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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发家致富史全文阅读

作者:红楼大玩家     红楼发家致富史txt下载     红楼发家致富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八十九章 大祸已至(上)

    尤二姐一心想着能住进荣国府才算是和贾琏修成了正果,这一生也就算是找到了归宿。再加上王熙凤又会演戏,竟然骗得她心甘情愿随着就搬进了贾府。

    这里马车一进贾府的大门,众人便都知道王熙凤把贾琏在外头娶的老婆接进府里来了,一时众人都是诧异,议论纷纷,都不知王熙凤这一回怎么就如此贤惠大方起来,只有深知其为人的才隐隐为尤二姐犯愁。

    一时众人都纷纷借口来看,待见了尤二姐的模样性情,更是深深为其可惜,只说生得这么好的女子偏偏落到这夫妻二人手里,真真是可惜了。

    王熙凤这里一回来就叫人先快些个收拾屋子出来给尤二姐住,自己却带了二姐便先往老太太屋子里来了。

    贾母这两人正因为黛玉搬出贾府不自在呢,没日没夜的只是伤心难过。恰鸳鸯在一旁正劝着呢,王熙凤这里领着二姐便进了门。

    贾母一见凤姐儿来了,心里才有些欢喜,却见她身后还袅袅婷婷跟了个面生的女子,当下便问道:“你这是又带了谁过来?”

    王熙凤一听先不说破,只把尤二姐拉到贾母跟前,笑嘻嘻问道:“老祖宗,你且别问这是谁,你直说她俊不俊?”

    贾母听了当真便细细打量了二姐一番,更是把她拉到近前,捏了捏皮肉,瞧了瞧她缠的小脚儿,这才笑道:“这个孩子是个齐整的,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比你倒是俊好些!”

    王熙凤听了这才故意欢笑道:“老祖宗说好那可见妥妥的了,这是隔壁府里尤大嫂子的妹妹,我相中了,要给贾琏讨回来做老婆的……”

    贾母一听先是一惊,仔细瞧了瞧王熙凤儿,这才笑道:“好,既然你愿意,那是再好没有的,你只瞧着办吧。”

    凤姐儿听了贾母的话,这才又故意说道:“既然老祖宗都肯了,那是再好没有的,我这就回去收拾筹备去。”

    贾母见了王熙凤这腔调,心里自然知道其中必定有鬼,但这又与她何干,且她如今满心里都是个黛玉罢了,旁人就讨老婆还是杀人她一概不想操心,当下便眯着眼睛点头道:“由着你就是了,你们愿意怎样就怎样,我这里也被你闹得乏了,你这就去忙吧。”

    王熙凤见贾母一脸疲惫,当下也不敢再叨扰,领着二姐出去不必多提。

    且说这里鸳鸯见她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一行轻轻给贾母揉腿,一行便故意赞叹道:“如今连二奶奶也这等贤惠起来,都肯往屋子里放人了…!”

    贾母听了只是冷笑,半日才闭着眼睛说道:“她不怕造孽,爱怎样就怎样,我连我心头的肉还尚且不能保全,还管这些个事儿呢……”

    这里贾母与鸳鸯正说话呢,鸳鸯就见外头似乎有人探头探脑地往里观看,忙就和贾母说道:“老太太,你且稍坐一坐,我出去一趟,即刻就回来的。”

    贾母听了便点头叹息:“你只管去吧,和我这个老婆子混缠什么呢,我想着你们也都是厌倦我了,一个个迟早都是要走的……”

    鸳鸯听老太太这么一说一哭,忍不住便笑道:“老祖宗何时就这么磨牙起来?我哪里是嫌弃了老太太,我这里分明是憋不住了要出去方便方便……”

    贾母听了这才笑道:“好,原是我多心了,是我不对,你快去吧……”

    鸳鸯这才又好好安抚了贾母一番,这才起身走了出来。一出屋子就见王夫人正在廊下站着呢,瞧她满脸的焦急,似乎是出了多了不得的大事一般。

    鸳鸯见了忙就问道:“太太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儿么?”

    王夫人也顾不得听鸳鸯说什么,忙就一把拉住她悄声儿哭道:“老太太今日怎样?”

    鸳鸯心里奇怪,忙就回道:“老太太今日还好,不过还是为了林姑娘的事情伤心难过罢了,太太这是怎么了?”

    王夫人听了更是落泪如雨,哭哭啼啼说道:“了不得了,我听人说皇上今日不知怎地就龙颜大怒,下了旨意抄了家,如今一把锁把我王家所有男丁都锁走,如今已经下了大狱,择日就要重判呢……”

    鸳鸯一听了这消息登时就吓了一大跳,失声问道:“怎么会如此,太太家里可是犯了什么大错不成?”

    王夫人听了更是哭得涕不成声,一行哭一行说道:“我哪里知道,我一个女人家,又是出了阁的,家里的事情我又怎么能知道?”

    鸳鸯见王夫人哭得凄惨,她更是惊慌异常,一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王夫人只哭了半日,这才一把抓着鸳鸯问道:“好姑娘,如今我也没了法子,想着是要进去求老太太帮我走动走动,看看还有没有法子救人……”

    鸳鸯听了这话忙就阻拦道:“太太不可,千万不可。”

    王夫人一听鸳鸯这话登时就变了脸色,拉着她质问道:“怎么就不行了,大家都是实在的亲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如今我王家出了事儿,我不求老太太更求谁去?”

    鸳鸯一见王夫人咬牙切齿、变毛变色的模样,知道她心里着急,自己这么拦着恐怕她对自己也是要恨之入骨,忙就先扶着王夫人进了厢房,服侍着她坐好,这才低声说道:“太太不肯径直去见老太太,还不是太太孝顺,生怕吓坏了她老人家的意思?如今我和太太是一样的心思,太太千万莫怪罪我……”

    王夫人听鸳鸯这么一说,虽然心里万分焦急,但也缓缓点头,这才问道:“是,你说的不错。可如今这么大的事情,我又该怎么办?”

    鸳鸯这才忙开口抚慰了王夫人一番,又问道:“太太可成去别人那里问过了没有?薛姨妈那里可有什么法子么?还有老太太娘家,史大姑娘的亲叔叔,他们如今不是正得盛宠,难道连他们也说不上话不成?”

    王夫人听了便摇头哭道:“别提了,薛家如今还剩下什么,就剩下个不争气的大少爷,如今连我那妹妹也急得直哭呢。再则薛蟠前几日将将才相上了媳妇儿,眼看就要娶新媳妇进门,她还愁得没房子没钱,将将从我这里借了不少银子过去,她能帮衬什么?”

第六百九十章 大祸已至(下)

    一听说王家第一个就出了大事儿,鸳鸯都吓得混没了主意。贾、王、史、薛,四大家族,气同连枝,如今王家先就被抄了家,那贾府还能撑多久?

    鸳鸯越想越是害怕,一时脸色灰败,却又听王夫人说起薛家喜事将近,薛蟠就要娶亲,如今又无钱又无势,一点子忙也帮不上的。鸳鸯不由得就又问道:“那史家呢,史大姑娘的叔叔不是当着官呢,听说不久前才又升迁了?”

    王夫人一听更是冷笑不止:“我怎么没有想到他们?只是我叫人去求了,人家怕受连累,干脆连大门都不叫进的……”

    鸳鸯听了更是万分惊讶,失声叫道:“不会,怎么能如此,莫不是传话的人回来怕受责打,胡乱传话不成?”

    王夫人听了便摇头哭道:“哪儿有的事儿,我叫人快去史家求情,可他们家大门紧闭,只差人出来回话说史家的老爷都不在家,只剩下一干女眷,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更是都没见到人家的面!”

    鸳鸯听了越发心乱,琢磨着史家如今盛宠优渥,恐怕被人知道了和王家有牵连,再自毁前程,因此不肯相见,那也是有的。

    她这里正低头琢磨,那边王夫人便哭道:“我这也是实在没法子了,这才不得不来求老太太。我也是怕一下子就惊着了她老人家,因此才先和你商量商量该怎么办才好?”

    鸳鸯如今心乱如麻,想了半日才说道:“太太心急如焚我哪里会不知道,只是这些个日子老太太一直为了咱们家容不下林姑娘,逼得她离府而去,心里日夜不痛快,这两人天又忽然冷起来,夜里没有电炭盆,老人家又受了凉,身子正不爽利呢。如今要是再把这事儿和她老人家一说,只怕她老人家的身子骨抵挡不住,万一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咱们不是更加雪上加霜么?”

    王夫人听鸳鸯这么一说登时更是恨得大骂道:“黛玉,又是这个林黛玉,我上辈子也不知作了什么孽,这一辈子就怎么也绕不过这个死丫头去!这些日子宝玉也是为了她和我闹别扭,我亲生的儿子,如今闹得我就成了后娘一样!如今又是她,她到底有什么好,就连老太太也为了她过不去?!”

    鸳鸯见王夫人神色不对,生怕她要把气都撒在林黛玉身上,再骂出什么更加不堪的话来,忙就张嘴要劝,却听屋外有人冷笑道:“你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你这辈子连给林丫头提鞋也不配,你就是天生的贱命,老天爷是困急了打了个盹,这才叫你富贵了这些年,如今老天爷睁眼了,你这老贱人不过是回到你那贱命上去罢了,你不说感恩戴德,倒在这里浑怪旁人,你就不怕天打五雷轰么……”

    莫说王夫人,就连鸳鸯听人如此辱骂也是吓了一大跳,忙一抬头却见帘子被人摔在一旁,却是邢夫人满脸得意地走了进来。

    王夫人一见是她,登时更是气得脸色大变,刚想要张嘴骂人,却见邢氏指着她暴喝道:“姓王的,你可小心,如今你也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了,我可是贾府长房长媳,且如今我家老爷正得皇恩浩荡,才将将又升了官,你家的那不成器的东西因为渎职才被降旨罢黜了官位,你敢和我出言不逊,我就敢大嘴巴子打你!你张狂了这么些年,如今好日子也算是到头了,你敢再和我闹一个试试!”

    王夫人听了这些话,当下更是气得浑身直哆嗦,又听说益发连贾政都丢了官职,她更是惊疑不定,一时指着邢氏说不出话来。

    邢夫人见了她这样儿,心里说不出的痛快,当即便笑道:“难不成我还骗你不成,你若是不相信,只问你的好侄女便是!”

    说罢便扭头喝道:“还不快进来跟你的好姑姑说一声儿?她如今恐怕还做梦呢!”

    一语未必,就见王熙凤颤颤巍巍走了进来,脸色如土,一见了王夫人便跪在地上哭道:“太太,果真是如此。我也是将将得了消息,圣上传旨怪二老爷为官不利,承皇恩而负圣意,只知游山玩水,对下管制不利,已经被罢免了官职,如今正押着往京城来呢……”

    王夫人听王熙凤这么一说更是惊得面无人色,当即白眼儿一翻便昏死了过去。王熙凤见了却也只知道在一旁哀哀啼哭,也不知去搀扶。

    邢夫人见了这才冷笑道:“怎么,如今你姑父失了势,你连姑姑也不认了么?可见你心地凉薄,怪不得嫁入我贾府这些日子也生不出个男孩儿来,若是我的琏儿再要你做老婆,恐怕还要被你害得绝了后不可,等琏儿一回来我就叫他休了你。我见你今日领回来的那个什么二姐很是不错,倒也能配得上琏儿了。”

    说罢,邢夫人只是冷笑不止,把个王熙凤恨得脸色急变,却又始终是不敢吭声。

    鸳鸯见了王氏二人如今可怜至此,再想想她们两个平日里在贾府是何等得意猖狂,当下不由得暗自感慨万千。

    邢夫人得意了一时,这才扭脸吩咐鸳鸯道:“好姑娘,我知道你一心里头只有个老太太,这是最好不过。从今日开始你一步也不许离开老太太身边,更不许那些个杂七杂八的人去惹她老人家生气,你可知道了么?”

    鸳鸯听了忙就点头。邢夫人这才心满意足,微微一笑,冲着鸳鸯说道:“走,你跟我去瞧瞧老太太去,再叫人快把这碍眼的东西都拖出去,再则和院子里的人都吩咐到了,就说是我说的,不论是谁,只要敢随意进出老太太的院子,一概拉出去打死!”

    鸳鸯忙一一都答应了,这才小心翼翼陪着邢夫人出了厢房,又进了老太太的屋子。

    二人一进门便见贾母正半坐半靠在美人榻上,双眼紧闭,两腮边却是泪珠滚滚。

    鸳鸯见了登时就吓了一大跳,生怕是方才王夫人说话声儿太大,老太太恐怕听见了。

    邢夫人见了也是心惊,忙就走上前去低声儿问道:“老太太,您这是怎么了,可是想林丫头了么?若是您实在想她想得厉害,咱们这就去她家里住几天可好?”

第六百九十一章 大乱

    贾母听鸳鸯说起要去黛玉那里住几天散心,这才睁开了眼,带着泪追问道:“当真么,你们当真肯带我去我的黛玉那里住几天么?”

    鸳鸯一见老太太满脸皱纹皆被泪水填满,沟沟壑壑之中略微有些混浊的眼泪正沿着皱褶往下淌,她老人家再这么一笑,皱纹当即伸展,里面聚集的泪水更是流得满脸都是。偏偏老太太还笑得甚是欢愉,满眼皆是期待。

    一见了贾母这模样儿,鸳鸯说不出的心酸与心疼。她是贾府家生家养的奴仆,自打几岁的时候就被挑中了来到贾母身边,老太太对她甚是疼爱,她也是瞧了老太太十几年。这十几年过来,她对贾母的喜怒哀乐早就熟悉至深,可从来也没见她老人家如此凄凉可怜过。

    越是这么一想,鸳鸯心里越是酸楚,眼眶里也是火辣辣的,眼泪忍不住也流了出来。她忙伸手拭去,强笑着埋怨道:“老太太,您瞧瞧您今日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就像个小孩子一样的?林姑娘那里又离咱们家不是多远,她也是日夜想着您老人家呢,只要您张张嘴,咱们可不是说去就能去?”

    贾母听了益发欢喜,忙就一叠声叫着快些个准备马车,又叫鸳鸯快帮她洗脸梳头换衣裳,瞧她那意思是立即就要动身的。

    鸳鸯见了更是好笑又心疼,忙吩咐众人快去张罗,一面又回头去瞧邢夫人,不知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这邢夫人心里正想着怕王夫人、贾政并王熙凤等人来麻缠贾母,央求贾母给他们托人花钱,因此也巴不得老太太就躲出去呢。

    一听老太太自己愿意去黛玉和贾琮那里多住几天,更是忙就吩咐丫鬟们快些个给老人家多多带几身衣裳等物。

    贾母见了更是喜悦,当下笑个不住,满口里又抱怨道:“瞧你这忙乱的,倒好像我是要去赖在人家里不回来了似的。若只是带了这么多东西过去,还不吓坏了林丫头,只当我要长住不走了呢。”

    邢夫人听了当下便笑道:“老太太,您可别这么说。只当我不知道您心里怎么想的么?若不是怕我们挑理,您老人家还巴不得就一直住在林丫头那里呢。再者,我也听说林丫头这些日子对老太太也是挂念得很,日夜哭呢。您这一去,恐怕住得少了她必定是不依的。”

    贾母听了便笑道:“是,这丫头和她母亲一样,都是极孝顺的。”

    邢夫人听了更是笑道:“既然如此,老太太可不能怪我给您老人家多收拾东西了吧?”

    她二人这里说笑着,鸳鸯那里早就叫人打好了洗脸水,邢氏见了忙又过来帮着鸳鸯一起伺候着贾母梳洗罢了,又换上了衣裳,此刻外头恰好也有人回说轿子马车都准备好了。

    这是屋子里几个丫头也早就忙乱着收拾了一大包衣物被褥等东西出来。

    贾母见了更是抱怨道:“我不过是去随意住两天就回来,怎么拿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鸳鸯听了忙就笑道:“这都是老太太家常用惯了的东西,就怕老太太一旦过去住得不舒服,这才一起都拿了,还有好些个没拿呢……”

    贾母听了忙就笑着摆手道:“罢了,罢了,就这些个吧,可不敢再拿了,这还了得,这不就是搬家一样了么?”

    这里说笑着,邢氏与鸳鸯忙就搀扶着贾母出门上了轿子,一群丫鬟婆子又跟着轿子或抗或抬着许多一应物品,乱纷纷送出门去。

    众人才走了不几步,迎面却见平儿急匆匆就走过来了。邢氏见了倒像是没看见一般,把脸一扭就走过去了。倒是鸳鸯迟疑了一下,偷偷拉着她问道:“平儿,你这时候不在屋子里守着你们奶奶,又到处乱跑什么?”

    平儿听问,登时急得直掉眼泪,忙就一把拉住鸳鸯回道:“好姐姐,我怎么不想守着她,可二奶奶一回去就昏死过好几回了,我这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不是就出来赶紧找人去看看?”

    鸳鸯听了也是吓了一跳,忙就问道:“可有这样的事儿?二奶奶不是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平儿听了便哭道:“她得知娘家出了这么大个事儿,急得不行,又不知该寻谁去,偏偏奶奶娘家兄弟又找了过来,逼着奶奶拿钱托关系救人,说的话很是难听,只说是奶奶把娘家的钱都卷到贾家来了,逼着她快还钱呢……”

    鸳鸯听了也是愁眉不展,当下便也叹息道:“屋漏偏逢连夜雨,谁知道奶奶的兄弟竟然是这样的人,这可不是要活活把人给逼死么……”

    她们两人这么一说话便落在了众人后面,一行人跟着轿子却已经走远了,邢夫人虽不曾开口责备却频频回首,瞧样子很是不耐。

    鸳鸯见了忙就小声儿说道:“好了,我也不跟你多说了,你瞧大太太一直瞅咱们呢,别回头再找你的麻烦。我这就去了。”

    平儿无奈,也只得紧忙闪身让在一旁问道:“这是要哪里去?”

    鸳鸯便急忙把贾母要去黛玉那里住几天的事情匆匆一说,忙着转身就走了。

    平儿在路旁看着鸳鸯匆匆去了,满眼含泪低头怔怔想了半日,可也想不出这时候到底该去找哪个去,猛然间却又想到了贾琮,不由得更是心里难过。

    按理她这时候早就该和贾琮住在一个院子里了,可是又实在不忍心瞧着凤姐儿一个人在府里,更不忍心瞧着她与巧姐儿母女分离,这才不得不拖延了几日,可谁知一转眼竟然出了这种事情,叫她想走也走不开了。

    她正在这里想着,猛然就听一个小丫头子连哭带喊地叫她,这下子可把她吓了一大跳,忙就抬头一看,却见是伺候凤姐儿的那个丫头哭着跑来了。平儿不由得心里一沉,生怕是凤姐儿出了什么事情,忙就迎面跑了过去。

    片刻二人相遇,平儿忙就问道:“不是叫你好好守着奶奶么,你怎么一个人就跑出来了,到底又出了什么事情?”

    那小丫头子见了平儿只是拉着她哭个不住,喘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下子可把平儿吓得魂飞魄散,忙就追问起来。

    那丫头被这么一追问更是急得直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第六百九十二章 积德

    王子腾一年前才升了官,贾元春也将将被封为贵妃,那时候王家何等的荣耀,何等的威风。

    王夫人与王熙凤两人在贾府里又是何等的得意!

    如今谁又能想到世事变幻如斯,这才一年的光景,当日威风凛凛的王子腾转眼就成了阶下囚,连王家全族都被人抄了家,全都成了罪人!

    不仅如此,就连贾元春如今都躺在深宫之中奄奄一息,世事难料,王夫人与王熙凤又如何能挨得过?

    这里平儿因为王熙凤接连昏倒出来寻人,可此刻偌大的贾府,她竟然找不出一个人来能拉她们一把。

    她这里正愁得掉眼泪,猛然又听伺候王熙凤的小丫头子哭喊着跑来了,这下可把平儿吓得魂飞魄散,拉着她不住追问,偏这个小丫头子跑得气喘,又受了惊吓,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这下可把个平儿更是急得也顾不上再问,一甩手就往回跑。那小丫头见平儿跑了,忙也哭着撵上来,一行哭一行叫道:“平儿姐姐……平儿……姐姐……大事……大事……不好了……巧姐儿……巧姐儿叫人……叫人抢走了……!”

    平儿一听更是急得满脸通红,忙停下脚步一把拉住小丫头便呵斥道:“你倒是把事情说清楚些,是谁抢了巧姐儿走的……”

    你丫头吓得直哭,忙又抽抽搭搭哭道:“是少爷……是少爷……奶奶家来的少爷……把巧姐儿给抱着跑了……”

    平儿一听登时脑子里嗡嗡直响,眼前一阵一阵直发黑,忙就问道:“他抱了巧姐儿往哪里去了?”

    那丫头子此刻吓得直知道哭,一个劲儿只是摇头。平儿见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急得她直跺脚,抬头辨了辨方向,抬脚就往贾府大门外冲。

    谁想她才跑出去不远迎面就见邢夫人笑眯眯带着两个丫鬟走过来了。

    平儿一见是她,忙就站在路旁让路,眼泪却急得止不住直流。

    邢夫人一见平儿跑得满脸通红,头发乱得吓人,登时便皱眉呵斥道:“你这丫头到底是要做什么,好端端地怎么就弄成了个蓬头鬼一般,这要是叫人见了成何体统,这脸面还要不要了?”

    平儿一听忙就哭着跪下了,拉着邢夫人的裙角儿哭道:“太太,太太,大事不好了,巧姐儿叫奶奶家的少爷给抢走了,如今也不知哪里去了,我……我……”

    平儿越说越是伤心害怕,当下忍不住就放声大哭起来。邢氏猛然听了这消息登时也是吃了一惊,忙就问道:“他好端端地抢孩子做甚么?再则他是巧姐儿的亲舅舅,就是抱着她出去玩儿也是有的,你这里大惊小怪的做甚么?”

    平儿听了忙就边哭边回道:“太太,太太不知道,奶奶家的少爷极不成器,平日里只知道赌钱喝酒,如今王家出了事儿,他侥幸逃了出来,一见我们奶奶开口就是要钱,我们奶奶不肯给,恐怕他是急了才把巧姐儿给抢走了。太太,如今王家出了事儿,他也是官服捉拿的逃犯,又怎么会抱着姐儿出去耍,一定是要拿姐儿要挟奶奶要钱的……”

    邢夫人听平儿如此一说,当下忍不住便冷笑连连,一面笑一面狠狠说道:“她们往日里不是说王家是大家贵族,王家的子弟个个都是高贵得很么,怎么会出了这样的败家子儿?依着我说平儿你恐怕是多想了,王家的孩子那个个都是知书达礼的贵公子,段然是做不出这种事儿的。你如今就把心好好放在肚子里,乖乖回去和你们奶奶等着,或许一两日他就抱着巧姐儿回来了。即便是当真不回来,那到时候再做理论吧。”

    说罢,邢夫人也不顾平儿苦苦哀求,一甩袖子带着人便扬长而去,一行走一行说道:“哼,不过是王熙凤那泼妇生下来的一个赔钱货罢了,值什么,就丢了也没什么可惜,琏儿有先见之明,那不是又娶回来一个老婆么,肚子里也是有了孩子的,怕什么?!”

    平儿跪在地上听邢夫人如此一说,更是把心都凉透了,如今连巧姐儿的祖母都不管她的死活,还能再倚靠谁去?

    可又一想平日里王熙凤自恃娘家势大,向来也没把邢夫人放在眼里,且还和王夫人一起挤兑得她这个婆婆生不如死,如今人家一旦翻身又怎么会管她的死活,更不用提巧姐儿了。

    自打巧姐儿出生后,她更是没带巧姐儿认过邢夫人这个祖母,人家自然更不会管巧姐儿的死活了。

    平儿此时也怪不得邢氏心硬,忙从地上爬起来就往外跑。

    她跑了一阵子,才将将要出大门却见送贾母出门的几个丫鬟婆子说笑着回来了。众人一见平儿这情景都是吓了一跳,忙就围拢过来相问。等平儿哭着把事情一说,众人也都惊讶异常,都纷纷摇头道:“我们才送老太太出去,并没有见什么人抱着巧姐儿出去……”

    众人忙乱着说了几句,早就有人去问了看门的小厮,那小厮也说这一日不曾见有人带巧姐儿出去。当下众人更是着了慌,当下有人便说道:“那人抢了孩子走定然是不敢走正门的,一定是从小门儿跑了……”

    大家一听都说有理,忙就又四散开去各处角门打听,只叫平儿在原地等消息。

    当下有人给平儿搬了凳子过来请她坐下,又安慰道:“姑娘先别急,想来巧姐儿也是个大姑娘了,且抢走她的又是她亲舅舅,估摸着也就是想吓唬吓唬二奶奶,想勒索些个钱出来。若不是如此,他抱走姐儿做甚么,不嫌累赘么?”

    平儿听人这么一说,当下倒也放心不少,可依旧是急得直哭,生怕凤姐儿再因此急出了什么大事儿来。

    几人在一旁不住劝慰,平儿这才越发好了些。当下众人见她跑得头发蓬乱,满脸都是泪痕,忙又帮她梳头擦脸,忙活了一阵,平儿这才瞧着好了许多。

    原来平日里平儿对贾府一干下人都是极好,即便众人犯下了什么错叫她知道了,她也不过是暗中说上几句,再不肯往大里闹,更不会报给凤姐儿惩罚。有的实在是遮掩不住叫王熙凤知道了,她也是在里头极力劝解,不知救了多少人的性命。

    因此贾府里一众下人们对平儿都是万分感念,如今知道了巧姐儿出事儿,大家不过是瞧着平儿的面子才肯出力。若是单单为了巧姐儿,估摸着众人别说不肯上心,背地里还不知怎么高兴呢。

第六百九十三章 巧姐儿丢了

    巧姐儿居然被她亲舅舅给抢走了,这都是因为王熙凤不肯给钱的缘故。

    那里王熙凤不知气得昏死过去几回却无人过问,这里平儿却被众人围着嘘寒问暖,安慰纷纷。

    平儿急得火烧火燎,不一刻功夫就见跑去打探消息的丫鬟婆子纷纷回来,有一个婆子便喊叫着回道:“平儿姑娘,果然是有人抱着巧姐儿从角门走了……”

    平儿一听登时大急,忙就问道:“守门的怎么说,怎么就放他们出去了不成?”

    那婆子听了忙就回道:“姑娘不知道,巧姐儿在人家怀里乖巧得很,不哭不闹的,那人只说是二奶奶吩咐叫他带巧姐儿出去转转去,再则巧姐儿也是一口一个舅舅地叫着,且瞧着那人生得一表人才,也不像是个坏人,那守门的婆子也认得是二奶奶的亲兄弟,这才放出去了……”

    平儿听了更是跺脚,忙就又问道:“出去多大功夫了?”

    那婆子忙就回道:“没多大功夫,也就是和老太太出门去前后脚的功夫……”

    平儿一听忙就叫人快把府里的小厮都叫过来,大家分头去找,但凡是京城所有的大街小巷都务必搜到了,只有要有能找回巧姐儿的必有重赏!

    她这一声令下,登时荣国府里所有的小厮都轰然答应,有跑的还有骑了马的,一转眼功夫便全都涌出了荣国府。

    平儿兀自还是不放心,忙就又来了宁国府,想着请尤氏也指派府里的小厮去帮忙寻人。

    哪里知道她一进了尤氏的门,便见这位奶奶正躺在炕上流泪叹气,身旁坐着银蝶儿正低声苦劝。

    一见了是平儿进来了,尤氏忙就擦干了脸上的泪,强笑了笑问有什么事情。

    平儿一眼便见到尤氏脸上血痕清楚,正是不久前才被王熙凤给打的。一时她心里极是过意不去,可又实在是被逼无奈,只得忍愧把巧姐儿的事情说了几句,又说起想叫尤氏叫人帮着出去找找去。

    尤氏这里一听登时便皱眉道:“平丫头,恐怕你是多心了。那抱了巧姐儿出去的人不是她亲舅舅,王大奶奶的亲兄弟么,这亲舅舅亲外甥女儿的,哪能出什么事儿?再则那可是王家的大少爷,再尊贵有规矩的,必定不会做什么坏事儿的,你还以为人家是我这等小门小户里出来的,一见了个公子就走不动路,千方百计要勾引么?”

    平儿一听就知道尤氏不愿意相帮,忙就把王熙凤和她兄弟因为钱起了龌蹉的事儿说了一遍,尤氏听了反倒笑道:“就是你多心了,我倒想着决计不会出什么事儿呢。再则我可也不敢答应你把满府里的小厮都放出去,万一你珍大爷回来要用人怎么办,我可比不得王家的大奶奶那么威风,连自己的男人都要让她几分,娶个小老婆还得偷偷摸摸的……”

    听尤氏如此一说,平儿便知道她这是心里记恨上了王熙凤,再不肯伸手帮忙的,她也只得含羞带愧告辞。谁知才出了门就听尤奶奶在屋里恨恨骂道:“活该,这才是现世报呢,叫她平日里做事儿再不给人留后路的,这下可把自己孩子也害死了,谁知人家要把她卖到哪里去呢。她不是平日里最喜欢把人卖进窑子里去?阿弥陀佛,可千万不敢报应在她自己女儿头上了……”

    平儿听了这话当下更是羞愧难言,却也更害怕了。

    当下她也只得回身来到荣国府,又指派了府中所有的婆子也出去打听去。

    一时间府里只剩下些个年轻丫头,但凡是能出去的都指派出去了。她依旧是心里惴惴不安,只能等众人回来再说。

    将将安排罢了,平儿又想起凤姐儿来,正想要往家里去转转,迎面却又见袭人急匆匆来了。平儿忙便挺住了脚步,问她可有什么事儿。

    袭人一见了平儿忙就打探道:“平儿,今日可出了什么事儿不成?怎么好端端地,咱们家那些个婆子都乱纷纷跑了,就连怡红院里那几个婆子也匆匆走了?”

    平儿这才忙把巧姐儿被亲舅舅拐走的事情说了一遍,越发连王府出事的消息也一同讲了。

    袭人一听登时也是吓得魂飞魄散,颤声叫道:“这可如何是好,王家不是好好的么,怎么说倒就倒了,那皇上是什么个意思。再则,咱们家的姐儿怎么就能丢了,那抱走她的好歹是她亲舅舅,想来也不会如何吧……”

    平儿此刻心烦意乱,也没心思再和袭人多说,只叹息道:“但愿不至于此,巧姐儿还是个孩子呢……”

    她嘴里虽如此说,可一时就想起今日尤氏说的那番狠话来,更是觉得心疼难忍,也再难言,只挥了挥手扭头就走。

    袭人见她走路踉跄,忙紧跟了两步扶住了问道:“你这又是要去哪里?”

    平儿听了越发哽咽道:“如今我们奶奶还在家里不知如何呢,琏二爷如今也不知在瞎忙些个什么,我这不是要赶快回去瞧一眼去……”

    袭人听平儿这么一说也是担忧不已,忙就一路扶着,二人一起回了王熙凤的院子。一进门就听里头有小丫头子在放声大哭,把这二人吓得更是魂飞天外,忙就飞一般跑了进去。

    一进屋子却见王熙凤满脸蜡黄,正仰面朝天躺在炕上不知死活,旁边的小丫头子却只顾自己哭嚎。

    平儿见了不禁生气,才开口要训斥两句,转念一想却也只得深深叹了一口气,自己扑过去细细查看。

    袭人在一旁见了忙就先训斥那小丫头子道:“你就看着二奶奶这样也不快出去找人去请大夫,只忙着哭什么?”

    那小丫头子被袭人一顿数落登时满腹委屈哭叫道:“姑娘怎知我没去找人去?我才把府里都跑遍了,愣是一个人也没寻到,又见奶奶这样子吓人,这才唬得哭了。姑娘你倒是一进门就知道训人,连平儿姐姐都没说什么呢,姑娘又算哪门子的奶奶,就教训到我这里来了?”

    袭人一听丫头这番话,登时把她窘得满脸通红,想要反驳却只是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平儿知道这小丫头子一贯的口齿伶俐,从不肯吃亏的主儿。再则王熙凤平素也很是重用她,未免就惯得她不知高低。可袭人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丫鬟罢了,她也实在无法为了袭人训斥旁人,也只得装听不见罢了。

第六百九十四章 宝玉跑了

    袭人才一进王熙凤的屋子就被人顶了一顿。平儿那里正急着就人也没功夫说话,倒把她弄得站也不是走也不是,窘迫异常。

    偏那小丫头子一贯的得理不饶人,见了袭人的窘相,她更是冷笑一声斥责道:“我知道姑娘得太太的心,可也莫太张狂。往后这府里还不知是怎么一回子事儿呢,你在宝玉的房里称王称霸欺负人也就算了,可到了我们这里且轮不到你呢!即便你日后当真做了姨太太,也管不到我们,且收着些吧……”

    袭人被这丫头一顿羞辱,当即更是无地自容,不禁就落下泪来,转头就要走。平儿在一旁实在听不下去,扭头便训斥那小丫头道:“就你是个嘴快的,什么胡话也敢浑说,还不快去给奶奶烧些个热水来……”

    那小丫头平日除了平儿谁也不服的,如今见平儿开了口,当即便瞪了袭人一眼扭身出去了。

    平儿忙又安抚袭人道:“你别和她一般见识,她一贯就会胡说八道,把满院子的人都惹下了,你万万别把她的话往心里去。”

    袭人见平儿如此,一时便不好再走,只得含羞忍愧道:“不会,我那么小气么?”

    一行说一行也忙走过来看王熙凤。只见二奶奶这时候已经苏醒过来,微微睁着眼,嘴唇微动似乎是要说什么。

    袭人一见王熙凤脸色黄中带黑,看得实在怕人,忍不住便失声落泪道:“奶奶,你如今觉得怎样,怎么好端端地就这样了……”

    王熙凤此刻却是连说话都没了力气,嘴唇一个劲儿的只是哆嗦,眼泪却滚滚而下,两眼死死只是盯着平儿。

    平儿见了她这景象更是吓得心惊肉跳,忙就一叠声叫人快去熬参汤去,又叫人快去请大夫来给瞧。

    谁知她这里正忙乱着吩咐呢,王熙凤却一把攥住了她的手,盯着她只是哭。平儿瞧得心碎,忍不住一行哭一行就劝道:“奶奶,你放宽些心,别想那些个没用的。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咱们就再多想也没用。还有巧姐儿,奶奶你放心,只要我平儿活着,就决计不能叫她受一丝委屈。虽说她不是我生的,可自打他一出生我就一天天看着她长大,和我的孩子又有什么两样儿,奶奶只管放心就是!”

    王熙凤听了平儿这一番话,这才稍稍放心,一时依旧是紧紧抓着她的手不肯撒开,闭着眼睛只顾流泪。

    此时莫说是平儿,就袭人在一旁见了也是觉得万箭穿心一般的疼,眼泪止不住扑簌簌就往下流。

    这里三人正相对而泣,猛然就听外头有人慌慌张张大声儿叫喊:“袭人可在这里么,袭人在不在,袭人……”

    袭人一听这喊叫的动静儿正是晴雯,登时把她也吓了一跳,当下也顾不得擦眼泪,扭头便喝问道:“是谁,可是晴雯么,你不好好地在屋子里看着宝玉,又跑来这里乱喊什么?”

    话音未落,就听帘子哗啦啦一阵乱响,却是晴雯慌里慌张跑了进来。她一眼瞧见眼前三人这番模样,登时也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瞧着王熙凤发呆。

    袭人这里早就急得火上房,忙就一面擦眼泪一面问道:“姑奶奶,你这么风风火火跑来寻我,如今怎么又不说话了,可是宝玉有什么事儿不成?你倒是快说啊!”

    晴雯被她这么一催,这才回过神来,忙就叫道:“袭人姐姐,不好了,咱们二爷跑了……”

    袭人一听这话登时脑子里“嗡”地一声响,忙几步扑到晴雯身旁,一把扯了她哭问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什么叫宝玉跑了,我出来的时候他不是还好好地看书写字,怎么就能跑了?”

    袭人眼里心里只有这么一个宝玉,看得他比自己的命都要紧,此时猛然听说宝玉跑了,她登时就如同疯了一样,拽着晴雯拼了命摇晃责问,把个晴雯姑娘晃得钗子也掉了,头发散落了满脸。

    晴雯一见袭人如此,当下也是吓得连话也说不出了,急得袭人只是哭着不断追问。

    平儿在一旁听说是宝玉不见了,登时也是吃了一惊,忙就也下了地拉了袭人,先劝了几句也忙就问晴雯道:“好姑娘,你别急,你好好说,宝玉好端端地又跑到哪里去了?”

    晴雯这时才缓过神来,忙一面挽头发一面说道:“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他跑哪里去了,只是他叫我去给他去厨房寻些个吃的去,等我再回来时他却不见了,我只说他是一个人呆腻了,这才去哪里转去了。可谁知那看门的刘妈妈倒是慌慌张张跑来说是咱们家二爷出去了,还叫她过来告诉咱们说往后也不必再等他了,他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平儿听晴雯这么一说,忙就问道:“可不是宝玉和你们闹着玩儿的?好端端地,他为什么要走……”

    这里平儿话还没说完,就见袭人那里两眼一翻白就昏死过去。

    这下可把平儿和晴雯吓了一大跳,忙伸手去抱。谁知袭人这些日子过得舒心,饮食上未免就有些放肆,身子较以前笨重了许多,这一下又猛然向后直倒下去,好悬把她两个也一齐都拽倒了。

    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才抱住了袭人,忍不住就叫苦道:“我的老天爷,今日咱们家这是怎么了,难道真是咱们作孽太多了么,怎么就这么些个事情连着就来了,还叫不叫人活了……”

    晴雯在一旁也不吭气,一手抱着袭人,一手就从地上捡起她方才被晃落的钗子,一扬手照着袭人的人中就扎了下去。

    平儿一眼见了不免又是心惊肉跳,刚想要开口责备晴雯太过鲁莽,谁知袭人那里竟然被扎得悠悠醒转,只见她目光呆滞,一张嘴便哭道:“我的天,这是生生不叫人活了,我还是死了的好,还救我做甚么?”

    晴雯听她一醒转过来就是嚎,忍不住扬手就是一个耳光重重打在袭人脸上,清脆异常。平儿听得更是心头一颤,却听晴雯那里打完了人,开口又训斥道:“你要死就快寻个没人的地方死去,别叫我们瞧着心烦!如今府里乱成了这样,还禁得住你再添乱?那宝玉虽说是跑了,可他要钱没钱,要力气没力气,他能跑多远?咱们还不快叫人找去,还有空儿寻死觅活的?你再敢这样,看我先大耳刮子抽死你!”

第六百九十五章 百不及一

    袭人一听说宝玉也跑了,登时就急得昏死了过去,待被晴雯一簪子扎醒后又号啕大哭,只说是没了宝玉她也不要活了。

    晴雯听得火起,当下就是老大一个耳刮子打了上去,呵斥道:“你平日里不是最稳当,最有主意的么,如今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碰见事儿就先自己乱起来?”

    袭人被晴雯这一巴掌倒是给打得愣住了,过了半晌才又哭道:“如今宝二爷也不见了,你叫我怎么样呢?”

    不等她把话说完,晴雯便呵斥道:“宝玉有多大的能耐你还不清楚么,他也就是个没吃过苦的公子哥儿罢了。要叫他胡诌几句诗词歌赋还行,可你叫他去做顿饭沏盏茶来看看?他一时脑子发昏倒是跑了,可你叫他在外头呆上几天看看,到时候保准饿得就跑回来了。就是不回来也是去他那些个狐朋狗友家里去了,不是那个什么叫琪官儿的,就是那个叫什么柳湘莲的,如今咱们就叫人去那里找就是了。”

    袭人听晴雯说得倒像真的一样,忍不住就问道:“果真么,你就知道?还是宝玉走前和你说了什么?”

    晴雯一听便瞪眼道:“他哪里和我说过什么,要是我当真知道他去了哪里还用得着这么着急?这不过是我猜的罢了。”

    袭人一听登时又着急起来,一叠声只追问宝玉到底哪里去了。晴雯却也无话可答,只催促着快叫小厮去宝玉平日相好的家里找去。

    平儿这里听了登时便愁道:“如今咱们家但凡是能出去走动的都派遣出去寻巧姐儿去了,哪里还有什么人可用呢?”

    袭人一听更是心慌,忙就挣扎起身说道:“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一定先告知太太一声才是,或许她就知道什么也说不定,再不济她总比咱们法子多些……”

    晴雯一听便撇嘴不语,她向来就与王夫人合不来。概因她是老太太瞧中了放在宝玉房里的,因此王夫人处处瞧她碍眼,背地里只骂她是狐媚子,仗着自己生得比旁人都好,成天一味只知勾引宝玉,把她好好的儿子都教坏了。若不是怕老太太脸面上不好看,早就把她撵出去了。

    王夫人这些个话早就传进晴雯耳朵里,把她气得牙根儿痒痒。倒是为了这些个话,她平日里虽说是和宝玉该说说,该笑笑,可总是恪守己分,自尊自强,从来不曾有逾越之行。

    倒是袭人,王夫人喜欢她的老实本分,生得又规规矩矩,偏偏就是她和宝玉背地里弄出许多事儿来。

    晴雯为此心里很是瞧不上袭人,此刻再听她说要去禀告王夫人,她当下便冷笑道:“你说的很是,这么大的事儿,咱们可承担不起,还是告诉太太的是。可如今太太也自顾不暇呢,你没听说她娘家出了大事儿,连家都给抄了。如今她娘家那些人都伸长了脖子等着那一刀呢。如今你再去告诉太太说宝玉跑了的事儿,那可不是活活把她给逼死么?你可万万小心些个……”

    袭人听了登时也犯起愁来,含泪哽咽道:“那可该如何是好,这么大的事儿总是瞒不住的……”

    晴雯一听便想说话,可一想到王夫人可恶、袭人可恨,当下又住嘴不肯说了,只冷冷瞧着袭人不语。

    平儿这里想了半日可也没法子,扭头看凤姐儿依旧是躺在炕上只顾流眼泪,瞧着光景很是不好,她更加心乱如麻,哪里还顾得上再想宝玉的事儿。

    袭人这里愁了半晌终是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当即便吩咐晴雯道:“好妹妹,你且别乱,先回咱们院子里去等着,万一二爷不过是哄咱们玩儿,一会子就回来呢,我这就去寻太太讨个主意去。”

    晴雯听了并不多语,只点了点头转身竟然就走了。这里袭人才忙又起身要去寻王夫人。

    平儿此时只能顾着王熙凤,心里又惦记着巧姐儿不知能不能找回来,她也急得心里冒火,见袭人要走也就点点头不管了。

    且说袭人匆匆离了王熙凤这里,走了没多远就进了王夫人的院子。才一进大门,就见院子里廊下站了许多丫鬟婆子,都是静悄悄站立不语。

    袭人也不知这里又出了什么事儿,当下心慌意乱忙就几步走了过去,却被玉钏儿一把给拉住了问道:“我的姑奶奶,你好不好的这功夫儿来做什么,里头太太正大发雷霆呢,这不是把我们都撵出来了,你又巴巴地往上凑什么呢?”

    袭人一听忙就小声儿把宝玉离家出走的事儿说了。玉钏儿一听也是吓了一大跳,脱口斥责道:“这宝玉未免也太不懂事儿了些,如今是什么时候了,他还只由着性子胡闹,这可不是要把太太气死么?”

    袭人听了也是无话可说,当下只流泪道:“谁不是这样说呢,可如今他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跑了,我哪敢不来告诉太太一声儿……”

    她这里正一面说一面掉眼泪,猛然就听身后有人问道:“怎么了,难不成是宝兄弟那里又闹什么事儿了不成?”

    袭人闻言忙一扭头却见原来是宝钗来了,只见她哭得两眼红肿,想来也是为了王家的事儿闹心。一见着居然是她来了,袭人喜出望外,忙一把拉了就哭诉起来。

    原来宝钗和母亲在家里突闻噩耗,薛姨妈当即就吓得昏厥了过去。好容易把母亲救醒了,她老人家却又悲嚎不止,幸亏宝钗在一旁苦苦劝住了,这才忙又来瞧王夫人,想着和她能商量出个对策来。

    可谁知她才一进院子就惊闻宝玉也胡闹起来,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登时把个宝钗气得杏眼圆睁,当下便忍不住抱怨道:“这宝兄弟也太不懂事儿些个,如今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只管胡闹,就叫他爱怎样就怎样吧,横竖只当没这个人就是了,真真是一点子用也没,枉为一个男人!”

    袭人这里话还不曾说完,猛然就见宝钗怒了,只见她气得满腮通红,眼睛瞪得多大,浑身气得只是哆嗦个不住,她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是了。

    只见宝钗在一片恨声抱怨了半日,又长叹道:“贾府的男人怎么个个都是如此废物一般,就一百个绑在一处也不顶贾琮一个,他如今要是在可有多好……”

第六百九十六章 求人

    袭人这里本来还想着宝钗能有什么法子,可谁知她倒先是抱怨责怪了宝玉半日,言语之中对宝玉甚是鄙夷,弄得她倒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宝钗白在这里生了半天的气,可也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时满脑子里想的都是贾琮,若是他如今能在,恐怕也能化解这一场大难。

    她这里正胡思乱想,猛然就听身后有人招呼她:“宝姐姐,你也来了么?”

    宝钗闻言忙一回头却见是探春来了。一见是她,宝钗登时便松了口气,忙就拉了她问道:“好姑娘,你可是来了,也是为了王家的事儿过来的么?”

    探春闻言只是点头,满脸却也都是愁容不散,拉着宝钗叹息道:“好好的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如今可怎么办才好?”

    宝钗听了也只能跟着落泪,哭道:“谁知道呢,如今大祸临头咱们却连个有用的人都没有,这可不是更叫人寒心么……”

    探春听了也是愁容更添,陪着宝钗一起落泪。

    二人哭了一时,探春忙就先抹了把眼泪,问宝钗道:“如今咱们怎样,进去先瞧瞧太太么?”

    宝钗听了便无奈回道:“就瞧了她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咱们三个人浑哭一场罢了,难道谁还能有什么好法子不成?”

    探春听宝钗如此一说也是跟着哀叹不已,叹息了一阵,却也不由得叫道:“如今若是贾琮兄弟在就好了,他好歹也能给咱们出个主意,再则他结识的又都是当朝权贵,恐怕就能救了王家也说不定……”

    宝钗本来心里也是如此作想,此刻再听探春这么一说,当即便忙问道:“你可知道贾琮兄弟住在哪里么,不如咱们现在就过去寻他?”

    探春听了便摇头:“我不知道,不过鼻子底下不是嘴,咱们难道就不能去打听么?”

    宝钗闻言更是点头悲赞道:“不错,与其在这里悲悲戚戚,倒不如想法子去救人去……”

    嘴里说着,宝钗一把拉了探春就走。袭人在一旁听了二人说话,忙就一把扯住宝钗央求道:“好姑娘,你若是见了贾琮少爷好歹把宝玉的事儿也求他一回,贾琮少爷认识的人多,恐怕就能把宝玉寻回来也说不定……”

    探春突然听袭人好端端又提起宝玉来,忙就皱眉问起缘故来。待听宝钗寥寥数语说了,她更是皱眉怒道:“管他做什么,如今正是需要男人的时候呢,他不说替家里分忧自己倒先跑了,这种男人有什么用,随他去吧,咱们只当没这个人……”

    袭人不料连探春也是出言责备,登时满脸通红,想要帮着宝玉辩解两句可实在也是无话可说,只能低头流泪。

    宝钗在一旁见了倒是可怜起袭人来,忙就劝道:“傻丫头,我们不过都是一时的气话罢了,谁还能忘了他的事儿不成,你还是快回怡红院里等着吧,万一宝玉回心转意,又或许是想明白了再回来呢?”

    袭人一听忙就擦了眼泪,又央求了两人几句,这才匆匆回去了。

    宝钗与探春两人见她走远了,一时对望了一眼都是一筹莫展:贾府虽大,人数虽众,可要和谁去打听贾琮的住处?

    二人低头思量了一阵,宝钗便说道:“旁人不知道也就罢了,迎春二姐是一定知道的,他们姐弟两个平日是最亲密不过的。”

    探春听了也是点头称是,二人忙就一起离了王夫人的院子,进了大观园,直往迎春住的缀锦楼而去。

    等二人一进屋却见迎春正坐着瞧书呢,屋子里一片安宁祥和,似乎外头再闹得天翻地覆都与她无干。

    探春与宝钗见迎春一派从容淡定,都知道她一来天性如此,二来王家是人死绝了也是二房的事儿,与她这位长房大小姐并无一点干系。

    一想到这里,她二人不由得心里都甚是苦涩。

    迎春这里听见响动一抬头见了二人,当下便温柔一笑,柔声问道:“原来是你们两个,你们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她嘴里说着话,再仔细一瞅二人满脸愁容,且宝钗更是哭得两眼红肿,当下便也知道她们必定是为了王家的事儿,因此只是淡淡一笑便不再吭气了。

    探春这里却忙就开口问道:“二姐,你可知道琮儿如今住在哪里么,我们有要紧事儿寻他呢……”

    迎春一听便猜到她们是要去求贾琮救王家,当即便皱眉回答道:“我当真不知道。琮儿这才搬出去住没几天。前日他倒是派人来接我过去住几天,可巧我有事儿就没去成。这不是今日才和他说好了后日才准备过去呢,因此他到底住哪里我并不知道。”

    宝钗与探春一听登时大失所望,两人连连叹息,扭身便告辞要走,却突然听迎春又说道:“我知道你们找琮儿是为了王家的事情,可那是皇上的旨意,你们就求琮儿又有什么用?再则王家获罪恐怕事出有因,皇上也不会平白无故就要乱冤枉人,即便是琮儿当真肯帮你们求情恐怕也没多大用处,不要到时候再触怒了皇上,再怪罪起琮儿来,那时候我可不依你们!”

    宝钗和探春不料平日里温柔若水的迎春居然能说出这番话来,登时都是又羞又愧,宝钗忙便哭道:“二姐姐放心,我们怎么会不知其中的厉害,如今我们不过是想求琮兄弟帮着给打听打听,并不敢连累他的。”

    迎春听了这才点头道:“若是如此还罢了,你们可要仔细,我就琮儿这一个兄弟,他肯帮你们也罢,不肯帮你们也罢,你们决计不能勉强他,更不能因此就责怪他,把怨气撒在他头上!”

    二人一听忙都点头道:“是,我们怎么还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姐姐只管放心,我们也是拿琮儿当亲兄弟呢,决计不能连累了他。”

    迎春听二人如此说这才不再吭气。探春忙又央求道:“二姐如今可能吧琮儿的住处告诉我们了么?”

    迎春听了便正色道:“我当真是不知道的,我并没有去过琮儿的住处,我骗你们做甚么?”

    正说着话,司棋不知什么时候就走了进来,也忙说道:“两位姑娘,我们姑娘真没说假话。今儿碧萝才过来要接我们过去呢,只是我们姑娘身子不便利,这不是才商量好了后日过去?”

第六百九十七章 再相见(上)

    宝钗与探春听迎春、司棋主仆二人一番话,知道她们心里并不愿意为了王家的事儿去麻烦贾琮。若是旁的事儿也就罢了,可如今却事关上千口子人的性命,她们就再怎样也不得不去。

    当下二人只当听不明白迎春话里的意思,含羞带臊说了一声儿便出了缀锦楼。

    谁知这二人才出了门后头司棋却又追了上来,只见她拦着二人沉着脸嘱咐道:“两位姑娘,我知道你们一定是要去找贾琮少爷去的,我家姑娘面嫩,好些个事儿不大好意思开口,我却不怕得罪人,两位姑娘若是见了我家少爷,还拜托二位不要太过强人所难。虽说如今皇上眼里还有我家少爷,可皇上的心思谁又能弄明白呢?若是为了救王家再把少爷搭进去了,那时候我们可是决计不依的。”

    宝钗探春听了司棋这番话登时更是羞臊得满脸通红,只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可如今就再怎么难为情二人也顾不得了,宝钗第一个便厚着脸皮回道:“怎么能够呢,我们不过是想叫贾琮兄弟帮着打探打探消息,再则我们也不是那糊涂人。如今王家出了这种事儿虽说是出人意料可也是必然,想来他们平日里仗着皇恩浩荡也做下来不少亏心事儿,这才有今日的大祸,又能怪得谁来?”

    探春在一旁只窘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心里老大后悔不该强行出头为了王夫人奔走。虽说面上王夫人对自己视为己出,可实则如何只有自己明白了。

    她今日得知王家出事儿还是赵姨娘欢天喜地去告诉她的,末了还千般万般嘱咐不许她多事儿,可她心里想着王、贾、史、薛这四大家盘根错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再则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她这才肯为了王家出头求人。可谁知如今连迎春这么柔善和气的人都如此厌恶王氏一族,不肯多说半句。虽说她们糊涂,可这又何尝不是王氏平日行事太过嚣张跋扈的缘故?如今她们倒了大霉,人家没有落井下石已经算不错了。

    探春在这里低头思量,那一边司棋听了宝钗的话,这才冷笑一声儿说道:“好,姑娘果然是个明白人,你知道其中的利害就好。也不是我们就是那无心无情的人,只是如今世事险恶不得不自保罢了。再则平日王家好的时候,她们又是什么情形来着,如今可也怪不得我们。”

    宝钗当下被司棋这一番话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低头抹泪不语。司棋见了更是耻笑连连:“那王家如今倒了,看着倒是可怜,更显得我们见死不救有多心硬似的。可她们往日是怎样,就我不说姑娘也能看见,不说旁人,只说我们家少爷和林姑娘两个,若不是她们容不下,他们二人也不必就非要搬出去!林姑娘无父无母的,就那么可怜可疼的一个女孩儿都容不下。再则我家少爷原先是怎么被她们欺负得差点子就活不成了,这也都是实情。如今倒又想起去求人家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宝钗听司棋越说越是激愤,当下更是羞愧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探春在一旁见她窘迫异常,忙就劝司棋道:“好姑娘,这些个我们又何尝不知道呢,你只管放一万个心,我们决计不能为了王家拖累了贾琮兄弟,往后贾府还都指着他呢……”

    司棋听了这才放心,又见宝钗早已是羞愧得无地自容,当下也不好太过逼人了,这才冷笑道:“三姑娘果然是个明白人,既然如此我也不多说了,你们这便去吧!”

    说罢,那司棋一转身竟然就回去了。

    耳听得她“哐当”一声紧紧关上了大门,宝钗这里再也禁不住抱着探春就痛哭起来。

    探春忙又劝慰了半日,宝钗这才强忍了泪水叹道:“好妹妹,你也不用劝我,我心里都明白。王家好的时候实在是把事情都做绝了,如今落难了人家都不肯施以援手,这怨不得人的。只是我为了母亲无论就再怎么难堪也不得不去的,倒是妹妹你又何必跟着我受这份委屈?”

    探春听了便叹息道:“那又怎么样呢,好歹都是亲戚,都是一家人,总不能躲在后头装没事儿人……”

    二人说了片刻,探春便又说起只能去寻贾赦邢氏恐怕才能打探出贾琮的住处,宝钗一听更是犯愁:这两房兄弟早就闹得你死我活,如今再去求人家去,除了被人耻笑一顿恐怕再无什么收获的。

    探春如何不知道,只是如今除了去寻长房大老爷大太太外,实在也不知道何人还能知道贾琮的下落。

    正二人为难万分之时,猛然就见前头有个身材窈窕的女孩儿匆匆走了来。及至那人来到身旁才见原来来的是晴雯。探春一见忙就问道:“晴雯,你怎么来了,可是来找二姐姐么?”

    晴雯走得俏脸通红,一面不住挥手扇风,一面就笑道:“我不找二小姐,若是找她也不必走得这么急,我是来找二位姑娘的。”

    探春一听忙就问道:“找我们做甚么?”

    晴雯听了便反问道:“难道你们不是要去找琮少爷?”

    听她这么一说,就宝钗也忙抬起头来,含泪问道:“你怎么知道?”

    晴雯不答反笑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是要去寻贾琮少爷的,袭人和我说两位姑娘恐怕是要去寻琮少爷,因此我这才来寻你们两个。若是你们不去那我可自己先走了。”

    说罢,晴雯果真转身就要走,急得宝钗与探春忙就叫道:“好姑娘,我们去呢,你好歹等等我们两个……”

    晴雯闻言这才转身笑道:“这就是了,也不枉我白跑了这一趟。”

    三人一行说一行相伴就匆匆而去。及至到了府门前,这三人却又为难起来:原来贾府如今竟然空无一人,所有小厮男丁都被平儿遣出去寻巧姐儿去了,如今三人连一辆马车都寻不到,这可又如何出门?

    探春这时才想起问道:“好姑娘,你怎么知道琮兄弟住在哪里?”

    晴雯听她这么一问当下便笑道:“我怎么不知道,我连去都去过几次了,再熟悉不过的,两位姑娘放心,我决计不能拐了你们出去卖了就是……”

第六百九十八章 再相见(下)

    荣国府内所有小厮倾巢而出,宝钗等人无奈只得自行又出了大门又穿过荣宁街,在外头的大街上叫了一辆马车,一行数人这才一起去寻贾琮。

    这许多女孩儿原本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大小姐,莫说是宝钗、探春两人,就连莺儿、待书及晴雯也是极少走出荣国府的大门。因此,她们这一路不由得羞羞怯怯,倍觉难堪。

    好容易找了一辆马车,只等几人挤了进去,个个依旧是心跳得厉害,却又觉得新奇万分,不时偷偷掀开帘子往外偷看。虽说车外大街上热闹非凡,这几人却更是瞧得心发慌。

    唯有晴雯还算的大胆,神情自若,没口子安慰诸人。

    好在贾琮所居之处距离不远,等几人终于到了,却又无钱出车资。

    她们一来走得匆忙,二来哪里又能想到坐马车还要付钱?

    一时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又是委屈又是好笑又是灰心,几乎都不曾哭了出来。

    那赶车的头一次见到世上还有如此富贵美丽的女孩儿,还以为自己拉了几个仙女一般,再看她们为了区区几十个铜钱为难,当下便挥挥手说道:“罢了,罢了,几位姑娘能坐我的车也是咱们上辈子有缘,这就算了吧,一共也没几个钱!”

    众人听了更是窘迫异常,泪花儿直飘,晴雯忙就问那车夫住在哪里,说是等回去了叫人给送钱去。

    车夫见晴雯比诸人生得更美,且娇憨可爱,当即哈哈一笑道:“罢了,罢了,若是有缘下辈子见了面再还我车钱吧……”

    说罢那人竟然上了马车扬鞭催马而去。

    眼见马车轰隆隆走得远了,这几人对视半晌啼笑皆非。

    当下晴雯忙就叫开了门,那开门的婆子一见是她们来了,不由得又惊又喜,忙就问道:“原来是几位姑娘,你们怎么来了?”

    宝钗探春闻言一窘,实在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晴雯忙就笑道:“妈妈,她们几个想林姑娘想得厉害,死活央求我过来看看姑娘?”

    那婆子听了便笑道:“原来如此,几位姑娘快请进,这不是老太太将过来,里头正热闹呢。”

    众人听了忙就往里走,又见这院子虽小却清净雅致异常,且远远就隐隐可闻欢笑声传来,几如世外桃源。

    一时众人寻声穿过前院,待进了后院更闻得欢笑声清晰,正是贾母和黛玉的说笑声。

    待几人来到房门前却又面面相觑,犹豫着不知该怎么推门而入了。

    正这时候却猛然有人走了出来,倒把她们都吓了一跳。待定睛一瞧原来是紫娟。紫娟一见了众人先是一愣,随即便惊喜道:“哎呀,原来是你们,倒吓了我一跳,你们几个怎么来了,快快请进!”

    一行说一行便扭头对屋子里笑道:“姑娘快来瞧瞧是谁来了?”

    黛玉此时正和贾母相见,欢喜异常,猛然听紫娟这么一叫忙就转头看过来,待看清了宝钗等人,她更是欢喜,忙就起身迎了出来,一手拉了宝钗一手拉了探春笑道:“原来是你们,你们怎么过来了,老太太也将将进来,快来,快来……”

    宝钗与探春见了黛玉更是悲喜交加,凝神一瞧却见黛玉几日不见更是容光焕发,美得叫人目眩神迷。

    一时众人都见过了,又都忙乱着坐了,紫娟、雪雁两个忙就奉上茶来。贾母这才望着两人笑问道:“你们这两个丫头今日是怎么了,怎么倒有闲心来这里转转,可是想我了不成?”

    宝钗与探春听了便笑道:“老太太只顾着自己高兴,我们心里不忿,这不就是偷偷也跟来了?”

    贾母听了越发喜悦,却又凑近宝钗细细瞧了瞧,奇怪道:“宝丫头,你可是恼了么,怎么眼睛红红的?”

    黛玉紫娟等人先不曾留心,此刻听贾母这么一说便也仔细端详一番,也都笑说道:“可不是,宝姐姐眼睛怎么瞧着有些个红肿?”

    宝钗一听忙就笑道:“还说呢,今日一大早就被沙子迷了眼,揉了半天才好些,因此这才红肿了。”

    探春见宝钗发窘,忙就笑问道:“琮兄弟呢,他怎么不见人,我们这许多姐姐妹妹来了,他怎么不出来见见?”

    黛玉听了忙就笑道:“还说呢,他这不是一大早就出去了,连我也不知他跑哪里去了,等他回来咱们再好好收拾他!”

    众人听黛玉这话更觉她二人亲昵异常,且二人居然能同居一个屋檐下,其关系自然不必细说。

    当下探春便又起身四处观看,只见黛玉所居之所处处温馨雅致,她看一处赞一处,不由得便赞叹道:“林丫头,你这里真真好,叫人来了就不想走了,不如我也搬来了与你同住如何?”

    林黛玉听了便笑道:“求之不得呢,只是你是贾府的小姐,只要她们肯放人,你就搬过来又如何?”

    黛玉与探春这里说话,宝钗便在一旁问贾母道:“老太了平儿太这是要住些日子?”

    贾母听了便笑道:“可不是要住些日子再走。我原想着看看林丫头就走的,可谁知她这里这样舒服,我可舍不得就走呢。”

    黛玉在一旁听了便回身问道:“老太太说的可是真的?”

    贾母听了便笑道:“可不是真的,那贾府虽大,整日却乱得狠,吵得我头晕,我就躲在你这里清净几日,你说可好?”

    一行说一行又回头吩咐鸳鸯:“你一会子就回那边府里去,把我日常用的东西再搬一些过来,最要紧别忘了多多拿些银子过来,咱们住是住,可不敢把林丫头吃穷了。”

    众人一听贾母这么一说登时便笑起来。黛玉忙就说道:“老太太说的我倒不好意思了,鸳鸯姐姐,你一会子回去了先把老太太的宝库打开,拣那些个最值钱的东西只管拿来就是……”

    众人听了更是笑个不住。

    宝钗见黛玉此刻语笑嫣然,比之在贾府时恍若换了一个人相似,更见她容光焕发,不由得心底里更是羡慕异常。一时又想起自己家里此刻母亲不知愁才了怎样一番模样,更有自己的哥哥如今又要娶亲,又缺银子又缺钱,处处无一不叫人心烦意乱,更是万般羡慕起黛玉来。

第六百九十九章 大势已去

    众人皆在说笑,薛宝钗却是愁苦万分,想着家里母亲因为娘家的事儿哭闹不休,再想起哥哥就要娶亲却又缺钱又缺人,她一时愁肠百转,脸上只能强堆起笑意来和众人应酬。

    探春那边究竟还好些,毕竟王家与她干系不大,况且王夫人平日对她也并非真心疼爱,她担心的只是贾家而已。

    这里鸳鸯一见她二人笑得勉强,就猜出二人恐怕是有事儿来寻贾琮的,当即便先劝贾母道:“老太太,您闹了这么久也乏了,况且林姑娘不在的这些个日子您也没好好睡过一觉,如今且好好歇歇如何?”

    贾母自从一见林黛玉就觉心满意足,又和众人说笑了这么一刻更觉心神畅快,积累了多日的疲倦竟然也一时涌了上来,。再被鸳鸯这么一劝登时更是倦意汹涌,当即便点头笑道:“好,你说的很是,我这就去好好歇一觉去。”

    鸳鸯与黛玉听了忙就起身伺候着贾母去里间躺下。谁知贾母这些日子着实是缺了觉,再则她年事已高,本就贪睡,这一躺下还不等二人哄呢就睡熟了。

    听着贾母呼噜声响起,黛玉与鸳鸯相视一笑,忙帮着掖好了被子,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外间宝钗和探春等人皆不敢说话,只眼巴巴看着二人走了出来。黛玉也早猜到二人必定有事儿,忙就悄声儿说道:“老太太睡下了,咱们去厢房里说话可好?”

    宝钗等二人巴不得这一句话,忙就起身悄悄出了屋子。一进了厢房,宝钗便再忍不住低声呜咽起来。

    鸳鸯和黛玉惊问缘故,待宝钗把贾府里的事儿一说,众人皆吃了一惊。黛玉还好,她与王夫人本就不睦,听闻王家出事儿也不过是惊讶而已,鸳鸯却吓的脸色苍白,失声叫道:“怎么就出了这么大个事儿,这可如何是好……”

    她话音未落,宝钗更是泪珠滚滚,哽咽道:“不瞒你们说,我这次来就是要来求贾琮兄弟帮我打听打听,王家可还有救没有……”

    黛玉听了便微微皱眉道:“琮儿他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忠顺王府叫他过去有什么事情说,我也没细问。宝姐姐如今也只能先等他回来了。”

    宝钗等人听了也只得点头。谁想这一等就等到了日头偏西,其间把她们急得火烧火燎可也不得不按捺住性子苦等,又怕贾母瞧出端倪,吃饭的时分还要强颜欢笑,说不出的煎熬苦楚。

    待吃过饭,鸳鸯又忙先伺候着贾母躺下了,贾母便问鸳鸯道:“怎么,宝钗和探春这两个丫头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不肯说?我瞧她们脸上虽是在笑,眉目间可是愁得很。”

    鸳鸯听了便忙笑道:“哪里有的事儿,是老太太多心了。”

    贾母听了便叹息道:“罢了,你们就瞒着我也是为了我好,我如今年纪也大了,也经不住折腾了,她们爱怎样就怎样,我就装聋作哑高兴我的就是。”

    鸳鸯听了便笑道:“老太太这话有理,您操劳了一辈子,如今可不是该好好歇着了,管她们那些个烦心事做甚么?”

    言语间,鸳鸯忙便帮着贾母收拾妥当,吹熄了灯歇下不提。

    只说宝钗这里左等右等也不见贾琮回来,眼见外头夜色已染,当下便起身道:“我还是先回去的好,这外头跑了一天,家里还不知乱成了什么样儿。”

    黛玉听了却也不好多说什么,正起身要送却听外头院门儿响动,当下便道:“这么晚了,一定是琮儿回来了……”

    话也来不及说完,黛玉忙就起身往院子里走,才走到外头就见灯火通明,果然是贾琮提着一盏极亮堂的玻璃灯走了进来。

    黛玉一见果然是贾琮,这才把心放在了肚子里头,满口念道:“阿弥陀佛,你可是回来了,足足等了你一天,这是做甚么去了就去了一整日?”

    贾琮一见是黛玉,不由得眉开眼笑,忙就跑过来笑道:“可不是,忠顺王爷生拉着不肯叫走。姐姐你快进屋子里去,看外头风冷……”

    二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说不出的缠绵缱绻。一进屋贾琮见了宝钗等人不由得先是吃了一惊,刹那间便明白了众人的来意,忙就先笑着问了个好。

    宝钗苦等了一日终于见到了贾琮,不由得惊喜交集,可一时竟然无法开口相求,只能泪眼相望。

    贾琮一瞧见宝钗这模样儿忙便先开口问道:“宝姐姐,你可是为了王家的事儿来的么?”

    宝钗一听之下更是泪已纷飞,不住点头。

    贾琮这才叹了口气道:“宝姐姐,你若是听我的劝,如今就丢开手再也别管这事了。”

    众人听贾琮这么一说都是吃了一惊,宝钗还慌得说不出话来,探春便忙问道:“好兄弟,这话又怎么说?”

    贾琮听了便苦笑摇头道:“如今皇上下了狠心要铲除异己,别说是王家,就咱们贾家,另薛家、史家,恐怕一个也跑不了。如今他先拿王家开刀,就是要瞧瞧群臣是如何反应,只要是敢为王家求情的,都视为同党,定然要一并铲除的……”

    宝钗不想自己苦苦等了一天竟然是如此结果,当下满心冰凉,含泪问道:“既然是如此,那我也就不再说了,可这究竟是为了什么?皇上就再急着铲除异己可也要能叫天下人心服口服才是……”

    贾琮听了便叹息道:“我听说王子腾深受皇恩,背地里却和东宫来往密切,把王家的钱源源不断送入东宫,供其招兵买马作为日后的反叛之资。如今皇上已经拿到了确凿的证据,这案子是再也翻不了的了……”

    宝钗听了更是脸色发白,登时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贾琮这才又劝道:“好姐姐,你听我一句劝,你这就回家去告诉薛姨妈,你们娘母子三人关起门来好生过自己的日子,再也莫管旁人的闲事儿了。说句姐姐不爱听的话,你薛家如今境况大不如前,可这也是好事儿,皇上总不至于猜疑到你们头上去。”

    宝钗听贾琮这么一说更是又羞又愧,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第七百章 崩塌在即

    惊闻王家尘埃落定,再也无药可救,宝钗当下万念俱灰,低垂着头一声儿也不作了。

    探春也是沉吟了半晌才劝道:“宝姐姐,既然如此咱们还是先回去吧。今日倒的是王家,明天可又不知轮到谁家呢。你没听说连二老爷都被罢黜了官职,如今正往京城来诉罪呢?恐怕眼见连贾府也保不住了。”

    贾琮闻言并不作声,探春见了更是心惊不已。

    宝钗在一旁哀哀哭泣了半晌可也终究是无可奈何,只得同探春一起要走。

    黛玉见了忙就劝道:“如今天都大黑了,你们怎么走?不如今夜就歇在这里,等明日再说?”

    宝钗此时一心里只惦记着母亲与哥哥,一刻也是不肯多待的。

    没奈何,贾琮又只得亲自出去叫备好了马车,自己又送她们几人回去。等他再返回来已经是万籁俱寂的深夜了。

    黛玉不放心贾琮,只等着他回来这才肯歇下。临睡前却又不放心问道:“琮儿,我怎么听着怕得很,难道咱们这些人家都要出事儿不成?”

    贾琮听了忙就劝道:“好好睡吧,管那些个闲事儿做什么。万事有因才有果,他们若不是太过贪心也惹不来这许多祸端。再则,像咱们这样的定然不会有事儿,快睡吧。”

    灯光下,黛玉只见贾琮笑得温暖亲密,不由得就安下心来,也是报之一笑这才躺下了。眼瞧贾琮的背影,她心里突然间便想到:管它世事如何无常,总是我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不论生死我都是安心的。

    这么一想,黛玉更觉安心,一闭眼便沉沉睡了过去。

    一夜好觉。

    这里众人睡得一宿香甜,荣国府里却是炸了锅,白天被遣出去寻找巧姐儿的小厮婆子们陆陆续续归来,可谁也不曾带回一丝有关巧姐儿的消息。那挨千刀的兄弟王仁一出了荣国府就仿佛是从世间消失了一般,再找不到一丝痕迹。

    平儿眼见派出去的人一个一个回来却谁也说不出巧姐儿的下落,她的心一点点下沉,越发冰透了。

    偏偏凤姐儿那里又不好了,虽说是叫大夫过来给瞧了,可来的都是些个庸医,宫里的太医如今是一个也请不动,眼看着凤姐儿烧得厉害,满脸通红、满嘴胡话,平儿这里更是心急如焚。

    众丫鬟婆子见她眼睛通红,满嘴都是泡,忙就劝慰道:“好姑娘,你且别急,不是还有几个人没回来呢,或许他们就打听到了也说不准……”

    话还没说完便见剩余的几个婆子并小厮也是灰溜溜回了府里,不用问就知道他们也是劳而无功。

    一时众人便都没了声息,静悄悄站了黑压压一大片,平儿望着众人只觉嗓子疼得厉害,一句话也说不出了,眼泪不由自主就流了满脸。

    冷风漆漆,夜色深沉,荣国府此刻就如同一个大棺材相似,树梢挂的灯笼越发暗沉,被风一吹“扑拉拉”乱响,照得满院子鬼影重重。

    众人也不知沉默了多久,终于还是平儿沙哑着嗓子说道:“都回去歇着吧,明日接着去找……”

    众人听了都鸦雀无声散去,偏这时候袭人又披头散发地跑来了,一见平儿就哭道:“好平儿,如今可怎么办才好,宝二爷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我可怎么活啊……”

    平儿此时早是心灰意冷,心里难受得都麻木了,被袭人这一哭一闹,她当即也流泪道:“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如今巧姐儿也找不见了,二奶奶那里也不知是死是活,宝玉怎么样我也实在是没心思管了,再则我也管不了那许多,你去回太太去吧,看看她老人家可有什么法子没有……”

    袭人听了更是哭道:“我怎么没有去回太太,可如今连太太都是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玉钏儿也不敢去回宝玉的话,生怕把太太给吓着了,我这才来寻你出主意……”

    平儿听了便苦笑道:“我又能有什么主意,如今谁爱怎样就怎样吧,丢的丢、走的走,要死的要死、要活的就活,与我是一点子干系也没有的,我也要回去瞧瞧二奶奶去了,宝玉的事儿你自己想法子吧,或是告诉太太或是派人找去都由着你,我不管了……”

    说罢,平儿也不再说话,转身竟然就走了。袭人见她都如此,更是悲伤难忍,站在当地哭了半晌,这才一面抹泪一面慢吞吞往怡红院走。

    她一行走一行想如今该去求谁才好。老太太如今不在,太太又半死不活的,老爷还不曾回来,二奶奶也病得死去活来……她想了许久竟然找不出一个靠得住的人。

    这么越想袭人越发伤心,平日里都说宝玉是荣国府的活祖宗,谁见了不都是殷勤得很。可如今当真要用人了却一个人也找不到。

    正在她伤心难忍被夜风吹得瑟瑟发抖的时候,冷不丁就见前头窜出一个人来,登时吓得她汗毛直竖,刚想要叫喊却听对面来人低声叫道:“袭人姑奶奶,这大黑夜的你是去哪里了,叫我好找……”

    袭人听来人一开口便听出是晴雯,当即便恼了,满口抱怨道:“你这蹄子,好端端就吓人一大跳,如今你不在家好好守着,万一要是二爷回来了可怎么办?成天到晚就知道往外头浪去……”

    晴雯原本是见袭人急了一整天,又见她失魂落魄地跑出去了,生怕她出什么事儿,因此这才一路寻了过来。没成想这袭人竟然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一开口就是抱怨。

    她本来也是个爆碳一样的脾气,也为了宝玉恼火了一日,平日又被娇宠坏了。因此被袭人这一顿没头没脑的数落,当即再也忍不住便发作道:“我倒是为了你好,怕你想不开或是跳井或是撞墙死了呢,谁知我这一片好心你倒当了驴肝肺!你想着这天下就能一个人着急宝玉?旁人难道就不急么?再则,宝玉如今为什么要离府而去,你心里还不清楚?”

    袭人不曾想晴雯能这么厉害,当即更是气得她浑身哆嗦,颤声叫道:“我不知道,我哪里知道宝玉为什么走的?再则你好好的怎么就红口白牙地咒人,你才是想要死呢……”

第七百零一章 人别离

    袭人与晴雯本就不睦。袭人平日瞧不惯晴雯仗着自己生得好,处处掐尖儿要强,处处压人一头。更厌恶她盛气凌人,仗着宝玉喜欢把谁也不放在眼里。晴雯也早就看不惯袭人处处装小心装殷勤装贤良,实则什么事儿没干出来?!

    更叫晴雯生气的是袭人每每恶人先告状,本来是自己同宝玉有了首尾,偏偏要到处咬旁人,去王夫人跟前去挑拨是非去,凡是生得风流俊俏些的女子个个都是都是勾引宝玉了,只有她是个卫道士!

    这二人积怨已久,如今一碰到一起,两个谁也不肯想让,登时就掐了起来。

    袭人口齿不如晴雯伶俐,被晴雯一顿怒骂,登时气得她浑身发抖,指着晴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晴雯见了越发冷笑道:“好姐姐,你也不用瞧不惯我,天天憋着一肚子坏水儿想撵我走。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呢,你不过是想当宝玉的第一姨太太罢了,这没什么,太太不是已经抬举了你,月钱都比旁人多许多,你这位子是坐稳了的,没人和你争,也不稀罕和你争。若是我当真有那份心,你如今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再则,你和宝玉那些个鬼鬼祟祟见不得人的事儿,你只当我不知道么?呸!我是嫌寒碜,懒得和别人提罢了,你倒和我装起这天下第一贤良人来了,你也配!”

    袭人见晴雯越发把她那些个见不得人的事情都抖搂了出来,登时又羞又愧又急,眼前一阵发黑,忍不住一张嘴就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晴雯见了更是冷笑道:“怎么,你亏心了么?放心,我可不是你,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儿却诬赖旁人,你好好把心放在肚子里,好好等你的宝二爷回来,和你一心一意过日子,我这里先祝你们天长地久和和美美!我告诉你,从今日开始,姑娘我不伺候你们了,你还当离了这个贾府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么?”

    说罢,晴雯转身就走,不一刻就走入花丛中再也不见了。

    袭人这里又是气又是怕,心突突跳得厉害,手脚发软,一时惊讶晴雯今日怎么就疯了一般,一时又担忧自己的事情漏出去了可怎么办。如此只过了不知多久,她这才好容易缓过来一些个,颤颤巍巍也往怡红院走去。

    这一路也不知走了多久,可怜袭人心里既担忧宝玉,不知这人究竟去了哪里,又害怕晴雯疯了,把自己的事情到处张扬,那自己可当真往后再也没脸见人了,这一辈子的辛苦也付之流水了。一会子又想起贾府如今恐怕当真是要保不住了,自己日后又该如何是了局?

    短短一段路程,袭人倍受煎熬,倒好像是一世的愁苦都一齐压来。等她好容易来到怡红院大门外,只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已经耗尽,哆嗦得怎么也抬不起手来敲门。

    她扶着朱红色的大门无声哭泣,一时又想起自己小时候将将来到贾府时的情景。那个时候贾府当真是有钱有势,处处淌金流银。她命好,一来就到了贾母跟前伺候,又颇得贾母赏识,这才又跟了宝玉,及到后来又被宝玉逼着把她身子要了,从那以后她才一心一意要一辈子跟着宝玉活。

    她在贾府这短短十来年的时光过得顺风顺水,一转眼就匆匆逝去了。她就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还能落魄到今日的境地。

    如今再想来,她真不知是该爱宝玉还是该恨宝玉。她的荣耀是因为宝玉,她的耻辱也是来自于宝玉。

    她这一生都和宝玉纠缠在了一起,可如今宝玉撒手就走了,留她在这里可怎么活呢?

    袭人越想越是悲愤,恨不得自己当即就死了才干净。可如今她浑身软得厉害,就想一头碰死也是不能。

    正在她万分煎熬、生不如死的时候,谁知就有人开了大门,袭人一个趔趄差点儿就栽倒在地上。

    里头开门的人也没料到外头居然还有人,登时也是吓得惊声尖叫。幸亏她手脚伶俐,一把扶住了袭人,仔细看了一眼这才失声叫道:“袭人,怎么是你,你这是怎么了?”

    原来出来的正是麝月。她平日与袭人最是要好,是袭人一把手带出来的大丫头。院子里诸人见她半天不见回来,虽然也都是满嘴里空担忧,却没一个肯动身出来寻找的。只有麝月实在是担心不过,这才强壮着胆子找了出来。

    此刻她一开院门就见袭人满脸雪白栽倒在她怀里,慌得她大声惊叫道:“姐姐,好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今日这究竟是怎么了,你这样吓人不说,连晴雯那蹄子将将回来也是发了一阵疯,收拾了她的东西不知哪里去了……”

    袭人这里昏昏沉沉突然听说是晴雯走了,忙就强打起精神问道:“晴雯?她走了?去哪里了?”

    麝月忙扶着袭人往屋子里走,一行走一行便说道:“谁知那蹄子去哪里了,我好心问她,她倒骂了我一顿!风言风语地说了许多难听话……”

    袭人一听登时吃了一惊,忙就抓了麝月颤声问道:“她说了些个什么?”

    麝月只觉袭人问这话的时候身子抖得厉害,抓着她的一双手又冰冷刺骨,还以为她是冻得,忙就抱紧了她,复又把自己厚衣裳也脱下来给袭人披上,这才回道:“她能说出什么好话来,还不是尖酸刻薄,只说咱们平日里都挤兑她,如今她也不在这个院子里呆了,要自己寻地方去了,说是往后也不用处处防着她,生闲气了……”

    袭人听到这里,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忙又问:“她可说别的没有?”

    麝月忙就摇头道:“没有,我们都去劝她,倒被她数落了一顿,反说我们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袭人这里听麝月不断抱怨,只是骂晴雯不知好歹,却一句也没提到她的事儿,这才渐渐放下心来。可她做贼心虚,终究还是忍不住又问道:“麝月,你和我说实话,她可说我什么来没有?”

    麝月听了便奇怪道:“姐姐你对她处处容让,可说是仁至义尽,她还能说出姐姐的不是来怎地?姐姐只管放心……”

第七百零二章 夜极长

    听麝月说起晴雯离怡红院而去,且就她离开时也并没有在背后说她的丑话,袭人这才终于是放下心来,由着麝月把她扶进了屋。

    众人都慌得没有头绪呢,猛一见袭人这般模样回来都是吃了一惊,忙围过来慰问良久,又忙给她沏上热茶来,又给她捂上了厚厚的被子。如此过了半晌才见袭人终于慢慢缓过神来。众人这才放心,又随她一起去查看晴雯的东西。

    待众人见晴雯不过是拿走了几件平日穿的旧衣裳,一拿走了并她这些年积攒的些许银两,别的首饰、及主子们给的赏赐等物却一样未动都留在怡红院,就袭人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众人见袭人查看东西,忙纷纷说起晴雯的不是来,都说她平日里太过刁钻古怪,太过任性娇气,如今宝二爷还不知怎样呢,她就自顾自先走了。

    袭人这才叹息道:“罢了,罢了,你们也别怪她。人各有志,如今咱们府里又是这样,连二爷也不知去了哪里,又能要她怎样呢?晴雯她再有百般的不是,好歹也和咱们一起过了这么些年,也算是有缘分的。往后她是再难回来了,你们也不许再说她的不是,只多想想她的好吧。”

    众人听了不免更是又感念起袭人宽厚来。

    当下麝月便问道:“袭人姐姐,如今咱们该如何是好,宝二爷这都走了快一日一夜了,如今连一点子音讯也没有。虽说他是个男人,可他又没出过远门,又是那女孩儿一般的模样性格,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可怎么办才好……”

    袭人听了当下也是愁容更添,忍不住又掉泪道:“如今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老太太出门去了,太太那里又昏沉沉万事不理,老爷又被押着往京城赶,琏二爷偏偏这时候也不在,二奶奶那里更不知是什么模样了。且别说二奶奶病着,就她如今是个好人,上头有大太太虎视眈眈盯着,她又能如何……如今咱们是一个能靠得上的人也没有……”

    袭人越说越伤心,忍不住痛哭了一阵,这才哽咽道:“咱们一群子丫鬟有什么法子,就干等着就是了……”

    众人听了也只得各自散去,回各自的房里点灯熬油地苦苦守候,只盼望贾宝玉能想明白了自行回来。虽说众人又明知这是决计不可能的,却也只能自己骗自己罢了。

    且说晴雯一时气愤,和袭人大吵了一架,把所有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儿都说了,这才觉得心胸舒畅,这一次总算是把受了若干年的窝囊气都尽情发泄出来了。她趁兴一鼓作气回了怡红院,当即便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虽说怡红院那些个人倒是个个挽留她,可晴雯怎么会不知这些个人都是嘴上的功夫?她们都是被袭人拿下的,个个唯袭人马首是瞻,她又向来和袭人不对,谁又肯真心挽留呢?

    待她气鼓鼓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打了一个小包袱挎在肩上出了怡红院的大门,再被黑漆漆、冷飕飕的夜风一吹,心里这才隐隐有了几分悔意,懊悔自己太过于莽撞了些。

    可回头瞧了瞧大门紧闭的怡红院,再想想若是当真再返回去,日后那过得可就更加窝囊了。晴雯本就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烈性子。如今既然出来了,就往后再艰难也绝不回头的。

    因此,望着眼前黑漆如墨的前路,勇晴雯一咬牙就闯了进去,不一时便把怡红院远远甩在了身后。

    且不提怡红院这里众人乱成了一锅粥,只说王熙凤与王夫人的院子里更是灯火通明无人敢入睡。

    王夫人自从得知王家被皇上抄了家,当时便一口血直喷了出来,倒在炕上人事不省了。

    王熙凤更是又因娘家的事情心急,更又有婆婆邢氏叫嚷着要休了她,后来更叫她不能活的却是她那亲兄弟王仁把她的巧姐儿也生生给抢走了!

    如此一波接一波的打击,王熙凤就再是脂粉堆里的英雄可也抗之不住了,躺在炕上不知已经死过去了几回。

    这两个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自打天明一直忙到天黑,哪儿有一个敢偷懒的,一碗碗参汤不住地熬了出来,又一碗碗地端了进去,只可惜二人如今哪里能喝得下去,眼见都是奄奄一息就要毙命的模样儿。

    众人无奈,忙就哄乱着去请大夫。如今哪里还有好大愿意来给诊治?外头街上的大夫倒是请了十多个进来,可这些个庸医一见她二人的模样,登时就吓得连连挥手,直呼快另请高明吧,贵府太太病情太重,不敢诊治云云。

    众人白白忙活了许久,倒后来倒是好容易请了个早就不在太医院供职的老太医过来。那老太医给诊治了半日,这才写了一张药方出来,名字叫‘追魂夺魄汤’。那老太医只慨叹道:“这药再厉害也是治得病,治不得命!贵府太太身子并无大碍,只是突遭巨变,一时迷了心智、了无生趣罢了。药再灵恐怕她二人若是想不开也是枉然……”

    众人一听这老太医的话,登时都直赞老太医是活神仙,忙乱着就要给他拿银子,又忙着去抓药去。

    那老太爷却分文不肯取,只说道:“往日我与贵府相交甚厚,如今肯来不过是不忍心见老友的后人一败涂地罢了。”

    说罢,那老太医便扬长而去了。

    众人越发崇敬,忙又乱纷纷急匆匆煎好了药喂二人服下,这才见二人呼吸也平稳了,脸色也不像死人那般难看了。

    众人这才稍稍放心,各自又去忙乱。平儿与玉钏儿两个更是丝毫不敢怠慢,亲自守在王夫人与王熙凤身旁。

    一时府里李纨、探春两个也过来了,陪着通宵达旦守在跟前伺候。众人个个都是愁眉苦脸,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平儿等人更是默然无语,一时瞧瞧躺在炕上昏睡不醒的贾府太太奶奶,一时又瞧瞧窗外比墨还黑的深夜,都不知如何才能熬得过去。

    偏这一夜极长,眼见屋子里的蜡烛亮了又灭、灭了又亮,那烛泪也不知流了多少。

    眼睁睁瞧着那蜡烛即将燃尽,忽忽悠悠吐尽了最后一口气便熄灭了,众人都是心惊,各自坐在浓浓的夜色中,谁也不敢稍动。

第七百零三章 远走高飞

    这一夜再长,终究还是过去了。

    眼看着窗户纸隐隐透进了亮光儿,黑漆漆的屋子里越发觉得冷得刺骨。

    平儿瞧着窗户外,忍不住就叹息道:“天总是亮了,这一宿真是叫人心惊胆战,生怕有什么事儿……”

    探春也在这里陪着一起,听平儿这么一说,她也跟着叹息道:“可不是,这一夜过得真真是心惊胆战。”

    二人说着话,不由得一起又扭头去瞧凤姐儿,却见她此刻睡得正熟,呼吸平稳,脸色潮红,微微还有些发汗。见了她这番情景,二人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探春便悄声问道:“平儿姐姐,你说那个王仁能把巧姐儿带到哪里去,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的?”

    此时的平儿哪里还经得住提‘巧姐儿’这三个字,将将一提,她眼圈儿便红了,眼泪止不住又滴了下来,只听她哽咽道:“我也不知道,谁知这个畜牲能把那么好的一个孩子带到哪里去,我心里怕得很,只怕他……”

    话还没说完就听外头似乎有人轻声敲门,把二人登时吓了一跳,探春忙就起身出了里间,站在外间仔细一听果真是有人在外头低声问道:“平儿姐姐,你们可起来了么,秋纹过来了,说是有事儿要找姐姐呢……”

    探春生怕把凤姐儿吵醒了,忙三两步便走到门前,开门一看果真是秋纹正哆哆嗦嗦站在廊下,她忙便问道:“原来是秋纹,有什么事儿么,怎么这么一大早就赶过来了,天还黑着呢……”

    平儿这时也早就跟了过来,抬眼往外一看,只见天色一片灰黑,依稀可见残月稀星。廊下秋纹那丫头正站着往里探头,虽说穿了厚厚的衣裳,可这丫头依旧是冻得瑟瑟发抖。

    平儿见了也忙就问道:“又出了什么事儿不成,怎么这么一大早就过来了?可是宝二爷有消息了么”

    秋纹忙就摇头回道:“我们等到这时候也没见宝二爷回来……”

    平儿和探春一见了秋纹,心里还奢望着是宝玉回转家来了,一见秋纹摇头,二人禁不住心直往下沉,登时便齐声叹息。还不曾开口问话,就听秋纹又说道:“晴雯昨个夜里也走了……”

    二人听了不禁吃了一惊,忙就问道:“什么,晴雯走了?这是多早晚的事儿,她能去哪里?”

    秋纹见两人脸色大变,忙就回道:“昨儿个夜里,天都黑得透透的了,她从外头回来,一言不发收拾了东西就走,我们可也不知她为什么要走,又要去哪里。”

    探春和平儿这里听了深为骇异,当下对望了一眼,心中都在琢磨:这丫头的卖身契不是还在贾府?她又能去哪里?私奴出走,就走到哪里也是不行的。

    秋纹见二人都不吭气,当下便忙说道:“袭人姐姐只是叫我把这事儿告知平儿姐姐,别的我就都不知道了,我先回去了。”

    平儿听了便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如今府里乱得很,一时也顾不得她了,等过一时再说吧。”

    眼见秋纹这里点点头走了,平儿这才问探春道:“你说这丫头能跑哪里去?”

    探春微微一琢磨便说道:“她素来和贾琮不错,除了贾琮那里,她再也没处去的。背主私逃,这可是重罪,晴雯可不傻。”

    平儿听了刚要说话就听里间王熙凤似乎是醒了,满口只是巧姐儿、巧姐儿地一阵乱叫。

    平儿听了忙就扭身往里跑,一行又回头嘱咐探春道:“好姑娘,你昨日不是去见了贾琮?今日还是麻烦你去一趟,不是为了晴雯,却是为了巧姐儿的事儿,你好歹去求他托人给找找……要不然我怕里头的人真真命都要疼没了呢……”

    探春一听忙就点头道:“好,那我这就去收拾收拾就去,二奶奶这里只靠你一个人了……”

    平儿闻言一边抹泪一面点头道:“好,你去就是,这里不用操心……”

    二人匆匆数语,却听里面凤姐儿叫得越发急促伤心,平儿也不敢耽搁,一扭头便进去了。

    这里探春也忙匆匆出了门,去了她的秋爽斋胡乱洗漱了一把便带着待书出门往贾琮这里来了。

    一路无话,等探春叫开门的时候太阳将将露出半边脸来,开门的婆子一见是探春,当下便诧异道:“原来是三小姐,小姐怎地这么一大早就来了,林姑娘和琮少爷他们还没有起呢。”

    探春忙便毕恭毕敬说道:“我这不是有事儿想来求琮兄弟,生怕来得迟了又见不到人?”

    正说着话却见一个女孩儿披着一件儿厚衣裳,一路走一路挽头发。等那女孩儿走近了却原来正是晴雯。

    晴雯一见探春当即便诧异道:“原来是三小姐,小姐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可是听了袭人那贱人告状,来抓我回去的么?”

    探春一听忙便笑道:“不是,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抓你回去呢,我是有事儿来求琮兄弟的。”

    晴雯听了这才冷笑道:“原来如此,我就想着她也没脸告我。只是如今天还早呢,他们都还睡着没起,三小姐不如先去我房里坐坐如何?”

    探春一听忙就笑道:“那感情好,求之不得,要不然我也没个去处。”

    当下几人便倒了后院,进了晴雯的闺房。一进屋便觉一股暖香气直扑面而来。

    探春一眼见了当地烧得一个大火盆,不禁便问道:“怎么这么早就点上火盆了?”

    晴雯听了便笑道:“我也说是有些太早,可琮少爷却说今年天冷得早,非让点上不可。再则听说宫里如今已经烧上火盆了,皇上又叫人送了许多炭过来,把后花园儿都要堆满了,不点又往哪里放?”

    探春一听登时有些心酸,原来贾府今年乱得很,再加上如今府里穷得很,王熙凤偏又病了,直到如今满府里一块儿炭也没见着呢。

    晴雯看她的脸色便猜出她的心思,当下忙又让探春坐下,嘴里便劝道:“姑娘也别灰心,如今府里也就是那样儿了,走一步瞧一步吧……”

    说着话,晴雯便沏上茶来,探春不禁又问道:“晴雯姐姐,如今你打算怎样,就住在这里么,还回去不回去了?”

    晴雯听了便冷笑道:“还回那里做什么,如今我也有了高枝儿可飞,还去那破地方做甚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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