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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老码识秃     惟楚有材txt下载     惟楚有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八章 心胸气魄 于斯可观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没有想到李惟楚短短这一小段时间内竟然能写好一首诗,程知悉,孔影达,赵嵬一时间通通不顾形象地围了过来。

    虽然李惟楚靠《雨霖铃》和《声声慢》在京岚城中已经有了一些名声。不过正如同刚刚那人说的那样,这两首词不过是市井瓦栏,小家子气的东西罢了。他们这些在京岚城中成名已久的文学大家,又怎么会真正瞧得上这些东西?

    之前听许海晏有意要提拔这个李惟楚,虽然知道她提出的难民的点子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但这些喜欢较真的才子们,总是希望自己能亲眼见到李惟楚所谓的才气。

    否则,就算是许海晏有意,他们也不会同意就这么轻易地让他提拔李惟楚。

    只不过,这个想法在李惟楚这首《望岳》出来的时候,瞬间烟消云散。

    “这诗大开大合,气势雄浑。辞愈少,力愈足,足以与燕岳争锋啊!”程知悉率先开了口,言语之中满是对这首诗的欣赏。

    孔影达同样也不例外。他作注疏正义,最渴望看见的就是这样足以传万世的作品。眼下瞧见李惟楚这首诗,就如同几天没吃饭的乞丐瞧见了鸡腿似的两眼放光,忍不住出声问道:“此诗写的可是燕荆山?”

    燕荆山是北辰最高的山,在李惟楚的印象当中,与前世的泰山相差不多。听见孔影达这么问,李惟楚顺口就点头道:“年少的时候曾经去过一次燕荆山,印象颇深。只是从前笔力有所不及,便迟迟未曾动笔。眼下正好有了个机会,便顺手写出来了。”

    “写过燕荆山的文人实在太多,前人最有名的也无非是章骅和宫然。章诗八句,上半古秀,而下却平浅。宫诗有六章,中有佳句,而意多重复。但李惟楚的这首,遒劲峭刻,恐怕这章骅和宫然都比之不及!”

    虽然不知道这章骅和宫然是谁,不过想必也不是什么小人物。这孔影达这般评价这首诗,看来是已经完全被折服了。

    开玩笑,这毕竟是杜甫杜大家的诗!诗圣的诗怎么会差?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李惟楚第一次为自己是个学文学的感到庆幸。

    赵嵬作为擅长作大赋的大家,因为长时间用大赋这洋洋洒洒好几百字的文体表情达意,写起诗来倒是有一种束手束脚的感觉。眼见这李惟楚用短短四十个字的诗,就能把燕荆山的韵味写了个十足十,不得不感到佩服。

    “虽只有只言片语,却囊括数千里,弥见简劲,可谓雄阔。”

    李惟楚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着最后一人的评价。

    只见那人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如释重负了一般郑重地把纸放在了书案之上。

    “心胸气魄,于斯可观。”

    走到李惟楚面前拱手行礼:“在下郑玄羿。”

    郑玄羿!

    李惟楚万万没有想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科举考试连续七年的主总裁郑玄羿。

    说起这郑玄羿,也是个十分了不得的人物。

    他同许海晏是皇家学院同一期的同窗,也是多年的好友。两人当年可是学院里最耀眼的两颗明星。许海晏政治方面十分具有天赋,而这郑玄羿,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文曲星转世,五岁作的第一首诗让当时许多自称才子的众多文人自惭形秽从此封笔不再写诗,至十二岁之前已经创作许多首家喻户晓的诗歌。而他的才能似乎随着年纪的增长而飞速增长,十四岁通过了皇帝专门为他设立的一场考试一举成为御史中丞,十六岁的时候兼任科举考试会试主总裁,替皇帝选了许多优秀的人才。

    没想到这样的人,居然还是许海晏的门客。

    “没想到居然是郑先生。”李惟楚赶紧走上前去握住郑玄羿的手,“郑先生,您这就折煞我了。”

    郑玄羿抬眼瞄了一眼李惟楚露出的半截洁白的手腕,旋即起身说道:“这首诗足以让我认识到李先生的才气,自称在下,对你行礼,纯粹是遵循我内心对你的敬佩,与礼法无关。”

    郑玄羿这话说的真切,李惟楚一时之间无从反驳,只好受了他的礼。

    “许大人,关于让李惟楚升为上等门客的事情,我没意见了。”

    “你这老顽固,可算是松口了。”许海晏站在郑玄羿身边,随意地把手搭在他肩膀上,“都同你说过了,我的眼光自然不会差。”

    “郑玄羿,你倒还真是挑剔。”一边许久没有开口的许菏清也出来调侃他。许海晏和郑玄羿很早之前就是朋友,许菏清和他的关系同样不差,否则也不敢这么没大没小地同他说话,“我哥的眼光你都怀疑?”

    “毕竟还是要眼见为实。”郑玄羿轻笑一声,看向旁边的几位先生,“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我也没意见。”

    “李先生的确有这个能力。”

    程知悉和孔影达相继开口表示同意。一边的赵嵬也微微点头对李惟楚表示赞许。许海晏悄悄地松了口气,转头看向站在面前的李惟楚:

    “好了,李惟楚。现在你是我们府上第六位上等门客了。”

    “多谢大人。”

    李惟楚微微弯腰对许海晏表示感谢。一行人热热闹闹地交谈了一番,回到了自己先前的位置。

    面前的剁椒鱼头实在是令人食指大动,自从上次吃了许海晏的剁椒鱼头之后,李惟楚就一直对那味道念念不忘。

    没想到今天居然又有机会吃到了。

    刚准备下筷,旁边的许菏清突然冷不防地说了一句。

    “哥,你怎么没有做我最喜欢吃的糖醋排骨?”

    “今天进宫办了点事,没有来得及替你准备。不过徐大娘的手艺也不错,都是一样的。”许海晏伸手拍了拍许菏清的脑袋,把桌上的烤鸭往自家妹妹这里挪了挪,“徐大娘新学了烤鸭的做法,听说你来了,特意做给你的呢。”

    “真的假的?”许菏清是个好哄的姑娘,被许海晏这么一岔,瞬间忘记了刚刚的事,兴致勃勃地去吃自己面前的烤鸭去了。

    没时间准备?可这剁椒鱼头确实同那天许海晏做的一个味道啊!

    李惟楚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同郑玄羿相谈甚欢的许海晏。

    忽然一下转头,许海晏对上正在偷看自己的李惟楚,左手偷偷在底下比了个大拇指。

    “噗嗤——”

    李惟楚一下没忍住笑出声。

    “怎么了?”旁边的许菏清问她。

    “没事,有点呛着了。”

    李惟楚扭过头去摆手,脸上抑制不住的笑意。

第二十九章 进宫

    “不知道陛下准备怎么安排郡主的婚事?”

    程知悉放下筷子,抬眼看向正在同郑玄羿说话的许海晏。

    “今天进宫,陛下就是同我说这件事。”

    许海晏瞧见旁边的妹妹正在拼命想把鸭腿从上边掰下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陛下说了,过几天就是冬至,陛下会用这个名头在宫中设宴,将朝廷中所有官员家中适龄的男子给请过来。明面上是宴请群臣,实际上是给郡主择婿。”

    “这主意不错。”

    郑玄羿在一边听见两人的对话,微微点头表示赞同:“要是直说给郡主大人选未来的夫婿,恐怕没几个人愿意来吧?”

    “郑玄羿,你是不是欠打?”

    许菏清手上拿着鸭腿,正沉迷啃鸭腿当中。突然听见郑玄羿内涵自己,嘴里含着鸭肉含糊不清地控诉他的无礼行为。

    “好了,你别逗小清了。”许海晏不轻不重地对旁边的郑玄羿笑着说了一句,瞧见许菏清啃鸭腿啃的满嘴是油,拿过她腰间的手帕给她擦了擦嘴角的油,“届时你只管好好选你中意的夫婿,选中了告诉我就行。”

    “哥,我一定给你吊个金龟婿回来。”

    许菏清把嘴巴往许海晏这边凑了凑,让他把自己另外一边的油也给擦了。

    “你就别想着给我吊什么金龟婿了,找你自己喜欢的就好。”许海晏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爹娘也一定希望你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夫婿。”

    在这一点上,瀛王许承庆从来没有要用自己的孩子当政治筹码同别人进行联姻的想法,都是希望自己的一双儿女能像他们一样,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当年的瀛王妃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医馆医师的女儿,因为意外救了许承庆。两人一见钟情,突破重重阻碍才走在了一起。

    得知此中艰辛的两人,更加不可能成为对自己儿女施压的那一方。

    因此在这次许菏清进京之前,两人就对她说过许多次,不用考虑家中的情况,尽管去选自己的意中人。

    “哥你放心,这个意中人一定不仅我喜欢,还一定英武非凡,才高八斗,能帮到我亲爱的哥哥。”

    许海晏伸手去揉许菏清的头:“那未来就全仰仗我的妹妹和我未来的妹夫了。”

    “好说好说。”

    许菏清笑嘻嘻地应了下来,一边再次咬了一口自己手上的鸡腿。

    李惟楚就在一边默默地听着两人的对话,默不作声地吃着自己的饭。

    许海晏顺着许菏清的方向看着一直沉默的李惟楚,突然开口道:“李先生,到时候你也来。”

    “啊?”

    正在发呆的李惟楚突然被许海晏点名,一下回过神来看向他,“我也去?”

    “嗯,这是陛下亲自说的。”许海晏回答道,“就算陛下没有亲口说明,我也希望你能一起去。”

    皇帝老儿要她去的……

    李惟楚沉思一会儿,抬头对许海晏说道:

    “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好。”

    ……

    冬至已至。

    虽说已经到了冬至这一天,却没想到正巧赶上难得的大太阳的天气。明明是需要穿袄子的温度,外头的太阳却同夏天似的高高挂起。虽然是晚宴,可许菏清依旧早早地起了床开始梳妆打扮,开始想象着自己今天会在宴席上碰到什么样的意中人。

    李惟楚却一整晚都没有睡着。

    皇帝亲自点名说要她去,那肯定会无可避免地见上一面。许承乾的厉害,虽然李惟楚直到现在还没有亲眼见识过。不过能够越过自己前边六个哥哥当上皇帝的人物,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想同自己见面,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再赏她几十万两银子的好事。

    不过,这次宴席,对她来说也是一次绝佳的机会。

    自从来到京岚城以来,关于李家的线索一直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今次能进入这次宴席,也算是一次接触朝廷核心的机会,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收获。再不济,也能多认识些朝廷里的人物。

    当然,这次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接触到曾经同楚王,也就是自己的父亲李越有过同袍之友谊的霍宗明。

    “霍宗明是你父亲替先皇征战时候身边的一位副将,也是现今朝中的郎中令。同你父亲有关的人物,到现在也就只剩下他一个。虽然不知道他对李大哥的事情知道多少,不过,想找到线索,也只能以他为突破口了。”

    李惟楚把玩着离家时父亲交到自己手上的匕首,回想着临行前李芥川对自己说的话。

    那看来,这个霍宗明,这次必须得见上一面才行了。

    “父亲,等着我。”

    李惟楚喃喃地说着,像是在同九泉之下的李越对话。

    今日宫中实在是热闹非凡。

    原本朝廷内的官员就已经将近百余人,虽然这次只请了朝廷内的一品二品官员及其家属,但加上他们身边的随从,还是有不少人来到这次宴席。这才宴席虽说是皇帝设下,可实际上安排一切事宜的是皇后娘娘。要不是奉常大人崔咏皓和少府大人严崇在一边帮衬着,恐怕也难以把控这么庞大的局面。

    李惟楚跟着许海晏他们一起进了皇宫。

    从前只是在电视上看过影视剧里边的宫殿,第一眼看上去总是恢宏大气,气势磅礴。可直到李惟楚真正走进这个宫殿的时候,只感觉到无尽的压抑。

    除了压抑还是压抑。

    随处可见的红色宫墙绵延着向前一眼望不到头,鲜红的颜色更像是鲜血染成的一般令人不寒而栗。人人都在为着能够进宫大饱眼福而感到无比兴奋,只有李惟楚一直紧锁着眉头,想要赶紧逃离这里。

    “怎么了?”

    许海晏注意到身后李惟楚的不对劲,转过身来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李惟楚定了定神,抬眼看向停在自己身前的许海晏,“走吧许大人。”

    “要是有什么事,尽管同我说。”许海晏慢慢往后退了些,同李惟楚并肩站在一起,“今天我可能会有些忙,顾及不到你。”

    “大人尽管去忙便是,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李惟楚朝他点点头,跟着前边大部队的步伐往宴会处走去。

    “那便是最近风头正盛的李惟楚?”

    “是的。”

    “长相倒是十分秀气,活脱脱像个小姑娘……”

    李惟楚刚刚路过的一处宫门旁,一人悄悄探出头来,看着远去的李惟楚的背影喃喃道。

第三十章 霍宗明

    今晚的宴席设在了宫殿内先皇曾经为了举办大型宴会而特别建立的麟德殿。麟德殿之大,容纳百余位官员绰绰有余。麟德殿外边栽种着的海棠树上还沾着些今早飘起的小雪融化后的水珠,顺着树叶一滴一滴滴在地上。殿内已经摆好了珍膳,等待着诸位官员落座。

    等许海晏他们赶到的时候,其余的官员已经七七八八落座。瞧见丞相大人到来,全都起身朝许海晏行礼。

    “好了,今日大家都是来参加陛下的宴席,不必如此拘礼。”

    许海晏让诸位官员起身,自己带着李惟楚坐在了距离皇帝右侧最近的一个位置上。

    “郡主怎么不在?”

    李惟楚突然发现许菏清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在了附近,悄悄附在许海晏身边问道。

    “小清这家伙总是闲不住的,估计是去宫殿到处闲逛去了。”

    许海晏倒是了解她,知道自己的妹妹是个闲不住的家伙。李惟楚见他都这样放心,也就不再过问,安安静静地坐在了许海晏身后。

    “对了,许大人,关于十一改名这件事,你算是同意了吗?”

    突然想起这件事,李惟楚又往前凑了些对许海晏问道。

    “十一现在是你的丫鬟,你既想改名,改便是。之后在管家那里登记一下即可。”

    许海晏自然没什么意见,只是还有一件事没有决定下来,“你同十一说好她的姓氏问题没有?”

    “暂时还没。”李惟楚答道,“不过,这十一毕竟是你府上的丫鬟,自然是跟你姓。”

    “等十一回来,问问十一的意见便是。”许海晏回答道,“虽然不知道她原本姓什么,但她同你的关系好像不错,要是她想跟着你姓也说不定?”

    连许海晏都不知道十一的来历?

    李惟楚默默地记下了这件事,缓缓点头,旋即开始扫视坐在丞相座位附近的几个官员。

    坐在丞相对面的,应该就是御史大夫没错了。先皇设太尉一职不过四年,就再次把这虚设的职位给撤销了。虽说是三公,现今也只剩下丞相和御史大夫两人而已。

    “坐在对面这位,是御史大人宁祯宁大人。”

    一边的程知悉见李惟楚一直盯着对面的宁祯,主动靠过来向她介绍着周围的官员。

    前几天去信给远在瀛洲的瀛王说明了李惟楚的事,瀛王来信吩咐过了,要趁着李惟楚现在在丞相府的机会好好把握住这个人才,务必让她留在丞相府。让程知悉主动把握机会向李惟楚示好,但不必过于明显。

    眼前就是一个机会。

    听见程知悉的话,李惟楚暗暗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想。程知悉见她已经熟悉宁祯,接着同李惟楚介绍。

    “宁大人旁边的那位,便是九卿之首奉常大人崔咏皓,掌管宗庙的各项事务。”

    “接下来的是负责宫门守卫的卫尉姚观姚大人。”

    “那位是掌管司法审判的廷尉大人容启。”

    “再过去那位是掌管皇族,宗族事务的宗正大人文霁月。”

    “最后那位是负责管理山海池泽之税以及官府手工业的少府大人周琛。”

    程知悉一一给李惟楚介绍,她全部在心中默默地记下了他们的长相。今后总是难免同这些人接触,认识清楚些总是没有问题的。

    “坐在丞相大人旁边这位。”介绍到同自己一边的大人,程知悉的声音稍微放得小声了些,悄悄指着许海晏旁边那位虽已生华发却依旧神采奕奕的男人说道,“这位是负责宫殿警卫的郎中令霍宗明霍大人。”

    他就是霍宗明!

    李惟楚的瞳孔在听见霍宗明名字的那一瞬间徒然放大。

    十六年了,她现在是第一次见到除了自己的养父养母李芥川之外的与自己的父亲李越有关系的人。

    虽然同李芥川信誓旦旦地说一定找到灭她李家满门的真凶,可是来到京岚城这么一段时间,为了了解清楚京岚城的势力,避免打草惊蛇,李惟楚从来没有过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现在见到霍宗明,就像是黑暗中得到了一点光,让李惟楚再次有了前进的方向。

    同自己父亲有过同袍之谊的人,此刻就在自己面前。

    虽然从来没有同李越度过真正的父女的相处时光,可毕竟血浓于水。当看见霍宗明出现的时候,李惟楚还是忍不住激动了。

    她的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想要抑制住自己冲上去询问他关于自己父亲的事。

    只是身体仍旧止不住地颤抖。

    “李先生,你怎么了?”

    程知悉正在同她介绍太仆吴疾吴大人,突然瞧见李惟楚有些不太对劲,赶紧出声问道。

    冷静,保持冷静。

    李惟楚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这两个字,总算是把自己的心情平复了下来。

    “程先生,我没事。只是今天外出的时候瞧见这天出太阳,少穿了些,没想到这会儿还是这么冷。”

    李惟楚嘴唇都跟着有些发白,笑起来也显得有些苍白无力,看起来确实像是被冻着的样子。程知悉正想吩咐十六去给李惟楚取件斗篷过来,没想到前边的许海晏听见了两人的对话,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将身上的斗篷给解了下来,披在李惟楚肩上。

    “京岚的冬天还是挺冷的,以后出门记得多穿点。”

    许海晏语气淡淡地说了一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多谢大人。”

    李惟楚礼貌地应着,突然抬头对上霍宗明的视线。

    听见自己身后的动静,霍宗明条件反射似的回头看了一眼,正巧对上李惟楚看向自己的眼神,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是丞相大人府上的门客?怎么好像从前没有见过?

    还有,他刚刚无故看自己这边作甚?

    霍宗明正觉得奇怪,李惟楚装作若无其事地挪开了视线,看着不远处的官员桌上的酒杯像是在发呆。

    知道自己是产生了错觉,霍宗明回过头去,同自己旁边的官员继续闲话了一番。

    好险。

    李惟楚心跳的极快,像是在害怕被霍宗明看出些什么端倪。

    可她却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左手目不转睛。

    这是刚刚许海晏给她披上斗篷时,两人指尖相接的地方。

第三十一章 神仙大人

    十一彻底在皇宫迷路了。

    之前跟着李惟楚的时候,突然一下肚子有些疼想要上茅房。许海晏请宫里的丫鬟给她带路去找茅厕,出来的时候那位姐姐却不见了人影。十一不敢在皇宫里乱转,只得努力回想自己刚刚来时候的路,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倚靠在偌大的宫墙边,十一重重地叹了口气,希望着什么时候这边能路过什么人,把自己带回到宴席上去。

    只是,原本这宫殿里边人就不算多。现在大部分人手都抽调到了宴席上,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就更加没什么人经过了。

    十一只好小心翼翼地往前摸索着走,生怕自己走到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虽说在皇宫里边乱窜让人有些害怕,可是当十一看见自己面前这景象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惊叹了。

    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天朗池附近。

    天朗池是高祖皇帝开国,在修建两仪宫时一同修建的人工湖。这处的视野难得开阔,十一从一边小道上走出来,一眼望见小雪点点飘落在湖面和中心的几个小岛上。虽是雾雪天气,远处的天空却因为雾雪的遮掩显得有些另类的明净透彻。三座小岛静静地伫立在湖中央,时不时有天鹅穿行其间。广阔的湖面结着薄冰,如同一面冰镜延展在整个天朗池上,微微反射着穿过雾间的落日余光,一副波光粼粼的景象。

    十一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绝美的场景。

    从前总觉得下雪天不是什么好事。自己跪在雪地里乞讨,全身冻僵也讨不回一分钱,回去以后被那人狠狠痛打一顿,还要饿上一天。晚上睡觉,更像是两眼一发黑昏过去的状态。哪里来的什么机会和情绪品味雪中的美景?

    被人从人贩子那里解救出来来到丞相府的那天,十一已经觉得丞相府是自己这辈子见过的最了不得的宅子了。现在瞧见这皇宫的一处池子就已经这般大,十一觉得自己就像一下来到天上似的,把这神仙住的地方给瞧完了。

    “完了完了,我会不会冒犯到神仙大人啊……”

    十一想着自己把人家这么好的地方给看了去,总觉得是对神仙的大不敬,赶紧朝天朗池的方向拜了拜。

    “噗嗤——”

    “谁!”

    突然听见附近传来一声嗤笑,十一被吓得整个身子抖了一下,颤颤巍巍地环顾四周,想找到刚刚出声那人。

    “我就是你刚刚找的神仙大人啊。”

    瞧见十一慌慌张张的样子,那躲在树林里的人终于决定不再逗她,从里边慢慢走了出来。

    那人身穿一件深紫色的袍子,花纹样式都是十一从来没有见过的。脚上穿着一双金丝线缝成的鞋子,踏在小路的鹅卵石上缓缓向十一这边走了过来。十一脑袋还在发懵,那人已经走到了十一面前,轻笑着对她说道:“怎么?见到神仙大人话都不会说了?”

    十一忽然一下抬起头来看他。

    一双笑起来弯弯的眉眼就这么撞到了十一心间。

    像是心坎上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下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十一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有一点点像在府上的时候看见徐大娘恰巧做了自己喜欢的菜,但比起现在还要差点惊心动魄;又有点像一个转角差点撞上许大人,但却又好像少了些许欢喜。

    这种又惊又喜心跳不止的感觉,十一从来没有过。

    “嗯?”

    见十一沉默着没有说话,那人嘴角微微扬起,耐心地等着十一回话。

    “见,见过神仙大人!”

    十一后退一步差点就要给自己面前这人跪上,见状,他赶紧把十一给扶了起来:“怎么好端端的又跪?”

    “我不是故意要来这儿的,我,我只是刚刚不小心迷路,找不到回麟德殿的路了……”

    麟德殿?看来是来参加今天那场宴席的。

    许敬桓细细地打量着自己面前这个唯唯诺诺的小姑娘。

    今天这场宴席的目的是为了给郡主找驸马,他是知道这件事的。原本他不太想来,不过父亲的辖地离京岚城近,正巧他同郡主又是同岁,虽然他们家也算是皇室宗族的一部分,不过许家这么大的分支,到了他们这一辈,血缘关系已经算不上有多亲近,许敬桓估摸着陛下是为了凑数,就把他们也给叫来了。

    因为那宴会实在是太无聊,许敬桓趁着父亲没注意偷偷溜了出来,躲在天朗池附近一个小庭院里睡觉,刚醒来就听见这小姑娘在这儿嘀嘀咕咕地念叨。

    “麟德殿同天朗池可不是同一个方向。”许敬桓好心告诉她这件事,却瞧见她立刻变化的脸色,赶紧出声安慰她,“不过麟德殿就在这附近,你沿着这条路一直走,然后往西边走过仙居殿,再往南走……”

    “那个……”

    十一听许敬桓絮絮叨叨说了许久,总算还是出声打断了他,“神仙大人,你可以带着我过去吗?”

    “啊?”

    “我不是很分得清楚东南西北……”

    十一弱弱地说着,小心翼翼抬头想去看许敬桓的表情。

    成功被这小姑娘逗笑,许敬桓瞧见她头上的簪子有些歪了,又重新给她戴好:“走吧,我带你过去。”

    竭力想让十一抬起头来,却发现这小姑娘倔的很,总是低着头不敢看他。许敬桓叹了口气,只得走在十一前边,听见后边跟来的脚步声,才放心地带着她往麟德殿的方向走。

    一路上除了两人的脚步声,还有积雪从压弯的树枝上落下的声音之外,安静的像是被下了禁言咒。

    这位公子笑起来还真是好看啊……

    十一虽然一直低着头,但刚刚微微抬眼时对许敬桓的惊鸿一瞥,却忍不住让她再次产生了第一眼看见许敬桓的那种感觉。

    突然想起之前在李惟楚书案上看到的她写在纸上的一句话。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嗯?你刚刚在说什么?”

    “我没有说什么神仙大人!”

    十一赶紧朝着许敬桓举起双手作出一副投降状。

    再次对上许敬桓打趣的眼神,十一感觉自己无路可逃,眼神到处乱窜,心不在焉地回答道:“这是我先前在别人那里瞧来的句子,觉得特别适合神仙大人您!”

    “虽然我不大懂什么诗词,不过什么玉啊松啊什么的都是极好的东西,用在神仙大人身上一定合适!”

    拍起马屁倒是来了精神了。

    许敬桓默默记下这个句子,侧身给十一让路:“喏,麟德殿就在前边,你自己过去吧。”

    “神仙大人,你不去吗?”

    “我是神仙大人,凡人的宴席我怎么能去?”

    许敬桓说的话没个正经,可十一却偏生信了,愣愣地点头,朝许敬桓行礼拜别,提着裙子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台阶往麟德殿走。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倒是一句好诗。”

    许敬桓兀自点头,突然想起一件事。

    刚刚居然忘记了问这个小丫头的名字。

    “怎么今天这般糊涂?”

    许敬桓晃了晃脑袋,旋即准备回到天朗池继续睡觉去了。

第三十二章 醉酒时分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李惟楚坐在里边险些止不住打瞌睡,听见旁边传来的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睁大了些眼睛,终于等到十一回来,忍不住出声问道。

    “这宫里实在太大,刚刚带着我去的那位姐姐似乎是临时有事走了,我转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回来的路。”

    “那你没有到处乱走吧?”

    从前看宫廷剧,那些小丫鬟就是因为到处乱走听到了皇室里谁谁谁的秘密后来被灭口,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李惟楚担心十一也遇上这档子倒霉事,从进宫那一刻开始就告诉十一不要乱走,只不过个中原因没有同她细说。

    十一被李惟楚这么一问,还以为自己要被责罚,原本还在因为刚刚那位“神仙大人”的事情战战兢兢,现在被李惟楚这么一问,更加不敢把刚刚的事同她说了,只是木讷地摇头:“先生进宫前同我说过了不要乱走,十一都记在心里的。”

    “那就好。”

    李惟楚稍稍放下心来,“不过,刚刚我随口同郡主说了句你不知道去哪儿了,这会儿郡主又出去寻你,竟然恰好错过了。”

    “郡主找我?”十一有些受宠若惊。

    “没事,她就是想找个借口又溜出去而已。”

    坐在前边的许海晏回头对十一说让她宽心。这个许菏清,才被自己身边的侍卫拎回来不久,才坐了不到一会儿,借着这个由头又跑了出去。

    真是一刻也不得闲。

    许海晏正准备再开口再派人去把许菏清给寻回来,外边皇帝的步辇已经来到了麟德殿,陈若弗通报“陛下驾到”的声音传进麟德殿内,众官员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跪下,迎接皇帝的到来。

    李惟楚虽然并不是很想给皇帝行跪拜礼,不过自己现在毕竟人微言轻,一个皇帝随时都能捏死的小人物。李惟楚还是选择半跪了下去,低着头附和着“万岁万万岁”的声音。

    “平身。”

    “谢陛下。”

    所有到场的人员随着皇帝的一句话全部站了起来,李惟楚再次感叹皇帝这至高无上的权力,刚刚落座的皇帝就开口说道:

    “真是抱歉各位,朕刚刚在紫宸殿处理了些剩下的政事,来的晚了些,希望大家不要见怪。”

    “陛下这是为我北辰的江山呕心沥血,我们臣子只有对陛下滔滔不绝的敬佩之情,又何来责怪一说?”

    这边皇帝的话刚刚落了地,那边就有一名不知道什么官职的官员急着上来拍皇帝的马屁。李惟楚不屑地轻声哼了一句,可许承乾对此倒是十分受用,满意地点头,旋即开口说道:“今日是冬至之日,同时也是祭祖的重要日子。今日将大臣们聚集在一起,一来,是为了维护我朝官员上下团结一心,更好地将北辰发扬光大;二来呢,也是为了让我们的高祖皇帝看到,如今北辰安宁祥和的日子。所以设下此宴,希望群臣能够享受这次的宴席。”

    “谢陛下赏赐。”

    又是一句整齐划一的答复。

    “这次宴会,多亏了皇后筹划准备。”许承乾微笑着看向自己身边坐着的皇后娘娘,伸出手去握住了皇后的手,“皇后,你辛苦了。”

    “这都是臣妾心甘情愿的,何来辛苦之说?”

    皇后对许承乾的夸奖似乎有些受宠若惊。李惟楚瞧她原本有些憔悴的脸突然一下来了精神的样子,估计这会儿皇帝让她再准备个晚会都能兴致勃勃。

    李惟楚哪知道皇后这几天在宫里的心酸日子?

    前些日子新选了好些秀女,皇帝从里边看上一个中意的,这些天来夜夜守着她,皇后的寝宫,皇帝都不怎么去了。

    这次宴席,皇后为了准备,好几个晚上没有休息好。不过在她眼里,能够得到皇上的这一句夸奖,倒也值了。

    不过,就算李惟楚知道这些,恐怕也觉得难以理解皇后的心理。

    “听说这次皇后准备了歌舞?”

    “是的陛下。”皇后急急地应着,旋即对着殿外喊了一声,“进来吧!”

    随着皇后的一声令下,外边一袭穿着舞衣的舞女们便如同乘着云朵一般翩翩而来。她们身着素雅的青绿流仙裙,宽宽大大的袖子轻轻拍打在风上,像是在敲着拍子。那些舞女们,各个都是经过精挑细选过的,个个都当得上“美人”二字。

    跟在舞女后面的,是宫里的乐手们。他们有的抱着琵琶,有的怀里还抱着李惟楚不怎么叫得上名字的乐器。只觉得一眼看过去十分壮观。

    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待命,皇后微微一笑,清脆的鼓掌声响起,这些乐手和舞女便开始了他们的表演。

    李惟楚感觉这会儿有点像之前上大学的时候,学校里边搞什么庆典晚会,自己坐在后边啥也瞧不见,只能跟着自己听见的音乐跟着扭扭脖子之类的。

    不过听着这轻松的音乐,李惟楚也跟着有些放松了下来。

    坐在高台之上的皇帝举起酒杯,底下的所有臣子跟着端起桌上的酒杯应和。

    “朕敬大家一杯!”

    “多谢陛下!”

    臣子的声音和音乐的声音混合在一起,众人喝下了这杯酒,李惟楚也跟着抿了一小口,总觉得喉咙有些烧烧的,像是被火灼过似的。

    “倒是没想到这宫里的酒会这么烈。”

    李惟楚晃了晃脑袋清醒了几分,旋即托着下巴,一边往自己嘴里送菜,一边木讷地瞧着前头的表演。

    直到自己看前边许海晏的后脑勺已经由一个变成了两三个,李惟楚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醉了。

    这种场合醉了,可不太好啊……

    李惟楚狠狠地晃了晃自己的脑袋,突然瞧见前边表演的舞女当中出来了一个穿着正红色衣裙的舞女出现在了舞女中间,开始了一段独舞的表演。

    台上的皇帝似乎被这舞女的舞姿给吸引去了目光,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舞女舞姿。

    只可惜舞女蒙着面,李惟楚从侧面看过去,那容貌总是看得不太真切。

    不过那眼睛却让人随意对视一眼都觉得十分惊心动魄,让李惟楚总觉得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只是,现在似乎已经不是思考这个的时间了。

    许承乾似是有意无意地往李惟楚这边的方向看了一眼,两人视线忽然猝不及防地对上。

    李惟楚感觉自己的酒一下子清醒了几分。

第三十三章 献诗

    “许爱卿,想必你身后这位,就是最近在京岚城风头正盛的李惟楚李先生了吧?”

    许海晏料想到皇帝让自己叫上李惟楚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叫到了她,旋即点头道:“是的陛下,她就是李惟楚。”

    转过头去,却发现小姑娘脸红的厉害。

    怎么回事?难道是喝酒喝的?

    许海晏再次抿了一口自己杯子里的酒。

    不对,这酒也不烈啊。

    程知悉注意到李惟楚的不对劲,赶紧在一边小声地喊了一句她的名字。

    李惟楚刚刚清醒些,就听见旁边程知悉叫自己的名字。看见程知悉眼珠子往皇帝那边瞟,李惟楚意识到自己可能被皇帝点名了,赶紧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是的陛下,在下就是李惟楚。”

    “他就是李惟楚?”

    “坊间传闻他已经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年代,没想到居然这么年轻……”

    “原来他就是《声声慢》和《雨霖铃》的作者!居然这么年轻!”

    周围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响起,或是探究,或是好奇,或是不屑……种种目光堆叠在李惟楚身上,让她的酒又醒了几分,下意识地挺直了自己的身板。

    “李先生还真是年轻,不知先生贵庚?”

    皇帝刚刚远远地看着李惟楚有些看得不太真切,等到他站起来把正脸面对自己的时候,皇帝才发现,这个李惟楚居然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年轻。

    “陛下客气了,草民今年虚岁十七。”

    居然才十七岁!

    皇帝万万没想到这人居然这般年轻,简直同当年的郑玄羿相差无几。而现在的李惟楚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从容不迫,甚至比起当年的郑玄羿还要优秀几分。

    “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皇帝十分满意地点头,旋即指向舞池中间正在跳舞的那位身着红衣的舞女对李惟楚说道:“不知李先生觉得今晚的歌舞如何?”

    “翩若惊鸿,宛若游龙。”李惟楚从容不迫地回答道,“精妙世无双!”

    “好!”

    皇帝没想到李惟楚随口这么一说就是这般佳句,更加感到高兴,“坊间传闻,李先生是我们北辰新出现的能够把四大才子给比下去的大才子,不知今日看见这般舞蹈,瞧着这位红衣舞女的舞姿,能否作出压四大才子一头的诗来?”

    作出压四大才子一头的诗?

    李惟楚听着这话微微皱眉,眯着眼往周围坐在宴席上的臣子们扫了一眼。

    果真从他们眼中感受到了不屑以及轻蔑的视线。

    也不知道皇帝说这话到底是不是故意的,你让我作诗就作诗嘛,你扯四大才子作甚?

    虽然心上这么想着,李惟楚还是乖乖地应了下来:“四大才子各个都是我的前辈,我只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毛头罢了,怎敢同四位前辈相比?”

    开玩笑,程知悉,孔影达,还有没有见过面的另外两位前辈。能被世人公认为四大才子的人能差到哪儿去?

    就算自己借着前世的记忆占些优势,但总归是比不过这些成名已久有真才实学的大家的。

    “李先生不必谦虚。”皇帝似乎并不想让她下这个台阶,“就请李先生为这个舞女作上一首诗吧!”

    “是。”

    李惟楚只好从命,瞄了舞池中心的舞女一眼,旋即再次对皇上开口说道,“陛下,不知我可否近距离观看?”

    “当然。”

    皇帝欣然应允,李惟楚离开自己的座位,脚步有些晃荡,许海晏想站起来扶她一下,被李惟楚给按了下去,摇摇晃晃地来到舞池中心。

    她就是想看看那个舞女到底长什么样子,确定一下自己的猜想。

    在外边绕着走了几圈,李惟楚的眼神虽然有些迷糊,却依旧死死地盯着那位红衣舞女不放。

    直到两人的眼神对视,李惟楚才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这人就是月霜没错!

    只是,月霜这风尘女子,怎么会出现在宫廷宴会这么重要的场合?

    来不及细想,就听见了旁边纷纷的议论声。

    “怎么这么久还没有作出诗来?”

    “我看他根本就是虚张声势罢了,能有什么真才实学?说不定那两首词是他从别人那里偷来的。”

    “嘿嘿,我看啊,这位李先生恐怕是看上了中间那位红衣舞女的姿色,借口要一睹芳容才是!”

    几个世家子弟躲在后边嘻嘻闹闹小声地笑作一团。李惟楚冷哼一声,对这些纨绔子弟不屑一顾。

    “李先生,可想好了?”

    皇帝似乎也已经有些不耐烦。

    “想好了。”

    李惟楚站定在皇帝面前,随意一瞥面色不太好的皇后。

    “很好!”皇帝赶紧对自己身边的陈若弗说道,“陈若弗,给李先生上纸笔。”

    “是,陛下。”

    陈若弗对着底下的下人喊了声“赐纸笔”,一个小太监立刻把纸笔给取了过来放在李惟楚面前。

    李惟楚提笔蘸墨,笔走龙蛇地在宣纸上写下了四句诗。

    “呈上来。”

    见李惟楚放下笔,皇帝迫不及待地对陈若弗说道。

    “陛下且慢。”

    李惟楚抬起头来看向皇帝,“这舞女的诗嘛,草民只作了两句。”

    “舞转回红袖,歌愁敛翠钿。满堂开照曜,分座俨婵娟。”

    “虽只有两句,不过也很是绝妙啊……”

    只是,还比不上《声声慢》和《雨霖铃》两首词啊。

    皇帝客套地夸赞了两声,底下的嘲笑声已经开始断断续续地传进李惟楚的耳朵里。

    虽然不屑同他们争辩,但李惟楚也并非是什么软弱可欺之辈。冷冷的眼神向刚刚发出嘲笑声的地方扫了一眼,那些世家子弟被她的眼神所震慑,忽然一下住了嘴。

    “那纸上所写之诗是……”

    “陛下,这首诗,是献给您身边的皇后娘娘的。”

    李惟楚拱手,抬眼看向方才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的皇后。

    皇后完全没有想到,这个李惟楚竟然还会为自己写诗,同皇帝一样感到十分惊讶:“给本宫写的?”

    “是的。这首诗,是草民给皇后娘娘的谢礼。”李惟楚微笑道,“草民听说,这一场偌大的宴会,是由皇后娘娘一手操办的。能够有能力将这么大的宴会置办的井井有条,皇后娘娘不愧是我们北辰女子之表率。”

    “从前在坊间听说过有关皇后娘娘的事迹,总觉得这般完美的人物不太真实。现在见到了皇后娘娘的真容,只觉得那些坊间传闻根本没有把娘娘十足的美貌,气质描述到。所以,才有了草民现在的这首诗。”

    “哦?”

    李惟楚这一段段的彩虹屁听得皇帝来了兴趣,转头让陈若弗把底下的诗句给呈上来。

    恭敬地将书案上的宣纸递了过去,李惟楚微笑着看着皇帝接过,一字一句地念着上边的诗句。

第三十四章 奖赏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这……”

    皇帝手里拿着李惟楚的诗,彻底的失了言语。

    他从未见过这般精巧的诗句。

    明明字字朴实,组合在一起,却像是一幅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图画。只恨为什么这么简单的词句自己却为何想不到。

    此时此刻,许承乾的内心除了惊艳,还是惊艳。

    “陛下!只有这诗,才能配得上皇后娘娘的风采啊!”

    陈若弗跟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自然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见李惟楚竟然写出了这般绝佳的诗句,而皇帝的表情也如同见到了绝世美人一般两眼放光,赶紧在旁边附和着皇帝的心思。

    “也只有皇后娘娘这般风采,才能配得上陛下的九五之尊啊!”

    李惟楚顺着陈若弗的话往下说,顺带着拍了下皇帝的马屁,使得皇帝很是高兴。

    “这诗果然写得极好。”皇后从皇帝手中接过宣纸,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上边的字迹。

    她实在是没想到,这个李惟楚竟然会想着给自己写诗。

    这段时间皇帝一直没有到她的寝宫来瞧过一眼,在宫里宫外都传遍了。一些趋炎附势的臣子,瞧着宫里的风已经不往她这边吹,各个都开始抢着巴结那个新晋的宠妃。没想到皇上把筹划这次宴席的机会给了自己,皇后还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

    却未曾料到皇帝居然会让这个李惟楚给舞女作诗,完全忽视了自己。

    因此见到这个李惟楚赠予这样一首诗给自己,还是这些大家们都夸过的诗句,皇后简直高兴得合不拢嘴。

    “本宫自幼学习作诗,这些年也看过无数大家作的诗,总觉得那便是顶峰了。现在瞧见李先生的诗,实在是敬佩无比,感觉本宫之前的眼光,还是狭窄了些。”皇后看向李惟楚的眼神,不仅有敬佩,还有感激,“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

    “皇后说的极是,这李先生不愧是新晋才子。这诗,恐怕在场的没有几个人能写出来吧!”

    皇帝拿着手中的宣纸交给陈若弗,陈若弗虽快步却仍旧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阶,双手像是捧着什么珍惜物件儿似的走到众人面前,轮流给他们展示着李惟楚的作品。

    即使暂且不论李惟楚的诗写的怎么样,光是这一手漂亮的行书,就足以让许多人折服。

    “不过李先生,听说您之前擅长一种书法,精细而刚劲,瘦弱而有风骨。今天为何没有用?”

    “这不赶时间嘛陛下。”李惟楚过了写诗那会儿,现在又感觉酒有点上头,说话又开始随意起来,“写出来了就行,随意一点。”

    开玩笑,她之前学书法的时候,行书临摹了许久的王羲之大家的《兰亭集序》,就算依旧比不上他的万分之一的神韵,做到形似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李惟楚这时候开始想要感谢之前上大学那会儿多发展特长的自己了。

    许海晏之前就觉得李惟楚今天的行为有点反常,侧身让自己身边的护卫把李惟楚桌上的酒杯给拿过来。

    “大人,李先生的酒杯,刚刚一个宫女过来添酒水的时候不小心摔了,里边的酒水洒了出来。”

    程知悉凑到许海晏耳边小声告知。许海晏眉头一皱。

    这里边果然有问题。

    原本还只是单纯地觉得李惟楚不胜酒力,后来突然想起那天丞相府上的宴席,她同郑玄羿这个爱喝酒的两人一同喝酒作诗,头脑清醒的很,虽有些上脸,但绝对不会出现走路摇摇晃晃的状态。

    现在宫女把酒杯给洒了,许海晏断定,这酒杯里边的确有问题。

    只是,他想不明白是谁这么做?而那酒杯里又到底下了些什么药?或者说是换成了更烈的酒故意要让李惟楚在大庭广众之下难看?

    许海晏想不明白,程知悉心里却大致有了数。

    “李先生嘴上说着随意,这行书章法却依旧丝毫未乱。”

    郑玄羿此刻从座席上站起身来,从陈若弗手里拿过那首诗,对着旁边的李惟楚问道:“李先生,这诗可有名字?”

    “《清平调》。”李惟楚实在有些站不住了,正好郑玄羿站在了自己面前,李惟楚知道他有意出来给自己解围,左手装作十分随意地搭在他的肩膀上,“郑先生,你觉得我这诗怎么样?”

    “自然是极好的。”郑玄羿站定身子,让她扶住自己,“李先生的诗,真是每一首都是精品。”

    “李先生的诗,当然每一首都是精品。”

    李惟楚脑子终于开始不太清醒,这会儿已经以为郑玄羿说的李先生是李白,开始胡言乱语起来。在场的人听得这话,都觉得这李惟楚实在是个狂妄之徒。

    只不过,人家的确有狂妄的资本。

    “陛下,这李先生刚作完一首诗,耗费了不少精力,不如让他暂且下去休息?”

    郑玄羿把诗交还给了陈若弗,那宣纸又回到了皇帝手上。感觉到李惟楚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郑玄羿转头朝皇帝说道。

    “倒是朕唐突了。”皇帝侧身看向皇后,把宣纸交到她手里,“皇后,这是先生赠予你的诗,你可还有什么要对李先生说的?”

    一个被陛下高度赞誉过的新晋才子给自己写的诗,足以见得这诗在皇后心里有多么重要的地位了。

    那这奖赏,自然不能寒碜。

    “这诗,本宫要把它装裱好挂在我寝宫里头才好。”皇后说道,旋即转头看向身边的皇帝,“陛下,前些日子您赐给臣妾的贺青莲,不如转赠给李先生如何?臣妾先前一直觉得自己笔力不足,不敢启用。现下发现了李先生这样的才子,那好笔自然要赠给更好的主人才是。您觉得如何?”

    “甚好,皇后倒是帮朕解决了送李公子什么东西的问题。”皇帝满意地点头,“这样看来,上次因难民之事李先生有功,朕赏赐那么多金银给他,倒是显得朕唐突了李先生了。”

    不唐突不唐突,我倒是希望陛下你多唐突几次,多给我些金叶子才好。

    “多谢陛下,多谢皇后娘娘。”

    李惟楚朝两人拜谢过,稳住了自己的身形,小声对着郑玄羿说了声谢谢,微微踉跄着脚步走了下去,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怎么样?还好吗?”

    “无碍。”

    李惟楚听见许海晏的声音,转头看他。

    诶,怎么许海晏有三个头?

    “许海晏,你怎么有这么多个头啊?”

    眼前突然一黑。

第三十五章 油啊叟未几特剥

    李惟楚醒来的时候,正躺在丞相府自己的房间里。

    转头看十一正坐在桌边,托着自己的下巴一顿一顿地点着头。

    “十一?十一!”

    “啊!”

    十一突然一下惊醒,瞧见李惟楚已经醒过来,高兴地大叫:“先生你可算是醒了!”

    “你这话说的我好像得了什么绝症似的。”睡了这么久,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李惟楚掀开被子走下床,随意地从桌上倒了杯茶给自己喝,“我睡了多久了?”

    “也没多久,就从那天宴会回来以后,睡了两天。”

    “两天?!”李惟楚吓得差点没把自己手里的杯子给扔下去摔碎了,“我的天,我居然睡了这么久吗?”

    “先不说这个了先生。”十一笑嘻嘻地凑到李惟楚身边笑道,“你还记不记得你那天在宴会上做了些什么?”

    “做了什么?”李惟楚被十一这么看着,心里有些发毛,“不就是写了首诗给皇后么?”

    “你果然给忘了!”十一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这么精彩的桥段先生你居然给忘了。”

    “我做了什么?”李惟楚被她这般吊着胃口,心跳的更快了,“别憋着了,赶紧说啊!”

    “槐夏,你先下去吧,我来跟她说。”

    许菏清从外边走了进来,对着十一打了声招呼让她先下去。十一欠身朝许菏清行礼,后退着出了房间,帮着把房门给关上。

    “槐夏?十一改名了?”

    “就是你给她改的啊?”许菏清把李惟楚的右手拿了过来,搭上手腕给她把脉,“嗯,已经没事了。”

    李惟楚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看来你真是一点都不记得了。”许菏清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某人啊,前天晚上把在宴席上好些个大才子给痛骂了一顿,嘴里还念念叨叨地说着什么‘油啊叟未几特剥’,像极了什么巫术的咒语似的。除了这些,还尽说些什么别人听不懂的话。什么‘伏特加’‘神经病’之类的。”

    “诶,你能不能告诉我‘油啊叟未几特剥’是什么意思啊?那天晚上你说这叫英语,是长着金色头发蓝色眼睛的高个子怪物说的语言。英语是什么语啊?你又在哪里见过那些怪物?”

    许菏清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蹦出来,李惟楚却觉得自己整个人差点当场去世。

    她全想起来了,自己那天晚上干了些什么。

    眼前一黑之后,自己很快又醒了过来,还逞强跟许海晏说自己还行。接着歌舞结束,皇帝让那些世家子弟就今天的宴席作首诗。自己冲上去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念了首《将进酒》不说,还把那些世家子弟写的诗通通拿过来看了一遍,把几首自己觉得写的矫揉造作的诗给撕得稀巴烂,狠狠地踩在了脚底下。

    然后竖起中指,用中国式英语对着那些人说了句:“Youaresovegetable。”

    “我真是叟了你大爷……”

    李惟楚狠狠地捶了捶自己的脑门,这下好了,就算人家听不懂,光是自己撕人家诗稿的行为,就足够被千刀万剐了。

    “所以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许菏清还在一边等待着李惟楚的回应,李惟楚无精打采地托着下巴回应道:“就是说你很菜的意思。”

    “菜不是我们吃的东西吗?”

    “菜也可作垃圾的意思。”

    “垃圾又是什么?”

    “垃圾就是废物。”

    “原来如此!‘油啊叟未几特剥’竟然是这种意思!”许菏清此时此刻对李惟楚的敬佩更上一层楼,“没想到你居然连这种语言都懂!真是了不起。”

    “不过,菜可以作废物,作垃圾的意思,那我们平常吃菜,岂不是也可以说成吃废物?吃垃圾?”

    “噗——”

    李惟楚这会儿是真的没忍住,直接把刚刚还没吞进去的水给喷了出来,“姐姐,举一反三不是这么用的。”

    “那你不是说菜也是垃圾的意思吗?”许菏清不解,“那为什么不能这么说?”

    李惟楚实在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网络用语是怎么来的,只能含糊不清地回答她:“那郡主,你觉得让你吃垃圾吃废物,你吃得下去吗?”

    “吃不下去。”许菏清满脸写着拒绝。

    “这不就行了?”李惟楚摊手,“这个菜啊,有两个意思。一个就是我们平常吃的那些就叫菜,另一个就是说别人是个废物的意思。”

    “哦——”许菏清若有所思地点头,“那我怎么知道别人是用的那个意思?”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全天下,会用第二个意思的也就只有我一个。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李惟楚还是耐心地给许菏清解释了一番:“一般别人说‘你很菜’的时候就是第二个意思,就是骂人的话。”

    “原来如此!我懂了!”许菏清点头记下,“以后我骂人也可以用这句话骂对不对?”

    “当然。”李惟楚理所当然地点头,突然想起什么,赶紧同许菏清说道,“不过郡主,你可别跟别人说是我教你的。”

    教堂堂的郡主大人说这种粗鄙之语,她有几个脑袋都不够掉啊!

    “知道知道,你放心好了。”许菏清乖巧点头,“那神经病又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李惟楚耐心地给许菏清做了“神经病”“憨批”“智障”等词语的名词解释。许菏清听完之后,感觉自己整个世界又开阔了许多,同时对李惟楚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这个问题更加好奇了起来。

    “唉,郡主是开心了,我却遭了难。这会儿估计好多人都想针对我。”李惟楚想到自己前天晚上的憨批行为就忍不住想拍死自己。

    “这你不用担心。”许菏清笑嘻嘻地对李惟楚说道,“前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不知怎的散播到了城里。大家知道了李惟楚李先生,不仅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还不畏强权,敢说真话。难民问题也有建言献策,却没有主动将这件事告知天下,都觉得你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物呢!”

    “啥?”

    这也能行?

    “要是这时候哪家人对你出手,那就是小肚鸡肠,同天下人作对。”许菏清笑道,“从昨天早上开始,就不断有人递信件来我们丞相府,说是要一睹李先生的风采。门槛都已经被踏破了一个,刚换了新的。”

    李惟楚感觉自己这会儿是真的火了。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先生,丞相大人让你去他书房一趟。”

    “知道了。”

    李惟楚应了下来,突然想起自己昨天喝醉酒以后的某个片段。

    “我昨天怎么回来的?”李惟楚问道。

    “我哥啊!我哥把你抱上轿子送回府,然后亲自把你抱回房间的。”

    许菏清轻描淡写地回答着,李惟楚却整颗心都狂跳了起来。

    他不会发现自己的女儿身了吧?

第三十六章 书房会谈

    李惟楚步履匆匆地从自己的房间走了出来,出了院子往许海晏的书房赶过去。一边想着前天晚上自己想不明白的一些事,一边琢磨着等会儿到了书房,要是许海晏发现了自己的女儿身,要怎么应对才能不让他起疑。

    “李先生。”

    “哎呦我的妈——”

    李惟楚刚刚过了个拐角,程知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一边窜了出来,把李惟楚给吓得往后蹦了一下,“程先生,你怎么在这儿。”

    “知道先生你要去丞相大人的书房,特意过来等您的。”

    程知悉朝李惟楚的方向一拱手,“在下有要事同李先生说。”

    “可是丞相大人那边……”

    “只一会儿,不必着急。”程知悉说道,“请李先生随我来。”

    虽然心下疑惑,不过这程知悉也算是许海晏的一个心腹,定然不会对自己下手,李惟楚也就跟了上去,随他来到了他的书房。

    “不知程先生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李小姐,这次把你叫过来,主要就是为了同你说明前天晚上发生的事。”

    李小姐?!

    李惟楚断然没有想到,面前这个程知悉居然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程先生莫不是午觉还没有睡醒?”李惟楚用打趣的方式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在下是个男子,你怎么把我唤作了小姐?”

    “李小姐不必隐瞒,这件事,我家王爷已经调查得十分清楚。”程知悉微笑着看向李惟楚,可这笑容却让李惟楚觉得有些瘆得慌。

    “你家王爷……”李惟楚只思考片刻便得出了答案,“瀛王?”

    “没错。”

    “没想到你居然是瀛王的人……”

    “李小姐说笑了,这丞相大人是瀛王的亲生儿子,我既然是丞相大人府上的门客,那自然也是瀛王的人。”

    “这二者之间可是天差地别。”

    李惟楚刚刚还有些惊讶,不过想起瀛王的身份,想到他那通天的手段。自己儿子身边出现了什么人,要调查清楚并不奇怪。

    那么,他知道自己女扮男装的事实也就不足为奇了。

    只要不影响自己后续的动作,他们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都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自己先前扮作男子,本身就是为了方便行动罢了。

    “想必,程先生是瀛王放在丞相大人身边的人吧。”

    李惟楚自顾自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是的。瀛王一家远在瀛洲,怕丞相这边没个人照应,所以派我过来多多帮衬着点。”

    程知悉并没有隐瞒李惟楚的打算。

    既然已经决定好要让李惟楚加入他们这边的阵容,那么坦诚相待,就是最好的拉拢办法。

    “程先生,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李惟楚淡淡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程知悉,像是要把他给看穿。

    只是那程知悉显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古井不波的情绪,丝毫没有暴露自己内心的想法:“李小姐,你应该知道,前天晚上那场宴席,是郡主的相亲宴席吧?”

    “当然知道。”

    “那你可知为何陛下特意点名让你进宫?”

    “我猜,是陛下为了拉拢我。”李惟楚说道,“要是平白无故把我叫进宫去,名不正也言不顺。但是接着这次宴席的名头把我叫进宫,也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李小姐果然聪明。”程知悉也知道这个问题难不住她,接着问道,“那你可知,为何陛下那天晚上要特意点名让你作诗?”

    “多半是想看看我最近那坊间盛传的才子之名是真是假。”李惟楚毫不迟疑,“而皇帝特意抬出四大才子的名头与我作比较,目的就是为了让你和孔先生两个人心生嫌隙,我说的可对?”

    “没错。”程知悉满意地笑笑,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继续引导着李惟楚思考的必要了。

    “既然是为了让我和二位前辈心生嫌隙,那么多半是为了让我离开丞相府,转而投靠陛下的阵营。”

    “也就是说……”李惟楚微微抬着头看向他,“丞相府和陛下的关系……并不像表面上的那般和谐。”

    “李小姐果真冰雪聪明。丞相大人和王爷的眼光果然不假。”

    程知悉似乎很是满意李惟楚的回答,高兴的眉头都舒展了几分,“没错,丞相府和陛下的关系,并不像表面上的那般和谐。”

    “不应该啊,许海……啊不,许大人兢兢业业地为皇帝办事,这些年来立下了多少功劳。而他对于朝廷势力如何划分如何站队从不关心,皇帝又怎么会厌恶这样的臣子?”

    搁我是皇帝,我恨不得把这样的臣子黏在自己身上。

    这简直就是宝贝啊!

    “李小姐有所不知。”程知悉声音突然小声了些,“如今,除了陛下和瀛王,先皇一脉,已经没有了别的血脉。”

    “先皇血脉竟然凋敝至此?”

    “并非凋敝。”程知悉微微叹了口气,“先皇之前虽然嫔妃极少,但除去还在腹中便已经被谋害的,也生下了十四位皇子和八位公主。而那些个皇子当中,有一半是幼时夭折,这各种原因我想你也应该猜得到。”

    “那这剩下的七位皇子……”

    “一位,便是排名老二的我们的瀛王许承庆,另一位,就是排行老七的许承乾,如今的皇帝陛下。”

    李惟楚沉默着没有答话。

    现在的皇帝,能够凭借自己老七的排行坐上如今那把万人艳羡的龙椅,其中手段,即使不说,也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我们这位皇帝陛下,残害自己的手足。而瀛王聪慧,侥幸躲过了一劫,最后得到了先皇的封地躲在了瀛洲。却没想到……”

    “没想到,皇帝会用让许海晏在京为官的手段,把人给钳制在京岚城。”

    “而皇帝,也趁着许海晏担任丞相期间,削弱了大部分丞相的权力。将十三曹中的六曹并入了六尚之内,还借着许海晏的手铲除了许多皇帝自己一直想铲除的眼中钉。”

    不用程知悉再多说,李惟楚也明白了许海晏和现在的皇帝之间尴尬的处境。

    虽然从前在电视剧里头和史书上见过类似的桥段,可如今就发生在自己身边,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尤其是想起许海晏那双干净明澈的双眼,那颗滚烫的赤子之心。满腔治世的抱负被皇帝利用,无论换做是谁,知道这个真相,也会觉得心里难以接受的吧。

    李惟楚开始有些心疼起许海晏来。

第三十七章 你想听哪个

    “皇帝自以为自己算无遗策,却没想到,并不是所有的文人都像他想象中的一般小肚鸡肠。”

    李惟楚此时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向坐在自己面前的程知悉拱手:“还是程先生和孔先生两位大人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容许我一个小辈在这儿放肆。”

    程知悉摆了摆手:“哎,不说这些客套话。有本事的人,才有资格在我们面前放肆。”

    “不过李小姐,你前天晚上那一招,实在是高明啊。”

    “何出此言?”

    我怎么就高明了?李惟楚一脸懵逼地看向程知悉。

    “原本要是你做了那首诗,那就是得罪了丞相府这边的人倒向了皇上那边的阵容。可是你装醉后的那一通胡闹,却是把皇帝那边的人给全部得罪了。这样一来,就算是皇帝有心想把你纳入麾下,恐怕也会遭到那边的人的反对了。”

    居然还有这样的作用?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李惟楚只觉得自己前天晚上那一通胡闹,皇帝恐怕忍不住想杀了自己这个丢了皇家颜面的家伙。

    不过现在听许菏清和程知悉这么一分析,好像,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不过有一点,程先生我想告诉你。”

    “请讲。”

    “那天宴会上我并不是装醉,我是真醉了。”

    “真醉了?”

    程知悉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不会啊。那天在丞相府吃饭的时候,你和玄羿喝酒不是挺能喝的吗?”

    “程先生,那天在丞相府喝的酒度数并不高,当然喝不醉啦。”李惟楚有些无奈,“那天在宴席上喝的酒,那度数都可以和蒸馏伏特加相比较了,喝一口就不行了。”

    李惟楚的话听得程知悉同样是一脸懵逼:“李小姐,什么是度数?蒸馏伏特加又是何物?”

    “嗯……度数嘛,就是酒的……浓度。蒸馏伏特加嘛……是别的国家的一种酒。”

    李惟楚原本想着说酒精含量高,不过觉得程知悉接下来可能又会问酒精是什么东西,就赶紧住了自己的口。不过,这个蒸馏伏特加,自己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哦——这个蒸馏伏特加,是不是跟说‘油啊叟未几特剥’那种语言的国家是同一个啊?”

    “嗯嗯嗯嗯……”

    李惟楚疯狂点头。

    不愧是四大才子之首,这理解能力真是杠杠的。

    “对了程先生,不知道丞相大人知不知道我的身份?”

    “应该是不知道的。”程知悉回答道,“你来到府上之后,我立刻传信给了瀛王。瀛王便立刻派人去调查你的身份,之后就派人帮着做了你的假身份。丞相大人一向是用人不疑,应该不会知道你的身份。”

    “原来是这样……”

    既然有瀛王大人帮着自己做假身份,看来自己不用担心被皇帝查底细了。

    “不过,在下还有一事不明。”

    “请讲。”

    “瀛王大人为何要帮我?”李惟楚说道,“还有,瀛王大人不怀疑我女扮男装的目的是什么?”

    “我们瀛王大人同丞相大人一样,都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管你的真实目的是什么,至少从现在来看,你是站在我们丞相府这边的,这就足够了。你一刻是我们丞相府的人,瀛王便会一直护你周全。”

    言下之意,要是自己做出对丞相府什么不利的事,恐怕立刻就会被瀛王安排潜藏在丞相府的人给杀了吧。

    人之生死,竟然只在他一念之间。

    虽然程知悉脸上仍旧洋溢着笑意,可李惟楚明白,能够在皇位之争中活下来的瀛王,同样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就算现在嘴上说的这么好听,也只是因为自己身上还有利用价值罢了。

    看来自己今后行事,只能更加小心翼翼。

    “要是先生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去书房见许大人了。”

    “好。”

    李惟楚起身朝程知悉拜别,往许海晏书房的方向去了。

    就在李惟楚离开后不久,程知悉房间外进来了一位身着黑衣的男子。

    “告诉王爷,此人可用。”

    “是。”

    ……

    许海晏正坐在书案前边看今天的奏章,远远地听见外边传来了李惟楚专属的脚步声,慌慌张张地从座位上起身来到书架面前,装作自己在找书的样子。

    “许大人!找我什么事?”

    李惟楚进门没瞧见许海晏的人影,对着空荡荡的书房大喊了一声。

    “啊!你等会儿,我在找书。”

    许海晏余光往李惟楚进来的方向瞥了一眼,旋即赶紧把眼神放回了自己面前的书架上,随便从里边抽了本书出来。

    “原来你在这儿啊许大人!”

    李惟楚听着许海晏的声音找到了他的位置,站定在许海晏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在看什么书呢?”

    被她这么突然拍了一下肩膀,许海晏被吓得手里头的书都给掉在了地上。

    李惟楚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弯下腰去给许海晏把那本书捡起来,抖了抖上边的灰,看见了上面的书名。

    “《东厢记》?”

    这名字有点耳熟。

    李惟楚好奇地翻开瞧了两眼,发现果真是个讲才子佳人的话本。

    “原来许大人一直躲躲藏藏的是因为这个啊……”

    李惟楚觉得他这么一个平常一本正经的大男人看这种言情小说十分有趣,忍不住打趣了他几句,“这有什么?少男喜欢看这种东西也很正常,用不着遮遮掩掩。”

    “少,少男?”

    “是啊。”李惟楚随意地翻看了两眼,发现同《西厢记》的差别还是挺大,又把书给合上,仰头看向自己面前的许海晏,“就跟我喜欢看小黄文是一样的。”

    “小黄文……是什么文章?”

    李惟楚觉得自己最近可能真的需要一根针把自己的嘴给缝上,免得自己总是什么话都到处乱讲。眼神躲闪着没有直接回答许海晏的问题,把手里的书又塞回他怀里:“喏,大人的书,还给你。”

    “这书真不是我的。”许海晏急着辩解,完全忘记了刚才李惟楚又说了什么莫名其妙的话,“许是小清那丫头又从外边买了什么新出的话本随便塞进我书房里,我怎么可能看这种文章?”

    “大人不必慌张。”

    李惟楚笑嘻嘻地凑到许海晏身边小声说道,“其实不瞒大人说,我最擅长的,不是写诗,而是写话本。”

    “是吗?”

    “是的。”李惟楚神秘兮兮地朝许海晏勾手指,“《在下张飞,有何贵干》《齐天大圣的灾难》《诸葛孔明的忧郁》《请问您需要来点泼猴么》《兄长太爱我了怎么办》……”

    “许大人,你想听哪个?”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第三十八章 我和我的祖国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李惟楚把那本《东厢记》放回到书架上,大摇大摆地坐在旁边书桌上,微微抬着头看着从书架那边走过来的许海晏,“所以大人找我过来有什么事?”

    “知道前天晚上把你的酒替换掉的人是谁吗?”

    许海晏正经起来,从书架上把刚刚李惟楚放进去的书又给挑了出来放在桌上。

    “大人,你果然是想看这本书。”

    李惟楚嘻嘻哈哈地拿起那本书随意地翻开一页,准备大声念出上边的字句。

    “跟你说正事儿呢,别打岔。”

    许海晏伸出手去一把把即将翻开的书给摁了回去。

    两人的距离在这一瞬间靠的极近。

    许海晏的眼睛真是好看。睫毛长长的,微微往上翘。比李惟楚还要明显些的双眼皮显得整个桃花眼更加迷离带电。

    他的眼神就像他的人一样干干净净,清澈透亮,李惟楚甚至能够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影子。

    感受到李惟楚呼出的气体轻轻地掠过自己的脸颊,许海晏又想起那天晚上,自己把李惟楚抱回轿子的场景。

    “李惟楚?李惟楚?醒醒!醒醒!”

    “我不想醒呜呜呜……”

    许海晏刚把李惟楚抱进轿子里把她扶正坐好,李惟楚又跟没生骨头似的软了下去,一下倒在许海晏怀里,还往他里边蹭了蹭。

    他何时有过这样的体验?

    看着李惟楚在自己怀里蹭来蹭去。许海晏只感觉自己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只能双手举起来作投降状,尽量不碰到她,把身子坐正了些,腿往前伸了点避免她等会儿滑下去。

    马车已经开始往丞相府的位置前进,李惟楚虽然还一直在嘀嘀咕咕,但也总算是安静了一阵。

    这许海晏还没来得及放下心来,没想到李惟楚竟然忽然一下从他怀里醒了过来,一瞬间从许海晏面前略过。

    嘴唇差点亲上了许海晏的脸颊。

    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吓得丝毫不敢动弹,许海晏只这一会儿脸便红透了,仰着头看着轿子顶不敢看她,心跳得极快。

    这心跳好像有些不正常,我莫不是病了?

    许海晏琢磨着等会儿回去让小清给自己把把脉,再给自己开几副护心的药方,却没想到旁边的李惟楚突然拽住了自己的袖子:“许大人。”

    “啊?”

    许海晏低下头来对上她的视线,却总是忍不住往她嘟起来的嘴唇上瞧。

    “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

    赶紧别开头去不再看她,却没想到李惟楚直接上了手。

    “许大人,你看着我。”

    李惟楚很是不满意许海晏不正视自己,一把捏住许海晏的下巴转了过来,让他面对面瞧着自己。

    许海晏脸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双手高高地举着,生怕自己冒犯了李惟楚。

    “我看着的我看着的。”许海晏愣愣点头,说话都变得有些不太利索。

    “我给你唱首歌你想不想听?”李惟楚脸色同样通红,只不过是因为喝醉了醺出来的。

    “你唱便是。”

    “你要回答说想听我才唱。”李惟楚一本正经地看向他,一把抓住他的手,“快说想听。”

    “想听想听。”许海晏疯狂点头。

    见她身子又要往下滑,刚放开的手又伸出来把她往上带了带,又如同触电了似的赶紧分开。

    “那我唱了啊。”

    李惟楚这会儿又好像恢复了些力气,自己乖乖地坐正,双手伸出来,做出一副指挥家的样子,眼神虽然还是有些醉醺醺的,却有些笃定地看着面前的许海晏,自己给自己点了三下头表示开始,双手慢悠悠地挥动着打起了拍子,一边开口唱到:

    “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流出一首赞歌——”

    李惟楚中途打了个嗝,又吊着嗓子开始用美声唱法唱起《我和我的祖国》来,一边唱还一边同许海晏进行眼神交流。许海晏在旁边哭笑不得,他还是第一次听别人用这种声音唱歌,一下子觉得十分新鲜,也在一边帮着打起拍子来。

    “我和我亲爱的祖——国——你是大海——永不干涸——”

    “你用你那,温情的脉搏,和——我诉说——”

    “……”

    “心——中——的歌——”

    李惟楚最后来了一个完美收尾,还想站起来给自己唯一的听众许海晏鞠躬表示感谢,却忘记了自己现在正身处在轿子里头,一起身便狠狠地撞在了轿子顶,痛的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外边给丞相赶车的老车夫赶紧在外边问道:“许大人,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李先生不小心撞到了。”许海晏在一边应话,赶紧扶着她坐下,“还有多久到府上?”

    “快了,前边拐个弯就到。”老车夫一边赶车一边同许海晏对话,“对了许大人,刚刚是谁在唱歌啊?”

    “是我!”

    李惟楚高高地把自己的手给举起来,朝着外边的车夫喊道,“老谭,你觉得我唱的怎么样?”

    那位被称作老谭的马车夫显然没想到,除了丞相大人之外,居然还有人能记住自己这个小小的马车夫的名字,一下有些受宠若惊,赶紧附和地笑了两声接话:“好听好听!李先生不仅写诗写得好,这歌也唱的极好!”

    “有眼光!”

    “就是您这唱歌的声音和方法,我还是第一次听。”

    “这叫美声唱法。”李惟楚一本正经地给两人科普,“就是喉头在保持吸气位置状态下,呼出气流吹响声带,使打开的共鸣腔体能够完全,均匀共鸣的歌唱方法。”

    美声唱法?

    刚刚李惟楚说的话,这坐在一边的许海晏和外头正在赶车的老谭一个字都没听懂,一时之间沉默了下来。老谭哈哈了两声,对着里头的李惟楚说道:“原来叫美声唱法。我说刚刚听得怎么心里这么美呢!怪不得叫美声唱法!李先生,您真是多才多艺!”

    “过奖了过奖了。”

    李惟楚满意地点头,忽然一下安静了下来,直直地往许海晏身上倒了下去。

    这会儿是彻底睡着了。

    许海晏为她终于安静下来感到十分高兴,重重地叹了口气,从旁边拿过毯子来重新给她披上。

    看来以后还是要让她少喝点酒。

    许海晏这么想着,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同李惟楚以后的日子。

第三十九章 找人

    许海晏活了这么多年,除了小时候帮着娘亲照顾许菏清的时候抱过她一段时间,后来长大为了避嫌都没什么特别亲密的接触,

    也就是说,除了自己的妹妹,许海晏基本上没怎么同别的女性这般接触过。

    这李惟楚那天却完完全全把自己的豆腐给吃了个够。

    那天在轿子里差点亲到自己不说,自己把她抱回房间里的时候,李惟楚把手环住他的脖子,整颗脑袋跟打孔机似的一直往怀里钻,李惟楚因为醉酒头发都已经有些散乱,软软的发丝就这么若有若无地挠过许海晏的脖子。

    许海晏大步流星地把李惟楚放回她自己的房间,让许菏清准备好醒酒的药给她喂上几口,自己一刻也不敢停留赶紧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足足用了一晚上的时间才冷静下来。

    回想起那天同李惟楚的亲密接触,许海晏此时此刻对上她的眼睛,那天那种熟悉的感觉又立刻被唤醒,许海晏害怕被她看出些什么,赶紧往后撤。

    “这酒,自然不可能是皇帝换的。”李惟楚没有注意到许海晏的异样,终于正经起来,手指敲了敲自己面前的桌子,“也不可能是我们丞相府这边的人。”

    毕竟刚刚程知悉做出那样的反应,如果他已经准备对自己坦诚相告,那没必要再做出这样一出戏给自己看。

    “皇后不太可能,我同她无冤无仇的,她也没理由要让我出丑。”李惟楚放松地躺在了椅背上,“更何况,要是我大闹宴会,皇后作为宴会的筹划人,在皇帝那也讨不到什么好脸色。”

    被李惟楚这么一说,许海晏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一下闪过了一个人的名字:“被你这么一提醒,我心里倒是有了个大概。”

    “是谁啊?”

    李惟楚赶紧追问他,却见他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怎么?难不成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她在朝廷里或许没什么地位,不过,至少在皇帝那边,是个举足轻重的人。”

    被许海晏这么一提醒,李惟楚也隐隐约约猜到了那个人究竟是谁了。

    “莫不是后宫妃子?”

    “大概就是最近宫里新晋的嫔妃,昭媛娘娘唐霏霏。”

    许海晏说出这名字的时候,李惟楚觉得十分陌生。这也难怪,毕竟李惟楚不是朝廷的官员,对于皇帝后宫的事情也不甚了解。

    “这唐霏霏什么来头?”

    “这位昭媛娘娘,是尚衣大人唐雨雪的女儿。”许海晏耐心地同李惟楚解释,“尚衣大人的丈夫很早之前就去世了,皇帝可怜他们母女孤苦无依,等唐霏霏年纪够了的时候就把她接进了宫里直接封了昭媛。”

    “原来是这样……”

    既然是宠妃,那把自己的酒给换了也就说得通了。

    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为了后宫嫔妃一次小小宫斗的“牺牲品”。

    “我这也太倒霉了点。”李惟楚喃喃地说了一声,旁边的许海晏并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什么,继续自顾自地同李惟楚分析:“你那酒,恐怕就是之前外藩进贡过来的酒。一共也就只有三瓶。昭媛娘娘作为宠妃有这酒并不稀奇,那这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所以昭媛娘娘就是为了让皇后挨骂所以把我酒给换了?”

    “没错。”

    李惟楚冷哼一声。

    这唐霏霏倒是好计策。偷偷把自己的酒换了,为了毁灭证据还让一个宫女出来打翻自己的酒杯。就算证据毁灭不成,到时候也可以说是李惟楚自己不胜酒力,反过来说自己糟蹋了好酒。

    看来能当上后宫宠妃的人,都是有两把刷子的。

    只是这种被当枪使的感觉实在非常不好。

    “唐霏霏……这笔帐我暂且记下了。”

    除了让自己在宴席之上出丑之外,还让自己错失了一次接近霍宗明的机会。虽然不知道要怎么同霍宗明开口,但至少能彼此认识刷刷存在感。

    这下好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霍宗明了。

    “不过说起来,那场晚宴说是郡主的相亲宴,怎么郡主到最后都没有出现?”

    许海晏轻笑一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这次叫你过来,也是为了这件事。”

    “什么?”

    “其实那天小清遇见了自己的意中人。”许海晏说道,“不过那天实在太过匆忙,小清还没来得及问对方的名字,那人就已经不见了。”

    “性别反了吧?”李惟楚差点以为自己听到的是灰姑娘的故事,“那对方有留下什么线索吗?”

    “线索没有。”许海晏回答,“不过,我猜应该就是宴席上那些官员的亲属没错。所以已经把消息散出去了。”

    “许大人,这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是你想想,那宴席上那么多人,就算已经缩小了不少的范围,要找一个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的人,还是无异于大海捞针啊!”

    “那可不行!”

    李惟楚话还没有说完,外头听到两人对话的许菏清就赶紧跑了进来,伸手握住李惟楚的手:

    “李先生,我可全指望你了。”

    “啊?”李惟楚不解,“为什么要指望我?”

    “我哥府上,虽然说人才众多,可除了你跟我同龄之外,其他全都是些年过半百的老家伙,而且一个一个还傲气的很,全都请不动。不像李先生你,年轻有为不说,还是唯一一个肯每天同我聊天的人,那我这找意中人的工作,当然非你莫属啦!”

    李惟楚越听越觉得这话有那么一丝丝不对劲:“怎么,郡主的意思是,我是咱们府上最闲的那个?”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许菏清脱口而出地应话,李惟楚瞪大眼睛看着她,她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干笑着给李惟楚赔罪:“哎,李先生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不,我哥的门客里边,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了嘛。”

    “这话听着还算舒坦。”李惟楚挺直身子装作正经的样子,“把你那天发生的事同我说说,我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能用来找人的线索。”

    “行。”许菏清正准备开口,突然想起自己哥哥还在一边听着,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李先生,要不我们去外边,找个酒楼,一边吃饭一边聊怎么样?”

    “当然可以。”李惟楚点头,“不过郡主,必须得你请客。”

    “那是当然。”

    许菏清痛快地答应了下来,拉着李惟楚就要往外边走。

    许海晏赶紧叫住了她:“等等!”

    “还有什么事啊哥?”

    “你的这个!”

    许海晏从桌上把那本名为《东厢记》的话本扔给许菏清,“以后别什么东西都往我这儿乱放。”

    “我这不让你借鉴借鉴?”许菏清挑眉看他,“多学学人家,你也赶紧给我找个嫂子回来。”

    “我才不看。”

    听见“嫂子”这个词语,许海晏没来由地红了脸,赶紧把两人给打发出去,关上了书房的门。

第四十章 秘密

    许敬桓这会儿正在醉仙楼喝闷酒。

    自从父亲被皇帝召进京参加前天晚上的宴席之后,这几天他们就没有闲下来过。一会儿去这个臣子家里拜访一会儿在京城的府邸里设宴款待哪几个臣子,一天到晚都在应酬,还让许敬桓跟着在一边赔笑脸。

    就算他们这一支皇室血脉已经渐趋没落,但许敬桓还是不想自己成为像父亲那样对人阿谀奉承的人。

    趁着父亲没注意,许敬桓又一个人带着自己的随从偷溜了出来,东转西转最后到了醉仙楼。

    都说喝醉酒的时候,其实是脑子最清醒的时候。

    这会儿,许敬桓开始想念起那天在天朗池遇见的那个小丫头来。

    他从她身上久违地感受到了人身上简单淳朴的一面。

    “糊涂的连人家名字都忘记问了。”

    许敬桓把酒壶里的最后一点酒喝完,把小二叫过来结了帐,潇潇洒洒地起身从座位离开,旋即踏出了醉仙楼的大门。

    旁边一男一女就这么同自己擦肩而过。

    “郡主。”

    隐隐约约听到这两个字,许敬桓感觉自己脑海中好像闪过了什么东西,虽然已经走出好几步远,却又回过头来看向刚刚在门口与自己擦肩而过的穿着黄色罗裙的姑娘。

    就是那天自己在天朗池遇见的小姑娘!

    “郡主……难道她是郡主?”

    “她就是前段时间刚刚进京的清河郡主。”

    许敬桓旁边的护卫湛乘风还以为自家主子在看那位穿着红衣的女子,赶紧在一边解释道:“之前宴会您没来,她当时就在宴会上来着。”

    “倒是没想到她是郡主。”

    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再次碰见,许敬桓突然一下觉得神清气爽。想到之前的宴会是为了给郡主找驸马,许敬桓更是没来由地一阵高兴,之前不愉快的心情瞬间一扫而光,迈着愉悦的步子走在京岚城大街上,匆匆往自己家里赶。

    “郡主?”

    李惟楚一转头想同许菏清说话,却没想到许菏清落后了几步没跟上,只有十一在旁边站着。

    “郡主大人,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你当然积极了!花的可是我的银子!”

    许菏清快步跟上两人,推搡着让她们赶紧进去。

    十一还有些犹豫:“小……先生,郡主大人请你吃饭,我跟着进来一块儿吃,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李惟楚把手搭在十一肩上,“小十一,先生叫你来吃,郡主也答应连你一块儿请,你只管应下就是,不需要有那么多顾虑。”

    “李先生,你已经给人家改名了,叫槐夏,李槐夏。”许菏清在一边提醒她。

    “哦对,我又给忘了。”李惟楚一拍掌,“主要是那天喝醉酒之后改的,一点实感都没有,所以才总是忘记。”

    槐夏想到自己终于有了个正经的名字感到十分高兴,抬眼看了看自己面前的李惟楚:“多谢李先生赐名。”

    “以后终于可以不用叫你十一了。”李惟楚长叹一声,“就丞相府那几个丫鬟,什么十六十五的我老是分不太清楚,一点特色都没有。”

    “我哥就是这样。”许菏清在一边毫不留情地揭自己哥哥的老底,“没什么生活品味。”

    “你哥听到这句话估计得活生生气死。”

    “我哥才不会,他是全京岚城最宽容大度的人。”

    许菏清嘿嘿地笑了两声,对迎上来的掌柜说了声来一间包间,旋即跟着掌柜的走上了楼。

    “这是二楼的雅间,客官里边请。”

    “把你们店的招牌菜都上上来,要尽快。”许菏清第一个入座,对着旁边笑的一脸谄媚的掌柜说着。那掌柜的也知道今天来了大人物,赶紧笑嘻嘻地应下,吩咐底下的厨房去准备去了。

    “郡主,等会儿要是那掌柜的把他们家的菜全上了一遍怎么办?”李惟楚说道,“还臭不要脸地说这全是他们家招牌菜?”

    “没事,吃不完带回府上晚上当夜宵。”

    许菏清一边应着李惟楚的话,一边把还在旁边站着的槐夏拉着坐下来,“你怎么还站着,坐啊?”

    “这……”

    “槐夏,咱们大家都是人,哪有我们坐得你坐不得的道理?”李惟楚也在一边劝她,“赶紧坐下,咱们听郡主给我们讲故事。”

    槐夏推脱了半天,最后是被许菏清和李惟楚生拉硬拽下来的,原本还有些拘束,慢慢地也就突然习惯了。

    只是,她现在还震惊于刚刚在马车上郡主和李惟楚同自己说的那件事。

    那就是面前的这个被新冠以京岚城第一大才子的李惟楚——

    竟然是个女子!

    “因为你是她贴身丫鬟,想要瞒着你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许菏清在一边帮腔,“所以不如直接坦诚相告。”

    李惟楚微微点头,旋即再次发挥了自己那天同许菏清说这件事时奥斯卡水准的演技,似是还没有从悲痛当中走出来,又好像已经稍稍看开了些,语气平缓但又包含些凄惨的氛围在里头,似是十分平淡地说起这件事。

    连那许菏清都看不出来李惟楚是装的,更别说槐夏这个没见识过什么大风大浪的小姑娘了。何况听见李惟楚竟然也是一个身世这般可怜的人,想起自己的遭遇,槐夏此时此刻满心的同情与共鸣。

    她知道孤苦无依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更加佩服李惟楚有勇气自己走出困境达到今天这样的成就和地位。

    而李惟楚能够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自己,说明她对自己足够的信任。

    这种被人信任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为李惟楚做什么都值了。

    “李小……先生,你放心,那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了我,我一定会好好保守秘密的。”

    “我说你刚刚发什么呆呢,原来还在想这件事啊?”李惟楚把碗筷在槐夏面前放了一份,笑眯眯地看着她,“好啊,那就拜托你了。”

    谁也没有料到最后槐夏为了今天的这句承诺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此时此刻,她们只是像一群普普通通的坊间少女,听着自己的好朋友说着同自己意中人一见钟情的故事。

    “保守秘密……”

    李惟楚旁边的雅间内,孙之钰正坐在其中,把刚刚几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过去。

    旋即露出了琢磨不透的笑容。

    “李惟楚……”

第四十一章 命中注定

    “我说沈廷,你没有同我爹说我那天去找若儿的事儿吧?”

    就在离许菏清她们不远处的一张桌上,两个身着名贵丝绸做成的衣裳的少年,正在一边吃着小菜一边聊天。只不过那位被称作沈廷的少年却好像并没有听见对方正在叫自己的名字,盯着不远处放在柜子上的一个花瓶发着呆。

    他还在想着那天进宫的事。

    前几天也是被这个廷尉大人的儿子容年拉去逍遥堂喝花酒,喝的有些醉醺醺的,不知怎的说着说着就说起了最近皇帝准备在冬至之日在宫中大摆宴席的事情,还说宫中所有的一品二品官员和家属都必须进宫参加。

    容年满肚子牢骚地说皇帝真不会挑时候,十分怨愤地说自己早就已经和若儿约好去清风亭看雪,这会儿只能爽约了。那旁边正在倒酒的若儿听见这话还不得急了眼,就那一会儿立刻哭的梨花带雨:

    “容公子莫不是不要若儿了?所以才想出这么个借口诓我?”

    “哎呦我的好若儿,我怎么舍得骗你?”容年赶紧伸手去握住若儿正在给自己倒酒的手,“这会儿真是皇帝那边设宴,不去不行啊。”

    “若儿才不信,怎么就偏偏撞上我们约定好的日子?”

    “这不是冬至日嘛,所以皇帝才选了这个日子。”容年一把搂过若儿似水蛇一般的腰肢,“乖若儿,我说的可都是真话。”

    沈廷晃了晃自己的酒杯,看着面前这两个人你侬我侬,自己独自喝了口闷酒,继续瞧着若儿整个人都黏在容年身上开始撒娇:“那好,若儿这便信你一回。”

    “这才是我的好若儿嘛。”

    “不过容公子。”若儿慢慢地靠在了容年怀里,“朝廷那么多一品二品大官,现在陛下还叫上了所有官员的家属。虽说你的父亲是廷尉大人,不过,你还没有见过陛下吧?既然如此,就算你不去,也没有人会发现的。”

    “那不行。”容年摆手,“我要是不去,我爹非狠狠骂我一顿不可。再说了,陛下那边是有名单的,少了一个人,就算陛下不会发现,也总有别的人发现的,到时候会给我爹带来麻烦。”

    容年虽然总是跟自家爹爹对着干,不过在这种事情上还是能保持清醒的头脑的。

    毕竟他爹出了什么事,自己也没什么好果子。

    只是那若儿却不是什么好打发的主。

    “容公子,要是怕陛下发现少了个人,你找个人代替你去不就行了?至于廷尉大人那边……你之前不是说,你爹虽然总是骂你,最严重的时候甚至还禁足,但也没有如何做出什么过于严厉的惩罚。容公子毕竟是廷尉大人唯一的儿子,只要不被陛下发现,容大人自然不会过分苛责你。”

    容年原本还想反驳些什么,转念一想突然又觉得她说的好像有那么些道理。更何况他本来也不怎么想进宫,那宫中的东西虽然好吃,不过气氛却压抑的紧。他这自由散漫惯了的人,还是更喜欢在这逍遥堂喝花酒抱美人。

    “只是,我这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什么代替我的人啊?”

    若儿笑眯眯地看着在旁边发呆的沈廷:“容公子,这不就是人选吗?”

    就这么发懵的一会儿功夫,沈廷就被容年诓来了宫里。

    容年先是同自己老爹说先去处理些事晚些到,容启哪知道自己儿子这么多弯弯绕,应了一声自己上了轿子先走。在宫门口等了老半天,等来的就是姗姗来迟的沈廷。

    “年儿呢?”

    “容大人,容年他……”

    沈廷一副纠结的样子,在想自己到底要用个什么借口搪塞面前这个精于官场的容启。

    只是他借口还没想出来,容启就大概猜到了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把沈廷给拉来挡枪了。

    先前是因为自家儿子出门请客忘记带钱差点被当成吃霸王餐的人被醉仙楼的人暴打一顿,幸好遇见沈廷出来解围,帮忙付了钱,容年这才被放出来。这沈廷虽然只是一个小小商贾之家的儿子,不过品性算是端正,人也老实,自己也就没有阻止两人的来往。却没想到自家儿子居然老是拿人家出来挡枪,而沈廷也是个老实巴交的主,总是顺着容年的意。

    “唉,罢了,年儿这孩子总是管不住的,让他来宫里也不是什么好事。”

    容启自然清楚的知道这次宴席是为郡主准备的相亲宴,虽然知道自家儿子几斤几两,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郡主真的眼神不太好瞧上了自家儿子,现在皇帝对许海晏的态度十分暧昧不明,要是这般暧昧地同对方结了亲,也不是什么好事。

    现在沈廷代替年儿前来,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等会儿你跟着我便是。”

    “是。”

    恭敬地应了一声,沈廷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跟上前边容启的步伐。

    却没想到就自己被恢宏大气的宫殿迷了眼,一会儿就不见了容启的踪影。

    沈廷原本想着找个人问问路,却没想到半天都见不着一个人影。

    “唉,只希望不要连累容大人才好。”

    沈廷在宫殿里绕来绕去没找着出路,却是把大半个两仪宫给逛了个遍。随意地漫步着,竟然也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天朗池边上。

    这天朗池的美景,足以让每个见到它的人惊叹万分。

    “这也太美了吧……”

    沈廷这些年跟着父亲做生意,走南闯北去过许多地方,见识过津南地区的山清水秀,也见识过西青的大漠风光,而这天朗池的美景,却像是自带一股仙气,同着尔虞我诈的皇宫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想要把湖中的亭子看得更清楚些,沈廷壮着胆把步子往前迈了几步,靠在凭栏上静静观赏着湖中美景。

    看来替容兄来这一趟也不赖。

    沈廷心里这样想着,却没想到自己后边会倒这么大个霉。

    那凭栏或许是年久失修,又或许是什么人故意把它给弄坏,总之沈廷成了倒霉鬼,一下身子没站稳,那凭栏一松,就把他给晃了下去。

    “啊——”

    沈廷被吓得不轻,赶紧失声大叫起来。只是这会儿天朗池这边断然不可能有人,他也就这么直挺挺地掉进了池子里。

    好吧,他收回刚刚那句话,自己就不应该替容年来这一趟。

    想到容年这会儿正同若儿在清风亭赏雪品酒你侬我侬,而自己却即将丧命于此,沈廷觉得十分憋屈。

    这偌大的宫殿,死了自己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实在是太常见了。

    “爹爹,孩儿对不起你——”

    就在沈廷即将闭上双眼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清脆的女声:

    “醒醒!快醒醒!”

    沈廷挣扎着睁开眼,朦朦胧胧地看见面前一个模糊的人影。

    当她清晰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沈廷终于知道了什么叫一见钟情。

    什么叫命中注定。

第四十二章 擦肩而过

    什么是一见钟情?什么是命中注定?这个问题你问先前的沈廷,他是绝对答不上来的。虽然之前听周围的姑娘们说过话本里才子佳人的故事,一见定终身的桥段也听过不少,却从来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

    沈廷从来不大相信这些东西。

    爹爹从小就对他说,能靠得住的,只有金钱,权力和自己。感情这种东西,是最最靠不住的,就连沈廷自己都这么觉得。否则,对爹爹一见钟情的娘亲又怎么会抛下两父子不顾?所以容年同若儿的事,羡慕归羡慕,自己却是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直到刚刚睁开眼,看见这个女子第一眼。

    沈廷这么多年跟着父亲走南闯北,见过的各种类型的好看的女子也不在少数,面前这个女子绝对不是其中最好看的那个。

    可即便如此,当沈廷见到她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心中的一幢钟被敲醒。

    如同清晨寺庙的钟声,清脆地一响,森林里的鸟儿忽然一下飞向天空,高大的树木迎着阳光开始舒展,窝在树洞的松鼠探出头来,蚂蚁洞里的蚂蚁开始了新的一天,排着队寻找今天的食物,那钟声的余韵还环绕在众生的耳中久久挥之不去。

    所有的一切开始苏醒,他的心也跟着醒了过来,由最初的呼吸一窒动弹不得,到逐渐躁动难以抑制。

    他的心已经开始不受自己控制了。

    那女子瞧见沈廷已然苏醒,赶紧搭上他的手腕。

    “怎么脉象如此不稳,心跳这么快?”

    沈廷听见她喃喃自语的声音,听她说起自己心跳过快,赶紧把自己的手给抽了回去:“姑娘不必挂怀,我,我没事。”

    “那可不行,你刚刚掉进那么冰冷的池水里,怎么可能没事?”

    那女子赶紧把自己身边的宫女叫过来,说是给沈廷安排个房间为他进行诊治,旋即转头看向自己面前的沈廷说道:“你跟着她走,我去太医院找些药材来。要是感染上风寒就不太好了。”

    刚说完这句话,沈廷还没有来得及多同她说上一个字,她便起身匆匆往别的方向跑了过去。

    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问她她是谁。

    “公子,你且随我来吧。”那丫鬟对着浑身湿漉漉的沈廷说道。

    不过,瞧她身上那名贵的绫罗绸缎,并且能来到宫中参加宴席,必定不是什么普通人家。

    他只是一个小小商人的儿子,在这商人为最下等阶层的北辰,他这样的人,又怎能与她相配?

    思及此,沈廷只觉得沮丧,失意地摆手:

    “不必了,我自己回府便可。”

    “可是……”

    “少爷!可算是找着您了!诶,您这是怎么了?”

    沈廷正准备独自离开,没想到容启身边的小厮突然找了过来,这才想起廷尉大人那边还没有交待:“没事,方才发生了件小意外。”

    “哎呦,少爷你这全湿了,可如何是好?”

    “无事,你同大……爹爹说一声,说我刚刚不慎落水,恐怕感染了风寒,现在不便前往宴席便是。”

    “这样也好。”

    那小厮点头:“那我带少爷您出宫吧。”

    “好。”

    沈廷朝旁边的丫鬟点头,同她交待了两声,让她替自己和那位素不相识的女子说声谢谢。

    “她……”

    沈廷张了张嘴,原本还想开口问个名字。

    却又突然想到,今后已无缘再见,多此一举,也只会徒增挂怀罢了。也就轻叹着摇了摇头,同那位丫鬟告别,跟着容启身边的小厮出了宫。

    “所以你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

    李惟楚听完许菏清自我陶醉式的叙事,忍不住反问道。

    一提起这个,许菏清似乎就觉得十分不爽:“是啊,我那会儿着急给他去太医院找药材,谁想到他居然一声不吭地就走了。”

    “人家也并非一声不吭。”李惟楚在一边打趣道,“他不是让那个丫鬟同你说谢谢了吗?”

    “你怎么这么会抓人说话漏洞?”

    我辩论队出身的啊!

    李惟楚也就笑笑,没有继续同她抬杠,听她继续说着:“我说的是他连个名字都没留给我的事。”

    “听那丫鬟说的话,那人大概就是前天晚上去参加宴席的某位官员的儿子。”李惟楚顺着她的气往下说让她宽心,“有这么个目标,总比大海捞针好。”

    “话是这么说,可那天在宫中参加宴席的官员有那么多,各家各户也不止一个儿子,这得找到何年何月啊!”

    许菏清一想到这儿,就觉得万分头痛,不耐烦地用筷子敲了敲碗,对着突然路过的掌柜喊了声:“掌柜的!这菜怎么还没上来啊!你们醉仙楼就是这种待客之道的吗?”

    “唉客官真是不好意思,这客人实在太多,厨房忙不过来了,您再稍等片刻,我立刻就替您去厨房催催!让他提前把您的菜做好了!”那掌柜的也知道面前这女子是个大人物不好得罪,只好赶紧堆上笑脸给对方赔罪。

    许菏清紧皱着眉,还想再说些什么,被旁边的李惟楚拉住:“好了好了,这会儿也到了饭点,醉仙楼这么有名的酒楼,人多属实正常,耐心点。”

    旋即转头对旁边的小二说道:“不好意思啊,她今天心情不太好。你让厨师按着顺序来就行,不必让我们提前。”

    “多谢公子体谅。”掌柜的朝李惟楚拱手,“要不这样吧公子,等会儿上来的咱们店里的招牌菜三羊开泰,就算是我给各位的赔罪礼了,怎么样?”

    “那便多谢掌柜的了。”

    这边对话刚结束,丞相府上的管家这会儿却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突然上了楼找到了李惟楚几人,对着几人行过一番礼,匆匆忙忙开口道:“郡主,府上有贵客拜访,说是来找郡主您的。”

    “贵客?什么贵客?”许菏清问道。

    “是南平王府上的小王爷许敬桓。”管家老老实实回答道,“小王爷说,让我转告你三个字,你便知道一切了。”

    “什么?”

    “天朗池。”

    “砰——”

    许菏清一下将手中的筷子狠狠地拍在桌上,什么话都没说,直接从座位上起身准备出醉仙楼。那管家见郡主脚步匆匆,也跟着一路小跑追了上去。李惟楚这才慢悠悠地起身准备离开。

    “这……”

    掌柜的一下有些懵,李惟楚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掌柜的,等会儿你派人将那些菜都送到丞相府即可。”

    所以刚刚那位真的是前不久才进京的清河郡主?!那面前这位是……

    “敢问先生怎么称呼?”

    “在下李惟楚。”

    同掌柜的说完这句话,李惟楚便同槐夏一起离开了雅间。

    他竟然就是李惟楚?!居然这么年轻!

    掌柜的还在发愣,远处的沈廷偏过头对他喊道:“掌柜的!再拿坛酒来!”

    一阵香风飘过。

    许菏清步履匆匆,飞扬的衣角轻轻掠过沈廷身边。

    旋即踏出了醉仙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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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9936/ 第一时间欣赏惟楚有材最新章节! 作者:老码识秃所写的《惟楚有材》为转载作品,惟楚有材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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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楚有材介绍:
(完结作品《唐氏夫妇离婚法则》,书友群542804019)一桩陈年血案,一个死而复生的血婴,一个穿越而来的灵魂。她是“欺世盗名”的假诗人李惟楚,女扮男装来到京城,写诗全是借鉴前人,品酒品茶品小曲儿的功夫却是一流。看似玩世不恭,心无城府,实际上是丞相府最深藏不露不动声色的女阴谋家。他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丞相大人许海晏,谦谦君子却又是个厨艺高超的美食家。待人宽厚才高八斗,心中有一个海晏河清天下太平的政治理想。可却是被皇帝绑在身边做交易的人质。为寻求真相,李惟楚踏进丞相府,从此与许海晏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许海晏,你要海晏河清,我便许你海晏河清。”“即便是,用我的性命去换。”惟楚有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惟楚有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惟楚有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