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姜需是老的辣
一时黛玉坐着轿子去了，贾琮站在大门外直望着轿子去得不见踪迹了，他仍旧呆呆望着黛玉远去的放向发愣。
锦雀在一旁见他这般模样，忍不住奇怪问道：“少爷，你这是什么时候开始和林姑娘就这么好了？”
贾琮什么事儿都不想骗锦雀，但这件事儿也太过离谱，只得半遮半掩地告诉她：“我认了林姑娘做我的亲姐姐了……”
锦雀登时惊讶地嘴巴张了多大，半天才赞叹道：“天啊，少爷你可真厉害，居然能认林姑娘做姐姐？那位林姑娘美得不食人间烟火，就是天上的仙女下凡，连宝二爷那样的，她都待答不理的，怎么肯认少爷你做弟弟呢？”
贾琮听了得意一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锦雀见他不肯说，当即嘻嘻一笑道：“不说就算了，总是你能认林姑娘做姐姐，那以后你就不再是孤零零一个了，在这个世上也有个伴儿，这是好事儿。不过，你可不要随意乱认姐姐就好，就比如那个晴雯，你可不许认她当姐姐。”
贾琮一听哑然失笑，忙便说道：“晴雯那个丫头脾气不大好，为人倒是没什么心机，不算什么坏人，你也不必总是对她耿耿于怀的……”
谁知贾琮一句话没说完呢，锦雀气鼓鼓地就瞪了他一眼，嗔怪道：“我又并没有说她是坏人，只是我不知为什么就是不喜欢她。爷要认她做姐姐还是妹妹随爷的便，我又管不着呢！”
说罢，锦雀这丫头一扭头就回去了，把个贾琮自己晾在一边吃吃苦笑。
再说黛玉坐着小轿子回到了西院儿，方进了贾母的院子就有廊下几个丫头子跑了过来，掀帘子的掀帘子，扶的扶，简直把黛玉当宝贝一般待呢。
黛玉见这几个丫头如此不由吃惊好笑道：“你们几个今天这是怎么了，没见过我是怎地，怎么就和我亲成这样？”
几个小丫头子忙笑道：“好姑娘，你还不知道呢，老太太不见了你，正在里头发脾气呢，把我们都骂了，连二奶奶并几位姑娘都有了错。如今老太太连晚饭也懒怠吃，正坐着生气呢，我们还敢对姑娘不好？”
黛玉一听更是于心难安，当下也顾不得和众丫头说笑，急急忙忙就往屋里头走。
这时候早就有小丫头掀开帘子回了话进去，说是黛玉回来了。
屋子里贾母听说是黛玉回来了，登时便如同得了宝贝似的，坐也坐不住了，慌忙起身就往门外走，几个丫鬟忙扶着，口中劝道：“老太太，您慢着点儿，姑娘兴许是去哪里散心去了，您别急，看再磕了拌了的，叫姑娘见了难过。”
贾母此时哪里还管的了这许多，当下三步并作两步，颤颤巍巍就迎了出来。
原来这时候贾府几个小姐因贾母心里不自在，也都在跟前陪着呢。众人见贾母如此惶急，忙也都跟着跑了出来。
院子里，林黛玉深恐贾母担忧，也是张张慌慌，三步作两步，一路小跑着前行。
这祖孙两个都是为对方担忧，旁人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们两个仅仅几个时辰不见倒好像是历经数年未见一般。
及至这一老一小见了面，俱是泪眼相望，满脸动容，就旁边众人见了都心酸不已。
贾母还未等黛玉开口，早就一把搂了在怀，哭着问道：“我的好孩子，心肝宝贝，你这是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祖母惦记了你一个下午，怎么找也找不到你，可把祖母都要吓死了。我的好孩子，往后再也不许这样了……”
一语未必，贾母早就是老泪纵横，抱着黛玉泣不成声。
黛玉见贾母如此也早就哭得泪眼涟涟，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众人见了又是陪着心酸又是暗自好笑：这贾府一共才多大点子地方，统共也不过是两个时辰不见罢了，老太太就如此伤心难过？可见在老太太心里林姑娘才是排在第一的吧。
又见这祖孙两个哭得叫人断肠，众人忙都劝道：“老太太，好了好了，如今姑娘不是回来了么，您老人家是上了年纪的人，可禁不起这样。若是您倘或有什么不自在了，别说我们就第一个林姑娘可要怎样呢？”
贾母听众人如此一说忙就止住了眼泪，把黛玉又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番，这才又搂在怀中叫道：“我的心肝儿啊，瞧见你好好的祖母就放心了。你若是有一点儿的不好，我可怎么活呢……”
众人见贾母如此对林黛玉，又是羡慕又是好笑，忙过去分别搀扶了两人进屋子了去。
迎春探春各自拿着帕子给两人擦眼泪，余者众人都前呼后拥围在身边，簇拥着这一老一小进了屋子里坐下。
贾母依旧是紧紧抓着黛玉不肯撒手，仿佛一松手就能把她丢了似的。就听老人家不住絮絮叨叨问黛玉可用过了饭不曾，这一下午去了哪里，可喝茶了没有，累不累，是不是又受了谁的委屈……
众人皆是瞧瞧立于一旁不敢吭气，黛玉一边抹泪珠儿一边听贾母问话，虽有心回答却是哽咽难言。再见众人都不做声瞧着她们两人，黛玉一时又不好意思起来，半天才强笑着哽咽道：“老太太放心，我今下午好得很，并没有谁给我委屈受。我因下午乘凉的时候碰见了贾琮兄弟，又贪听他说故事，这才回来晚了……”
紫娟本来正悄悄站在一边儿不肯说话，见黛玉哽咽难言，这才忙把下午的事情又重说了一遍，众人这才听真。
老太太听了这才也放心，又忍不住抱怨唠叨道：“即便如此，也该叫人回来告诉一声儿，也好叫我放心！”
说罢又扭头训紫娟道：“你这丫头今日可是太大意了些。明明你从来不出错的，伺候林丫头也伺候得极好，我正准备赏你点子什么呢，今日正好功过相抵，我什么也不赏了！”
众人闻言都笑：“是，老太太如此赏罚分明甚是妥当，再不会有错的。”
紫娟听了忙跪下磕头，又笑道：“老祖宗，我自知自己错了，哪里还敢妄想什么奖赏，老太太就再怎么罚我我也不委屈。只是我还有一样大喜事要回禀老太太，老太太若是听了也欢喜，那可要赏我些个什么……”
第二百八十七章 贾母是宅斗老手
贾母不过一下午没见着黛玉，这时一见到人便心疼得大哭，抱着黛玉心肝儿肉地乱叫个不住。这时候贾府三艳都在旁边静悄悄看着不敢言语。迎春本来心肠就柔弱，，一见这情景登时就忍不住落下泪来。惜春也跟着抽抽搭搭哭个不住。众丫鬟见贾母和黛玉相拥而泣，三位大小姐也陪着落泪，更是吓得低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三姐妹中唯有探春最为聪敏，她知道贾母虽然疼惜黛玉是真，但也绝不至于到这步田地，短短两个时辰没见就哭闹成如此。
姜自然是老的辣。
贾母疼惜黛玉自不必说，但她老人家大张旗鼓地这么一闹，无非是想那些个嫌弃黛玉的人瞧瞧，她老人家第一心疼的就是这位林姑娘，连宝玉都要排在后头呢。如今林姑娘好好地，老人家就怜惜成这样，若是当真有人欺负了她，那老人家会如何？
这不过是敲山震虎罢了。
探春知道今日老太太因着宝玉黛玉闹别扭，宝玉又要砸玉，正心里不自在呢。还有那王夫人见宝玉竟然为了林黛玉要砸他那命根子似的玉，很是在背后说了些个不能入耳的话，句句都在怪罪黛玉，怪她不该来招惹宝玉，怪她天生是个狐媚子，惯会哄男人等语。
王夫人说这些个话的时候正在气头上，自然是没什么好话能听了，且说的时候也没避讳人，谁知道又是谁就听了去，就传到了贾母的耳朵里。
正因如此，贾母才加倍卖力气演了这一出苦情戏。不过老太太如此一番发作说到底也是为了黛玉，怕她受旁人欺辱。
黛玉虽不知道这许多背后的事儿，更不知贾母今日因何就这么动情，但她和老太太是真的亲，见老太太哭她也就跟着哭。恐怕用不了几天，这祖孙俩相亲相爱的事情就能传得阖府皆知了。
因此，探春虽然看着二人抱头痛哭，鼻子里跟着也是有点儿发酸，却也没流下什么泪来。她心里不好受倒也不是全然为了黛玉，只是想起自己虽说有爹有娘，却没一个人真心疼她，还不如黛玉这般无父无母却有个老太太真心疼惜。
不过众人皆哭，她少不得也掏出帕子垂头作擦泪状，省的叫人说闲话，更是省的叫贾母不喜。
一时间贾母和黛玉好容易收了眼泪，贾母这里又怪紫娟照顾黛玉不周，紫娟忙就回道：“老太太，今日可是有一桩大喜事呢，我若是说了老太太一定欢喜的。”
贾母闻言忙问：“什么事儿，快说！”
紫娟忙便笑道：“今日在贾琮少爷那里，林姑娘倒喝了一大碗粥，还吃了不少菜呢。”
贾母一听果然大喜，忙细问紫娟道：“怎么，难道东院儿里熬的粥有什么特别？我竟然不知道，快去问问那边儿的厨子，把粥的配料和做法细细问了抄回来，咱们以后也照着做！”
紫娟听了忙笑回道：“老太太，那粥可不是大厨房里做的，是琮少爷的丫鬟，叫锦雀的那个小丫头的手熬的。我也跟着学了，并没见有什么特异，用的米还没咱们的好，实在没什么可学的。”
贾母听了更是惊讶不已，不由得就叫道：“这倒是奇怪了，或许那丫头天生就是个好厨子不成？不然就把那个丫头要过来给林丫头使唤，我再给琮哥儿物色个好的。莫说是一个，就是十个也有！”
黛玉听见了忙拉着贾母的手笑道：“外祖母，哪里用这样的。紫娟这丫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今日用饭多了些第一是因着中午就没怎么吃，下午的时候就饿得心发慌；第二是因为我下午听琮兄弟说了几个笑话，笑得我半天直不起腰来，恐怕是这一高兴肠胃也跟着活泛了，因此才能克化得动饮食？”
贾母听了也点头道：“恐怕还真是这样。既然那琮哥儿的笑话比药都管用，那你每日多听他几个笑话儿就是了。我瞧那孩子当真是不错，你就日后和他多亲密些也无妨，他还小呢，不用避讳什么。”
黛玉一听大喜，忙作揖道：“多谢外祖母，多谢外祖母，我和他都说好了，明日还叫他过来呢，他要是还能叫我痛痛快快笑上几回，恐怕我的病都能全好了也说不定。”
贾母喜道：“那更好了。”
众人见这祖孙两个终于是展开了笑颜，无不暗暗松了一口气，探春便先含笑问道：“姐姐，琮兄弟给你讲了个什么笑话，就这么好笑的，你且说出来叫我们也乐一乐，可好？”
林黛玉闻言瞅了探春一眼，见她瞪着一双大眼正瞧着自己，看那样子着实是想要听呢，她便笑道：“三妹妹，真是对不住，我听的时候光顾着笑了，哪儿还记得他讲了些个什么？”
众人闻言都笑：“这可是好笑话儿了，恐怕就是因为太好笑反倒不知道它说的是什么了。”
黛玉闻言也笑道：“可不是，正是如此。”
贾母在一边儿却见黛玉满脸疲惫，忙就笑道：“好孩子们，你们也陪我这个老太婆半天了，想来也是乏得紧了，再则外头天也要黑了，都快去歇着吧。”
众人忙轰然答应了，忙就往外要走。恰好这时候有人就“哗啦”一声掀帘子走了进来，把众人都吓了一大跳，忙仔细一看却原来是宝玉听说是黛玉回来了，忙就过来探视。
迎春走在前头，冷不防倒被吓了一大跳。待一抬头见是宝玉，忙便笑道：“好兄弟，我们这里都散了，你怎么才来？”
宝玉此时正慌慌张张来见黛玉，因此闻言并未答话，不过略略一笑，冲着黛玉便过去了。迎春也不以为意，不过是微微一笑便打走了出去。
探春见宝玉匆匆忙忙进了屋子，且一进屋就直奔着黛玉去了，便知道他定然又是要和他的林妹妹赔礼道歉去了，当下低头抿嘴一笑也不多言语，跟着迎春就往外走。
原来今日宝玉和黛玉生气，又哭又闹，后来又要摔玉，连老太太和太太都惊动了，她们几个怎会不知。众人怕宝玉尴尬，更怕老太太听了生气，因此都装作故意不知道罢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晴雯眼尖舌利
宝玉去找黛玉，却见她和贾琮亲密异常，甚至比和自己还要亲密，偏偏那个贾琮对自己又是冷嘲热讽的，再加上这些个日子为了贾琮“勾搭”上了北静王而他则倍受北静王冷落，贾政天天把他叫过去申饬，轻则骂几句，重了还要挨打，他心里早就厌恶贾琮。可如今偏偏黛玉和这人好而远着他，他怎么能受得住？
宝玉自幼就被人捧着长大的，贾府里上上下下上千号人，哪一个见了他不是拿他当祖宗供着，不是拿他当眼珠子待着？贾府里这些个女孩儿们更是个个拿他当活佛呢。黛玉虽不曾如此，可心里眼里也只有他宝玉一个。
这样一日复一日，宝玉眼里还能有谁？他恐怕还以为世上的女孩儿都是为他而活、为他而美貌如花呢。
谁知冷不丁贾府里就冒出来这么一位少爷，惊才绝艳，把他压得死死的，叫他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会作诗会编故事，这些都不打紧，宝玉也无心在这些上头和他争长论短。可最要紧的，连府里这些女孩子都说贾琮好，不仅长得好还会说话会办事儿，比宝玉强了不知多少！
宝玉为了这些个心里已经是酸得能流一缸的醋了，偏偏就连他最爱的黛玉也和贾琮亲密，这就叫他实在是不能忍了。
可不忍又如何？
人家前些日子把贾琏打了，把他亲爹贾政打了，把他闺中好友秦钟也打了，难道如今再叫人家把他也打一顿么？
若不是黛玉在一边，怕自己被打得太狼狈，怕黛玉笑话，他真有心和那小子决一雌雄呢，即便输了又能如何？
可黛玉明明就在旁边坐着呢，对他又是冷冷淡淡，一副待答不理的样儿，他又能怎样，除了哭，他还能怎样？
因此，宝玉回了屋子里蒙头哭了许久，袭人来劝劝不住，晴雯过来劝也劝不住。到后来晴雯到底跑出去打探了一番消息，回来后对他连讽刺带挖苦：“我说二爷，我瞧见林姑娘和贾琮少爷说说笑笑的很是开心呢。我冷眼儿看了半天倒没看出什么来，那林姑娘对贾琮倒像是姐姐对弟弟一样，您老人家到底为什么伤心呢？”
宝玉一听晴雯如此说登时就来了精神，忙翻身坐起一边抹泪一边忙就问道：“什么姐姐弟弟的？”
晴雯见了他那样子更是冷笑不停：“宝二爷，你没姐姐么？您老人家上有祖母父母，下有兄弟姐妹，哪儿一样缺了？难道您像我们这帮子孤魂野鬼似的只一个人么？您怎么倒问起我来了？”
宝玉听了便忙道：“好丫头，你别这里胡搅蛮缠，我问你林姑娘和贾琮怎么是姐姐弟弟呢？”
晴雯听了不由得就翻了个白眼道：“好二爷，您平日比谁不机灵，怎么就给我装傻充愣的，我说林姑娘拿贾琮少爷当弟弟看待，你没听真么，还是把耳朵哭坏了？”
宝玉猛然听晴雯这么一说登时心花怒放，忙一把拉住晴雯的袖子央求道：“好姐姐，你快说说，林姑娘什么时候认那小子当弟弟了？”
晴雯一见宝玉这样儿，心里更觉不耐，忙一把扯回袖子，竖起两道好看的眉毛，“啐”了一口道：“呸，二爷自己是瞎子还是聋子，你不会自己看么，做甚么还要我告诉你？”
宝玉虽说挨了晴雯一顿抢白，心里却极是愉悦，忙又低声央求道：“好姐姐，你说的可真？林妹妹当真只是拿那小子当弟弟看待，并没有别的？”
晴雯见宝玉翻来覆去就是问这一句话，且言语中满满的都是对黛玉的猜忌，深怕她爱上了贾琮一样，心里不觉怒火直窜，狠狠瞪了宝玉一眼便叫道：“不是弟弟还能是什么？也不怪林姑娘不搭理你，如今连我也不爱和你说话了。你以为林姑娘是什么人，她不拿琮少爷当弟弟还能是什么，难不成是情郎，是相好的不成？”
宝玉一听心顿时一沉，情不自禁喃喃道：“谁知道呢，她们两个亲密得很，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呢……”
晴雯听宝玉嘟囔，当下火往上撞，狠狠“啐”了一口，责怪宝玉道：“呸，你们男人真真叫人恶心，怎么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林姑娘白白和你好了这好几年，你怎么就一点儿不懂女孩儿的心思，你……”
她这里正瞪着眼骂宝玉呢，猛然听外头似乎有人说话，听着正是袭人的声音，晴雯忙就闭嘴不肯说了，却又狠狠剜了宝玉两眼，屈起手指在他头上敲了两下，低声骂道：“你等我去告诉林姑娘去，叫她日后再也不理你了……”
正这时袭人就进来了。她一见宝玉正坐着和晴雯说话呢，忙就欣喜万分地问道：“二爷，你可是好些了，不再哭了么……”
一言未毕又笑赞晴雯道：“好丫头，还是你有办法，怎么就把二爷给哄好的？”
晴雯听袭人这么一说，禁不住冷笑道：“姐姐太过奖了，我何德何能就能劝得住他呢，恐怕还是二爷自己想明白了也说不定。
袭人听了便笑：“管爷是自己想明白了也好，还是晴雯奶奶你哄好的也罢，只要爷不哭就好。方才老太太又叫过去吃饭呢，我也不敢说爷这里哭呢，只能扯个谎话遮掩过去罢了。爷如今怎样，饿不饿，要不要我去厨房里给爷要点儿好饭？”
宝玉一听便笑道：“好，那还劳烦你了，我现在正饿呢。”
袭人一听忙就起身要往厨房里去，一面忙又叮嘱晴雯道：“好好地看着爷，不许他再哭了，看一会子眼睛都哭肿了，难和太太老太太交待。”
晴雯听了便冷笑道：“好，花大奶奶，遵命。我好好看着他，花大奶奶这一路当心，别再走路不小心滑倒了哭鼻子，倒时候又叫我劝慰你呢。我这个人笨嘴拙舌的，到时候怕劝不了你。”
袭人闻言便笑道：“你这丫头越发嘴贫了，我说不过你，我先去了，你可要吃些什么，我一并都叫人给端过来。”
晴雯听了便笑道：“那可劳烦了，随便什么都好，只要是袭人姐姐亲手端过来的，我都喜欢吃。”
袭人听出晴雯的调侃味道，当下便“呸”了一身，扭身出去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严防奸细
原来宝玉和晴雯正说话儿呢，突然听见袭人进来了，两人急忙便住嘴不肯说了。
宝玉是嫌袭人太嘴碎，每每为了林妹妹的事儿和他唠叨。晴雯却知道袭人面儿上看着是个最好的，可谁知她背地里又是怎样的？
就前些日子，编排她和宝玉如何如何的，除了袭人她再想不出还能有谁。除了她常去太太跟前儿嚼舌根，还能有谁？
因此自那件事儿以后，晴雯事事都防着她，段不肯叫她知道自己的言语，有事儿没事儿也总是远着她。
宝玉这里见袭人走了，忙就又问晴雯道：“好丫头，方才你说的那个什么姐姐弟弟的话可是当真？你是怎么瞧出来的？”
晴雯听宝玉喋喋不休只顾追问，知道他是怕黛玉爱上了贾琮再把他撇到一旁，不由得更是生气，先狠狠白了他一眼，又抬手敲了敲他的脑壳儿，这才嗔怪道：“你是个傻子么，就胡乱吃醋！先不说今日你做的那些个混账事儿，又是要砸玉又是要砸人的，可有多伤人？即便你真要砸那劳什子，就背过人去随便你想怎么砸都行，谁还吃饱了撑的没事儿管你那闲事儿！可能偏偏是和林姑娘拌了几句嘴就要砸玉，你不是成心给人家招骂呢么？就没事儿这府里还有人容不下她呢，还禁得住你这么闹？你这是要置林姑娘于何地？你也不想想人家平日是怎么对你的，真真的狼心狗肺一样的东西，气得我手脚发麻！”
宝玉见晴雯好好地就骂起他来，再想起黛玉当时哭得泪人一般，登时心里难过万分，不由得就砸了自己一拳，骂道：“我被油脂蒙了心，是我不对，我真真是个混账东西！”
晴雯听了越发冷笑道：“亏你还知道自己错了，当时你想什么了？难道说你把林姑娘弄得在咱们府里毫无立脚之地你就开心了？还有，人家好端端一个人，喜欢和谁在一起说笑就和谁在一起说笑，又与你何干？亏你还有脸哭，人家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还是怎地，为什么只能和你在一起，就不能和别的兄弟说会子话，真真可笑！”
宝玉被晴雯这一顿数落得面红耳赤，低着脑袋不敢作声。晴雯却是越看她越来气，忍不住又伸出手指点着他脑门道：“更可笑的是人家不过和琮少爷多说了几句话你就多心了，你凭的是什么意思琮少爷才多大，你也就敢胡思乱想！再则林姑娘是什么人你不知道？真是白瞎了人家对你的一片心，没想到你宝二爷就是这么一个狭隘龌蹉之辈，我真为林姑娘寒心……”
宝玉越听越羞臊，一时便垂下泪来哭道：“好丫头，我知道自己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他话还没说完，晴雯禁不住便“呸”了一声骂道：“你少和我恶心，你伤了谁就求谁去，和我说这话有个屁的用……”
宝玉正想搭话就听外头有人嬉笑的声音，正是袭人和麝月等人端着饭回来了。晴雯忙瞪了他一眼，申饬道：“还不快点子把泪擦干？是不是想叫人家看见了再去太太跟前告我一状，到时候把我撵出去了你可就得意了，随你再怎么混账胡闹也没人管你了……”
宝玉一听急忙就胡乱擦干了脸上的泪，抬头强笑道：“好丫头，你是我心尖儿上的肉呢，我看谁能撵了你？若是你真出去了我也跟着你去呢。”
晴雯听了他这番话更是冷笑不断：“呸，你少拣好听的糊弄我，若是我当真被撵出去了，恐怕你就少喝一口水都不能，你当我是林姑娘呢，被你哄得团团转，尽相信你那一团鬼话！”
宝玉正想要分辨两句却见袭人和麝月两个端着食盒进来了。这两人一进来便细瞅了宝玉两眼，讶异道：“二爷，好好地，怎么又哭了？”
宝玉忙笑道：“我哪里哭了？”
袭人一边往桌子上摆饭菜一边说道：“还说没哭呢，满脸亮晶晶的都是泪痕。”
宝玉一笑不答。麝月却在一旁叹息道：“今儿倒是怎么了，老太太那里也留着林姑娘哭呢，咱们家这位也是在屋里偷偷哭呢，这……”
他话还未说完，袭人忙就横了他一眼，不许他再说，扭头对宝玉笑道：“二爷快过来瞧瞧这饭菜可还合口不，若是不喜欢我再叫厨房做去……”
贾宝玉这里一听林黛玉回来了，还和老太太在哭，他哪里还顾得上吃饭，忙从床上蹦起来就往外冲。袭人等忙拦道：“爷，好歹垫补一口再去……”
宝玉哪里还听得进去，摔开众人就跑去找黛玉了。
袭人见拦也拦不住，不由得就长叹一声道：“就是这样，就听不得个林字，一听见林字就疯了一样的。”
晴雯听了抿嘴而笑，麝月却望着袭人不吭气。只见袭人又扭过头来瞪他一眼，埋怨道：“你也不是个新来的，还不知他的性子是怎地？如今好容易劝他吃两口，你却偏偏要提什么林姑娘？！”
麝月听了也是无言以对，只能低头小声儿嘟囔不休而已。
却说宝玉一听黛玉回来了，再想到自己今日着实不该对她发脾气，更有方才晴雯一顿申饬，更是叫他心里惭愧，懊悔难当，恨不得立时就能见到林妹妹，好好安慰她一阵才安心。
等他冲进了房里，只见黛玉正伏在贾母怀中抹泪，眼睛哭得通红不说，就连笔尖儿也微微有些发红。
看见黛玉这模样，宝玉登时为之心碎，忙走上前去给黛玉行礼道：“好妹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好歹饶了我这一回，下次再也不敢惹妹妹生气伤心的……”
黛玉见他一进来不管不顾就这样当众道歉，心里又羞又急，忙把脸别在贾母怀里不肯看他。
众人一见这情景知道宝玉这又是准备苦苦求情呢，当下忙都不声不响地回避了。惜春年纪小，见了这一幕深感有趣，一时就站在门口看住了。探春见了她这傻样儿忙一把拖着她就出去了。
不大一会子功夫，偌大的屋子里就剩下宝玉、黛玉和贾母三个。
第二百九十章 贾母的心事
宝玉和黛玉两个好不了两三天就要生一场气，过后宝玉就要做低伏小，苦苦哀求黛玉原谅。二人如此已经有数年，众人皆知。
因此这一次众人又见宝玉屁颠颠跑来求情，众人怕他脸面上过不去，纷纷回避。
不一刻，原本热闹的屋子里就剩下贾母和宝黛两人，偌大的屋子顷刻间就变得静悄悄的。
黛玉又羞又急又气，别过脸伏在贾母怀中不肯回头。贾母搂着黛玉，再看站在当地不住哀求的宝玉，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她老人家的意思是要把黛玉许配给宝玉的。这两个都是她心尖儿上的，是她的两个眼珠子，若是能到了一处那才叫天作之合。可这两个冤家自从见面后整日磕磕碰碰不断，不是这个哭了，就是那个哭了，把贾母的一片苦心搅得稀碎。
再加上宝玉母亲死活瞧不上黛玉，又弄了个宝钗过来，还编排出个什么“金玉良缘”的鬼话来。这就更叫她心里堵得慌！
可宝玉虽是她的亲孙子，还更是人家的亲儿子呢，她总不能就绕过人家的娘硬生生把黛玉给塞过去不是。
更叫她心里烦的是她如今年事已高，往后她一蹬腿咽气了，黛玉可怎么办？王夫人不喜欢她，日后要是整日刁难黛玉，她可不是坑了自己亲亲的外孙女？
因此，这事儿就这么一直拖了下来。
拖就拖吧，反正他们两个还小，婚事儿也不急于一时。更有那个宝钗不是要待选么？万一皇上看中她品貌绝佳，一见就爱上了，再封她个贵妃、皇贵妃的，宝玉和黛玉那不就水到渠成了么？
再则，即便那薛宝钗没那个富贵命，就选进去做个什么宫女的也是大有可能，到时候宝黛的事情也就能定下来了。
她整日为宝玉黛玉的终生大事操心，可这两个冤家偏偏又老是呕气，叫王夫人背后一直说闲话，真真把个老太太从梦里都能气醒！
如今再看这一对儿活宝，老太太真是气也不是爱也不是！
宝玉站在当地见黛玉转过头去不理他，更是心慌意乱，不住作揖求饶道：“好妹妹，原是我错了，我不是个东西，我简直不是人，一味只图自己痛快了，把妹妹逼得无路可走。我平日还长着嘴说别人呢，如今看来我才真正是不懂得体谅女孩儿的混账东西！妹妹不值得为我生气的，我只盼妹妹高兴就好，哪怕一辈子不理我我也无怨的……”
黛玉听他唠唠叨叨说个没完没了，句句又都暖心，可见是成心知道自己错了，不由得又想起他平日对自己的好来，一时又禁不住哭了起来。
宝玉见黛玉又哭了，忙狠狠打了自己两记耳光，骂道：“贾宝玉，你真不是个东西，你又惹林妹妹生气，活该被打死才好……”
黛玉听得宝玉这两下打得清脆响亮，忍不住又心疼起来，忙扭头哭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打得不疼么？就是你自己不疼，老太太不疼么，我不疼么！你每每总是图自己痛快，可一点子也不顾别人心里怎样呢……”
贾母见宝玉把自己打得两颊通红，登时就心疼的不行。再听黛玉这么一说，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哽咽骂道：“你个糊涂东西，你这么打自己我们就高兴了么？我们是你的仇人不是？我们可是最心疼你的人！你这样做要把我们置于何地你呢？”
宝玉见贾母也哭起来，登时就慌了，忙过来跪在贾母跟前，低头垂泪道：“老祖宗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日后我一定好好爱惜自己，就不为别的，就为了老祖宗和妹妹也要好好爱惜自己……”
贾母不等宝玉把话说完，一把就搂住他大哭起来。当下她左手搂着黛玉，右手搂着宝玉，三人哭作一团。
鸳鸯等人都静悄悄在外头守着呢，听见屋子里突然哭声大作，忙偷偷掀开帘子一瞧忍不住也跟着心酸。有丫鬟忙就要进来劝，却被鸳鸯给拦住了：“别去，你这一进去可叫人家怎么办呢，好歹没什么大事儿，咱们悄悄守着就是了。”
众人都知鸳鸯是最得贾母宠信的丫头，见她这么说自然没人敢再动了。只见鸳鸯放下帘子，扭头对众丫鬟说道：“我知道你们有人嘴快，愿意到处混说领功呢。自从今日开始，只要是咱们屋子里是事情，只要传出去一丝的风声，我必定是要严查的。别叫我查出来是哪个多嘴多舌，我立即就撵了出去，或杀或卖，绝不留情的。你们管好自己的嘴，别到时候怪我心狠！”
众人从来没见鸳鸯如此厉害过，当即都吓得打了个哆嗦，忙都纷纷发誓绝不多嘴。鸳鸯这才瞪了众人一眼不吭气了。
再说屋子里这老少三人哭得情热，一时哪里还有什么芥蒂，宝黛又重归于好，宝玉自此对黛玉更是上心。
且说迎春、探春、惜春姐妹三个出了贾母的屋子，三人都是各有心思。迎春第一个就说累了，要回房里去歇着。惜春也直嚷着说困了要回去睡觉。惜春却还不觉乏累，想四处走走。
三姐妹便分了手各自行动。探春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子小丫头点灯笼，便觉得腻烦，扭头问待书：“咱们去哪里转转才好，成天都腻得很！”
待书想了想便道：“咱们去东院儿贾琮少爷那里转一遭可好？”
探春听了抬头看看天色将黑，一时便有些犹豫，心思却活动起来。
若论起府里这许多小姐少爷来，还真没一个可她的心。
贾珍、贾蓉、贾琏之流自不必说，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她亲弟弟贾环也不能说，更叫她生气。迎春太软弱老实，她不喜欢。惜春还小呢，没什么可说的。虽说有宝钗和黛玉，但宝钗家里事儿多，又有个不成器的哥哥，她不好总是去打扰。黛玉倒是极好的，处处又比她强，她倒是有心去多走动走动，可奈何黛玉身子太差，多去了怕她吃不消。
至于宝玉，探春更是觉得和他没什么话可说，一说起正经事儿来总是牛头不对马嘴。宝玉成天就喜欢些个风花雪月的无聊事儿，探春却不在意，因此两人也说不到一起。
算来算去就只有个贾琮最好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探春尴尬
探春在贾府处境尴尬。
众人都知她生身母亲是个姨娘，是贾府家养的奴才出身，且为人又愚笨，每每又肯生事。因此，满府里没一个人待见她。
虽说探春自幼就被贾母接到身边亲自抚养，只认王夫人做母亲，可从骨子里她就和众人不一样，人人看她的目光都有些异样，她主子不是主子、奴才不是奴才的，身份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王夫人面儿上对她也还算好，最起码没有过多苛责过她，打骂就更没有了。人前，夫人对她也算得上是温柔体贴了。可人后呢？
没有怀胎十月一朝分娩，没有了那十个月的缘分，怎么都是不亲的。
骨血，什么是骨血，离了骨血相容，什么都不是。
即便王夫人再大度，再能容忍，再对她好些，可骨子里终究是不亲的。她无意间看向探春的目光中满是嫌弃和厌恶，敏感聪慧如探春怎么会看不出？
不过大家都是心照不宣，不想戳破这层窗户纸罢了。
就如此，探春还要在人前装出一副和夫人亲密无间、骨肉情深的模样，若是细想真叫人恶心。
所以，探春从不去细想这些个事情。想得太多了，贾府里是不能活人的。
偏偏她的亲生母亲有事没事就要生些个事儿出来。每每生事还偏要拉上她。
“我在这府里熬了几十年，为老爷生了一儿一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怎么就连个丫鬟都不如了？！”
这句话，姨娘隔三差五就要在府里吆喝一遍，生怕别人不知道探春是她生养的。
探春每每又听下人绘声绘色说起自己亲生母亲又怎么撒泼大闹了，又说自己生儿育女劳苦功高了，探春恨不得自己先找个地缝儿钻进去，永世也不要出来。
“你们都欺负我不是太太养的！”
她同胞兄弟贾环每每遇上不公平的事儿还能这么叫上几声儿呢，她就连这些话也不敢说，怕人家笑话！
她更怕王夫人不待见她，怕贾母看不上她，怕贾府里那些个出身高贵、根基正当的兄弟姐妹们瞧她不起。
未此，探春真是不想在这个府里待着。倘若她是个男子，早就起身离开贾府出去闯荡一番事业，那时候她自有一番话说。可惜偏偏她又是个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只能委缩于贾府这一方小小的牢笼之中，不得动弹。即便她再有志气再有才干又能如何呢？
在心底里，她和那些个兄弟姐妹们是格格不入的，人家都活得气粗，只有她是在夹缝儿中生存，苦不堪言。
贾琮和她倒是最像，且贾琮的生母似乎还不如赵姨娘，听说只是个烧火丫头。探春也不明白，贾赦为什么要找个烧火丫头生孩子，但总是生了，总是贾府里又多了一个庶出的少爷。
探春以前并没有主意过贾琮，她自己都活得狼狈不堪，哪儿还有余力关注旁人？
但最近这些日子贾琮突然间就惊艳奋起，她这才把目光转到了这位少爷身上。
她对贾琮极是好奇，再加上两人出身对等，她心里对贾琮也就比对旁人更亲密些。
如今待书突然说要去找贾琮玩儿，探春愣了愣，再看天色还没有大黑，便也起了这个念头，嘴里却犹豫道：“这个时辰去，是不是有些个晚了？一会子再锁了大门该怎么好？”
待书听了便笑道：“放心，还早呢，离锁门最少还有
一两个时辰，咱们过去转转就回来了，谁还能赖着不走不成？”
探春听了便笑道：“也好，反正天还长呢，又刚吃了不少东西，出去转转消化消化也好。”
当下商议定了，主仆两个径直去找了一顶小轿子，抬着探春就进了东院儿，先是去见了邢夫人，说了几句话，这才转到畅春园来。
一进了畅春园，探春见了园子里的景致，不由得就点头赞叹不已，心里却在暗自琢磨：这贾琮原来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生死都没人多问一句的，这如今是怎么哄得大老爷和太太喜欢，连这么好的院子都肯给他住。看来他还真是个有本事的。
待书搀扶着探春，两人边走边看，边看边赞。偏偏这时候就有个小丫头刚刚走出来，一见了她主仆两个忙就上来问好，领着二人往贾琮的房里走来。
偏贾琮这时候正在屋里发呆呢。他今日就过得和做梦一样，再没想到能和黛玉走得如此之近，还认了姐弟。那黛玉美若天仙，和她这么亲亲蜜蜜地待了一个下午，贾琮只以为自己恍若在仙境一般，直到黛玉起身离去了，他还是如身在梦中，恍然若失。
锦雀也没来招惹他，静静地坐在窗户前的榻上，就这微弱的烛火和太阳的余光在刺绣。
这主仆两个一个忙一个发呆，都是不吭一声儿，屋子里更是安静得连锦雀穿针引线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恰恰这时候就有人在外头回禀道：“少爷，三小姐过来了。”
贾琮一时听了还有些发呆，什么三小姐，哪个三小姐来了？
他这里正想呢，就听门帘子响，探春笑眯眯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贾琮一见来的居然是探春，心里不由得奇怪万分：他和探春并没有什么往来，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她怎地就来了？
只听探春笑道：“琮兄弟，你做什么呢？我方才过去瞧太太，见你这里还没闩大门呢，院子里又是好景致，不由得就走了进来，可是有些突兀了。”
贾琮一听忙就笑道：“姐姐说得这是什么话，这怎么就叫突兀？我做梦都想着能请姐姐过来坐坐呢，只是怕姐姐不愿意来呢。如今姐姐竟然肯来我这寒舍，可真是求之不得蓬荜生辉呢。”
探春一听便抿嘴笑道：“好兄弟，怪不得人人都喜欢你，果然是有道理的，你这一张嘴就叫人心里舒服，我恨不得日日都来呢，你到时候嫌烦了可怪我不得……”
贾琮听了忙笑道：“巴不得呢，只怕是姐姐哄我呢。”
探春便笑道：“哄你做什么，我日后当真天天来！”
贾琮笑不可支：“那更好，姐姐不许哄我！”
他们两个这里一笑一答，锦雀急忙就放下针线张罗着倒茶让座，心里奇怪不迭：如今是怎么了，自家少爷怎么就这么招人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述衷肠
探春于夜幕时分前来拜访。
贾琮一见竟然是探春来了，忙笑着出来迎接。他知道这个贾府的三小姐是贾府中最精明能干的，不想今夜居然能来他这里，不由得喜出望外，慌忙起身接待，言语间着意亲密。
待书无事，便来到窗前的榻边，捡起锦雀刺绣了一半儿的活计来细看：只见那锦雀绣的是一副淡青色的水墨竹子图，浓淡相宜，风骨傲然。
别人刺绣无非是绣一朵花，绣一对儿鸳鸯，讲究的是色彩鲜艳，颜色越热闹越为好。锦雀这绣活儿却全部用墨绿、浅绿、淡绿、黄绿色丝线绣成，衬着雪白的丝绸，更显得雅致非常。
待书一见便爱得不行，随即便捧在手中不住口地夸赞。锦雀听了倒有些个不好意思起来，忙就说道：“我的女红不好，这都是少爷给画好的样子，我不过是照着绣上去罢了，姐姐别取笑我。”
探春一听说是贾琮画的图样，登时也大感兴趣，忙就叫待书拿过来细看了一番，也赞不绝口道：“画得好，绣得也好，真真是雅致得很，叫人见了爱不释手呢。”
说罢，探春便扭回头细细打量了贾琮半天，这才笑问道：“琮兄弟，我有些话不知该不该问你呢？”
贾琮见探春似笑非笑地瞅着自己，当下便回道：“姐姐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自家姐弟还有什么客气的？”
探春听了，这才笑嘻嘻问道：“琮哥儿，你以前在咱们贾府里不声不响的，叫人都记不起还有你这号人物，如今是怎么了，怎么就一鸣惊人了？别说是大老爷大太太，就连老太太都很是看重你。难道你平日里竟然是在韬光养晦，厚积薄发么？还有你那些个故事都是怎么想出来的，怎么就那么好听呢？恕我眼拙，竟然就没察觉咱们府里居然还藏着你这样一位高人！”
贾琮眼见探春一双眸子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似乎要看到自己心里去一样，忍不住心里暗想：这个三小姐可是个不好糊弄的，精明着呢，要不然人家都说她是一朵玫瑰花，又香又美，只是太扎手！自己这下可不敢随口乱说了，别再叫她看出破绽来可真就麻烦了。
想到这些，贾琮也不敢再胡说八道骗人了，他细细想了想，这才叹了一口气，郑而重之道：“姐姐，咱们都是一样的人，有些个话我瞒谁也不能瞒你，有些话我和别人说了她们也不懂，只有姐姐你和我一样有切肤之痛，索性我就和你你说了实话吧，你可不许告诉别人去。”
探春听他忽然说出这样的话，忍不住便是一愣，随即便笑道：“琮哥儿，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只是我太愚笨，也不知能不能听得懂呢。”
贾琮一笑道：“别人恐怕听不懂，姐姐你却是一定能懂的。”
探春听了更是好奇，不知这贾琮又要说出什么话来，不禁“噢”了一声，瞧着贾琮便笑道：“好，你请讲吧。我若是不懂也需得装懂，不然就辜负了你这赞誉。”
贾琮见探春说这番话的时候满脸笑容，风姿绰约，这一笑更是倍添神采。虽说她不如黛玉美得超凡脱俗，却也是少有的美人了，忍不住心中微微一动，盯着探春便笑道：
“姐姐，我和你说实话，我这也是迫不得已啊。姐姐你还不知道咱们是怎样的人么？满府里的人谁能真正瞧得起咱们呢？咱们上无父母庇护，下无兄弟姐妹扶持，事事都要靠自己。不仅如此，咱们对上对下还都要逢迎讨好，活得简直比奴才还要奴才些。我不拼命想出来些笑话儿故事逗人一笑，不拼命巴结着老爷太太，恐怕迟早都要丢了小命！”
探春没想到贾琮居然能和她讲出这样一番话来，登时便触动了她的心肠，不由得便想起自己这许多年的艰辛不易来，眼圈登时通红，一眨眼间眼泪便溢满了眼眶，眼瞅着就要夺眶而出。
她害怕贾琮笑话，更不想在他跟前流露出自己的心事来，忙低头悄悄擦拭了满眼的泪水，这才抬头强自一笑道：“琮哥儿，你恐怕是想多了，咱们贾府里的向来是相亲相爱，哪里……”
这一句话还未说完，一阵酸楚自心底狂涌而出，快不提防，她话还没说完眼泪便已经是滚滚而出，一时间探春竟然哽咽难言。
相亲相爱，哪儿来的相亲相爱，若说是相杀相害还差不多！
贾探春这番话连自己都骗不了，还能骗得了谁？
贾琮一见探春失态，不由得暗暗心疼。这位事事要强的三小姐，这些年还不知受了多少委屈，竟然就连这一句真心话都禁受不住了。
探春一时被贾琮勾动心事，十数年的委屈登时泛滥成灾破堤而出。她索性趴在桌子上低声呜咽起来。听着她压抑的哭声，就连贾琮也不由得为她心酸。
庶子不好活，庶女更不好活，就连为自己放声痛哭一场都不敢！
待书本来是在和锦雀说笑，猛然听见自己家小姐好端端地就哭了起来，忙就走过来不住低声抚慰。锦雀也不知是怎么一回子事情，一时间站在一旁茫然不知所措。
贾探春这里直哭了半天这才好容易止住了悲声。再看她头发也乱了，衣服上到处都是片片泪痕。唯有一张小脸儿被泪水冲刷得更加干净，白白红红的如同将开的玫瑰一样娇嫩。
贾琮见探春不哭了，心里知道她苦，忙便低声安慰道：“好姐姐，你莫伤心了。说实话你比我可强太多了。你看你至少还有亲生的娘还有个弟弟呢。我有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你看我这么惨还不是一样活得好好的？要我说人要活得好还得靠自己，管咱们是姨娘养的还是太太养的，只要咱们肯上进，到时候过得好了，看谁还敢小看咱们？！”
探春听贾琮这么一说登时心胸为之一振，当下便抹着腮边的泪痕，苦涩一笑道：“好兄弟，你说得都是道理。可我又能如何呢，我不像你是个男子，天大地大，哪里都去得。我偏偏是个女子，连大门都出不去呢，除了坐井观天，还能做什么？”
贾琮见探春眸子里满是志气，却神情落寞，忙便安慰她道：“好姐姐，是你自己把自己的路给堵死了，还有什么话好说？”
探春听他这话里大有文章，慌忙便问道：“好兄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难不成有什么好法子么，快说来我听听！”
第二百九十三章 探春英勇
贾探春胸有鸿鹄之志，可惜却是身为女子，行动不得自由，只能桎梏在贾府中，困顿不堪。等她突然听贾琮说起有法子挣脱这牢笼，心中不由得大动，忙就询问起来。
贾琮笑瞧着她嘻嘻回答道：“法子多了，从古至今有多少女子都能建功立业，一点儿也不输于男子呢。我瞧姐姐也是个精明强干的女孩儿，为什么要成天在府内抑郁，还不如立志做一番事业出来，到时候扬眉吐气，看谁还能给姐姐气受！”
贾探春听得更是精神为之一振，一双眸子闪闪发光，看向贾琮的目光之中满是热切。只听她忙就催问道：“好兄弟，我一个女子又能做什么呢？”
贾琮便道：“做什么不行？只要能赚钱就好。”
贾探春听了便皱眉叹气道：“你这不是白说么？我自然知道赚钱的买卖才做，可是做什么才好呢？再说我一个女孩儿怎么去开店做什么买卖呢，这简直是太异想天开了吧。”
贾琮闻言便笑道：“那有什么不行呢？花木兰还代父从军呢，你怎么就不能出这小小的一个贾府？”
探春听了倒更是心里一动，但随即便想到自己不过是个庶出的女儿，平日里行事小心慎微还有人挑东挑西的，若是自己再做出这样离经叛道的事情，那光贾府这些人的吐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
想到这些，探春一双英气勃勃的秀眉皱得越发紧了，眸子里的光华渐渐暗淡下来。
贾琮见了她的模样，当下便猜到了她的心思，冷笑了两声说道：“我不知道姐姐是怎么想的，我总是一定要出去干一番事业的。与其窝窝囊囊在这贾府里苟且偷生，还不如放手一搏，即便是死了也不后悔！”
探春听贾琮这么一说，双眼紧紧盯着他，眸子里光华又是大盛。
贾琮知道她心思又活泛起来，忙又继续怂恿道：“姐姐你再想想看，像咱们这样没人疼的，就再守规矩，再谨言慎行，那又能怎么样呢？还不如豁出去为自己活一回呢。若是当真能闯出一片天地来，那时候人人对你刮目相看，谁还能再说什么不成？”
贾琮蛊惑人心的本事是极大的，更何况探春在贾府日夜倍受煎熬，早就有了要出去闯荡一番的心思。她被贾琮这么一激，越发心动不已，只是这件事情太过重大，她要好好考虑一番再做定夺。
想到这里，探春终于咬着牙点头问道：“好兄弟，你说我这样儿的真能出去干一番事业么？”
贾琮见她心动了，忙点头不迭：“不是不能，是太能了。咱们姐弟两个一起出去闯一番天地，那时候自有咱们的道理。更何况如今咱们府里是什么情形姐姐难道竟然不知？眼看着咱们如今正好呢，可依我看也就是这么三两年的好光景，等到时间咱们贾府果真一败涂地了，那时候姐姐要怎么样儿呢？”
探春听他这么一说更是心中波澜起伏：这些年里，她冷眼儿旁观，早就看出贾府衰败不堪，恐怕真的撑不了几年就要彻底风流云散了。到了那时候，府里那些个有私房钱的、有人给钱的、有人心疼的恐怕还能苟且偷生。像她这种要钱没钱，要人没人的，恐怕下场凄凉。与其等到那个时候坐以待毙，真不如现在就早早准备。
探春越想越是心动，眸子里的光芒越发晶莹耀眼，叫人不敢直视。她想了好大一会子功夫，这才终于下定了决心，重重点了点头，咬牙切齿说道：“好兄弟，你说的很是有道理，我情愿离开这里呢，只是到底咱们该怎么办才好呢？”
贾琮见她下了决心，也跟着点头道：“好，咱们就是这样。等我先好好琢磨琢磨做什么，到时候我就找上姐姐一起，如何？”
探春听了忙点头道：“好，咱们就是这样。只是你到时候一定不能忘了我呢。”
贾琮见她终于是下定了决心，对探春更是佩服了：要知道在红楼年代，即便是为了生计，能敢于抛头露面的女子都是极少。且这些女子大都是贫困人家出身，哪儿还顾得上别人笑话不笑话？
贾探春却是不一样，即便是贾府庶出的小姐，可她也算得上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虽说每日要受些个闲气，但好歹过得也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况且在这个年代女子的名声极为重要，她若是当真抛头露面出去那她的名声可说是尽毁了。但探春竟然敢置一切于不顾，那要多大的勇气？
想到这些，贾琮隐隐对探春就更加佩服，，忙点头答应：“好，姐姐，咱们一言为定。你容我再好好琢磨，等到我果真要出去了，一定告诉你”
探春闻言点了点头，笑道：“好，那就是这样，我等你的消息就是了。”说罢，她转头却见外头天色已经是大黑起来，若是不赶紧回去，要等到外头的大门一锁，她可是连回也回不去了。
因此，她忙就起身招呼了待书，主仆两个和贾琮又低声说了几句，这才抬腿要走。贾琮和锦雀少不得又把探春和待书两个送出去，眼看她上了轿子，远远地去了，直到再也看不见了，这才返了回来。
锦雀见探春远去了，忙就扭头问贾琮：“少爷，你方才和三小姐说的话可当真么？”
贾琮讶异道：“当真，怎么不当真？”
锦雀听他这么说，小脸儿上满是不相信，把脑袋拼命摇了又摇：“少爷你少哄我了，这怎么能够呢？三小姐可是咱们贾府里的千金大小姐，你以为她和我一样只是个丫头呢？况且就是我也难出贾府的大门呢。”
贾琮沉吟一时才说道：“如今什么也不好说呢，等我再好好想想再说。”
锦雀听他这么一说，当下便“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只听她笑嘻嘻说道：“少爷，原来你不过是在哄三小姐么？万一人家当真了，逼你带她出去闯荡一番，我看你可怎么办！”
贾琮听这丫头话里的意思是不相信自己，忙就说道：“我怎么是哄她呢，如今我也不和你白说空话，等真成的那一日再说！”
二人边说边走，此刻天色已经大黑下来，院子里稀稀落落挂了几盏灯笼，昏黄的光团斑斑驳驳，把个景致极美的畅春园倒照得有些阴森恐怖起来。
第二百九十四章 黛玉情真
一夜无话。
贾府的夜又深又长，不知熬了多久，晨曦才终于缓缓到来。
贾琮第二天早早地就醒来了，外头还没有大亮呢，到处还都是黑漆漆一片。
院子里点的许多灯笼有的已经熬光了灯油，烧到了尽头，火苗忽忽悠悠间熄灭了。有的虽然还勉强支撑着在燃烧，可也只剩下少许不多的灯油，灯笼中的火苗越发孱弱，星星点点，似灭似亮，奄奄一息。
锦雀这丫头甚是勤快，早就起床，摸着黑就去烧洗脸水熬粥做饭去了。
如今虽然初秋将过，可早起已经有了寒意，冷风透过窗缝、门缝儿钻进来，吹得屋子里一片冰凉。因天气还早，冬日的炭还没下来，也只得忍着。
这个时候，整个儿贾府恐怕除了贾母和林黛玉的屋子里早早就点上了炭炉，还没人能有炭呢。
贾琮自然也是没资格点炭炉取暖的。莫说是现如今，就是真正到了冬天，依着贾琏王熙凤两口子的脾性，估摸着也不会给他什么好炭。
他醒是醒了，却还没下床，斜靠在床头，身上还盖着厚厚的被子，倒也并不觉得冷。
锦雀勤谨，早早就把冬日的厚被洗晒好了。棉花被秋日的暖阳晒得蓬松软和，盖在身上都是一股好闻的太阳的味道。
贾琮正坐在昏暗中犯愁。
他如今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做些个什么才好。难道接着在贾府中靠着逗老太太和一群小姑娘讨生活？这种日子贾琮是决计不打算过的。再则说，即便他放下自尊，死皮赖脸地就和这些个女孩儿们厮混了，他又能混多久？
宝玉自然可以整日整日醉倒在温柔乡中，今天和妹妹作诗，明日和姐姐喝酒，再不就大家轮流过过生辰，再无聊就出门去四处转转，找几个戏子喝喝酒吟吟诗，全然就是纨绔子弟的闲适生活。
人家能过这种日子是因为人家底子厚，消费得起。
贾府经济状况虽说依然是江河日下，但也不会缺了他贾宝玉的花销。再则贾府里最有钱的老太太，贾母，她老人家有大把大把的银子供着宝玉呢。别说是这辈子，恐怕就是下辈子、下下辈子，也尽够宝玉享用了。
他贾琮有什么，贾赦倒是偶尔也给他点儿银子花，但那点子银子够做什么的？
五十两、一百两？于贫苦人家来说这是一笔巨款，可对于这些富贵人家来说，也就是一顿饭钱罢，恐怕还不够一顿饭钱呢……
远的不说，就眼前天越来越冷了，烧炭的钱还不知哪儿找去呢。王熙凤那个贱妇，能乖乖给他炭？
做梦！
王媳熙凤只怕巴不得他冻死才高兴呢。
还有冬衣，秋天的夹衣裳还是贾琮自掏腰包做的。冬衣就更别指望了。
他贾琮总不能事事都去和老太太、太太告状说王熙凤克扣他的东西吧？再说就是他告了状也不见得有用，王熙凤贱人极坏，心眼子又多，总有应付他贾琮的法子。再说他也不屑于天天和这样一个歹毒的老娘们斗智斗勇，无聊！
贾琮靠在床上越想越心烦，不觉窗外的天就透亮了，阳光透过窗户纸洒进来，屋子里也跟着亮堂了许多。外头的鸟雀都醒了，叽叽喳喳叫得人头疼。
他越听约心烦，刚想要掀开被子下地去赶鸟儿，突然就听外头似乎是有人在说话的声音。
贾琮先开始还以为是院子里那几个丫头又和锦雀在拌嘴，可仔细一听却又不像，只听外头的人有说有笑，极是亲密的光景。
他忙细细听了一会子，隐约听着似乎是紫娟说话的声音，但再仔细听却又什么也听不真。
紫娟这丫头这么一大早来做什么？
贾琮一面琢磨一面就下了床，刚走了没两步就听锦雀掀帘子进来了。这丫头一见贾琮便忙叫道：“少爷，这还早呢，你怎么就起来了，不多躺一会子么？”
锦雀一进屋就带了一股寒气，贾琮忙一扭头却见锦雀这小丫头正笑眯眯瞧着自己，一身的清秀，在清晨透入的淡淡阳光的照射下，更显得温柔娇俏、清丽异常。
贾琮一见便笑道：“好丫头，你如今倒是长开了，一天比一天好看呢。”
锦雀冷不防贾琮被贾琮这么一夸，顿时满脸羞红，看起来更添娇俏可爱。
贾琮越快越喜欢，情不自禁伸手把小丫头拥入怀中，在她脸颊边轻轻一吻，又贴在她耳边小声儿说道：“我的小丫头越长越好看了，你什么时候才肯嫁给我做我老婆啊……”
锦雀冷不防被贾琮这一亲昵，顿时羞得她满脸通红，急忙一把推开贾琮，像受惊的小兔子似的蹦到一边，失声叫道：“你要死，大清早就这么动手动脚的，让旁人看见可怎么得了，你越学越坏了，看来我日后真得堤防着你些。”
贾琮见小丫头被自己吓成这样，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只得腆着脸问道：“方才是谁和你在院子里说话，听着倒像是紫娟呢？”
锦雀听贾琮突然又问起这个来，再看他小脸儿讪讪的，似乎也很是不好意思，心里忍不住好笑，当下狠狠瞪了他一眼说道：“可不是紫娟姐姐来了，她说是林姑娘叫她过来瞧瞧少爷起了没有，叮嘱少爷多睡一会子，别起太早了。又特意嘱咐我给少爷多做些鱼虾吃，说那个好消化。又问少爷冬衣可有了没有，若是没有，林姑娘要给少爷做冬衣呢。又问夜里冷不冷，若是冷，林姑娘叫紫娟晚上偷偷送点子炭过来，又说叫我好生照顾炉子，别熏着了少爷。又问我中午给少爷做什么吃呢，若是吃得不好就去大厨房里要些来。林姑娘说了，她准备去向老太太要些个人参鹿茸燕窝什么的，一并叫紫娟夜里偷偷送来，嘱咐我好好熬了给少爷，若是少爷不肯吃，就叫我偷偷放进粥里一起吃。还问我有没有钱，林姑娘说她一个月有二两银子的月例钱，她没什么花销，偷偷攒了不少体己，恐怕有几十两，这个钱如今已经给了我，叫我交给少爷呢，说你喜欢吃什么穿什么就自己买去，轻易别和人张口……”
锦雀一边说一边就从怀里掏出一小包银子来，在贾琮面前摇晃。
包裹里的银子“哗啦哗啦”相互撞击，声音且是清脆动听。
第二百九十五章 羞愧
锦雀一口气说下去，直说了半天，无非都是林姑娘说了什么，吩咐了什么，给了什么……
贾琮见她说得甚是急促，小脸儿都憋得通红，忍不住就笑起来。笑着笑着，只觉心胸间有一股暖流升起，在胸腔不住翻滚。不知不觉鼻子就有些发酸，眼前一片朦胧，脸上痒痒的，一摸才知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流了满脸的泪水。
惭愧。
贾琮羞愧难当。
扪心自问，他当初一通鬼话骗了黛玉，认她做了姐姐，第一是因为黛玉美貌无双，他为美色吸引；第二他也是心里可怜黛玉孤苦无依无靠，和他境遇相同，大有同病相怜的意思。
仅此而已，再无它。
他从没想过真的要为黛玉做些什么，即便是有，那也是在心底极深处渴望能娶这样一位天仙似的女子，仅此而已。
可谁知林黛玉竟然就真的相信了他的一番鬼话。聪敏如黛玉，居然真的会相信轮回转世之说么？
或许她真的相信。
也或许她不信，但是她太孤苦伶仃，所以宁愿相信贾琮是自己亲兄弟转世，这样她好歹在世上有了一个亲人。
其可怜可爱无以言表。
更叫贾琮感激涕零的是，不论他到底是不是亲兄弟转世，她总是拿他当亲兄弟来待。
黛玉身无分文，父亲去世之际她还是稚弱女童，听贾琏回来说父亲并无留下什么财产给她，倒是还欠了许多外债。
黛玉就再聪明也搞不清贾琏说的那一堆鬼话，算的那一堆糊涂账：又是某年某月某日与某人借款多少，又是亏空多少，又是与某人买卖赔了多少……
林林总总，贾琏都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到最后连自己家那偌大的宅子都卖了才抵得过亏空。
别说是父亲的钱财，就连母亲的嫁妆都赔了个精光！
黛玉就再傻再无知一些可也不相信爹娘就能这么糊涂，把偌大的家业经营一空。
可不信又能如何，就连最疼爱她的老太太都一声不吭，任凭贾琏在面前胡扯八道。
黛玉那时无靠无依，只能委身于贾府寻求庇护，她又能说什么，又敢说什么？
那时候她还是个十来岁的幼女，她怎么能辩得过贾府这一群人，何况她日后还要依附人家求生存。
就如她经常感慨的：我草木皆无，一针一线都靠贾府供给。
贾府无耻之尤，贪墨了林家巨额财产不说，还时不时要给黛玉脸色看。
黛玉苦不堪言。
可即便她活得如此凄凉，竟然还想着要照顾贾琮，吃穿用度要一力帮扶。甚至为了贾琮，一向最要脸面的黛玉竟然还想着要去和老太太张口要……
要知道，平时她连自己所需都决计不肯开口讨要的。
贾琮越想越窝心，不禁泪崩，眼泪哗哗直流。
锦雀在一边儿瞧贾琮虽说是在咧着嘴笑，脸上的眼泪却是如同洪水决堤，忙就掏出帕子给他擦泪，劝道：“好少爷，你这都多大年纪了，怎地好生生就哭起来了？我方才也没说你什么呢，怎么越大越像个孩子似了？”
贾琮边流泪不止，边哽咽道：“你少打岔，我又不是因为你说我才哭了……”
锦雀忙道：“既然不是因为我的缘故，那你好端端地哭什么呢？这一大清早的，除了我说了你两句，旁人可没惹你。”
贾琮边哭便说：“我是因为林姑娘才哭了……”
锦雀怎么会不知道他因为什么哭，只是不想叫他伤心罢了。此时听他这么一说，锦雀忙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道：“啊，原来是因为林姑娘。对你这么好，给你这许多银子，又要送你吃喝，你怎么反倒就哭起来，若是叫人家知道了会生气的。”
贾琮见锦雀故意和自己夹缠不清，知道她是怕自己伤心的缘故，忙摆摆手哭道：“你快莫说了，我不过是一时心里感念林姑娘对我太好，这才忍不住哭了，一时就好的。”
锦雀见贾琮眼泪哗哗流个不住，自己伺候了他这些年，就以前挨了不知多少回痛打，也没见他这么哭过，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了。她嘴里不住劝着，心里却知道贾琮是因为有人突然对他太好，他承受不起这份好，这才哭成这样。
想到少爷自幼孤苦可怜，每每多受人荼毒，一时间连锦雀也心酸起来，撑不住哭了。
贾琮见这丫头好端端地也跟着自己哭起来，心里想着要劝她呢，可无奈眼里的眼泪怎么收也收不住。主仆两个索性就拥在一起抱头痛哭。
也不知两人究竟哭了有多久，锦雀这才想起自己炉子上还熬着粥呢。哭了这么久，恐怕那粥早就熬成了米饭了。
她忙“哎呦”一声叫，一把推开贾琮，一面埋怨道：“都怪你，好端端地惹人哭个没完，等会儿看粥都胡了，我看你能说什么。”
一面说着着，她一面急匆匆擦了把眼泪就跑出去了。
贾琮这里哭了半天，心中的委屈忧愁一扫而空，只觉满身的轻松。眼见锦雀跑了，他也急忙就擦了一把眼泪长长出了一口闷气。
正这时候，锦雀这小丫头就端着一盆洗脸水进来，见贾琮不哭了，她便笑道：“好，既然少爷哭够了，还不快过来洗脸。我可说给你听，那一大碗粥都胡了，你早上没吃的了，我看你可怎么办？”
贾琮一笑道：“没有就不吃了，少吃那么一顿两顿的也饿不死……”
两人正说话呢，就听外头有人叫锦雀，听声音又是紫娟。二人听了俱是疑惑：这紫娟一大早就跑了两三趟，不知这回又是有什么事儿？
锦雀听见叫忙答应了一声就往外走，贾琮却怕紫娟瞧出他哭鼻子了笑话，就从窗户缝儿里偷偷往外看：只见紫娟手里捧着个食盒笑眯眯给了锦雀，两人凑在一起眉开眼笑，不知道又在说什么呢。
眼见紫娟交待了几句转身便走了，锦雀捧着食盒笑眯眯进了屋子，扭头便对贾琮笑道：“可是巧，正说粥胡了你没饭吃了，林姑娘就给你送了早点过来，这些你可不用挨饿了。”
说罢，锦雀忍不住又自言自语道：“你说也奇怪，林姑娘到底瞧上你什么了，对你比亲人还要亲呢吧”
第二百九十六章 可卿病重
贾琮一时洗漱罢了，这才打开黛玉叫紫娟送过来的时候食盒，只见里头规规整整摆着极精美的小点心，香气扑鼻。
不用问就知道，这些点心定然是贾母心疼黛玉送给她吃的。黛玉自己又不舍得吃，这才松过来给了贾琮。
贾琮本意是不吃，待会儿再拿过去给黛玉。可再想想自己就一块不吃又怕辜负了她一片真心。当下也只得和锦雀两个每样些许尝了些，剩下的依旧放好，准备给黛玉送回去叫她也尝尝。
这里都收拾好了，贾琮就叫锦雀翻箱倒柜地开始找东西。锦雀哪里知道他要找什么东西，一边翻拣一边问道：“少爷，你只叫我翻呢，你到底要找什么？”
贾琮一面跟着翻一面便说道：“拣那些个值钱的贵重的，总是能配得上林姑娘的东西，越多越好！”
还好在这畅春园本来是贾府东院儿里少有的好地方，贾家祖宗又多年的累计，屋子里四处的摆设都甚是贵重.一会子倒拿了不少好东西出来：两幅当代大家的字墨，还有几个极精美的陈设，无一不是价格昂贵。
瞧了瞧手里的东西，他这才满意了，叫锦雀把东西细细包好了，这才起身准备要去瞧黛玉。锦雀在一边儿忙就嘱咐道：“少爷，不知怎地，一见你往西边儿去我就心惊胆战的，林姑娘虽说是真心和你好，可谁知别人怎么样呢。你好歹去坐坐就回来。”
贾琮点头答应了，这才拎着包袱出了门。
此刻太阳已经早就高高升起，照得贾府一片通明。贾琮这几段时间长得飞快，越发显得四肢修长，身姿风流。他望着自己长长的影子不由得就叹了一口气：长高固然是好，可也太废衣服了。身上这件儿衣服是前两个月锦雀给他量体新做的，今天刚上身就短了一大截，勉强只能盖住膝盖，看起来很是滑稽。
这件儿衣裳可是耗费了锦雀好大的心血，料子自然不用说，是贾赦命人给送过来的，都是顶好的。小丫头还在衣料上绣了满幅的暗花。别的不说，就为了绣这些个花，小丫头就点灯熬油地不知忙了多少个夜晚。
贾琮一直舍不得穿，今天为了去见林黛玉，这才翻出这件儿新衣裳来穿上。谁知第一次穿就小了。
贾琮摸了摸触手光滑柔软的衣裳，指尖说不出的舒服。又低头瞅了瞅露在衣摆下的多半截小腿，无奈地再次摇头叹息。
他刚抬起头迈腿要往前走，就见对面影影绰绰似乎来了个人，那人看着倒像是贾蓉的模样。待走近了再瞧果然还真的就是贾蓉。
只见这小子满脸是笑，不知道是碰上了什么天大的喜事儿。贾蓉老远就看见了贾琮，此时走得近了，忙就叫道：“琮叔，你老人家好啊，好些日子没去我们府里转转去了，您忙什么呢？”
贾琮嘻嘻一笑骂道：“呸，我哪里是老人家了，我比你还小得多呢。”
二人说着话就走到了一起，贾蓉先就仰头看了看他，笑道：“叔叔，这才几天没见，您怎么就长得这么高了，比我还高了一截子？”
贾琮闻言才醒悟过来：怪不得一见了贾蓉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呢。原来他看贾蓉还要仰头，现在简直是要俯视了。
这几个月天天瞎忙，竟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窜了这么高了。
贾蓉又笑嘻嘻伸手在两人头顶比划了一下，惊叫道：“果然是，叔叔你如今真比我高出一大截了，恭喜，恭喜！”
贾琮也笑道：“这有什么可恭喜的，人不都要长大么。你这兴冲冲地来我们院子做什么？”
贾蓉这才笑回道：“叔叔你许久不曾来我府里玩儿，你不知道，我家那个，你老人家的侄儿媳妇，她病了。这不是听说大老爷认得一位名医，最擅长医治疑难杂症，特地来求大老爷给写个帖子，请那位神医过来给看看。”
贾琮听贾蓉这么说，一时还有些不大适应，竟想不起贾蓉嘴里说的侄儿媳妇是谁。他认真琢磨了片刻才明白过来，原来贾蓉嘴里的侄儿媳妇说的是秦可卿。
原来是秦可卿病了，怪道贾蓉这么高兴呢。
贾琮这里随口便问道：“你说的就是秦可卿么，她怎么好端端地就病了？”
贾蓉听问，不由得更是欢喜，忙回道：“谁知道呢，好好的，突然间就不能饮食了，整天价窝在床上动也不动，我进去看过一次，瘦的不成人形了都，说皮包骨都是勉强。这可把我父亲给急坏了，四处寻医问药，也不知道瞧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药，银子流水似地花出去，人却不见好。”
贾蓉越说越高兴，眉飞色舞，秦可卿得了重病，于他而言简直就像是碰上了天大的好事儿一般。
贾琮虽然也不喜欢秦可卿，但一代绝色佳人如今落魄如此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喜事儿，因此他便皱眉说道：“我今日也没见着大老爷呢，也不知在是不在，你快去瞧瞧去吧，我这里还有事儿呢，就不陪你了。”
贾蓉忙回道：“是，侄儿知道了，我这就去。改日叔叔闲了就找我玩儿去，我新买了个戏子，模样不用说是世上难有的，那嗓子更是绝妙，叫她好好唱支曲子给叔叔听。”
贾琮知道贾府的这帮子败家子儿，每日除了吃喝嫖赌就是养戏子，招猫逗狗，拿钱当粪土，怪不得贾府就一败涂地。他越想越是心烦，忍不住便问道：“什么戏子，花了多少钱买的？”
贾蓉听他问起，还以为贾琮也喜欢这个，忙笑嘻嘻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贾琮便问道：“五百两？那可也有些个贵了。”
贾蓉一听便瞪大眼睛叫道：“五百两？叔叔你老人家可太不懂行情了，五百两能买个什么，您去瞧瞧我养的戏子是什么等级，足足花了五千两！这还不算我平日里给她添置行头和买脂粉的钱。若是都算起来，恐怕一万两也打不住！”
“什么，一万两？一万两就为了个戏子？她除了会唱戏还能做什么，难道会生金蛋还是怎地，就值那么多钱……”
贾琮听了恨不得一巴掌就胡死贾蓉，这个败家子儿，不把贾府败光了就合不上眼啊……
第二百九十七章 贾蓉之喜
听说贾蓉为了个戏子就花了上万的银子，心里直骂败家子儿，但人家怎么花钱与他何干？因此贾琮面上也只能附和道：“既然花了这许多钱，看来一定是个极好的。可惜我现在还有事儿，等我闲了一定过去瞧瞧，也开开眼。”
贾蓉听了更是眉开眼笑道：“好的，叔叔一定过去。若是叔叔能瞧得上眼，就送给叔叔也没什么的。”
他一面说一面上下不住打量贾琮，眼光贼兮兮色兮兮，瞧得贾琮浑身不舒服，直往后躲。贾蓉这才又说道：“叔叔如今眼看也成人了，又生得一表人才，不知有多少女子要为叔叔的风采倾倒呢。如今叔叔房里可有人了没有？我手上倒还有个绝色的丫头，还小呢，我还没动过的，就孝敬给叔叔如何？”
贾琮一听顿时有些羞涩，瞪了贾蓉一眼道：“你一天到晚就没个正经，连叔叔房里的事儿都操心，你累不累？”
贾蓉见贾琮满脸的不自在，顿时哈哈大笑道：“侄儿关怀叔叔不是理所应当的么？再说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呢，要不要侄儿教教叔叔……”
贾琮听他越说越不像话，目光淫邪，登时火起，照他屁股就是两脚，便踢边骂道：“滚你奶奶的，我这事儿用得着你教，一天尽琢磨这事儿，小心我揍得你爹都认不出你来。”
贾蓉一边躲一边笑道：“好叔叔，这你可是自误了，这事儿里也是大有学问的，其中的道道多了去了，到底怎样才能得到极乐，叔叔你可知道么……”
耳听贾蓉越说越不像话，贾琮复又踢了他两脚，贾蓉这厮吃痛，忙求饶道：“好叔叔，侄儿下次再也不敢了，叔叔饶了我这次吧。”
贾蓉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也不愿意再和他多纠缠，怕他再说出的话更难堪。当下便也放开他，走了几步又回头问道：“你媳妇儿到底怎么不好，前些日子不是看着还好好的么？”
贾蓉听了笑得更是开心，只听他笑嘻嘻说道：“不清楚，叔叔也不是不知道，我和她形同陌路，根本就不到一起的。这贱人自从到了我家，不知惹出多少事情来，如今她好端端地装病，为了她，家里的银子流水一样花出去，她却还是矫情，成日寻死觅活的，要我说还不如痛快一死，还干净些！可我父亲舍不得这贱人，这不是非叫我来寻大老爷，又要找什么名医给诊治？”
贾琮见他满嘴恶毒，想来对秦可卿是深恶痛极了，当下也不好再接口，随口说了两句话也就算了。
当下两人分手，贾蓉尤三番四次说要他过去耍，贾琮也只得胡乱答应了两句转身便走了。
眼见贾蓉欢欢喜喜地去了，贾琮这里一面走一面叹息：秦可卿之美貌伶俐天下少有，谁知到了宁国府就弄了这么个结果。不论男子还是女子，名声第一要紧，这秦可卿就是天仙下凡，一旦污了名声，可也就不好活了。
但这又能怨谁呢？
怨秦可卿自己么？可要不是贾珍真心对她，恐怕她也不至于就和老公公能怎样。
天下女子，不都是经受不住男人的甜言蜜语？
更何况贾珍对她又何止是甜言蜜语，他对秦氏是真心的好，为了她恐怕一座金山银山都敢扔进去。
碰上这么个多金又痴情的男人，哪个女人不动心？
更何况贾珍仪表堂堂，风流倜傥，秦可卿就再铁石心肠恐怕也抵挡不住啊！
只可惜如今事情败露，她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
说实话贾琮原先很是厌恶这位秦氏，总觉宁国府就败落在这女人手中。可今日一听说秦氏如今羞愧难当，连饮食都不肯进了，只求速死，看来她也不是全然不知羞耻的人。
这么一想，贾琮甚至都有些怜惜起这个女子了。
怪不得曹雪芹曹大人说，秉花容月貌就是败家的根本。
这秦可卿若是生得再丑那么一些，恐怕贾珍也就不至于对儿媳妇起了歪心，既为美人花光了老底儿，又把祖宗的脸面都丢尽了。
思来想去，贾琮怎么也想不出这事情到底谁才是罪魁祸首。
若说是贾珍，可贾珍堂堂一个七尺男儿，爱上了美貌异常的女子，即便这女子是他儿媳妇，恐怕也不能全然都怪罪到他身上。
自古以来这种事情又不少见，四大美人之一的杨玉环，不也是和老公公痴恋，这才成就了千古佳话？
贾琮就这么一路瞎想，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西院儿。他只顾低着头往前走呢，冷不防就撞到了不知谁的身上。直到听见有人“哎呦”一声喊疼，他这才醒悟过来，忙抬头一看，却原来是和紫娟撞到一起去了。
紫娟捂着脑袋不住抱怨：“我的爷，您这到底是想什么呢，我直直叫了您好几声儿，您只是不理，对着我就撞过来，您是成心的么？”
贾琮一听紫娟这么说，再看这个漂亮聪慧的小丫头捂着头，故意装出满脸疼痛的模样来，瞧着又是可爱又是顽皮，忍不住便笑道：“好姐姐，我想事儿想迷瞪了，没留心就撞了姐姐，可要紧么？”
紫娟见贾琮满脸关切地望着自己，又见他生得极俊俏，心里很是喜欢这少年。更因为自家小姐极是在意他，对他好得简直没法儿了，甚至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掏给他呢。况且自打小姐和这位贾琮少爷见过以后，心境不知好了多少，脸上也见了笑靥，晚上也并没有起来偷偷哭泣。因此，紫娟心里也更是喜欢贾琮。
她当下便亲娘笑道：“不当紧，不当紧，只是少爷下次走路千万当心些，撞了人倒是小事儿，横竖是肉做的，碰了也不疼，可若是撞在树上、墙上，那可怎么好呢？”
贾琮忙笑着回答：“不怕，我头硬，撞不破的。”
紫娟一听便白了他一眼，笑道：“就是不听人劝，等你吃了亏就知道了。你这如今是要去哪里，怎么还背着个包袱做什么？”
贾琮听问，忙就笑道：“我这不是去找林姐姐说话解闷去？”
紫娟一听更是欢喜，忙念了一声佛，笑道：“阿弥陀佛，少爷你总算是来了，你不知道我们姑娘这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起来了，一会子问少爷缺吃缺穿不，一会子问你有没有钱花，简直不曾把我烦死呢……”
第二百九十八章 用情至深
贾琮这里听紫娟说起黛玉一大早就为自己牵挂，心里不由得一热，眼圈不禁就有些红了，微微一笑说道：“这可真是，我这么大个人了，倒叫林姐姐为我操心。况且姐姐身子又弱，不多睡会子觉可怎么成。紫娟姐姐，你怎么不劝林姐姐多睡一会子？”
紫娟闻言便抱怨道：“我倒是没少劝呢，可好话说了一箩筐，她倒是肯听才算啊。后来还嫌我烦，抱怨了我一顿呢。不过，林姑娘昨夜还算是睡得极好的了。从老太太那里回来就躺下睡了，直睡到鸡啼的时候才醒，已算是极少有的了。”
贾琮一听忙便叫道：“这怎么行！姐姐平日吃的东西又少，每顿饭不过是吃两口意思意思就罢了，难道她睡觉也不好么？”
紫娟见贾琮神色间对黛玉极是关心，不由得心花怒放。
原来这个紫娟是个极痴情的。当日黛玉来了，老太太看她既聪慧又办事稳妥且人品又好，就把她指派去服侍黛玉。
那紫娟一见黛玉被其绝世品貌所震惊，再见她身世可怜，一个人在贾府中孤苦可怜，因此打心眼儿里就极爱极疼黛玉，甚至待她远远比待自己还要好。每日全心全意都是为了黛玉打算。
自从昨日见黛玉对贾琮是独一无二的好，且因为贾琮的缘故，连她自己都精神健旺了许多，紫娟心里自然是开心。
如今再看贾琮的神色，知道他也是当真关怀黛玉，心里更是为黛玉开心，忙就开口回道：“少爷，你是不知道呢，林姑娘心思重，再则咱们府里除了老太太和宝玉，哪一个是真心对她好的？每日闲言碎语不断，只要有一丝丝风声儿传到我们姑娘耳朵里，她总是翻来覆去不知道要琢磨多久才肯作罢。因此，她夜里能安安稳稳睡一两个时辰我就谢天谢地了。”
贾琮听了便紧皱双眉道：“这怎么能行，一个吃饭一个睡觉，这两个才是养人的根本。姐姐若是长期如此，可不把元气都消耗没了么？长此以往又该怎么办才好呢？”
紫娟听了也是叹息连连：“我何尝不知道呢。为此不知劝了她多少次，可她总是心里抑郁难解，再说府里的坏人又多，竟然是没办法的事儿，我为此都快愁死了。如今我看姑娘似乎还肯听少爷你的话，你就帮我好好劝劝她，可好不好？”
贾琮见紫娟说这话的时候满脸都是愁容，知道她也是真心为了黛玉好，忙答应道：“好，姐姐不用说，我是一定要劝劝林姑娘的，咱们这就一起去吧。你这是要到哪里去？”
紫娟听了甚是开心，忙笑嘻嘻道：“我这可不是专门来接你的么，姑娘一大早就叫了我无数遍，非让我来看看你到了没有。你不知道，我这都是出来不知第几趟了，这不是才见着你？”
贾琮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得就想着黛玉一大早起就苦苦期盼自己过来，那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就没见着，光是心里想想就叫他心疼。
当下贾琮也不再敢啰嗦，背着小包袱就往前急冲，不想再叫林黛玉为自己苦等。紫娟当下抿嘴一笑，跟着他就急忙往自己院子里走去。
原来黛玉自打来了贾府就一直和贾母在一起住着。先黛玉小的时候就住在贾母外屋的碧纱橱内，宝玉也住那里。如今黛玉年纪大了，再和宝玉住在一起多有不便，因此贾母就叫人把她院子西边儿的一所小小的独院儿收拾出来，叫黛玉领着紫娟、雪雁二人并两个婆子住在那里。
这样住一来和贾母极近，就在她老人家眼皮子底下呢，也不怕有人前来聒噪；二来也算得上是独居幽静，少了外人打扰。
紫娟和贾琮两个人急匆匆，悄眯眯地就拐进了黛玉所住的小院子。
等贾琮一进屋就见黛玉正坐在椅子上，一手托腮，一手拿着帕子，正盯着门口发呆呢。
猛然间见到贾琮闯进来，林黛玉先是一惊，但随即便是笑容满面，两个眸子突然之间光彩照人，更添生动美貌。
只见她霍然站起，满脸惊喜地叫道：“琮兄弟，你，你果然来了，我……我……”
一句话没说完，黛玉早就(?Д?)?红了眼眶，泪光闪动。
贾琮忙就走过去，盯着黛玉笑眯眯道：“姐姐，我自然是要来看姐姐的，若是你不嫌我烦，我天天都来呢。”
黛玉闻言更是万分喜悦，不由自主拿帕子一边擦泪一边问道：“当真么，你不骗我？”
贾琮见了黛玉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又想起她对自己真心极好，当下心胸之间热浪翻滚，脱口而出道：“你是我姐姐啊，我在这世上就你一个亲人呢，我自然不会骗姐姐……”
黛玉闻言更是欣喜，不觉就走上前两步，含笑望着贾琮，抬手便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顶，眼泪却不觉又流了一脸。
贾琮见了更是心疼，忙掏出帕子来替她擦眼泪，自己却不由得也早红了眼眶，哽咽道：“姐姐，你往后都不许再哭了。你不知道我一想起姐姐伤心难过，我的心里就更难过更伤心。我只恨自己太年幼无能，也不能好好找顾姐姐，每每想到姐姐在这里受罪吃苦，我的心都万分煎熬。姐姐，你再等我几年，等我做出一番事业来，我一定接姐姐出去，咱们回自己家去。”
黛玉听贾琮说了这番话，登时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委屈，当下再也撑不住，抱着贾琮就哭了起来。
贾琮冷不防就被黛玉抱在怀中。他此时个子比黛玉还要高出快有一个头，与其说是黛玉抱着他，还不如说是黛玉扎在他胸前哭泣。
怀中冷不防多了一个绝世佳人垂首饮泣，贾琮一时浑身发僵，心里浑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直觉自己只盼望能就这么抱着黛玉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紫娟在后面倚门而立，她见黛玉和贾琮亲昵异常，且显然这二人都是极关爱彼此，心里又是欢喜又是迷惑。
她日日夜夜都陪着黛玉，一共和贾琮也没见过两次面，他们二人何时就这么亲昵了？
更叫她迷惑的是，黛玉自来什么事儿都不肯瞒她，偏偏就是对贾琮这件事儿上，林黛玉死活不肯和她讲。她就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两位怎么就能突然间好成这样儿，难道两人都中了什么邪不成？
第二百九十九章 姐姐，你最珍贵
恍惚间，黛玉仿佛又梦回儿时，父母悄立在一边，看她和弟弟在一起亲昵。
那个时候往往是因为弟弟背不出爹爹教的诗书挨打，趴在她怀里哭泣，她则搂着弟弟不断轻声安慰。虽说家里只有那一个男孩儿，但父母对弟弟期望极高，因此管教极严。才三岁的孩子，每天都被逼着识字念诗背诗，稍有差错就是一顿捶。
岁月暗潜，谁知一转眼就是这许多年过去了，弟弟竟然转眼间就长大了，比自己还要高出许多。如今竟然换作他伏在弟弟怀里哭泣了。
贾琮美人在怀，不由得僵在当地，手足无措，心猿意马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她才好。
可转念间想到黛玉待自己如同亲生兄弟一般，再则她又是极冰清玉洁的姑娘，自己若是想得太多，反倒显得猥琐了。想到这些，贾琮如释重负，当下便伸手拥黛玉入怀，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姐姐，好端端的哭什么呢？莫非是我哪句话说得不妥么，若是这样姐姐尽管告诉我，我再不胡说八道了……”
黛玉听他这么一说，忙抬头哽咽道：“没有，你哪有说错什么，都是我听你的话说得窝心这才哭了。好兄弟，你不知道都有多少年没人和我说过这样的话了……”
黛玉越说越是委屈，眼泪忍不住又扑簌簌洒了一脸。她容颜本就是绝美，此时这么一哭当真就如梨花带雨，娇艳不可方物。
贾琮见黛玉如此貌美，看得他一阵恍惚，心里更是心疼得厉害。
紫娟在一旁见黛玉和贾琮二人相拥，又是高兴又是害怕。高兴的是林姑娘终于在这世上有了一个关心她的人。害怕的是二人行动间如此亲密，要是叫人见了又不知道要编排什么呢。
贾府里有什么好东西不成？就没有的事儿还有瞎说八道污人清白呢，若是眼前这一幕叫人见了，再传出去，那黛玉恐怕在贾府里就再也呆不下去了。
这贾府不呆也罢，更叫紫娟害怕的是黛玉一生清誉恐怕就都毁了，这一世都不好活人了。
紫娟越想越害怕，忙探头向门外看看，只见小院子里静悄悄空无一人，雪雁那小丫头也不知哪里去了。她这才稍稍放心，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二人跟前，一面假意掏出帕子来帮着黛玉擦泪，一面瞬势就把黛玉不着痕迹地从贾琮怀里拽了出来。
黛玉方才一时动情这才忘了男女之防，再说她心中风光霁月，一片纯洁，又把贾琮当亲弟弟看待，哪儿会想到别的，因此才扎入了他怀里。这时被紫娟轻轻掐了一把这才回过神来。再抬头看了贾琮一眼，只见眼前的弟弟已经不再是那三岁幼童的模样，早就变成了一名俊秀异常的少年。
这一回过神来，黛玉心里又是欢喜又是羞涩，忙转身低头红着一张俏脸拭去了脸上的泪痕。
贾琮怀中空虚，一时间怅然若失，直勾勾望着黛玉看了一会儿，这才也缓过来，不由得也是小脸儿微微一红，多少都有些尴尬，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倒是黛玉先就擦干了眼泪，问贾琮道：“你昨夜睡得可好，早上吃了什么？”
贾琮经她这么一问才想起来自己来做什么的。他忙把小包袱打开，把包袱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掏出来给黛玉。
黛玉见他好好地就拿起东西来，忙问道：“你这拿的是什么？”
紫娟见了也好奇围过来看，只见贾琮先是掏出几卷画轴，打开来看时却是唐寅的美人图。
二人一见登时都惊呼道：“这画是哪里来的，可是真迹不是？”
二人正说着，贾琮便又打开另外几个画轴，只见又有郑板桥的竹子，又有王羲之的字……
这下可把黛玉和紫娟更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就眼前这些字画，若是真迹，那简直真的就是价值连城了。
黛玉虽然也是富裕之家出身，但家中也没有这样的字画。贾琮虽然如今还算混得不错，但这么珍贵的字画恐怕她也是拿不出来的。
心里这样想着，黛玉急忙凑近画卷仔细观赏，只见那画卷颇为陈旧，但字画都是栩栩如生，风云天成，怎么看都是真迹是模样。她越看越是惊讶，忙抬头问贾琮：“好弟弟，这些字画都是从哪里来的，猛一看怎么都像是真迹？”
贾琮闻言得意万分：“姐姐，你眼光真准，这些自然都是真迹了。给姐姐的东西怎么会是假的？我都找行家看过，大家都说是真迹，再错不了的。”
黛玉越发惊讶得合不拢嘴，忙问道：“这些都是从哪里来的？”
原来这些个字画都是贾琮上次和一众贵妇人豪赌赢来的。他本来是都给了贾母，但贾母后来又都还给了他，这次就一齐都拿来送给了黛玉。
听贾琮说了这些字画的由来，黛玉更是不知说什么才好了。她又细细观赏了一番，越看越是喜欢，忙小心翼翼地都收好了，复递还给贾琮道：“弟弟，这东西都珍贵得很，世上所存不多，你快收好了。”
贾琮闻言奇怪道：“姐姐，你叫我收起来做甚么，我这是送给姐姐的呀。”
一面说他又从包袱里掏出不少东西来，既有玉石玛瑙雕琢的摆件儿，又有不少金玉镶嵌的首饰之类，无一不是灿烂夺目，巧夺天空。
黛玉见他易发拿出这许多东西来，拣在手里细看，知道都是能工巧匠雕琢打造是精品，件件都价值不菲，更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贾琮却笑嘻嘻把眼前堆了一堆的东西往黛玉面前推了推，笑道：“姐姐，我所有最值钱的宝贝都在这里了，都是送给姐姐的。”
黛玉一听忙摇头道：“不行，这怎么使得，这都是你好容易得来的东西，我怎么能平白无故要你的呢。”
贾琮听黛玉这么一说，登时便故意作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来，大叫道：“怎么，姐姐看不起我么，不稀罕要我的东西么？”
黛玉忙摇头，泪眼朦胧道：“傻子，我怎么会看不起你，只是这些个东西都太过珍贵了，我真不能要你的。”
贾琮听了更是瞪着眼睛叫道：“姐姐，在我眼里，这天下最珍贵的就是姐姐你了，姐姐你才是天下顶顶珍贵的。”
第三百章 百无一用是宝玉
贾琮爱极了林黛玉，只是爱，并不涉及男女私情。况且黛玉拿他只当亲弟弟看，他又视黛玉为仙子一般，就是偶尔对黛玉有那么一些些不可告人的念头，一转念都觉得是猥亵天人，其罪可诛。
况且黛玉又真心待他，二人之间的感情虽和男女之情大有分别，却是更真更淳也更浓。
男欢女爱，总有腻烦的一日。天下少有恩爱到白头的夫妻，却多见相爱到老的姐弟兄妹。
既然是真心相待，又极爱黛玉，知道她把自己攒了多年的银子都一股脑送了过来，贾琮当即便把自己所有的好东西打包送给了黛玉。
黛玉怎么肯受？
望着堆了慢慢一桌子的字画玩物，任凭贾琮怎么说她总是摇头不要。两人推辞到最后贾琮当真有些火了，扯着嗓子叫道：“姐姐，你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所有的好东西都是你的，就像你攒了好久的银子也是我的一样。怎么我就能要你的东西，你就不能要我的呢？若是这样，那咱们也别论什么姐弟了，就此罢手吧，如何？”
黛玉一见他真急了，忙含泪安慰道：“话不是这样说，我是姐姐，自然要多照顾你，我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你的也还是你的……”
贾琮不等黛玉说完便急眼叫嚷道：“我是男子汉大丈夫，才不用你来照顾。小的时候是你照顾我，如今却该我照顾你了，我要照顾你一生一世，看着你一生一世开心。”
黛玉闻言还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竟然哽咽在喉头无法开口，唯有眼泪不住滴落。
紫娟在一边见二人为了这些个东西争得面红耳赤，也看出贾琮是真心要送的，若是不收着倒怕寒了贾琮的心。且二人若是再这么一直推诿下去，眼看外头太阳高照，再有人来了看见反倒是不好。
因此她忙起身就收拾起桌子上的东西来，一面又扭头劝黛玉道：“姑娘，要我说你也是个死心眼儿。贾琮少爷真心要送你东西，你若是不收着可不是伤了人家的心？况且这又不是吃喝怕坏了，你就当是替少爷先保管着，等少爷再过两年娶老婆了，你再当贺礼送给他不就得了。”
黛玉一听也笑起来，回手打了紫娟一下子，笑骂道：“好你个丫头，既然你早就有这个主意，做什么不早点子说，倒叫我们这里红了脸才肯说。”
紫娟也笑道：“我怎么知道姑娘是个死心眼儿呢……”
一面说着，紫娟忙就把那些个东西都包好了放进柜子里，又上了锁，把钥匙放在黛玉手里，这才笑道：“好了，这不就皆大欢喜了？”
二人见紫娟手脚麻利得很，言语诙谐，模样娇俏讨喜，不由得都笑了起来。贾琮这才笑道：“我才不娶媳妇呢，我情愿一辈子守着姐姐，就我们姐弟二人过呢。”
他话音刚落，黛玉便伸出手指在他眉心轻轻一点，娇嗔道：“一天就是胡说八道的，人长大了怎么能不成亲、不娶媳妇？你若是当真敢这样，看我怎么收拾你呢！”
贾琮本想说‘我要找媳妇一定要找姐姐这样的’，但一来怕黛玉多心，二来他又想起了锦雀那小丫头，自己不是天天还叫嚷着要娶她做老婆，如今突然说出非林黛玉不娶的话，岂不是自己打自己耳光？
因此，他抿嘴一笑也就不做声了。
当下三人皆欢，又亲昵地坐在一起说起话来，无非也就是黛玉问贾琮早起吃了什么，昨夜睡得好不好，近来看了什么书……贾琮无非就是很劝黛玉日后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再无谓伤心落泪，与身子无益处等语。
话虽絮烦，但二人情真意切，说的又都是肺腑之言，因此听起来满是情意绵绵，并无一点儿无味。
紫娟在一边见这一对小男女靠得极近，言谈神色间对彼此又是极关切，其意深厚绵长，不由得心中欢喜异常。且又见二人都生得极好，俱是天人之资，不觉突发奇想：若是他们两个能结为夫妻，能白头偕老，那才真叫圆满。
这念头才起，她不由得便想起了宝玉，情不自禁便偷偷拿宝玉和贾琮对比了起来。
若单论外表，宝玉且是不如贾琮生得这般好。况且宝玉也不如贾琮这般贴心，更不曾给过黛玉什么值钱的东西。最多不过是几首歪诗，一把折扇，要么就是得了什么新奇的东西拿来哄黛玉一笑而已。再则就是拿些什么吃喝过来。虽说是礼轻情意，可宝玉给黛玉的委实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可贾琮呢，一出手就是他最贵重最值钱的，还非要给黛玉，不收都不行。
这么一比，贾琮确实比之宝玉对黛玉更真心。
古往今来，要看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有多爱，不就是看这个男人舍得给女人什么么？
再则，紫娟也听人说起过，眼前这个贾琮虽说年纪小，可是极精明能干的，胆子又大，最不肯吃亏的。若是能嫁给这样一位男子，那么一辈子大富大贵不敢说，最起码安安稳稳一生一世是跑不掉的。
宝玉呢？
在紫娟看来，宝玉就是一被宠坏了的废物少爷浪荡公子。整日家就知道和女孩儿厮混，从不知上进。成天家招猫逗狗的，一点儿刚性也没有。如今贾府是还好着呢，可世事如浮云，瞬息万变，今日就再好谁知明日又是怎样？
况且如今贾府颓势已成，又无人能力挽狂澜，恐怕也竖不了几日了。平日里她和林黛玉私下里说起来，每每黛玉都忧心落泪，说是贾府往后若是当真不行了，恐怕就一败涂地了。
那个时候宝玉又该如何呢？
黛玉每每有心劝宝玉用心经济，可又知道宝玉是个不听劝的，更是个自命清高卓尔不凡的东西，生怕把他惹恼了自己倒无立身之地了。因此总是忍着不肯多说。
那宝玉越发得意，每每张扬，总说黛玉是他生平知己。
紫娟却深知，黛玉不过是重情，珍视宝玉对他用情颇深，因此不肯伤了他罢了。哪儿来的知己？
黛玉就再美若天仙翩然出尘，就再高洁若雪目无凡尘，可她终究是血肉之躯，终究是要吃五谷杂粮，居需有所，出需有衣，夏日有房遮阴，冬日有棉衣御寒。
这所有的所有，若无贾府，宝玉能给得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