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实情(下)
贾府曾经辉煌近百载,谁知到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就灰飞烟灭,后人除了从红楼梦中知道他们曾经存在于世,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丁点儿的史实资料了。
贾氏一族被皇帝从世间抹除得干干净净,没留下一丝痕迹。
贾琮问及缘由,贾赦这昏庸好色无比的贾府当家人都变得无比谨慎起来,反反复复嘱咐了不下十遍,嘱咐贾琮万万不得泄露,这才用蚊子哼哼般细小的声音说道:“咱们家被皇上厌弃都是因为一个人!”
贾琮知道自己马上就要碰触贾府最核心的机密,心里既期待又有些害怕,全身管柱地听贾赦说话,一个字也不敢漏的。
听说辉煌无比富贵至极的贾府竟然是因为一个人才落到灰飞烟灭的地步,他忙追问道:“爹爹,谁,这个人是谁?”
贾赦顿了顿才说道:“太子!”
“太子?什么太子?哪个太子,太子怎么了?”
贾琮忙问道。
“此太子非彼太子。”
贾赦忙摆手示意贾琮说话声小些,一面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可知道,如今的皇上名不正言不顺,是个谋朝篡位的天下第一大反叛?”
“反叛?还天下第一?”
贾琮听他老爹说了这句话,顿时吓了一身冷汗出来。就凭贾赦老爹这句话,掉十次脑袋都不稀奇。
什么反叛不反叛的,贾琮不清楚,他只知道“成者王侯败者寇”。
皇权争夺历来如此,只要是坐在龙椅上的就是皇上,输了的要么乖乖夹着尾巴做人,要么就是个死。历朝历代皆是如此,再无例外。
可是听贾赦称当今的皇上为反叛,他这是想要做什么,难道想要跟着造反么?
他冷汗淋漓,正想要开口劝劝赦老爹呢,就听贾赦又道:“原本的东宫太子被无耻小人陷害,被先皇厌弃,当今的皇上便趁虚而入,先是欺瞒天下人,先皇驾崩后,他偷改圣旨,后来才昭告天下,宣布登基,可不知有多不要脸!”
贾赦越说越激动,不知不觉声音也高了起来,长长的一张老脸因为气愤涨得通红。
“爹爹,爹爹,您老人家小声儿些……”
贾琮急忙摆手示意,又站起身往窗外看了看,却只见邢夫人正在院儿里和小丫头子说笑呢,此外再无一人的。
他这才放心,忙凑近了一些,低声安慰道:“爹爹,你还说我呢,您怎么也这么不小心了,万一让别人听去了可怎么好?”
贾赦满脸红还未褪去,倒是气得呼呼直喘,过了半天才平复下来,低声说道:“我这不是生气么,我平生最厌恶这种奸诈小人。要当真是个男人,大家真刀真枪干一仗,总是躲在背后耍阴招,这算什么呢?”
贾琮听了不由得好笑,忙又劝道:“爹爹,世上永远是这种小人才能得势,爹爹还看不清么,天下如此,咱们家不也是如此?”
贾赦听了便叹息道:“可不是,这些个奸诈小人的确该死,可往往是他们反倒成了王,这世道可有多不公平!”
贾琮叹息道:“世道如此,不公平又能怎么样呢?”
这父子二人相对叹息了半晌,贾赦这才又说道:“爹爹虽然在心里为太子鸣不平,可也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输了就是输了,还有什么不服气的。可你那个狗艹的二叔,他却偏偏不认命,暗地里和太子来往十分密切。我曾经劝了他多少次,可他总是不听。这几年我冷眼瞧着如今的皇上可是个面黑心冷的,那么多亲亲的兄弟说杀也就杀了,难道还念着咱们家和他老子的那点子恩情么?”
贾琮越听约心惊,忙问道:“如今那太子还活着不成?”
贾赦听了便叹息道:“如今还活着,不仅是活着,活得还很好,在京城外头先帝专门给他盖了一处地方,里头万物俱全,他在那里头自称为王,谁又敢管他呢?”
贾琮忙问道:“怎么,难道当今的皇上不管他么?”
贾赦闻言冷笑道:“管,他怎么管?第一,人家是嫡长子,名正言顺。明着大家都不敢说,可私底下拥护他的人不少;第二,先帝爷临驾崩前曾下过圣旨,说是谁也不能动太子;第三,这位皇上才将将登基没有几年,火烧眉毛的事儿多了去了,他一时也管不到太子。”
贾赦说罢便不再吭气,皱着眉头不知在思索些个什么。恐怕心里也是在权衡他该当如何抉择,到底是投靠皇上还是该投奔太子。只是这个抉择太过艰难牵扯太大,一个不小心就是血流成河。因此他琢磨了这几年也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是好,还不如醉死在温柔富贵乡里来得惬意些。
贾琮看赦老爹不吭气了,他也不敢再多问,静悄悄看了半天,直到太阳高升,热烈的阳光烤得屋子里一片炙热,耳边传来秋蝉低沉的鸣叫声,他这才小心问贾赦道:“爹爹,二叔他是认定太子了,可他如今做的是皇上的官儿,女儿又是皇上的人,他怎地还能投靠太子……”
贾赦听了便冷笑不止:“是,你二叔自诩聪明,两头儿都不想得罪,日后不论是哪一边得了势,他都不会翻船,嘿嘿,打得好主意……”
贾琮听了也皱眉道:“天底下都是傻子么,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儿呢?如今看来不是东就是西,总要选一头靠岸才稳妥。”
贾赦不曾想自己这十来岁的儿子居然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每每与无人之际或是与深夜无法入睡之时,不知仔仔细细想了多少遍,把利弊权衡了无数回,这才想着自己该选个主子。谁知贾琮一听之下就能想到这里,把他可是惊喜不小。
想到这里他忙一把抓住贾琮的小手,急切地问道:“好孩子,你告诉爹爹,咱们到底选谁才好?”
“……”
贾琮无语。
贾赦如今就像是掉在海里快要淹死的人一样,见了一根稻草都以为能救命。更何况这事儿他这些年只能憋在肚子里自己琢磨,和谁也不敢说。今天终于得以畅所欲言,忍不住又问起贾琮来了。
幸亏贾琮早知道结局是什么。
造反?
狗屁,一开始就输了,后来还怎么翻盘?
何况红楼梦中的贾家到后来一败涂地,肯定是众人跟着贾政一条道走到黑的缘故。如今他既然来了,就不能叫历史重演!
除了那几个关心他的女孩儿,别人死不死他真不大关心,只要她们好好活着就好。
第二百五十七章 上谁的船
一位是当今皇上,一位是往日的东宫太子,两条船,贾府该上哪条船才对?
上对了船,这一世顺风顺水;上错了,万劫不复。
贾政自以为聪明,把女儿送到当今皇上身边,转头又和往日太子打得火热。他以为这样就可以左右逢源,保他一生无虞了。
事实证明他错得离谱,把贾家带入了深渊。
贾赦想了多年,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该上谁的船。
事关生死,到底该如何抉择?
贾赦想了几年。这几年的时间里,他每一天甚至是每时每刻都在煎熬。
煎熬得他实在受不住了就拿女孩子发泄。世人都说他贾赦是个老色鬼,可谁又知道他每日每夜的煎熬?
如今贾琮突然间就开了窍,出息得叫他吃惊。
贾琮是他的儿,是他日后的依靠,因此他情不自禁就来征求贾琮的意见:好孩儿,如今看来咱们不上船是不行了,可咱们到底该上谁的船呢?
贾琮是“过来人”,穿越者唯一的好处就是能“未卜先知”。
听贾赦追问,他低头沉思片刻,抬头笑问:“爹爹,你觉得谁更靠谱一些?”
贾赦皱眉:“这可不好说,我琢磨了几年也没想明白,各有各的好。”
贾琮又笑:“爹爹,往日的太子毕竟已经是昨日黄花,他就是嫡长子,就算是他再名正言顺又能如何?他手里的兵马可有皇上多么?再则,若是他果真强,还用等到今日还在韬光养晦?”
贾赦直瞪着贾琮,两眼放光,低声喃喃道:“怎么,难道咱们就奉当今皇上为主?”
贾琮点头:“那自然是了,有现成的庙不拜,难道现去盖一座不成?”
贾赦皱眉,死死盯着贾琮,过了半晌才终于咬牙切齿道:“好,那爹爹就听你的,日后再不跟旧太子往来了,他们爱怎样就怎样吧。”
贾琮忙又问道:“果真,爹爹肯听我的?”
贾赦重重点头:“不听你的又怎么办,难道我跟着贾政那王八蛋学,弄得最后里外不是人?他自以为聪明呢,两头都不得罪,实则是把两头都得罪光了。历来这种小人没好下场的。”
贾琮点头道:“那是自然。”
商量已定,父子二人各怀心思,都低头不再说话了。此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把屋子里照得一片通明,纤毫毕现。
二人呆坐了半日,贾琮这才站起身道:“爹爹,您老人家若是没事儿我就回去了。”
贾赦闻言抬头,看他脸色也说不出是喜是忧。只见他勉强一笑说道:“好,你去吧。”
贾琮起身刚走到门口,贾赦却又叫住他叮咛道:“你日后多和北静王亲近,西院儿里没事儿少去。”
贾琮忙点头答应了,到了院子又和邢夫人见了,那邢夫人便笑问道:“这父子两人在屋子里说什么体己话来,就连我也不许听?”
贾琮忙笑道:“哪儿有说什么,不过是叮嘱我不许淘气。”
邢夫人也不再多问,贾琮趁机便掉头跑了。待回到自己院儿里却见锦雀那丫头正和人说话呢,贾琮仔细一瞧原来是史湘云的丫头翠缕。他便忙问道:“姐姐怎么来了?”
翠缕一见是他回来了,便笑道:“你这一大清早的哪里去了,叫我等你半天。”
贾琮听了便忙回道:“我去老爷房里说话,不觉就待了许久。”
翠缕听了便赞道:“当真难得,和老爷说话也能说这么久,不像宝二爷见了他家老爷就像见了鬼一样,说不了几句话就跑。”
贾琮听她说话有趣,一边笑一边多打量了几眼,却见这丫头眼圈儿红红的,倒好像是才哭过了,不由得便诧异道:“姐姐,好好的,你怎么哭了,难道是湘云姐姐欺负你了不成,你和我说,我帮你做主去。”
翠缕听了便笑道:“哪儿有的事情,我们家小姐和我就像是亲姐妹一般,怎么舍得欺负我,你尽胡说。”
贾琮便追问道:“那你怎么眼圈儿红红的,倒好像是才哭了?”
翠缕这才叹气道:“我们要回去了,因为舍不得你们,这才哭了。”
贾琮听了忙问道:“怎么,这就要回去了么?”
翠缕答道:“可不是,接的人已经来了,小姐正收拾呢,叫我给你过来送东西。”
贾琮听了便问道:“好好地送我什么东西,我什么都不缺。”
翠缕一听便笑道:“我可也是这样说的呢,贾琮少爷如今比不得从前了,是不缺什么的。可我家小姐不听,非说逼公子讲了好几天的故事,累着了小公子,不给你些个补偿心里过意不去……”
贾琮听她这么说,心里顿时过意不去,忙就说道:“不过是动动嘴罢了,有什么累的,你家小姐可太客气了,真叫我过意不去呢。”
翠缕一听便忙道:“既然如此,那公子你可多惦记我家小姐一点儿,没事儿就叫老太太打发人过去接我们两个来住些日子。”
这丫头说到这里忍不住又红了眼圈儿,忙低头擦了擦眼角,这才又说该走了、时辰不早了等语,说罢了便匆匆去了。
贾琮和锦雀两个把锦雀送到大门口,眼见她走得远了,这才翻身回来。锦雀还不等他问,便先感慨道:“我好以为这些大户人家的小姐都过得无忧无虑呢,谁知道竟然是我错了。”
贾琮听她好端端就说出这句话来,扭头奇怪道:“这话怎么说,翠缕和你说了什么?”
锦雀便点头叹息道:“可不是翠缕说的,说她家小姐自幼没了父母,一直跟着叔叔婶婶过日子,谁知她那婶婶一味就知道节俭,连个做针线的都舍不得花钱雇,都是叫她们主仆二人带着丫鬟做呢,没日没夜的很是辛苦……”
贾琮听了也跟着叹息道:“可不是呢,也是和你我一样的人,日后有机会可要多关心关心她。”
锦雀点了点头又道:“她只有来咱们这里才能闲适快活些。可就是如此,人家还点灯熬油地给你做了一双鞋呢,你可别忘了人家的好。”
贾琮听说,忙扭头问道:“当真,湘云姐姐果真给我做了一双鞋?”
锦雀听了便笑道:“骗你做什么,你去屋子里瞧瞧去,那不是摆着呢?”
第二百五十八章 败家就盖大观园
听说史湘云给自己做了一双鞋,贾琮又惊又喜,忙跑进屋子里一看果然在桌子上端端正正摆着一双新鞋。
白色的锦缎做面,上头用金丝线绣的花。厚厚的千层底不知到底缝了多少层。
贾琮把鞋子捧在手心儿里细细瞧了半天,越看越是喜欢。
就像翠缕说的,史湘云虽然是名副其实的大小姐,可日子过得着实辛苦。她寄居在叔叔婶婶家里,一点儿也作不得主,万事不由心。况且她那个婶婶又和邢夫人似的,是个极吝啬的主儿。家里一年四季的衣服鞋袜都要自己动手做,一点儿也不得闲呢。
世人只知道史湘云醉卧芍药丛,可谁又曾想过她日夜手拿针线苦熬日子的光景?
贾琮摸着手里的鞋,想着这位性格爽朗、容貌如花的女孩儿成天只能低头刺绣,不由得就有些心疼起来。他叹了口气,把鞋子递给锦雀叫她收好,自己却进了里间合衣躺下了。
贾琮如今心里也乱得很:方才和贾赦说了要做保皇党,可哪儿有那么容易呀?
皇帝本来就厌弃了贾家,要不是他现在忙得很腾不出手来,贾府估计早就变成灰了。再则贾府里如今还乱成一锅粥了,连一个有才干的男人都找不出来,反倒都是些个胡吃海塞的寄生虫儿。恐怕也用不了几年,不用皇帝动手,贾府这帮子虫儿饿都饿死了。
他该怎么办才好?
正在他烦闷的时候,突然就听见外头帘子哗啦哗啦一阵响,紧接着就听有人欢声笑语:“锦雀,琮少爷呢,他在不在?”
听声音倒像是晴雯。
随即便听见锦雀“咣当”一声关了柜子,紧接着便听见她冷冷回道:“那不是在里边躺着呢,你自己进去找!”
贾琮在里边儿听见了动静忍不住好笑:锦雀这丫头一直以为自己和晴雯有私情,所以向来不待见她。
晴雯却似乎是毫不在意,依旧笑嘻嘻就冲了进来。一见贾琮正在床上躺着呢,那丫头立即便叫道:“琮少爷,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躺着,就懒成这样儿么?”
晴雯实在是好看得叫人忍不住喜欢,特别是见她一脸的笑容,更显其天真美好。贾琮不由得便心情大爽,笑嘻嘻回答道:“起来干嘛呢,怪腻的,就这样躺着不是舒服?来,你挨着我也躺一会儿。”
晴雯听了便“噗嗤”笑了,嗔怪道:“呸,你想呢,谁要挨着你睡,臭死了。你起来,我和你说一件好事儿。”
贾琮听了便诧异道:“好事儿,哪儿来的好事儿,你别想唬我起来……”
他话还没说完呢,就听外头“哐啷”一声响,紧接着便是帘子哗啦一声被人摔开的声音,想来是锦雀生气出去了。
晴雯听见动静儿便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儿,笑问贾琮:“锦雀这个丫头又把什么给摔了,她脾气好大,是不是你惹她生气了?”
她这么没心没肺地一问,贾琮忍不住听了心里更乐,特别是一见她做鬼脸儿,那神情说不出的娇俏可爱,当下忍不住伸手去掐了掐她的小脸儿,笑道:“我没惹她哎,想来是她不喜欢你吧,你一来她就生气了。”
晴雯听了便瞪眼道:“呸,我好端端地又没招惹她,她做什么和我生气,你少浑赖我……”
贾琮无奈一笑,更觉得眼前这个漂亮的小丫头可爱到了极处,给了宝玉简直是白瞎了,要是能来自己身边可有多好。
他心里乱想,也不再多说什么,恐怕晴雯当真往心里去了,回头再想明白了就该不过来了,自己要去宝玉房里找她可是不大容易。于是便一翻身起来,笑道:“不过是早起和她拌了几句嘴,这丫头就摔东摔西的,你别管她。你只说有什么好事儿?”
晴雯听他问起,这才又笑道:“我听说咱们家要盖一座大大的园子呢,到时候咱们都搬进去住,你说那可有多热闹!”
“什么,盖园子,盖什么园子,好好地盖那东西做什么,劳民伤财的!”
贾琮一听不喜反忧,当即便大叫道。
晴雯见了他这反应很是吃惊,立即便嘟囔道:“你不开心么?”
贾琮迷惑不解:“有什么可开心的?”
晴雯见他如此更是迷惑:“为什么不开心,咱们家要盖好大好大一座园子,到时候咱们都能搬进去住。这还不开心么?你这人真是无趣!宝二爷就开心得不得了,正四处找姐妹们商量要把园子盖成什么样儿,都怎么住呢……”
败家子儿啊,典型的败家子儿,蛀虫!
只知安乐,却不问钱从哪儿来。连贾府中最聪明的活宝贝都是如此,怪不得贾府要一败涂地呢。
如今贾府好好地要盖什么园子,估摸着是为了迎接元春省亲所用。就为了宫里活得不明不白的女儿回来住一晚不到的时间,就这么大兴土木,浪费无数银钱,这贾府还真是敢想敢干啊。
贾琮内心悲愤。但眼前这天真烂漫又好看得一塌糊涂的小丫头是来给自己报喜来的,自己总不能抓住她给她讲一通什么节俭持家的大道理吧?
那也太大煞风景了!
想到这里,贾琮忙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满脸欢喜不禁,叫道:“难道咱们到时候真的能住在一起么?那可当真是好!”
晴雯见他现在才露出笑容来,当即忍不住大笑道:“你才想明白么,你可真是笨啊你!”
说着举起纤纤玉手在他脑门儿上就是轻轻一敲,笑容满面。
贾琮也故意装傻道:“可不是,我以为就是你们府里头盖呢,和我没干系。没想到我也能住进去。”
晴雯听了便笑道:“听说要拆好大一片地方呢,连你们东府也有很多房子要拆,不叫你住叫谁住?”
贾琮闲来无事在东府里到处转过,这边儿的房屋都是刚刚翻新过,气势挺拔,轩逸巍峨,极具百年望族的风韵。这么好的房子要拆了,只为了那个不成事儿的贾元春,贾琮心里忍不住骂娘。
他为这件事情烦闷,当下也无心再和晴雯这个美貌丫鬟调笑,不过又和她闲话了两句就打发她回去了。
晴雯这里刚走,锦雀这丫头就进来了,笑嘻嘻瞅着他问道:“怎么,晴雯走了?你若是当真喜欢她,为什么不和宝玉讨了她过来,你们朝夕相对,那可有多美?”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一败涂地的省亲
大观园终于要修建了,这是一项吸尽贾府所有余银的工程,其目的就是为了迎接他们家宫里那一位娘娘回家来省亲。统共也就几个时辰的时间,就要耗费数百万两白银。
简直是开玩笑,贾府这些个男男女女脑袋都进水了。
贾琮听说这个消息只想骂娘。贾母这个老太太第一个就是糊涂蛋,花那么些钱,就为了买个虚热闹,图的是什么?
贾府如今什么情况,她老人家不清楚么?倒也是,您老人家攒的有私房钱,还有很多很多的私房钱,足够她老人家心肝宝贝贾宝玉和林黛玉舒舒服服活几辈子了。可旁人怎么活?您老人家点头要盖园子,您就不好好想想贾府如今还有多少钱?
贾元春也是够够的了!
整部红楼梦中,这位贾府的大小姐统共也就露了那么一小面,哭哭啼啼说了句:“当初即把我送去了那见不得人的去处……这也太奢华了……”
寥寥数语,后世人便都觉得贾元春贤德无比。贾琮却无端厌弃这位贾元春,她升腾得不明不白不说,更因为她贾府把最后一点儿老底儿也花光了,穷困潦倒。她却没有为贾府带来一星半点儿实质性的好处。
就这么一位女子,怎么就称的上贤德了?贾琮不信贾府要盖园子迎她省亲这么大的事儿她就一点儿也不知道。还是知道了装聋作哑,然后又假惺惺说一句什么“太奢华了”、“太过了”,您早干嘛去了?
就是您出不来,贾琮就不相信她和贾府就不通消息,小太监、小宫女儿都是做什么用的?
即便是她当真不知道,贾琮也极不喜欢这个女人。端午赏赐那一回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结果弄出这么一大出悲剧来,什么事儿么这叫。
说她远在宫中,可贾府的事儿她也没少插手,偏偏盖园子这事儿她就装聋作哑不知道了?
贾元春才是败家的根本。
贾琮越想越气,不由得冷笑连连。锦雀正在这里拿晴雯打趣他呢,见他低着头只顾着冷笑,一时间也不懂他是什么意思,不由得就问道:“少爷,你冷笑什么,难道你竟然不喜欢晴雯还是怎地?”
贾琮这时候哪儿还有心思说什么晴雯不晴雯的,抬头便问锦雀:“丫头,外头都说是要盖园子了,连咱们府里的房子都要拆好些呢,你听说了没有?”
锦雀不防他竟然问这个,愣了愣才回答道:“听说了啊,外头都传呢,说是再过些个日子,咱们家的娘娘要回来省亲,特地为这个盖的。”
贾琮更气,冷笑道:“狗屁的娘娘,不过是个虚明儿罢了,有一点儿用?为了她,贾府的这次可真是要穷尽了,离败落不远了……”
锦雀一听他这么说登时吓了一跳,忙过来捂了他的嘴叫道:“我的祖宗,你就知道胡说,这要是叫旁人听见可怎么好?”
这里正说话呢,就听外头有人问道:“琮叔可在家么?”
听这声音倒好像是贾芸一般。贾琮这才猛然想起一直托他打探铺子的事儿呢。这些日子他就是乱忙,一时竟然把这件事儿抛到脑后去了。
听着外头是贾芸来了,贾琮心里一喜,忙就高声应道:“是芸儿来了不是,快进来,我正闲着呢。”
话音刚落便见门帘子一掀,贾芸规规矩矩进来了,看得还是如往日一般俊朗,却清瘦了许多。
贾琮先上下看了他一眼便笑道:“这些日子净瞎忙了,一直也没见着你,怎么样,托你的事情如何了?”
贾芸见他一见面就问起这些事儿来,顿时满脸惭愧,忙就弓腰行礼道:“叔叔,都是侄儿的错,侄儿辜负了叔叔……”
贾琮见他如此,忙起身拉他起来,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么?”
贾芸满脸愧色,忙就说道:“不瞒叔叔你说,这些日子侄儿的母亲病了,在床上一躺就是一个多月,侄儿忙着请大夫,抓药煎药,一点儿也没功夫分身,直到这两日母亲才好了些,能下地走两步……”
贾琮听了便忙问道:“是什么病,就这么重?”
贾芸便擦泪回道:“叔叔,大夫说我母亲是积劳成疾,前些日子又受了风寒,这才一时都发作起来。”
贾琮听了便忙抚慰他道:“既然如此你也不用着急,好好伺候母亲是正经,我那个事儿也不着急,等你母亲大好了再说。”
贾芸此刻已经是羞愧得无地自容,也不好意思正眼看贾琮,忙从怀里就掏出一包银子递过来,说道:“叔叔,这是叔叔当日给我的银子,我一文也没有动,叔叔先拿回去……”
见他如此,贾琮不由得心里感动,忙把银子推回去,劝他道:“银子你先收着,放在我这里我也没什么用。况且你母亲病了,你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这钱你先用着,不够再说……”
贾芸哪里肯,当下两个人推来让去推了半天,直到贾琮故意装着生气拉下了脸,他这才又把银子放回怀里,再三道歉不迭。
贾琮笑着摆摆手道:“不过是几十两银子罢了,不值什么,况且你又有正用,就再多些也没什么。你没见府里如今又要修什么园子,恐怕用的银子像海一样呢。”
贾芸听了便愣了愣,开口想说什么却又不好意思说。贾琮一眼瞄见了便问道:“怎么,你有什么事儿不成,和我还有什么不好张口的?”
贾芸那里尴尬一笑,犹豫再三这才说道:“叔叔,我也听说咱们府里要修园子,好多贾府子弟都领了差事,我也想着能不能找个差事儿干?”
贾琮听了便一愣,问他道:“你想要求我帮你说话么?”
贾芸红着脸道:“正是。我想着这一天到晚没个正事儿做,用一文钱都艰难。如今府里既然有事情可做,有钱可赚,我何不也求一份差事,一来赚钱补贴家用,二来这府里的差事想来也闲,又离家近,照料母亲也方便些个。”
说罢,贾芸便眼巴巴看着贾琮,满脸的尴尬,生怕贾琮生气:我托你的事儿你就做不来,如今又想我帮你在府里谋个差事,天底下的好处就都被你占尽了。
第二百六十章 美香菱
贾芸想要在贾府谋个差事却苦无门路,只得和贾琮开口。他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如今老母亲患病在床离不开人。再则贾府的差事都是美差,既有许多油水可捞又不用辛苦,每日点个卯就是了,那些个苦活累活自有下人们去做。
贾琮见贾芸央求自己的时候满脸红得发紫,知道他这也是逼不得已,但凡有一点儿办法,谁愿意这样低三下四地求人呢。何况还是贾芸这般心高气傲的美男子。
可是这盖园子的事情虽说还未十分落实,但不用想也知道是西院儿的事儿。老太太年纪一大把,未必就肯操这份心。即便老太太肯操心,她都七十多了,还能做什么?
贾政更是个没用的,一天到晚就知道捧着本书装酸,一点儿真才实干也没有。贾宝玉就更不用提了。唯一能办这事儿的恐怕就是贾琏两口子了。就贾琮同他们势如水火,他要是真去张了口,恐怕贾芸这一辈子也别想着能在贾府揽着什么差事。
想到这里,贾琮也是满脸尴尬,叹了口气说道:“好侄儿,我和西院儿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儿你还不清楚么?这工程估计是要落到贾琏和王熙凤他两口子手里。他们恨不得我死了呢,我要是当真去帮你说了哪怕一句话,你这差事可真就不用想了。真不是我不帮你,我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贾芸听说也细想了半晌,哑然失笑道:“我这是太心切了,就忘了这个岔子,惹得叔叔心里倒不自在了,是我该死!”
贾琮听了便笑道:“这有个什么,要是我真有那本事还用得着你张嘴?早就给你安排好了。如今你只能自己想法子了,我是一句不敢参言的。”
贾芸闻言忙便点头不迭,又和贾琮说了许多致歉的话,这才讪讪走了。
送他出了院子回来,贾琮闷闷不乐,复又歪在床上出神。锦雀见他满脸愁容,便在一边儿安慰道:“少爷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呢,他们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与咱们有什么相干?各自关门过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贾琮听了便愁道:“傻丫头,要是能这样我还愁什么呢,一笔难写两个贾字,他们好了我才能好;若是他们当真闯出什么大祸,我想跑也跑不了呢。”
这里正说着呢,就听外头有个软糯好听的声音隔着门问道:“琮少爷在家么?”
二人一听到这声音都是一愣:这人是谁,说话声这么好听,以前怎么从来就没听过的?
锦雀忙就起身去外头一看,只见门外站着个十来岁的女孩儿,生得十分标志,满府里能及得上她的也是寥寥无几。
锦雀呆瞅了一会儿,那女孩儿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躬身行礼,怯生生道:“姐姐,我是梨香院的香菱。我们家小姐叫我来问问琮少爷今日可忙不忙,若是不忙还请少爷去吃个饭呢……”
香菱?
锦雀一听这名字一时倒疑惑起来,想了半天才猛然想起别人说过,薛宝钗的哥哥,薛蟠这次上京来之前因为买个丫头和人争执,结果闹出了人命,难道就是眼前这个女孩儿么?
想到这里,锦雀越发好奇,又仔细打量了这个香菱几眼,越看越觉得这女孩儿气质脱俗,容颜秀丽。
若说是为了她闹出人命可也真不稀奇,这么好的女孩儿世所罕见。
那香菱见锦雀一直看她不停,登时更是害羞,不由得低垂下头,羞得脖子都泛红了。阳光此刻正好,女孩儿的腮和脖子被光一照,竟然宛如玉质一般细腻白皙,却又微微透出红光来。
锦雀多看了她几眼,不由得便有些个自惭形愧,忍不住便想到:都是一样的人生人养的,都是一样吃五谷杂粮长大的,人家怎么就生得这么好?
她这里正发痴呢,猛然就听身后有人笑道:“是香菱姑娘啊,你回去和宝姐姐说一声儿,就说我换个衣服,立刻就到的,多谢姐姐辛苦了。”
香菱正被锦雀看得浑身不自在,猛然听了这一句急忙低声回了个“是”,转身就跑了。
锦雀这时候才回过神来,扭头一看却是贾琮正笑嘻嘻望着自己。她猛然想起自己看一个女孩子发痴,不由得脸一红,口中抱怨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吓人一跳。”
贾琮听了便笑道:“我再不出来你还要把人家吃了呢,你看你把人家小姑娘给吓得,见了你就跟见了狼一样的。”
锦雀闻言更加不好意思,红着脸说道:“谁愿意呢,那个香菱生得太好看了些,我一看就看住了,竟然由不得自己呢。”
贾琮也点头称赞香菱生得的确是极美,不然就能有两个男人,况且还是两个酷爱男风的男人能爱上了她,为了她还闹出人命来?
赞叹良久,贾琮又开口叹息道:“可惜这女孩儿生得太好,其它未免就有些个不足,天生的命不好,连亲生父母都找不到了。”
锦雀听了也是叹息了半天,这才回身又帮着贾琮找出了出门的衣裳,一边儿帮着换一边就问道:“宝姑娘好端端地怎么就想起来要请你吃饭,这是什么缘故?”
贾琮也摇头道:“不知道,我也想不明白。不过是吃顿饭罢了,难道非有什么缘故才行么?或许是也请了别人,大家一起热闹热闹也说不定。”
说话间他就换好了衣裳,锦雀送他出去,又反复叮嘱少喝酒,早回家等语。
贾琮一一答应了,这才出了畅春园直奔梨香院儿而去。
这时候正好是将近午饭时分,那梨香院又在西院儿东南角,需得出了东院儿拐去西院儿,还要走半天才到。
如今虽说是入了秋,但今日太阳倒猛得很。一路上贾府偌大的庭院内静悄悄的,人都躲在屋子里头避太阳,偶尔能听见一两声娇声笑语,仔细一听却又不闻动静了。
贾琮一个人尽拣些个偏僻阴凉处行走,偶尔撞见几丛夏花开得如火如荼,倒是惊艳十分。再抬头看只见贾府内处处颜色缤纷,偶见黄叶悄悄凋落,眼前好一幅秋景图。
他一边走一边看,不知不觉就到了梨香院外,只见大门虚掩,里头静悄悄不闻声响。
贾琮轻轻推开门,刚想要招呼一声儿,就听有人大叫道:“宝玉怎么了,他就三个脑袋六条胳膊怎地,他自己不学好,尽做那些个鬼鬼祟祟见不得人的事儿,还怕人说么?”
第二百六十一章 梨香院儿里乱哄哄
宝钗有请。这位又香又艳的玫瑰花不知怎么要请贾琮吃饭。
穿过一片艳阳高照的贾府,踩碎了一地的落叶,贾琮才来到梨香院的大门外,就听见里头有人扯着嗓子在骂:“贾宝玉怎么了,他有三头六臂不成?他自己行事从不知检点,和那个秦钟两人天天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不知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传得满学都知,怎么就说是我说的了?贾府里的人当他是宝贝疙瘩,他在我薛大爷眼里屁都不是呢!你们成天价直说我不好,怎么不问问他干的都是些个什么事儿?好不好,我一刀子就捅死他,大不了我给他赔命去,大家死了干净!”
这声音粗犷蛮横,一听就知道是呆霸王薛蟠。再仔细听听,这呆霸王语气中似乎有无限冤屈,看来是又被母亲和妹妹给逼急了,这才口无遮拦浑骂一通。
贾琮听了这一场骂,顿时心情舒畅,觉得薛蟠这人当真不错。粗是粗了点儿,可好在耿直胆子大,这种人交往起来很是不累心。
他这心情一好,忍不住就轻轻推开院门往院子里张望。只见满院子的梨树此时挂满了果实,巴掌大的树叶在风中哗哗作响,地上也飘落了不少黄叶。虽不闻梨花的香气,但看着满院儿熟透了的梨,鼻端隐约可闻梨子的香甜,一样的叫人陶醉。
呆霸王的叫喊声刚落,就听屋子里薛姨妈急得叫道:“我的祖宗,你这是要做什么去,我和你妹妹不过说了你两句,你就这样操刀弄杖地闹了起来,难道我们说你不是为你好么?”
薛姨妈声音刚落,就听屋子里传来“哐当”一声响,不知是谁把什么东西碰翻了,就听薛姨妈高声叫道:“孽障,你还不把刀放下呢,你这是要做什么去?你拿刀要去杀谁?你要杀就先把我们娘儿两个杀了,大家一起死才真叫干净呢……”
喊声未落,即刻又听见宝钗的呜咽声传出来,还有小丫头的惊叫声连成一片,这梨香院简直是热闹得很!
贾琮更是为之一振:看来这薛霸王当真是要去杀贾宝玉啊,去吧,杀了也好,把贾府的人都杀干净吧,省的他们自己杀自己!
他心里倒是这么想着,可脚底下就忍不住往里走去。一进院子就见正屋廊下站着一个小丫头,那小丫头吓得小脸儿煞白,咬着手指头瑟瑟发抖,正是刚才去寻他的香菱。
香菱本来极美,看着这样一个美貌的小丫头吓得发抖,贾琮不由得满是心疼,忙紧走了几步,他刚来到香菱跟前想要开口安慰,猛然就听得“哐当”一声响,紧接着眼前就多了一个高高大大白白净净的公子。
只见那位公子瞪眼咬牙,手里擎着明晃晃一把钢刀,看起来英雄气十足,唯一美中不足就是他肌肤太过白细了些,不像个草莽好汉。
他不是呆霸王还能是谁?
呆霸王薛蟠刚冲出来,猛然间见到了贾琮,登时一怔,直勾勾瞅着他说不出话来。
香菱一见自家少爷拿着刀,一副耍狠不要命的模样,登时吓得软在地上,哭也不敢哭出声,眼泪却是直流。
贾琮斜眼瞅了香菱一眼,说不出的心疼,对着薛蟠却是一笑:“薛大哥,好气势,你这是要做什么去?”
薛蟠本来是个窝里横的角色,这一见到外人立时就有些个怂了,当下尴尬一笑道:“咦,原来是琮兄弟,你来做什么?”
贾琮闻言嘻嘻一笑道:“我本来知道自己是做什么来的,谁知被薛大哥这么一吓,一时就给吓忘了,如今我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做什么来的啦……”
薛蟠听他这么一说,登时哈哈大笑,提刀指着贾琮便大笑道:“琮兄弟你可真好笑,好好地来了我家,居然不知道来做什么……哈哈哈……”
贾琮盯着明晃晃的刀尖儿,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小心翼翼地说道:“薛大哥,你这是要去杀宝玉么,他怎么惹了大哥的?说句掏良心的话,我也不大喜欢他呢,一天到晚做些个鬼鬼祟祟的事儿,到头来反倒是别人错了。”
薛蟠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心胸为之一爽,仍然是用刀指着贾琮,说道:“好兄弟你说得对,要不是这小子逼急了我,我也不至于要去杀他,闲得慌么?”
两人正说话呢,薛宝钗就撵了出来,一见着贾琮登时便是满脸通红,急忙低头抹了抹眼角的泪光,含羞带臊说道:“原来是琮兄弟来了,你瞧我家闹得鸡飞狗跳的,倒是叫琮兄弟你看笑话了……”
贾琮闻声抬头看去,只见薛宝钗粉面含羞,一张雪白的小脸儿此刻白里透红,一双大眼泪水朦胧,更是说不出的好看娇羞。见她不好意思地低头搓着裙角儿,贾琮忙就安慰道:“姐姐,谁家不是这样吵吵闹闹的,这样儿才像个家呢。”
薛宝钗听贾琮这么一说,心里登时舒服了许多,再看他的眼神儿不由亲切了许多。
薛姨妈恰也这时候跟着撵了出来,一眼撞见贾琮也是满脸的不好意思,老脸微微有些泛红。她忙强笑着请贾琮往屋里坐去,一行又扭头骂薛蟠:“你个孽障,还不快把刀放下,乖乖地屋里去陪你兄弟坐着吃饭,枉你还大了人家许多岁,怎么就连人家一分的稳当都没有?”
薛蟠听见老娘骂他,当下也并不在意,不过嘻嘻一笑,忙又请贾琮进屋里去。
贾琮不动,只盯着薛蟠手中的刀笑道:“不行,我害怕,你先把手里的刀放下再说……”
薛蟠听了“哈哈”一笑,说道:“你怕什么,像你这样的人我喜欢还喜欢不过来呢,怎么舍得杀你?你又不是贾宝玉那惹人厌恶的,他若是来了,我还不叫他进屋儿呢。”
他只顾自己说得痛快,旁边薛宝钗和薛姨妈听了却是满脸尴尬,忙都扭头骂道:“又瞎说八道的一天,幸亏琮哥儿不是外人,这样儿的话若是传出去了,咱们还怎么有脸住在这里,往后还怎么见面?”
贾琮听她母女这样说,知道是在敲打自己,怕自己出去乱说,倒闹得大家都不好看。他当下便忙说道:“不怕,和自己家人都不能说实话,那算什么呢,就在一个屋子里住着也没什么意思……”
第二百六十二章 薛蟠一家
薛蟠每每为了宝玉的事情受母亲和妹妹埋怨数落,他早就气愤难平。
偏今天不知道是谁乱传宝玉和秦钟两个人的闲话。这些个闲话又不知怎地就钻进了贾政的耳朵里。
贾政这些日子正不自在呢,起因还是贾琮结识了北静王,还和北静王结成了兄弟。特别是昨日王爷专门来贾府看贾琮,和贾琮亲热得了不得,偏偏把他和宝玉晾在一边儿不加理睬。
为什么?
贾政怎么样也想不通。论出身论文采论样貌,他的宝玉哪儿就比不过那个贾琮了?
他思来想去想不出个缘由,心里早就憋了一股子邪火。偏偏今日听人说起宝玉和秦钟如何如何要好,两人背地里如何如何亲密,比寻常夫妻还要要好些……
贾政一听顿时满腔怒火爆发,一叠声叫人把宝玉给拖了过来,及见了面也不多问,上去就是几脚,踹完了又按在地上狠打了几拳。就这样政老爹尤觉不曾发泄痛快,回头又叫人去拿棍子,非要好好教训这个不孝子一顿不可。
幸亏王夫人得知了消息赶来给拦住了,劝道:“你教育儿子我自然是不该管的,可如今天气真热呢,秋老虎肆虐,比之夏日更是不堪,你打这个孽障不要紧,倘或是老太太再不自在了怎么办?”
贾政一听也只得罢了,指着宝玉痛骂道:“当日不知生你出来做什么,还是衔着玉出来的,你也配?!快给我滚得远远的,瞧见你就恶心呢。你再叫我知道你和那个秦钟在一起,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姐弟两个没一个好东西,合伙儿来祸害我贾府是怎地,这样的东西亏他们还有脸活着……”
贾政这里骂着,宝玉慌忙爬起来就跑了。还好政老爹毕竟年纪大了,没什么力气,这三拳两脚也伤不得宝玉。可宝玉挨打并政老爹骂的这一番话却传了出去,闹得阖府皆知。
第一个薛姨妈这里就先听说了。她和宝钗母女两个把这事儿一说,头一个就想到是不是自己家的孽障多嘴多舌了:
别的不说,就他在家里还说过宝玉这些个事情呢。
第二个秦可卿也听说了这事儿,一并连贾政骂她姐弟二人的话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位绝世佳人当即便羞愧欲死。
如今满京城流言如沸,她这些日子早就是了无生趣,每日连饮食都懒怠,还幸亏贾珍每日苦苦劝导,甚至还说起唐玄宗和杨玉环的事情来,只说这种事历来就有,就皇上还难免呢,咱们算什么?她听了这才好些。
如今又听见荣国府里的当家人都这么骂,她更是心里惨伤,知道自己所作所为天理人伦不容,她如今唯一可行的就是一死了之罢了。
自此之后,这位千娇百媚的秦氏竟然一日日枯槁起来,面上虽然再不见其悲伤落泪,可却是心里却是已经枯死了。
不提秦可卿,却说薛姨妈和宝钗二人一见了薛蟠回来便开始劝他日后谨言慎行,别再四处惹祸。
薛蟠先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待后头听明白了又是因为宝玉,登时就大吵大闹起来,却叫贾琮撞了个正着。
薛蟠厌恶宝玉不是一日二日了,这家伙仗着贾老太太宠溺,简直是肆无忌惮,活成了贾府一霸!
偏偏自己还寄居在人家,若是当真闹起来了也没什么意思,因此总是处处隐忍。
况且他还总听母亲等人说什么“金玉良缘”,金是谁,玉是谁,不就说的是他妹妹和贾宝玉么?他听母亲话里话外的意思,竟然是想结了这门亲呢。那贾宝玉以后就是他妹夫了。
呆霸王真不呆。
有了这些缘故,薛蟠明里暗里总是让着宝玉些个。可日子一久了,这位霸王也满肚子都是火:
他瞧上的人都被宝玉给抢去了。这还不说,每每这小子有什么坏事儿被他爹知道了,他总是要给背黑锅,总是说是他告的状!
一而再,再而三,呆霸王也不忍了,宝玉算什么东西,又不是自己的相好,凭什么要这么温柔以待?
因此他这日才发作起来,操刀就要去杀人。
谁想一出门就撞见了贾琮,这个贾琮虽然年纪小一些,可那容貌身材都是一等一的好,他心里早就喜欢得不行。又听他也骂宝玉不是东西,这就更叫他心里大爽,当下就认贾琮为生平第一知己,一把拉着他笑道:“好兄弟,你果然比旁人都有见识,那个宝玉果然不是好东西。来,来,快进来坐,咱们兄弟先畅饮几杯再说。”
薛姨妈和宝钗在后头见他转眼间又高兴起来,也不闹了,母女二人对望了一眼,心里暗暗叹息,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也跟着进了屋,叫人摆上饭来。
宝钗特意想要结交贾琮,因此这日的菜肴异常丰盛精美。贾琮望着满桌子的珍肴异脍欢喜得眼睛都咪成了一条线,不住称谢:“这未免也太丰盛了,今日我可是有口福了,多些宝姐姐,宝姐姐辛苦了……”
薛宝钗正为刚才的事儿不自在呢,此刻见了贾琮这模样,不由得“噗嗤”一笑,心里大乐,登时也就把心里的尴尬去了不少。
薛姨妈见贾琮这模样儿也是笑得不行,忙说道:“这算什么丰盛,只是仓促了些,这丫头突然说要请你过来吃饭,一时也没功夫准备那些个太麻烦的菜,不过是家常便饭,你可不许怪我们小气!”
贾琮忙摇头道:“这还算家常便饭?简直是太丰盛了些,我都不知道该吃哪个好了呢……”
一行说,他一行举起筷子尝了几道菜,吃一口夸赞一口,把个薛氏母女高兴得合不拢嘴。
薛蟠见贾琮和自己母妹言语举止亲密,更是高兴得哈哈大笑,当下便斟满了一杯酒,递给贾琮道:“好兄弟,咱们哥儿俩先喝一杯,如何?”
他话音还未落,薛姨妈便忙拦道:“胡闹,琮哥儿还小呢,你就叫他喝酒?!人家好好个大家公子,你别带坏了他!”
薛蟠一听母亲这话便心头火起,瞪着眼睛刚想要顶撞母亲两句,却见贾琮笑眯眯站起身端起了酒杯,先扭头对薛姨妈笑道:“姨妈,我今年也不小了,往日在家里也偷偷喝酒呢。今日来了姨妈这里,这么多的好菜,要是不喝几口可说不过去。就叫别人知道了也不好,省得人家说姨妈怠慢了我……”
薛姨妈一听便笑道:“我的儿,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那今天就依你,不过可不敢多喝,意思意思就罢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拼酒(上)
薛蟠嚷嚷着要和贾琮喝酒,端了满满一杯递到面前,他刚要喝就被薛姨妈给拦住了。
“我的儿,你别被这孽障给带坏了,你小小年纪,又是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别跟他学,乖乖和我们一起吃饭,可好?”
薛姨妈笑眯眯说道,一面说一面斜眼瞪了他儿子一眼,目光中满是恼怒,但其中的宠溺浓浓无法遮掩。
母子就是母子,心连着心呢,骂是骂,心里却是着实疼的。
薛宝钗也急忙劝:“好兄弟,你且小呢,看再喝多了酒伤身,快吃菜,你不是说好吃?”
她说着也是瞪了哥哥一眼,满面娇嗔更觉可爱。
薛蟠见他行动间母亲和妹妹就要阻拦,登时心里不痛快,红着脸瞪着眼睛正想说话,贾琮却扭头冲着他笑道:“错了,错了,该是我敬大哥这头一杯才是。”
说罢,贾琮一仰脖子就把整整一杯酒灌了进去。这杯子里也不知是什么酒,甜甜的,绵绵的,没什么力道。
薛蟠一见登时大喜,哈哈一笑也干了杯中的酒,又得意洋洋朝着母亲和妹妹说道:“如何,我可没有逼他喝,人家琮兄弟是海量,你们一天到晚尽是瞎操心。”
说着又满上了杯中的酒。
薛姨妈见了忙就骂道:“你这混账东西,生生要把人家好孩子也带坏了才甘心?快别倒了!”
宝钗也忙拦道:“可不是呢,好兄弟,你别听他的,少喝点儿,这是合欢酒,喝着好喝后劲儿可是不小。”
贾琮听了便笑道:“我说呢,这酒喝起来跟糖水似的,不像是男人喝的。好哥哥,咱们两个是男人,干什么喝这种女人喝的酒,要喝就烈酒,那才是咱们男人的酒。”
薛蟠闻言更喜。他见贾琮生得比女孩儿还好看,年纪又小,生怕他不肯喝酒,这才拿出一坛子合欢酒来。如今听他这么一说,薛大爷竖起大拇指来喊了一声“爽快”,起身便去拿酒去了。
薛姨妈和宝钗这里见他小小年纪,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比贾府最好看的女孩儿还清秀些,偏满嘴说什么“男人”、“女人”的,又要喝烈酒,这娘母女两人又是吃惊又是好笑,忙都没口子劝道:“傻孩子,你以为你薛大哥是个精明的,你就逗他,他可是给实心眼儿的傻子,一会子真要缠着你喝酒可怎么办?”
贾琮忙笑道:“姨妈姐姐你们两个不用为我操心,实话同你们讲,前些日子我在北静王府和北静王拼过酒,就那北疆来的烈酒,我们对饮了好几坛子,我还没怎么样呢,他倒不行了……”
这母女两个怎么肯相信贾琮的话,急忙摇头还待要劝,谁知薛蟠抱着两坛酒就进来了。
薛姨妈一见忙起身拦着,骂薛蟠道:“你还真傻不成,他一个小孩子家,你和他拼什么酒呢,倘若喝坏了他,你几条命去赔给人家?”
薛蟠好酒好色,百无忌惮,一见酒见色连命也顾不得的。他被贾琮勾起了酒瘾,一见母亲又拦,当即就红着脸叫道:“娘,你怎么就是看不上我,无论孩儿做什么都是错的。这次你老人家可是听得真真的,是琮兄弟自己要换烈酒喝的。再说,我的命就那么不值钱么,一命抵一命也不行么?”
薛姨妈见儿子又犯了浑,当即又要变脸。薛宝钗见了忙起身又要劝。那小美女香菱本来站在跟前伺候,一见眼前的场景登时又吓得白了小脸儿,战战兢兢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宝钗的丫头莺儿见她害怕,忙悄悄搂着她低声劝。
眼见这一场好饭要被闹得不欢而散,贾琮忙笑嘻嘻抱住了薛姨妈,硬是把她按回到椅子上,笑嘻嘻安慰道:“好姨妈,你是我亲娘一样的呢。我还不知您老人家心疼我,可您老不知道我的酒量呢,您老人家尽管放一百个心,您看我是那不知道深浅一味胡闹的人么?”
薛姨妈被贾琮这一抱一劝,又仔细想了想,知道贾琮年纪小心智却成熟,倒不像是贾府那帮子少爷,况且贾琮又是客,她倒也不便十分拦着。思虑至此,薛姨妈只得笑道:“好,我知道你最是那老成的孩子,我且信你这一回,但你可千万量力而为,不许胡闹给我作祸。”
贾琮忙笑着回答:“是,我都听您老人家的,绝不多饮,如何?”
薛姨妈只得点头。
薛宝钗见状也便坐回在母亲身边,她可也不知道贾琮还善饮酒,当下一面低声安慰母亲,一面不时瞧贾琮一眼,目光中满是惊奇。
莺儿和香菱两个小丫头更是被贾琮勾得满心的讶异,两人四只眼睛都是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
薛蟠见无人阻拦了,当即便笑道:“好兄弟,还是你面子大,今日哥哥我就陪你喝个痛快,如何?”
贾琮听了也笑道:“好,我久闻大哥为人直爽,是真正的汉子,不像府里那些个人七弯八绕鼠肚鸡肠满口酸气装清高一股子女人相儿,我这就先敬大哥一碗酒。”
说罢,贾琮端起坛子就把眼前的碗里倒满了酒。
薛姨妈见他居然用碗喝酒,且那酒一倒出来满屋子都是一股子辛辣的酒气,登时又不放心了。她待又要开口相劝,却被宝钗给按住了。只听女儿在她耳边低声道:“母亲,先别急,琮少爷不是那莽撞的人,再说我哥哥酒量如何您老人家又不是不知道,就这么一坛子喝下去也没事儿的。”
薛姨妈听了女儿的劝,心里想想有道理,于是便强忍着不说话了。
莺儿和香菱两个自一闻见那股子酒味儿就被熏得脑仁儿疼,忙捂住了鼻子,两双眼睛却舍不得离开贾琮,想看看他如何饮下这碗烈得不能再烈的酒。
薛蟠这人和李逵有得一拼,粗中有细。
他可真的不傻,何止是不傻,他比贾府许多自诩聪明的聪明人可精明多了。
他怎么不知道贾琮年纪小,怎么会不怕喝坏了他,因此他抱出来的这两坛酒闻着辣,实则入口软绵,后劲儿也不大。
他心里实则是瞧不上贾琮的。何止是贾琮,就贾赦贾政贾珍贾琏贾宝玉贾环贾蓉贾蔷……等等等等贾府里一干男人他都是瞧不上的。
更不用提贾府那许多为了银钱就能许他为所欲为的子弟了。
如今贾府突然就蹦出个生得好看到叫他头昏眼花失魂落魄的男孩儿来,还叫嚣着要和他拼酒,薛蟠实在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拼酒(中)
薛大傻子,薛霸王,呆霸王……贾府里一干人背后都这么称呼他。薛蟠也任由他们叫去懒怠计较这些。
实则他不傻,不仅不傻,还精得很呢。
他精明到早就把世情看透了。
银子,在这个世上最好的最值钱的,除了母亲和妹妹,就是银子了。只要肯花银子,天下没什么是买不到的,就看你舍不舍得了。
他好色,大把大把银子抛出去,要什么样儿的就有什么样儿的。
贾府一干子弟中,那些个眉清目秀被他用银子砸到手的不知有多少。
那些子弟为了银子什么事儿也肯做,饶赚了他的钱,背后却又笑话他是傻子。
薛蟠才不在乎,反正当面他们还不是喜笑承欢,还不是由着他为所欲为。
是他花钱瞟了贾府,哪儿还管贾府这帮子人说什么呢。
如今贾琮突然跳出来要和他拼酒,薛蟠心里大乐:怎么,贾府也有男人么?
看来不把贾府这个小男人灌倒,他就拿不到大满贯了。
偏偏贾琮看起来酒量不错,一开场就倒了满满一大碗酒。只见这位眉清目秀得一塌糊涂,勾得他魂儿都痒痒的贾府小少爷端起酒碗豪爽叫道:“薛大哥,我久慕哥哥为人豪爽,值得一交,兄弟我先干为敬。”
说罢,只见这位小少爷举起碗一饮而尽,一滴都不见洒出来。
薛蟠一愣:这贾琮有点儿意思啊。
薛姨妈和宝钗却被贾琮这一碗酒吓着了,忙都问道:“琮哥儿,你慢些个喝,这可是酒不是水,喝多了伤身子,你还小呢。”
她们母女二人担忧,谁知那贾琮自己倒好像喝了一碗水一样,咂了咂嘴道:“薛大哥,你欺负我年纪小是不是?”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薛蟠瞪着眼便问道:“怎么,我怎么欺负你了?”
贾琮一听他问便笑道:“薛大哥,我年纪小,却也稍微喝过一点子酒。你这酒闻起来倒像是烈酒,不过是骗外行罢了,怎么喝到嘴里就这么软绵绵的没个劲儿,和贾府里的男人一个味儿呢?”
众人听他居然把酒比做贾府的男人,登时都忍不住笑起来。薛氏母女却又不放心,忙说道:“好琮哥儿,你万万不许逞强,这酒我们闻着就要醉了,怎么还不够烈?”
贾琮摇头笑道:“这是糊弄你们女人的,这酒闻得烈,喝起来可是软绵绵的没有什么劲儿,不信你们尝尝就知道了。”
母女二人忙摇头,薛蟠却笑道:“好兄弟,难得贾府里还有个能喝酒的男人。也罢,既然你嫌酒不够烈,我那里可是真有烈酒呢,你可敢喝?”
贾琮尚未搭话,薛姨妈那里早就一叠声叫嚷着不许,薛宝钗也是满脸的担忧,也跟着劝贾琮不许胡闹。
贾琮扭头看了薛宝钗一眼,只见这位牡丹花一般美艳无双的女孩儿满眼都是关切地盯着自己,知道她是真的担忧,忙就笑着安慰道:“好姐姐,你别担心,我自有分寸,决计不会给你惹麻烦。”
宝钗闻言一笑,忙说道:“我哪里是怕麻烦,我是怕你身子吃不消呢。”
贾琮笑着摆手道:“不怕,姐姐看我可是那不知深浅一味胡乱逞强的人么?”
薛宝钗微微一笑,还待要劝,谁知那薛蟠已经一转身出去了,等他再进来的时候怀里却抱了两大坛酒。那坛子甚是粗糙,上头还落了许多灰尘。
薛姨妈一见便惊叫道:“薛蟠,你就给我作死是不是,怎么敢把这酒也给拿出来了?”
她老人家嘴里骂着薛蟠,又怕贾琮多心,忙又扭头笑着说道:“好孩子,你千万别跟他喝这酒。他这是摆明了要坑你呢。”
薛宝钗见哥哥居然拿了这酒出来,忙也阻拦,又见贾琮一脸迷惑,忙又笑着解释道:“好兄弟,你不知道,这酒原是我爹爹还在世的时候,他老人家最喜欢饮烈酒。这酒却是他我老人家专门托人从极北的苦寒之地买来的,最是浓烈不过,就连他老人家每次也只能喝上一两杯罢了,你可千万不敢碰它……”
薛蟠本来就瞧不起贾府男人迂腐无趣偏又自命清高。他酒量宽宏,贾府中没一个喝酒能喝过他的
方才贾琮怪他拿的酒不够烈,且又看贾琮饮酒豪爽不羁,早就暗暗有了比拼之心。他是喝过这酒的,就以他的酒量,最多也就能喝个一两碗而已,他就不信贾琮敢喝。这次他拿这酒出来就是想吓唬吓唬贾琮,省得他说嘴卖弄。
贾琮听了薛氏母女的话,再看那装酒的坛子粗糙,恐怕里头装的当真是少有的烈酒了。他倒有心想尝一尝,因此指了指面前的空碗,笑着对薛蟠说道:“薛大哥当真是豪爽痛快之人,就连这么珍贵的酒也舍得拿出来,我若是不喝倒辜负了大哥一番心意。还麻烦大哥先倒一碗我尝尝看?”
薛蟠见他明知酒烈却仍旧执意要喝,不由得倒有些佩服,当下便笑问道:“好兄弟,你果然要喝么?”
贾琮闻言笑道:“当然是真的,难道还骗薛大哥不成?若是大哥珍惜酒贵重,不舍得给我喝那我也不强求……”
薛姨妈和女儿宝钗本就要张口劝,可一听了他这话只得又不开腔了,却都拿眼睛去瞪薛蟠,意思叫他有点子分寸,可不敢当真喝坏了贾琮。
薛呆子此刻呆性又发,他心底暗怪贾琮当众逞能,特别是一眼撇见香菱和莺儿两个看贾琮的眼神儿里满满的都是惊佩,他这心里就更是醋意大发,只装作看不见母亲和妹子的眼神儿,自古给他倒了满满一大碗。
这酒果然是烈,酒方入碗,满屋子便是浓烈辛辣的酒味,冲得几个女儿不自禁都捂住了鼻子,满脸都被酒气熏得通红。
贾琮提鼻子闻了闻屋子里的酒气,这才拍着薛蟠的肩头赞道:“薛大哥果然是豪爽,不藏私,如今连这么好的酒都给拿出来了,这才是好兄弟呢。”
说罢,贾琮端起酒碗来在鼻子底下细细闻了闻,随即便摆出一副陶醉相儿,高声赞道:“好酒,好酒,这才是男人该喝的酒,闻着就过瘾!”
众人见他如此,先香菱和莺儿两个登时都是对他钦佩得五体投地。两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小丫头脸蛋儿被酒气熏得酡红一片,美目盯着贾琮的脸蛋儿不舍离开分毫。
薛蟠一见自家的丫鬟都为贾琮倾倒,更是满心不是滋味儿,张嘴便叫道:“喝啊,你倒是喝啊……”
第二百六十五章 拼酒(下)
瞧见贾琮居然来梨香院里勾引自己的丫鬟,且还是那个美得叫他无时无刻不心痒的美丫鬟香菱,再看香菱那丫头一双美目眨也不眨地盯着贾琮,目光中满是钦佩和……爱慕……
也或许不是爱慕?
薛蟠没心思细品,总之自己的丫头这么忘情地望着别的男人,薛蟠极度不爽,心里醋意大盛,忍不住便叫道:“好兄弟,你别光是耍嘴啊,你倒是先干了这碗酒,哥哥我陪你!”
说罢,他也气冲冲一拳捣开了酒坛,拎起坛子就往自己眼前的碗里倒。
辛辣的酒气四处飞溅,屋子里的空气瞬间就变得肃杀冷冽。
薛姨妈和宝钗满心忧虑,想着要开口劝阻却强自忍住,先是狠狠瞪了薛蟠一眼,又都扭头去看贾琮,目光中有疑问有劝阻有担心。她们生怕贾府这位小少爷被自家畜牲给挤兑得喝坏了,那可不大好交待了。
美丫鬟香菱和莺儿却是一眼也没瞅薛蟠,都直勾勾看着贾琮,目光中的殷切担忧就呆霸王也看得明明白白。他一眼之下更是怒气上涌,用力一拍桌子叫道:“好兄弟,快喝,莫非你也像贾府那帮子假爷们儿一样,光会耍嘴皮子不成,那可真是败兴了。”
薛姨妈一忍再忍,终于忍耐不住,霍然起身骂薛蟠道:“畜牲,我在外人面前给你留面子,你倒越发得意起来了是不是?你姨丈姨母怎么对不住你了,你就这样诋毁人家?难道说人人都像你这样破马张飞的才叫男人?你看我不老大耳刮子抽你!”
薛宝钗见母亲气得满脸发青,浑身乱战,知道这是动了真气,忙搂着母亲低声安慰道:“母亲莫气,哥哥是个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么?他历来就是有口无心,一张嘴就能把人顶多远,再则又喝了酒,这酒后的话如何能当真?母亲快别生气了,琮哥儿在呢,看人家笑话……”
说罢,宝钗忙又对着贾琮笑道:“好兄弟,我哥哥历来就是这样儿的人,你和他处得多了就知道了,你千万别多心。这酒太烈了,你就莫喝了,还是坐下吃饭是正经。改日我再好好弄一桌子菜给你赔罪如何?”
贾琮听宝钗不住口劝他,一扭头却见她双眼含泪,半是委屈半是焦急,雪白的牙齿微微咬着嫣红的嘴唇,其风姿楚楚动人,叫人一见便是无限怜惜。
再想到宝钗小小的年纪,一面要操持家务,一面又要照顾母亲,一面还要为哥哥担忧,家里家外千头万绪竟然是处处少不得她。且她处处竟然也处理得井井有条,对人宽宏大度,虽说她城府比别的女孩子要深得多,可这也是环境所逼。
能坐着享福,谁愿意处处操心?
再此刻见到她委屈心焦得直要掉眼泪,贾琮对宝钗是说不出的心疼,忙笑道:“姐姐这话说错了。”
薛宝钗一愣忙问道:“什么说错了?”
贾琮哈哈一笑道:“我心里最喜欢薛大哥这样爽快人,直言直语,没什么坏心眼儿,只不过是为人太直了些,容易吃亏罢了。再则,薛大哥一句话也没有说错,你们为什么要骂他,贾府里的爷们儿都是假的,薛大哥这句话可说到我心里去了。爽快,薛大哥,就为了你这句话,兄弟我先敬你一碗酒!”
说罢,贾琮端起碗来,一张嘴,一仰脖子,把一大碗烈酒咕咚咕咚就灌进了肚子。
他这碗酒一喝,薛蟠登时就有些个傻眼了。方才他妒意上头,这才乱了分寸。没想到贾琮不光给他圆场,还一口气就喝了一大碗烈酒。
这……这……
说实话,虽然他好酒,可这么烈的酒也不敢喝水似的往下灌啊。
薛姨妈、宝钗、莺儿、香菱四个更是瞧傻了眼,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贾琮却一抹嘴边的酒渍,看着薛蟠,笑嘻嘻赞道:“好酒,不错,这才是咱们男人该喝的酒。”
薛蟠尴尬一笑,也捧起来自己面前的酒碗,对着嘴要灌,双手却有些个发抖。
薛姨妈和宝钗见他也要这么饮酒,登时又都担忧起来,只是不好直说罢了。
贾琮一眼瞄见这母女二人的神色,忙就说道:“大哥,咱们兄弟俩要交就交心,不在意这些个,大哥要是实在不行就换小杯来饮又能如何,兄弟我决计不会说什么。”
薛蟠听了这话更是惭愧,一狠心,一仰脖就把一碗烈酒也强灌了进去。这酒猛烈异常,他只喝了不到半碗就呛得大咳起来,多半碗都洒在了衣服上。饶是如此,也把他辣得咳嗽个不停,狼狈非常。
薛姨妈见儿子这样,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忙过去帮他边捶边骂。薛宝钗还担忧贾琮,忙仔细瞧了一眼,只见他脸色如常,言行依旧,和没喝酒居然没什么两样,心里免不了又是吃惊又是叹服,对着贾琮微微一笑,忙也起身去帮着哥哥收拾。
莺儿和香菱却骇然对望一眼,急忙跑过来帮着她们家少爷换衣服收拾。
薛蟠第一回合便输了个彻底,不免心里惭愧。可他这人有个好处,输了就是输了,决计不会赖账。
一番收拾过后,薛蟠便抱拳称赞道:“好兄弟,果然海量,哥哥我不是你的对手。这酒也太烈了些,我着实喝不来。”
贾琮闻言微微一笑:“不知大哥感觉如何,我倒是觉得这酒刚刚好。不如大哥换另外的酒来喝,我就喝这一坛,咱们一醉方休,如何?”
薛蟠听他这么一说,心里登时有些个不服:这个酒我的确喝不来,难道我用别的酒还喝不赢你?
想到这里,薛蟠厚着脸皮便换了一坛酒,重又倒上了一碗,对着贾琮一举,说道:“好兄弟,我先干为敬!”
说罢,一仰脖就是一碗酒下了肚。这酒要比贾琮喝的酒软绵许多,因此这次薛霸王举止倒看得潇洒,一滴酒也没有洒出来。
薛姨妈见了直皱眉头,很想骂一句“不要脸”,可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占了便宜,她也不好说什么。宝钗更是觉得愧疚,心里大没意思起来,再看向贾琮的目光就有了许多其它意思,可说是柔情款款、深情脉脉。
至于莺儿和香菱更是视贾琮为少年英雄好汉,不时偷偷瞧他一眼,心里说不出的喜欢。
一时间,贾琮独占无限风光。
第二百六十六章 赌画
贾琮陪着薛蟠又干了几碗酒,吃了几口菜,这时才微微有些酒意上涌,面色白里透红,双目氤氲,说不出的好看。
薛姨妈等人先还担心,但见贾琮喝了这许多也是未见一点子异样,这才都放下心,未免个个心中骇服。
薛蟠见自己本来就厚着脸皮占尽了便宜,却依旧喝不过贾琮,不由得就有些烦躁起来,一时间脸红脖子粗,倒比贾琮看着还更显醉态。
他心里不服气,刚刚又要拎起坛子倒酒,却见贾琮站起来说道:“大哥,咱们俩个就这么喝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咱们就和人家学学,以酒作诗,要么就赌点儿什么也好,你说呢?”
薛蟠不通文墨,对赌却是情有独钟,一听贾琮提议忙就叫道:“做什么诗文,没事儿学那起子穷酸秀才干甚么。不如咱们就来赌,这样才有意思些!”
贾琮一听也点头说好。薛姨妈和宝钗这里却变了脸色,待想要说两句却又不大好说,只得强忍着坐着不动。
只听薛蟠又问道:“怎么个赌法?”
贾琮听了便笑道:“咱们既然喝酒,就赌谁的酒量好。我喝我的酒,你喝你的酒,喝一碗画一副画,看谁喝到最后还能画出好画儿来就算赢,如何?”
薛蟠一听不由得又犹豫起来,他不但不通诗文,对画画也是一无所学。别说是喝了酒,就是喝了神仙水他也画不出什么来,这还怎么赌?
贾琮一眼看见薛蟠犹豫不定,当下便笑道:“大哥放心,你不会画我也不会画,咱们这不过是附庸风雅,无论画什么,也不管画得好孬,只要众人说像就是了,哪怕你画一个小王八呢,只要姨妈和姐姐并莺儿和香菱姑娘说好就行,你瞧如何?”
薛蟠听了又仔细想想这才点头答应,随即又问道:“那赌注怎么说?”
贾琮便又说道:“我若是输了,你不论说什么我都依你,只要我有的,你尽管说。反之亦然,如何?”
薛蟠听了便笑眯眯瞧着贾琮,腆脸笑问:“当真,你若是输了什么都依我?”
贾琮笑眯眯点头:“这是自然。”
薛蟠大喜,忙叫道:“好,如此甚好,快拿笔墨纸砚来。”
香菱一听忙就转身出去拿东西去了。余者薛姨妈等众人一来见二人赌得新鲜有趣,二来她们心里也是好奇,不知贾琮又要玩儿什么花样,三来这二人又不是赌钱,因此也都默不作声,瞪大了眼睛等着瞧二人究竟是如何赌法。
一时香菱取了笔墨纸砚等物回来,贾琮先就把纸铺好,宝钗帮着研磨。就听贾琮先说道:“薛大哥,咱们赌的虽不是钱,可既然是赌就不能不认账,一会子你若是输了可不许耍赖!”
薛蟠听了便瞪眼道:“耍什么赖呢,你去打听打听,我薛蟠什么时候耍过赖,谁要是耍赖谁就是河沟里的乌龟王八蛋!”
贾琮闻言一笑,薛姨妈和宝钗皱眉不语。
当下贾琮和薛蟠便一人先倒了一碗酒,一干而尽。这一碗酒下肚,薛蟠脸色更红,贾琮两颊也是粉红一片。
只见贾琮先放下碗来到桌前,这时候宝钗已经磨好了墨,他提笔便在铺好的纸上画了一只麻雀。只见那麻雀栩栩如生,豆粒大的眼睛炯炯有神,一双翅膀欲张非张,似乎转眼就要破纸而出。
宝钗见了第一个便称赞道:“琮儿,你画得真好,如此传神,真像是活的一般。”
贾琮放下毛笔嘻嘻而笑:“我不过是瞎画罢了,姐姐谬赞了。”
原来贾琮前世除了吃喝拉撒混社会,唯一的爱好就是画画,画了二三十年,如今穿越过来竟然没有丢了这一技能,可也是意外之喜了。
薛蟠也来到桌前,瞪着眼睛看了半天,这才摇头道:这是麻雀么,画得倒是不错。可惜我没学过画画,这可怎么和你赌?
贾琮闻言便笑:“咱们是赌酒量又不是比作画,你随意,写字也好,作画也好,只要好能写能画就是没喝醉,管它好坏呢。”
薛蟠听了这才点头,一手执笔却低着头琢磨起来,一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写字还是该作画。宝钗扭头满是好奇地盯着他不语,就算她是亲妹妹可也不知自己的哥哥究竟有什么才艺。
喝酒?
赌钱?
乱花钱?
打架?
哥哥从小到大好像只有这些个是拿手的,三天一小祸、五天一大祸,从她开始记事儿起,家里好像就是如此,为了哥哥也不知赔了多少钱出去。
思及于此,宝钗鼻子一酸,眼泪儿差点儿就落下来了。
为什么旁人的哥哥就是英俊潇洒多才多艺,又能赚钱又懂得体贴疼惜妹妹,自己的哥哥却如此不堪,反倒叫自己日夜为他担心?
父亲又早早地走了……
宝钗愈发伤心,眼泪夺眶而出。她急忙低下头,怕叫人看见了笑话,更怕母亲瞧见了心疼。
一滴眼泪不偏不斜恰巧滴落在砚台墨池中,无声无息,缓缓晕染开,墨色微淡。
她急忙转过身偷偷擦去眼泪,复又转回头瞧哥哥。只见她的亲哥哥薛蟠鼓着腮帮子,瞪着眼睛,手中执笔却是盯着泛黄的宣纸不语。
良久,吃饱了墨的毛笔微微颤抖,墨汁缓缓汇集与笔尖随即落下,迅速在宣纸上铺开,一片墨渍。
众人都望着薛蟠不语,薛姨妈更是大气也不敢出,满心盼望着儿子能惊才绝艳,作出一首好诗,要么就是作出一副传世的画卷来。
可尽管她老人家爱子成魔,也知道这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奢望罢了。只要这瘪犊子少闯祸、少害钱,她就心满意足了。
宣纸一角,贾琮一气呵成画就的麻雀墨色渐干,反倒先出那麻雀神气来。只见它敛羽而卧,一对小眼精气十足,正直勾勾盯着薛蟠,似乎是连它也好奇这位薛大爷要在自己身旁留下什么佳作出来。
薛蟠眉头越皱越深,两眼盯着纸笔就像是盯着仇人一般,只恨不得摔笔而去。
又是过了一会子功夫,薛蟠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他不耐烦地抖了抖手中的毛笔,又有数滴墨汁溅落,脏了好大一片纸。
贾琮含笑而立,余者皆是大气也不敢出,都在等薛蟠大少爷动笔。
第二百六十七章 我来画只小王八
薛蟠憋红了脸,瞪着大眼喘着粗气,不知道废了多少功夫,这才一咬牙重重落笔。
众人都是大喜,忙都去瞧他到底能作出一首诗还是一幅画来。
与众人惊喜之中,只见薛大爷咬牙切齿,手臂挥舞,举止粗犷,浓浓的墨色在宣纸上龙飞凤舞,道道惊心。
好在薛蟠心中早想好了每一笔的起落承转连接,只见他下笔如飞,姿态潇洒,颇有一代文豪的神采。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眼睛瞪得未免大了些,脸色未免太红了些,气喘得未免粗了些。
但他速度却是极快的。
众人还未看明白他到底作的是什么,薛文豪已经一气呵成,把手中的毛笔狠狠掷于一旁,怒吼一声道:“好了,可算是画好了,我这一回合可算不得输!”
画……好……了……
所以,薛才子方才应该是作了一幅画么?
众人尽皆讶异,忙都仔细端详:只见宣纸上墨色正浓,或粗或细数条墨线或正或斜……看了许久,众人都不敢很说纸上画的倒地是什么。
宝钗伶俐,似乎是看出她亲哥哥画了个什么玩意儿,登时羞得她粉面通红,忙扭转头不忍再看。
莺儿和香菱两个却看不出自家少爷画的是什么,又不敢问的,两人只得低头窃窃私语:“少爷画的究竟是什么?”
“我瞧不出呢,你看像什么?”
“我不懂画哎,我瞧不出……”
“我也是……”
薛姨妈瞪眼看了半天,终于瞧出端倪,忍不住一巴掌就呼过去:“孽障,平日叫你读书写字画画,你偏不听,如今就给我画个这东西出来?”
薛蟠委屈得哇哇大叫:“娘,你做甚么又打我,不是说好了画什么都行?”
宝钗在一边儿更是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把哥哥的大作撕碎了,再一把火烧成灰才解气。
再瞧贾琮画在角落的那只小麻雀,它那一双神采奕奕的小豆眼儿瞧着宝钗的眼神儿似乎都变了,正满是蔑视地瞧着她。
宝钗又羞又恼,薛蟠却更委屈了,一把扯住贾琮问道:“好兄弟,她们都不懂,我只听你说,你快说我画得如何,算不算输?”
贾琮哈哈大笑:“不算不算,薛大哥这幅画作甚是传神,是不折不扣的一只大王八,你瞧它的五条腿似乎还在动一般,果真是活灵活现呢哦,不对,那一条是尾巴,美中不足,美中不足……”
薛蟠听了这才得意叫道:“如何,这次我没有输,咱们再接着赌!”
王八……王八……王八……薛家少爷画了一只王八……
薛姨妈和薛宝钗羞愤难平,恨不得一脚就踢死薛蟠。两个丫头到了这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竟然是……王八啊……
恕我眼拙,真没看出来,还以为是别的什么……
薛蟠此时心里得意早就又斟满了第二碗酒。他也不多言语,一仰脖子就灌下了肚,旋即便见他脸色更红得如同朱砂,酒气熏天。他打了个饱嗝,得意洋洋斜眼瞅着贾琮,笑道:“如何,兄弟你还成么,若是不行可不要逞强……”
贾琮听了呵呵一笑,也抱起坛子给自己斟满了酒,也是一仰脖就喝了下去。又一碗烈酒下肚,只见他脸色酡红,两只毛茸茸的大眼更显水汽氤氲,水汪汪如同两汪潭水。宝钗并两个丫头偷眼瞧见了,都忍不住心里一动,暗暗赞叹贾琮果然是一表人才,就连喝多了酒都如此好看。
贾琮饮罢了酒,抬袖子擦了擦嘴角,又来到桌前执笔而立。他微微琢磨了片刻,这才落下笔。
这一次他却是耗费了不少时间,众人远远看去只见贾琮人美如玉,光彩夺目,一支笔上下翻飞,瞧得人心旷神怡。
不多时,贾琮这才把笔规规矩矩放在一旁,含笑道:“大哥,我先画好了,该你了。”
众人急忙都抬眼看去,只见宣纸上赫然多了一朵娇美的芙蓉花,浓淡相宜,美不胜收。
众人惊讶异常,忍不住都围拢过来,一面细细观看,一面赞赏个不停。只见那朵牡丹盛放于宣纸之上,似含羞又似忍不住炫耀,连每一片花瓣都似乎在微微迎风而动。更难能可贵的是,小贾琮喝了两大碗烈酒依旧手不抖神不摇,把一朵牡丹画得如此传神。
众人看了半天,赞了半天,这才又都扭头去瞧薛蟠。
薛蟠却也不怯场,红着脸大摇大摆就走了过来。他先低头瞧了瞧贾琮画的牡丹花,随即便摇头道:“兄弟,不是哥哥说你,你这牡丹画得不好。”
他这话一说众人皆是惊讶:贾琮这一幅牡丹可谓是栩栩如生、国色天香,哪里就不好了?
只见薛蟠指着宣纸笑道:“你这牡丹太娇嫩了些个,你瞧我这乌龟多神气?!它伸长了脖子要去吃你的花王呢。乌龟吃牡丹,你恐怕要输……”
原来是如此个输法……薛姨妈恨不得再狠狠扇他几耳光才解气。宝钗忍俊不禁,满面含羞扭转回头不语了。两个丫头听了想笑又不敢,只得低下头苦苦忍着。
这一次薛蟠倒是一点儿也没多想,提起笔重重落下,一阵龙飞凤舞后便把笔摔在一边,哈哈大笑道:“兄弟,我也画好了,你瞧我这次画得如何?”
贾琮忙探头去瞧,只见宣纸上赫然又多了几只湿漉漉的小王八,一个个东倒西歪像是喝多了酒相似,虽不大好看,倒也勉强能认出来是什么。
莺儿和香菱两个忍不住抿嘴就偷笑起来。最是香菱,她生得本来就是极俏丽,这一笑更是添了几分颜色,贾琮无意间一眼瞧见登时心动不已。
宝钗先是羞臊得满脸通红,但薛蟠那几只王八实在是画得叫人瞧着好笑,她也忍不住长叹了口气,随即“噗嗤”一声笑了。
唯有薛姨妈气得够呛,狠狠一巴掌打在儿子后背,呵斥道:“你这畜牲好不知羞臊,你瞧瞧你画的这叫什么东西?你瞧人家琮哥儿,不是画个鸟就是画朵花儿,谁知你怎么就钟爱那东西,可要气死我了……”
宝钗见母亲生气,忙就劝道:“母亲休生气,不过是大家高兴玩闹罢了,母亲怎能当真?”
薛姨妈一时也无可奈何,瞅了儿子一眼禁不住也苦笑起来。
第二百六十八章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薛蟠近乎耍赖,一气呵成又画了几个东倒西歪喝多了酒的小王八出来,众人皆笑。他却依旧是阵阵有词:“怎样,又没说必得画什么,我画乌龟拿手就画乌龟喽……”
贾琮笑嘻嘻称赞道:“不错,不错,薛大哥画得很是传神,你这一局没有输,咱们再来比过。”
说罢,他率先又给自己先斟满了一碗酒,随即又是一仰脖子一饮而尽,同样是喝得干脆利落。
这碗酒入腹,贾琮只觉从口到胃都是火辣辣一片,浑身都热气腾腾,额头上不觉就冒出许多汗珠儿来。此时这位小少爷面如桃花,双目含春,瞧得大家都是一愣。
宝钗忍不住便忙过来低声问道:“好兄弟,你觉得怎样,可还好么,可不敢喝坏了身子……”
她刚来到身边,贾琮便闻到一股极奇特的幽香,冷冷清清、幽幽暗暗,却又偏偏勾魂夺魄。
恐怕这就是那“冷香丸”的绝世香气?
贾琮抬眼再看宝钗,此时她距离自己极近,更能看得清这位冷艳无双的薛宝钗肌肤胜雪,玉洁冰清,再加上她眉不点而翠、唇不涂而朱,眼前的宝钗果真是美得清丽绝俗。
被如此美人柔声细语一番关切,就贾琮也登时有些受不住,忙含笑回道:“姐姐放心,我一点事儿也没有,我酒量好得很呐。”
宝钗兀自不放心,又低声劝了几句这才走开,一双美目却依旧是不时向他打量。
见到她似有情似无情、却偏又温柔如水的眼神,贾琮一时怦然心动,见宝钗转身走远,一时又有些怅然若失……此时此景,这位小少爷酒量虽然宽宏,却为这绝世美人熏熏欲醉。
莺儿香菱两个并薛姨妈见贾琮又喝下了第三碗烈酒,都是咋舌不下:眼前这位琮哥儿温柔如水,美若好女,是个比女孩儿还要好看温柔的翩翩佳公子,怎地喝起酒来这么凶的,真叫人大开眼界。
薛蟠在一边儿瞧见贾琮不声不响又喝下一大碗酒,心中也有些吃惊。不过他此刻骑虎难下,况且人家喝的酒又比他喝的烈得多,他就再怂也不能不跟着拼。
想到这里,薛蟠一狠心便也倒了满满一大碗酒,捧在嘴边一仰头就往里灌。
他此时酒气上涌,双臂发抖,一碗酒倒有多半碗倒在了胸前。众人都看得明白却谁也不说。
薛蟠喝了这碗酒,登时就觉得胸口像火烧的一般,脑子里也迷糊起来,再看眼前的人都东倒西歪了。他不肯认输,指着贾琮便叫道:“好……好……兄弟……我……可是……可是……走……画画……”
他一行说一行又要去执笔作画,只是他此刻走路都是摇摇摆摆,脚底下好像踩了棉花一般,怎么还能拿起笔来?
薛姨妈见了忙就叫莺儿香菱两个去扶他,自己也叹气亲自过去扶。宝钗忙扭头又去吩咐人做醒酒汤来,一面又问贾琮:“好兄弟,你觉得如何?”
贾琮笑嘻嘻道:“没事,我好得很,这酒倒喝得过瘾。”
宝钗闻言吃惊得直吐舌头,忙又和母亲一起搀扶着薛蟠安顿他去睡了。
一时大家忙乱过了,这才又坐在一起。闹了半天,桌子上的菜也都凉了,宝钗又忙命人撤去了残席,吩咐厨房再炒几个菜并烧了滚滚的醒酒汤来喝。
薛姨妈此时惦记儿子无心饮食,不过略坐了坐便说头疼,和贾琮告了个罪便起身去陪儿子,倒把女儿留给了贾琮。
她老人家一走,莺儿和香菱又去厨房里帮忙,屋子里一时只剩下他们两人,宝钗顿时就有些羞涩,低着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何况宝钗之美远胜水莲,她这一低头的温柔更是叫贾琮看得发痴。
二人默默坐了片刻,宝钗越发有些局促不安,微微抬眼偷望了贾琮一眼,含羞说道:“琮哥儿,你酒量怎地如此惊人,真是叫人钦佩……可这饮酒多了不免伤身,你年纪还小可要仔细,若果真被酒伤了那可真叫人心疼……”
她一番柔情细语飘入耳中,听得贾琮无比舒坦,他忙就低声笑道:“我极少饮酒的。不瞒姐姐说,这回要和薛大哥拼酒,原也是为了教训教训他,省得他不知天高地厚。谁知他竟然就醉倒了,真是白费了我一番苦心……”
宝钗闻言一笑:“好琮兄弟,谁敢和你比呢,不仅有才华,酒量又这么好,像你这样的人真是世间也难得一见的……”
她这一番话说得急了,且又是在夸赞一个男子,叫人听了似乎有些想入非非之意。宝钗一时醒悟过来,忙闭口不语,又是娇羞满面,其美不可名状。
贾琮把宝钗这番美态尽收眼底,一时心中巨爽,不由得痴望了半晌,这才含含糊糊回应道:“姐姐谬赞,我就是一个最俗最俗的大俗人罢了,每日一睁眼愁的就是钱,哪儿有薛大哥和姐姐活得这般恣意洒脱。”
薛宝钗闻言便长叹了一声,转过头瞧着贾琮半日方幽幽叹息道:“好兄弟,我没瞧错了人,你是那有正事儿的,我哥哥若有你一分,我也不必整日家犯愁了……”
此时日光高照,屋里一片明媚,宝钗却是满脸幽怨,就她身旁的光似乎都变得清冷暗淡了许多。她本来美得难以刻画,再露出这幽怨的表情来,贾琮登时怜惜万分,忙低声问道:“怎么,姐姐瞧着每日倒是无忧无虑的,难道也有什么愁肠的事儿么,不妨说给我听听?即便我真没能耐为姐姐做什么,或许也能帮着出个主意,也省得姐姐憋在心里倒熬坏了身子。”
宝钗听贾琮这么一说,又见他柔情款款,自问这十几年来还从未有人如此温柔以待,禁不住便红了眼圈,泪珠儿直在眼眶里打转。她又怕贾琮瞧见了她这模样笑话,忙就扭转过身去,掏出帕子偷偷擦去了眼泪。
贾琮瞧见了更是心疼,忙又低声劝道:“姐姐想开些个,人生除死无大事。我贾琮虽然年纪小又没什么大本事,可也愿意为姐姐你分担些忧愁,你只管和我说便是。”
第二百六十九章 宝钗待选
薛蟠喝得酩酊大醉,薛姨妈心疼儿子,忙就陪着去了,倒剩下个宝钗和贾琮相对而坐。偏偏两个小丫头又去了厨房帮忙,一时屋子里只剩下二人。
风光旖旎。
薛宝钗见贾琮颇有才华,又有心机,又是个知道人家疾苦肯上进的,一时便想起自己哥哥种种不堪,家里种种困顿。她越想越伤心,不由得便低头流泪,把贾琮看得心疼无比。
二人默默坐了一会子功夫,宝钗这才好容易忍住伤心,强笑道:“好兄弟,本来是请你来吃饭的,可谁知这顿饭就吃成这样,你可别怪我,改日我再赔罪吧。”
贾琮听了忙笑道:“姐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家不是这样呢?要不是这样那也不叫家了。我倒想这样呢,可惜我不过是一个孤魂野鬼罢了,也没什么亲人,我倒是羡慕姐姐你呢。”
薛宝钗闻言忍不住为他酸楚起来。贾琮的事儿她早就打听明白了,知道他亲生母亲不过是烧火丫头出身,且贾琮刚一出生就死了。贾琮在贾府里也不知是怎么长到了这么大。
如今他虽然一鸣惊人、惊才绝艳,引得众人对他关注,但那都是各怀心思,不能当真的。
越是知道眼前这人的不易,宝钗就越是看重贾琮,不由得便长叹了一声道:“好兄弟,虽说咱们两个也没正经说过什么话,可在我心里你……”
一席话未说完,宝钗顿觉这话说出来不妥。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自己这么说怕是叫贾琮误会了。因此忙把后半句就咽了下去,又低头不语了。
贾琮怎么能猜不出她的心思,当下便微微一笑,柔声安慰道:“姐姐什么也不用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也知道姐姐的苦处,咱们两个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宝钗闻言心中一动,不由得就抬眼看了贾琮一眼,眼波温柔,欲语还休。
贾琮正好一眼望过去,二人四目相对,默默凝望了片刻,彼此大起知己之感。两人虽是初次单独相会,却好像是认识了许久,心意相通。
时光沉沉流去,此时无声胜有声。
又不知过了几何,薛宝钗低声轻叹:“再过几日就要大选了,我来京城就是为了待选,也不知这次成是不成……”
贾琮明知薛宝钗选秀失利,最终还是要嫁与宝玉做了个空头夫妻,但他怎敢剧透?更何况,面对如此美貌温柔又心怀大志的女子,他又怎么肯说她的未来竟然是一塌糊涂?
不得已,他只得低声安慰道:“好姐姐,以你的容貌才学,别说是选秀了,就是选公主也是绰绰有余,又何必为这个担忧呢?”
宝钗闻言惨淡一笑,扭头看过来,目光中满是忧伤。贾琮见了她的目光不由得心疼,忙低下头躲避,不忍再看。
只听宝钗叹息道:“傻兄弟,你不懂,这选秀选的不是容貌、不是才学,选的是家世背景,如今我薛家落败已久,谁知道还有几分把握能选上呢?更何况这天下的好女孩儿太多了,我算又什么呢?”
贾琮听她言语神态间满是落寞灰心,想要开口劝劝她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正沉吟间,就听宝钗又苦笑道:“好兄弟,和你说实话,我自己一点儿也不想来选什么秀,但没法子。一来这是规矩,不得不来的。再则,如今我家连一个得力的人都没有,眼瞅着偌大的家业就快被哥哥踢腾光了,我怎么也要博一把,万一能行呢,到时候也能为家里出一份力……”
薛家历代皇商,祖上灵活知变通又肯吃苦,因此创下了很大的家业。可惜这薛家一来人丁不旺,二来对后代太过溺爱,惯得骄奢淫逸,因此这买卖一代不如一代。更是到了薛蟠这一代只剩下他一个男丁,且每天光知道大把大把花钱,何尝赚回来过一个铜子儿?
眼看着家业凋零,积攒了数辈的银钱越来越少,薛宝钗心急如焚却偏偏她又是个女儿家,大门不能出二门不能迈的,更无力挽回薛家颓势。因此,她这才想到要选秀入宫,奢望着能在宫中有一番作为,也好能帮薛家东山再起。
世人都说宝钗心机深城府重,可这其中的心酸无奈又有几人能知道?
贾琮听宝钗不住叹息,一面又不住低头擦泪,一时情不自禁便靠过去,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低声抚慰不停。
他这举动委实有些过份亲密了些,可他全然出于无心,况且他年纪又小,宝钗又正在伤心迷茫之时,猛然被贾琮握住了手却也不觉反感。不仅如此,她心里反倒觉得贾琮是真性情之人,对自己也是真心关爱,一时情难自禁也就轻轻伏在他身上低声饮泣起来。
前途茫茫,人生漫漫,能得一知己哭诉,也是难能可贵的了。
原来薛宝钗自幼聪明,性子又要强,就再大的委屈也不肯诉诸于人。
何况薛家就薛蟠一个男丁,父母亲自打他出生就视其为眼珠子一般宠溺无比。及宝钗出生后,虽然父母待她也是不差,但事事总是以薛蟠为第一,宝钗虽小却也只能拍在哥哥之后了。
她自幼目睹父母太过宠溺哥哥,到后来再大些了,也曾劝说过几次,但父母或是置之不理,或是一笑了之,再说得多了,父母反倒劝她要多让着哥哥,多担待他些个。
因此她也只能不再多言,自强自立,每日反省自身了。
到她七八岁的时候,父亲又得了急病撒手人寰,留下她孤儿寡母。宝钗心疼母亲,就更不肯随意多说哥哥不好。偏那薛蟠自没有了父亲管束后,更加变本加厉,把家业挥霍无度,眼看就要坐吃山空了。
宝钗看在眼里,也不敢和母亲说,怕她老人家着急上火,每每只能自己憋在心里。她这许多委屈也从来没有和人说过,今日贾琮一直温言劝慰,她再也忍不住,趴在贾琮身上就哭开了。
这一哭可是非同小可,宝钗十几年的委屈化作泪水长流不息。可怜贾琮小心翼翼一动不敢动,肩头很快就被宝钗的泪水湿透了。
颈项边是绝世美人在呜咽,贾琮一时间尴尬得浑身僵硬,本想大着胆子抱一抱,可始终不敢伸手。
第二百七十章 贾琏找死
宝钗哭泣良久,直把贾琮的衣服湿透了这才惊觉,慌忙直起身,满怀歉意地瞅了他一眼,低声哽咽道:“好兄弟,我……一时忘情,把你衣服都弄脏了,真是……真是……”
瞧着宝钗一副娇羞万分的模样,贾琮禁不住一呆。原来薛宝钗天生肌肤如雪般皓白,极少涂脂抹粉,这一哭泪水把她一张小脸更是洗得晶莹剔透,白中透粉,说不出的好看。
宝钗见贾琮望着自己发呆,更是娇羞满面,轻轻捶了他一下,嗔怪道:“我现在丑都丑死了,你还看什么看……”
贾琮一听忙就说道:“哪里丑了,姐姐生得这么漂亮,天下少有,你若是叫丑那我们就都是饿鬼了……”
薛宝钗闻言一笑,刚想要说话就听门帘子一响,却是莺儿悄声走进来了。她一见自己小姐满面泪痕,头发蓬松,登时诧异问道:“小姐,你怎么好端端地哭了是怎地,怎么头发乱成这样?”
宝钗一听更是不好意思,红着脸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贾琮机灵,忙说道:“宝姐姐担心薛大哥,这才哭了,我劝了半天她只是不听。你来的正好,快帮我劝劝你家小姐。”
莺儿一听这才放下心来,莞尔一笑道:“小姐,你还不知道咱们家大少爷么,十日有九日都是醉成这样,有什么稀奇的?小姐莫担心,醒酒汤已经叫香菱送过去了。一会子喂少爷喝了,再蒙头大睡到明早一定又是生龙活虎的了。”
宝钗怎么会不知道哥哥日日都是醉生梦死,可即便如此也是忍不住长叹一声,泪珠儿又滚滚落下,只听她呜咽着说道:“每日总是这样,长此以往究竟要怎样呢?”
莺儿见自家小姐又哭了,忙就过来低声劝慰了半日,这才又扶着她回去梳头洗脸。贾琮一个人倒是在屋子里等了一会子功夫才见她收拾利落了出来。恰好此时饭菜齐备,宝钗又陪着贾琮用罢了饭,贾琮这才要起身告辞,宝钗忙起身相送,免不了又是道歉半天,说改日再赔罪去。
贾琮出了梨香院已经是午后时分,外头太阳依旧猛烈。在荣国府走的时候,他远远就见贾政带着不少人在府里四处转悠,不住指指画画,似乎又在丈量,想来是为了盖省亲别墅的事儿在忙了。
贾琮懒怠看见贾琮,因此远远就避过了。他尽挑些个荒僻阴凉处行走,正走着呢,猛然就听前面山石后头有响动,刚想要躲避却见从石头后面转出两个人来。
贾琮倒被吓了一跳,忙抬眼细瞧却见原来是贾琏带着个妖娆的妇人。
那妇人一见贾琮登时满脸惊慌,一把摔开贾琏扭身就跑了。贾琏已经眼前站的是贾琮,登时脸色大变,狠狠瞪了他一眼呵斥道:“小兔崽子,你四处乱转什么,这里可是你该来的地方么?”
贾琮直看着那妇人窈窕的背影跑得再也看不见了,贾琮这才笑嘻嘻说道:“咦,那漂亮妇人是谁家的,和哥哥钻在山石后头做什么呢?我怎么瞧也不像我那嫂子呀,哥哥莫非又给我找了个嫂子?我怎么不知道,看来我得去和我原来的大嫂要喜糖吃去呢。”
贾琏一听气得满脸铁青。他和贾琮有深仇大恨,为了这小子也不知挨了几次打了,哪一次不是痛得他刻骨铭心?
每一次,贾琏挨了打,疼得在床上嗷嗷叫的时候都发誓要把贾琮搓骨扬灰,可及至见了面,这才发现自己真是拿这小子无可奈何。
这小子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先是有贾赦护鸡崽子似地护着,如今又结交了北静王,他贾琏更是惹不起这小子了。
他好容易今日趁着空闲,约了府里一个小厮的老婆,人称多姑娘的在这里成了好事儿,谁知竟然被贾琮给撞见了。
当下里贾琏脸色极其怪异,既恨又无奈,既想狠狠揍他一顿出气又不敢,挥舞的拳头停在半空中,尴尬异常。
贾琮一眼瞧出他不敢妄动,反倒是往前走了一步,挺起胸膛叫道:“怎么,哥哥想打我不成?我就站在这儿一动不动,你来打我就是……”
贾琏见他得了便宜还卖乖,更是气得脸色铁青,怒火直往上撞,当下也顾不得轻重,冷笑了一声便说道:“哼,贾琮你且悠着点儿,别太满了。你要知道登高跌重,别看你如今巴结上了北静王,自以为就得了势。我不怕你知道,也就这三两年的事儿,到时候天下换了主儿,我看你那时候找谁哭去!”
贾琮本来是逗着贾琏玩儿,谁知道他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勾起他满腹的怒气。他登时便放下脸来,冷声道:“你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这句话若是传出去,咱们贾府都要跟着掉脑袋的?”
贾琏见他脸色大变,自以为唬住了贾琮,心中得意非凡,更是阴森森一笑说道:“怎么,你害怕了?早知道害怕你怎么不知道收着点儿,你如今很厉害呀,连谁都敢打呢,这些帐咱们都先留着,日后满满的算。到时候我要是叫你痛痛快快的死了,我就不叫贾琏……”
他说的正得意呢,不想贾琮早就跳过来,扬起小手狠狠就是一个耳光打在他脸上,顿时把他给打傻了。
贾琏捂着脸正想要发怒,却见贾琮指着他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个什么?你还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就你们两口子狼狈为奸做下的事儿还没和你算呢,与反叛交从过密,贿赂朝廷命官,放高利贷,欺男霸女……你以为这些个事儿没人知道么?”
贾琏挨了打,怒气冲冲,正想要还手,没想到贾琮突然说出这些话来,顿时惊得他不敢再动弹,看向贾琮的目光中满是惊惧:
这些个事儿他和王熙凤做得极私密,自以为再没人知道,谁知这个贾琮居然全都知道?
他当下想要辩驳几句,可张了张嘴却实在不知该说些个什么才好。
正在他惊慌失措之际,贾琮抬脚又是几脚狠狠踹在他身上,险些就把他踹翻。贾琏后腿了几步这才站稳,可饶是如此,腿上肚子上也被踹得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