……我去收拾下。”
中年女人犹豫了下，扶着老太太在中年男人拿进来的座椅上，再坐了下来。
“……不收拾了……”
老太太坐了下来，缓缓摇了摇头，有些浑浊的目光望着自己的儿子，女儿，
“……妈晚上想吃点你们包得汤圆，能不能给妈煮点……”
“……妈，你想吃汤圆啊，那我这就去和面。”
中年女人闻声，有些高兴，
“……哥，你照看下妈，我去和下面。”
再说了句，中年女人便朝着厨房里走了去。
“……行，”
中年男人应了声，又走到堂屋门边，将堂屋门合上了半扇。
……
端着那茶杯，站在一旁，看了眼这老太太，再看了眼这堂屋里，
廉歌转回了目光，也没多说什么。
第四百六十二章 汤圆
堂屋门半扇关了起来，半扇虚掩着，
堂屋里，几堆未清理的纸钱灰依旧堆着，
老太太坐在座椅上，佝着身子，有些沉默，浑浊的视线望着空荡荡的堂屋，不时再转过目光，看看自己儿子，
老太太二儿子，那中年男人蹲在老太太身前，同老太太说着些话，
“……小时候闹元宵，妈你包汤圆的时候，我们几个就围在那桌子旁边，觉得好玩，也想跟着包，包出来的汤圆一个大一个小……有些都吃不到馅儿……”
清风轻晃着虚掩着的堂屋门，拂进堂屋里，轻颤着那几堆纸钱灰。
站在一旁，端着那杯茶水，廉歌看着这堂屋里，静静听着在耳边响着的话语声。
……
“……小伙子，你也坐啊。”
同老太太说着话的中年男人再转过身，对着廉歌招呼了句，
“谢谢了。”
微微笑了笑，廉歌道了声谢，从旁侧拉过张凳子，坐了下来。
“……妈，我记得你喜欢吃红糖馅的汤圆吧，大哥他喜欢吃加了桂花的，老三喜欢吃红豆沙的，老四喜欢吃白糖加猪油的……”
中年男人再转回头，笑着，对着自己母亲说道，
“……你啊……”
老太太缓缓转过了有些浑浊的视线，望着蹲在自己身前的儿子，说了句，又再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儿子的头发，没再说了下去，
中年男人看着自己母亲，脸上笑着，也没再说话，
……
“……妈，面和好了，冰箱里我看了下还有点红糖……你看是现在包，还是一会儿包。”
衣服上套了个围裙，围裙上沾了些面粉，中年女人再从厨房里端着个盆子，走了出来。
“……你啊……”
老太太看着走到身前的女儿，也再说了句，伸出手，去拍了拍中年女人身上的面粉，
中年女人站在原地，笑着，看着自己母亲。
……
“……妈，这汤圆这会儿包，还是一会儿包，要包的话，我去把红糖拿出来，再去把水烧上，一会儿水开了就能直接把汤圆给下下去。”
“……这会儿包吧……你再拿张凳子过来……”
中年女人端着那盆子，再出声问了遍，
老太太再拍了下自己女儿身上的面粉灰，望着自己女儿，出声说道。
“……我去拿凳子，拿红糖，老四你去烧水吧。”
“……行。”
中年男人站起了身，将中年女人手里端着的盆，接了过来，
中年女人应了声，再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沾着的面粉，往着厨房里再走了去，
中年男人转过身，先是拿过张凳子，放到了老太太身前，将装着和好面的盆放到了凳子上，又再朝着厨房里走了去。
老太太坐在椅子上，佝着身，转动着那有些浑浊的目光，看着在屋子里，来回忙活开的儿女，又再缓缓低下头，有些沉默。
……
“……小伙子，你能吃汤圆吗，不爱吃的话，一会儿我再煮点饭在锅里。”
将水烧在锅里，中年女人再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看了看廉歌，出声问道，
“汤圆就行，谢过了。”端着那茶水，廉歌看了眼这中年女人，应了句。
“客气了。”
中年女人点了点头，再转过了身，拿着张凳子，在老太太身前坐了下来。
而那中年男人，也拿着袋整块的红糖，两小汤匙，一个抹了些干面粉的大盘子，从厨房里再走了出来。
……
“……妈，我们包就好，你歇着吧。”
老太太坐直了身，再往前坐了些，
中年男人将糖放到了凳子上，那盆边上，出声说道，
老太太缓缓摇了摇头，伸出手，从面团上，揪下团小面团，揉了揉，再按扁了些，拿着那有些变形的大拇指抵着，转着，将面皮再摊开了些，
另一只手拿着那汤匙，从那红糖块上按下小块，放到了面皮上，再合上，揉圆了些，放到了盘子里。
中年男人和中年女人见状，也伸出手，包了起来。
……
“……你啊，这汤圆皮摊得太薄了，一会儿下锅啊，它就会漏。”
老太太包着汤圆，对着自己儿子女儿说着，
中年男人和中年女人听着，脸上笑着，
沾着干面粉盘子里，包好的汤圆渐多。
……
“……好了，先把这些汤圆下到锅里去吧……我们几个晚上吃啊，就够了。”
“……好，妈。”
旁边两个凳子上，放着的几个盘子里，铺着些裹着干面粉的汤圆，
老太太看着，说了句，
中年女人应了声，端着几盘汤圆往着厨房里走了去，
“……老二，你再去拿几个盘子过来……”
“……剩下这些汤圆，妈来包……一会儿你放到冰箱里去……”
再转过头，对着自己二儿子说了句，老太太又再沉默了下，才出声说道，
“……你两个兄弟明天要是过来，你们兄弟姊妹四个，就把这汤圆拿出来煮了吃……”
“……好，妈。”
中年男人再站起身，往着厨房走了进去。
老太太转动着浑浊的视线，看了看自己的儿女，再看了看旁边卧室里。
……
转过目光，廉歌看了眼那老太太，
收回了视线，望着这堂屋里，再喝了口那杯子里的茶水，也没多说什么。
……
一个个汤圆在盘子里铺着，
老太太发皱的手上沾着面粉，一个个包着，揉着。
中年男人端着包好的汤圆，将一碟碟装着汤圆的盘子，放进了冰箱里。
“……妈，洗洗手上的面粉吧。”
将最后盘包好的汤圆放进了冰箱，中年男人再接了盆温水过来，
“……冰箱里有多少汤圆？”
“……大概包得有七八十个……”
“……够了，够了……”
沉默了下，老太太再说了句，目光有些恍惚。
伸出手，在中年男人接过来的那盆水里洗了洗。
……
“……妈，汤圆煮好了……”
“……妈，给……”
“……小伙子，给。”
“谢谢了。”
“……哥，汤圆已经盛好了，你就自己端啊。”
中年女人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汤圆，小心着再走了出来，
将一碗递给了老太太，另一碗递给了廉歌。
将那杯茶水放到了一旁，伸手接过了这碗汤圆，
拿起汤碗里的汤勺，廉歌盛了个汤圆，尝了口，
带着热气的汤圆带着红糖的味道入嘴，
很平常的味道，只是这堂屋里的话语声，给其增添了些别的味道，
吃了口，端着那碗汤圆，廉歌再转过了视线，看向那老太太，
老太太接过了那碗汤圆，也吃下了个，有些沉默，
有些浑浊的视线垂着，似乎恍惚出神着，
又停下了动作，缓缓抬起了头，看向了自己的儿女，
“……老四，之前说得你爸那件衣服那编织口袋里，那衣服底下，还有件我的衣服……你帮我去拿出来下……”
第四百六十三章 红衣裳
“……妈你是冷了吗？”
堂屋里，老太太的儿女围在老太太身侧，中年女人闻声，放下了端起来的碗，一边起身，一边出声说道。
老太太端着那碗汤圆，有些浑浊的目光似乎正望着那碗上升腾着的热气，沉默着，没应声，
“……妈，你等下，我去给你拿。”
将凳子往后挪开了点，中年女人说着往着老太太身后，堂屋边的卧室里走了进去。
“……妈，这汤圆还成吗，要不再在碗里给妈你添点糖。”
看着中年女人走进卧室里，中年男人转回了身，继续和自己母亲说着话。
老太太闻声，端着那碗汤圆，缓缓摇了摇头。
……
端着那碗汤圆再吃了口，看了眼这一家子，廉歌也没多说什么，转回了目光，看着这堂屋里。
肩上，小白鼠不时眼馋着看着碗里的汤圆，不时又立起前肢，转动着脑袋，张望着。
……
“……妈，你看是这件衣服吗？”
卧室屋里一阵窸窣的翻找声过后，中年女人再从卧室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件衣服，对着老太太出声问道。
老太太端着那碗汤圆，缓缓转过头，
抬着头，有些浑浊的目光望着那件衣服，恍惚出神着，又再沉默了下，
“……是这件……”
那是件大红色的棉衣，面上绣着些花，看起来依旧崭新。
转过视线，廉歌看了眼那件衣服和那有些出神的老太太，停顿了下目光，再转回了视线，也没多说什么。
……
“……那妈……”
中年女人拿着那衣服，再走近了些，站在老太太身旁，不禁出声道，
“……之前给你爸挑衣裳的时候，你爸非得给我也买一件，挑挑选选，看中了这么件……老四你帮我穿上吧。”
老太太望着那棉衣，有些浑浊的目光出神着，再顿了顿，缓缓抬起头，望着自己女儿，出声说着，
“……好，妈。你是冷了吗，要是冷了，我再去把堂屋门关严实点……”
中年女人应着声，说道。
老太太缓缓摇了摇头，再身子佝着，往前倾了些，将手里那碗汤圆往着凳子放去，一旁的中年男人见状，赶紧伸手接了过来。
“……那妈，我先帮你把外衣脱下来，才好把这件衣服换上……哥，你帮我，帮妈脱下外套。”
中年女人说着，再转过头对着中年男人说了句，
中年男人放下了手里的碗，也站起了身，
“……妈，你抬下手。”
小心着，中年男人和中年女人将老太太身上原先的外套换了下来，
换上了那件还崭新着的红色棉衣。
……
“……好了，妈，给你换好了。”
扣好了衣服上的扣子，中年女人重新站起了身，笑着对着自己母亲出声说道，
“……坐下来吧……”
老太太低着头，缓缓转动着有些浑浊的目光，望着自己身上换上的红色棉衣，
又抬起头，望着自己两个儿女，出声说着，
“……好，妈。”
笑着，应着，中年女人和中年男人两人再在老太太身旁坐了下来，
“……妈，你再吃几个汤圆吧，天气冷，吃着暖和一些。”
中年女人端起了盛着汤圆的碗，出声对着自己母亲出声说道，
“……妈，我拿勺子喂你吧。”
老太太转动着有些浑浊的目光，看向了自己女儿，缓缓摇了摇头，
又再佝着身子，往前倾了些，伸手端起了放在凳子上的那碗汤圆，
“……妈自己来……你们也吃。”
“……好，妈，那妈你小心点啊，汤圆还有些烫……”
笑着，中年男人和中年女人应着，
老太太端着汤圆碗，拿着勺子，往着嘴里再吃了口，再望着自己两个儿女，脸上再渐渐浮现出些笑容，
“……这回家里就只有红糖，下回买点馅料回来，妈你给我包白糖猪油馅的吧……不过红糖味的也挺好吃，吃着也不腻人……”
中年女人说着话，中年男人不时搭一句，老太太笑着，有些浑浊的目光看着。
这一家子吃着汤圆，腾腾热气随着话语声萦绕着，在堂屋里响着。
再看了眼这穿着崭新红色棉衣，佝着身子，端着汤圆碗的老太太，围坐在老太太身旁的中年女人，中年男人。这一家子。
廉歌转回了目光，再吃了口这红糖味的汤圆，静静听着。
……
“……小伙子，还要再吃点吗，锅里还有些汤圆，我再给你盛些过来。”
相继放下了碗，中年女人站起身，再回过身，对着廉歌出声询问道，
“不用了，谢谢了。”
道了声谢，廉歌将手里的碗也放到了旁边凳子上，
“……客气了。”
中年女人摇了摇头，再转回了身，看向了自己母亲，
“……妈，你吃饱了吗，我再去给你盛点吧。”弯下腰，中年女人对着自己母亲出声说道。
“……够了……”
老太太缓缓摇了摇头，再缓缓转过了身，透过窗，望向了屋外。
屋外，一段饭过后，
夕阳已经沉入地平线，只残留着些晚霞还映在西面，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中年男人和中年女人也循着老太太的视线，往着屋外望去。
“……天黑了……”
老太太望着那屋外，出声说着，
“……那妈……我先扶你进屋里休息，我再去给爸送火。”
中年男人望了望窗外，再转回头说道，站起了身，
“……那件衣服，那条毯子……”
老太太再缓缓转过头，有些浑浊的目光看向了自己儿子，
“……我记着了呢，妈，一会儿我过去的时候，都带过去。”
应着，中年男人搀扶起了老太太，
老太太沉默下来，没再出声，只是随着中年男人，往着卧室里走去。
……
“……小伙子你先坐会儿，我这儿把碗收捡下，就去把屋子给收拾收拾。”
看着中年男人搀扶着老太太进了屋，中年女人再转过身，对着廉歌说了句，便开始收捡着盘子，往着厨房里走去。
看了眼这中年女人，廉歌转过了视线，看向了堂屋旁边那卧室里，
卧室里，中年男人搀扶着自己母亲在床上躺了下来，拿起了之前老太太盖着的摊主，再从旁边个编织口袋里，拿出了件崭新的衣服，
对着自己母亲说了几句话后，从卧室里再走了出来。
……
“……老四，你拿个碗，再从锅里给我盛碗汤圆……我顺便给爸也送一碗过去……”
站在堂屋边，一只手夹着那毯子和衣服，中年男人从旁边桌子上，袋子里，拿出了支蜡烛，点燃后，拉开了门，
紧随着，又顿住了脚，对着正在厨房里收拾着的中年女人喊了声，
“……行……”
……
看着那中年男人拿着点燃的香烛，带着那毯子，衣服和那碗还热着的汤圆走出堂屋，往着之前送殡的方向走去，
廉歌收回了目光，看了眼在旁边卧室里收拾着，打扫着的中年女人，
转回了视线，再看了眼堂屋边上，那虚掩着门的卧室。
第四百六十四章 瞌睡
“……这两天家里来了些人，这屋里有点乱，简单收拾了下，被套这些也换了床……小伙子你别嫌弃。”
中年女人收拾了屋子，再从那卧室里走了出来，对着廉歌说道，
“劳烦了。”
看着这中年女人，廉歌道了声谢。
“……不劳烦。那小伙子你要是累了的话，就早点休息吧。”
将换下来的被套放到了一旁，中年女人出声应道。
“我再在这坐会儿吧。”再转过视线，看了眼一旁，那老太太房间，虚掩着的卧室门，廉歌出声说道。
“……那行……”
中年女人先是应了声，紧随着，又再原地顿了顿脚，朝着一旁的饮水机走了过去，
“……那我再给小伙子你倒杯茶吧。”
拿了个纸杯，倒了些茶，接了杯水，中年女人再走了过来，
“……小伙子你喝茶，有什么事情你说一声就行。就是劳烦小伙子你动静稍微轻些，我妈她睡得浅，这两天也都没怎么休息。”
将茶水放到了廉歌身前桌子上，中年女人再出声说道。
“谢谢了。”
接过那杯茶水，点了点头，廉歌应了句。
“……客气了。”
说了句，中年女人再望了望那虚掩着的卧室门，
转过了身，走到之前那处，再抱起那换下来的被套，便准备往后屋里走去。
而就在这时，
虚掩着的堂屋门再从外推了开，
屋外带着些寒意的清风拂进了屋里，屋里的灯光，映出了屋外，
“……哥，烛火送过去了？”
映出屋外的灯火在院子里映出道影子，之前去送火的中年男人再走了回来，
中年女人听到动静，顿住了脚，转回身问了句。
“……送过去了。”
中年男人走进了屋子里，再将堂屋门虚掩了上，点了点头，出声应了句，
停顿了下，又再继续说道，
“……妈让烧下去的毯子，衣服也在爸坟跟前烧下去了……等过一个小时，我再过去看看，免得火熄了。”
“……一会儿我过去看吧。”
中年女人抱着那换下来的被套，出声说道，
中年男人闻声，摇了摇头，
“……一会儿你这忙完就去休息吧，大哥他再过会儿就说过来了，我们两守着就行。”
“……那行。”
中年女人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妈她睡着了？”
中年男人再转过头，看向旁侧那虚掩着门的卧室，询问了句，
“……应该是睡着了……也该睡睡了，这两天妈她都没怎么睡。”中年女人出声应着。
中年男人闻声，点了点头，没再答话，只是走近了那卧室门前，小心着，将虚掩着的卧室门合了上。
中年女人抱着换下来的被套，看了看，再在原地站了站脚，抱着换下来的被套往着后屋里走了去。
……
“……不好意思，小伙子，一直都没怎么招呼你，实在是怠慢了。”
中年男人顿了顿脚，然后朝着廉歌这侧走了过来，在桌子另一侧坐了下来，带着歉意对着廉歌说道，
廉歌看了眼中年男人，微微摇了摇头，也没多说什么，端起那杯茶水，喝了口。
中年男人也没再说话，看了看廉歌身前桌上那杯茶水，又站起身，去那饮水机边，接了杯茶水，再坐回了桌旁，
屋里，屋外，愈加显得安静，
唯有阵阵清风轻轻晃动着虚掩着的堂屋门。
……
“……哈啊~”
堂屋里，桌边，廉歌静静看着这堂屋里，窗外，端着茶水，不急不缓喝着。
中年男人端着茶杯，不时喝一口，不时再按亮手机，似乎在看着时间，
白炽灯上，几只飞虫绕着，影子随着在地上墙上晃动着。
中年女人再从后屋里走了出来，打了个哈欠，往着桌边也走了过来，
“……你要是困了的话，就去睡吧。等会儿大哥过来也陪我守着，明天白天还得让你照看着妈。”
中年男人再站起身，往着饮水机边上走去，再接了杯水，一边往回走着，一边对着中年女人说着，
“……那行，那哥我就睡了啊。”
站在原地，犹豫了下，中年女人点了点头，往着堂屋旁边间卧室走了进去。
卧室门合了上，
中年男人转过了身，端着那杯茶水，再在桌边坐了下来，
喝了口，又再将纸杯放了下来。
“……小伙子，都这么晚了，你还不休息啊？”
中年男人转过头，看向了廉歌，随意搭着话，
“再坐坐吧。”
看了眼这中年男人，廉歌转回了视线，应了句，
“……也是，年轻人啊，精力好，都睡得晚。”
点着头，说着，中年男人又拿起桌边上的手机，点亮看了眼，
抬起头，再看了看堂屋里，中年男人又沉默下来，
“……前几天啊，我跟我爸打电话的时候，他都还跟我商量，商量说，我妈的生日怎么操办……过了年，就是我妈的生……”
沉默了下，中年男人望着堂屋里，那纸钱灰堆清扫过后留下的痕迹，说着，
“……这才刚入冬……前几天我还在想，这天气开始凉了，给他们买些厚衣服过来……”
“……我爸和我妈在一起这么多年，就没分开……前两天送我爸去火化的时候，都没敢让我妈跟着去，怕她受不了……”
有些乱的，中年男人说着，又再沉默下来。
沉默了阵，中年男人又再抬起了头，
“……不好意思啊，小伙子……可能我这是困了，止不住的，就扯远了……”
闻言，廉歌微微摇了摇头，也没再多说什么，
中年男人转过头，再按亮了下手机看了眼，将手机拿了起来，
“……小伙子，不好意思啊，你稍微坐坐，要是困了就休息吧。我这得离开会儿，再过去看看，免得一会儿烛火熄了。”
“请自便。”廉歌看了眼这中年男人，应了句。
中年男人站起身，再往屋外走了去。
……
“……小伙子，还没睡啊。”
似乎出门被风吹了下，中年男人困意少了些，
推开堂屋门，再走进了堂屋里。
“火熄了吗？”
看了眼这中年男人，转回视线，再喝了口茶水，廉歌语气平静着说道。
“……没有。那蜡烛本来就能燃一晚上，就是怕风给它吹灭了。”
中年男人应了句，又再走回了堂屋里，桌边，坐了下来。
闻声，看了眼这中年男人，点了点头，廉歌没再多说什么。
中年男人又再起身倒了杯茶水，坐回到桌边，也没再说话，只是不时喝着口浓茶，不时看一眼时间。
屋里，屋外，愈加显得安静。
唯有清风轻晃着虚掩着堂屋门，发着些窸窣的声音。
似乎夜色渐深，中年男人坐在桌边，困意渐深，
喝着茶水和看手机时间的频率渐低，渐垂下头，犯着困，打着瞌睡，
不时往下缓缓低下头，不时又再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