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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长歌入汉关     汉室可兴txt下载     汉室可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九十七章 运筹河洛起波澜

    卫靓听了韩珩一番话,叹息道:“韩君可谓忠义之士矣。”盛情邀请韩珩加入刘备军。

    韩珩摇头道:“袁氏虽对胡人软弱,但拔某于寒微之中,任为县令,此恩不可谓不重,义不可背。”坚决拒绝。

    卫靓再三相请,韩珩只是不允。

    郭乐对韩珩冷笑道:“汝只知小恩小惠,不识大体,不过是腐儒罢了,休要拿忠义二字来粉饰!”

    韩珩脸上怒气一闪,又压了下去,也冷冷道:“想当年汝主曾亲自登门邀请于我,我都未曾答应。汝是何人,也敢来评价于我?”

    郭乐愕然,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陛下识人之明,天下皆知。若汝果真被陛下看重,早就名重天下,岂会仍是区区县令!汝自往脸上贴金,又是何必?”

    韩珩不答,拱手而去。

    卫靓没有挽留,也未发怒将他擒拿,对郭乐道:“县令之职,已是不低,可不能用区区二字。陛下曾在幽州遍访豪杰,或许真见过此人也未可知。”

    郭乐道:“若真有此事,此人拒绝陛下,不过是个有眼无珠、不识英雄的庸人罢了。”

    两人谈论一番,略有惋惜,军务繁忙,不再挂牵此事。

    韩珩出大营后,仰天长叹一声。

    谁能想到当年小小军侯,竟能有今日之局面!

    天下十三州,刘备已据六州,且都是重州、大州,统一天下之势十分明显。

    这是再兴汉室的明主!

    惜哉!当年居然未下定决心追随。

    即使不如那田豫,也能比得上中途投效的徐邈、田畴吧。听说徐邈为颍川太守,田畴为汝南太守,都是二千石的大员。

    唉!

    刘备在幽州公孙瓒麾下时,田豫主动来投。刘备又遍访豪杰,主动见过田畴、阎柔、徐邈、李立、韩珩等等,结果没有任何人跟刘备走。直到跟公孙瓒攻入冀州后,才访得一个沐并。

    回想当年之落魄,对比如今之辉煌,刘备一路走来,百战成功,大是不易。

    看似顺利,其实步步危局。

    初与曹操战东平,袁绍攻击青州。要不是袁术攻兖州,把曹操调走,曹操与袁绍夹击刘备,刘备必然只有败亡一途。

    后与吕布围攻曹操于鄄城,若是袁绍不因幼子生病而耽搁出兵,而是大兵南下,刘备必然会被曹、袁内外夹击而败,一败就是崩盘之危。

    刘备攻曹操于太原,若是袁绍不想着趁火打劫取并州,而是与曹操达成谅解,与孙策南北夹击,刘备亦只有败亡一途。

    每一步走来,都步步维艰。

    每一个抉择,都事关生死。

    终于云开雾散,掌握了战局的主动。

    ******

    在徐晃、卫靓、张燕三军入代郡之时,关羽也派出三军渡河与沮授争河内。

    扬武军朱樟,荡寇军张辽,先登军庞德。

    以朱樟为军主。

    朱樟剽捷,好勇斗狠。以前还曾下场与典韦、陈到搏斗。这两三年在关羽军中,修心养性,折节志学,性情变了不少。

    关羽是个手不释卷、酷爱学习之人。越读书,越觉得今是而昨非,越觉得自己无知。书中自有真意,真是仰之弥高,钻之弥坚。

    在关羽影响和带动下,刘备诸军中,扬武军将士识字最多,文化水平最高。从扬武军走出来的人才也越来越多。

    关羽的老扬武军三部首领朱樟、应举、徐昱都成长为军一级的将领。朱樟领扬武军,应举领奋武军,徐昱为清平军军师。扬武军新任三部首领皆是从行伍之中成长起来,允文允武,后起直追。

    周林制定的方略甚是周祥。朱樟等在其余三军配合下,声东击西,自平阴渡过黄河,进入河内。

    平阴津,此处黄河两岸平缓,河面又不甚宽,渡河方便。当年李通、许褚由此北渡黄河,救援张杨。曹操让河内给麴义,由此南渡黄河,一路西上,与李通战于黾池,又战陕县,遂杀李通。

    如今朱樟三军再次北渡。

    夏风送爽,景色迷人。

    黄河平静,水波不惊。

    三军快速通过浮桥,直扑湛城。

    关羽亲率大军,在濮阳做大规模渡河之准备。

    ********

    沮授对诸将道:“关羽与我军争锋河洛,多以小规模战斗为主,今突然举大军来犯,必有蹊跷。

    且刘备才熄刀兵,经济尚未恢复,正专心内事,不可能突然与我军决战。

    关羽此举,想是在掩饰他事。以我看来,不外乎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或声东击西罢了。

    然黄河悠长,可渡之处极多,一一把守也守不过来。告诫各城各营,小心戒备!”

    诸将皆称诺。

    沮授又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关羽既然想派兵袭我,其内部也必空虚。我欲派兵南渡,袭扰其后方。诸君谁愿前往?”

    诸将皆不做声。帐内气氛有些压抑和尴尬。

    沮授是要大规模出兵,跟以往派出小股部队骚扰,大有不同。起码主将是必须要过河的。

    沮授面色如水,静静等待。

    阎柔咳嗽一声,打破沉默,出言道:“末将愿往!”

    沮授颔首赞道:“子和有勇有谋,能担此任,我无忧矣。”命何茂、王摩、马延、焦触等自下去巡视河防,严阵以待。

    沮授留阎柔在后,问道:“子和渡河后,欲如何行事?”

    阎柔道:“我拟率轻兵前往,行避实击虚之计,绕过关羽主力,直进兖州腹地。若刘备诸军来围我,则向西急行,自河南北归。”

    沮授十分欢喜,道:“子和之计是也!君目的在于袭扰,不在于攻坚或与其主力野战。

    刘备大力度田,抑制兼并,境内豪强多有反者,君可与之联合,使得兖、豫之地处处烽烟。

    另,刘备各地均有屯田,乃其粮谷之基,重要所在,可实行破坏,使之后继乏力。

    说来容易,但君处敌境,十分凶险,一旦情况不明,可能陷入重围。

    若发现危险,君当壮士断腕,决然远遁,且不可恋战。”

    阎柔肃然称是。

    安排停当后,阎柔率兵步骑万人,自黎阳渡河,在白马和燕县之间行进,袭破瓦亭乡,声称东下攻击关羽后路。沮授也大张旗鼓,声称将自顿丘渡河攻濮阳,与关羽战于河上、陆上。

    黄巾旧将龚都起于汝南,与豪强联合,众至万人,北向陈留,与阎柔呼应。

    兖州震动。

第三百九十八章 猛志固在心岂甘

    兖州震动,那是因为兖州后方兵力空虚。贼乱的发源地豫州虽然紧张起来,却丝毫没有慌乱。

    汝南太守田畴闻龚都、祝臂反,命召都尉凌操。

    凌操刚上任汝南都尉不久,一直在各县巡视,听到龚都反信后,疾行返回郡治平舆县,正与田畴所派使者相遇。

    凌操对田畴道:“龚都、祝臂挟裹百姓,乃乌合之众,不足为虑。下吏请领兵破之。”

    田畴点头道:“龚都、祝臂乃是藓疥之患,唯忧郡中大姓不稳。君出兵后须当小心提防,免得为人所乘。”

    凌操脸色一整:“下吏省得。”

    汝南袁氏、陈氏、许氏皆大族,对刘备抑制豪强的政策十分不满。这些家族有人有财,能够轻易组织起成千上百、武器精良的壮年男子,又熟悉郡中形势,一旦双方合流,凌操可能会有被夹击的风险。

    退一步讲,这些大族即使不明着来,也可能暗中通风报信,透露凌操动向、营防、军情,形成凌操在明、贼寇在暗的不利形势。

    凌操持了田畴所予信符,带着千余郡兵,在田畴卫兵护送下直奔城外军营。

    田畴打开地图,看着豫州形势,心中对平叛并不担忧,但兖豫皆动,刚刚削平荆南四郡的楚王刘表,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刘表向刘备称臣,刘备派礼部尚书应邵出使襄阳,册封刘表为楚王,命其自置官属,但需报朝廷备案。

    刘表高规格接待应邵,因其乃大儒,召荆州名士相陪。高朋满座,俊彦如云。

    应邵盛赞刘备王者之气、仁者之风,认为宽宏大度仿佛高祖、知人善任不下光武,真乃中兴之主、天下之幸。

    荆州名士皆倾倒。刘表脸色不怿。

    平舆城外一处大营中,鼓声擂响,杀声震天,却是士兵正在操练。

    凌操看到营盘整齐,防守严密,对营将之能暗自点头。

    这处军营中的士兵并非普通郡兵。

    刘备与吕布将曹操赶出兖州后,南巡豫州,以田畴为汝南太守兼靖南中郎将,与绥南中郎将李通、征虏中郎将牵招,共守豫州南部。

    靖南军原是正规军队,辖三部,编制五千五百人,后大半转去屯田,只留下许定一部战兵。

    遇有战事,屯田兵仍可重新武装。

    现在驻在军营中的就是许定部。

    许定听到报告,迎出营门,检验信符无误,将凌操迎入营中。

    虽然只是一部,仍旧号为靖南军,主将仍旧是汝南太守兼靖南中郎将田畴,田畴平时授权许定负责日常操练,但调兵作战,还得有田畴下令方可。

    凌操官职是都尉,统领的是汝南郡兵,编制是一部,其中有凌操从故鄣带过来的百余部曲。

    在刘备体制下,太守是民政官,一般不负责军事。专门设立都尉,承担剿匪、守边等军事任务。当然,由于体制初创,有些地方还在并行,比如汝南田畴、弘农徐庶等边郡太守,还是军民兼管,仍可称为“郡将”,以后会渐渐改变。

    都尉职级略低于太守,接受军区节帅领导,同时接受所在地太守的指导。

    田畴将郡内军事指挥权交予凌操,命其与裨将军于禁并力,最快速度扑灭龚都、祝臂的叛乱。

    凌操、许定商议后,认为无须重新组织屯田兵,兵贵神速,当趁着龚都还未流窜出汝南郡境,迅速进击。

    两人整顿军队,兵分两路,成钳形向龚都扑去。

    裨将军于禁驻兵褒信,龚都于阳安、吴房间起兵时,于禁到叛军的距离,比田畴、凌操到叛军的距离还远。

    于禁反应极快,一边迅速通知在颍川昆阳驻扎的左煌,提醒小心提防;一边亲率三千兵巡视边境,震慑黄祖、刘表;同时派出徐禹追击龚都。

    左煌得到于禁提醒,不由大笑道:“文则过于持重了。刘景升刚获封楚王,呈献贡礼,岂敢犯我边境!若其不来还则罢了,若真是昏了头,我倒要称称他的斤两,再弄来几百万斛赔款也未可知!”

    左煌说的是刘备征陈王刘宠,刘表派庞季入豫州接应,结果为张飞所败;在刘备大军威胁下,刘表不得不割让鲁阳、赔偿两百万斛粮食,才了结此事。

    军师冉校提醒道:“南阳太守张允无需担心,博望娄圭、雉县张济、堵阳甘宁,都非易于之辈,不可小觑。”

    左煌不以为然:“娄圭口舌之徒,张济丧家之犬,甘宁劫舍之贼,何惧之有?文则信中所言大姓谋乱,这才是可忧之事。”

    宣教姚敞道:“郏县、父城、鲁阳三地豪强林立,兼并最是厉害;徐太守、匡郡丞、韩功曹执法甚严,豪强多有不满。若是豪强作乱,必有此三地之人。不如派一部与郡兵西上,巡视三县,弥乱于未萌之时?”

    左煌点头道:“善!”派骑士飞驰至阳翟,向颍川太守徐邈通报。

    徐邈一掀大胡子,拒绝道:“不妥、不妥。左将军职责在于守边,防备刘表。郡内之事,无需左将军挂牵,我已派郡丞匡镕、功曹韩非带郡兵前往处理。刘表北部诸将皆凶悍,请左将军小心为妙。”

    左煌听了骑士回报,脸色难看,对冉校、姚敞道:“久闻徐景山桀骜,果然!”

    计是姚敞所献,也有些灰头土脸,忍着怒气往回找补道:“既然徐太守不领情,那我军就专心南向好了。军师所言也有道理,不可不防刘表偷袭。”

    左煌手按刀柄,站起身来,道:“那就移兵向南,沿着郡境走上一趟。我倒要看看刘表敢不敢来!”

    *********

    刘表不敢来,也不想来。

    他手无寸土时匹马入襄阳,敢于冒险,那是因为输无可输。

    如今手握荆州八郡,雄踞一方,怎可再次冒险?

    如果冒险输了,输掉的可是千里沃野、八郡威权!

    现在正是积攒力量的时候,刘表最多只敢暗戳戳地给刘备使些绊子,决不敢撕破脸亲自下场。

    刘表不敢,不代表其麾下文武不敢。

    南阳太守张允稍显文懦,根本镇不住娄圭、张济、甘宁等人。

    尤其是娄圭。

    娄圭字子伯,南阳人,生于公元157年,年轻时在洛阳,乃袁绍、曹操等世家子弟的座上之宾,尤其与曹操交好。

    娄圭少有猛志,曾叹息道:“男儿居世,会当得数万兵、千匹骑着后耳!”

    刘表入荆州后,娄圭投之。刘表未予重视。目前娄圭掌兵三千,为中郎将,为刘表捍御北境。

    刘表多次告诫娄圭:“本初、玄德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孤举足轻重,不可不慎。万勿轻易介入两人争斗!”

    刘备征陈王刘宠,娄圭赞同庞季北上。庞季败绩,刘表在刘备威胁下服软,娄圭作为主战派也遭到申斥。刘备北征,娄圭又建议与袁术联合,北上夺取豫州,被刘表否决。

    娄圭心有不甘,多次造访张济、甘宁,说起北方之事,常常为之扼腕,叹息久之。

    张济、张绣虽当壮年,但寄人篱下,暂无太多心思;甘宁满腔抱负而来,结果却蹉跎岁月,一事无成,大为不满。

    娄圭与甘宁绸缪结交,情好日密。

    这天娄圭又来拜会甘宁,屏人道:“如今豫州烽烟四起,内部空虚,乃建功立业之时,君其有意乎?”

第三百九十九章 陷阵借重吕奉先

    甘宁是个野心勃勃的人物。

    当此乱世,凡是有能力的,谁没有野心?

    就看时机是否与人,能否脱颖而出了。

    甘宁于巴郡起事失败,辗转逃到荆州,本以为会得到重用。当日荆州别驾刘先等鼓动他们造反时,口口声声说事成后甘宁可为大将或郡守;就算失败,也可主政一方。

    甘宁想着刘表就算不用自己为大将,至少总给自己一个都尉吧。不料刘表就拨给他千余士兵,和他旧部组成一部,任他为别部司马,令屯堵阳,以御北方。

    很明显,甘宁就是个送命的炮灰,作用在于为后方的张允、庞季等争取时间。

    既然是炮灰,刘表自然不愿意在甘宁身上浪费资源了。

    以荆州之富庶,甘宁军的甲仗都不甚齐备。

    甘宁想干回老本行,到豫州境内打打秋风,又被张允、庞季严厉制止。

    这段时间,甘宁着实憋闷。

    听了娄圭的话,甘宁问道:“君此话何解?”

    娄圭用手指沾了水,在几案上边画边说道:“兴霸请看,这是颖川,这是汝南,北边是河南、陈留、济阴、东郡。

    汉主的兵力主要驻在黄河一线,南线只有左煌、于禁二军,腹地十分薄弱。

    只要我们能击破左、于,整个豫州唾手可得。”

    甘宁皱眉道:“若汉主大军回转,我等皆为齑粉矣!”

    娄圭冷笑道:“汉主大军何由回转?若我等袭取豫州,袁绍必率大军南下,汉主应付袁绍已是费力,哪还有余力来攻我等?

    且楚王见形势有利,也当派兵北上,为我等后盾。”

    甘宁道:“然则我等却是为楚王火中取栗?败自是死,胜,战果也归楚王所有。我等能得到什么?”

    娄圭笑道:“此战若成,汉主虽然形势危殆,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非是短时败亡。则魏、汉、楚仍将并存。

    兴霸观楚王帐下,可有能应对汉主从北面反扑之将?

    文仲业固然有勇有谋,然孤掌难鸣,东西两边都需用其镇守。

    黄汉升勇冠三军,可惜出身浅薄,在楚王麾下难为大将。

    只有兴霸冠盖之家,允文允武,可担大任。”

    甘宁笑道:“然则何处安置子伯?”

    甘宁生于公元165年,本年三十一岁,本为南阳人,与娄圭同郡,后来才迁居巴郡。

    他出身大族,也是一方冠盖,所以才能任“计吏”、迁“郡丞”。虽年龄比娄圭稍小,心理上却算同龄,因此两人互以表字称呼。

    娄圭笑道:“兴霸若取豫州,我自取三辅可也。”

    甘宁沉吟片刻,道:“我二人不足,尚须张济、张绣叔侄。”

    娄圭道:“只要兴霸同意,我有把握说服之。”

    甘宁道:“我与子伯同去。”

    两人都是雷厉风行、干脆果断的人物,立即动身,前往雉县,去见张济。

    张济、张绣见两人夤夜来访,知道必有要事,连忙引入密室。

    听了娄圭之言,张济、张绣面面相觑,良久不出一声。

    娄圭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二位被汉主所逼,放弃弘农,狼狈来此,寄人篱下,不亦凄惶乎?

    只要击破左、于二军,就能北收豫州,西夺河南、弘农。

    届时二位可据弘农,兴霸取汝颍,我得河南,三地连成一片,首尾相应,汉主有袁绍大军压境,岂能奈何我等。

    此天赐之机也!”

    张济犹豫难决。

    张绣怦然心动,对张济道:“叔父,娄君之计是也。我等合兵近万人,若能趁左煌、于禁不备之时,发起突袭,各个击破,大事未必不能成也。”

    张济叹息道:“汉主有王霸之略,其下猛将无数。牵招现在扬州,去此不远,万一率大军前来,我等危矣!虽有袁绍,远水难解近渴。”

    张绣不以为然:“扬州距此千里,何谓不远?即使前来,也已时过境迁,且我听说豫章孙策,颇有才略,有他牵制,牵招未必能轻易脱身。且,欲成大事,岂有不冒险者!”

    良久,张济才叹道:“既然汝坚主可行,那便从汝。成则兴家,败则亡身,皆由汝意。”

    遂定计。

    **********

    茫茫群山之中,正有一支军队在艰苦行进。

    队伍中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抱怨道:“这么行进,何时是个尽头?为何不沿大路走?”

    旁边士兵都闷头赶路,无人答他。

    高大汉子对旁边一将道:“我等在江夏境内大步前进有何不可?黄祖杀孙策之父孙坚,孙策与之仇深似海。黄祖即便觉察我军动静,想必也不会通知孙策。我军何需如此掩盖行迹?子廉,汝来说说”

    那“子廉”将军大胡子、罗圈腿,憨厚地笑笑:“此乃军谋总部安排,必有用意。我等照做即可。”

    那高大汉子冷哼一声:“奉孝成了亲,胆子反倒小了。说什么担心黄祖、刘表起了歹心,以我军之实力,天下谁是敌手?元代、公苗,汝等怎么看?”

    董袭董元代和贺齐贺公苗对视一眼,笑道:“飞将军骑射无双,自然无惧敌人。但完成任务乃是首要,不节外生枝也属正理。”

    那高大汉子叹气道:“方天戟虽在,赤菟马却不能相随,让我实力下降不少。堂堂国丈,反倒与汝等一起步行,悲夫!”说是悲哀,语气中却充满自负。

    不消说,此人正是吕布。那“子廉”将军乃是曹洪。

    刘备之子刘裕与吕布之女吕玲绮定有婚约,刘备不愿意违反。

    投降刘备后,吕布仍任奋威将军,但无所统御,被刘备带在左右,相当于一个剑客、打手。刘备答应过吕布,将来时机成熟,必然让他统兵。吕布一直期待着,但机会迟迟不至。

    然后就等到了刘备称帝。

    吕布被封为建威将军。建威与奋威一字之差,刘备专门向吕布解释,光武帐下建威大将军耿弇“平郡四十六,破城三百,未尝挫折”,期许吕布也能建此威名。

    果然,这次刘猛率军大迂回,刘猛为主将,吕布被任命为副将,虽不是独领一军,也算开始重用了。

    刘猛粗中有细,安排吕布任先锋,许褚为副先锋,领兵千人,专门负责陷阵突袭,其队中也集合了诸多猛将,如曹洪、董袭、贺齐等。

    许褚“谨慎奉法,质重少言”,武力强横与吕布相差无几,有他镇着,吕布虽然桀骜,也只能动动嘴皮子,不敢违反军令和节度。

    大军在山路快速进军,非只一日,到了长江边。横江将军鲁肃将大军用船运送过江,并为之补充了粮食、武器等。

    刘猛、典韦、吕布、许褚等沿着豫章与长沙的边境南下,又消失在群山之中。

    目标是长沙郡醴陵县,然后东下豫章郡之宜春,奔袭新淦,断了孙策的后路。

第四百章 投荒千里鬓毛斑

    刘猛等在崎岖山路上风餐露宿,艰苦进军。

    从长江边到醴陵,直线都有五六百里,更何况是山路,路程远了何止一倍。莫说一个月,三个月都未必走完。

    但只要能够迂回成功,豫章想不崩溃,也不可得了。

    刘猛军最大的敌人其实并非刘表军或孙策军,而是自然环境,是士兵自己本身。枯燥的行军,疲惫的双腿,风雨,野兽,毒虫,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们的神经,消磨着他们的意志。

    有人被动掉队,也有人主动逃走。前者没办法,后者须重视。各级宣教深入到每个队、每个什,跟每个士兵谈心,鼓舞其斗志,振奋其精神。

    大多数人在坚持。

    坚持到目的地,一切困苦都可以结束。

    刘猛专门组建了捕逃队,由中部军区宣教侍郎亲自担任队长,队员皆捷足善走者。捕获了十来名逃兵。

    刘猛命令在诸军面前,全部斩首,并将其姓名记录下来,原分配给其家人或交由佃户耕种的土地亦将全部收回。

    斩首固然可怕,更可怕的是失去自己的土地。

    各级宣教及时灌输道:“一路行军,虽然困难,但伤亡远小于攻城作战。只要我军插到敌人背后,敌人将不战自溃。只是多跑几步路,只流汗,不流血,就能立下奇功!但愿日后全是这种好事!”

    战士一听大是有理。那就再咬咬牙坚持一下。

    行行重行行,各在天一涯。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跋涉千里路,崎岖愁心肝。

    不信明镜里,看取鬓毛斑。

    刘猛等悄无声息,中原大地风云激荡。

    关羽所派朱樟、张辽、庞德三军,渡河成功,但偷袭湛城失败。

    湛城虽小,守备却甚是严密,守将也极为谨慎、警惕。

    朱樟欲伪装百姓混入城中,被城门守兵识破,只得仓促发动强攻。守兵付出十余条性命,将城门关上,城头矢石交下,朱樟只得狼狈退回。

    张辽建议舍湛城而东,朱樟从之,

    三军直扑温县。

    沮授已侦知朱樟三军过河,脸色有些凝肃:“关羽居然派万军过河,欲挑起大战乎?朱樟乃刘备元从,张辽智勇双全,庞德虽籍籍无名,料来不是平庸之辈。汝等恐非其敌手,我当亲自迎之。”

    留马延、焦触等守顿丘,亲率何茂、王摩等东下,同时驰书张郃,请他调兵夹击朱樟。

    朱樟突然到达温县城下,立即发起猛攻。

    庞德自告奋勇亲自攻城。

    朱樟准许。

    庞德激励先登军将士道:“世人皆以为我凉州士仅善于骑大马、使长槊,冲锋陷阵。岂不知我等攻城拔寨亦无所惧也!凉州勇士,步战亦当无前!诸君可有敢随我先登者?”

    军司马高平叫道:“我军号为先登,岂敢堕此威名?末将愿随将军先登!”

    另一军司马杨巡亦叫道:“末将虽非凉州人,亦愿随将军登城!”

    军司马麴预等也纷纷呼应。

    全军将士士气高涨,求战之心极胜。

    军师苏渡道:“全军上下,只盼一战,以正声名。将军不必耽搁,尽管下令攻城,我等无有不从!”

    宣教杜克没有开口,只是郑重抱拳,目光坚定,充满战意。

    庞德大笑道:“那便攻城!”

    温县残破,去年曾为李通袭取。袁绍得河内后,修缮城防,加固城墙,有所改观。但底子仍旧薄弱,最大的致命伤乃是城墙不高,只有一丈出头。像吕布、关羽这样身高九尺的伟丈夫,踮脚双手就能攀上城头。

    庞德军抬着数百架仓促赶制的云梯,密密麻麻地架在温县城墙上,在震天动地的鼓声中,直接发动最猛烈地攻击。

    不曾试探,亦不留手。

    第一次攻击就用尽全力,能够投入多大兵力,全部投入。

    庞德留杜克在后指挥调度,自己与参军苏渡、三部司马等亲自披甲登梯。

    朱樟将战鼓在城下一字排开,鼓点急促,鼓声激越。

    庞德弃槊用刀,首先踏上城头。

    守将上前迎战,只一个照面即被庞德斩杀。

    杜克见城头已被己军夺取,忙指挥其余军队猛扑城门。

    苏渡在城头已聚集数十勇士,顺着步道奔下城墙,向城门杀去。

    百余敌兵在城门洞内集结,组成方阵,迎击苏渡。

    苏渡高呼道:“先登士,随我杀贼!”

    当先陷阵。

    众士兵紧随其后,无不以一当十,奋不顾身。

    顷刻间,就将百余敌兵杀散,打开城门,迎杜克进城。

    庞德等沿着城墙夺取其余三门。

    杜克列队扑向县寺、粮仓等重要场所。

    不到半日,温县城就升起汉军大旗。朱樟对张辽赞叹道:“庞令明何其勇也!”

    张辽道:“凉州士彪悍,名不虚传!”

    朱樟三军俘虏守兵数百人,将之置入军中,反而是个拖累。朱樟欲尽杀之,三军宣教皆反对。朱樟正犹豫之时,卫士报告有自称常林的人前来拜访。

    常林,河内名士,与司马氏并为温县大族、河内郡望。

    天下大乱,常林和司马朗皆看出河内将成为兵家必争之地,都不约而同做出迁移的决定。

    司马朗带领族人依附赵进赵威孙。

    常林带领族人依附原河间太守陈延。陈延在河内与上党交界山中筑了一座坞壁,陈、冯和常诸姓皆迁移其中。河内太守张杨觊觎坞壁财货,率兵攻之。常林“为之策谋”,张杨围困坞壁六十余日,不能克,最终悻悻退走。

    司马氏后来回到温县,常氏一直未回。

    李通入河内,袭取温县,司马朗被迫为李素部宣教,现已升迁为绥南军宣教中郎将。

    司马氏也悄悄迁移至河南。

    常林身材高瘦,文质彬彬,向朱樟见礼,简单寒暄两句,便道:“将军欲北上,所俘县人,于君无益,徒费粮食,不如释之。”

    朱樟虽然出身轻侠,但跟随刘备日久,知道刘备重视人才,因此他对知书达理的士人还是很客气的,问道:“若是释之,此辈或会再次与我军作对,何以处之?”

    常林道:“某现与宗族皆居陈氏壁,只求自保,不助袁氏。君若相信,可将县人付予某。某将率之回陈氏壁,必不会与将军作对。知君远来乏粮,某等愿资助一二。”

    朱樟沉思片刻,点头道:“当年陛下点评河内英才,对君及司马子华、司马伯达皆赞赏有加。君,我自然是信得过。就依君言。”

    常林面色微微一动,道:“贵主也知某之薄名?”

    朱樟笑道:“然也。陛下识人之明,天下皆知。君若有意,可考虑南渡。陛下用人以长,君必有展才之所。何必困守一壁,虚度光阴!”

    常林微喟道:“某将思之。”

第401章 济水初渡战犹酣

    朱樟与常林聊得甚是投机,也答应将俘兵给他。但不是所有人。

    朱樟将俘兵中都伯以上将领数十人挑出,全部斩首示众。

    常林大惊。

    朱樟冷酷地道:“此城顽抗我军,不杀之如何立威?若轻易释放此辈,反倒鼓励它城抵抗。”

    刘备军法严令不得杀降,即主动投降者,不可以杀害。

    原则上不允许大规模杀俘,但也要根据具体情况分析。如果被俘敌人存在不稳迹象,是可以采取斩杀骨干的方式控制俘兵的。但这种情况需要主将、宣教、军师投票表决,若不能达成一致则不可以采取此策。

    朱樟三军,共九人投票,全票通过斩杀俘兵骨干,将其组织性彻底破坏之议。

    朱樟北渡济水。

    自古以来济水位列“四渎”之一。人们认为它发源于上党山中,南流至黄河前隐入地下,然后在黄河之南再从地下出现,“三隐三现”,注入大野泽。

    当然,从现代的眼光看,这肯定不是一条河。

    北济水很窄,朱樟搭了浮桥,轻松渡过,直扑野王。张杨据河内时,以野王为郡治。袁绍得河内后,又将郡治迁回怀县。但野王仍是一座大城。

    朱樟若能袭取野王,再西取沁水,便能将河内西部数县切割开来,甚至可以与箕关陈禄,东西对进,夹击轵关守将吕翔。

    若轵关被破,则河内对西便无险可守,将面临着西边田豫无休止的打击和袭扰,基本上半个河内就可以宣告放弃了。

    朱樟行至野王城外,觉得野王有些过于安静,对张辽、庞德道:“情况有些不对。”

    张辽望向城头,城上偃旗息鼓,毫无动静,宛如一座死城。

    张辽脸色有些沉肃,快速说道:“野王不可能是空城,此必有大兵潜伏。我军急行而来,不可再急行撤退,当速立营以待!”

    庞德道:“恐怕敌人不会给我等立营之机!”

    话音未落,城上突然鼓声大震,城门大开,一彪人马冲杀出来。长戟居中,骑兵分列两翼。杀声震天,士气如虹。中军挑起一杆大旗,上绣大字“右将军张”。

    朱樟一边下令各军立即变阵备战,一边打量敌兵,吃惊道:“莫非是张郃?此人不是在上党与田帅对峙吗?田帅有臧宣高、陈叔至、高仲达、周幼平四军,居然能让此人脱身?”

    宣教轻咳一声,道:“张郃擅谋多诈,号称巧变。以前被袁绍直接辖制,还无从发挥,自独当一面后,诡计迭出,给西军造成不少麻烦。且上党控扼要道,易守难攻,即使以偏军扼守,西军一时也奈何不得。”

    朱樟也发觉有些失言,忙往回找补一句:“张郃占据地利,想走就走,确实很难牵制。我军唯一能对袁绍进行打击之处,要么是幽州,要么是河内,自西向东攻上党难如登天。

    且不管张郃如何来此,既然来势汹汹,明显是要吞掉我军。那倒要看看其胃口如何!

    令明,君可愿为先锋?”

    庞德拱手道:“固所愿也!”

    飞身上马,疾驰入阵。

    先登军望见敌人出城,早在苏渡和杜克部署下匆匆列阵。

    庞德身骑白马,在阵前奔驰而过,口中高喝:“贼军在前,我军请为先锋!诸君且随我击贼!”

    刘备军规定,若列方阵,什长居左,负责整齐士兵步伐。队长在第一线,负责带头冲锋陷阵。因此队长(都伯)战死比例不小。

    一屯辖二队,若二队平行排列,则屯长和宣教各领一队;若二队先后排列,则宣教在前队,屯长在后队。宣教不是监军,作战时宣教要在前。屯长在后是为了指挥全屯。屯长又叫百人将,辖百人,光靠勇武是不够的,必须有一定的指挥才能。

    一曲辖五屯。曲始设参军。

    若以曲为单位出战,则方阵为二一二阵型,如“器”字,一“口”为一屯,曲长(曲军侯)在中屯,曲宣教在左前屯或右前屯,曲参军在左后屯或右后屯。锥形阵如“品”字,偃月阵如“凹”字。

    以部为单位出战,则“口”就变成了曲,以此类推。

    目测出城敌军不下万人,庞德自然是全军出战。

    庞德亲自领高平部先迎敌,命军师苏渡督麴预部一曲、麴预督其另外一曲分为两翼进行策应,命宣教杜克督杨巡部在后,为预备队,全权决断何时投入、投入多少。

    由于时间仓促,庞德、苏渡所率二部战士合计约两千多人,占了二部全体战士的六七成,其余士兵都留给杜克继续整顿。

    高平部乃是楯槊兵,个个人高马大,左臂举着接近一人高的大楯,右臂下夹着丈八长槊,徐徐而进。庞德也弃了战马,与高平部战士同样装备,拥楯持槊,迎向洪流般席卷而来的张郃军。

    张郃步骑混编,步卒皆持长戟,骑兵布在两翼,后发先至,欲突刘军之阵。

    行到中途,发现刘军应变奇快,居然在这仓促间就列好了阵势。

    兵法云,勿击堂堂之阵!

    以骑兵冲击长槊阵,那是找死。

    张郃军为首骑将高高举起长矛,大吼:“止!”勒住战马。数千骑兵随之止步。

    骑将命人急报张郃。

    张郃在中军接到前方报告,脸色丝毫未变,对左右道:“刘贼果然凶顽!我等虽判明其动向,然要将其歼灭,并非易事。最终还是要战场上见真章!”命令骑兵在两侧游弋,遮蔽战场,大戟士在弩兵掩护下向前攻击。

    随着张郃中军的鼓声变化节奏,不再那么激越、急促,而是变得沉稳、缓慢,袁兵也放缓脚步,不疾不徐地向南行进。

    庞德继续向前,与主力拉开距离,为朱樟、张辽争取时间。

    两军对进,都是阵势严整,士气高昂,都是精锐之师,自信必胜。

    在这野王城下,总要分个胜负高低,斗个你死我活。

    随着袁兵渐近,朱樟、张辽看得更加清晰,二人脸色都不轻松。看敌人这气势,今天必是一场恶战!

第402章 罗网脱身知不易

    “杀!”

    梁述与身旁战友一起发出怒吼声,将长槊用力刺出。

    对面敌人也瞪着血红的双眼,伴随着嘶吼,手中长戟向梁述刺来。

    刺啦声响,长槊和长戟都刺在双方遮蔽身体的大盾上。

    敌人反应极快,长戟翻转,锁住梁述槊杆,使劲回拉,想缴飞梁述长槊。

    梁述急忙顺着对方使力方向快速转动,用力抽出,再次刺向那人大盾遮盖不住的小腿。

    电光石火之间,纷乱战场之上,左右都是人,根本没有腾挪躲避余地,那人见难以躲过此槊,眼中露出凶狠之色,将左手盾用力朝梁述掷出,双手挥戟,狠狠劈下。

    梁述左半边身子顶着大楯,对飞来之盾不躲不闪,硬抗过去,仍旧一槊刺入那人小腿。

    那人的一戟也劈了下来,梁述矮身用楯顶住。戟刃虽然锋利,却未能将木楯彻底劈开,只劈开了梁述头上皮盔,割断了发髻,再往下劈两寸,就可能要了梁述的性命。

    梁述已趁着那人长戟被卡住的机会,长槊狠辣地刺入他胁下,槊刃拔出,鲜血喷溅。

    那人委顿在地,抽搐不停,已是无救。

    那人旁边数名敌人发出怒吼:“杀了此贼!为刘都伯报仇!”奋不顾身向梁述劈刺。

    梁述身边战友并肩冲上,援救梁述。

    梁述奋勇厮杀,又将一名敌人刺死。

    两军阵形都非常厚实,前面死一人,后面就补上一人,仿佛无穷无尽。

    这种搏命厮杀,异常消耗体力,而动作稍微有些变形,就可能被敌人抓住破绽,或死或伤。

    梁述是凉州壮士,对面敌人也不是普通百姓,也是久经训练的悍勇老兵。梁述第三个对阵的敌人是个身材矮壮的汉子。梁述跟他纠缠许久,才在战友帮助下将他刺死,自己也挨了一戟,脚步有些蹒跚。

    身在战场,有进无退。

    梁述也没有时间往后看自己的队还剩下多少战士活着,只能用眼睛余光瞄着在自己左右的战友,高声呼喊着并肩向前。

    扑地一声,敌人刺来的这一戟,梁述终究没能挡住。

    戟刃顺着大楯的边缘,刁钻地刺入他小腹,只一转,梁述发出凄厉地惨叫,浑身气力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敌人还欲挥戟斩了梁述首级,梁述队中战士奋身扑上。那人复起一戟将那战士斩杀。

    梁述已被拖到后面,耳中听到一声怒吼:“狗贼受死!”恍惚间看到一个高大雄壮的身影斜奔过来,只一槊便将敌将刺倒在地。

    梁述嘴角牵动一丝笑容:这次战斗自己斩敌五人,加上战死抚恤,所分土地,所给钱粮,应该够妻子将孩子养大吧。

    妻子还年轻,要改嫁就随她吧,只要不苛待自己孩子就行。陛下对军士十分看重,想必孩子会得到照顾。

    孩子入书院还可以加分,希望以后能享受到和平的日子,不要像自己这样刀头舔血。

    不管怎样,乱世中这条贱命,能换取那么多东西,也算值了。

    梁述留恋地再看了看碧蓝的天空、飘荡的白云,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庞德亲手斩杀对方那名百人将,将这一小片敌人士气压制下去。但敌军鼓声不停,后续士兵前仆后继,不肯退却。

    双方就在初次交锋的那条线附近来回拉锯,反复争夺,地下尸体渐渐堆积,厮杀时,需要小心脚下,免得被绊倒。

    庞德斩杀数人后,早被敌将盯上,更多大戟士向这边涌至,想要围杀庞德。

    庞德高呼酣斗,越战越勇,与高平等猛将一起,缓慢而坚定地把敌人阵线往后推挤。

    袁兵大戟士主将卢忠心头凝重:这大戟士乃是右将军张郃麾下精锐,竟然不是麴义旧部之敌手!无麴义在,居然比麴义在,还要强上三分。这庞德名不见经传,却如此骁勇。如果典韦、刘猛、许褚等人在此,战局如何,不难想象。刘备帐下豪杰,何其多也!

    卢忠一边继续督战,一边派人向张郃请示后续行止。人刚派出,左右看到中军旗帜挥舞,变换标志,急对卢忠道:“右将军命我军后撤!”

    卢忠向后看去,果然见旗语如此,道:“既钓住敌人,无需再拼。速速后撤!”将自己预备队派出,向庞德发起一波决死反击,准备击退庞德后再徐徐后退。

    面对卢忠反击,庞德寸步不退,死死钉在原地。

    苏渡、麴预已率强弩兵在两翼展开,呈钳形夹击过来。

    这样庞德、苏渡两千多人已经从方阵变为雁形阵。

    卢忠吃了一惊,忙命加快后退步伐。

    大戟士阵型开始有些散乱。

    张郃骑兵主将辛初望见形势不对,当机立断,下令骑兵进攻,掩护卢忠。

    骑兵阵形分散,明显是防着弩兵集中攒射。

    当日麴义破公孙瓒,乃是先以盾槊兵迟缓骑兵速度,使其猬集在一起,然后以强弩射击,收到奇效。张郃当日亲见麴义战法,岂会不防!

    辛初明显模仿了草原骑兵战法,散如鸟雀,聚如乌云,远远就斜向上方抛射箭矢。

    强弩射程太近,行动又缓慢,一旦被张郃骑兵缠住,只能被动挨打。

    苏渡急忙命令强弩兵向楯槊兵靠拢。

    荡寇军已整齐队伍,张辽见苏渡陷入被动,当即举槊驰出。

    卢忠且战且退,逐渐向城门靠拢。

    辛初率骑兵将苏渡强弩兵逼入楯槊兵中,见好就收,迅速后撤。骑兵先入城,卢忠在城上弓箭手掩护下,徐徐退入城中。

    袁兵极强,庞德难以在冒着城头箭雨打击的情况下将卢忠击溃,掩杀进城,只得停留在城上弓箭射程之外。

    张辽收拢骑兵,回到中军,对朱樟道:“此前目测有误,张郃气势虽盛,数量绝对不到万人。我仔细观察,见其步卒最多三千,骑兵倒有四五千,合计八千左右,单论人数还不如我军,为何敢出城与我军野战?”

    朱樟也听出张辽的潜台词,皱眉道:“张郃乃伪右将军,负责西面之事,麾下兵力当不下于六万。莫非张郃是想用野王吊住我军,然后大军合围,歼我于沁、济之间?”

    庞德也回到中军与朱樟碰面,道:“袁兵不弱,我军折损不小,若是如此消耗,恐怕我军战略目标难以实现。”

    庞德以两千兵战卢忠三千兵,战斗规模不大,但烈度极高。

    双方都是精锐,都是宁死不退。

    实力相近,死伤相当。

    庞德军战死两百多人,重伤一百多,基本上难以救回,轻伤一百多人也一时难以再战。

    估计卢忠军损失也差不多。

    但袁兵是本土作战,补充兵员相对容易,刘军却是死一个少一个。此消彼长,后面恐有覆灭之危。

    庞德提醒朱樟三军北上的战略目标是袭扰袁军,择机歼其一部,而不是与敌人优势兵力缠斗和对耗。

    扬武军军师陈容也道:“张郃居心叵测,不可不防。兵法有云,致人而不致于人。我等不可按贼兵计划行事,必须出其不意,跳出此地。否则必为张郃所算。”

    朱樟点头道:“君等所言极是。不如径向西行,与厉锋军配合,夹击轵关吕翔。君等以为如何?”

    张辽、庞德皆赞同。

    不管采取什么计策,都比迁延于野王城下要好。

    等庞德整顿好军队,三军立即动身向东南而行,声称奔袭怀县。

    张郃见朱樟等欲走,冷笑道:“既然深入我境内数十里,到了野王,还想脱身,视我等为无物乎?”

第403章 三分在人七在天

    张郃想起尚书令田丰的话:“刘备既称帝,必要混一天下。当今之世,唯有魏王方可与之抗衡。刘备北来前,须先安定后方。

    刘表,自守之徒,虽有野心,然瞻前顾后,不敢放手一搏,难以牵制刘备。

    韩遂,志大才疏,井底之蛙耳,且汉中未下,陇西未平,恐怕也不敢捋刘备虎须。

    只有豫章孙策,兵力虽寡,其人将门之后,有雄才胆略,或能给刘备制造一些麻烦。

    以我料之,刘备腾出手来,必先用兵于豫章。

    兵法有云,声动而击西,明北而实南。刘备为使我军不动,或会实施突袭。

    君防御西方,田豫虽雄烈,终不能越太行、霍大诸山而进兵,则君之兵力可作为机动矣。

    一旦刘备在北至雁门南至河南之战线上有所异动,君可留偏师扼守关隘,主力迅速南下至河内。

    留出一线诸城迷惑刘军,主力藏身于第二防线。

    若刘军不至河内,君可权宜南攻。

    若刘军真越黄河而至河内,其目的是先下手为强,使我军疲于奔命,无暇集中兵力南下,兵力当不会太多。

    君可集中兵力,将其一举歼灭。

    刘备根基牢固,歼其一部未必可以动摇其根本,但积少成多,我军可以将战火烧至兖州,从而渐渐掌握主动。”

    张郃深以为然。

    以前在袁绍麾下郁郁不得志,有颜良、文丑、逄纪、郭图等压在头上,现在被封右将军,掌握大军,位高权重,张郃对袁绍又重新拾回信心。

    正人盈朝,小人下野。

    能者掌军,庸者罢黜。

    幽冀盛产精兵,北连草原,又富于战马,光武当年据此而定天下。云台之将,沮授可比邓禹,自己或可为吴汉!

    张郃麾下大将夏昭已自沁水东下,挡住朱樟三军去路。

    另一大将吕旷自州县西来,沿路斥候密布,防止朱樟西蹿。

    张郃有兵万人,吕旷兵一万五千,夏昭兵一万五千,合计四万人。这还不算轵关吕翔有兵数千,沁水、波县、州县等守兵数千人。

    如果能把朱樟等围困在济水北畔,各城守兵都可以增援过来,最终形成三打一甚至四打一的局面。

    这是野战,不是攻城战。莫说一比三,朱樟等面对张郃精锐,一比二都不是对手。

    张郃若是能歼灭朱樟三军,对刘备绝对是个重大打击,甚至可能会引起连锁反应,引起整个局势的巨变。

    张辽向西边派出的斥候骑兵接二连三遭遇危险,让他脸色有些沉重起来。向东边的派出的斥候也回报说敌人骑兵极多,很难打探到进一步消息。

    张辽对朱樟道:“形势已经明朗,我军恐怕已落入贼人算计之中。河内就是一个陷阱。若不早做决断,等贼人合围,我军恐怕只有败亡一途,能够有多少人杀出重围,唯看天命。”

    巨大的压力之下,朱樟没有崩溃,反而冷静下来,冷冷道:“陛下曾言,天命不足畏。置之死地而后生。

    张郃恐吓我等,意图让我等南下,击我于半渡之时,太过痴心妄想!

    北边野王是张郃,西边想必要么是吕旷,要么是夏昭,或者邓升,此三人兵虽多,皆不足为虑。我等击之可也!然后破釜沉舟,奔袭轵关!”

    陈容道:“我军缺乏攻具,恐难攻下轵关,不如径自东下,与关帅呼应,夹击沮授。

    张郃见我军往东,若来追击,则上党空虚;若不追击,则我军有关帅接应,可从容返回河南。”

    庞德反对,道:“方当破贼之时,岂能无功而返!”

    张辽亦道:“我军可丢弃辎重,急行击贼,若破贼则可得其少许粮草。至于攻具,谅小小轵关,如何能挡得住前后夹击!破了轵关,田帅那边自有粮草支持。”

    三军主将皆是胆烈之人,皆不甘心灰溜溜退走,下定决心要跟张郃见个高下。陈容、苏渡等军师无奈同意,急忙围拢在一起进行战斗部署,讨论攻击顺序等。

    朱樟、张辽、庞德都欲为先锋。

    张辽道:“朱将军须坐镇中军,庞将军已战过一场,这一场还是我荡寇军出战合适。且我军乃骑兵,适于发动突袭。”

    朱樟、庞德没有好的理由反驳,只得同意张辽为先锋。

    三军当晚就弃营而西,辎重、车辆等影响行军速度的物件全部丢弃,每个人都背着自己的干粮,轻装疾行。

    张辽有战马驮着干粮、甲胄、武器,行进速度最快。

    野王到沁水只有四十里左右,走到半夜,骑兵斥候报告敌军距此十里,也在连夜赶路。

    军师道:“夜里不能视物,骑兵疾驰,极易失蹄折损。不如暂扎营布防,待黎明再行攻击。”

    张辽道:“等到黎明,张郃及东方贼兵皆追及,哪里还有战机?

    命令全军继续前进,待距离贼军五里,便熄灭火把,就地休息。

    若敌人继续向东而来,则待其靠近后,再上马攻击。

    若敌人也驻足不前,则我军休息后主动攻击。

    攻击时皆燃起火把。”

    军师欲言又止。燃起火把,在黑暗中就是活靶子,必然招致敌人弓箭手攻击,伤亡必重。但不燃火把,又看不清道路,恐怕还没冲锋到敌人阵前,就因为前马摔倒导致后马连环踩踏,先行出现大量损失。

    荡寇军继续牵马步行前进。

    斥候不停报告敌军位置。黑夜之中敌人偃旗息鼓,也不知道到底主将是谁。也遇到过敌人斥候,一番交战,互有死伤,一时没能捉到活口。

    双方距离接近五里,敌军不再行进,正抓紧扎营。

    张辽笑道:“黑夜之中,仓促之下,扎营哪能那么容易,又使士兵疲惫。些许栅栏,能有何用?我军以逸击劳,破之必矣!”

    荡寇军全体将士坐地休息,喝几口水润润喉咙,又给战马喂些干粮,伺候战马排泄。

    张辽默默数着时间,片刻后,站起身来,对传令兵道:“传令下去,继续前进。”

    众将士打着火把,继续牵马前进,直到远远望见一大片火光。

    敌军正在扎营,火把照得四周通明。朝东面是严整的方阵。显然也是从自己斥候处得知有敌人奔袭而来。

    张辽大喜,他就怕敌军熄灭灯火,聚集成阵,矛戟罗列,弓弩密布。那种情况下,打着火把进攻的骑兵,伤亡难以估量。

    现在倒好,敌军虽众,防守貌似严密,但却在明处。

    张辽立即下令熄灭火把,将全军分成两队,分别向南北两个方向行进。

    士兵仍旧是牵马步行。走得缓慢,脚下虽然磕磕绊绊,但不像骑在奔马上那样有伤亡危险。

    等到差不多运动到斜角方向,张辽果然看到敌军南北两侧防守较为薄弱。

    张辽以手加额,天助我也!

第404章 狼骑驰逐终破敌

    呜呜呜!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

    夏昭看到正东方渐渐亮起一支支火把,遮天蔽地,足有数千支之多,星星点点。火把下影影绰绰,人喊马嘶。

    夏昭掀须冷笑:“此贼想必就是那张辽了。关羽麾下也就此贼是骑兵。听说年才二十六七岁,果然无甚兵略。以骑兵夜战,且临我堂堂之阵,森森长矛,可谓自取死矣!”

    夏昭四十来岁,渤海人,曾为郡吏,董卓举韩馥为冀州牧,夏昭被韩馥用为将。袁绍代韩馥后,夏昭遭到袁绍亲信逄纪、郭图等人打压。随着沮授重新获得袁绍重用,夏昭也迎来出头之日。现任荡寇将军,归右将军张郃节制。

    夏昭下令守住阵脚,敢动者斩。

    骑兵冲阵,主要靠第一波冲击,只要防住第一波,骑兵失去速度,就是任凭步卒蹂躏的活靶子。

    夏昭胸有成竹,老神在在地等着张辽上前送死。

    但东方火光处的敌骑迟迟没有冲杀过来,让夏昭有些纳闷。

    正犹疑间,号角声却从南北两个方向传来,黑暗中蹄声由轻渐重,由乱渐齐,人影幢幢,如同无数鬼怪,骤然出现,扑向夏昭军阵的侧面。

    夏昭防守全部布置在正东,面向大路,哪里料到张辽从两侧原野上杀出,面容顿时扭曲,惊慌失措,急忙大吼:“右转!迎敌!左转!迎敌!”矛阵一片混乱。

    长矛手搞不清楚到底是左转还是右转,都以为夏昭是胡言乱语。

    其实夏昭说的没错,右转是迎击南边敌人,左转是迎击北边敌人。

    但他慌乱之下没说清楚谁左转,谁右转,结果把士兵都搞懵了。

    夏昭明白过来,忙加以补救:“宋逸!迎战南边来敌!胡咨,迎击北边来敌!”

    宋逸、胡咨倒是听明白了命令,但仓促间转向,士兵们挤在一起,东倒西歪,乱成一团。

    众人看到敌骑就在近前,更加慌乱,甚至有人脚底抹油,向西移动,想躲入尚未完工的营盘之中。

    张辽自南,宣教王钺自北,荡寇军踏过有些松软的田野,到了硬实的道路上。

    张辽用力一夹战马,狂风一般杀入夏昭军侧翼。

    长槊轻松刺入前方矛手咽喉之中,顺势横扫,数矛摧折。

    夏昭军的阵型有点像是“凹”字向左放倒,底部朝东,是厚实的矛阵,顶部凹陷处是正在赶工的营盘,从南北两侧护卫营盘的矛兵只有薄薄一层。

    张辽、王钺轻松凿穿矛兵,策马不停,杀入工地一般的营盘中。

    夏昭矛阵方方正正,过于严实,就算攻击侧翼,也很难将之击破。张辽便舍之不攻。

    顺手刺死慌乱奔逃的士兵,点燃仓促支起的营帐,鹰隼般的双目扫视着战场。哪里敢组织反抗,张辽必奔驰过去,将之彻底击溃。

    夏昭那五千矛兵方阵,根本没有与张辽交手的机会。

    张辽一番冲杀,夏昭后营已经大乱。

    一万士兵狼奔豕突,不知所为。

    张辽驱赶着上千溃兵向东奔来,直接撞在勉强转向过来的五千矛手阵中,一个要夺路而逃,一个想组织反击,直接混战起来。

    张辽击溃大营后,绕着夏昭五千矛手不停袭扰。

    袁兵心中恐惧,军阵动摇,想要逃亡之人越来越多。

    夏昭来回奔跑,提着环首刀,亲自斩杀十几名不稳的士兵,大吼道:“敌骑只有两三千,阵而后战,岂是我军对手!只要我等不乱,敌骑就没有可乘之机!速速熄灭火把!”

    宋逸、胡咨知道如果军队溃散,自己绝对跑不过骑兵,只要紧紧抱团,才有一线生机,也高声呼喊,维持军心。

    随着长矛兵纷纷将火把熄灭,夏昭等渐渐隐入黑暗之中。反倒是在着火的大营中冲杀的张辽骑兵显得扎眼起来。

    夏昭发狠道:“列阵前进!”

    平举长矛,向大营前进,想用整体阵形压制张辽。

    四个方向各有长矛向外,一步一步缓慢移动。

    张辽试探几次,试图引诱矛手离阵,都没有效果,难以将夏昭矛阵撕扯开来,只得无奈放弃。

    看来只有等庞德先登军赶来,才能以弩破矛,将夏昭歼灭。

    派骑士打了火把向西疾驰,请庞德加快行军速度。

    夏昭大意之下,损失惨重,反而清醒过来,将张辽从破烂不堪的营地驱赶走后,抢救了一些粮草,又聚拢了一些溃兵,仍旧列着方阵,向西退去。

    夏昭庆幸自己行动迟缓,距离沁水县城尚不甚远,或许能够抢在朱樟、庞德军到来之前赶到城下,那时据城固守,刘军将奈何自己不得。

    荡寇军哪里肯放夏昭脱身,如同狼群一般紧紧跟着夏昭,抽冷子就撕咬一口。

    夏昭且战且退,缓慢但坚定地向西行进。

    此地距离夏昭出发的沁水县只十五里左右。夏昭来时迟缓,只因辎重较多,如今放弃辎重,轻装逃回,虽有张辽袭扰阻碍,也不比来时慢。

    两个时辰过去,斥候向张辽报告朱樟和庞德正急行军赶来,请张辽务必再迟滞夏昭片刻。

    张辽遥遥望见沁水县城头上的灯光,叹息道:“这夏昭虽然兵略差些,倒有些果断。恐怕朱庞二将军难以赶上了。”

    张辽紧紧盯着夏昭军,试图捕捉到什么战机。

    夏昭军终于赶到城下,宋逸长长出了一口气:终于赶回来了!可以摆脱掉阴魂不散的张辽了!

    号角呜呜吹响。

    荡寇军就在夏昭士兵心理上有些松懈之时,突然发动猛烈攻击。

    张辽奋勇冲杀,直击夏昭中军。

    城上弓箭手放箭掩护,城门就在眼前,跑入城中就安全了,又何必面对张辽这个凶神!夏昭长矛兵皆无斗志,抢着往城里奔逃。

    城门能有多宽?

    夏昭军长矛手加上聚拢的大营溃兵,足有七八千人,一时哪里涌得进城去!

    夏昭高声呼喊:“止步!击贼!”有谁肯听?

    宋逸、胡咨等见势不妙,冲到夏昭近前,簇拥着他向城门便跑,环首刀在手,遇到阻路者便是一阵砍杀,直杀出一条血路,挤入城中。

    张辽冒着城上矢石,玩命斩杀袁兵。

    这些袁兵已经彻底崩溃,早扔掉手中武器,只知拼命向前拥挤,后排的人被张辽等割麦子般刺死砍死,宁肯等死,仍旧不肯回身作战。

    陷入了魔怔,心中只有一个字:逃!

    夏昭被送上城头,看着自己麾下儿郎被猪羊般杀戮,心痛如绞,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宋逸双眼通红,大吼道:“放箭!放箭!”

    城上守兵顾不得误伤自己人,拼命放箭,才终于将张辽逼退。

    八千兵逃至城下,直接入城的只有两千人。张辽直接斩杀者不过千余人,自相践踏而死者高达三四千人,还有千余人沿着城墙向两侧奔逃,逃得性命,从他门入城,千余人在张辽退走后得以入城。

    城中共有士兵六七千人,但士气极其低落,低烈度守城还可以,根本不可能再出城作战。

    夏昭一病不起,将指挥权交给宋逸,咳血道:“我愧对右将军,愧对相国,愧对魏王!待罪之身,等死而已!”两行眼泪从眼角迸出。

    宋逸虽接替指挥,却殊无欢喜之色。张郃军法极严,众人遭此大败,下场显而易见。

第405章 四面边声连角起

    张郃与吕旷汇合,拥大军而来,赶到沁水,得知夏昭不但没能拦住刘军,反为张辽所破,勃然大怒,厉声道:“汝明知贼人有骑兵,不说步步为营,也当小心谨慎,怎会为敌骑所破?因汝一败,贼人几乎脱出牢笼!依军法,汝当何罪?”

    夏昭形容枯槁,伏倒在地,颤声:“当斩。”

    张郃声音稍微放低,问道:“汝有何遗言?”

    夏昭突然直起身来,脸上现出几分神采,道:“宋逸、胡咨进有忠言,昭刚愎自用,皆未听取,致有此败,罪责皆在昭一人。

    请将军归告大王、相国,昭有负恩德,此生难报,唯有来世报之。”拔刀自刺,委顿在地,须臾毙命。

    宋逸、胡咨等皆流涕。

    张郃脸色有些复杂,道:“将夏昭收殓,宣告军中,夏昭乃是战场负伤而死。虽有罪责,其身当之。

    对夏昭之失,诸将当引以为戒。对夏昭之烈,诸将当引以为荣!”

    吕旷等皆肃然道:“诺!”

    张郃又道:“宋逸!胡咨!虽夏昭说汝等曾进谏言,但败军之事,无可推卸。今降汝等皆为都伯,戴罪立功。汝等可心服?”

    宋逸、胡咨等连忙叩头道:“罪将心服!谢右将军!”

    既然判明朱樟三军西上,毫无疑问是奔着轵关而去,张郃便不着急了,在沁水休整一日后,方率大军蹑着朱樟的尾巴西上。

    朱樟击破原乡,进至轵关下,发动猛烈攻击。

    箕关陈禄率厉锋军攻轵关西门,与朱樟呼应。

    然而,轵关摇摇欲坠,就是攻不下来。

    陈容急对朱樟道:“轵关守兵绝对不止数千,张郃肯定早就偷偷增兵。我军即使两面夹击,恐怕也难在短时间攻下此关。顿兵关下,粮草不继,又有张郃在旁窥伺,凶险之至矣!”

    朱樟仍旧沉得住气:“稍安勿躁。夏昭破败,张郃如今可用之兵不过两万出头,若说对我军占有上风,还有可能,若说能歼灭我军,那是痴人说梦。

    我军机动力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张郃能奈我何?

    关键在于,是否要走?”

    朱樟把目光投注在张辽、庞德脸上。

    朱樟与张辽曾并肩战太原、杀曹操,回兖州后又同在关羽麾下效力,加上这段时间一同行军作战,对张辽能力知之甚深,极为尊重。

    与庞德相处时间不长,但也深服其勇。

    朱樟想听听张、庞二人意见。

    张辽道:“我军虽损失不小,但方破夏昭,士气高昂,正要乘胜破敌,岂能半途而废!”

    庞德亦道:“当日野王之战,张郃若与我军死斗到底,互相消耗,倒也难办。然其妄想诸军合围,全胜我军,却是失了算计。如今我军破其一面,轻松脱围,张郃还能有何计?某以为当愈挫愈奋,攻下轵关,使我军从此立于不败之地。”

    朱樟亦不甘心就此退走。

    不走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理由,那就是朱樟接到了陈禄的讯息。陈禄派遣善于攀援、惯走山路的战士,翻山越岭,见到朱樟,告知田豫早已派兵增援陈禄,计算路程和时间,三日内必至箕关,到时候陈禄兵力大增,将作为主力攻打轵关。朱樟等只要隔绝张郃与轵关的联系,帮助争取时间即可。

    前来增援的军队乃是陈到所领的讨虏军。

    同时,高顺攻上党南部;臧霸、周泰出兵攻上党北部。

    田豫自然知道刘备袭扰袁绍的目的,但不妨碍他发动夺取上党的试探性攻击。如果能趁乱夺取上党,哪怕袁绍要挑起全面决战,也是值得的。

    幽州徐晃、卫靓、张燕,河内朱樟、张辽、庞德,目前都处于有利形势,镇北将军关羽形势却不太妙。

    关羽派出三军后,手边只有司马俱、雷升、赵进三军,面对着沮授数万大军还可勉强支撑,但自从阎柔渡河南下,欲袭击关羽后背。关羽形势就恶化起来。

    阎柔步骑万人,向破瓦亭乡,又击破韦乡,声称北攻濮阳,突然掉头南下,突袭离狐。

    离狐兵力空虚,为阎柔所破。

    济阴都尉张镇率兵三千增援濮阳,在自家境内却中了阎柔的埋伏,全军覆没。

    张镇战死。

    张镇乃是刘备在幽州依附公孙瓒时来投的轻侠,与刘猛、朱樟、苏泰是同时期的老人。

    张镇曾说张邈赠送典韦,护蔡琰东上青州,有功,但其能力略逊,逐渐升为别部司马,守句阳。刘备称帝后,拔其为济阴都尉。

    可怜尚未建功立业,就已身陨。

    沮授成功渡河,围濮阳。

    濮阳只有关羽所领司马俱一军。

    雷升在白马,赵进在鄄城,欲救关羽,又恐被沮授围城打援,又怕遭阎柔伏击,因此都不敢动。

    濮阳落入刘备手中后,曾多次修缮,城防牢固,关羽并不担心守不住,哪怕沮授围兵十万,关羽也自信能守个半年。更何况沮授现在不过三四万兵,何惧之有?

    不惧城破,但关羽也失去了战场的主动权。

    沮授、田丰这次赢了先手。最关键的就是提前调张郃南下,使得河洛一线,袁军兵力占了绝对上风。

    如果张郃不南下困住朱樟,朱樟三军完全可以向东一路攻击,奔袭沮授后路,沮授又怎敢大举渡河。

    陈留太守王修、济阴太守徐奕,各发郡兵、屯田兵,守濮水,防止阎柔南下。

    豫州南部有于禁、左煌、凌操三军,本可以向北调集一军,然而刘表军突然向左煌发起攻击。

    左煌猝不及防,损失惨重。

    刘表军猛攻颍川治所阳翟。

    颍川太守徐邈坚守阳翟,刘表军不能克。

    于禁不得不亲率两部驰援颍川,调回前去追击龚都的徐禹部,命其驻防汝南南部。

    凌操、许定只得以两千兵独战龚都、祝臂万余叛军。

    豫州形势大坏。

    彭城震动。

    但这次张昭总算没有惊慌失措。

    刘备虽然派出摧锋陷阵横野三军,拱卫彭城的还有一支军队。这支军队或许战斗力稍逊,但数量绝对不少。

    那就是偏将军荀衍统领的清平军。

    刘备并没有慌乱,各郡都有屯田兵,想要暴兵,顷刻间就可以拉起数万大军。

    而带兵将领也不缺。

    不提讲武堂中进修将领,降将也不少,高览、程银、侯选、李堪、车胄、刘秉等都在学习改造之中,完全可以派上用场。

    刘备疑惑的只有一件事:刘表怎么敢主动挑起战事?

第406章 长烟落日孤城闭

    襄阳。

    楚王刘表大摆宴席。

    高朋满座,胜友如云。

    欢声笑语,觥筹交错。

    有得意者,自然就有失意者,一处角落里,一个身材矮小、形容丑陋的年轻人似乎喝的有点多,借着酒意,站起身来,大声朗诵其新诗:

    探怀授所欢,愿醉不顾身。

    急觞荡幽默,哀啸动梁尘。

    旁边人忙拉住他:“仲宣,君醉矣,且入座。”

    这丑陋的年轻人姓王名粲,与楚王刘表同是山阳郡高平县人,按理来说当会得到重用。更何况王粲出身名门望族,曾祖父王龚,曾任太尉;祖父王畅,曾任司空;王粲之父王谦,曾任大将军何进的长史。王粲生于公元177年,少年时就得到大名士蔡邕的赏识,司徒王允曾想辟十六岁的王粲为黄门侍郎。王粲觉得长安可能不安全,拒绝,东下投奔刘表,满心以为会得到重用。

    结果让王粲万万没想到的是,刘表认为王粲虽然有才,但状貌不扬,又不拘礼法,心生厌恶,将他扔在一边。

    王粲自以为满腔才华,结果不受重用,心中怨愤、憋屈,忍不住便“醉不顾身”,高声“哀啸”。

    旁边拉他的名叫裴潜,字文行,二十三四岁年纪,河东人,也算名门之后。其父裴茂曾任尚书令。关东讨董,天下渐乱,裴潜觉得刘表之下的荆州相对安全,便来到荆州避乱。

    裴潜为人材博,有雅容,得到刘表重视,被待为上宾。

    裴潜却与王粲、司马芝等不得刘表看重之人结为好友,认为王粲文才冠绝一时,司马芝忠亮孝义,后必大举,对二人十分照顾。

    王粲被裴潜拉着坐了下来,叹息道:“文行,此处虽安,非吾乡也。”

    此言更有深意。王粲故乡山阳,裴潜的故乡河东,如今皆在刘备治下。王粲这是有了离开刘表、投奔刘备之心。

    裴潜正要说话,忽见楼下一人匆匆奔上楼,最后一级一脚踏空,差点摔倒在地,正是尚书令蒯良。他忙于政事,并未参与此次宴会。

    蒯良疾步来到刘表身前,附耳低语几句。

    “呛啷!”

    刘表手中酒樽跌落,摔在几案上,一片狼藉。

    刘表脸上变色,又惊又怒,一时说不出话来。

    蒯良忙道:“大王镇定!”

    刘表回过神来,重又挂上雍容高华的仪态,举觞劝客。

    勉强举了一次樽,就托以公务在身,离席而去。

    刚刚下得楼来,刘表牙缝里就挤出两个字:“娄圭!”恨不能食其之肉。

    蒯良道:“事已至此,怒亦无用,还是速定应对之策为上。”

    刘表与蒯良上了马车,怒道:“还能有何应对?只能快快向天子谢罪,然后派兵剿杀娄圭等乱贼一途。”

    蒯良属于和平派,一直主张与刘备和平共处,推动刘表向刘备称臣也有他的贡献,现在却有些犹豫。

    他沉吟道:“娄圭等已破左煌,又击退于禁,豫州已无强军。天子若要征剿,只能另调他军。然如今沮授南渡,阎柔横行,天子摧锋陷阵横野三军恐怕只能北调。那么豫州局势或将继续糜烂……”

    蒯良没有继续说下去。

    虽是荆州鸽派,代表的仍是荆州利益。蒯良反对与刘备撕破脸。但坐视娄圭肆虐豫州,却未尝不可。

    刘表已派人通知楚王傅刘先、侍中邓义等重臣前往楚王宫汇合。

    等到众人聚齐后,蒯良先介绍了事情经过。

    **********

    张济同意与娄圭、甘宁一起行动后,娄圭道:“左煌恃勇无谋,对荆州兵甚是轻视,我军可扮做庞季军,发动突袭。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必能取胜。”

    甘宁、张济、张绣等都点头同意。

    于是商量攻击安排。

    甘宁主动申请担任先锋。

    张绣也不甘示弱。

    于是众人简选精锐,共得三千人。甘宁道:“兵足矣!”遂自堵阳北上,偃旗息鼓,晓行夜宿,击左煌于犨县之野。

    左煌见敌兵高举庞季旗号,冷笑道:“庞季号称大将,其实难副。曾为益德将军所破,如今又来乘火打劫,不长记性,自取死路!”

    率兵迎战。

    甘宁对左右道:“君等随我近十年,流离至此,而无立脚之地。如今天时已现,良机易逝,可不勉哉?破此顽敌,从此海阔天空,豫州任我等横行!”

    左右皆甘宁心腹,感奋高呼:“必破敌兵!”

    甘宁身披重甲,手执长刀,冲在最先。

    两军接战,甘宁猛如狮虎,勇不可挡。

    左煌军宣教姚畅正与甘宁相对,勉强支撑几刀,就汗流浃背,岌岌可危。

    甘宁大呼道:“左煌何在?可来共决死!”一刀将姚敞砍翻,所幸汉兵拼死相救,将姚敞拖到后面,急唤医士包扎伤口。

    甘宁中气十足,声音极大,虽在喊杀声震耳的纷乱战场上,仍旧传到左耳中。

    左煌大怒,不顾左右劝说,提刀来战甘宁。

    甘宁大笑道:“来得好!”搂头就是一刀。

    左煌架住刀,骂道:“汝这贼厮,却是何人?”

    甘宁道:“南阳甘兴霸!”

    左煌吃了一惊,脑中电转,喝道:“汝违背刘景升节度,自行其是,胆子不小!”

    甘宁冷笑道:“杀了汝和于禁,豫州尽入我手,楚王不接受也得接受!”

    两人一边斗口,一边恶战。

    甘宁出身游侠,名震巴蜀,刀沉势猛,左煌渐渐招架不住,被逼得步步后退。

    甘宁见左煌虽然处在下风,但招架严谨,败而不乱,一时难以将他拿下,便猛攻几刀,将他逼退,留左右牵制左煌,自己率领精锐向左煌中军大旗杀去。

    甘宁身边皆是跟随其多年的悍匪巨侠,武力过人,这一拼命,汉军被杀开一道豁口。

    甘宁冲上前去,一刀将左煌中军大旗旗杆砍断,大旗倒下。甘宁高呼:“左煌已死!尔等败了!”悍匪随之一起高呼“左煌已死!”

    左煌砍翻牵制他的悍匪,向甘宁杀来,吼道:“谁说某死了?给先合力杀了甘宁!”向甘宁围杀过来。

    蹄声如雷,等待时机已久的张绣终于在关键时刻杀出,据槊高呼:“西凉张绣在此,当我者死!”

    五百骑兵,身骑西凉骏马,手持长矛,从侧翼杀入正在混战的战场。

    张绣看得清楚,左煌侧翼最为薄弱。

    左煌侧翼只有数百人,且作战方向正朝着甘宁,对突然杀出的西凉骑兵完全没有防备。

    张绣透阵而入,第一波冲杀就将左煌侧翼一曲兵击溃。溃兵四散,不少人下意识向中军逃避。

    张绣缀着溃兵又杀入左煌中军,中军阵脚松动,军心浮动。

    军师冉校奔至仍旧与甘宁纠缠不放的左煌身后,大叫道:“将军,形势不利,切勿恋战!”

    左煌举目四顾,才发现场上形势已经完全逆转,又惊又怒,但也只得忍住几乎要吐血的憋屈,聚拢军队,抱成一团。

    甘宁、张绣围着左煌军不住撕咬,左煌且战且退,向昆阳撤退。

    红日西斜,左煌终于到了昆阳城下。

    昆阳是左煌军的驻地,他率军在外巡视时,辎重曲七百人留在城中,城中还有县兵三百,守城无虞。

    但当他抬头望着高大、安静的昆阳城,心中却有些不安。

    派去叫门的士兵,回报城门紧闭,毫无反应。

    左煌正惊疑间,城头徐徐升起一杆大旗,上写巨大的“楚”字,一人大笑道:“左煌!汝来迟了!”正是娄圭。

    左煌与甘宁交战,本就受了些伤,他亲自断后作战,一路厮杀,伤势加重,如今见昆阳城失,顿时万念俱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第407章 豫州干戈如鼎沸

    左煌、姚畅皆负伤不能指挥军队,军师冉校接过指挥权,率领军队向定陵撤退。

    甘宁、张绣率军掩杀。

    定武军损失惨重。

    全军除了未带辎重曲外,一共四千多兵。在犨县野外之战中,损失一千多人,在昆阳城外又损失一千多人。最后安全撤入定陵城中的只有一千兵,且基本上人人带伤。

    这一千残兵得以入城,还是冉校亲自断后的结果。

    冉校等百余人被团团包围,难以脱困。

    这一路血战,相貌文弱的冉校表现出惊人的韧性和毅力。在全军损失大半的情况下,冉校仍能激励将士,大体上保持建制完整,实属难得。

    甘宁对冉校大为欣赏,派人喊话道:“对面壮士,君做到这等地步,已尽职责,后面非人力可为。若愿屈就,可任某甘宁之副将,不仅君之部众可全,某还会拨付千人为军部曲。君意下如何?”

    冉校喊道:“甘兴霸!若君真有诚意,可来阵前!”

    甘宁道:“某之心可昭日月!”不顾左右阻拦,命麾下士卒让开通道,单身上前。

    冉校也越众而出,走了几步,向甘宁拜倒。

    甘宁大喜,忙伸手搀扶。

    眼前寒光一闪。

    当地一声响。

    冉校刺来的短刀被甘宁横刀挡住。

    甘宁冷笑道:“指挥军队,君乃好手。白刃格斗,非君所长!”

    只数刀便将冉校短刀砸飞,一脚将他踢倒。

    汉军士兵抢上救人,被甘宁杀退。甘宁士兵再次合拢。

    遂生擒冉校。

    甘宁瞪着冉校,喝道:“事已至此,君还不降么?”

    他对冉校还是惺惺相惜,虽然遭遇诈降行刺,仍未发怒。

    冉校骂道:“甘宁!汝通武晓文,却不知大势!陛下重兴汉室,终定天下。

    汝不说弃暗投明,反助纣为虐,为祸一方!等陛下大军到来,汝将为齑粉矣!”

    甘宁冷笑道:“袁本初大军南渡,汝主岂有余力对付某等?等到其与袁本初分个你死我活,豫州已非复为其所有!”

    冉校骂道:“汝利令智昏,愚蠢透顶!袁绍何人,能挡我主?汝等跳梁小丑,不堪一击,何必我主亲至,摧锋陷阵横野任一军至,汝也是死路一条!”

    甘宁见冉校冥顽不灵,发怒道:“某不与汝逞口舌之利!某再问最后一句:降还是不降?”

    冉校大笑道:“想让乃公降,除非日西出!”

    甘宁大怒,挥刀将冉校斩杀。

    重围中百余人见冉校被杀,皆号哭陷阵而死,无一投降。

    甘宁军被这百余人临死冲击,死伤数十。

    甘宁暴怒,心中又有些震惊:刘备之兵竟如此忠烈!若尽如此,这豫州恐不易得啊。

    娄圭赶到,合兵数千,乘胜猛攻定陵。

    定陵城中士气低落,险些被攻破。幸好经过抢救,医士又将左煌救醒。左煌抱伤指挥,终于守得城池不失。在甘宁等退走后,左煌派人将城下士兵遗体抬入城中。

    甘宁虽杀冉校,并未破坏其遗体,端端正正摆在城下。

    左煌看到冉校遗容,再也抑制不住,大放悲声,咳血不止。

    全军哭声一片。

    甘宁、娄圭、张济、张绣击败定武军,整个颖川形势大变,开始有大姓或明或暗地提供帮助。甘宁等兵力很快翻倍,步骑过万。

    鲁阳、父城、舞阳皆被甘宁等攻破。

    甘宁渡过汝水,袭占郏县,兵锋直指颖川治所阳翟。

    颖川太守徐邈擒拿城中不稳的大姓徐氏,杀数十人,城中大姓震骇。

    徐邈命令大姓各献出丁壮,否则按叛乱处理。郭氏一支郭会自以为朝中有人,想跟徐邈讨价还价。徐邈大怒,将郭会逮捕,直接处死。

    徐邈本有郡兵两千,又从大姓募得千余丁壮,兵强马壮,将阳翟守得固若金汤。

    甘宁等万军攻城,不能克。娄圭道:“如今豫州只有于禁振武一军,若能与其决战破之,则豫州尽为我所有。”

    甘宁同意。

    遂合兵七千,由甘宁、张绣率领,东下寻于禁决战。

    于禁进兵至汝颖交界处,立下营盘,驻兵不动。

    甘宁、张绣经定陵渡河,引诱定武军残兵出城,城中不动。

    甘宁遂进攻于禁大营。

    于禁坚守不出。

    军师建议趁甘宁军远来疲弊而攻之。

    于禁摇头道:“敌气方锐,何来疲弊?甘宁勇猛,其兵凶悍。贸然出战,非上策也。”

    刘备称帝后,将兖州右军改称定武军,陈郡兵改称振武军,其主将左煌、于禁皆提拔为裨将军。

    于禁三部校尉为冯习、莫宝和徐禹。其中冯习部主干乃陈王宠的弩兵。陈王强弩,冠绝天下,冯习部杀伤力自然极为强横。

    于禁只以莫宝部投入作战,将冯习部雪藏,静待战机。

    甘宁等攻不下于禁大营,不由叹道:“于禁籍籍无名,竟然如此难缠!关羽田牵吕诸军,不知又是何等之强?”深为出其不意击破左煌庆幸。

    回想当日之战,若是左煌早有防备,拉开架势,正面硬碰,恐怕战败的就是甘宁张绣了。

    又攻三日,仍旧不下。

    甘宁与张绣产生了分歧。

    甘宁主张继续猛攻,于禁军虽然严整,但毕竟兵少,甘宁就算二换一,才能把于禁耗死。

    张绣则认为反正于禁不敢出战,可先定诸县,征集丁壮,壮大力量,然后再掉过头来收拾于禁。

    两人互相难以说服对方。张绣道:“攻城拔寨,骑兵无用武之地。君自留此,我则向西。”

    三人有约,汝颖归甘宁,河南归娄圭,弘农归张济。如今汝颖基本上已经是甘宁的盘中菜,而且汝颖正当刘备反扑,张绣对豫州没有丝毫想法。

    张绣想的仍旧是河南、弘农。现在河南无强兵,正好下手。

    张绣走后,于禁没有表情的脸上总算有了点轻松,对军师道:“张绣骑兵虎视,如芒在背,如今离去,顿觉轻松。

    甘宁虽勇,宛如陆上虎,可困以牢笼。

    张绣却如空中鹰,随时扑击,飘然远飏,难以阻拦。

    如今只甘宁一人,易与也!”

第408章 朝廷犹有清平军

    得知阎柔南下、龚都起事,刘备立即做出应对。

    一是在东平组建忠武军,以管亥为中郎将,辖杜仲、公孙犊、章进三部。忠武军组建完成后,进驻鄄城,挤压阎柔活动空间。

    二是荀衍不再担任清平军主将,带领卫队移镇定陶,以偏将军都督陈留、济阴、山阳、东平、东郡诸郡兵,防御阎柔。管亥归荀衍节制。

    三是将清平军一分为二,以吕卫为中郎将督清平左军,辖祁安、褚赢、谈征三部;以高览为为中郎将督清平右军,辖夏侯章、俞礼、刘巍三部。清平左右军归刘备直接指挥。

    刘备命尚书令华歆、司徒第五巡、司空张昭以及军政尚书贾诩镇守彭城,总揽朝政。以羽林卫都督耿奇兼彭城都督。

    刘备称帝后,将武卫军扩充为羽林卫和虎贲卫,都督分别为耿奇和鲍出。羽林卫负责宫禁,虎贲卫负责宿卫。

    刘备亲率虎贲卫及清平二军西上。

    至谯县,收到颍川军败的消息,刘备叹息道:“左煌向以勇武自负,我曾多次申诫,奈何不听,取败自有以也。”

    郭嘉脸色有些凝重,道:“娄圭诡诈,甘宁悍勇,若率兵北上,与阎柔合力,兖州形势必将大坏。”

    刘备道:“娄圭虽有智谋,却无大略。若北上与袁兵合流,仍旧寄人篱下,又能得到什么?此三人必是看到豫州空虚,欲窃夺之,岂肯北上,为袁绍火中取栗?”

    郭嘉点头道:“若此三贼盘踞豫州不动,则易破也。”

    刘备道:“左煌虽败,颍川尚有徐邈;汝南则有田畴、于禁。于禁毅重,定可为我解忧。”

    军入陈郡,捷报传来。

    陈郡太守石韬石广元率郡兵阻龚都、祝臂于颍水。

    龚都搭起的浮桥被石韬数次破坏,气得暴跳如雷,但无计可施。

    龚都起事十分突然,抢在汝南太守田畴阻拦之前渡过了汝水,不料却被阻于颍水之南。

    想要绕过颍水根本不可能。颍水斜穿颍川、汝南,汇入淮水,长近千里。

    祝臂建议掉头南下,袭击平舆,索性就盘踞汝南,不再北上与袁军汇合。

    龚都犹豫难决。

    凌操、许定在?强与西华之间追上龚都。

    凌操派人对许定道:“贼寇猬集颍水南岸,不立营,不设防,当急击之。时机稍纵即逝,等待徐校尉已来不及。”徐校尉即于禁派来协助剿贼的徐禹。

    许定同意。

    两人约好时间,立即发动攻击。

    自两个方向斜斜凿入龚都军中。

    凌操、许定冲在最先,勇不可当,叛军大乱。

    龚都大惊,亲自率兵发动反击,妄图阻住凌操、许定,为后军集结争取时间。

    凌操手起刀落,将龚都斩杀。余众皆溃。

    祝臂心胆俱裂,掉头就逃。

    但逃亦无路,北面就是颍水。

    贼众纷纷泅水而渡。

    凌操、许定在后猛杀,迫之特急。

    贼众推搡拥挤,在河中你推我拉,踩踏、淹死者无数。

    凌操高呼:“首恶伏诛,胁从不论!放下武器,投降免死!”

    数千贼众扔下五花八门的武器,跪地投降。

    凌操与许定商量,拟将俘虏押回平舆,接到汝南太守田畴急信:“刘表侵入颍川,败左煌,进逼阳翟,速速回师!”

    凌操、许定只得将俘虏交于石韬,急行南返。

    至定颍,与田畴汇合。

    徐禹也在城中。

    徐禹得知于禁独军当甘宁万军,欲急赴之,为田畴所阻。田畴道:“文则之能,我深知之。野战或难胜过甘宁,但若一心固守,莫说甘宁一万乌合之众,即便刘表精兵两万也难轻易攻破文则之营。君可暂留此,待机而动,或可收破敌擒贼之功。”

    徐禹被他说服。

    凌操、许定入城后,定颍城中已有四五千精兵。

    如今于禁在西平附近,与甘宁对峙。

    左煌在定陵,田畴、凌操等在定颍,形成掎角之势,随时可能夹击甘宁。

    甘宁攻于禁大营,数日不能下,心中焦躁,派人向坐镇昆阳的娄圭问计。

    娄圭派人前往游说庞季、张允,请他们派兵北上。两人不做明确答复,只是派兵占了博望、雉县、堵阳三县,断了娄圭等人的退路,兵锋游弋到边境,并不过境。

    娄圭心中焦躁不已,大骂刘表懦弱如鸡。

    见到甘宁派来的信使,眉头紧皱,也觉得有些棘手。

    娄圭建议甘宁不要理会于禁,直接撤兵,做向北进兵与袁绍合流之状,调动于禁来追,然后还军破之。

    甘宁依计行事,声称北取郾县。

    于禁不为所动。

    甘宁觉得或许是于禁担心自己离得太近,遂率军继续向北。

    于禁果然动了,但不是去追甘宁,而是向西急进,突袭舞阳。

    甘宁等刚攻下舞阳,统治未固,人心未附。城中还潜伏着不少忠于炎汉的义士,见于禁来攻,果断发动,杀守兵,夺城门。

    于禁以弩掩护,发动猛攻,不到半日即攻下舞阳。

    甘宁闻讯急忙赶回,却只能望城兴叹。

    娄圭亦感觉形势有些不妙,与自己设想大不相同。

    定武军败而未灭,占据定陵,宛如一个钉子钉在颍川南部,使得娄圭等不得不留下两千人在旁监视,牵制了用于攻略其他地盘的兵力。

    振武军于禁谨慎小心,宛如乌龟一般隐忍,让娄圭等无从下手。稍微有些疏忽,于禁便陡然暴起,显示出极为难缠的特质。若振武军从舞阳进叶县,将能彻底切断娄圭等返回荆州的道路。

    徐邈见甘宁大军撤走,蠢蠢欲动。

    田畴早自平舆东下,亲临前线,为于禁运输粮谷补给。

    田畴郡兵精锐胜过徐邈,万一尽发郡兵来攻,大为不利。

    娄圭再无指点江山的潇洒,满怀忧心前途的愁闷。

    甘宁回攻定陵,又不下,只得回到昆阳。

    娄圭对甘宁道:“汝南距离彭城过近,若汉主亲至,形势将不利于我,不如与张济合力先取河南?”

    张济派张绣与甘宁合兵破左煌后,便率兵西上,袭占梁县。

    河南尹段煨派兵增援阳人及广成关,张济难以攻下,洛阳可望而不可即。

    甘宁反对,怒道:“君言豫州空虚,如今稍一受挫,即轻言放弃,岂是英雄所为!”

    娄圭道:“形势如此,不可硬抗,识时务者为俊杰!”

    甘宁道:“什么形势?若不能破于禁等,即使得河南,也保不住。力战而屈,人之常情,不战而逃,懦夫而已,谈何俊杰?”

    娄圭无言以对。

    于禁、田畴进逼昆阳,甘宁大开城门,率军杀出。不攻兵力较少的于禁,反而猛攻兵力较强的田畴。

    田畴军先锋正是凌操。

第409章 生死胜败非前定

    刘备在陈郡接见刘表使者伊籍。

    伊籍是楚王刘表的同乡,刘表初入荆州,伊籍就投于刘表麾下,担任宾客从事,折冲樽狙、使于诸侯,多有功勋。

    刘备对伊籍以礼相待,言辞却十分犀利:“刘景升刚改元归正,又派兵偷袭,阳奉阴违,两面三刀,汝等身为亲信,不知匡正劝导么?”

    伊籍答道:“我王称臣献表,贡赋不绝,忠心昭昭,天日可鉴!

    然麾下凶顽,擅自行事,我王实不知情。

    今已派大将张允、庞季,破其老巢,绝其后路。

    若陛下允许,我王愿入豫州作战,合力擒杀逆贼娄圭、甘宁、张济等人。”

    刘备怒道:“汝等砌词狡辩,多说无益。朕已率大军至此,克日即破贼寇。请归告汝主,届时朕将与其会猎于南阳!”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伊籍为刘备之威所慑,拜伏在地,道:“陛下息怒!我王委屈万端,无以自明。今陛下又欲逼之,我王除南走越、北走胡外,还能何往?

    且大寇乃袁本初,非我王。若陛下肯给予我王折罪立功之机会,我王必效忠勤,为陛下前驱。请陛下明察!”

    刘备方收起脸色,对伊籍道:“机伯请起。请告汝主,即使娄圭之事非其本意,其也有御下不力之责。朕当观其后效。”

    简雍引着伊籍退下。

    他负责与伊籍对接后续事宜。

    空头白牙说几句软话就可以把这事了结?怎么可能!

    刘表必须付出真金白银的代价。

    之前割让四城,只割了鲁阳。这次剩下叶县、犨县、卷城三城,刘备都要拿归来。堵阳也不是不可以争取。

    粮谷、财货,也必须有所表示。

    刘表这次要好好出点血。

    不能对刘表太过优容,太优容反而助长其举棋不定、首鼠两端之心思。

    外交很重要,军事布置更加重要。

    刘备看了豫州前线敌我形势,对郭嘉道:“凌操、许定破龚都,豫州形势已安。贼兵不过万余,且失去突袭之利,于禁等足以相抗。贼既无法攻下坚城,除了北蹿、西逃外已无他路。”

    郭嘉同意刘备判断,道:“陛下明见。西逃多山路险关,道路难行。即使入了河南,弘农还有征虏、绥南二军。对贼兵而言,非上策。

    臣料其必北蹿。北边临颍、许县一线以及陈留南部兵力空虚,只要入了陈留,距离阎柔便只有一水之隔。

    双方呼应之下,荀将军等将会腹背受敌。”

    刘备笑道:“奉孝之见,正与我同。传令下去,偃旗息鼓,急行军赶赴临颍!”

    *********

    昆阳城外,凌操望见甘宁,心中微微一惊:“从未见过此人,面相端得凶恶!”随即心神转定:“贼将凶悍,正是我立功之时!”胆气弥厉,举刀迎战。

    两军初一接触,宛如双箭相对,锋矢皆摧折,死伤狼藉。

    甘宁袭击左煌时,占了个出其不意的便宜,这次与凌操却是硬碰硬。

    甘宁部下多荆州悍匪,凌操部曲亦多扬州轻侠,都是好勇斗狠之辈,轻桀亡命之徒,哪里懂什么保身惜命,全是进攻招式,眨眼间就分出你死我活,场面十分惨烈。

    甘宁须发戟张,大吼道:“来将何人,敢来共决死!”冲不破凌操战阵,他又祭出斗将的故智。

    军师急对凌操叫道:“甘宁凶悍,不可中其奸计!”

    凌操回道:“若不应战,必伤士气!”大吼道:“凌操在此!”挥刀迎向甘宁。

    甘宁大喜,只要敢来斗将,自己纵横荆蜀,所向无敌,必可斩杀来将,逆转形势。

    当地一声巨响。

    两刀相击,火星四溅。

    甘宁稳如泰山,凌操上身微晃。

    甘宁宛如猛虎扑食,再次杀向凌操,吼如虎,刀如雷。

    凌操凝神迎战,不敢有丝毫放松。此人之勇,不下典许,若不小心应对,恐遭其毒手!

    甘宁一时拿不下凌操,心中焦躁,一咬牙,卖了个破绽,欲以伤换伤,取了凌操性命。至于杀凌操后,自己能否在敌兵报复下全身而退,那也顾不得考虑了。

    甘宁想到就干,身子微微趔趄。

    战到酣处,凌操神经高度紧张,没有多想,下意识就挥刀劈向甘宁破绽处。

    甘宁身子突然一侧,那刀贴着他肩头劈过,甲衣破裂,血光迸现。左肩被削掉薄薄一片肉。

    甘宁狞笑一声,右手刀削向凌操脖子。

    凌操方才使力过猛,一刀近乎劈空,已无法招架或躲过这刀,不由暗叫一声:我命休矣!

    叮!

    一声响,一柄巨剑竖在凌操左侧。甘宁这刀正劈在剑身上。

    一人闷声道:“甘宁!某来会汝!”

    那人虎背熊腰,面容憨厚,正是许定。

    许褚之兄——许定!

    甘宁冷笑道:“沛国许氏?汝二人一起上罢!”

    一人厉声道:“凌操、许定!此何时耶?还囿于小节,耽于虚名!速速斩杀敌将,不可耽搁!不然可试我军法。徐禹,速攻之!”

    正是汝南太守田畴。

    田畴镇守汝南,执法公平,清正廉明,威名卓著。许定久在其麾下,素来敬服。凌操在田畴麾下时间不长,亦钦心。田畴乃是刘备极为亲重之人,刘备当年与田畴之约私底下多有流传。除非蠢人,谁来挑战田畴权威?

    徐禹手执铁槊,率军杀入战场。

    他本作为预备队而被田畴留在后面。

    田畴见甘宁军锋芒被凌操、许定挡住,陷入僵持,当机立断,派出徐禹。

    凌操、许定双战甘宁。

    甘宁骂道:“汝等恃多为胜,何其无耻!”

    凌操脸庞微热,许定黝黑的脸上面无表情。

    徐禹已杀入阵中。其部皆持长矛,阵型严整,踏着鼓点,如墙而进。

    第一排战士在队长高呼“刺!”声中一齐将长矛刺出。

    “拔!”

    “刺!”

    队长战死,屯长冲到第一排,继续闷头前进。

    徐禹部跟主将于禁的性格一模一样,沉默寡言,威严毅重。

    徐禹部除了各级将领的喊声,再无其他声响,士兵只管出矛,连喊杀声都没有。

    这种沉默如山、杀戮如铁的气势,立时将甘宁部曲压制下去。

    任凭你武力再强,身法再好,面对数十支密密麻麻的长矛,又能杀得了谁?又能腾挪到何处?

    甘宁部曲死伤惨重,步步后退。

    甘宁在凌操、许定玩命攻击下,再无心恋战,抽身就走。

    娄圭见势不妙,从城中率军杀出,接应甘宁。

    于禁督军猛攻。莫宝部是盾槊兵,列阵而进,与徐禹的气势一模一样。

    盾槊兵的中间是冯习部强弩兵。

    冯习一声令下,弩如飞蝗。

    娄圭撞得头破血流,急派人对甘宁道:“形势不利,速走为上!”

    甘宁还待反扑,娄圭已率众北行。

    甘宁立足不住,只得紧跟娄圭而走。

第410章 是非恩怨实难平

    见娄圭、甘宁败走,于禁、凌操等衔尾追击。

    娄圭事先在滍水、汝水上修了浮桥。原来是要渡河攻略颖川诸城。现在却成了逃命通道。

    甘宁亲自断后,掩护娄圭等先过了滍水。

    凌操追在最先。

    甘宁望见凌操,从麾下取过弓箭,搭箭引弓。

    弦如霹雳,箭如闪电。

    凌操大叫一声,翻倒在地。

    部下大惊,急忙上前救护。凌操翻身坐起,似乎无碍。

    众人仔细检查,那箭却是偏了些许,从凌操左臂与身躯之间穿过,射破甲衣,在左肋处划了一道红印,都未破皮。

    凌操惊出一身冷汗。

    距离百步开外差点被此贼射死,这贼子箭术居然如此了得!

    凌操驻足不前,冯习弩兵列阵而来。甘宁善射,不过一人,就算连珠发箭,能射死几人?弩兵足有千人,采取三段射,向守浮桥的甘宁军放箭。

    甘宁狼狈退走。

    过河后,急忙放火烧桥。

    冯习抵近射击,多所杀伤。

    然而甘宁还是冒着箭雨将浮桥点燃。

    田畴见旧桥已然救不回来,命人重新搭建浮桥。

    这一耽搁,娄圭、甘宁等又轻松过了汝水,向颖水狂奔。

    留守郏县、襄城的贼兵也弃城东下,与娄圭、甘宁汇合。

    二人仍旧有兵万人。

    刘备已潜行至临颍,为免娄、甘流窜,干脆南渡颖水,背水列阵。

    刘备命令全军不得生火,就吃干粮对付一下,静静等候娄圭甘宁到来。

    娄圭远远望见颖水南岸的树林,道:“前面就是颖水,过了颖水,潠水、洧水皆是小河,轻松可渡。再往北就是陈留郡境了。距离袁军近在咫尺。”

    甘宁叹息道:“原在刘景升麾下亦无不可,如今还是要寄人篱下!”心中有些后悔。

    娄圭也有些后悔,但事已至此,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安慰道:“在刘景升麾下,兵不过千人,丝毫不受重用。

    袁本初励精图治,招揽英雄,求贤若渴,其大将凋零,张郃阎柔之辈,得居上位。

    以君与我二人之能,将军之位不难得也!”

    甘宁道:“希望如此。”

    娄圭道:“于禁、凌操还在后追赶,当速速渡河,不可耽搁。”

    甘宁点头。

    两人遂继续向前。

    即将入林,甘宁望着树梢上扑啦啦飞起的飞鸟,眼睛不由眯了起来,沉声道:“有些不对!”

    娄圭心中也升起一股凉意,急派斥候去林中打探。

    斥候入林,毫无声息。

    那并不甚密的树林中就如藏着无数怪兽,将斥候一口吞没,连惨叫声都没发出来。

    娄圭掌心出汗,脸上露出恐惧之色。

    甘宁道:“有伏兵!速走!”

    娄圭才回过神来,忙与甘宁指挥军队欲走。

    林中鼓声大作,黑压压的人影从河岸下方冒出头来,杀声震天,旌旗招展,遮天蔽日。

    中间挑起一杆大纛,上书大大的“汉”字。

    一彪骑兵急速冲杀过来,大吼道:“大汉皇帝在此!娄圭、甘宁还不束手就擒!”

    娄圭和甘宁脸上变色。

    前方阻路者当真是刘备?

    接着两边鼓声如雷,各有一彪人马杀来。

    竟是三面合围之势!

    甘宁走投无路,恶向胆边生,向娄圭道:“当今之计,唯有击败刘备,方有生路!”

    娄圭道:“汉主兵多将猛,如何败之?”

    甘宁冷冷道:“我宁斗死,不不会望风而降!”

    举刀高呼:“刘备又如何?不过凡人耳!有敢随我前斗者乎?”其部曲儿郎皆凶悍,大叫道:“有何不敢?!”

    甘宁直接冲向刘备大纛,发动决死逆袭。

    甘宁与迎面冲来的那队骑兵瞬间拉近距离,看得清楚,那骑兵不过数百骑,看模样并非张飞重骑,顿时心中大定。

    当先一骑挥戟劈向甘宁。

    甘宁见来势凶恶,将刀顺着长戟一拨,身子擦着战马而过。

    那骑士正是杨奉,一击未能击杀甘宁,战马已与甘宁交错而过,杀向下一名敌人。

    步骑交锋。

    数百骑兵只一个照面就击杀两百多贼兵,但甘宁仍带着千余人亡命冲向刘备。

    杨奉大惊,放弃冲击有些混乱的贼兵大部,圈马回来,又衔尾追杀甘宁。

    刘备将清平军部署出去,又派出杨奉骑兵,身边只有虎贲卫。他望着气势狞恶的甘宁军,镇定如常,对身边郭嘉道:“这甘宁虽然粗猛好杀,确是一员虎将!”

    郭嘉道:“武力或许可比典许,然野心勃勃,野性难驯,恐并不适合为将。”甘宁肆虐颖川,使其家乡蒙受战火,郭嘉对他没什么好感。

    刘备道:“有野心者比比皆是,岂能求全责备,使天下英雄皆如典韦、许褚等忠谨?论迹不论心,只要能为我所用,尽责办事,便足矣!”

    甘宁一边向前冲杀,一边分兵抵御杨奉,等到奔至刘备阵前时,千余死士只剩下六七百人。

    娄圭望见甘宁真的杀到刘备大纛前,又惊又喜,连忙收拾心情,指挥叛军拼命缠住从两边杀来的汉军,使其不得回师救援刘备。

    汉军看似气势磅礴,其实只有一万多人,比自己兵力强不了太多。不求甘宁擒杀刘备,只要能将其逼走,己方就能趁乱杀出重围,抢渡颖水。那时海阔天空,就不消说了。

    甘宁遥遥望见大纛下有数名身穿甲胄的将领模样之人,但未见衣服特别华丽高贵之人,不认识哪个是刘备。仓促之下冲锋,也没带弓箭。但一刀在手,何惧其他!将大纛下之人杀光即可,总有一个是刘备。

    甘宁大吼道:“刘备何在?南阳甘兴霸特来取汝首级!”

    刘备麾下众将皆勃然大怒。

    虎贲卫都督鲍出向刘备请战:“甘贼无礼,臣请杀之!”

    甘宁如此做派,刘备也不好让鲍出留他性命,只道:“贼子凶横,鲍卿当心。”

    鲍出躬身道:“诺!”

    退了三步,转身出阵,率五百虎贲迎向甘宁。其余虎贲卫仍护卫刘备。

    虎贲卫一部两曲,合计千余人。

    甘宁见鲍出来势凶猛,喝问道:“汝是何人?典韦还是许褚?”

    鲍出冷冷道:“做个糊涂鬼也好!”

    挥刀与甘宁战在一处。

第411章 自有悍将擒虎豹

    刘备军中,好事者编排有“五虎”。最开始是关羽、张飞、赵云、典韦、刘猛。

    后许褚来投,赵云被挤了下去。论武力,赵云与关张典许相当。但过于沉稳,少了点虎气。刘猛则狞恶如虎,霸气十足,因此武力虽然比关张典许差了一筹,却能稳稳占据一席。

    现在关羽、刘猛都成为一方节帅,好事者又更新名单,排出新五虎。

    分别是典韦、许褚、太史慈、张辽、鲍出。

    鲍出由于担任刘备亲卫,战功不多,名声稍逊,但其武力其实不下于典许。

    刘备入吴郡,曾命鲍出舞刀。

    人似熊虎,刀如雷霆。

    将吴郡英雄豪杰震慑得不敢直视刘备。

    如今鲍出面对甘宁,杀机勃发,刀法更加凶猛凌厉。

    甘宁感觉自己面对得仿佛不是人,而是一座山。

    刀山。

    刀光如飞瀑,刀势如华山。

    刀刃如流霜,刀意断生死。

    刀山后是鲍出冷厉的双眸,眸中亦有森然寒芒。

    甘宁厉吼迎战,寸步不让。

    我纵横巴蜀,怎会惧汝无名之辈!

    两人皆着沉重甲衣,踏足处脚印宛然,尘土飞扬,吼声如雷,兵器相交声连成一片,震人心魄,宛如两头太古凶兽在生死搏杀。周围士兵都不敢近身,免得遭到误伤。

    两人只是战场中最耀眼的所在,却非全部。

    刘备发动钳形攻势的两彪人马正是高览、吕卫所率清平军精锐。

    高览自投刘备后,一直投闲置散,不是入讲武堂学习,就是在亲卫中挂职,郁郁不得志。

    回想如果自己当日不投曹操,在袁绍军中也可守到袁绍重新振奋精神,得到重用。跟自己同样境遇的张郃已是右将军。后悔无及啊!

    这曹操貌似英雄,怎么就忽忽败亡呢?

    高览想过再逃回袁绍处,但又很担心外宽内忌的袁绍故态重萌。最终还是决定继续在刘备处坚持。

    自己不是草包,刘备总会使用自己。

    高览天天给自己打气。

    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得统一军。

    虽然距离追上张郃还很遥远,但总算回到正轨上了。

    高览下定决心一定要抓住机会建立功勋。

    督步骑杀入娄圭、甘宁军中,攻势极为凌厉。

    另一彪军统领吕卫原是吕布麾下,跟随吕玲绮投了刘备。在抵抗孙策入侵时立下不小功劳。这次也一并提拔。

    吕卫闲了一段时间后,也怕极了那种生活。还是马上征战更对胃口。

    骑马舞戟,搏命冲杀。

    清平军虽然开始不是作为野战军而设,原主将荀衍治军严苛,训练不曾稍缺,又多次参与剿匪击贼,上过战场,见过血,战斗力不差。

    新加入的主将和将领都是出柙猛虎,将众将士的战意带动起来全军杀声震天,士气高昂。

    以昂扬之军,击不备之敌。

    贼军本就因前方阻路而绝望、因遭伏击而沮丧,斗志低落,指挥混乱,面对两军夹击,坚持战斗不到一刻钟功夫,就支持不住,轰然崩溃。

    贼军真正核心不过两三千人,其余都是短时间内啸聚、挟裹的丁壮。这些丁壮打顺风仗可以,面对今日之局面,顿时作鸟兽散。他们的溃散,又极大影响核心老兵的斗志。

    贼军老兵虽不至于立即溃败,但目光也开始游移,思考退路。

    高览、吕卫乘势招降。

    贼军大队大队的放下武器,成了俘虏。

    刘备、郭嘉原来的设计是围三缺一,把来路留给贼军,待他们逃跑时从后掩杀。没料到贼军大部的战斗意志如此之差,高览、吕卫已经形成合围。

    娄圭、甘宁合计不到两千多人,被围在核心,困兽犹斗。

    贼军众寡不敌,士气又低,不过苟延残喘罢了。

    高览、吕卫在外围发动连绵不断的攻击。

    贼军伤亡越来越大。

    到最后贼军只剩下千余人,紧紧抱团,眸中交替闪动着凶狠、恐惧的光芒。

    而甘宁与鲍出的搏杀已快分出胜负。

    甘宁不敌。

    刘备在虎贲护卫下已经前移,观看甘宁、鲍出相斗,心中还是惜才,对郭嘉道:“甘宁能在文才刀下坚持如此之久,武力果然了得!”

    郭嘉心思玲珑,哪里不知道刘备的意思,道:“此贼荼毒豫州,又辱骂陛下,其罪非小。”

    刘备道:“姑且观之。或生或死,全看其造化。”

    娄圭见甘宁还跟鲍出缠斗,急忙大叫道:“兴霸!速走!”

    甘宁一直全神贯注与鲍出搏杀,根本没有机会观看场上形势,听了娄圭之言,这才用余光扫了一眼,心中叫苦:跟鲍出交手不过片刻,怎么大军就败了?

    他高度紧张之下,不知时间流逝,其实两人已鏖战不短时间。

    本就处于下风,这一走神,顿时就露出好大破绽。

    鲍出一刀劈下。

    甘宁格挡躲闪皆已不及,暗叫一声我命休矣!怒目等死。

    脑中电光石火:一腔抱负,满怀大志,就此付诸流水,时也!命也!

    砰地一声响。

    甘宁胸腹剧痛,一口血喷了出来,向后摔倒在地,浑身筋骨欲裂,一时爬不起身。

    但是,他还活着!

    却是鲍出在最后一瞬间手腕微翻,将刀刃侧过,用刀面拍在他胸腹间。

    鲍出上前一步,踩在甘宁手腕上,他犹自紧握不放的长刀才脱手。

    鲍出挥刀砍死两个抢上抢救甘宁的悍贼,大吼道:“甘宁已被擒,汝等还不降?”

    鲍出身后汉兵也冲上来,将甘宁抓住,擒拿入阵中。

    鲍出杀入贼军中,宛如虎入羊群。

    高览、吕卫皆高呼喊杀。

    娄圭见大势已去,忙大叫道:“我等愿降!”

    剩余数百贼军顿时失去抵抗意志。

    甘宁缓过劲来,但已被紧紧绑起,长叹道:“娄圭误我!”

    娄圭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贼军仍有数十死党欲救甘宁,鲍出以一当十,贼军接连被斩杀。

    甘宁心如刀割,忙叫道:“快快放下武器,不要枉自送命!”

    贼军这才对视一眼,弃械投降。

    定陵城中。左煌听到娄圭、甘宁之乱被刘备平定,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喜色,从榻上支起上身,勉力道:“还好,还好,贼乱尚未影响大局!”问道:“娄圭、甘宁是否已被诛杀?”

    报信之人迟疑道:“甘宁勇武,陛下爱才,或会留其性命?”

    左煌脸色顿变,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向后便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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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9890/ 第一时间欣赏汉室可兴最新章节! 作者:长歌入汉关所写的《汉室可兴》为转载作品,汉室可兴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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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室可兴介绍:
将军乃帝室之胄,信义著于四海。今雄踞青州,若能总揽英雄,招纳贤才,内修文事,外齐武备,谋取兖、豫,一统河南,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________________________QQ群:263284075(二六三二八四零七五)汉室可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室可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室可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