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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老码识秃     惟楚有材txt下载     惟楚有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三十八章 父子间的谈话

    “李惟楚,你的心还没死,它还跳着。”

    皇后见她这般了无生气的模样,也跟着好一阵心疼。

    想起方才她在昏迷中不停叫喊着许海晏的名字,大声嚎哭的样子,皇后知道许海晏在她心里有多重要,也明白这种感觉到底有多么痛苦。

    “李惟楚,本宫知道你来京岚城是有目的的。你甘心就这么放弃了吗?”

    “你要赶快振作起来。不管丞相大人在还是不在,你都要好好活下去。”

    “这是霏霏离开前让我带给你的话,我想也是丞相大人想对你说的话。”

    皇后将放在自己怀里的信拿出来递到李惟楚手上,“这便是霏霏让我交给你的信,你自己好好看。”

    “这毕竟是牢房,我不便久留。药已经做成药丸给你放在这儿了,你按照上边的医嘱好好吃药。”

    “还有七天的时间,本宫希望你不要放弃。”

    最后同李惟楚留下这样一句话,皇后从床边起身,带着太医离开了牢房。

    只剩下她一个人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上的书信。

    上边娟秀的字迹看得让人觉得很是舒服,信笺上还带有淡淡的熏香,这味道李惟楚在唐霏霏身上也闻到过。

    确定是唐霏霏的书信无疑,李惟楚将信展开,开始仔细阅读上边的内容。

    “阿楚,希望你不要介意我这么称呼你。”

    “知道你可能担心我的情况,皇后姐姐去了牢里,应该已经同你说明,这里我就不多说了,希望你不要觉得自己连累了我而感到愧疚。相反,我更应该感谢你。因为你,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鼓起勇气做一件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因为你,我现在得到了解脱,能够去到外边接触属于我的更广阔的天地,所以写这封信的第一个目的是想要感谢你。”

    “第二个目的,想来姐姐已经将那句话转告给你,那就是希望你好好活下去。我知道你因为许海晏的事情感觉到痛不欲生,虽然无法感同身受,但我想我能理解。可我希望你明白,丞相大人现在只是不明所踪,并不是已经死亡,也就是说还有生还的可能。你要相信他还活着,他甚至还有可能在某个地方等你去接他,又或者他正在想方设法赶回来见你。要是你就这么死了,他还活着,你们就这般硬生生地错过,你让他怎么办?”

    “就算是我们最不想看到的结果,你也更应该活下去。我知道你的一些事情,知道你来京岚城是别有目的。为了这个目的和丞相大人,你只能活着,为你自己,为丞相大人报仇。”

    “你的养父养母还在京岚城,他们一直在想办法救你,为了他们,请你也不要放弃。”

    “最后一件事,许承乾给了你最后七天的时间,这七天内如果有人能想办法把你救出去,他绝对不会阻拦,这是他承诺我的事。”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养伤,等我们救你出来。”

    等我们救你出来……

    李惟楚看见最后这几个字,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滴落在信笺上。

    她的确想过死。

    在官衙上听见许海晏生死不明的消息之后,她甚至想直接一头撞死在一边的柱子上,跟着他一起去了。只是这步子还没有迈开几步,自己就已经没有撑住倒了下去。

    现在看见这封信,李惟楚才想起来自己身边还有那么多等着她的人。

    父亲母亲,端木臻,郑玄羿,槐夏,唐霏霏,甚至还有那些想要看到《天龙八部》结局的读者们,都在等她。

    现在说死,的确还太早了些。

    “恐怕我现在这个样子去见爹爹,他也不会开心的吧。”

    想到九泉之下的父亲的大仇还没有报,想到许海晏还有可能活在这个世上,李惟楚终于回头,从死胡同里走了出来。

    就算她现在能做的有限,她也已经决意要活下来。

    即使七天后就要死,也不想自己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这七天。

    ……

    在飞霞谷附近,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间小木屋,隐藏在丛林间叫人难以察觉。偶尔有从飞霞谷飞出来的鸟儿发现这间木屋,好奇地在上空盘旋着飞舞,也就匆匆离去。

    许海晏就是在这样一间木屋里醒来的。

    脑海里闪过自己随着瀑布坠入到河底的画面,那种窒息的感觉又再次涌上心头,掀开被子忍不住开始干呕。

    听见许海晏房间里传出的动静,外边匆匆一阵脚步声来到了房间里。

    想着来人应当就是将自己救起的人,许海晏抬头想同对方说声感谢,结果却怎么都没想到来人居然会是自己从来没有料到的人。

    站在自己面前的,居然是自己的母亲夏如云。

    “阿晏,怎么样了?怎么突然不说话?是不是身体还不舒服?”

    夏如云的絮絮叨叨,似乎把外边的人也给吸引了进来,许海晏眼皮突然一跳,抬眼看向来人。

    果然是自己的父亲,瀛王殿下。

    “不会脑子进水了吧?怎么看着脑袋都坏了?”

    夏如云见许海晏这副模样,赶紧坐到床边拿过他的手腕给他把脉。觉着这脉象除了有些虚弱之外已经没有别的大问题,有些犯了迷糊,“脉象没什么大问题了啊……”

    “没事,我估计他就是看见我们两个,有些惊讶罢了。”

    许海晏的确心里惊讶,不过并不止一点,而是完全被吓到了。

    父亲自从跟着来了平州以后,没多久就没了踪影。母亲他倒是知道她一直在医队里待着救治伤兵,却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离开了队伍。

    他现在有很多问题想问,却不知道从何问起。

    “小夏,我饿了。”

    许承庆看她这么惦记着儿子把自己晾在一边,像是有些生气的样子。等到夏如云从床边站起,他就过去将下巴靠在她肩膀上,一副撒娇的模样,“我想吃烧鸡。”

    “烧你个大头鬼,儿子刚醒,不能吃这么油腻的东西。”

    “你另外给儿子做不就行了?”许承庆笑眯眯地说着,蹭了蹭她的头发。

    “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夏如云实在抵不住他这一招,不一会儿就投了降。叮嘱了许承庆几句,骂骂咧咧地出了房间去做饭去了。

    等到夏如云一出房门,许承庆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就变了。

    许海晏知道他有话要单独跟自己说。

第二百三十九章 迫在眉睫

    “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问题想问我,我会一件一件同你说清楚说明白。”

    瀛王将早些时候夏如云给他准备好的药端了过来放在许海晏手上,“先把你娘给你熬的药喝了。”

    “多谢父亲。”

    同瀛王相处的时候,许海晏总觉得有些局促。客套疏离地道了声谢,将药碗端在自己手里,慢慢地开始喝药。

    许承庆从旁边找了张椅子坐下,开始说起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来。

    “之前来到平州以后,想着这里有你们几个将军撑着,应该没有我什么事。要是我在前线待久了,说不定还会惹得皇帝无端猜忌。这房子是之前我同你母亲相识的时候建在飞霞谷的,原本想带着她过来休息一段时间,不过你娘一直惦记着前线的事情,所以只让我一个人在这儿待着住了些日子。”

    “没过多久,我察觉到飞霞谷那边似乎传来刀兵相接的声音,就过去看了看情况,结果就正好发现你被打落下河边,所以就去将你救下来带回了这个木屋里。你娘是我后来去找来给你治伤的,我顺便告诉了他们你现在还活着的消息,所以霍将军那边你不用担心。”

    “那飞霞关那边的情况呢?”

    许海晏更关心的是这件事,急切地朝瀛王问道。

    “你这负责支援的援兵都已经在路上被伏击,你觉得飞霞关还能撑得住吗?”

    瀛王淡淡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见他已经把药喝完,伸手将他的药碗拿回到自己手上,放在一边的桌上,“你的八千精兵全军覆没,燕绥自然集结兵马全力进攻飞霞关。苏破虏将军虽然是个良将,但毕竟手下兵力有限,苦苦支撑了半日,最终飞霞关被攻破。苏将军的手下拼死才护他出城,这会儿应该已经同霍将军会和去了。”

    虽然已经料到很有可能是这个结果,但真正从瀛王嘴里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许海晏还是忍不住面色一沉。

    飞霞关失守,实在可以算得上是致命的打击。

    若非当初自己自认为此次行动十拿九稳,也不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许海晏郁结于心,闷闷地咳嗽一声,突然从嘴里呕出一口血来。

    瀛王好像已经对此习以为常,面无表情地为他将身上的血迹擦干净,之后又继续说道:“先别急着呕血,话还没有说完。”

    “什么意思?”

    “先说说叛徒的事吧。”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终于有了些表情。只是这模样在许海晏心中看来,怎么都像是带着些嘲讽意味。

    “那个叛徒,是皇帝的人。这次飞霞谷的事情,也是皇帝一手安排的。”

    “什么?!”

    许海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睛看向瀛王,“父亲,此话当真?”

    “我有什么必要骗你?这是你们派回去的秦定安派人送来的消息,当然不是假的。”瀛王斜了他一眼,“你要是不相信,届时自己去问问便知。”

    “怎么会……”

    许海晏从来没有往皇帝的身上考虑过。

    虽然自从李惟楚点醒自己之后,他已经小心提防着皇帝对自己的各种暗算,也已经不再像从前那般天真。

    可却从来没有想过,他居然会在自己这种国家大事上,依旧想的是如何除掉自己。

    想起自己曾经年少的时候同父亲的一番争执,许海晏余光瞥见瀛王一副似乎像是在看笑话的表情,一时间五味杂陈。

    他想要辩解,却不知如何辩解。

    “为父早就同你说过,许承乾这个人并不可信,你硬是要死心塌地忠心耿耿,如今又换来了什么下场?”

    “可父亲的做法,孩儿依旧不能苟同。”

    “你不肯苟同我的做法,为父倒是没什么意见。”瀛王从座位上起身,坐到许海晏身边来,“可是先前你一直坚守的‘道’,如今在为父眼中看来,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听见自己的父亲说出这样的话,许海晏无从反驳,只得继续保持沉默。

    “不过阿晏,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瀛王伸手抹了抹许海晏的头,许海晏感觉似乎一下又回到了十年前的模样。

    那天,自己从学院回到府上,兴致勃勃地同父亲说起夫子今日教授的“道”,瀛王却用几句轻飘飘的话轻易击碎了他的幻想。许海晏心中不服气,吵吵嚷嚷地说着要让他看看他心中的正确的“道”,在心中单方面地同自己的父亲绝交。

    瀛王也是同今日这般,伸出手来摸了摸躁动不安的他,只是神秘地笑笑,什么话都没有说。

    事到如今,他才明白自己的父亲究竟是个什么可怕的存在。

    一直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倔脾气,一时半会儿想不清楚是十分正常的事。所谓过犹不及,瀛王也并没有逼他短时间就要同自己的想法保持一致,也就让他继续沉默着不回话。

    许海晏突然脑海中一闪,意识到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旋即抬头看向瀛王:“李惟楚现在还在京岚城,她有没有出什么事?”

    “这便是我接下来要同你说的事。”

    瀛王一向毫无波澜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许海晏心头一下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快告诉我!”

    “此次秦定安派人带过来的消息当中,的确提到了李惟楚。”

    “听来传信的人说,李惟楚在春闱结束之后没多久,便被皇帝以泄露考卷的名义同一个叫端木臻的人一起关进了大牢。后来端木臻不知为何被释放了出去,李惟楚留在大牢遭受了连续几天的酷刑。”

    许海晏仔仔细细地听清楚每一个字,在说到“酷刑”两个字的时候,瀛王能感受到他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马上就要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李惟楚上上下下受了有几十处鞭伤,还有被烙铁烙过的痕迹。手脚都被刀具捅伤,甚至……”

    “甚至什么?”

    “皇帝还偷偷给她用过‘梳洗’的刑罚……”

    “那个潜伏在军队的叛徒最后成了坐实李惟楚通敌卖国的证人,皇帝直接给她定了罪,下令七天后处斩。”

    “按时间算,今天应该已经过去了四天的时间。”

第二百四十章 接脚筋

    许海晏只觉得脑袋中“嗡”的一下,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他刚刚听到了什么?谁七天后就要被处斩?

    脑海里还在想着这件事,身上的动作却已经快过了自己思考的速度,许海晏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阿晏,你做什么?”

    “我要回京岚城!我要回去!”

    一把推开瀛王,许海晏马上就要下床来准备离开这里。结果双脚刚刚接触到地板,却根本没有力量能支撑住许海晏站起来,浑身一软,立刻倒在了地上。许海晏身上的伤口跟着被地板磕到,血迹逐渐从纱布上渗透出来,沾染在地板上。

    “阿晏!你做什么啊!许承庆!不是让你看着他别让他乱动吗?!”

    夏如云刚端着烧鸡和专门给许海晏做的饭菜正准备进门,结果就看见许海晏摔倒在地上,许承庆这个当爹的就在边上看着。匆匆忙忙跑进来,将饭菜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夏如云赶紧去把人给扶起来。

    “怎么好端端的动什么?阿晏,你不知道自己身上的伤有多重吗?”

    “娘,我的脚,我的脚到底怎么了?”

    “你的脚筋被燕绥给挑断了。”瀛王站在边上说道,“这是我要同你说的最后一件事。”

    “不可能!这不可能!”

    脚筋被挑断了,他还怎么回去救李惟楚!脚筋断了,他今后就是个废人了!

    许海晏不肯相信自己父亲说的话,转头看向在一边一直低垂着头没有说话的夏如云,“娘,你告诉我,我脚筋没有断,是不是没有断!”

    夏如云抬眼看向他,见到自己儿子眼神中透露出的绝望之色,夏如云实在没有勇气多看一眼,张开双手抱住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一直喊着阿晏阿晏。

    这下,不用她直接说明,许海晏也知道自己脚筋被挑断的事情是真的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许海晏呆呆地看着自己脚踝,扶着床边奋力想要站起来。

    只是,他的身体实在是虚弱的不行,再加上现在还发着高烧,身子变得更加沉重。许海晏已经废掉的双脚,根本就支撑不起他的身体。

    “娘,告诉我我还有救,快告诉我你还有法子娘!我还要回去救阿楚!阿楚马上就要死了,我再不回去,她马上就要被砍头了……娘……”

    “阿晏,不是娘不救你。”

    许海晏在夏如云眼里一直是个成熟稳重的孩子,虽然性子跟他的父亲不太像,但有一点却是十分相似。

    那就是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总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总能够保持冷静,想出法子来解决问题。

    夏如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副模样。

    “虽然娘有办法勉强将你的脚筋接起来,但你必须得安生休养上将近半年的时间才能勉强走路。而且就算能走路,你原先的武功,也……”

    原本以为许海晏会继续发狂,却没想到他突然变得十分冷静:“娘,你说能暂时把脚筋接上去?”

    “是……”

    “那脚筋接上,是不是能骑马?”

    “骑马应该是可以……”夏如云似乎已经知道了许海晏的打算,大声呵斥地要制止他,“但你要知道,你现在身上的伤并不止脚筋这一处!若非有底下那一条河流,给了些缓冲,恐怕你已经直接丧命了!你现在还想回京岚城?!”

    “可是阿楚在等我!她一定在等我!我怎么能不回去?!”许海晏死死地握住夏如云的肩膀,捏的夏如云有些生疼。瀛王见状,赶紧过来一把打掉许海晏的手,弯下腰来单手将他拎起让他重新回到床上,冷冷地说道:“你现在五脏六腑都受到了损害,若非你娘没日没夜研究药方给你吊着命,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同我们说话?”

    “阿晏还受着伤,你干什么呢!”

    夏如云见瀛王这般粗暴的模样,伸手就要去打他,却被瀛王反手握住手腕,听见他低沉着声音对在床上痛不欲生的许海晏说道,“许海晏,我问你,你是不是想回京岚城?”

    “我必须要回去!”

    “很好,我可以带你回去。”

    “许承庆!”

    夏如云大声呵斥道,“你明知道阿晏的身体状况,你还!”

    “他自己也清楚他自己的身体,用我们多担心什么?他已经不再是十几岁的孩子了,自己做的决定,就要承担起它所带来的代价。”

    瀛王冷冷地说着,旋即对夏如云说道:“他现在的脚筋花多长时间能接上?”

    “恐怕要五六个时辰的时间。”夏如云紧皱着眉头,看向床上的许海晏,“而且,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这个法子我也只是在古书上偶然见到,从来没有实验过……”

    “你只管放心去做。”瀛王低声说着,“全北辰如果你都不敢保证,那也没有人敢医治了。”

    “可是……”

    “娘,我治!”

    “阿晏……你要知道,你现在的身体,就算你的脚筋被我接上,很有可能还会再次断裂。如果出现这种情况,那就算是我,也无力回天。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许海晏的后半生,很有可能就要在轮椅上度过了。

    “你考虑好了?”瀛王再次出声问道。

    “我考虑好了。”许海晏重重地点头,“我一定要回京岚城,救出阿楚。”

    “这才是我瀛王的儿子。”

    罕见地露出了笑容,瀛王拍了拍夏如云的肩膀。

    “小夏,动手吧。”

    “我这就去准备。”

    夏如云出门时,脸上还挂着两道泪痕。亲手给自己的儿子动这种手术,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

    作为医者,她清楚地知道这个过程究竟要承受多大的痛苦。

    好在先前修建这个木屋的时候,瀛王顺带也给夏如云弄了一片药田。虽然这些年许久没有来过,但也一直派人来打理着,基本的草药基本上都有,甚至连一些罕见的药材也能找到。此次接脚筋要用到的药材也就不用再到处去寻耽误时间。

    没过多久,夏如云便端着东西走了进来。

    眼见她脸上露出为难之色,瀛王出声问道:“怎么了?”

    “先前的麻沸散已经用完了,配药要用到的羊踯躅现下也找不到,眼下只能……”

    “我知道了娘,你直接开始便是。”

    “阿楚梳洗的刑罚都已经受过,我这点痛又算什么?”

    夏如云一咬牙,微微点头,走到许海晏床边,准备开始帮他接上脚筋。

第二百四十一章 遗忘的梦

    痛,钻心刺骨的痛。

    这是许海晏在开始接脚筋之后的第一感觉。

    接脚筋不比平日里简简单单缝合伤口,除了要把脚筋缝合上之外,还要将外边的伤口缝合好。

    况且当日燕绥对许海晏下了狠手,他脚踝处的伤口比起之前夏如云见过的还要深,而缝合也需要花费更大的力气。好在之前夏如云也帮人缝合过伤口,比起其他人来说也算是有些经验。

    方才有句话瀛王说的不错,全北辰恐怕找不出第二个人敢接下这个活。

    “阿晏,忍着点。”

    瀛王看见夏如云额头上已经开始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知道她听见许海晏的叫声,已经开始心软得下不去手。

    “对不起父亲,我,尽力……”

    许海晏刚刚说完这句话,夏如云下去的下一针又彻底戳在了许海晏的痛点上。为了步让母亲分心,许海晏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嘴唇,感受着母亲的针线穿过自己的血肉,痛感从脚踝直接登顶到达大脑。

    许海晏的眼睛立刻变得血红。

    瀛王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手掌,让他抓住自己,多少也能替他分担些苦痛。

    在许海晏记忆中,他已经很久没有握住父亲的手了。

    男孩儿小时候总是对父亲有着盲目崇拜的情感,在同瀛王吵架之前,许海晏同样也是如此,总觉得自己的父亲无所不能无所不知。也时常喜欢黏着他问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他也总是耐心地回答自己。

    可后来十年,自己再也没有同父亲这般亲近过。

    感受到从瀛王手中传来的温度,许海晏身体像是被注入了能量一般。

    下嘴唇已经被许海晏咬得渗出血来,瀛王赶紧从旁边给他拿了张毛巾来,稍稍缓和了些他的痛苦。

    只是这痛,依旧是刻骨铭心。

    正在牢里的李惟楚突然剧烈地咳嗽一声呕出血来,血迹喷溅在已经完成的书稿上。李惟楚只觉得心脏一阵抽痛,弓着身子捂住胸口。

    脸色无端变得苍白无比,一下倒在了地上。

    皇后正提着食盒过来看她,隔着牢房见她忽然倒在地上,赶紧叫狱卒过来打开牢门。将食盒放在地上,皇后赶紧将她扶起来,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怎么又吐血了?来人!快去传太医!”

    “娘娘,不用了。”

    李惟楚撑着地板,右手握住皇后的手臂,摇了摇头制止了正准备离开的狱卒。

    “怎么不用,你看你,明明已经稳定多了,怎么又开始咯血?”

    “真的不用了皇后娘娘。”李惟楚淡淡地摇了摇头,旋即开口说道,“也算不上是什么稳定,只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又开始说什么胡话。”

    皇后见她执意如此,也便不再强求,让那狱卒自行退了下去,扶着她往旁边的床上坐下。

    “娘娘,只是无端心痛了一下,没什么大事,就不麻烦太医了。”

    李惟楚喘了口气,明明才十几岁的年纪,说话却如同已经垂垂老矣的老人一般了无生气。皇后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余光瞥见她放在书桌上的厚厚一沓手稿,无奈却又心疼地斥责道:“不是叫你省着点神吗?是不是又开始熬夜了?你现在是病人,不要老是这般消耗自己的精力。”

    “娘娘,没事的。”

    李惟楚慢慢地站了起来,皇后伸手去扶她,缓缓走到之前自己给她安置的那张书桌旁。

    先前问她有什么想要的,她就问自己要了这张书桌还有纸墨。怕她一直在牢里想着许海晏的事情伤神,皇后一时心软也就答应了下来。结果没想到她还是这副模样,心下忍不住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应该答应她的请求。

    “娘娘,你知道吗?这段时间我老是梦见丞相大人。”

    李惟楚坐在自己放在坐着的位置上,拿起自己方才被血溅到的手稿。

    上边的字迹,因为自己的手腕受伤的缘故,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风采,像是风中残烛一般颤颤巍巍。“从前听别人说起过,要是梦里频繁出现一个人,说明对方马上就要忘记自己了。”

    “可是丞相大人怎么舍得忘记我?”

    “李惟楚,我答应帮你洗脚。”

    “看来你对自己倒是十分有信心。”

    “阿楚,你帮我瞧瞧这首诗写得怎么样?”

    “阿楚,你上次说的那个叫英语的语言,到底是怎么说的啊?你教教我呗?”

    “以后少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更加不能写!”许海晏手里举起自己偷藏着的小黄文,脸也跟着有些红,“小清都要被你教坏了!”

    还有那天月夜下,他温柔地朝自己微笑,嘴里轻声说了句过来吧,旋即张开双臂把自己抱在怀里。

    他怎么会忘了自己?

    除非他已经不在了。

    “阿楚,现在那边还没有传消息过来,你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皇后握住她的手让她宽心,“丞相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即使大人能活下来,我或许也等不到他了……”

    李惟楚淡淡地说着,眼神看向自己放在桌上的手稿,“虽然说我来到京岚城以后,也算是闯出了些名堂。不过那些诗作,还有那几本书,实际上都不是我写的。但我还是想让北辰的百姓们看看,虽然我只是一个传声筒,但我还是想用这个身份,在北辰多留下些东西来……”

    她不断地喃喃自语,到了后边,皇后已经不太听得懂,但还是默默地继续陪在她身边,听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李惟楚知道自己的确已经活不长久了。

    虽然她不是医者,但是自己的身体状况,没有任何人比她清楚。那日在平州受的伤本就是奇迹再现,现下自己受了这么多的刑罚,身体更是变得无比虚弱,她无时无刻不觉得自己即将离开这个世界。所以她才问皇后要来了这张书桌,想最后再做点什么。

    “娘娘,《天龙八部》的结局我已经写完了,麻烦您交到沈家的书斋去。跟他们说起我的名字,他们会安排好的。”李惟楚微笑着看着自己手里的手稿,“这样一来,就算真的到了死的那天,也没有给读者留下遗憾了。”

    “我知道了。”

    皇后叹气一声刚刚接过李惟楚手里的稿件。

    李惟楚就这么昏倒在地。

第二百四十二章 上法场

    七日的期限很快就到了。

    那日在牢房中昏迷过去之后,皇后赶紧派人去太医院将太医请了过来给她诊治,又勉勉强强地吊起了她的命。只是这一次看诊,太医最后对皇后摇了摇头,将她带到一边,小声地交待了一下李惟楚的情况。

    “李姑娘身上的伤实在是太重,再加上之前已经被李太医他们用极端的法子透支了最后的精力,身子本来就已经十分虚弱了。这些天想必又因为丞相大人的事情郁结于心,淤血难以清除,又不断咯血。臣也只能用温和的法子吊着她的命,实际上这会儿,李姑娘恐怕连话都已经说不出口了。”

    “恐怕,连陛下说好的七日期限,都已经等不到了。”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听见对方说出这样一番话的时候,皇后还是险些没有稳住自己的身子,脚底踉跄了一下。

    即使同李惟楚相处不久,可因为自己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姑娘,皇后同样也想尽了办法要将她救出去,但最后却什么法子都没有想到。

    甚至连郑玄羿他们想来探视的请求都被驳回了。

    端木臻倒是来牢房里看过她,只是为了怕暴露,她并没有同李惟楚多说什么话,只是站在牢房外看了她几眼。

    更重要的是,按照李惟楚的身体状况,也已经无法跟她开口了。

    上刑场的这一刻,李惟楚是被狱卒直接拖上断头台的。

    若非看见李惟楚手指动了动,恐怕在场的所有百姓都会以为,她已经死了。

    “怎么李先生……李姑娘会受这么重的伤?”

    “她早在之前官衙的时候就已经半死不活了,你难道不知道?”

    “这么重的伤,这七天还一直待在牢里,她居然把后半部分的《天龙八部》写完了……此等心志,恐怕在北辰无人能及。”

    “最新出的最后一册不是说这本书不是她写的么?好像说是一个叫做金庸的人写的。”

    “我反正是不知道金庸是谁,况且她在牢房,哪里来的手稿?当然只能是她自己写的,恐怕这金庸只是假借的名字罢了,这你也相信……”

    底下的人叽叽喳喳地谈论着即将被问斩的李惟楚,当事人却一动不动地跪倒在地,低垂着头,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郑玄羿他们都来了。

    秦定安已经将消息传了出去,可那边却迟迟没有回信。秦定安心烦意乱地在郑家藏了好些日子,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郑玄羿还有一些平日里同许海晏关系不错的官员都在找人。

    可许海晏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不见踪影。

    就连一直抱有希望的郑玄羿,都已经开始怀疑许海晏是不是已经死了。

    “罪犯李惟楚,勾结外敌侵犯我北辰疆土,混入丞相府谋害朝廷命官,害的丞相许海晏死于敌军之手。如今证据确凿,按律法当斩——”

    李惟楚听见许海晏的名字,终于是迷迷糊糊睁开眼来。

    许久没有见到外头的光线,李惟楚只觉得自己的眼睛立刻就要被刺瞎,又赶紧将眼睛闭上。

    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只是上次死没有死的这么轰轰烈烈。

    没想到自己这一世死的时候会被这么多人围观。

    “虽然十六岁就死了实在有些早,不过也算是给这个世界留下了些东西。”李惟楚喃喃地说着,“这样算不算是轰轰烈烈的来,轰轰烈烈地去?”

    恐怕也只有她,才会在这个时候还想着这些东西了。

    自嘲地笑了笑,想起可能已经先自己一步到阎王那报道的许海晏,她又开始嘀咕:“大人啊,你可得慢些走,等等我。投胎路上,也好结个伴才是……”

    “都还没听见你说喜欢我,你在黄泉路上说给我听也行……”

    “要是已经开始喝孟婆汤了,也得小口点,悄悄倒掉一半,我可不希望你见到我的时候问我我是谁。”

    “那我还得再让你喜欢上我一次。”

    李惟楚脑袋又开始变得昏昏沉沉,脑海中的思绪变得混乱,就连许海晏的脸都已经开始变得模糊起来。生怕自己还没走到黄泉路就忘记了他的长相,她晃了晃自己的脑袋保持清醒,却听见身后的陈若弗朗声大喊:

    “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许承乾静静地坐在李惟楚身后的龙椅上,听陈若弗喊出这句话。

    眼神一转,突然看见隐藏在人群之中的唐霏霏。

    即使是换上普通老百姓衣服,许承乾还是一眼在人群中找到了她。看她的眼神从始至终都一直放在李惟楚的身上,眼芒一下暗淡了下来,收回自己的目光,继续冷冷地看向面前即将被砍头的李惟楚。

    这个麻烦终于要被解决了。

    虽然先前对唐霏霏说过那样一句话,但他心里却明白得很,按照他们几个人的能力,根本想不出什么能正大光明将李惟楚从牢里给救出来。毕竟现在飞霞关失守是事实,许海晏下落不明是事实,李惟楚曾经同燕绥有过交情更是板上钉钉。

    要想洗刷她的罪名,除非飞霞关重新夺回,许海晏当即出现在刑场之上。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前线的军队自己安排了众多眼线,想要再次夺回飞霞关,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至于许海晏,除了那天报信的士兵,又有人回来传消息,说许海晏不仅脚筋被燕绥给挑断,就连尸体也被直接扔下河底,随着大水被冲走了。

    如此一来,自己便一下解决了两个麻烦。

    这样想着,原本因为唐霏霏而变得有些伤感的情绪一瞬间好转起来。

    相比起女人,他更喜欢权力全部握在手上的感觉。

    刽子手嘴里将酒喷洒在刀上的时候,李惟楚甚至感觉它溅到了自己脖子的伤口上,有些火辣辣的疼。第一次面对被砍头的经历,李惟楚紧紧地闭上眼睛。

    心里默念了十几遍许海晏的名字。

    “大人,我来见你了!”

    “嚯——”

    刽子手的刀即将就要落在李惟楚的头上,刀刃破风的声音都变得如此清晰。

    可就在她即将人头落地的前一秒,一块小石子打在了那刽子手的手腕上。

    那大汉大叫一声,手中的刀一下被甩了出去落在陈若弗面前。

    “是谁!竟敢扰乱法场!”

    “我!”

第二百四十三章 谢谢你来救我

    若非所有人都看着那边的方向目瞪口呆,许承乾恐怕会以为自己大白天的撞见鬼了。

    不然,已经死了的许海晏,又怎么会出现在刑场上?

    “阿楚!”

    许海晏迫不及待地从马上下来,结果这才刚刚下马,他便忽然双脚一软瘫倒在地。

    李惟楚原本已经想好了自己在黄泉路上见到许海晏要说些什么话,结果立刻就听见了他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猛地一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还在刑场上,面前全是前来围观自己被砍头的百姓。

    而自己的头也还好好地安在脖子上。

    “阿楚!”

    又一声呐喊传来,李惟楚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也不是已经到了黄泉。

    而是真的听见了许海晏的声音。

    “大人!”

    李惟楚原本已经安分地把头倒在行刑台上准备受死,此刻听见他的声音,见到他的身影,眼眶中的一下没有忍住夺眶而出,起身把旁边已经愣住的刽子手撞开,跌跌撞撞地向许海晏的方向跑去。

    “来人!给我把李惟楚带回来!”

    许承乾面色阴冷,朝旁边的风骑下令。却没想到居然还有一人出现在了刑场上。

    “陛下,何必如此着急?”

    “瀛王殿下?”

    “瀛王殿下怎么来了?”

    “瞧你这话问的,丞相大人是瀛王殿下的儿子,他跟自己儿子在一起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

    底下的老百姓们絮絮叨叨地说着,眼神在瀛王和皇帝之间来回偏转。

    “皇兄,你怎么来了?”

    虽然话语中甚是客套,但这言辞中所隐藏的情绪,任谁都听得出来。

    瀛王坦坦荡荡地对上许承乾的眼神,似是漫不经心的模样:“本王想来看看,也就过来了。”

    听这话的意思,明显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啊?

    强行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怒火,皇帝咳嗽一声,眼神看向已经被风骑制服在地的李惟楚,又将眼神投在瀛王身上:“皇兄,这李惟楚男扮女装混进海晏侄儿的府上,明显就是要谋害他。若非她从中作梗,海晏又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谁说她是来谋害我儿的?”瀛王看了一眼一直将眼神放在自己儿子身上的李惟楚。

    想起之前见到她的时候还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言辞间总是不经意透露出一丝小姑娘的俏皮,此刻却已经变成这般风烛残年的模样,仿佛一时间就变成了年过半百的老人。

    跟着夏如云这么些年,他多少也已经有了些眼力见,知道面前的李惟楚甚至可能已经剩不了几天日子。而自己的儿子也因为这件事,后半生有可能即将在轮椅上度过。

    虽然面上没有显露出什么情绪起伏,但瀛王还是发怒了。

    只是他心头越怒,他嘴角的笑容就变得越狂。

    “陛下您要定罪,起码得拿出些像样的证据来吧?”

    “海晏侄儿如今身受重伤,飞霞关被破,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况且,容大人还从李惟楚的房间里找到了燕绥送给她的画。”

    许承乾见他对自己露出的那嘲讽的笑容,努力告诉自己要克制,“如果这都还不能断定她的内奸身份,那瀛王认为,什么证据才算得上是板上钉钉铁证如山?”

    “还是说,李惟楚本就是东丽的奸细,而你们瀛王府和丞相府,正是通过李惟楚这座桥梁和东丽取得联系,卖我北辰的情报?”

    此话一出,吓得底下的百姓全都震惊地说不出话,呆呆愣愣地看向瀛王的方向。

    “哈哈哈哈,陛下,本王不得不服你的……想象力。”

    瀛王这句自称,让许承乾有一瞬间觉得他才是这个北辰的主人。

    “既然陛下这么能联想,不妨再往别的方面再想象一下。”

    玩味的笑容看向许承乾,瀛王自顾自地走到制服李惟楚的那两个风骑的边上,语气一瞬间转换,“给本王滚开。”

    “瀛王殿下,我们是……”

    “本王叫你们滚开,听不懂?”

    一记眼刀刮过,那两名风骑脑袋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却已经率先行动,松开了架在李惟楚两边的手。

    “小姑娘,让你受苦了。”

    瀛王将李惟楚扶起,她只匆匆道了声谢,一下甩开他的手,匆匆忙忙往许海晏的方向跑。

    她看见了,看见许海晏脚上渗透出来的血迹,还有苍白无比的脸色。

    “大人,大人!”

    李惟楚跑到一半,身体一下没有支撑住,忽然倒在地上,又是忽然咯出一口血。许海晏心里着急,想站起来往她的方向走。

    却没想到自己脚踝上的伤比自己想象得还要早复发。

    这些天为了赶时间,许海晏没日没夜地朝京岚城的方向狂奔。他的身体本就受了很重的伤,这些天又在马背上一路颠簸,连马具上都沾染着他身上的血迹。

    若非这马匹是瀛王从前便养着的千里马,跟他这么多年也算是认了主有了感情,恐怕等不到许海晏赶到京岚城,许海晏便直接被甩在路边,马也跟着倒地了。

    “可恶——啊——”

    许海晏倒在地上,眼神赤红,伸出去紧紧地攥成拳头,狠狠地砸在地面上。

    明明李惟楚距离自己不过咫尺,可他却怎么都站不起来,双手甚至连撑起自己身体的力量都没有。

    这身咆哮,是无奈,更是对自己的愤怒。

    郑玄羿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副模样的许海晏。

    唐霏霏看着倒在地上浑身是血的李惟楚和许海晏,已经悄悄背过身去不敢再看,偷偷摸掉了自己眼角的泪水。

    “大人……”

    李惟楚挣扎着醒来,她只觉得自己的头已经昏沉到看不清面前的任何东西,却依旧朝着许海晏的方向爬过去。

    一寸又一寸,一点又一点地靠近。

    拖拽的血迹在石板上如此刺眼。

    摸索着前行,李惟楚的手指终于碰到了许海晏的拳头。奋力往前挪动,她拼命伸出手臂,将手覆在许海晏的手背上。

    许海晏却已经伏在地上不敢看她,只是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

    “大人,我没事……”

    “谢谢你来救我。”

第二百四十四章 以命相搏

    李惟楚说完这句话,还没等到许海晏抬头看她,她原先握着许海晏手背的那只手突然没了力气,缓缓垂在地上。

    “阿楚!阿楚!”

    许海晏终于抬起头来,看见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就这么倒在了他面前,双膝跪在地上,磨损着膝盖到了已经晕倒的李惟楚面前,一把将她抱在自己怀里。

    “我来救你了,我来救你了……”

    “我来了……”

    伏低身子,许海晏将额头抵在李惟楚发间,眼泪和血混在一起,模糊掉他面前的视线。

    端木臻看着自己面前如此凄惨的两人,想起在韩州之时许海晏曾经对自己说的话,脑海中闪过自己将匕首刺入李惟楚四肢的画面,紧皱着眉头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而那些一直在一边围观着的老百姓们,从未见到过这般凄惨的情景,气氛也跟着悲伤起来。

    “哼,朕看,恐怕朕刚刚一下就说中了你们的心思吧?”

    许承乾对此却不为所动,仍旧是那副模样,“来人!把李惟楚给朕抬上来,即刻问斩!”

    “陛下是听不懂本王的话?”

    瀛王脚步一动,拦在了许海晏和李惟楚身前。

    “瀛王想抗旨?”

    这两个字一出口,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更加剑拔弩张起来。瀛王笑眯眯地说道:“抗旨?陛下真是说笑了。”

    “既然如此,那就请你……”

    “只是,这李惟楚是本王内定的儿媳妇。儿媳遭此冤屈,本王作为她的公公,也算是半个爹,自然是要好好替她鸣冤。”

    儿媳?!

    许承乾眼神一凝,凌厉地看向坐在地上的李惟楚和许海晏两人。

    瀛王的儿子当然只有许海晏这一个,看他如今这般模样,应该是铁了心的要把李惟楚给保下来。

    但今天这局面,是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就算他瀛王再怎么想狡辩,都不能随随便便把李惟楚给带回去。

    “朕倒是没想到海晏侄儿居然已经同李惟楚有婚约。”许承乾勉强勾出一个笑容,“只是皇兄,这李惟楚的确同燕绥有过私下往来,况且她被燕绥带到平州将近半月的时间,这件事应该不用朕特意强调才是。”

    “谁知道这半个月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啊,谁知道呢?”瀛王直接顺着许承乾的话往下说,“那本王想请教陛下,为什么陛下就如此笃定,李惟楚在这段时间出卖了情报给燕绥?”

    “那副画便是铁证。”

    “铁证?那恐怕陛下不知道铁证到底是什么意思。”瀛王转过身去背对许承乾,面向底下所有的百姓说道:“不知道在场有没有人曾经在龙节那段时间,参加过春华园的斗诗会?”

    “有!”

    “这儿!”

    “我去看过,但是没参加过……”

    “……”

    听见瀛王的问话,底下的人默默地开始议论纷纷,偶尔有几个胆子大的人大声回应瀛王的话,就能清楚地看见许承乾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想来,那天燕绥带着面具出现在春华园的场景,很多人都还记得吧?”瀛王朗声道,“那日燕绥化名隋燕混迹在人群之中参加斗诗会,甚至在此之前,东丽的一个细作就藏身在春华园。那是不是可以说,春华园就是东丽细作的一个窝点?”

    “大家想想,春华园每天有那么多人四处往来,想要收集消息,岂不是易如反掌?”

    瀛王回身,嘴角带着讥讽的笑容,“相比起李惟楚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会埋头写书的人,春华园里的人恐怕才更适合充当通敌卖国这个角色才是。”

    说完这句话,瀛王的眼神淡淡地看向崔咏皓的方向,眼底闪过寒芒。

    被瀛王这样的人用这种眼神看着实在是不好受,崔咏皓只觉得自己芒刺在背,饱受折磨。

    许承乾见瀛王此般反应,知道他多半已经调查清楚春华园是他手下的组织,现在在这种情况下提出来,就是想看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虽然并不想就这般轻易认输,但瀛王方才那番话自己的确不好反驳。况且若是让百姓知道自己居然在民间安排了这样一个收集消息的地方,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故,也就赶紧避开这个地方以免露出破绽:“那飞霞关被破,又如何解释?”

    “谁说飞霞关被破的?”

    瀛王正准备开口说话,后他们一步出发的夏如云此刻也终于已经赶了上来,手里拿着一封文书,飞身下马走到瀛王身边。

    夏如云不怎么会武功,但马术不错,可如此长途的跋涉实在让她有些吃不消,站在瀛王身边的时候还微微喘着气。

    见到自己的王妃突然出现在身边,瀛王露出同平常完全不同的笑容:“休息一下,好好喘口气。”

    “阿晏怎么样了?”

    夏如云将文书交到瀛王手上,回头看还死死抱住李惟楚的许海晏。

    “娘,你快帮阿楚看看。”

    许海晏见来人是自己的母亲,赶紧朝她求救。

    夏如云没有多说别的话,伸手给李惟楚粗略地看了看脉象。

    果然,这情况同她想象的差不多。

    “先把这个药丸给她吃下去。”夏如云从自己的医药包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将里边的药丸倒在手上给李惟楚吃下,“放心阿晏,还有救,你的阿楚不会死的。”

    “真的?”

    “当然。”夏如云说道,“娘什么时候骗过你。”

    “孩儿谢过母亲!”

    “哪儿跟哪儿的话?”夏如云眼见李惟楚惨白的脸色,心疼地摸了摸李惟楚的额头,又看见许海晏脚上的伤口已经裂开,将自己的针灸包打开,刺上几个穴位给他止住血。

    “阿晏,现在情况更严重的是你啊……”

    “我没有关系,只要阿楚能活下来就好。”

    即使自己身上的伤口已经溃烂到疼痛难忍,但想到李惟楚现在还活着,还能靠在自己怀里,许海晏只觉得自己什么苦难都能挺过去,“幸好赶上了,幸好。”

    “一切都不算晚。”

    知道自己已经劝不住他,夏如云重重地叹气一声。

    她还想这么多做什么呢?

    她早该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性。

    “阿晏,你可想清楚了?这脚筋已经接上,你回京岚城路途如此颠簸,一定是会再度裂开的。届时,就算是我,也已经没办法了。”

    “从今以后,你很有可能要在轮椅上度过。”

    “娘,我想清楚了。”

    “无论如何,我都要将阿楚救回来。”

    “即便我死。”

第二百四十五章 无罪释放

    “瀛王妃何出此言?”

    没想到眼前这个麻烦还没有解决,另一个麻烦又再次出现。原本打着就算不能让李惟楚砍头,她的破烂身体也撑不了多久。

    却没想到夏如云这个女人居然再次出现了。

    虽然如今她名声大噪靠的更多的是瀛王妃这个身份,但在她嫁给瀛王之前,其实便已经有了女版公孙圣手的称呼。她的医术在那个时候便已经仅次于公孙城瀚,这么多年过去,恐怕水平已经同公孙先生不相上下。

    她既然放话李惟楚能救,那就一定是有办法。

    早些年她还没有嫁给瀛王的时候,就已经救过瀛王的一条手臂,坏了他好几次大事。而现下她再次出手,又是将他已经下好的一盘棋搅的一团糟。

    许承乾已经起了杀心。

    “我身为瀛王妃,自然不会胡扯,不像某些人。”

    夏如云意有所指地看向许承乾的方向,从瀛王手里接过方才她带过来的那封文书:“这是前线将士们的联名书信,上面详细陈述了前段时间李惟楚在平州的种种表现,不仅有他们的签名,还有他们亲手盖上的手印。”

    “李惟楚在平州期间,面对燕绥的威逼利诱不仅没有屈服,还想方设法为我军获取了许多情报,为夺回平州提供了良好的条件。不仅如此,因为她宁死不屈,燕绥残忍地将她从十几米高的城墙上扔下,若非有秦将军和丞相大人在,恐怕李惟楚早就已经成为了一具死尸。”

    “如此有功之臣,在回到京岚城之后应当好好褒奖,可陛下却对其如此猜忌,怎么不让前线将士心寒?”

    夏如云将文书摊开在众人面前,虽然远远地看的不太真切,但见夏如云言之凿凿的模样,众人自然不会怀疑有假。

    “给朕呈上来。”

    陈若弗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啊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许承乾的确是在给自己下命令,赶忙应了声:“是陛下。”

    匆匆忙忙迈着小步走到夏如云面前,夏如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将文书交到他手上。

    谅他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撕毁文书,交给他看几眼也无妨。

    “你可得小心着些。”

    “是。”

    战战兢兢地将文书拿在手上交到许承乾面前,摊开在桌面上。

    霍宗明,霍莘,姚琅,苏破虏……

    一排一排的名字看过去,许承乾粗略地数了数。

    大大小小的官职军衔加起来居然有三十多个人,几乎已经囊括了所有的上层将士。而被排除在外的那几个,正好就是平日里经常替他办事的那几个。

    好,真是好得很啊!

    许承乾默默将这些名字记下,强忍住将面前这张联名文书撕碎的冲动,让陈若弗赶紧拿了下去。

    远远地看见他已经逐渐的扭曲,夏如云赶紧宝贝地将那封文书拿在手里。

    虽然说她足足让他们签了三份以免出现什么意外,可自己还是有些怕许承乾真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文书给撕了。眼下他没有异议,显然是已经默认了这封文书是真的。

    “陛下可确认了?”

    “嗯。”许承乾又恢复到了先前的表情,“的确是众将士的亲笔签名不假。”

    “有如此多的将士为李惟楚作保,那李惟楚的冤屈定然是能够洗刷的了?”

    “可飞霞关之事,又作何解?”

    “飞霞关的事情还请陛下放心,已经解决了。”

    夏如云不卑不亢地迎向他的目光,将文书收好,“如今飞霞关已经重新回到了我们手里,并且东丽之围也已经解决。相信不久之后,霍将军他们便能班师回朝。”

    东丽之围已解?

    许承乾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反问了她一声,“此话当真?”

    “自然。”夏如云笃定地点头。

    她的确没有骗许承乾。

    北辰这边皇帝想要扰乱前线,燕绥那边同样也面临这样的问题。东丽王向来看不惯燕绥,此次燕绥讨伐北辰,他暗中不知动了无数手脚,只是他毕竟势单力薄,全都被燕绥给识破了。

    李惟楚先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一点,给他们留下一个东丽王藏在燕绥军队里的奸细的情报。

    霍宗明不是傻子,自然懂得利用这一点。飞霞关虽然被燕绥给拿了下来,但要是掌握了敌军的情报,想再次攻下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如此一来,飞霞关之难也就跟着解决了。

    为了节约时间,在夏如云给许海晏缝针的时候,瀛王便策马到了霍宗明驻扎的地方要了这封文书。

    多亏瀛王一番安排,不然今日想要在法场上救下李惟楚,着实是一件难事。

    眼下文书在手,李惟楚本人在百姓之间也颇有声望。

    如果自己还想强行动她,许承乾很有可能要盘算盘算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

    “陛,陛下……”

    陈若弗见许承乾沉默着不说话,小心翼翼地开口说话。

    看来今天,只能把李惟楚放走了。

    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准备地更加充分些,抬头看见夏如云和瀛王得意的眼神。

    许承乾一咬牙,闷声对旁边的陈若弗说道:“陈若弗,宣旨!”

    “陛下是……”

    许承乾一记眼刀扫来,陈若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明白了他的意思,朗声对底下的人说道:“陛下有旨——”

    “经核查,李惟楚并为勾结燕绥通敌卖国,特此当场释放——”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底下的百姓听见这句话,不知为何也跟着兴奋起来,高喊着互相庆祝。

    听见这句话的许海晏没了别的心思,只想赶紧把李惟楚带回去。

    “我来。”

    瀛王让许海晏起身,自己一把将地上已经半死不活的李惟楚给一把横抱起来准备带回丞相府。许海晏原本想起身跟上,结果却一下跪倒在地。

    夏如云赶紧将他扶起,郑玄羿从人群中冲了出来过来帮着扶住许海晏。

    瞧见来人是许久未见的郑玄羿,许海晏还没来得及同他说句话。

    一时间脑袋一歪,也跟着晕了过去。

    “阿晏!阿晏!”

    任凭夏如云在他耳边喊了无数声,他却是迟迟没有醒来。

第二百四十六章 失明

    自从李惟楚从法场上救回来之后,便被瀛王带回丞相府让夏如云救治。紧跟着许海晏也高烧昏迷,被郑玄羿和夏如云两人抬回去一并躺在一间房里方便夏如云查看情况。

    李芥川和陈菀娘原本还因为不敢看李惟楚被砍头,所以一直在自己的房里没有出来。知道大街上热热闹闹地讨论说李惟楚已经被释放回到了丞相府,他们这才敢出房门匆匆忙忙跑到丞相府去看她。

    瀛王正在门口等夏如云给李惟楚看诊,突然在门口瞧见李芥川和陈菀娘两人,也是颇感意外。

    当初自己去楚州接触李越的时候,还在楚王府上见到过他们两人。

    “见过瀛王殿下。”

    李芥川同样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个地方见到瀛王。

    当初自己在楚王府暂住的时候,可没少见他。

    因为许承乾迫害李惟楚的缘故,李芥川对同样有着皇室血脉的瀛王也没什么好脸色,但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瀛王微微点头,旋即说道:“没想到居然能在这儿见到李芥川大师您。”

    “瀛王殿下不必客气,草民不过是一个打铁的,算不上什么大师。”

    李芥川摆手,旋即看向一边紧闭着的房门,“我同夫人想去看看阿楚。”

    “这……我家王妃正在给李惟楚诊脉行针,你们此时进去,恐怕有些不太方便。”

    “瀛王殿下,我也是医者,说不定可以进去帮上些忙。”陈菀娘实在是想见李惟楚,不想再拖延几分,殷切地看向瀛王。

    多少能体会她的心情,瀛王也就只好点头:“那你暂且先进去吧,李先生在外边同我一块儿等候。”

    “多谢殿下。”

    陈菀娘匆匆忙忙小跑到门口,对着房门深吸了几口气,这才鼓起勇气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只剩下瀛王和李芥川站在院子里。

    郑玄羿这时候才从外边回来,身后还跟着唐霏霏。一直住在外边的扬名立万也悄悄来了丞相府,想来看看李惟楚和许海晏的情况,结果全被瀛王给挡了回去。

    “郑大人。”

    “瀛王殿下。”

    听见瀛王突然叫自己,郑玄羿赶紧回过头来应了一声:“殿下有什么事?”

    “我同这位李先生有话要说。”瀛王殿下看着旁边的李芥川突然开口说道。李芥川略微有些吃惊,但也没有多说别的话,“麻烦你,不要让别人去打扰王妃。”

    “是。”

    瀛王交待完这句话,旋即带着李芥川往丞相府书房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李芥川都在思考对方究竟要同自己说什么,可一直到了书房门口,他也没有思考出什么结果,抬头只看见瀛王微笑着对自己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李芥川谢过对方,旋即先他一步进了书房。

    瀛王跟在他的身后走了进去,顺手将门给关上。

    “不知道殿下找我有什么事?”

    “这次找你,主要是想说说阿晏和阿楚这两个孩子婚事的事情。”

    那天自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李惟楚是自己儿媳妇的话,虽然形势所迫,但毕竟也让全京岚城的人知道了这件事,还是要给李家人一个交待。

    李芥川微微一愣,沉默着没有立刻答话。

    他在来丞相府的路上听说了这件事,虽然有些不大喜欢瀛王,可许海晏这个孩子对李惟楚的好,他们全都看在眼里,也看出来李惟楚是实实在在地喜欢他这个人。

    对李惟楚的婚事,他们本来就没有打算要过多干涉。就算想要干涉,按照李惟楚的性子,恐怕也不会轻易妥协。

    既然事情已成定局,他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想来陈菀娘这么疼爱阿楚,更加会尊重她的所有决定。

    “只要两个孩子同意,我没有什么要说的。”李芥川回答,“不过这段时间,虽然不在彼此身边,心也在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想来应该早就认定对方了才是。”

    “我也是这么想的。”瀛王笑道,“既然你也这么觉得,那就找个时间,等阿楚的伤势好的差不多了,一起商量下婚期吧。”

    “嗯,全听瀛王殿下的吩咐。”

    李芥川本以为瀛王说完这件事应该就没别的了,正准备离开,却没想到瀛王突然叫住了自己,原先那亲切的表情一下收了回去,变得让人觉得有些捉摸不透:“李先生,还有另外一件事,本王想同你谈谈。”

    李芥川回头对上瀛王的眼神,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房间内。

    李惟楚的伤势比夏如云想象的还要严重,诊治自然也要比往常更耗费些心里。躺在隔壁床上的许海晏已经迷迷糊糊醒了过来,看见夏如云正在给昏迷不醒的李惟楚扎针,不敢开口说话,生怕打扰了她。

    直到房门突然被人推开,房间内才终于发出些声响。

    好在夏如云已经施针完毕,长舒了一口气从李惟楚床边站起身来,看向门口:“哪位?”

    “王妃娘娘,是我,阿楚的娘亲。”

    夏如云瞧这美貌夫人有些面生,听她介绍自己的身份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阿楚的娘亲。不用如此客气,这边坐。”

    “我想去看看阿楚。”

    “去吧。”

    陈菀娘小心翼翼走到李惟楚旁边,看李惟楚的脸颊终于恢复了些许血色,呼吸也终于逐渐平稳,这才悄悄松了口气:“王妃娘娘不愧是北辰第一女圣手,同为行医之人,这针法和眼里,的确是我们所不及的。”

    “过奖了。”夏如云见她第一眼就像见到李惟楚第一眼一样觉得投缘,拉着她往旁边坐下,给她倒了杯茶,也给自己倒了杯一口灌下去休息片刻,“好在阿楚这个孩子够坚强,有足够想要继续活下去的欲望。否则,就算我再怎么救,恐怕也救不回来了。”

    “不知到阿楚彻底康复要多久?”

    “恐怕得很长一段时间……不过让她能下地走路,应该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就行。只是现在还有个更棘手的问题……”

    “什么问题?”

    “她脑袋后边似乎是有淤血,目前仅一次施针还不能完全将淤血排出。这血块很有可能会让她面临一段失明的时间。若是运气好将淤血全部排出,那也只需一个月就能恢复,如若不能……”

    后半句即使夏如云没有继续说,陈菀娘也知道了最后的后果。

    “娘……你说什么?”

第二百四十七章 苏醒

    “阿晏,你醒了?”

    夏如云和陈菀娘原本一直在关注着李惟楚的情况,突然听见许海晏的声音,回过头去见他掀开被子就要从床上下来。

    赶紧走到他床边,夏如云把他给拦了下来。

    “阿晏,你现在还不能动。我才给你上好药。”

    “娘,你方才说阿楚眼睛……”

    “既然你听到了,告诉你也无妨。”知道许海晏这孩子一向把李惟楚的事情当作是自己的事,这会儿听见李惟楚很有可能要面对失明的情况,想来心里也十分难受。

    但提前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也不是不可以。

    “她的眼睛的确很有可能会失明。”夏如云低声道,“从今以后,她面对的将是永无止境的黑暗。”

    什么都看不见,再也无法用目光触碰在她面前的色彩。

    光是这样想着,许海晏就止不住的心痛。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想来她也不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无论是眼睛也好,身上的伤也好,全都是因为他才变成现在这样。

    “如果不是因为我,阿楚也不会变成今天这副样子。”

    “如果你要是这么想的话,那你还真是不了解阿楚。”

    陈菀娘忽然间开口,“你知道,阿楚从来不会因为这些事怪罪你,也不会怪罪任何一个人。”

    “正是因为她的不怪罪,我心里才会觉得更加难过,更加内疚。”

    正是因为了解她,许海晏知道她醒来以后知道自己失明,也只会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然后继续笑嘻嘻地面对一切。

    “阿楚如今经历这一切,全都是因为自己自愿将一切托付给你。否则,早在第一次受到生命威胁的时候,阿楚这么聪明的孩子怎么还会继续待在你身边?趋利避害是每个人的本能,但她既然选择留在你身边,那也就是说,她把同你在一起经历的所有苦难都视作你和她之间最珍贵的东西。”

    “哥,阿楚说了,同你经历的事情,除了死亡,都是婚礼。”

    他突然想起在平州的时候许菏清偷偷同自己转述的李惟楚说过的那句话,攥紧拳头,拼命想将自己的眼泪憋回去,却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夏如云知道他心里难受,伸出手臂一把抱住了他。陈菀娘同样也险些没有忍住自己的眼泪,赶紧挂上笑容:“阿楚交给你,我很放心。”

    “什么?”听见陈菀娘这句话,许海晏突然愣了一下。

    “你这孩子,难道忘记你父亲在刑场上说的话了?”

    夏如云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许海晏这才迷迷糊糊想起。

    好像在刑场上的时候,瀛王当着众人的面说李惟楚是他们瀛王家的人,亲口说出李惟楚是他的儿媳妇这句话。

    许海晏一瞬间感觉到无比欣喜,可余光瞥见自己的脚,想到自己后半生很有可能就要在轮椅上度过,突然神色暗淡了下来。

    陈菀娘注意到他神色变化,眉毛一挑:“怎么,难不成你嫌弃我家阿楚以后很有可能是个瞎子?”

    “没有没有,陈姨你误会了。”许海晏连忙摆手,“只是,我这脚……娘说,今后很有可能在轮椅上度过……”

    这样的他,还怎么配得上李惟楚?

    “你不嫌弃阿楚未来可能是个瞎子,那你难道不相信阿楚不会嫌弃你是个瘸子吗?”陈菀娘又心疼又好笑,想着这许海晏的性子同瀛王实在是相去甚远,“放心好了,阿楚我了解,她一定不会嫌弃你的。”

    “那看来这商量婚期的事情也要早些安排了。”夏如云说道,“那天我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下那句话,要是不紧着些办喜事,恐怕会落人口舌。正好亲家你们也在,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商量商量。”

    夏如云这声亲家叫的着实亲切,陈菀娘也应答地十分自然,两个女人在一边小声地交谈着。

    反倒是许海晏这个当事人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

    这段时间虽然短暂,但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唐霏霏正式被剔除宫籍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郑玄羿也从御史台请辞回了郑家;槐夏正安心养着胎,霍夫人让她喝了一碗又一碗的安胎药;端木臻掌控的权力逐渐稳固在她手中,并且在瀛王手下的人帮助下暗中将关键职位换成了自己的人。

    至于东丽之战,虽然没有打败燕绥,但因为东丽王在背后动手脚的原因,让燕绥损失了大部分兵力。而霍宗明他们的部队因为瀛王派许迦加入变得更加强大,要是再继续打下去,两边都很有可能会遭受难以估量的损失。以此为谈判条件,霍宗明他们同燕绥暗中达成了协议,助他登上东丽皇位,在他在位期间不得对北辰出手。

    燕绥虽然平日里诡计多端,但也算是个守信用的人,签下此番协议自然说到做到。只是这背后难免会有些什么小动作。

    为了提防他,霍宗明请旨册封苏破虏为镇东将军,镇守同东丽接壤的边界。

    完成这些事之后,霍宗明他们便班师回朝,同自己家人团聚。

    许菏清在家帮着照看两个病号,听说沈廷也跟着军队回来,匆匆忙忙出城去迎接,为他得到了封赏感到高兴,吵吵嚷嚷地让他请自己去最贵的酒楼吃饭。沈廷拗不过她,一回来就花掉了几百两银子在她身上。

    而所有人,在这段时间都断断续续地来看过李惟楚和许海晏。

    许海晏的身体毕竟受的大多是皮外伤,平日身体底子还算不错,除了脚上的伤也已经好的七七八八,郑玄羿他们过来的时候,还能跟着说说笑笑几句,甚至还能一块儿下几盘棋。

    夏如云和陈菀娘他们,也在这段时间讨论着商量好了李惟楚和许海晏的婚期,挑了好几个日子备用。

    只是作为主角之一的李惟楚,却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原先夏如云还以为是自己的方子出了什么错,拉着陈菀娘和许菏清都看了看,确定方子没什么问题,这才继续用了下去。可李惟楚却的确一点反应都没有。

    一个月就这么过去了。

    许海晏推着轮椅坐在李惟楚床边,单手托着自己的下巴,直直地盯着李惟楚的脸,迷迷糊糊地像是快要睡着。

    而躺在床上的人,却在这个时候缓缓睁开了眼。

第二百四十八章 天生一对

    一片漆黑。

    李惟楚缓缓睁开眼,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眼睛没有完全张开的缘故,忽然一下瞪大眼睛。

    可还是一片漆黑。

    将自己的手放在眼前晃了晃,除了面上感觉有一点点风扇过,别的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李惟楚以为现在是晚上的时间,房间里没有点灯,伸手不见五指也十分正常。摸着黑掀开被子准备起身,坐在一边的许海晏终于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

    “阿楚!你醒了!”

    许海晏伸手一把握住李惟楚的手。

    感觉到自己被握住的手掌,李惟楚下意识偏过头,面前依旧是一片漆黑,只得不确定地问道:“大人?”

    “嗯。”过去这么久终于听见了李惟楚的声音,许海晏心神一晃,鼻子一酸险些流泪,“是我。”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许海晏见她看起来已经大好,忍不住试探性地问她。李惟楚微微点头,察觉到他语气中有一丝不对劲:“大人,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

    “现在是白天……”李惟楚紧张地握住被子一角,眼睛失神,“还是晚上啊?”

    听见李惟楚问出这个问题,许海晏知道奇迹还是没有出现。

    她的眼睛,真的瞎了。

    许海晏伸手握住她的手掌:“阿楚,现在是午时。”

    啊,午时。

    果真是白天。

    也就是说,自己的确是瞎了。

    李惟楚眼珠往下看,眼神无法聚焦,就这么呆呆愣愣着。从前那绚烂的眼芒也失去了踪影,只有空洞的眼神暗示着李惟楚躁动不安的内心。

    其实她早已经有了预感。

    早在牢房的那几日,她就感觉自己的眼睛越来越不如从前。后来赶着将《天龙八部》写完,更是觉得自己看东西越来越模糊。

    直到那天在刑场,她在倒下去的前一瞬便已经眼前一片黑暗。

    她就已经料到了会有今天的结局。

    只是没想到真正需要面对这件事的时候,内心原来会这么惊慌,这么不安。

    突然感受到握着自己右手的手掌突然在微微颤抖,李惟楚转过头去面向许海晏的方向。

    虽然看不见他的模样,但李惟楚知道,他一定是在因为这件事在自责。

    原本惶恐不安的情绪,在这会儿通通沉淀了下去。反过来握住许海晏的手,李惟楚笑眯眯地问他:“怎么,大人看见我醒过来不高兴?”

    “说什么傻话?”

    许海晏看见李惟楚笑眯眯的样子,眼神却一副失焦的模样,强忍住自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许海晏也跟着她轻笑一声:“你能醒过来,我当然高兴。”

    “那你可别背着我偷偷掉眼泪,我现在看不见了,但你也不能骗我。”李惟楚吸了吸鼻子,往许海晏的方向靠了靠。

    在听见李惟楚这句话之后,许海晏之前努力绷住的情绪突然成了空,眼泪一下掉了出来。

    但他却依旧装作笑得十分开心的模样干笑两声:“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这还差不多。”

    李惟楚满意地点头,伸手就要去抱他,结果却摸到了许海晏坐着的轮椅上的轮子。

    心下觉得奇怪,李惟楚开口问道:“大人,你这是……”

    原本还想随意将她糊弄过去,忽然想起方才李惟楚对自己说的话。

    她说不希望自己骗他。

    深吸了一口气,许海晏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的心情,语气平淡地说道:“嗯,是轮椅。”

    见她的手忽然愣住,许海晏伸手握住,继续说道:“我的脚筋已经断了,今后可能得一直坐在轮椅上。”

    忽然一阵沉默。

    过了良久,李惟楚这才再度开口:“那没问题,以后我当你的腿。”

    “那我当你的眼睛。”

    许海晏的眼泪一下滴在李惟楚的手上,微微一愣,李惟楚跟着红了眼眶,却还是笑着回答他:“你可不要仗着我看不见对我做鬼脸。”

    “那你可不要仗着我不能走带着我到处乱跑。”许海晏说,“到时候可别把我推井里了。”

    “哈哈哈,那可说不定。”

    李惟楚大笑两声,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许海晏被吓到,赶紧伸手给她顺了顺气:“你慢点。”

    “诶大人,你还真别说。”李惟楚回了口气,低着头,右手摩挲着许海晏的手掌,“咱们一个瘸子,一个瞎子,还挺配。”

    许海晏反手握住她的手掌:“那是自然。”

    “我们本就天生一对。”

    夏如云听说李惟楚醒了过来,赶紧过来给李惟楚把了把脉。除了眼睛的问题,的确已经没有了别的症状,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

    陈菀娘瞧见自己女儿原本亮晶晶的大眼睛就这么没了往日的神采,马上就要哭出声。李芥川怕她在孩子面前掉眼泪又惹得一阵哭,带着她悄悄出了房门,只剩下瀛王他们几个人。

    槐夏听说李惟楚醒来,原本还想过来看看。只是霍夫人提前在夏如云这里收到了李惟楚已经失明的消息,怕自己的女儿听到这件事受到刺激,随便找了个理由拖住槐夏没让她过来。

    唐霏霏和郑玄羿前后脚来了丞相府,两人倒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真的看见这画面,心里还是止不住难受。

    “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但还是要注意休息。你身体本来就不好,原本以为半个月应该能醒来,没想到足足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夏如云将李惟楚的手放了回去,“至于眼睛……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给你治好的。”

    “多谢王妃娘娘。”

    李惟楚开口道。

    听见这称呼,夏如云先是叹气一声,旋即握住李惟楚的手:“怎么还叫王妃娘娘,显得太生分了。”

    微微一愣,李惟楚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跟着面色一红:“云姨……”

    “唉,原本还想让你直接开口叫我娘的。”夏如云微笑着说道,“不过现在还没成亲,云姨先叫着也行。”

    成亲?

    李惟楚一下没反应过来,歪着头露出疑惑的表情。许海晏见她不解,开口对她说道:“菀娘姨和芥川叔同我爹娘已经商量好了。等你好的差不多,我们就拜堂成亲。”

    见她还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许海晏打趣她:“怎么,看你的表情好像不太乐意?”

    “没有。”

    李惟楚憨笑起来,“只是没想到自己真的拐带到了帅哥,有点兴奋。”

第二百四十九章 心意相通

    被陈菀娘轻轻弹了下脑门,李惟楚嗷呜一声捂住自己的脑门,低着头憨憨地笑了声。瀛王这会儿同李芥川也一块儿从外边的房门踏了进来,听见这边有说有笑的模样,好奇地问了声他们在说什么。一家人坐在一块儿说着话,顿时就热闹了起来。

    唐霏霏看李惟楚恢复的情况还算不错,偏头看着一边的郑玄羿微笑的表情,小声地说了句先走一步,只是瀛王他们好像没有注意这边的动静,依旧在嘻嘻闹闹地自顾自说话。

    想着还是不打扰别人一家人的好氛围,唐霏霏低下头去悄悄离开了这间房。

    一边的郑玄羿原本也只是一直站在边上,察觉到身边的唐霏霏离开,看了一眼她离开的方向。

    也赶紧跟了上去。

    “准备回去了?”

    郑玄羿快步跟上唐霏霏的步伐,并肩站在她身边。

    “嗯。”唐霏霏点头。

    现在她依旧是住在张家,不过张家老太太前段时间已经离世,张家也没有什么别的亲戚,偌大的张府也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住着。为了节省开支,唐霏霏遣散了大部分下人,只留下几个平日里帮着打扫下卫生。管家因为年事已高,唐霏霏也就让他继续在张府住下,也算是有个伴。

    可实际上这些天,唐霏霏更多情况下是自己一个人待在房里做着自己的事情。

    “我同你一起吧。”郑玄羿开口说着,实际上却还没有等到唐霏霏的同意,他已经这么做了。

    “这……”

    唐霏霏犹豫着看了他两眼,旋即别过头去,“恐怕不太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

    “我是皇宫弃妃,你同我走在一起,多少会招人闲话。”

    实际上,唐霏霏更加在意的是郑玄羿喜欢的是李惟楚这件事。

    她虽然喜欢他,却也没有兴趣当个接盘侠。如果郑玄羿因为李惟楚马上就要成亲了,这才转向同自己在一起,这种带有施舍性质的示好行为,她是断然不会接受的。

    “唐霏霏,你可不像是会在意别人说闲话的人。”

    郑玄羿见她气鼓鼓的模样,心下觉得好笑,忍不住出声调侃她,“你以前不经常翻墙过来看我么?”

    “你自己都说,那已经是以前的事了。”唐霏霏沉声道,“过去就过去了,无需在意。”

    一时之间,唐霏霏甚至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在对他说还是对自己说。

    暗示自己放下过去,放下对郑玄羿的那些感情。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在生我的气?”

    郑玄羿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让唐霏霏觉得奇怪:“我什么时候生你的气了?”

    “现在啊。”郑玄羿说道,“你是不是还在气我之前将那个荷包还给你?”

    突然被郑玄羿提起这个东西,唐霏霏一时间所有的情绪似乎都被调动了起来。

    难过,不甘,沮丧,甚至还有一丝愤怒……从前郑玄羿将荷包还给自己的时候说的那番绝情的话,唐霏霏让自己冷静下来:“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再问?”

    想起上次自己交到他手上的荷包,唐霏霏站定在他面前摊开手:“对了,把荷包还给我。”

    “为什么?”

    “你之前不是说不想再看见它,也不想我再出现在你面前么?”唐霏霏仰着头,倔强的神情依旧如同当年,“既然如此,那不如早些将它还给我。”

    “好。”

    唐霏霏倒是没想到他居然真的随身携带着这个荷包,一下就从怀里把它掏了出来,郑重地放在唐霏霏手里,“现在,我把它重新交到你手上了。”

    将这荷包捏在自己手里,唐霏霏立刻敏锐地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仔细感受了一番,才发现里边居然有一张纸条。

    慢慢将荷包拆开,唐霏霏狐疑地将那纸条从里边拿了出来,仰着头看向一脸看戏表情的郑玄羿,一时间不明白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直到那张纸条的字迹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忽然一下愣住了。

    “怎么,不会不识字?”

    郑玄羿见她这样子实在可爱,低着头出声调侃她。

    却没想到唐霏霏突然当着自己的面开始掉眼泪。

    本来郑玄羿就害怕小姑娘在自己面前哭,尤其是唐霏霏这梨花带雨的模样,他更是无从招架。方才还准备调侃人家,这会儿就马上手忙脚乱起来:“诶诶,怎么哭了!别哭啊!”

    俊男靓女正好端端地在街上走着,突然里边的漂亮小姑娘就开始小声啜泣,接着就是放声大哭。周围的人纷纷对两人侧目而视,见到郑玄羿一个大男人居然惹哭人家小姑娘,不少人都对他投来鄙视的目光。

    郑玄羿满腹委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站在唐霏霏边上慌慌张张地安慰她:“别哭别哭。”

    我应该没写什么奇怪的话吧?

    郑玄羿此刻也忍不住开始自我怀疑起来。

    “郑玄羿。”

    “在。”

    “你这纸条上写的是真是假?”

    唐霏霏将那纸条递到他面前,郑玄羿紧盯着上面的字,确认自己记忆没有出现错乱,又恢复到之前气定神闲眯着眼睛笑的表情:“当然。”

    “不是骗我?”

    “不是。”

    “不是因为李惟楚要同许海晏成亲了你同情我才对我这么说?”

    “不是。”

    “不是你可怜我被赶出宫所以才对我说的安慰话?”

    被连番问了三个问题,郑玄羿无奈地看了唐霏霏一眼,见她瞪大眼睛看向自己的表情,记忆似乎又一下回到了好几年前。

    原来她从来没有变过。

    “不是,我说的都是真的。”

    “除了那次把荷包还给你说不想再看见你的话是假话之外,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唐霏霏一把扑进郑玄羿的怀里,郑玄羿反应不及脚底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赶紧把唐霏霏搂住免得她跟着自己摔倒。

    “怎么,这会儿不怕人家说闲话了?”郑玄羿笑着说道。

    “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管人家作甚?现在我已经同皇帝没有了关系,你也不再是他的臣子。我们男未婚女未嫁,在一起怎么了?”

    唐霏霏笑眯眯地将眼泪和鼻涕泡全蹭郑玄羿衣服上,郑玄羿苦笑一声:“倒也不用把我的衣服当手绢。”

    “怕什么,我帮你洗就是。”

    “怎么当了这么久的贵妃娘娘,性子还从来没有变过。”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不知道吗?”唐霏霏抬起头瞪了他一眼,“怎么?你嫌弃我?”

    “不敢不敢……”

    唐霏霏后来是全程挽着郑玄羿的手回府的,她的手上还攥着那张纸条。

    上边写着:

    我喜欢的是现在拿着荷包,正在看这张纸条的人。

第二百五十章 瀛王和夏如云

    李惟楚的身体恢复的还算不错,虽然眼睛的症状依旧没有改善,但身上的疤痕都已经淡得差不多,只是梳洗刑罚受的伤还一直没好,夏如云虽然一直对她说这事急不得,但最着急的偏偏是她,每次都想法设法地给她改药方,希望她能好的快一些。

    李惟楚只是笑笑让她不用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无非就是好的慢些。夏如云却说不行,必须要让她在出嫁那天风风光光漂漂亮亮的。

    她这才想起,自己同许海晏的婚期,也就还剩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了。

    “来,这是今天的药。”

    夏如云给她把过今天的脉,府上的下人就已经把药煎好端了过来。让她把药煎好放在桌上,夏如云用银针给这碗药试了试毒,确认安全之后,这才端到李惟楚面前让她喝下。

    “谢谢王……云姨。”即使过了这么些天,李惟楚还是有些不太习惯。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李惟楚小心翼翼地从夏如云手里把药给端了过来。

    “你这孩子真是,说了不用这么客气。”

    夏如云看着她一点一点把药给喝下去,见她因为这苦极了的汤药而皱成一团的眉头,等她喝完之后,赶紧给她拿出来一颗糖让她含着,李惟楚这才稍稍缓了过来。

    夏如云看着她逐渐平静下来的表情,也跟着松了口气:“还是阿晏考虑周到,知道你不喜欢喝药,特意给你买了酥心房新出的糖果。”

    李惟楚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等你们成了亲,我再给你好好调理调理,剩下的事情小清应该可以解决了。”夏如云盘算了一下剩下的日子,“要是我同老庆头继续待下去,还不知道皇帝老儿要怎么对付我们夫妻两个呢。”

    老庆头?

    先是微微一愣,李惟楚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瀛王殿下许承庆,差点没忍住笑,连带着嘴里的糖也险些直接咽了下去。见李惟楚憋不住笑的样子,夏如云笑眯眯地同她说道:“我从认识他的时候就这么叫了,这么多年都叫习惯了。反正他也没有纠正过我,我也就继续叫下去了。”

    听夏如云说起瀛王的事情,李惟楚总是忍不住好奇,她和瀛王之间到底有过怎样的故事。据她所知,夏如云之前不过只是一个医术算得上是不错的医女,如何能同瀛王这样的人搭上关系,她实在是好奇得紧。

    简直就像是之前她看古代言情小说里头霸道王爷和天才医女小娇妻的故事一样。

    见到李惟楚投来探寻以及好奇的目光,夏如云大概知道她或许是想听自己的故事,想着自己反正没什么事,也就稍微整理了一下措辞,准备开始给李惟楚讲故事。

    结果没想到这故事比李惟楚想象的还要精彩。

    夏如云同瀛王认识的时候,两人都才不过二十岁的年纪。同她一般大的姑娘家都已经结婚生子,儿子女儿都已经满地跑,只剩下夏如云一个人还在镇上跟着自己的父母给人看病。那会儿夏如云不是因为医术才出的名,而是因为大龄女青年的身份闻名乡里。

    夏家二老觉得丢脸,商量着要赶紧给女儿安排相亲,让她赶紧嫁出去。结果因为乡里人都知道夏如云平日里就抛头露面,说她“不知检点”,没几个男人敢娶她。夏如云倒是无所谓,可二老却急得要死,赶紧带着自己女儿去别的镇上相亲。

    只是他们没想到,自己女儿实在是眼高于顶,相亲的人看了一个又一个,居然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

    二老逐渐放弃,任由她坐在给她用来同相亲对象吃饭的桌子上胡吃海喝。

    正巧碰见瀛王出现了。

    那会儿瀛王正被人跟踪,他随随便便进了附近一家酒楼,眼见只有夏如云这边还剩个空位,也不知会人家一声,直接一屁股就坐了下去。夏如云正嘴里吊着鸭腿,就看见面前一个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帅气男人出现在自己面前。

    还以为是爹娘给自己找的新一个相亲对象,夏如云正琢磨着他们从哪找来的俊俏公子哥,笑眯眯地凑上去问他问题:“你好啊这位公子。”

    “啊你好。”本来就打算伪装成酒楼顾客的模样,听见对方没赶自己走还主动跟自己搭话,瀛王心下一喜,面上依旧是神色不改。

    “公子贵姓?”

    “免贵姓许,许承庆。”

    “哦——我叫夏如云,很高兴认识你。”

    “嗯。”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瀛王倒是没什么,夏如云却不一样了。

    就这么一来一回,夏如云就已经完全喜欢上了这个人帅话不多的许承庆。

    “后来呢云姨?”

    见夏如云讲到精彩的地方突然停顿,李惟楚赶紧催着她继续往下说。

    听面前这个小姑娘终于对自己放下戒备,自然而然地喊出云姨这个称呼,夏如云也跟着高兴起来,正准备往下说,结果没想到外边的人突然打断了她们的话。

    “后来小夏就成了我的娘子,你都知道了。”

    瀛王快步走到夏如云面前,伸手托住她的下巴让她往自己的方向看,“怎么,在背后说你夫君坏话?”

    “我哪有?”夏如云冤枉地抬手,旋即朝他瞪了一眼,“你现在胆子大了,敢怀疑我?”

    瀛王赶紧松手表示妥协投降:“不敢。”

    “这还差不多。”

    “亲家他们在书房等你老半天了,原本还以为你只是过来给阿楚把个脉,没想到居然这么久还没过来。”

    “怎么了?”

    “当然是找你一块儿准备两个孩子成亲的事情。”瀛王拽了拽她的头发,“你这个准婆婆不操心谁操心?”

    “哦哦,我都忘了这件事了,之前跟菀娘约好了来着。”

    夏如云匆匆忙忙起身,对李惟楚叮嘱了声让她好好休息,旋即跟着瀛王出了门。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李惟楚不禁笑出了声。

    “我怎么不知道你以前这么痴迷我?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那当然不能什么事都跟你说,万一你骄傲了怎么办?”

    “所以成亲以后你就一直把我当你随从使?每天都只让我给你打理药田……”

    “还委屈上了……不乐意?不乐意算了,以后让许迦帮我的忙。”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第二百五十一章 回到霍府

    过两天就是同许海晏成亲的日子了。

    丞相府的人已经全部忙作一团,李惟楚也被接到了霍家,说是作为他霍宗明的干女儿出嫁,陈菀娘和李芥川也跟着去了霍府。霍宗明见到李芥川,一下激动地老泪纵横,一把将他抱住吓得李芥川差点没有反应过来,嘴里念叨着要拉着李芥川喝酒喝上三天三夜。

    霍夫人跟在两人身后,同一边扶着李惟楚的陈菀娘笑着点头,彼此问候一声算是认识,旋即将眼神放在了一边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的李惟楚身上。

    看见她原先那炯炯有神的双眼此刻变得空洞无神,霍夫人回想起几个月前她在霍家同那些下人们讲课的样子,一时间心情复杂。

    她那天被送去刑场的时候,霍夫人生怕槐夏知道这个消息身体撑不住,一直不敢透露半点消息。知道听说李惟楚已经被人救了下来,这才把事情同槐夏说清楚。

    饶是这样,槐夏也险些没有撑住,当着霍夫人的面昏倒在地。

    大夫说槐夏身子本来就虚弱,怀孕期间情绪起伏大,更是不能轻易受刺激。霍夫人经受了这次教训,再也不敢同槐夏说半点不好的消息。这次李惟楚失明的事情,她也敢随随便便同她说。直到这些天霍宗明同那边商量好让李惟楚成亲前住到自己家来,霍夫人斟酌再三,才跟槐夏说了这件事。

    好在因为之前的事,槐夏知道自己的母亲因为自己的事操了许多的心,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好歹也算是招架住了。

    更何况听说李惟楚马上就要来霍府住着,想到要是自己在她面前掉眼泪,说不定还得惹得她也跟着难过。

    “霍夫人。”

    李惟楚感受到自己左边有人过来握住自己的手,低头轻笑一声,同她打了声招呼。

    “都认宗明是干爹了,我自然就是你的干娘,还叫这么生疏做什么?”

    霍夫人同陈菀娘一起扶着她进了霍府,小声地提醒她脚下的台阶,旋即带着她进了之前已经安排好的房间:“来,干娘带你去你房间看看……”

    刚说出这句话,霍夫人便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有些惊慌失措地看向李惟楚的方向。

    李惟楚微微一顿,接着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样子,笑眯眯地回她的话:“好啊干娘,走吧。”

    “嗯。”

    霍夫人将自己的眼泪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同李惟楚说话的时候总是刻意带着笑声,像是为了要让李惟楚开心起来。带着她这边摸摸那边走走,将房间里的东西全给李惟楚介绍了个遍,连花瓶里边摆了几支花,花朵有几片花瓣,那几片已经有些焉了都同她说的清楚明白。

    “这下我完全知道我的房间长什么样了。”李惟楚咧开嘴,“干娘介绍的的确十分详细。”

    “要是有什么事,就叫这个小妮子。”

    霍夫人伸手把在外边待命的丫鬟给叫了进来,外边一个丫鬟听见夫人的召唤,赶紧迈着步子走了进来:“这个是我们府上的丫鬟冬律,这两天她负责服侍你。”

    “李小姐好。”

    虽然瞧不见冬律的模样,但听着这脆生生的声音,像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李惟楚自个儿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儿,微微低头向她问好,“你好啊,我是李惟楚,这些天就拜托你照顾了。”

    没想到李惟楚居然会对自己一个下人行礼,冬律一下有些受宠若惊,也跟着鞠躬:“李小姐哪的话,奴婢照顾你是分内的事。之前李小姐在府上的时候,奴婢曾经远远地听过一段,觉得实在有意思极了。后来听说李小姐又要在我们府上暂住,我就央夫人让我过来服侍小姐您了。”

    “是吗?你要是喜欢听,我可以继续说与你听。”

    李惟楚微笑道,“不过,以后在我面前不用做拘礼,我一向不太习惯也不太喜欢别人自称奴婢。要是你愿意,我们可以做朋友,做好姐妹。”

    “真,真的?”

    冬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地看向自己面前的这个新主子。

    “当然。”

    “我们家阿楚就拜托你了,冬律姑娘。”

    陈菀娘在一边同样也笑着跟她打招呼。就连一边的霍夫人也没有对此提出异议。

    冬律原本还在犹豫,现下听见李惟楚的话,一瞬间觉得自己找到了好主子,赶紧大声应了句是,笑眯眯地走到李惟楚身边去,站在原来霍夫人的位置上挽住李惟楚的手。

    陈菀娘和霍夫人见这两个小姑娘还算投缘,也跟着会心一笑:“对了阿楚。”

    “嗯,怎么了?”

    “槐夏等会儿应该会来找你说会儿话,我让厨房去给你们两个备些点心来。”

    “那就先谢谢干娘了。”

    李惟楚同霍夫人道谢。两人便想着去看看已经在院子里喝上的两人,免得闹出什么笑话来。

    失明的日子虽然也算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但李惟楚还是非常不适应。之前无聊的时候还能下下棋,这会儿瞎了眼,也就只能在房间里坐着,现下来了个冬律,还算是能跟自己说说话。

    好在过了没多久,槐夏也挺着个大肚子来到了李惟楚的房门。

    李惟楚正同冬律开始说起《三国演义》的故事说到第五回,听见外边的脚步声和轻轻响起的敲门声,便让冬律过去开门。瞧见来人是槐夏,冬律赶紧把人给扶进了房里。

    “李小姐,是霍小姐来了。”

    “槐夏?”

    李惟楚知道应该是她,兴奋地从座位上坐起就要过来接她,结果一不小心被椅子绊住了脚,一下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李小姐!”

    冬律眼看着她摔倒在地,赶紧冲过去要把她扶起来。

    虽然一直已经做好了面对这件事的心理准备,但真正见到李惟楚瞪大着眼睛摔倒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想痛哭。

    听见那边已经传来了小声啜泣的声音,李惟楚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笑眯眯地说着:“哎呀,摔一跤长得高,槐夏你可别笑话我。”

    “我不笑话你,不笑话你……”

    见她对着自己露出那无比灿烂的笑容,槐夏只觉得心更痛了,眼泪吧嗒吧嗒地打在手背上。

第二百五十二章 无声的痛苦

    冬律将李惟楚重新扶回到座位上,有带着槐夏坐在了李惟楚对面的位置上。霍夫人托的给两人送点心的丫鬟也已经站在了门外。冬律将盘子接过,放在两人面前的桌上,旋即退出房间关上房门。

    “槐夏,可别哭了。”李惟楚知道她是个多愁善感的姑娘,也猜到她大概还在因为自己的事情感到伤心难过,赶紧出声安慰她,“你现在可是孕妇,要是因为我情绪受到了影响接着又影响胎儿,那我罪过可就太大了。”

    “好好,我不哭了。”

    槐夏赶紧止住眼泪,从怀里掏出手绢来把眼睛的泪水擦干,“我现在没哭了。”

    “这还差不多。”

    李惟楚满意地点头,“你现在情况怎么样?”

    “挺好,只是这身子实在是太沉,总觉得最近走路都有些走不动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平日里身体本就瘦弱,干娘这么给你补都没见把你补壮实了。”

    “谁说的?我现在都有蝴蝶臂了。”槐夏委屈地抬手,把手臂递到李惟楚面前,“你摸摸,这全都是软塌塌的肉。”

    被槐夏抓着手往她手臂上摸,李惟楚感受到槐夏手臂软绵绵的触感,伸手一捏:“不妨事,我喜欢。”

    “我说你这人真是——”

    槐夏差点没被李惟楚给气死:“都要成亲的人了,还这么调戏姑娘家,真不怕丞相大人揍你?”

    “眼睛都瞎了,美女都看不见,还不能跟漂亮姐姐们说说话?”

    看似调侃的一句,却在出口之后让槐夏和李惟楚两人都沉默了。

    “阿楚。”

    许久之后,槐夏才打破了这冗长的沉默。

    “怎么了?”

    “你的眼睛……还有得治么?”

    “不知道。”李惟楚似乎满不在意,只是她伸出去那点心的那只微微颤抖的手却出卖了她的心情,“云姨说,我这眼睛想好,纯粹得看运气。”

    “为什么?”

    “好像是说,原本只是以为我脑袋里有淤血,只要把淤血排出就能恢复视力。可是化淤血的方子都试过了,却依旧没有任何效果。后来云姨又给我看了一次,发现我其实不止是淤血的问题。”

    “那是什么?”

    “具体的我也忘了……”夏如云倒的确同自己说了一串病因,只是自己当时在发呆,听的不是很仔细,再加上本来懂的也不是很多,大部分的话都听不太懂,点点头也就过去了,“不过云姨说了,她会帮我想办法的。”

    “嗯……”槐夏也知道夏如云的医术。

    如果她都想不出什么法子来,那恐怕也没别的医师能想出法子来了。

    “没事,反正这几天瞎子的生活过的也还算习惯。”李惟楚手指敲了敲桌子,“等再习惯一段时间,说不定我就能写字了。”

    “想起我之前为了避免发生意外,闲的没事的时候练习闭着眼睛写字,左手写字,甚至是用脚写字,想着万一我那天眼睛瞎了,右手断了,或者两只手都断了,也还能有点用处。”

    “你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假设……”

    槐夏见她眼底有些复杂的神情,知道她是在勉强自己同她说笑。但见她这么努力的样子,也不想揭穿她,跟着附和笑了两声,又赶紧扯到别的话题去了。

    两人足足聊了三个时辰,从东说到西,从南说到北,连晚膳都是直接在房间里解决的。李惟楚就算是失明了,似乎也还是之前那个什么都不在意潇潇洒洒的李惟楚,说话总是能逗得槐夏笑个不停。槐夏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踹了槐夏好几次,像是也跟着在肚子里笑。

    “好了好了,不跟你闹了。”槐夏捂着自己的肚子,“孕妇得回去休息了。”

    “你小心点。”李惟楚朝她喊道,“我让冬律送你回去。”

    “成。”

    “你这临盆的日子也快到了。”李惟楚想起她方才跟自己说的话,“没想到我这才十六岁就要当干娘了。”

    “在她出生前你就给她拐了个干爹来,实在是值得表扬。”

    “为啥?”

    “这样收份子钱就可以收两份了。”

    “槐夏,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贪钱了?”李惟楚打趣她,“就不能像我一样两袖清风视金钱如粪土?”

    “我呸!”

    槐夏走到房门,外边的冬律走了进来,“不知道是谁当初宝贝自己最后那几片金叶子宝贝的跟什么似的。”

    听见身后李惟楚传来的干笑的声音,槐夏哼哼两句:“我走了,过两天再来。我这身子实在是太沉了,待在房间里属实不太想动。”

    “知道了,你赶紧让冬律送你回去吧。”李惟楚笑道,“实在不行别勉强自己。”

    “嗯。”

    你也是。

    槐夏迈过门槛,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向房间里的李惟楚。

    只见她忽然一下沉静下来的脸色,呆呆愣愣地坐在座位上的样子。

    看上去孤单又落寞。

    她果然还是在意的吧?方才同自己吵吵闹闹地说那么多话,只是为了让自己宽心罢了。

    槐夏暗自将这件事记在心上,走过李惟楚的房间以后,旋即对旁边的冬律说道:“冬律姑娘,麻烦你帮我办件事。”

    “小姐你说。”

    “你过会儿去……”

    冬律把槐夏送回她自己的房间,回到李惟楚身边来,却见她已经在床上躺下。冬律还准备陪陪她,李惟楚却拒绝了她,说她今天有些累了,想早些休息,让冬律也早些回房间睡觉。

    冬律听了她的吩咐退出房门,只留她一个人在房间里静静地躺着。

    李惟楚躺在床上,睁眼闭眼反反复复,可面前的画面却从来没有变过。

    始终是一片漆黑。

    慢慢地从床上起身,李惟楚摸索着一点一点迈开步子,扶着床边,接着一脚踢到了凳子差点摔倒,按照今天霍夫人同自己说的走到了梳妆台附近的窗边。

    “这扇窗户的朝向极好,白天日光照进来,借着日光梳妆实在是再惬意不过了。”

    既然如此,那想来月光一定也十分动人吧。

    李惟楚静静地站在窗前,感受着自己看不见的月光。

    外边携卷着月光的微风透过窗户钻了进来,环绕在李惟楚身边,像是将她抱在怀里。

    双手撑在桌面上,李惟楚低下头。

    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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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9936/ 第一时间欣赏惟楚有材最新章节! 作者:老码识秃所写的《惟楚有材》为转载作品,惟楚有材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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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楚有材介绍:
(完结作品《唐氏夫妇离婚法则》,书友群542804019)一桩陈年血案,一个死而复生的血婴,一个穿越而来的灵魂。她是“欺世盗名”的假诗人李惟楚,女扮男装来到京城,写诗全是借鉴前人,品酒品茶品小曲儿的功夫却是一流。看似玩世不恭,心无城府,实际上是丞相府最深藏不露不动声色的女阴谋家。他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丞相大人许海晏,谦谦君子却又是个厨艺高超的美食家。待人宽厚才高八斗,心中有一个海晏河清天下太平的政治理想。可却是被皇帝绑在身边做交易的人质。为寻求真相,李惟楚踏进丞相府,从此与许海晏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许海晏,你要海晏河清,我便许你海晏河清。”“即便是,用我的性命去换。”惟楚有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惟楚有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惟楚有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