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一见卿卿,从此定终身
贾琮一见贾环疑云重重：都这个点儿了，这小子鬼鬼祟祟跑出来做什么？
贾环猛然间见了贾琮鬼一样站在自己面前，先是吓了一跳，差点儿就叫出声儿来，紧接着他便满脸通红，倒像是做贼被抓了一样。只见他满脸尴尬，支支吾吾地问道：“琮……原来是琮哥儿……都这个点儿了你来做什么……我这不是憋不住了……跑出来尿尿……”
贾琮也没多想，急着便说道：“我这不是顺道儿来看看你，你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做甚么呢？”
贾环听他这么一问，小脸儿顿时就垮了下来，冷哼了一句，酸叽叽回答道：“我能做甚么呢，我又不是那遭人待见的主儿，一个人不过是瞎转呗。这里看看、那里跑跑也就天黑了。”
贾琮听他说得凄楚可怜，猛然又想起贾政那冰冷吓人的气质来，不由得对眼前这位小公子万分同情：他就偶尔见贾政一面还觉得极不舒服，要是天天面对可不要把人活活吓死？怪不得贾环一天到晚的都是一副蔫头耷脑的样儿呢。
想到这里贾琮不由拍了拍贾环，抚慰道：“环兄弟，我以前还总是羡慕你是个有爹有娘的，不知每天有多享福，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你过得比我还不如。”
贾环这才哼哼唧唧道：“你才知道啊！”说着，贾环又朝着赵姨娘屋子努了努嘴，说道：“实话说，有时候我真想着有他们两个还不如没有呢，那样儿还快活些，也省的天天被这个骂了又被那个打的，活着也是遭罪。”
贾琮扭头向赵姨娘的屋子里看了一眼，只见里头灯影儿憧憧，却不知两人究竟在做什么。
贾环又恨恨对着窗户瞪了一眼，凑近贾琮耳边小声儿说道：“瞧见了没，夜夜都是这样。老是来找我娘，怎么就不去找贾宝玉他娘呢，呸！每天夜里把我一个人就撇在那小黑屋子里头，跟个孤鬼一样。”
贾琮尴尬一笑，伸拍了拍贾环瘦弱的小肩膀，安慰道：“别胡说，有爹娘总是好的。夜深了，不和你多说了，我可该回去了。”
说罢，贾琮转身就要走，却被贾环一把拉住说道：“琮哥儿，明儿我去找你，咱们俩一起出府去耍耍去可好？”
贾琮听了便回道：“明日可不行，我有事儿要出门呢，等我闲了过来找你吧。”
贾环一听忙就追问他要去哪里，带上他可好。
贾琮不愿意声张，怕贾环以为他炫耀，便含混说了几句，这才又道：“我真要回去了，不过就是过来看看你没什么事儿就好。那个贾琏现在病得在床上躺着说胡话呢，暂且不用怕他的。”
贾环闻言点了点头，又见天色已晚，也不再挽留，只说过两日找他去耍，到时候再商量对策。
当下，贾琮转身就出了院子。本来贾政说要找人送呢，可如今他正忙着，估摸着也记不得这回子事儿了。或许人家说的本来就是句客套话，是当不得真的。
如今贾琮只能独自一人面对荣国府暗沉寂夜。
回转头，小院儿里数间窗内透出昏黄的灯光，贾环那狗日的一点儿不讲义气，早就回去了。往外望，荣国府偌大的院子显得越发幽深。虽然有几盏灯笼在夜风中摇摆不定，但那暗淡的灯光不仅照不清道路，反倒是照得府内越发阴森可怖。
贾琮踌躇不定，回头再望了望赵姨娘居住的小院儿，知道是没人能来送他的了。
扭转头，贾琮一咬牙一跺脚，闭着眼睛就冲了出去。
凉风扑面，贾琮还未干透的衣裳在寒夜中更觉冰凉，湿漉漉地沾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
他闭着眼睛才跑出去几步，脚下不知绊在什么地方，一个踉跄差点儿就扑倒在地上。
冷汗瞬间又是一身。
贾琮狼狈万分，耳朵里嗡嗡乱响，小脸儿憋得通红，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完全乱了节奏，似乎一张嘴就能跳出去。
踉踉跄跄，他半眯着眼睛继续向前狂奔。
贾府小小的庶出少爷，被府邸的夜色吓得几乎要哭出来。
他一边乱跑一边在心里发誓：如果这时候能有人肯送他回家，若是男人，他日后必赠万金；若是女人，他必定娶其为妻，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个空儿他还能想到这些，也是难得的了。
夜风越冷，夜色越浓，颇有些陈旧的灯笼在风中“扑啦啦”直响，不知躲在哪里的野鸡怪鸟咕咕乱啼，贾琮越发害怕，眼泪几乎都要吓得流出来了。
不得已，贾琮扯开嗓子一路嚎叫着往前冲，他也不知道自己唱的是什么，反正是只要能发泄心中的恐惧就好。
夜色越深沉了，他乱吼叫着才转过了一排不知做什么用途的空屋，迎面就见一盏橘红色的小灯笼缓缓漂移，款款而来。
似乎是有人打着灯笼夜行，也不知是来接谁的。
贾琮满心的恐惧登时消除了许多，他放缓了脚步，乖乖闭嘴不再高歌。
暗夜中，对面的灯笼散发出的橘红色越发叫人看着温暖。像一捧火苗驱散了荣国府狰狞的夜色。
贾琮双眼紧紧盯着橘光，心里愈发安定下来。
仔细看去，打着灯笼的人身材纤细瘦弱，似乎是一个小丫鬟的样子。只见她举着灯笼走得甚急，一路几乎是小跑着向前，看样子必定心里也很是害怕。
贾琮原本也和她一样，被荣国府的夜吓得几乎要放声痛哭。如今见了那个小小的丫头，看见了她手中那一盏温暖的小灯笼，贾琮心里瞬间就沉静了下来，只顾盯着那一个人、一盏灯。
对面小跑而来的人恐怕也看见了他，或许是被贾琮给吓着了，她的速度一时就缓了下来，停停顿顿，似乎是在辨认贾琮。
二人越走越近，贾琮越看那人越觉得熟悉，隐约间竟然是锦雀的模样。
不会的吧，这丫头这个时候怎么敢独自前来？
贾琮眯着眼睛，聚精会神盯着来人辨认：纤细的身材，头顶梳着双髻，那身形、那举动，越看越是熟悉，好像自从他记事儿的时候起，就有这样一个丫头陪在他身边，陪着他躲在被人遗忘的角落里慢慢长大。
刹那间，贾琮的眼角有些湿润，心潮汹涌，一波一波的热浪在胸腔翻滚。
二人相距愈近了。
果然，果然，果然就是这个丫头！
果然就是锦雀这个丫头！
我就知道，就算是天下所有的人都忘记了我，所有的人都不会记挂着我，锦雀也不会，她永永远远都会静悄悄惦记着我，想着我，不管多晚，她都会来找我。
很没有出息的眼泪朦胧了双眼。
这个小丫头！
二人走得更近了，近在咫尺。
锦雀也认出了他。
“少爷，少爷！”
锦雀的叫声中有藏不住的惊喜，藏不住的委屈。
一见卿卿，从此定终身。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夜归人
荣国府的夜太黑了，即便是在夏天，这里的夜也是那么冰冷。
贾琮在令人惊惧的夜府中穿行，与前来接他的锦雀不期而遇。
“少爷，少爷，你这是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来，我都急死了！”
锦雀的声音中满是委屈。她实在是怕了，贾琮挨骂她会怕；贾琮挨打她会怕；贾琮生病了她会怕；贾琮吃不饱穿不暖她会怕；贾琮闯了祸她会怕；贾琮回去晚了她也会害怕……
她就是个最胆小的丫头，胆子小到敢独自在夜色深沉的荣国府穿行，就是为了来找贾琮。
如今一旦见着了，她满心里的恐惧和委屈再也藏不住了，“哇”地放声大哭起来。
贾琮看着在夜色中哭得浑身颤抖的小锦雀，眼眶慢慢就红了，泪水缓缓沁出。他心神激荡，一时心疼锦雀可怜；一时又后悔自己太过任性；一时又后怕锦雀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可怎么办……
种种思绪纷至沓来，贾琮也忍不住抱着锦雀放声大哭，边哭边埋怨道：“你这个傻丫头，这么晚了你怎么就一个人出来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可怎么办呢？好歹你倒是叫上几个人啊……”
锦雀见贾琮一哭，登时心疼起来，忙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就着灯光细细查看贾琮，一面忙着就问道：“少爷，你是磕了碰了，还是吓着了，好好地哭什么？”
锦雀如此不解风情，可叫贾琮大为泄气，当下也止住了眼泪，胡乱抹了一把脸，笑着说道：“谁又怕来？我不过是担心你罢了。”
锦雀终究是不放心，提着灯笼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照了半天，果然见他浑身上下毫无破损，这才终于放下心来，忍不住又埋怨道：“不是告诉你回来晚了，好歹不论求谁去告诉我一声儿么，怎么就是记不得呢，把我在家里等得快要急死了，还以为你又闯了什么祸，又害怕是琏二爷……”
才说到这里，锦雀猛然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小嘴儿，四下张望，生怕有人听了去。
可此刻荣国府里深夜寂静，哪儿来的人，恐怕连鬼都没有一只呢。
锦雀见四周无人，这才转过头瞧着贾琮傻兮兮一笑。
贾琮见了她这模样，心里说不出的喜欢，伸手便在她的小脸儿上轻轻捏了捏，柔声说道：“乖，别怕，我这不是好好的，咱们这就回去吧。”
锦雀一笑，提起了灯笼，欢喜无限道：“走，咱们回吧。”
二人当即便转身往荣国府外走去。
夜依旧是夜，荣国府依旧是荣国府。但此刻两人并肩走在一起，贾琮提着灯笼，锦雀紧紧靠在他身边，搂着他的手臂。二人靠得很近，冷风都穿不透。再加上一团橘红色的灯光将他们两人笼罩得严严密密，夜色不侵。
这两个小小的人，硬是劈开了贾府深沉的慕色，一往无前。
二人心中温馨一片，贾琮忙就先笑嘻嘻说道：“锦雀，你猜我明日要去做甚么？”
锦雀听她这么一说，就偏过头笑问道：“明日？明日你不好好在家里头呆着，又要做甚么去呢？”
贾琮便把贾母说的话告诉了锦雀。锦雀一听便皱眉问道：“北静王府，那儿是什么地方？你去那里做甚么？可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贾琮微微一扭脸便见到在灯光下的锦雀的侧脸。他第一次发现锦雀的侧脸很美，眉毛细细的斜入鬓角，眼睛虽然不大但眼神清亮，睫毛纤长，鼻翼口角也是秀美小巧。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丫头居然就长成了美女。
贾琮一时间看得有些发呆。
锦雀无意间发觉了，顿时羞得小脸儿微微一红，扭头撅嘴嗔怪道：“说话呢，好好地你又瞎瞧什么呢。我问你呢，那个什么北静王府到底有没有什么不妥？要不就和老太太好好说说，咱们就别去了，好不好？”
贾琮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回道：“不妨事的，不怕，老太太带着我呢，再说那个北静王府是皇亲国戚，估摸着不会有什么事儿。再说我到时候寸步不离地跟着老太太，能有什么事儿？”
锦雀依旧是不放心，絮絮叨叨地追问个不休，可那贾琮也没去过，自然也就说不出个什么来。
二人如此一路说个不停，不知不觉便出了荣国府的小角门，又拐进了东院儿。本来两院儿的小门都已经上了锁，但贾琮一来正得意呢，二来他会来事儿，又不是那种踩低捧高的势力小人，早就和看门的婆子们混熟了。人家一见着是贾琮主仆两个，也不等吩咐就急忙开了门，又拖着贾琮很是说了一阵亲热话，这才肯放他们离去。
东院儿里看门的婆子见又是只有这两个小人儿同行，也知道他们两个胆小害怕，特意又点上了两盏大灯笼想送。
二人一路光明，稳稳当当来到了畅春园。此时贾琮屋子里早和以前大不一样，贾赦和邢夫人时不时就派人送些个罕见的好吃喝用度过来。贾琮又不是那种把这些个东西当命一样的人，当下就给两个婆子装了满满一篓子，笑道：“几位妈妈着实辛苦，且回去吃个新鲜，若觉得好吃，等我再得了就给妈妈们亲自送去。”
两个婆子一见登时欢喜的浑身发抖，千恩万谢地出去了。
锦雀见他如此不过一笑便置之不理。这丫头在贾琮的日夜熏陶之下，眼皮子可也没有那么浅了，不再把这些个吃喝当成一回事儿了。
当下锦雀先伺候着贾琮散开了头发，换过了衣服，忙就要出去烧水。
贾琮当即便皱眉道：“怎么又是你一个人忙活，那些个人呢，咱们院子里不是有了不少丫鬟么？”
锦雀听他问起，忙便说道：“罢了，罢了，我可不想用她们，自己干还利索些。况且这都什么时候了，那几个小丫头子早就睡下了，何况再劳动她们。”
贾琮一听更是满心不悦，叫道：“怎么，难道你竟然支使不动她们么？若是如此，还不如就打发了她们出去，就咱们两个还清净些个。要不就我去叫她们起来，这什么事情都靠你一个怎么行？”
说着，贾琮果然就要起身往外走。锦雀忙拦着劝道：“我的大少爷，你还是省点事儿吧，我伺候不了你还是怎地，何苦又去惹她们，她们如今还满腹委屈呢。”
贾琮听了便忙问缘故，锦雀开始并不肯说，但终是耐不住他一直追问，只得叹息说了一番话出来，只把贾琮气得跳脚大骂不休。
第一百五十三章 轻轻一啄
自贾琮得贾赦宠溺搬入畅春园以后，老爹又特地挑来了几个丫鬟送到他身边，其中有几个生得颇为水灵。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是叫贾琮挑几个喜欢的收入房中。
但是贾琮怎么肯？他不是不知道赦老爹的毛病：但凡是略平头正脸些的，他老人家是决计舍不得放过的。谁知这几个漂亮的小丫头到底什么来路，他怎么敢动？
且莫说心中颇有疑虑，即便是这几个丫头清清白白，他也是不情愿收那几个丫鬟：身边有锦雀呢！
这女孩儿乖乖地陪了他许多年，一向对他掏心掏肺的，他不能寒了人家的心。
不娶则罢，要娶一定要娶锦雀！
这句话绝不是空话！
因此，他就把那几个最为漂亮又心大的女孩儿原封不动地退还了回去，只说是见老爹身边儿伺候的人太少了些个。
贾赦推辞了几遍，见他这懂事儿的乖儿子心意甚坚，便半推半就地笑纳了。回头又随意把自己院子里负责洒扫的粗笨丫头指了几个给儿子。
如今贾琮院子里除了锦雀在房里伺候，外头还有数个丫鬟并婆子各自负责打扫、浇花、喂鸟、打水、烧水等事物。至此，他贾琮也真正成了一纨绔少爷，直追贾宝玉了。
人倒是给他配齐了，但这些个丫头的吃穿用度贾赦可没给钱。按照惯例，这笔开支都是从公中补给，都在二奶奶手里握着呢。每个月他院子里所有的开支需得去她那里支取。
可是据锦雀说来，这钱二奶奶一文都没给过！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明着不敢说，可背地里早就抱怨连天。且她们暗地里打听过了，别的院子里的钱早就都给了，偏偏是她们这里每次去要，那王熙凤都抱怨说公中无钱。
她们哪里敢说什么？只得又逼着锦雀去要了好几回，但每次不是见不着人，就是被申饬一顿，怪锦雀不懂体会当家不易，天天就知道要钱。
不仅如此，这母夜叉倒在人前人后讥讽贾琮没有个眉眼高低：就他这样的人，也配使唤丫鬟？环儿屋子里也没放人呢，他贾琮凭什么去和她要东要西的？！
锦雀吞吞吐吐把实情说了，又叹了口气劝道：“少爷，谁叫你得罪了这位二奶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因此我也不大敢支使这些个奶奶们，少不得我多动弹动弹，也不能累死了，怕什么呢？”
贾琮听了大怒，咬牙切齿道：“好，这个王熙凤欺人太甚，日后我再和她们夫妻二人算总账，况且她们还做梦呢，以为这点子钱就能难住少爷我不成？你算算看，这些个丫头婆子统共差了多少月钱？”
锦雀听了便道：“成天就惦记这些钱呢，还用得着算？不过是几两银子罢了。”
贾琮一听便笑道：“我还以为要多少钱，原来就这点子，明日你就把钱双倍给了她们，再给每人做一身新衣裳，眼看天也要转凉了，你再给去她们每人做两身厚衣裳去，一定要做好的……”
一面说，贾琮一面就从怀里掏出几锭小金元宝来放在桌子上。
从古至今，世上最好看最动人心的颜色不过金色。此刻，在灯光摇曳下，几锭小金元宝稳稳当当趴在桌子上，金光闪闪，晃得人眼都花了。
锦雀一见着金元宝，先是吃了一惊，随即便惊讶问道：“少爷，你这是从哪里来的金元宝，怎么这么多？”
贾琮得意洋洋笑道：“你猜猜看？”
锦雀便皱眉道：“我怎么猜得出？你今天整整一天都在老太太那里呆着，莫非是她老人家赏你的不成？”
贾琮听了便笑嘻嘻点头称赞：“我家锦雀越发聪明了，一猜就中！”
锦雀听了却更疑惑了，忙问道：“当真？你可不许骗我！老太太今日怎么就这么高兴，能赏你这么多钱，其中必有缘故！”
贾琮这才笑着把今日给众人讲了一天的故事，哄得老太太高兴，因此才赏了他这些个金元宝。
锦雀听了越发疑惑，忙又追问道：“少爷，你哄别人就罢了，能骗得了我么？你从来也没听过几回书，看过几回戏，你又能说什么故事？少哄我了。你就老实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哪儿瞎编的故事去骗钱？”
贾琮这才猛然醒悟：自己就哄谁也哄不了眼前这个小丫头，她可是日日夜夜陪伴在他身边的人，什么不清楚？
当下，贾琮便笑嘻嘻说道：“终归是骗不了你。我和你说实话，你可不许告诉人去！”
锦雀听了便娇嗔道：“你还信不过我？算了，你不说就算了，我也不问你了。可你要是叫我知道你这钱不是好路来的，那时候你试试看！”
烛光下，只见她娇嗔满面，双颊微红，眼波流动，莹莹生辉，平日里相貌平平的锦雀此刻看来竟然是大有倾国倾城之资。
贾琮一眼瞟见她这副模样，登时呼吸为之一振窒，心跳如雷。
他当下再也忍耐不住，有心想要亲昵，却又怕这丫头不许。只见贾琮眼珠儿一转，登时便有了主意。
只见这小子故意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对着眼前美艳不可方物的小丫鬟招了招手，小声儿说道：“锦雀，我便是瞒谁也决计不肯瞒你的。你过来，我小声儿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许告诉人去的。”
锦雀见他一脸的正经，自然就信以为真，不由得便靠了过来，低声悄悄说道：“好，你就只告诉我一个人，我再也不告诉第二个人去的，若是我告诉第二个人，叫我天打雷劈……”
眼见小丫头果然上了当，贾琮满心得意。
他恍惚间只觉眼前一花，一抹淡淡的幽香扑鼻，玉人贴近，贾琮顿时意乱神迷。他再也无法隐藏自己满腔的真情，迅疾在锦雀的小脸上轻轻一啄，随即便闪电般缩了回去。
只这轻轻一啄间，贾琮脑袋里已经是电闪雷鸣，翻天覆地，喜悦滔天。
一时间，小少爷贾琮呆呆望着锦雀，眉目间满满的都是真情深种。
锦雀这里还等着听他说呢，刚刚凑过来便觉脸颊上一阵酥麻，她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通身却已经酥麻得无法移动半分。
一抬眼，灯光下却见贾琮正含笑呆呆望着她，眉梢眼角皆是痴情。
抱怨的言语还未曾出口，她整个儿人却被突如其来的狂喜席卷，灵魂都迷失在这狂喜之中。
这琮少爷，这臭小子，到底想要做甚么？！
好讨厌！
第一百五十四章 娶你可好
摇曳不定的灯光下，贾琮再也无法隐藏对锦雀小丫头的一片心意，轻轻一啄后便慌忙后退。
即便如此，他已经是乐开了花，心里说不出的满足快乐。
锦雀冷不防被这轻轻一啄弄得意乱神迷，一时如同漂浮在万丈高空，喜悦得心胸都要炸裂开了。
二人迷迷糊糊对望了半天，锦雀突然间就满脸通红，瞪着贾琮“啐”了一口，低声骂道：“呸……你小小年纪……竟然敢……登徒子……”
这句话勉强说完，锦雀急忙转身就逃出了屋子，任凭贾琮怎么叫也不理会。
贾琮望着锦雀仓皇出逃的背影，双眼中空有满满的情意，却也不敢再去拉住她，叫她留下来。
眼见她的背影一闪而逝，只门帘子在兀自晃动不已，发出一阵细碎的哗啦啦的撞击声，响得贾琮心都乱了。
他垂下头，暗自后悔自己行动莽撞，吓到了小卿卿。可此时此景，他实在无法抑制自己满心的热望，除了轻轻一吻，再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个什么了。
烛光依旧在微微跳动，屋子里温暖的光忽明忽暗、闪烁不定。门帘子慢慢停止了晃动，有微微的夜风穿过珠帘，悄悄扑进了屋子，空空旋了一圈又钻了出去。
贾琮坐在椅子上发呆，双眼中眸光闪动，亮得惊人。
不知过了多久，蜡烛发出细微的“哔哔啵啵”的声响，烛花爆了再爆，屋子里的光亮得有些刺眼。
四周一片寂静，小锦雀依旧是没有回来。
贾琮此时不只是后悔，心里还有些害怕起来：这么深的夜，这小丫头能跑到哪儿去呢？
想到外面可怕的夜色，贾琮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就要往外走。他刚刚迈出一步，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再熟悉不过的脚步声，匆忙而慌张。
他心头一热，脉息跳动的节奏瞬间有些乱，沉浮不定。
门帘子“哗啦”一声想，吓了贾琮一跳。他急忙抬眼望去，果然是锦雀端了一大盆水进来了。
她一进屋就先瞟了贾琮一眼，随即就低下头，咬着嘴唇，眼神慌乱，双颊瞬间由粉红变成大红。
水盆沉重，锦雀步子有些踉跄，纤细的身子摇摆不定，裙角飞扬，别有一番韵味。
贾琮忙跑过去要帮着端水，却被锦雀狠狠瞪了一眼，斥责道：“你乖乖给我坐下可比什么都好，这需是用不着你动手呢，一天毛手毛脚地叫人心烦意乱……”
小丫头一语双关，语气中带着微微的恼怒，更多的却是宠溺。
她又瞪了贾琮一眼，脸颊却更红了，眼神飘忽，匆匆飘过他俊美的脸庞，又滑向闪烁不定的烛光。
“你给我坐下，乖乖让我给你洗漱了快去歇着，不是明日还有正经事儿呢？！”
她咬着嘴唇说道，弯腰把水盆放在地上，卷起衣袖蹲在贾琮身前，越发显出她腰身纤细。
贾琮傻笑着，乖乖任小丫头在水盆里湿了毛巾，又细细给他擦脸。
二人偶然目光相对，锦雀便立刻挪开目光，脸色更窘了。贾琮有心想要安抚她几句，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抬手轻轻在她手背上按了几下。
“你这是又做甚么，好好地……”
锦雀匆匆瞧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却只说了半句就咽了下去，只敢匆匆看了他一眼，神色间有些慌乱。
“锦雀，我……我……”
贾琮看着锦雀，越看越是心动，他喃喃叫了一声儿，却突然感觉心慌气紧，说不出话来。
“你给我坐好！”
锦雀咬牙低声嗔怪，伸手把他按在椅子上，随即把裙子掖了掖就蹲在地上给他除去了鞋袜，把他的两只脚按在水盆里。
温暖的水汽顺着双足一路蔓延，贾琮浑身说不出的温润舒畅。他眯起眼睛看着锦雀那一头乌黑发亮头发。
头发松松盘在脑后，倒显出她的颈项又细又长。从背后看去，锦雀越发看起来纤瘦，瘦得叫人心疼。
“锦雀……你……你太瘦了……以后好歹多吃点子肉……没的叫人看了心疼……”
贾琮情思荡漾，说出来的每个字每句话都叫锦雀听了心动。
她低头给贾琮洗脚，不吭气。
“锦雀……我……你……”
贾琮见她不吭气，胆子忽然就大了些，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细肩。
锦雀猛然间身子一僵，不由得抬头嗔怪：“你要死，做甚么就又动手动脚的，我……”
她一抬头却正好碰上贾琮一双璀璨异常的眸子，登时又说不出话来。
他的眸子太亮，太好看，倒像是满天的星光。
“锦雀，我娶你好不好？”
贾琮小声儿问道。
“嗯？什么，你说什么……”
锦雀心里一突，惊喜瞬间满溢。
“我说我娶你，好不好？”
贾琮又柔声问道，神色温柔。
“你……我……”
锦雀错愕，语无伦次，一双眸子忽然间溢彩流光。但瞬息间，她的神色就暗淡了下去。
“好好洗脚……你胡说什么呢……是不是今夜里喝酒了……”
锦雀低下头，慌乱捉住了贾琮的双足，又用力揉搓起来，搓得贾琮生疼。
“你轻点儿啊……疼呢……你快点子说……到底愿意不愿意嫁给我，给我做老婆？！”
贾琮慌忙追问。锦雀神色一丝一毫的变幻都落在他眼里，他一时有些慌乱，急忙追问。
“别胡说，你……”
锦雀微微一怔，急忙低下头去不吭气了。贾琮看见她的纤弱的身子似乎有些发抖，两只手上的力气小了许多。
“我没胡说哎，我说的是真的要娶你当老婆的，你到底愿意不愿意？”
锦雀依然低着头不吭气，双手捧着贾琮的脚不动弹了，细细的肩膀却抖得有些厉害。
“你……愿意么……”
贾琮追问，他的心很慌，好害怕锦雀说出“不愿意”这三个字来。
好在锦雀依旧是不吭气，鼻息却有些异样，瘦弱的身体抖动得越发厉害，贾琮甚至感觉到有几滴温热的眼泪滴落在他脚面，她似乎是哭了。
贾琮顿时手足无措，急忙小声儿问道：“锦雀，你怎么了，好端端地，为什么哭呢？”
他不问还好，谁知这么一问，锦雀更是抽抽搭搭哭出了声音，全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一般。
贾琮更加慌乱了，忙伸手轻轻推了推锦雀，不住声儿地劝慰起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将夜燃尽
锦雀先开始只是无声抽泣，渐渐地越哭越厉害，到了后来就趴在贾琮膝盖上呜呜地哭起来，泪水很快就把贾琮的膝盖打湿了。
贾琮被锦雀这一顿哭弄得心慌意乱、手足无措。两世的单身狗，他根本就不明白女孩儿的心思，不知道锦雀好好地哭个什么劲儿。
他就这么傻乎乎坐着，看着锦雀伏在他膝盖上呜呜地哭个不停。他很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发，或者说拍拍她的肩膀，告诉她别哭了。可是贾琮真心懵了，而且在这种情况下，他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合适。
幸亏锦雀只是哭了一小会儿功夫，就抬起身默默擦了一把眼泪，低头默默帮贾琮洗好了脚，擦干，给他穿上干净的鞋袜，这才又低头出去倒水去了。
贾琮悄悄打量着锦雀的身形，一时间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屋子里的蜡烛依旧是哔哔啵啵响个不停，寂寂无声的屋子里忽明忽暗，晃得他一阵一阵心慌。听着锦雀细碎的步子远去又回来，贾琮慌忙站起身就进了里间。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锦雀。
小丫头早就收拾好了被褥，贾琮踢下鞋子、把衣服甩在一边就钻进了被窝。想起方才情不自禁一番表白，贾琮又顿觉不好意思，“呼”地一下子蒙上了被子，躲在叫人窒息的被窝了又是一阵心跳，不由得面红耳赤。
不多时，外头隐约传来门帘子的响动声，又听见水花四溅的声音，似乎是锦雀那丫头在洗漱了。
水声响响停停，直磨蹭了将近一顿饭的时间，那丫头才洗漱完毕出去倒水。一时门帘子再次响动，关门的声音传来，随即是锦雀轻巧到近乎无声的脚步声。
听她隐约似乎是朝里间走了进来，贾琮心跳再次加速，脸颊又觉得烫得厉害。
他瞪大了眼睛，紧张慌乱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锦雀的脚步声不再可闻。
她应该是站在床前看着自己发呆。虽然隔着一层薄薄的锦被，贾琮依旧能听得到她有些微微乱的呼吸声，能感觉到身周的异样，甚至能感觉到她的体温。
贾琮一动不动躺在被窝里，每个毛孔都感觉异样，似乎每一个毛孔都有细微的电流在体表流动，只等锦雀稍有举动，他就会电闪雷鸣，自己能把自己电焦了。
滋滋滋……
贾琮耳边似乎有电流在他身体表面流动的声音。
锦雀静悄悄站在床前，看着把自己捂在被窝里一动不敢稍动的贾琮。
“唉……”
锦雀无声长长叹息，伸出手臂，想要把被子向下拉一拉。
“瞧再憋坏了自己……”
她在心里嘟囔着，手臂伸到了一半却又停顿了下来，似乎空气中有无形的阻力，叫她一寸也难以前进。
指尖微微有些酥麻，有电弧在闪烁，她不敢再前进些许。
她害怕碰触到贾琮，只要二人轻轻一碰，恐怕天地间所有的雷电都会被吸引过来，把二人轰成灰烬。
“唉……”
锦雀无声叹息，转身悄悄吹灭了蜡烛，转身出去了。
不一刻，外头的灯火也熄灭了。
寂夜无声。
两个小人一里一外，都是瞪着大眼看着一片漆黑的夜色。
荣国府的夜太过寂静，寂静到叫人害怕。畅春园的屋子里更是静悄悄不可闻一丝动静，空气似乎都凝滞了。
锦雀和贾琮两个，一个是庶出小少爷，一个是几两银子买来的小丫鬟，二人在静到虚无的夜中不敢稍动，小小瘦瘦的身体内却是心潮汹涌，一个不经意间，恐怕就能把这一方天地焚尽。
夜，一寸一寸燃尽。
贾琮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去的，只知道他睡梦正酣的时候被锦雀死命给摇醒了。
“少爷，少爷，快醒醒，你不是说今天有正经事儿么，还不快起来？”
锦雀在他耳边急切地呼唤着，一阵猛摇，差点儿把他瘦弱的身子骨给晃散架了。
贾琮不得不睁开了眼：有这么一个忠心耿耿且力气极大的丫鬟，真不知道是好是坏。
睁开双眼，眼前依旧是烛光摇曳，橘黄色的火苗驱散了薄薄的夜色。窗外依旧是暗夜深深，不知深几许。
再远处，不知哪里的鸡在啼叫，似有似无地传入耳中。
贾琮一时有些恍惚，他到底是在哪儿？他昨夜到底睡了没有？
“少爷，快起床，快，一会子老太太恐怕就要叫人来催了。”
锦雀一面说一面把翻了个身准备继续酣睡的贾琮揪了起来，拿起一件儿雪白的小衣就往他身上套。
贾琮恨得牙根儿直痒痒，这丫头决计是为了昨夜是事儿在报复自己。
一想起昨晚自己对锦雀一番表白还无果，他顿时清醒过来，悄悄斜眼打探。
这丫头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心思，脸颊顿时微微有些红，咬着嘴唇，手忙脚乱地帮贾琮穿衣。
夜色依旧未破，东方隐隐约约有微光闪动，却还没有透进窗纸。
夜，还算是没有过。
烛光却比昨夜要明亮一些。
粲然的烛光下，锦雀依旧是美得叫贾琮动心。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丑丫头就开始倾国倾城了？
贾琮微微疑惑，不过这念头转瞬而逝。管她究竟是美是丑，总是自己第一次动心的人。
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再也不错的，哪怕旁人觉得锦雀丑陋如无盐，在他贾琮看来她就是美艳天下无双的绝代佳人呢。
什么林妹妹、宝姐姐，什么贾府三艳，什么晴雯鸳鸯，都没有眼前这个小丫头来的叫他动心。
觉出贾琮在悄悄盯着自己看，昨夜的一幕再次浮现心头，锦雀越发不好意思起来，脸颊更红，雪白的牙齿把红艳艳的嘴唇咬出淡淡的齿痕。
“少爷，你快着些个，一会子来不及了，一会子老太太又叫人催了……”
锦雀面带薄怒，又有几分羞怯，她不敢去看贾琮，就和衣服较劲，差点儿把一身簇新的衣服给扯破了。
贾琮瞧见她这副样子，心里更觉喜欢，伸出小指勾住她的衣袖，露出一小片白腻的手臂。
“还早呢，你瞧瞧外头还黑着呢，着什么急呢？”
贾琮笑嘻嘻说着，不知不觉就靠近了锦雀，闻她身上那股细细的甜香。
“少爷，你正经些个，不早了！”
锦雀抽回手臂，顺手拍了他一巴掌，娇嗔连连。
这丫头力气真大，疼得贾琮呲牙咧嘴直吸气。
第一百五十六章 黎明
贾琮偷香，被人家一巴掌拍得呲牙咧嘴。锦雀一眼瞥见他这德行，又心疼起来，忙随手给他揉了揉，嗔怪道：“活该，叫你不老实。”
贾琮嘻嘻而笑，又拉住锦雀的手赖皮道：“好丫头，还早呢，着什么急……”
锦雀脸又红，忙抽回手催促：“我的大少爷，早什么早，老太太那边儿都开始收拾了呢，新衣服鞋袜都给少爷送过来了……”
贾琮闻言低头看了一眼，果然床边儿摆着一套红艳艳的衣服，在烛光下红得耀眼。
“红的？这是谁的衣服？我可能穿得下么？再说我也不喜欢穿红衣服，太显眼了些……”
贾琮小声儿抱怨，随手翻了一下才发现红衣裳上还有金丝绣的暗花，这一身衣裳硬是华贵得很呢。
“这到底是谁的衣裳，是不是又是宝玉穿过的？我不穿！”
贾琮嘟囔着嘴说道。
“我的少爷，你瞧不明白？这是新做的衣裳，怎么就成了宝玉的？这是老太太前几日特地叫人给你做的。”
锦雀拎起新衣裳抖了抖，屋子里顿时一片惊艳。
“多好看，少爷你穿上了一定好看呢……”
锦雀称赞不已，瞧了瞧手中的大红衣裳，又抬眼看了看贾琮，满眼都是赞叹欣喜。
“少爷，快试试！”
锦雀喜之不胜。
“不要，我不穿红色的，太骚包……”
贾琮撅着嘴嘟囔，却被这丫头一把就给拖了过来，不由分说就往他身上套。
“喂……你……”
贾琮力气不如锦雀大，徒劳挣扎了几下，硬是被塞进了那一套既华贵又骚气十足的华服之中。
贾琮刚准备抱怨，却听锦雀拍着巴掌赞叹不已：“哎呀，真的好看，真的好看，好看死了……”
锦雀眼波中满是浓浓的欢喜赞叹，死死盯着贾琮，小脸儿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好……看？”
贾琮疑惑。
“好看，真的好看，比宝玉都好看多了，他喜欢穿红的，可和少爷一比，他就不配了呢。”
锦雀眸子发光，盯着贾琮赞叹不休，喜悦越来越浓。
瞧见这小丫头这么花痴一般望着自己，再瞧她那股子欢喜，贾琮决定，哪怕自己再不喜欢，也要穿这件儿衣裳出门。
“真好看……”
锦雀啧啧称赞，被贾琮天下无双的神采迷得不行。
贾琮自己前前后后看了几遍，还是觉得这件儿衣服太过骚气，但既然锦雀说好，那也只得穿上了。
锦雀瞧见他穿好了衣服，急忙又给他穿好鞋袜，端来洗脸水，按着他开始洗脸梳头。
不多大一会子功夫，洗漱完毕，又拿清盐擦过了牙，锦雀又忙碌着摆好了饭菜，伺候他用早饭。
贾琮看着锦雀忙里忙外的身影，一时间异常温暖：他要的不就是这样一个人么？或许两个人每天吃的是粗茶淡饭，但一辈子都能这么平淡温馨可不比什么都强？
直等他用过了饭，锦雀又端了茶水过来漱了口，又重新沏了一盏热茶上来，这时候外面才刚些许有些亮意。锦雀进进出出，屋外的凉气透过帘子钻进来，虽然还是夏日的天气，但这时辰可也有些冰凉，叫人清醒了不少。
贾琮将将拿起茶杯呷了一口，香气顿时溢满了口腔。他颇为满意，说实话，自从他溜须成功后，物质生活水准突飞猛进，贾府里的好东西也一点点流进了他的屋子里，他如今可真算得上是贾府真正的少爷了。
锦雀又在忙碌着收拾碗筷，进进出出的，门帘子就没见闲过。
向外望去，畅春园里依旧是一片沉寂，那几个丫鬟并婆子居然还都在睡觉。
看着锦雀忙碌的身影，贾琮不由得就眉头紧皱：这些个东西未免也太嚣张了，看着他这个主子没钱又脾气好，弄得也太不像话了，懒得连笤帚都不带动一下的，成天就熊锦雀一个。
贾琮正低头琢磨该怎么治理治理她们的时候，就听见院子里似乎是锦雀那丫头在和人说话。
他急忙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却依稀似乎是老太太那边儿的鸳鸯过来了。
贾琮忙就起身往外走。须知这个鸳鸯是与众不同的，因为模样俊俏、心灵手巧，再则对老太太又是十二分的衷心，因此贾母很是相信这个丫鬟，对她比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要信任一些。这老太太一辈子都大富大贵，很是积攒了些个好东西，都叫这丫头给收着呢。
因此，贾府众人对鸳鸯自然是不敢怠慢，就连王夫人、王熙凤等人都不敢得罪她。
贾琮有自知之明，更不敢托大，急急忙忙就跑去院子里迎接。
才一出门，只见在微亮的天光中，锦雀正和一个俏丽的女孩儿并肩而立，低声私语。却正是鸳鸯来了。
贾琮急忙乖乖站定，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姐姐。
鸳鸯一扭头见是他出来了，先是微微一怔，随即便细细打量了他几眼，当下便笑道：“好，真好，怪不得老太太非要带少爷你出门儿呢。这一收拾果然就是少见的俊俏少年！”
贾琮羞涩一笑，忙就说道：“姐姐太过夸奖了，哪里就有那么好看了……”
鸳鸯听了便捂嘴笑说：“哪都好，恐怕今日谁都比不上你呢。锦雀说你吃罢饭了？那正好，老太太和史大姑娘也收拾罢了，咱们就快点子走吧。你这里要带着谁一起去，可是锦雀么？”
贾琮还不待回答，锦雀便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我可是不去呢。”
鸳鸯便笑道：“怎么不去呢，不是你一直伺候着琮少爷么？”
贾琮也忙说道：“就是，你是伺候我的，你不去那怎么行？”
锦雀忙推辞道：“姐姐，你别听他的，你倒是瞧瞧我这丑样子，哪里配去什么王府李府的，那不是纯粹去给咱们贾府丢人么？到时候叫人家见了，还以为咱们贾府里的丫鬟都像我这么丑呢，不去，不去，就打死我也不肯去的，你们爱找谁就找谁吧……”
鸳鸯听了她这话，不由得就偏头仔细瞧了锦雀一眼：只见在晨曦的微光中一名丫鬟俏生生站在眼前，身材苗条，利落干净。再仔细瞧了瞧她的小脸儿，只觉她虽不如晴雯之辈绝色，但更胜在自然大方、灵动非常。
特别是锦雀那一对眸子亮晶晶的极是吸引人。
当下，鸳鸯便含笑赞道：“不错，很好，很好哪里丑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训奴
锦雀一听说要她陪着一起去北静王府，登时吓得直摆手，连连说自己太丑了，去了倒怕人笑话贾府。
鸳鸯听了便借着晨曦的微光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只见眼前的确站着的是个水灵灵的俏丫鬟，其生动明媚颇为吸引人，当下便笑道：“哪里就丑了，我瞧着很不错，就是个美人坯子。”
贾琮听了也笑道：“怎样，连鸳鸯姐姐都说你不丑了，你还怕什么？”
锦雀听了依旧是摆手不肯。正这时，突然就听有人笑眯眯和她们几个打招呼道：“琮少爷早，鸳鸯姐姐早！”
这声音突入其来，倒把她们几个都吓了一跳。既然忙扭转头看去：只见身边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个小丫头子，打扮得花团锦簇，眉眼也颇为清秀。正是贾琮院子里的小丫头子。
原来这丫头颇为有心机，她一大早就起来自顾自洗漱打扮完毕，也不肯帮锦雀做一丁点儿活计，只等着抓巧宗儿，来贾琮跟前来走动。
她早就趴在窗户底下偷听，隐隐约约听见鸳鸯贾琮两人的对话，心喜自己的机会可算是来了，这才悄无声息来到几人跟前，打算着用自己的美色吸引贾琮。
可惜她打错了主意。
鸳鸯自小儿就在贾府里活，什么样的丫头没见过，她只略略扫了一眼，就知道这丫头是个什么人。况且再看这丫头一身的打扮便不用猜也知道了她的心思。
当下鸳鸯便收回眼神，只笑看贾琮锦雀二人微笑不语。
贾琮当然更是不肯搭理这丫头，冷冷哼了一声便也转过头，再不愿多看一眼。
锦雀也不知是不是傻，一见这丫头就好像见了救兵一样，忙一把拖过来笑道：“你来得正好，你生得又好，心思也灵巧，不如就你陪着少爷出门去吧。”
那丫头喜不自胜，刚想要开口说话，突然又听得门响，只见几个小丫头一哄而出，都抢着和贾琮并鸳鸯打招呼，并无一人搭理锦雀。
那丫头登时就变了脸色，刚想要呵斥几句，突然就听贾琮冷笑道：“奶奶们都舍得起床了？方才怎么不见你们几个，如今听说有轻巧讨好的活计了，这便要来抢么？”
几个丫鬟一听，登时都是面红耳赤，低垂了头不敢说话。鸳鸯便笑道：“我是个外人，不便多说，我只问谁跟着去北静王府？”
锦雀低头不吭气，几个丫头听了却都是两眼放光，正想要开口说话，便听贾琮呵斥道：“你们几个份内的活儿做了没有？花浇了没有、水烧了没有、院子打扫了没有？还不快去干活儿！我本不想说话，只不过你们几个也太不像话了，成天就知道欺负锦雀一个人？她是我的贴身大丫鬟知道不知道？敢欺负她，我瞧你们都是皮痒痒了，等我明日有了空儿，一个个皮不揭了你们的！”
几个丫鬟见贾琮动了气，顿时吓得一声儿也不敢吭，个个哆嗦着就乖乖走起去干活儿了。
鸳鸯这才笑道：“这就是锦雀去了？”
锦雀闻言刚想要推辞，却见贾琮皱眉道：“是，正是她，她要是不肯去，那我也不去了，宁可呆在家里还好些个。”
至此，锦雀也无言可回，只得不吭气默许了。贾琮这才兴高采烈道：“这才是乖丫头，还不快去换衣服？”
当下锦雀自去梳洗换衣，贾琮便请鸳鸯进屋子里坐坐。鸳鸯便笑道：“改日吧，我还得回去帮老太太收拾，你们好了就快些个来。”
贾琮忙答应了，送鸳鸯出去了。等他回了屋里，却见锦雀已经收拾利索了。原来这丫头也不施脂粉，不过是换了件儿见人的衣裳罢了。
贾琮仔细瞧了她一眼，只见她皮肤竟然是水嫩嫩的，白腻光滑，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居然是一天热的清纯俏佳人。
看了几眼，贾琮不由得就赞叹道：“说也奇怪，原来你面黄肌瘦的，这才吃了几天饱饭就把你养得这样好看，若是再过上些日子，你还不知要美成什么样子呢。”
锦雀听了心里乐意至极，却白了他一眼，双颊微微有些红，倒像是抹了胭脂一般娇艳。
须臾，二人收拾利索便出了屋子。院子里那几个丫鬟婆子正忙着浇花扫地呢，一见他们两个出来，众人不敢给贾琮使脸色，却个个咬牙切齿瞪着锦雀，瞧那样子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锦雀历来是个省事儿的，当下低着头权当看不见。贾琮把这些个人的一举一动瞧得清清楚楚，登时就皱眉呵斥道：“你们几个是不是瞧着我年纪小，又是个庶出的，就敢把我不放进眼里？锦雀是我的人，就凭你们几个也配给她脸色看？不是听说你们抱怨没月钱，你们别急，等我回来双倍赔偿诸位，拿了月钱就乖乖给我滚蛋，滚得越远越好，我用不起你们……”
众人一听贾琮这话登时都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则声。锦雀见了忙拉了他笑劝道：“少爷，您今儿个一大早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昨夜没睡好，今天白拿人撒气？她们也没怎样……”
不等锦雀说完，贾琮便皱眉瞪眼：“锦雀，你别白替人遮掩，你当你这么样儿人家就能念你的好不成？你还做梦呢，她们现在狠毒了你，等你什么时候一个疏忽就死在人家手里还不知道呢。”
锦雀从来都只见贾琮和颜悦色，性情温和，整天都是笑眯眯的没什么脾气，今日却是头一次见他这样厉声厉色，就连她看了也是心里打鼓，干笑着想要再说几句话为众人求情，却是心里害怕，张了张嘴没敢出声儿。
连锦雀都是如此，跪在地上的几个丫鬟婆子更是唬得浑身乱战，大气也不敢乱出的。
贾琮又冷哼了一声，怒道：“我不过是不想吱声，大家将就着过罢了。可谁知你们几个越发就得意了，天天拿着锦雀使性子、欺负她。我也知道你们心里的打算，先欺倒了她，然后便要拿我开刀了，是不是？”
众人一听更是不敢则声，纷纷趴在地上磕头，汗流浃背。
锦雀在一边瞧着可怜，忙轻轻拽了拽贾琮，眼巴巴望着他，意思又要替这些人求情。
她向来知道贾琮性子绵软，自己多求两遍再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可出乎意料的是，这小子竟然就看不懂自己的意思似的，依旧是板着一张小脸儿，寒霜满面，瞧得她心里也有些打鼓。
第一百五十八章 我是宝玉的影儿?
荣国府里的下人们历来就习惯欺软怕硬。若是遇上王熙凤这种没人心的主子，个个儿管包都战战兢兢，一点错儿也不敢有的。若是遇上了贾迎春这样懦弱些的，个个都比主子还要厉害几分，谁还管什么利益尊卑？
贾琮如今虽说是“抬正”了，摇身一变做了正经主子，有了嫡出的身份，但众人谁不知他的底细？况且那贾赦、邢夫人夫妻两个是什么人众人也都清楚，再加上王熙凤那里扣着众人的钱不发，大家就更是小瞧了他。
况且他年纪还小呢，整日又都是笑嘻嘻的好脾气；锦雀更是成日家一句话不肯多说，就知道低着头干活儿，众人就跟不把这一对儿主仆放在眼里，先是背地里嘲讽，到如今都明着来了。
贾琮这一日竟然发了好大的脾气，把众人都吓了一大跳，都伏在地上不敢吭气了。
锦雀在一边儿还待要劝，贾琮便冷笑道：“你是个傻子不成？如今这群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们都欺压到咱们头上来了，你还要为她们说好话么？看哪日人家就吃了你，你还做梦呢！”
众人伏在地上静悄悄不敢说话，暗地里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头老大的不服气：就像二奶奶王熙凤说的，你也没撒泡尿照照，看就你这样的穷酸少爷，也配使唤人？况且，你抖什么威风？你亲生的娘也去不过是个烧火丫头，比我们还远远不如呢。
贾琮瞧出众人心里不服，当下便冷笑道：“我也知道你们的心思，无非不就是惦记那几百个钱的月钱，那不值什么，等我夜里回来双倍给你们就是！还有那不愿意呆在这里的现在就说明白了，我贾琮绝不强留。”
一众丫鬟婆子见他动了真气，一时也不敢说话。锦雀见了满心的不忍，忙悄声劝道：“快罢了生气，这一大早起地上可是凉着呢，别再把人冻坏了，你这样一直叫人家跪着，叫人见了也不好。”
贾琮心里虽气，但也禁不住锦雀这样软语相求，只得瞪了她一眼，抱怨道：“我这可是为了你呢，你倒替人家求起情来了，这算什么呢？”
锦雀微微一笑，忙道：“谢谢了，她们很好，快叫她们起来吧，地上又凉又硬，看再硌着了。”
贾琮无奈，只得转头说道：“要不是锦雀为你们求情，今天不叫你们跪上一天我也不算是贾府的少爷了。”
众人闻言急忙都从地上爬起来，悄悄各自去忙了。
锦雀怕贾琮再骂人，急忙拖着他就走，一面走一面催促道：“少爷，我说咱们还是快着点儿走吧，你看你这么一多事儿耽误了多少时间，再叫老太太等急了可是更麻烦。”
贾琮听了，再抬头看看天光已经放亮，忙一把拖着锦雀就跑。这时辰还早，各房各处的下人都在洒扫，因此路上也不见什么人。二人一溜烟跑出东院儿的角门，又转身进了西院儿的门，不多时就来到了贾母居住的院落。
二人刚刚进了院子，正巧就见鸳鸯出来。她一见二人便笑道：“正要去找你们呢，可可就来了，快进屋去吧，老太太和史大姑娘已经收拾好了，稍坐坐这就走的……”
鸳鸯话音未落，突然就听有人大声笑问道：“姐姐，是谁来了，可是贾琮么？快叫他进来！”
听这人语音清脆，笑声爽朗，除了史湘云再没别个。昨日贾琮和这帮子女孩儿厮混了一整天，就对这个新来的史大姑娘印象最深，也最喜欢她。
虽然史湘云身为女子，但其言语行事大有男孩儿的爽快，叫人一经接触就喜欢。
听见是她在屋里，贾琮当即便欢声应道：“湘云姐姐，正是我来了，你也不出来接接我么？”
他话语刚出口就听见门帘子“哗啦”一声大响，有人自屋子里探出头来，笑眯眯道：“你又搞怪，好端端地，你又不是没长腿，叫人接怎地？”
贾琮抬眼望去，只见史湘云略施脂粉，更添了几分女孩儿的柔美，其眉宇间的英气却依旧丝毫不减。贾府中美人遍地，若当真要说谁最美恐怕有些为难，可要说哪个气质最独特、最叫人一见难忘的，除了这位史大姑娘再无旁人。
二人一见各自欣喜，贾琮嘴里还在打着招呼，史湘云早就一把将他拖进屋子里去贾琮一个不留神差点儿绊倒在门槛儿上，把个锦雀吓得变了颜色，忙跟了进去扶住。
史湘云见了锦雀，笑嘻嘻打量了几眼便赞道：“好个漂亮的小丫鬟，你叫什么名字？”
锦雀虽然心里怪这位姑娘莽撞，但脸上可一点儿也不敢露出来，忙低声回道：“回小姐的话，奴婢叫锦雀……”
史湘云听了又深深看了她一眼，笑道：“好名字。”
说罢，这位史姑娘早又扭头去看贾琮，嘴里一个劲儿地追问：“琮兄弟，昨日听了你讲的故事，害得我一夜没睡好。小龙女离开杨过到底是去了什么地方？两人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啊？”
屋子里贾母一见二人如此和睦，自然是心中大乐，笑眯眯说道：“你们二人和睦自然是好，可也小心着点儿，看再摔了……”
贾琮见了贾母忙躬身行礼问安。贾母早见他穿的是自己送过去的衣裳，又见他被这衣裳一衬更显得俊美难言，心里自然是高兴得紧，忙便说道：“好孩子，快直起身叫我细细看看，瞧着怎么这样好看？”
一面说一面回头叫鸳鸯给拿眼镜。鸳鸯忙答应着寻着了眼镜给递过来，一面也夸道：“衣裳好，人更好，琮少爷穿上这衣服倒有几分宝二爷的影子呢。”
贾母这时候已经戴上了眼镜儿，对着贾琮上下仔细打量了半天，也不由得点头赞道：“是好，当真好。我原还担心这孩子衬不起红色来，没想到就这么合适，真好。”
贾琮听了便忙道：“老太太是最见多识广又最有眼光的人，既然是老太太给做的，一定是天下最好的，怎么会不好看？”
贾母听了甚喜，一转眼又看见站在一旁的锦雀，忙又问道：“这丫头是谁，怎么没见过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 晨曦
昔日的旧主儿贾琮不招人待见，每逢过年过节时方能和贾府里各位主子见一面，但人家谁又会留意到他呢。就连贾母也只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位庶出的孙子，却认不得到底是哪个。
连贾琮尚且如此，更何况是锦雀这个小丫鬟了。她这许多年来只是在宁国府东院儿活动，其范围也不过是厨房到她和贾琮住的小破院儿之间，日日夜夜为了一口吃食来回奔波。
她何尝来到过西院儿，何尝敢进过贾母的屋子？与她而言，这里既神秘又尊贵，简直就算得上是人间仙地了。
今日，托贾琮的福，她竟然也能跟着来一趟贾母住的地方儿，这一路上小丫头的心都“砰砰砰”乱跳个不停，两条腿都吓得有点儿发软了。
直至进了屋子，锦雀更是被屋子里的气派和奢华差点儿给吓瘫了。她连做梦也不会梦到，世间居然还有这么华贵好看的摆设，还有这么高大气派的房子、柜子，还有这许多打扮得如同仙子的美人儿！
就和她想象的一模一样，贾母住的地方儿就是人间仙境，不，何止是人间仙境，就算是真正的仙境也比不过这里吧？
她一进来不过偷偷瞄了一眼，便再不敢抬头了，一直就是低垂着脑袋，用眼角儿的余光偷偷留心看着贾琮，一动也不敢乱动。
这一下突然听贾母问起她来，登时把小丫头吓得小心肝砰砰乱跳，嗓子眼儿里直发干，两腿一软就跪在地上磕头回禀：“老……老太太……奴……奴婢……是……是……伺候……伺候贾琮少……少爷……的……的……锦……雀……雀……”
一见她这样子，贾母倒先笑了，忙说道：“好孩子，别怕，我又不吃人的，莫怕，你抬起头来叫我看看？”
锦雀听说，急忙便挣命般扬起僵硬不堪的脖子，怯生生抬起脸来对着老太太，眼泪却早就吓得流了一脸。
贾母看了便叹息道：“好可怜见的，生得倒也清秀，只是胆子未免太小了些个，日后没事儿多来走走就不怕了。”
鸳鸯见状忙笑着就过来帮她擦眼泪，柔声说道：“不怕，不怕，老太太最慈祥和蔼不过的，你往后倒真该多来走动走动，都熟了就好了。”
说罢，她又回头对着贾母笑道：“老太太，人家是害羞呢，倒比我们这些个破马张飞的好了许多。这个锦雀妹子当真是极好的，打小就服侍琮少爷，忠心耿耿的，少爷竟是一刻也离不开她的。”
贾母听了便笑道：“好，很好，一瞧就是个实诚的好孩子，当真不错。”
说罢又叫鸳鸯快拿银子来赏。
锦雀一听忙磕头不迭，只叫道：“老太太，这都是奴婢的本分，不敢叫老太太赏。”
贾母听了便笑道：“琮哥儿这些年多亏了你精心伺候着，这才能出息成这样，你可是第一功臣，怎么能不赏？”
说着，鸳鸯这里已经拿了五两银子过来，一面向她怀里塞一面笑劝道：“妹妹，你快趁着老太太高兴就收下了这银子，要不一会子老太太再反悔了可就没有了。”
众人一听登时都笑了，连贾母都笑道：“好丫头，你越发连我都敢编排了，我就罚你出这五两银子，日后从你的月钱里慢慢扣出来。”
鸳鸯听了忙求饶不迭：“老太太饶了我吧，我再不敢的。”
一面说一面硬是把银子塞入锦雀怀中，笑道：“好妹子，这钱你可不敢当真先就花了。若是老太太果然叫我出这份儿钱，你再还给我，可好？”
众人登时又被她逗得大笑，贾母亦是乐不可支。
锦雀这里坚辞了几遍，无奈鸳鸯死活把银子塞入她怀里，她也只得受了，忙又给贾母磕头谢礼。
史湘云见众人忙乱着相见打趣，早就忍耐不得，悄悄拉着贾琮躲到一边，急冲冲说道：“好兄弟，咱们不管她们是赏钱还是罚钱，你先告诉我，小龙女和杨过到底怎样了，后来可又遇见了没有？真叫人心焦得很呢！”
偏贾母就听见了她二人说话，忙对贾琮叫道：“好孙儿，你听我的话，千万不能告诉她，一会儿上车再说，省得她在车上又淘气。”
贾琮听了忙笑着答应了，对湘云说道：“好姐姐，不是我不肯说，老太太不准呢。”
湘云便又转身去缠着贾母央求个不停。
这里正闹着，突然就听有人娇声笑道：“琮哥儿，老太太说得对，你可万万不可说。只要你一开了头，这丫头定能缠你一天，非叫你都讲完了她才肯罢休。再则我们都还没听呢，怎能就先讲给她听？”
贾琮闻声抬头，只见原来是林黛玉颤巍巍从暖阁里出来了。
林仙子晨曦初现，只见她越发显得美艳不可方物。此刻恰巧晨光从南窗洒进来，一缕缕光辉似乎都尽照在她身上，其鲜妍明媚叫人不敢直视。
林黛玉一美至此，贾琮一时间竟然看得有些发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还好众人此刻都看着林黛玉，都被她超凡脱俗的美貌震撼不已，贾琮这么发痴倒没人发觉了。
唯独史湘云瞅了林黛玉一眼便大叫道：“好你个林姐儿，没想到你竟然如此促狭，今日我再也饶不过你的。”
说着，史湘云便合身扑过去，林黛玉早就有了防备，娇笑着便往贾母身后躲。史湘云扑了个空，一闪身又待要追，贾母忙就笑着劝道：“你们两个玩归玩，可看着绊倒了，仔细磕着，一会儿哭鼻子我可不管。”
史湘云不理，正要继续追赶，突然就听门外有人笑道：“林姐姐说得对，好兄弟你可千万别给这丫头独自讲故事，我们都还没听呢……”
话音未落，只见帘子一动，早有小丫头子打开门帘，却是迎、探、惜三春相伴着进来了，说话的正是贾探春。
贾母一见她们三人更喜，忙问道：“你们三个怎么早早就起来了，也不多睡会儿，可吃罢饭了没有？”
贾迎春忙就笑着回道：“还没呢，昨儿个听老祖宗要早早出门去，我们特意来送送。”
史湘云这时也不再追赶林黛玉，忙先和贾府三春见过了礼，便直问探春道：“探丫头，你可也跟着林姑娘学坏了。我只问你，你昨夜可睡好了没有？你就不惦记小龙女和杨过？”
第一百六十章 相送
这一日大早，贾母房里便热闹得不得了，把个老太太欢喜不禁，瞧着眼前的后人笑得合不拢嘴。鸳鸯看看外面的天色隐然已经大亮了，忙就问贾母道：“老太太，这时辰看着也不早了，这就叫人把轿子抬进来？马车早就备好了，都在府门外候着呢。”
贾母一听便忙点头回答道：“可是该走了，别到时候晚了不好看。”
众人一听忙都站起来相送。可巧这时候邢、王二位太太并薛姨妈、宝钗都一齐过来了。众人刚见了面还没说几句话，王熙凤和李纨两人也一同过来了。
当下众人见面更是热闹十分，贾母更是欢喜异常。薛姨妈便笑问：“今日这一大早的倒是人来得齐全，只是怎么不见宝玉，他又哪儿淘气去了不成？”
贾母一听便忙笑回道：“他哪里还有功夫淘气。这两日他老子问他功课，逼得孩子恓惶得可怜呢，这不是早早就去学里了。”
薛姨妈听了便不免先赞叹，又叹息道：“这才是大家里念书的孩子，我生的那个畜牲，这时候还在床上躺着睡懒觉呢。亏得他前两日还有脸说要去贵府的学堂念书呢……”
贾母一听便笑道：“亲家，你急什么，什么不都得一步一步慢慢来，我倒怪他老子逼孩子逼得太紧了，若是逼出病来，我瞧他怎么办……”
薛姨妈听了刚想要说话，却听人回说轿子来了，她老人家便忙住口不提，且跟着众人送贾母等人出门。
王熙凤本来正和一众姐妹大说大笑，见贾母起身忙就抛下众人过来，一把挽住老太太的手臂，笑道：“老人家，您路上千万慢些个，早去早回，再则去了人家家里可不敢多喝酒，看醉了。最要紧您老人家可时时刻刻想着我们这些人挂念着呢，万事莫强出头……”
她这番话没说完，众人便都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贾母也笑个不停，回头打了她一巴掌，笑骂道：“你越发连我也敢管了，我偏不听你的，偏要多喝酒多吃肉呢。”
众人一听更乐。笑声中，王熙凤小心翼翼扶着贾母上了轿子，又回头嘱咐鸳鸯万事小心。鸳鸯忙答应了，这才放下轿帘子，跟着贾母起身了。
贾母身后跟着的是史湘云，王熙凤又和湘云逗了几句嘴，吩咐翠缕小心伺候。看着湘云的轿子也起了，王熙凤一转头便冲着贾琮坐的轿子过来了。
贾琮一见王熙凤走过来，忙就钻进了轿子吩咐快走。他倒不是怕这婆娘，只是刚刚把人家老公治得躺在床上起不来，总归是有些个不好意思见人家婆娘。
谁想轿子刚起，王熙凤却强掀开轿帘子探进头来，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贾琮，小声儿冷笑道：“好你个贾琮，你倒是好本事，把自己大哥都敢害了。这笔账我先给你记下了，咱们日后慢慢算。”
贾琮笑嘻嘻答道：“好嫂子，不谢。我听说大哥在外头不老实，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拉，辜负了好嫂子你的花容月貌，我这是替你打抱不平呢，我是义侠，嫂子不必多礼……”
王熙凤一听登时气得三角眼倒挂，刚想要张嘴骂人，却听邢夫人在外头故意高声儿笑道：“可见是亲嫂子亲小叔子，就这么说悄悄话儿？放心，你兄弟鬼着呢，他吃不了亏！”
众人一听都笑起来，王熙凤没奈何，只得狠狠瞪了贾琮一眼便缩回头向邢夫人笑道：“我担心兄弟小孩子家没见识，未免就多嘱咐了几句。”
邢夫人便笑道：“放心，他不会有事儿。”
王熙凤听了一笑，又回头咬牙叮嘱锦雀：“好好照顾着你家少爷，若有什么差池回来先剥了你的皮！”
锦雀忙点头答应了，身上却早就吓出了一身冷汗。
此时贾琮已经吩咐起轿，几个婆子一声答应，抬起轿子便走，不一刻便出了院子远去了。
众人直等轿子去远了，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各自散去。
这里贾琮跟着贾母和史湘云的轿子，不一刻便出了荣国府的大门。门外早就有十数个婆子候着了，几辆马车一字排开。
见轿子落地，一众婆子忙就围上去，先伺候着贾母同鸳鸯并两个婆子上了头一辆马车。史湘云和贾琮，并翠缕锦雀一齐上了第二辆马车，后面的马车却是坐了不少下人，并拉着不少出门的物事。
众人刚刚安顿好，就听鸾铃脆响、马鸣嘶嘶，数辆马车便起动了。
史湘云这里巴不得马车一动，忙又拖着贾琮问起神雕侠侣里的故事来。
贾琮无奈，只得从昨日的故事继续讲起。听见他开始讲故事，史湘云登时就安静了下来，坐在对面双手托着腮，一动不动。唯有一双眸子光芒闪动，随着故事跌宕而变幻。
翠缕紧紧依偎在她家小姐身边，也是听入了迷。锦雀稍微听了几句便微微皱起了眉头，心中暗自琢磨：自家少爷连书都没大摸过，也甚少看戏听书，这故事也不知是怎么胡诌出来的，偏这帮子小姐们就喜欢听。
她先是耐着性子听了几句，只听到贾琮满嘴都是什么武功，什么打打杀杀，登时就不耐烦起来，瞧了自家少爷一眼，转眼间又被史湘云的风姿给迷住了：
只见那位史姑娘双颊生霞、双眸粲然，美得一时竟然叫人找不出言语来形容。而最叫人赞叹的是她全身英气，比之一般男儿还要醇些个，再加上她的容貌绝美，真真叫人一眼看见就再舍不得挪开。
车外轮响粼粼，车内的美人寂寂，一时只听贾琮声调抑扬顿挫，直从旭日初升讲到高悬，等马车猛然停下，外头有人掀开帘子请下车，众人这才都醒悟过来：
原来是北静王府已经到了。
只见两个婆子笑眯眯掀开帘子，伸手招呼史湘云：“小姐，已经到了，咱们下车吧？”
史湘云此刻又是正听到关键处，这一下被打断，当下便撅起小嘴抱怨道：“怎么这么快就到了么，我明明记得王府离咱们家远着呢，怎么就到了？”
那两个婆子便笑道：“可不是远呢，咱们这都走了一个半时辰才到，小姐快先下来活动活动手脚、舒舒筋骨，看坐得身上都麻了。”
史湘云一面答应着，伸手扶着婆子的手跳下车，一面又回头问贾琮道：“后来呢，后来又怎样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北静王府
史湘云和贾琮讲了一路，浑然不知车外时光暗迁，不知不觉那北静王府就已经到了。她虽然心里有百般的不乐意，可也只得起身下车，一面还回头恋恋不舍地问道：“后来呢，后来又怎样了，你快捡要紧的给我说两句……”
贾琮忙笑道：“姐姐，你就这么着急，先看着脚底下，别一会子扭了脚可不是好玩儿的。况且这故事还长着呐，你就多听两句又能怎样？再则，就这故事讲完了，还有其它更好听的呢，射雕英雄传、倚天屠龙记、天龙八部……一个故事比一个精彩呢……”
史湘云一听之下更是喜不自胜，忙追问道：“当真，你当真还有这么多故事？日后可一定要都讲给我听……”
她只顾着和贾琮说话，脚下果然就没有站稳，差点儿就摔倒在地上。吓得翠缕和那两个婆子都是齐声尖叫。还幸亏史湘云手脚伶俐这才没有滑倒。
贾琮急忙便叮嘱道：“你当心走路，那些个故事等我只一有空就全讲给你听，放心就是！”
史湘云一听大喜，忙回头笑道：“当真？你可不许赖皮！你放心，我决计不白听你的，等我闲了给你用心绣个荷包，如何？”
贾琮忙笑回道：“好，你可说话算数儿，我的好故事多着呢，你就乖乖回家做女红去吧。”
说着话史湘云已经下了马车，贾琮也紧忙跟着跳了下去。这一下来，贾琮当即大为震撼：
只见眼前是极宽阔一道长街，街上一溜停了不下数十辆马车，马声嘶鸣之音贯彻天地。街对面是一座极气派的大门，门上悬挂着红底金字的大牌匾，上面写着“北静王府”四个大字，字体龙飞凤舞，个个都有磨盘大小。因为门楼太过宏大，反倒显不出字的大来。
两边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红墙黄琉璃瓦，高有丈余。
本来贾琮还以为贾府已经是天下少有的豪门，气势已经够惊人的了。可谁知今日一见着北静王府，这才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
他这里正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抬头仰望高得似乎要碰到天的大门楼，贾母却已经扶着鸳鸯、带着几个婆子走过来了。见了贾琮这副模样便笑道：“怎么，被惊着了？这北静王府也是天下寥寥无几的皇亲贵胄之家，自然气势是极大的。”
贾琮听了不住口赞叹，史湘云因来过不少次，也见得惯了，倒不像贾琮这般大惊小怪的。
正几人说话时，就有一群婆子丫鬟笑眯眯走来招呼道：“老人家，敢问您老可是贾府的老太君么？”
贾母刚点点头，那为首的婆子便忙道：“老太太您可算是来了，我家老太妃都等急了，派人来接了您老好几次，这下可好了。”
一面说，那婆子又忙回头招呼人快备轿子，一面又仔细打量了贾琮和史湘云一眼，不住口赞道：“老太君，贵府的小姐和少爷真是一表人才，好看得就像是画儿上面走下来的似的。”
她嘴里夸着二人，眼光便淡淡扫过翠缕、锦雀及后面跟着伺候的一众婆子，见这些个下人个个衣着打扮甚是华贵，神态自若，忍不住便心里暗自夸赞：都说这贾府不俗，如今看来果真如此，主子就不必说了，那吃穿用度想必都是天下少有的，就连这些个下人们都与众不同，怪不得老太妃平日里说起贾府来满是夸赞呢。
这婆子暗自思量，满脸堆着笑，对贾府众人都甚是恭敬。
须臾间就有几顶轿子过来了，那婆子忙亲自扶贾母上了轿，又招呼着史湘云和贾琮两人上了轿。她便当先领路，由王府大门旁的侧门进了府，一路带着便往后院儿去了。
贾琮坐在轿子里，一路便掀开轿帘子偷偷往外瞧，只见北静王府里宏伟宽阔，景色极美。看得贾琮不由得心生感慨：果然是皇帝家的亲戚，这房子也盖得太大了点儿，怪不得去哪儿都要轿子呢。这走一圈儿就跟游览风景区似的。唯一不同的是只见景致惊人，却不见什么游客。
这一趟旅程走了怎么也有将近半个钟头，轿子这才到了王府一众女眷住的后院儿。
落了轿子，贾琮下来，一抬头便见眼前到处都是亭台楼阁、山水长廊，景致和前头的宏伟宽敞大不相同。
几人刚下了轿子，立即就又有几个丫鬟笑着迎了上来。贾琮冷眼儿看去，只见这几个女孩儿个个都生得貌美如花，穿着十分华贵，就普通大户人家的小姐也未必能穿得起。
这些个丫鬟想必是主子跟前得意的，往常负责迎来送往，因此和贾母很是熟悉。
她们几个一见着贾母立即便满面春风迎上来，笑道：“老太太，您可算是来了，把我们家老太妃给想坏了。您老快随我来，我扶着您走，小心脚底下石子儿滑……”
说着话，两个丫鬟便忙笑着走过来扶了贾母，鸳鸯倒是跟在一边儿伺候。那两个丫鬟显然和鸳鸯也很是熟悉，一面走一面和她也说笑不断。
这几个丫鬟见过了贾母，忙又含笑和史湘云打招呼，笑眯眯说道：“史姑娘，今儿跟着老太太逛逛？姑娘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比先前竟然高了好些，长得也更好看了……”
她们和史湘云说笑，又笑眯眯看着贾琮问道：“敢问这位少爷是……”
贾琮不等人说，忙就躬身一礼，满面含笑回道：“姐姐好，我是贾府的贾琮，这还是第一次随祖母来贵府拜访，还请诸位姐姐多多关照。”
几个丫鬟先看贾琮衣品极佳，再看他人品俊雅，再则见他举止大方有礼，又会说话，当即个个都心里喜欢，笑嘻嘻赞道：“果然是贾府的公子，别人再比不上的。”
贾琮忙笑道：“姐姐过奖了，贾琮不过是凡夫俗子，诸位姐姐个个容貌气度如同仙子一般，叫我见了又是欢喜又是害怕。”
几个丫鬟听了便笑问：“琮公子过奖了，只是欢喜好说，为什么又害怕呢？”
贾琮便笑道：“我害怕我这是一脚就迈入了仙境，就好像做梦一样。更害怕一觉醒来再见不到这么好的地方，见不到这么美的仙女姐姐，那可怎么办才好？”
几个丫鬟听他言语中恭维之意再明显不过。本来这恭维话她们听得耳朵里都要起茧子了，但贾琮这话说得清新脱俗，且他人又小，生得又好，这话说出来倒叫人听得舒服。
第一百六十二章 老太妃
北静王，当今圣上的异母兄弟弟，虽非一母同胞，但他自幼就和皇帝交好，情分比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还更亲近些，且又为皇帝登基立下了汗马功劳，极受信赖。
当今皇帝登基后，第一道圣旨就是封其为北静王，尊宠无限。
因此，北静王府的门槛几乎不曾被人给踏平了，每日前来奉承者如山如海。
前来迎接贾母及史湘云、贾琮的几个丫鬟平日里迎来送往的都是当朝权贵的女眷，上至宫中贵妃、下至文武百官的夫人小姐，她们什么人没见过。
贾琮一开口便是恭维，且恭维得清新脱俗，几人听了自然是乐意之极。
况且贾琮年纪细小，生得又眉清目秀的，且是一副人畜无欺的纯善相儿，她们听了便以为这话当真是出自其肺腑。
更何况她们对北静王府、对自己都是极端自信：若说她们府是差的，那天下再没有好的了。
正因为如此，几人对贾琮当即便心生好感，笑眯眯一边走一边和他随意说笑起来。贾琮妙语连珠，不过几句话就把她们逗得嬉笑不停，心里对他更是喜欢。
一行人说说笑笑间，沿着走廊不多时就来到一栋气势恢宏却又极精美的楼前。
廊下站着几个小丫头，见了一行人忙笑着打开帘子，迎几人进去。
贾琮两世为人，见多识广，可这也是头一次见到如此精美辉煌的建筑，再仔细瞧瞧，只见眼前整栋木建筑楼体全部都是最珍贵的紫檀木，坚硬如铁、香气扑鼻，实在是奢华得惊人。
面对如此豪富权贵，就贾琮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他早就不敢再胡说八道，静悄悄跟在贾母和史湘云身后，眼睛也不敢四处乱瞅，只盯着木门上繁复精美的木雕。
锦雀哪里见过这个，她自打一进府里就吓得两腿发软，到这时候更是唬得满身大汗，微微发颤。
鸳鸯偷眼瞧见她小脸儿发白，忙悄悄走过来嘱咐道：“没事儿，别怕，我第一次来也是这样儿呢。里头虽说都是天下最富贵的人，可她们都是极随和的，你就跟在我身边就好。”
锦雀忙点点头。
贾琮听见鸳鸯和锦雀说话，忙转回头也悄声儿抚慰锦雀道：“好丫头，她们还不如你长得好看呢，怕什么。一会儿进去了跟着我就是。”
鸳鸯听了便悄声笑道：“我们是不许进去的，里头有人伺候。”
贾琮听了忙就拉着鸳鸯求道：“好姐姐，既然这样，那你可帮我看好了锦雀，她老实，别叫她吃了亏……”
鸳鸯听了便笑道：“放心，交给我便是，决计不能叫你的心腹丫鬟吃亏就是。”
这里正说着，那边儿小丫头便掀开了帘子，贾母回头便招呼两人进去。
贾琮这里也顾不得再说话，忙乖乖扯着贾母的袖子就跟了进去。一进屋子，贾琮立刻便觉眼花缭乱：屋子里满满登登都是身着绫罗绸缎的美人，处处摆设都是奢华惊人。
贾母屋里的摆设已经是世间少有，可要是和这里比起来就显得是小巫见大巫了。
屋中众人见贾母进来忙都含笑招呼，当中一位老妇人便笑道：“老太君，你可是叫我好等呢，快坐到我这里来，可是有几日没见了，跟着你来的这两个是谁，我年老昏花也瞧不真了。”
这老太太一说话，众人都不敢再吭气，无不是含笑相陪。贾琮悄悄打量了这老人家一眼，只见她正坐在屋子当中的塌上，身周倚红偎翠都是些衣着华贵的美人估摸着那位老太妃了。
这时候早就有几个丫鬟过来搀扶了贾母过去坐下。贾母与众人寒暄了几句便招呼史湘云和贾琮两人道：“这位就是太妃，湘云见过几次的，琮儿却是第一次见。”
不等贾母说完，贾琮和史湘云便急忙跪下磕头。太妃忙便说道：“都是自家人，不必这么多礼。这难道是湘云么，可是有些日子没见过了，个子比先前高了许多，我竟然没有认出来，眼见是大姑娘了，可说了人家没有？”
贾母忙笑回道：“没听人说起过，我如今越发糊涂起来，哪里还能管得了她们的事儿？我瞧太妃精神健旺，不如就求求太妃给费心寻个好女婿如何？”
二老边说边笑，史湘云听说起她的婚事儿来，登时羞得满脸通红，微微颔首一声不吭。贾琮也是规规矩矩跪在当地，垂目盯着地面，眼珠儿都不敢乱动的。
地面铺的恐怕是太湖底下的泥做成的砖，来来回回不知经过多少道繁琐的工序，历经数年制造，又千里迢迢运到京城来，其价值无法估量。恐怕这一块地砖比同样大小的金子都要贵重得多。
况且就是再有钱也没人敢铺这种东西，这可是皇宫专用的。北静王尊荣无限，这才弄到了几块儿。
这时候将近午时，太阳光猛烈，照在屋子里，洒在地砖上，熠熠生辉，灼人双目。
贾琮正瞧着呢，耳朵里就听那位太妃冲着两人笑道：“好孩子们，快起来，别跪着了，看地上冷，快过来叫我瞧瞧。”
二人急忙站起来，依言乖乖走到太妃面前垂手而立。那老太妃忙一把先攥着湘云的手，一面看一面不住抱怨道：“你这孩子，怎地就这么久不来走动，害得我心里一直想着你。”
湘云忙笑道：“我又何尝不想着您呢，可实在是家里忙，最近叔叔又有变动，叔叔家的女儿又定下了人家，每天都忙个不停。这不是刚一闲下来就过来看您老了？”
老太妃听了便笑道：“我恍惚间似乎是听谁说过一嘴，可我年事已高，听过就忘了，也没往心里去。这些日子没见，你可是长高了好些，可有人相看了没有，要不要我帮你找个好女婿？”
湘云一听顿时满脸通红，娇嗔道：“我还小呢，老太妃净拿我打趣……”
老太妃听了便笑道：“我可说的是真的呢，何尝是打趣你？你放心，这件事儿我是管定了的，定然叫你满意。”
史湘云听了脸色更是红得厉害，却一句话也不肯多说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王府豪赌
看罢湘云，老太妃一伸手又拉着贾琮细细打量了一番，一边称赞一边问贾母道：“这孩子又是哪个，怎么从来没见过的？你贾府的孩子真是个个都好得很，这天下所有的钟秀灵韵都跑到你贾府去了是怎地，怎么生的孩子就都这样好？”
贾母听了便笑道：“这是我长房次孙，一向身子骨儿弱，很少出来走动。这不是眼见着大了，这才带他出来见识见识，省得在府里给闷傻了。”
老太妃这里伸手拉着贾琮上下看个不停，心里着实是喜欢，忙回头吩咐道：“今儿是第一次见面，这见面礼是怎么也省不下的，贾老太最是个聪明的，这是来拐我的好东西呢。”
原来这屋子里坐着的除了老太妃和贾母，还有几门当朝权贵的长辈女眷，平日里大家都是相熟，说笑惯了的。听老太妃如此调侃，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贾老太太便笑道：“世人都知道，这天下除了当今圣上，这第二富贵的就是你家了。也不用特地挑拣什么好东西，随手赏一件就够我们吃喝半辈子了。”
众人都知贾母虽然是在说笑，可这话的确是大实话。当下众人皆是点头微笑，纷纷称是。
老太妃听了这话便笑道：“说你是最聪明的，果真不错。你这么一说，我倒当真不能不给孩子个好东西了。”
一面说，老太妃一面回头吩咐丫鬟道：“快去把前两日得的那块儿玉拿来。”
吩咐罢又转头向贾母笑道：“这块儿玉还不错，我很喜欢，今日正好给了这孩子做见面礼。”
贾母听了忙阻拦道：“老太妃，咱们说笑归说笑，他年纪还小，可受不得太贵重的东西。不论什么金子银子，抬几斤过来赏了他就好，这玉可是无价的东西，怎么就好给他？”
老太妃听了便笑道：“你这老太太，这是怕我给的玉太小，不值钱是不是，故意拿话先堵我。”
众人一听都笑道：“恐怕这老太太就是这个意思，您老人家千万别上了她的当。”
老太妃便和众人笑道：“我和她处了快一辈子了，她历来就是最精明的，我早防着她呢，能上她的当不成？”
这里正说着，就见丫鬟捧着一个木匣子过来了。老太妃小心接过木匣子打开，众人都眼睁睁往木匣里看：只见那木匣中央放着一块儿大小如同鸽子卵的美玉，灿若明霞，温润有光，一看就是罕见的好东西，比之贾宝玉出生时含在嘴里的玉恐怕还要好一些。
贾母一见忙就说道：“老姐姐，这可千万使不得，这块儿玉太贵重了。”
老太妃伸手拿出美玉，亲手给贾琮戴在脖子上，一面回头笑道：“什么使得使不得的，我是真喜欢这孩子，再说这块儿玉和他在一起正好相配，若是换一个人我还不给呢。这东西再好，也要看人呢。”
贾琮一见这情景，忙伸手就要摘下来还回去，嘴里一边说道：“多谢老太妃赏识，可这玉也太贵重了些，贾琮实在不敢收。不如老人家赏我些个别的吧，金子银子都好，多多益善。”
那老太太听他这么一说，忍不住笑道：“怪不得是贾府的孩子，心眼儿和你祖母一样多，就想着诓我的钱呢。”说罢，她又故意沉下脸来说道：“我就是看着你配得起这块儿玉，这才送给你呢，你若是不要我可当真生气了！”
贾琮见人家诚心是想给，只得收下来，忙又跪下磕头谢赏。
贾母见如此也只得罢了，又叫贾琮多磕了几个头，这才笑道：“老姐姐，不是我小家子气，你给了这孩子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没什么好还你礼的，你可别惦记。”
她这么一说，众人登时又大笑起来，都说道：“这老太太说话最有趣的了，叫人听了就想笑。”
贾母便笑道：“我这还算会说笑？你们听听我孙儿的口齿，他说的笑话儿当真能把人肚子都笑疼了。”
众人听了都转头看贾琮，只见他生得清秀斯文，没想到竟然会讲笑话。当下众人都不信：“这么个好看的孩子，又这么小，他能说个什么笑话儿呢？”
贾母听了便忙嘱咐贾琮：“好孩子，你把在家里讲的那些个笑话儿好好说给这些长辈听听，今日叫她们痛快一乐，可也算没白拿人家的好东西。”
贾琮听了忙抖擞精神，先挑了一个拿手儿的单口相声儿说了，果然就把众人逗得捧腹大笑。
恰巧这时候有丫鬟过来问老太妃说戏预备下了，是现在就唱还是怎地。
老太妃这时候正被贾琮的笑话儿都得开心，便摆手道：“且先叫他们等着吧，能有什么新戏不成，看了多少遍，早就腻了。”
一面说一面又吩咐贾琮：“好孩子，你的笑话儿果然新鲜有趣，快再多讲几个来。”她老人家一面说一面又问几位贵妇道：“你们几个可都是大财主呢，这孩子笑话儿讲的果然好，可你们都不能干听，可得给赏钱。”
贾琮忙对众贵人行礼见过了，这才道：“贾琮不才，怎么敢平白无故就得了诸位长辈的好东西？不如咱们来打个堵如何？”
众人听了都颇感新鲜，忙笑问道：“打什么赌？”
贾琮便笑道：“我讲个笑话，若是不好笑，没把诸位长辈逗笑，那就算我输，和我打赌的前辈就能赢我贾府的一件儿东西，无论是金银还是古玩字画都可以。若是输了自然也是如此。”
众人听了都笑道：“好，这个赌得新鲜有趣，我们就和你赌了！”一面又回头问贾母道：“老太太意下如何，你的宝贝孙子可是要和我们赌呢，你快把你那些个压箱底儿的宝贝都准备好了，我们可要都赢了去。”
贾母见贾琮故技重施，知道他心里有底，况且贾琮那些个笑话儿她都是听过的，没有一个不是笑得人肚子疼，当下便欢然道：“好，就是这样！我贾老太太祖孙二人和你们一帮子老太太赌。你们若是输了可别怨我。”
众人听了都笑道：“我们这么多人和你们祖孙二人赌，若是输了可真没得话说，只是怕你老太太输急了哭鼻子呢。”
贾母一听便摇头：“我自年轻时就是个咬钉嚼铁的性子，你们不知道？即便是输了也绝不怨的。”
老太妃在一边听众人这么一说，当下更是兴致盎然，忙高声道：“好，你们就赌，我来做裁判，谁也不许赖皮！”
第一百六十四章 赌画
北静王府的老太妃听贾琮要和众人赌，顿时就来了兴致，忙笑问道：“赌什么，怎么赌，你们都说明白了，我也好做这个裁判。”
贾琮便笑道：“我和诸位赌讲笑话。我讲一个，若是和我赌的人不笑，那我就输了，凭你们要什么都行，只和我祖母要去就行。若是我讲的笑话把你们逗笑了，那就是我赢了，需得把我赢的东西给我。”
老太妃听了便道：“这个赌局倒是新鲜有趣，没听见过的。你们就赌吧，有我坐镇，谁也不许赖皮！”
众人听了都暗自琢磨：看这小子年纪细小，能有多厉害，况且就真是他讲的笑话儿好笑，我强忍着不笑就是了，不见得就能输，赢面倒是大呢。
众人这么一想便都答应了。况且她们家里都是豪富，即便是输点东西也全然不会当回事儿。
贾母这里见贾琮旧计复施，知道他是胸有成竹才敢和别人赌，她又领教过贾琮的笑话儿厉害，知道自己赢面极大，自然是乐意至极的了。
当下众人见老太妃高兴，纷纷凑趣儿，叫嚷着要和贾琮赌。当先一位贵妇正是当朝一等爵爷的夫人，她笑着说道：“我先来，我先来，我早就看上了贵府中老太太珍藏的一副唐伯虎的美人儿图。自看过以后便朝思暮想，恨不得能天天看着她呢。我就和你赌这副美人儿图，若是你输了，我就把图拿走了。”
她嘴里和贾琮说话，眼睛却瞧着贾母。其中的意思自然是再明白不过：贾琮才多大点儿年纪，怎么做得了主，且这副图可说是价值不菲，就看贾老太太舍不舍得了。
贾母见她瞧着自己，当下便笑道：“你赌就赌，瞧着我做什么，难道还怕我赖你不成？”
爵爷夫人便笑道：“老人家，这副画可价值甚巨，您可舍得？”
贾母微微一笑道：“一幅画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况且夫人这么喜爱它，即便是输了，也是夫人和它有缘。从此夫人和它日夜相对、朝夕相处，可比锁在我那黑箱子里强多了。”
众人一听皆笑说是。老太妃那里便道：“唐伯虎的美人儿图极是传神，可惜世存不多，价值恐怕要上万金了，咱们玩笑归玩笑，也别弄得动静太大了。”
贾母闻言摇头笑道：“不妨事。在喜爱的人看来，这副美人儿图何止万金，可若是在不喜欢的人看来，它一文不值，也算不得什么了。”
老太妃见贾母无异议，当下便点头道：“好，既然你们双方都无异议，那我也就不多事儿了，大家都看着呢，谁也不许赖皮。”
贾母和爵爷夫人都笑道：“不赖皮。”
贾琮在一边儿听说这第一场赌价就值万金，登时心里有些紧张。万一这个爵爷夫人是个什么不会笑的怪胎，那可就糟了。
他趁着两人说话的当儿一直悄悄瞅这位夫人，只见她年纪虽不小了，但风韵犹存，说话间笑眯眯的，唇边还各自有一个小酒窝儿，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怪物。
等到二人说完话，贾琮便笑嘻嘻问道：“夫人，您看上了我祖母的美人儿图，您拿什么来赌呢，咱们可得先说明白了。”
爵爷夫人听了便微微一笑，说道：“怎么，你还怕我赖你不成么，我家里可是也有不少字画儿呢，其中有一副我最喜欢的，是郑板桥的竹子，你看可行？”
贾琮一听便欢然叫道：“好啊，听我祖母平日里说起来，她老人家很是喜欢郑板桥的竹子呢，我这就赢回来送给祖母，叫她老人家欢喜欢喜，也算没有白疼我。”
爵爷夫人一听便笑骂道：“呸，你这小子，你怎么就知道我会输？要是我赢了呢？我可告诉你，我平日里是最不喜欢笑的，旁人就一个月恐怕也见不着我笑一次。”
贾琮听了便摇头道：“夫人，您别骗我，我才不信呢。”
那夫人撇嘴道：“真的，我骗你做甚么。”
贾琮更加卖力摇头：“不信，我不信，就打死我也不信。”
那夫人便奇怪道：“为什么，你怎地不相信，我骗你这个小孩子做什么。”
贾琮听了便瞪着人家仔细瞅了半天，依旧还是摇头，自言自语道：“人家都说笑一笑十年少，夫人您最少也有二十多岁了吧，若是您成日间不苟言笑，怎么可能看着就像是十多岁的样子？”
他这话一出口众人皆笑，暗赞这小鬼好会说话。这位爵爷夫人的孩子都二十多了，她连孙子都有了，怎么会如此年轻？再说，即便她保养得不错，可看起来也是三十多岁，怎可能像十几岁，这小鬼好滑头！
天下女人谁不喜欢人家说她年轻？爵爷夫人听贾琮这么一说，虽然心知这小子故意奉承自己，可也忍不住笑颜大开，笑骂道：“你个小鬼头，我比你娘年纪还大些呢，什么十几岁，真是胡说八道。”
贾琮一听便故作惊讶道：“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我娘可比你年纪大多了，你和我姐姐的年纪看着倒是差不多，你少骗我！”
众人见贾琮瞪着眼睛撒谎，都是忍俊不禁，那爵爷夫人更是喜笑颜开，回头瞅着贾母道：“老太太，您孙子这么会说话的，小嘴儿就好像抹了蜂蜜似的呢。”
贾母瞪她一眼，故意板着脸回道：“没大没小的，先叫祖母再说话。”
她老人家这话一出口，众人登时轰然大笑。老太妃此时恰好刚抿了一口茶在嘴里，猛然听贾母这么一说，不禁笑得全喷了出来，笑了半日才说道：“你这祖孙俩，感情是要把人笑死怎地？”
此时屋子里笑声一片，不论是夫人太太，还是小姐丫鬟，个个都捂着嘴笑得直不起腰来。那爵爷夫人见众人都笑，也忍不住笑着嗔怪：“好啊，老太太，您也跟着打趣我，等会儿我一定不笑，非要把您那副唐伯虎的真迹给赢过来，到时候看您还怎么笑。”
贾母听了便笑道：“好，你赢了我就好，就怕你输了要哭鼻子呢。”
爵爷夫人听了便笑道：“我才不会呢，咱们现在就开赌。”
第一百六十五章 讲笑话
爵爷夫人说了声要开赌，众人忙都忍住了笑，静听贾琮要说个什么笑话儿。那我夫人更是登时板下了面孔，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贾琮便笑嘻嘻说道：“夫人，您别硬憋着笑，小心内伤。”
众人一听又笑，爵爷夫人也忍不住笑骂：“呸，我憋什么了，本来就不好笑。”
说罢又板下了面孔。众人瞧见她这样子，一时忍俊不禁，都笑了起来。
贾琮这才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诸位太太小姐，都先莫笑，我这就给诸位讲个笑话来听。”
众人一听忙都屏息凝神，瞪着贾琮不语。只见贾琮在众目睽睽之下依旧是神情自若，丝毫不见怯场。且见他生得眉目如画，比女孩儿还要清秀几分，登时心里都有几分喜欢。
老太太在一旁更是双目炯炯有神，微微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贾琮，见到他年纪虽小但人品气度皆不凡，心里不由得更是喜欢。
只见那贾琮瞪着一双大眼，满脸肃穆道：“诸位夫人小姐恐怕都不认得我，我是荣国府的，名字叫贾琮。我打小儿身子骨就弱，弱不禁风，我娘从来都不抱我的，害怕一喘气儿都能把我给吹病了。”
众人一听都忍不住好笑，心想：哪儿有这么弱的人呢。
正琢磨着，就听贾琮又说道：“我说的可是实话呢。我记得我刚刚学会走路的时候，那时候我刚刚两岁。我娘领着我在院子里玩儿，可走不了几步我就摔倒了，等我好容易爬起来，又走不了几步，就又摔倒了，就这么一直走一直摔……后来我娘也累了，懒怠抱我起来，就骂我道：你这熊孩子，故意累娘是不是，怎么就一直摔跤呢？我心里好委屈，哭了半天才告诉我娘这其中的缘故，我娘一听就不骂我了，抱着我直安慰：乖孩子，是娘错怪了你，是娘的不对，娘再也不带你出来了。”
众人见贾琮瞪着大眼，眼眶里似乎还有泪光闪闪，一时就都信了他说的话，只是都奇怪他为什么一直摔跤。
只听贾琮接着说道：“后来，我长大一些了，我爹又教我背诗……”
他正讲着，有一位小姐终于就忍不住了，问道：“这位公子……”
贾琮一听忙说道：“姐姐，我叫贾琮。”
那小姐面色微微一红，含羞道：“贾琮公子，方才你说你一直摔跤，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贾琮听她这一问，故意装出羞涩的模样，说道：“我若是告诉你缘故，你可不许笑我。”
那小姐忙道：“不笑话你，笑话你做什么呢？”
贾琮这才不慌不忙道：“那是夏天啊，院子里有许多蚂蚁，那蚂蚁十分勤快，眼看就要下雨了，它们都忙着往高处搬家呢。这下子你可明白我为什么摔跤了吧？”
那小姐听了更是疑惑，微微红着脸问道：“我不明白，蚂蚁搬家和你摔跤有什么关系？”
贾琮听了便故意急道：“你连这都不明白么，我不是都告诉你了么？”
众人见他这样，都是一头雾水，那位小姐更是满脸迷惑，追问道：“你越说我倒越糊涂了，蚂蚁搬家和你摔跤到底有什么关系，你快明白说吧……”
贾琮只得叹气道：“哎……天要下雨了，蚂蚁生怕雨水灌进巢穴里去淹死，所以急着往高处搬。可我偏偏这时候出来玩儿，挡了人家的路。所以这些蚂蚁都生气了，这个伸腿绊我一跤，那个伸腿绊我一跤，我这才一直摔个不停。”
众人听他这么说登时都笑了起来，都道：“哪儿有那么弱的人呢，蚂蚁都能把你绊倒。”
贾琮笑嘻嘻说道：“真的呢，你们不信就算了。那时候我家里还有一只大狸猫，我还经常骑着它到处乱跑呢。”
众人一听更是笑个不停。那位爵爷夫人听了也忍不住想笑，可猛然间想起自己一笑就算是输了，急忙强忍着不敢笑，掏出帕子来擦了擦嘴角，恰巧把嘴角的笑意盖住了。
贾琮分明看见她偷笑，却装作看不见，只继续往下说道：“后来我长大了些，有三四岁了，我家的大狸猫可不知跑哪里去了，我爹就开始教我背书。说来奇怪，我爹也姓贾……”
他这句话还未说完，众人便大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姓贾，你爹爹自然也姓贾了，难道还能姓真不成？”
贾琮一听便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捂着嘴半天才说道：“那……那……我这才突然知道……原来……原来……如此……原来我爹他……他……他是……随了我的姓么？”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再看他那一副惊讶不已的样子，顿时哄堂大笑。贾母笑得前仰后合，指着贾琮笑骂道：“你这……你这……臭小子……小心我回去告诉你爹……叫他往死里捶你……”
老太妃在一旁听了更是开怀大笑，一只手指着贾琮、一只手捂着肚子，笑得说不出话来。
就连那位和贾琮打赌的爵爷夫人，此时也是拿帕子捂着嘴，笑个不住。
众人笑了好一阵这才挺了下来，只听贾琮笑道：“多谢诸位夫人小姐教了我这个，不然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我爹和我为什么都姓贾呢。”
众人一听更觉好笑，再见他漂亮的小脸蛋儿上满是认真，仿佛当真是不知道他和他爹为什么一个姓似的，忍不住又是欢唱大笑起来。
贾琮却不笑，他瞪着亮晶晶的大眼，继续说道：“我爹可厉害啦，他老人家会背许多首古诗呢。我却不行，因此挨了他老人家许多打。有一次打得我实在是受不了了，便问我爹：爹爹，你每天因为这些个古诗揍我，难道说古人都是一边打孩子，一边作诗的么？”
众人听了又笑起来。贾琮接着说道：“我爹说我胡说八道，又狠狠揍了我一顿，和我说：你少给我整这些个没用的，你再胡说小心我又揍你！你乖乖给我背李太白的诗。我听了愁死啦，心里说不出有多恨这个叫李太白的。心想这人名字就叫得古怪，怪不得会作出这许多稀奇古怪的诗来！”
众人一听都奇怪问道：“李太白怎么就古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