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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圣骑士的传说     万界点名册txt下载     万界点名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五十一章·被打

    朱元正抱着太华拍她的背,有欣慰有苦涩也有期待的抹去她的眼泪,扯出一个笑来摇头:“这是大好事啊,太华,隔了这么多年,你终于可以回家了,我为你开心。”

    太华哭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不断的点头。

    她一直在做的梦竟然这样轻而易举的就实现了,她一直都有一种不真实感,总觉得好似是一脚踩在云上,触不到底,唯有这一刻,当身契握在了自己手里,当朱元给的银票还捏在手上,她的脚终于踩到底了。

    她握住朱元的手,哽咽再三:“朱姑娘,多谢你,你是我的再生父母,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若是能找到我的父母,我一定早晚三炷香,给您祈福......”

    这话说的绿衣忍不住笑起来:“我们姑娘又不立长生牌位,怎么还要姑娘您上香呢?”

    大家都哄然笑了。

    离别的愁绪总算是被这阵笑声给冲淡了许多,朱元看着马车在视线当中远去,逐渐消失不见,伸手握住了苏付氏的手,轻声喊她:“姨母。”

    苏付氏勉强笑了笑,伸手揽住她的肩,似乎是在对自己,也似乎是在对朱元说:“没事的,我们还在一起,姨母会永远陪着你的。”

    这是她当初早就已经许下的承诺,永远都不会变。

    朱元见她有些神思不属,知道她恐怕对杨蔼然不是半点意思都没有,想了想便道:“其实杨大哥为人的确很不错,他昨天晚上来找过我了,跟我说并没有逼您做选择的意思,他这次之所以会跟您表明心意,是因为即将要去奔赴战场,所以想把心意告诉您。他不是那种自己喜欢就一定要得到,不顾对方心意的人,他也说,或许他的表白对您来说太突然了,会慢慢来。”

    苏付氏在朱元跟前向来是不会隐瞒什么的,她叹了口气,低着头说:“其实......杨大哥的确是个很好的人。”

    能叫苏付氏说出这番话来,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朱元立住了脚认真的看着苏付氏,劝她:“既然彼此都有意,且杨大哥也已经跟外祖父和舅舅都表明了决心,姨母为什么没有立即答应他呢?”

    苏付氏就笑起来,跟从前那种收敛的、带着苦涩的笑意不同,她这回是真正的笑的舒心而灿烂:“因为太容易得到了的,永远不会珍惜啊。”

    朱元诧然。

    她都不知道,自己姨母竟然已经想到了这里,她还以为姨母还纠结着当年的那场失败的婚姻呢。

    “什么事都不能因噎废食的。”仿佛是看出了朱元的疑惑,苏付氏摸了摸她的脑袋:“上一场婚事耗尽了我的心思,我原本也以为我该孤独一生了。但是昨天哥哥跟我谈过之后,我忽然想通了,就如同他说的,你已经是惊世骇俗,有你在,我做什么事都不算过分,父亲和他都会罩着我的。”

    舅舅竟然还能说出这番话来,还真是难得。

    朱元笑了一声,也替苏付氏觉得开心,挽住她的胳膊晃了晃:“舅舅其实耳根子挺软的,我看他好似很没有决断,但是他说的这番话,我觉得说的很对。姨母如果喜欢,那就尽力去争取,总不会比苏家更糟糕了。”

    两人笑闹了一阵,都觉得心里好受了很多,正说着什么,就听见外头一阵喧哗声,向问天疾步走了进来,神情匆匆的跟朱元说:“姑娘!出事了!”

    苏付氏一怔。

    朱元也冷声问:“什么事?”

    “季晨被人打了。”向来稳当的向问天面上有怒色:“出去看铺子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就被人拦住一顿打,现在还昏迷不醒!林大厨也险些被打......”

    苏付氏不可置信:“天子脚下,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当街打人?!没王法了不成!?”

    只能说根本就是直接冲着朱元来的,打她的人给个下马威。

    向问天摇摇头:“不知道,是一帮乞丐,季晨跟林大厨刚从临街的铺子出来,就给人围住了一通乱打,季晨头上还套上了麻袋,等到我们闻讯赶过去的时候,那些乞丐们四散奔逃,大街上人又太多,我们没抓着人......”

    朱元面色沉了下来。

    苏付氏也皱起眉头:“难道又是武宁伯府?”

    昨天在狮子楼的时候,武宁伯府的那个钱嵘可是孜孜不倦的给朱元找麻烦,恨不得让朱元丢尽脸面才好。

    她本来就在朱元手底下吃了亏,难道说见朱元又出了名,所以故意来打朱元的人泄愤?

    朱元摇了摇头:“应当不会是武宁伯府。”

    上次的教训已经够了,武宁伯府该知道她自己是虱子多了不痒,可他们却投鼠忌器,就算是钱嵘要出来出头,他们只怕也会摁着不让她胡闹。

    可不会是武宁伯府的话.....

    朱元冷冷笑了一声,拍拍手对向问天吩咐:“我等会儿去看看季晨,你去先把林大厨给安抚好,然后再去季晨挨打的地方,多花些银子,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两个人来,到底是谁下这样的手,总不会一点儿痕迹都没有的。”

    她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向问天重重的点了点头,正要走,就想起什么来,急忙转过身道:“对了姑娘,我之前在锦绣堂那附近碰见锦常了,他说殿下病了。”

    楚庭川病了?

    朱元怔住,下意识的问他:“怎么回事?”

    虽然其实坊间一直都有传闻,说五皇子活不长久,但是其实她却知道,楚庭川的身手是极好的,看上去完全不像是随时都会死的样子。

    而且他虽然有心疾,但是不管是胡太医他们还是她给的那些药丸,都是可以稳定他的病情的,怎么会忽然又病倒了?

    “好似是跟静安公主有些关系。”向问天挠了挠头,这些天潢贵胄的事情他知道了,自己也很不安,压低声音说:“听锦常说,静安公主去找殿下,不知道怎么的就落了水,殿下跳下水去救人,而后就病倒了.....”

    静安公主.....

    那个传说当中,极为受嘉平帝喜爱,甚至待之如皇子的公主。

五十二章·金枝

    盛贵妃产下静安公主之际,是嘉平帝刚刚亲政不久,静安公主是他亲政以后头一个女儿,他看的如珠如宝,周岁之际甚至让太常寺取银十万,就为了给这位公主办个周岁。

    她天生就跟其他的公主是不同的。

    大周的公主,在未出嫁之前是并没有封号的,惯例是要出阁之际再上封号,可静安公主有,不仅有,而且之前的封号还因为盛贵妃出事又改了。

    在盛贵妃犯下此等罪过销声匿迹之后,嘉平帝给这个女儿改了封号。

    静安.....

    可见他对于这个女儿的珍重。

    就算是她母亲犯了弥天大错,就算是她的兄长其实是假的,但是嘉平帝仍旧希望她能够平静安宁的过一生。

    朱元几乎能够想象这位金枝玉叶去找五皇子是为了什么-----四皇子出了事,盛贵妃也病倒被挪去了南苑,而这里头的原因是绝不能被公开的,后宫知道的也就是帝后和太后,这些人不可能会跟静安公主说。

    那在静安公主看来,就是卫皇后和楚庭川随着四皇子出事便开始水涨船高。

    大周朝对于公主并不放纵,她们不必跟前朝的公主一样和亲,但是却也颇多束缚,比如说挑选驸马,便要由内侍省或是太常寺去挑选合适的良家子弟。

    而这良家子弟当中,并不包括勋贵或是进士。

    这还是成祖和高祖两人定下的规矩,还规定了驸马不得参政拥有实权。

    这么个规矩一出,当年太祖时期对公主趋之若鹜的那些人便纷纷都退散了。

    谁愿意娶一个只能看不能动的祖宗回来供着,小心翼翼的却还得不到什么好处啊-----对于勋贵来说,要是不娶公主,自然能去从军或是享受父辈的恩荫,怎么也会有个差事,而对于有志向的文官来说就更是了,辛辛苦苦考了出来好不容易能当官了,结果却要去当驸马,从此以后被架空?

    谁愿意做?

    所以这规定一出,几乎就注定了大周的公主们并不吃香。

    可是静安公主跟其他的公主都不同。

    她出生便有封号,便有自己的封地,她当然心高气傲。

    朱元坐了下来,脸被风刮得有些痛,淡淡的问:“那结果呢?”

    向问天又挠了挠头,有些气愤的说:“听锦常的意思,殿下是吃了亏了,被圣上训斥了一顿,听说原本让他去云南督军的,如今也不许他去了,说是等过了年再说。”

    .....

    朱元神情有些严肃了。

    静安公主此人她是知道的,她没法儿不把事情往深处想-----不然好端端的,为什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楚庭川查刺客事件查的热火朝天的时候,静安公主猝然发难,利用此事来让嘉平帝制衡楚庭川呢?

    这么说来的话......

    楚庭川最近的处境,肯定是甚为艰难了。

    这里正说着话,外头杨玉清也神色匆匆的跑进来:“姑娘,林大厨收拾了东西要走!”

    什么?

    向问天忍不住有些恼怒:“他这是怎么回事?这大家都是一伙儿的了,出了事他不想着解决,竟然还想撇下我们单独逃跑?这什么孬种!”

    朱元伸手止住他,人的本性本来就是趋利避害,林大厨才来头一天,就被当做重点目标给差点儿打的半死,这明摆着就是对他加入朱元这一方不满,所以故意来给的一个下马威。

    聪明点的,当然会卷铺盖走人。

    毕竟钱在哪里都能挣,而病慢慢的找大夫或许也能调理好,但是命,那没了可就真是没了。

    她径直去找了正在准备东西的林大厨,挑了挑眉看了他身后的包袱一眼:“怎么,林师傅这是要走了吗?”

    林大厨抿了抿唇,有一种好像自己是背叛者的尴尬感,好半响才挤出一句:“朱姑娘,对不住,我这把老骨头禁不住......”

    早在狮子楼答应给人的时候,朱元就做好了事情不顺利的准备-----毕竟之前京城中能够被权贵看得上眼的酒楼也就那么零星的几家,要是她这个店做成了,岂不是明目张胆的去跟人家抢生意的?

    但是她的确没想到,她连店铺的地址都还没选好,麻烦就已经找上门来了。

    而且对方还挺阴损的,直接朝着她刚刚得到的,还未相处过的大厨下手,就指望着这个大厨能够自己知情识趣跑路,让她成为个光杆司令,独木难支。

    她摇摇头,还是很心平气和的笑了笑:“这有什么?如果换做我是你,在不知道对手是谁的情况下,当然也会选择保命为上。”

    她示意向问天倒茶,面上的笑意又陡然消失,轻声问林大厨:“不过我很好奇,林大厨还跟我有五年的契约,如果我不把这契约给你,你打算怎么走?”

    ......

    林大厨愕然,忍气吞声的说:“朱姑娘,我这些年也攒了一些银子,要多少银子能放我走,您给句痛快话,我一定给您凑齐。”

    向问天忍不住了,呸了一声就道:“我们姑娘稀罕你们这点儿银子!?你自己也不想想,我们姑娘可是用价值连城的秘方把你给换过来的,你现在说走就走啊?没门儿!”

    杨玉清瞪了他一眼,却也慢慢的说:“林师傅,我们知道,你初来乍到,便被这样惊吓,的确是我们的不是,但是现在问题既然已经发生了,那我们首要的当然就是尽力解决问题,把这酒楼给开起来,到时候你能当京城首屈一指的大厨,这岂不是一举两得,互惠互利的好事吗?何必为了这小小的挫折而耿耿于怀呢?”

    林大厨苦笑了一声,他现在是发现了,朱元这手底下的确是有不少的聪明人,但是这也远远不够,他放下了手里的包裹,苦笑道:“哪有那么简单?你们这一次的确是给狮子楼卖了好,让狮子楼扬名了,换了我过来打算开酒楼,但是你们想过其他几家大酒楼没有?他们能开起来的,每一家都是有门路的,黑白两道都有帮手......你们声势闹的这么大......”

五十三章·治病

    其他几家大酒楼本来平时都互相较劲儿的,每每都想着如何推陈出新,保住客人,但是现在狮子楼横空得了两张秘方,而朱元这个神秘莫测的人又招揽了林大厨。

    这可是来势汹汹啊!

    “做生意哪里有那么简单?俗话都说和气生财和气生财了......”林大厨有些无奈,眼见这一屋子都是年轻人,倒也不再藏着掖着,径直给他们指了一条明路:“你们想想,这还八字没一撇的事呢,人家就敢打上门来,差点儿把我给打残废-----幸好我跑得快,可是你们那位伙伴,如今却还在床上昏迷不醒。可见他们有多嚣张!”

    这倒是,光天化日之下,把人给打成了这样儿......

    向问天怒气冲冲,简直有些忍不住了,拳头捏的咯咯作响:“他娘的,别叫老子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不然非得给他把腿给打折了不可!这也欺人太甚了!”

    只不过是想开家酒楼而已。

    如果照着林大厨这么说,那还开不开了?意思就是得跪着去求那几家大酒楼的允许咯?什么东西!

    他就不信这个邪!

    林大厨见他义愤填膺,反倒是镇定了一点儿,摇头道:“没用的,人家手段多着呢,你们没做过生意,不知道这里头的门道,人家要是想整你,多的是机会。这前头只不过是开胃小菜,你开门做生意,总得跟三教九流打交道,这些人呢....就跟之前打我们的街头上的乞丐似地,别人有点银子便能使唤他们,让他们做什么不行?我们现在已经得罪了人,人家又在暗处,自己又不出头.....”

    只怕店门一开就会招惹上不知多少事端!

    向问天冷笑了一声。

    他从前可是干土匪的,谁要是敢到他们店里来撒野,他非得把人给打晕不可,今天那是碰巧了,他听姑娘的吩咐去找牙婆买一些丫头回来帮忙,否则的话.....季晨哪里会被打成这样?

    再说.....

    向问天猛然睁大眼睛,如梦初醒的道:“是啊!季晨这个家伙,他身上的功夫其实也不弱的,怎么就被打成了这样?什么乞丐?恐怕是有人混在里头了!”

    林大厨就更是害怕了,他朝着朱元赔不是:“朱姑娘,我们只不过是寻常人,为的就是能安生过日子.....希望您体谅我的难处。”

    朱元不说话。

    不过这不代表她不生气。

    事实上,她对于这些阻碍都是有预料的,毕竟酒楼开的越多,难免就要分薄别人的利润,可是原本做生意讲究的就是本事。

    如果真都照着他们这么干,这世上就不会再有任何的新店铺了,最好是他们这帮已经占据了高地的人吃一辈子的老本。

    可是这世上哪里有这等事?

    挡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再说这些人还真的差点儿闹出人命来。

    朱元决定让这些蠢蠢欲动的竞争对手们尝一尝她的手段,也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人能动,什么人不能动。

    这其实也是一个试探。

    如果她退缩了,那么她的酒楼绝对别想开起来了。

    人都是欺软怕硬的,只有露出你的拳头来,他们才知道什么人可以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

    她摸了摸下巴,忽而站了起来招呼林大厨:“对了,林师傅,答应给您孙子治病的,择日不如撞日,我们现在就去瞧瞧吧。”

    ......

    啥?!

    林大厨一脸懵。

    他们不是在讨论他的去留的问题吗?怎么忽然扯到了他孙子的病上头了?

    但是他又下意识的没有拒绝。

    说到底,孩子的病也是一个大问题,如果真的侥幸能治得好呢?

    治好了,朱元要是再要求他留下来,他也可以再考虑不是吗?

    再说,如果孙子的病真的能好的话,其实他留在朱元手底下做事也没什么,顶多也就是以后会危险一点嘛。

    可他挣这么多钱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孩子们?

    他老骨头一把了,当然是孩子的命更重要。

    他没有迟疑,也跟着站了起来。

    向问天就在背后偷偷跟杨玉清说:“啧啧,这老狐狸,你瞧之前,好像用绳子都捆不住他似地,现在倒是不说了。”

    杨玉清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前一后的跟上了朱元的脚步。

    林大厨在狮子楼做了十年的大厨,积攒了不少的家当,他们的宅子在东城的一条酒井胡同里,是一座小院儿,虽然只是二进的,但是却也已经十分的难得了。

    他领着朱元进了门,一面忍不住道:“这些年的家当,除了给孩子治病-----我儿子儿媳调理就是一大笔银子.....后来又是孙子.....其他的便都花在了这座宅子上头,我们一家如今是住在后头院子里,这前头租给了隔壁做豆腐的......”

    病人的花销是巨大且不确定的,他虽然赚的还算多,但是却十有七八都填了这无底洞,过的并不是很好。

    朱元随着他进了后院,一眼便看见了正在天井旁边洗衣裳的一个中年妇人,便及时停住了脚。

    而那个中年妇人已经站起来了,急忙擦了擦手站起来,喊了一声公公。

    这个便是林大厨的儿媳妇了?朱元顺着她看过去,看见那个被放在木盆边上的一张破摇椅上的瘦骨嶙峋的小孩子,轻声问:“这位便是林少奶奶了吗?”

    林娘子急忙摆手,有些局促的道:“什么少奶奶,姑娘真是太抬举了.....叫我林娘子就好了,大家都这么叫我。”

    她说着,伸手去把孩子给抱起来:“,快,看看谁回来了?祖父回来了!”

    到底是心心念念的长孙,林大厨面色动容,疾步上前接过孩子来,也温和的唤他:“,祖父回来了,瞧瞧祖父给你把谁带回来了?”

    他说着,对着儿媳妇扬扬下巴:“去准备些吃食和点心,这位是我的东家,也是给治病的大夫。”

    听说朱元是大夫,林娘子脸上露出惊奇的表情来,显然是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竟然能看病,但是她并没说什么,恭顺的应了一声是,暂时先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急忙去张罗了。

    向问天心里的怒气消散了一点儿----林大厨的确是挺不容易的。

五十四章·芃芃

    看这院子虽然不大但是却收拾的井井有条,而林娘子又如此的温顺和气,孩子也安安静静的甚是懂事,要是他是林大厨,也放不下这么一大家子,去冒险。

    说来说去,最该死的还是那些下黑手的混账。

    他伸出手去逗:“你叫啊?叔叔给你个见面礼?”

    可是他的手还没勾到的手指,一直很安静的窝在林大厨怀里的便吓了一跳似地,放声大哭起来。

    厨房里顿时跑出一个老妇人来,佝偻着身子颤颤巍巍的瞪大了眼睛:“怎么回事哦?怎么回事哦?莫哭,莫哭啊!”

    向问天目瞪口呆,完全没有想到孩子竟然这么脆弱,有些尴尬的挠挠头:“对不住啊,我没想到这孩子这么怕生.....”

    但是下一刻,他就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将中午吃的奶大概都吐光了。

    连杨玉清也有些惊讶,忍不住上前几步帮忙去看孩子,神情震惊的问:“怎么会这样?”

    再怕生也不至于这样吧?

    再说这还是个一月不到的小孩儿呢,真的能清楚的认识人吗?

    林夫人顿时哭起来,吓得魂不附体的要去抱孩子:“这可咋办哦!这孩子生出来一个多月,我们一家人没睡过一个整觉,每天被他哭的心慌.....”

    今天也是因为天色好,大冬天的却是大太阳,风也小,加上林娘子要忙着浆洗衣裳,林夫人在厨房里头忙活腊肉和香肠,所以把孩子给抱到这外头来晒晒太阳。

    谁知道现在孩子却成了这样。

    林夫人心灰意冷了:“这孩子大约就是真的养不活的.....也不知道我们是造了什么孽,上天派他来折磨我们的......”

    向问天看着有些不忍心,也更理解林大厨为什么说出要走的话了,他殷切的看着朱元:“姑娘......”

    林大厨叹了口气,转头去看着朱元说:“朱姑娘,您也看见了,我唯有一个儿子,我儿子也只生了这么一个独苗儿,我们一大家子要养,我不能出事的......”

    朱元点点头,已经伸手去接林夫人手里的孩子了,面对着林夫人,朱元就显得格外的温和和耐心:“林夫人,您要是相信我的话,能不能把孩子交给我?我是个大夫,说不定我能看好也不一定。”

    林夫人哭的有些伤心。

    这么些天也陆续来了许多大夫了,但是都说她儿子跟媳妇儿的身体就不是很好,所以生下来这么个弱胎,十有**是保不住的。

    那么多大夫都这么说了,眼前的姑娘只不过就是个小姑娘而已,难不成还有比其他大夫更厉害的手段?

    但是她看着朱元诚恳而认真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竟然没有说出丧气的话来,而是顺从的把孩子交到了朱元的手里。

    朱元抱着孩子进了屋,将他放在床上,而后让林娘子和林夫人她们烧了两个火盆,等到屋里的温度差不多了,才伸手解开孩子的襁褓,伸手渐渐的在他身上轻轻的按捏起来。

    等到挪到肚子那一片时,孩子便猛烈的哭起来。

    林夫人的眼泪又下来了,捂着嘴摇头。

    林大厨也心情沉重,站在一边一言不发。

    朱元慢慢的将四指并拢,移到孩子的下腹,孩子哭的更加厉害。

    “算了!”林夫人最先受不住,哭出声来:“反正也治不好了,别叫孩子受这样的罪了......”

    朱元没有出声,却也没有停止自己的动作,开始一圈一圈的沿着孩子的肚子转。

    她的姿势极为奇怪,也不是普通那样为了给孩子通肠胃而按动肚子,而是好似是在揉面一般,时轻时重,而随着她的动作,的小肚皮慢慢的不再那么鼓了,哭声也随即小了下去。

    林夫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是林大厨推开呜咽痛哭的她,震惊且茫然的道:“不哭了!不哭了!”

    从前他们不管怎么安抚孩子,怎么按照大夫们教导的方法去给他喂药,去给他摸肚子,都没用,每次都哭的精疲力尽,哭到嗓子都哑了还在拼命。

    但是现在,他竟然渐渐的停止了哭声!

    林大厨终于有些明白朱元当初为什么说她能治孩子的病了,她是真的有真本事在身的!

    孩子渐渐的睡过去了,抽噎着似乎还是十分委屈,但是脸色已经恢复了一点儿红润,林娘子喜极而泣,扑在床沿上看着孩子一刻也舍不得转移视线。

    作为孩子的母亲,她身上承担了最大的压力----孩子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但是她跟丈夫都是靠着公公吃饭的,何况是孩子?

    这个孩子一生出来,那些大夫和老人们便都说养不活,让林大厨不要再费心思在这个孩子身上,劝他们重新再生一个。

    她作为母亲,怎么可能愿意放弃自己的孩子?

    幸好公婆也还算是善良,并没有放弃孩子。

    但是到现在为止,她是真的撑不大下去了,她为了孩子的病,活的畏畏缩缩的,月子都还没完全做完,就尽力揽下了替隔壁做豆腐家的人浆洗衣裳的活儿-----一家人吃喝拉撒都要银子,孩子的病也要银子,只靠着林大厨一个人,还得帮衬着林夫人的娘家,哪里能支撑的下来?

    她想力所能及的帮帮忙。

    这也是为什么林大厨越发的喜欢那些名厨们来挑战了----每赢一场,他的名声越大,便也更好去跟狮子楼的东家提一提条件,好把薪俸往上涨一涨了。

    朱元已经替孩子将衣服给穿好,又仔细的将被子给他盖好,面对林大厨和林夫人的感激,轻声道:“其实不是什么大毛病,他不容易克化,肚子痛,自然就会哭。”

    她洗了手,见林大厨和林夫人都期期艾艾的,便不由得笑了:“那些大夫们之所以都不动手,是因为孩子实在是太小了.....加上他们应当是替孩子检查过的,见孩子肚子坠坠,私处肿大......加上孩子太小难以控制,他们就不愿意沾这个手......”

五十五章·交代

    她说了一大堆,但是其实林大厨跟林夫人对视了一眼,还是都茫然的很。

    还是林夫人咳嗽了一声,客气的问朱元:“朱姑娘,那到底是什么缘故?我们是大夫也看了,求神拜佛的事儿也做了不少,但是就是没什么用,都急的要去寺庙里求符灰了......”

    “这样说吧,孩子的小肠下垂,所以私处才会肿大。”朱元手指轻点在桌面上,见林大厨夫妻都讶然,便道:“这在小孩子当中其实是很常见的病症,但是确实没有特别好的方法,孩子越是痛,便越是哭,而越是哭,越是用力,小肠便越是下垂.....痛成那样,怎么可能愿意吃奶呢?吃多了就是负担,他是不是这些天也有发热?”

    林大厨看着朱元的眼神热切无比。

    怎么都没想到,眼前这个很擅长厨艺的小姑娘竟然医术也这么好,那些大夫们都藏着遮着不肯说明白,但是她一来就把病症给说明白了......

    林夫人更是激动,急忙点头如捣蒜:“是的,是的,昨儿晚上就开始发热,我跟我媳妇儿忙碌了一晚上,到天亮了,烧才退下去了。”

    “这便是了。”朱元嗯了一声:“我明天开始会每天都过来给他行经施针,情形慢慢就会好转的。”

    林大厨跟林夫人两人不约而同的都彻底松了口气,觉得一直悬而未决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林娘子更是差点儿要给朱元磕头。

    朱元坚决的拦住了她,笑盈盈的道:“这没什么,林大厨是我的人,这些小事,自然是我这个当东家的该当做的,算不得什么,夫人喝娘子千万不要客气。”

    林大厨欲言又止,对着林夫人和林娘子点头:“朱姑娘是我的新东家,从此以后我就不在狮子楼掌厨了,朱姑娘打算开一家新酒楼,我会去帮朱姑娘的忙。”

    向问天满意的摸了摸下巴。

    真是,还是得姑娘一出手。

    瞧瞧,瞧瞧姑娘出马,什么事儿都手到擒来。

    既然林大厨的事情解决了,那么就该轮到那帮当街打人的家伙了。

    向问天凑上来,问她:“姑娘,这事儿你打算怎么着?”

    他跟着朱元这么久了,很知道朱元的脾气,这回臭虫肯定是把朱元给惹怒了,朱元才不会放过他们。

    “还是按照之前我跟你说的那些,让人去查,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查出来了是谁之后......”朱元意味深长的道:“再说。”

    这两个字简直叫人抓心挠肺,向问天很想知道她的再说是打算把人给剥皮还是抽筋,抖了一下应了一声好嘞,便扬长而去,兴冲冲的跑去找线索了。

    林夫人这边却死命的拉着朱元不让她走,一定要她在家里吃顿饭。

    盛情难却,再说为了巩固巩固成果,朱元便带着杨玉清留了下来,在林家用了一顿晚饭。

    晚饭林大厨没动手,但是林夫人的手艺也极好,做了一桌子的家常菜,杨玉清都有些受宠若惊,吃了三碗饭以示尊重,闹得林大厨跟林夫人都笑起来。

    朱元又细心的叮嘱了一圈林娘子平时带要注意的地方,林娘子便温柔的笑着应下来:“我都听林姑娘的,您放心,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绝望的人就算是有一根稻草也会尽力抓住,朱元现在无疑就是林家的救命稻草了。

    等到一顿饭吃完,林大厨亲自送朱元跟杨玉清出来,不安的搓了搓手:“朱姑娘,之前的事儿,您就当我没说过,是我犯糊涂.....您放心,从此以后,我一定尽心尽力帮您。”

    他说着,见朱元微笑点头,心里的尴尬便消散了许多,认真的跟朱元说:“正阳大街的那个铺子,我们去看了,上下两层,地方极大,占了将近有三个门面......我们也问过了,这铺子是南面一个商人的....位置很好,那些人急着出来捣乱打人,我估计也有让这事儿不能成的心思在里头,恐怕接下来,他们便会去租那个铺子了。”

    之前林大厨不想跟着朱元干,当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就算知道,也没明说。

    但是现在既然已经绑在了一条船上,那当然得尽心尽力。

    杨玉清眼睛一亮,是了,他说无缘无故为什么那些人那么激进,原来是因为这个铺子的缘故。

    原本朱元就手握秘方,叫许多人看不透,若是再被她得了先机,又找到了一家位置极佳的铺子,那当然是很大的威胁了。

    怪不得。

    朱元冲着杨玉清点了点头,杨玉清便会意,道:“姑娘,我先送您回去,然后便去打听。”

    天色已经黑了,朱元摇摇头:“明天再去吧,不急在一时,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向问天和尹吉川那儿也会有些消息传来的。”

    尹吉川没跟着过林家来,早在季晨出事便出去了。

    他向来沉稳,少有失手的时候。

    果然等朱元回到家的时候,苏付氏便迎上来:“元元,怎么样了,林大厨的孙子病的严重不严重?你可有把握?”

    一面又跟朱元说:“尹大哥回来了,正在季晨那儿。”

    朱元脚步没停,径直往季晨那里去了,他已经醒了,正跟尹吉川说着什么,神情有些激动,见了朱元,又急忙要起来,很不安的样子:“姑娘......对不住,我把事情办砸了,林大厨是不是受了惊吓?都怪我,我太大意了。”

    他之前的主子是顾传,那是个以实力论价值的人,但凡是失手,便会让你恨不得从来没替他办过事。

    所以他其实一直都很怕自己会出什么差错。

    哪怕其实他跟着朱元这阵子以来,发现朱元绝不是跟顾传那样的人,但是心里却也一直都有一个阴影在,很怕自己会被像哥哥那样放弃。

    朱元看出他的慌张和不安,微笑摇头:“不怪你,是我的不是,忘记了树大招风的道理,不过没关系,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啊?

    季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要给自己什么交代?

五十六章·抬价

    尹吉川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回你放心了吧?姑娘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这回的事事出突然,谁也不会想到去看个铺子而已,就会招来这么一顿毒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你安心吧,姑娘一定会替你出气的!”

    季晨有些不习惯了。

    要是顾传,这个时候他大约要被下放去庄子上种田了。

    不过尹吉川跟朱元安慰了他几句,很快就出门去谈事了,他也没有尴尬太久,便试探着站了起来,扶着门框往哥哥们房间里去。

    叔晨跟伯晨也都已经恢复了很多,至少不会跟当初那样怕见任何人了,他进了门,见他们已经睡着,便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如果从前,他们没有跟着顾传,而是跟着朱元,那该多好?

    夜色沉沉,尹吉川径直跟着朱元进了花厅:“姑娘,我已经在那附近的店铺里都打听过了,顺着他们给的线索,找到了一个藏身于城外土地庙的乞丐,抓起他来打了一顿,他说自己只是把衣服借出去了,在边上站着,自己是没动手的。”

    装成乞丐打人,这帮人还真是挺能忍的。

    朱元嗯了一声,手指轻轻敲打在黑漆木的桌面上,看着上头倒映的茶杯冷声问:“知道是谁动的手了吗?”

    尹吉川压低了声音:“我查过了,那个乞丐说的人,有点儿像是城里卖点心的那家的掌柜的,而那一家......”

    他咳嗽了一声,提醒朱元:“姑娘,您还记得之前您去承恩侯府给卫大夫人看病,被人撞了马车吗?”

    朱元立即挑眉:“黄明安?”

    那个莫名其妙的过来撞了她乘坐的马车的黄侍郎的儿子,后来立即就被打断了腿,黄夫人还郑重其事的送了不少礼物来赔罪的。

    她当然记得。

    而且这人她还刚刚见过,在狮子楼的时候,她跟林大厨比试厨艺,他还在当评判,吵嚷的很厉害。

    这次的事,也跟他有关?

    尹吉川见她记得,便径直点头:“是,就是这个黄明安,巧合的是,这家点心铺,就是黄夫人娘家的产业。”

    尹吉川为人谨慎且多思,他是不会相信会有这么多巧合的。

    综合了这么多的线索,只能说,黄明安对朱元抱有巨大的敌意。

    虽然不知道这敌意来自什么缘故。

    朱元笑了,她忽而问:“黄侍郎家的这位公子,号称被打断了腿,但是看他现在活蹦乱跳的,好像还腿脚很利索啊?”

    尹吉川怔住,不过片刻之后他就反应过来了,忍不住笑:“可不是,看来就是苦头没吃够,不然哪儿有这样的力气出来这样打人,差点儿就把季晨打死了,林大厨那是见机的快,跑的快,不然也要出事。”

    这么欺负人,踩在人头上拉屎,实在是不能忍受。

    朱元来了兴趣,她专程等到向问天回来。

    向问天也没叫她失望,奔波了一下午打听到了不少事,他也找到了一个乞丐,那个乞丐也是参与了打人的,他废了不少的力气,请那乞丐吃了顿饭,又塞了一点银子,得到的结果是,那个乞丐只知道发钱的是在城里那一片儿的乞丐头目,向问天马不停蹄跑去把那人给打了一顿,结果发现,给银子的是城里卖点心铺子的掌柜的。

    这么一说的话,冤枉黄明安的可能性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这家伙绝对脱不了关系。

    向问天骂了一句娘,见朱元不说话,便道:“姑娘,咱们还没开酒楼呢,这帮孙子就敢这么嚣张,要是不让他们知道知道自己身份,还以为咱们是怕了!您发句话,我打不死那个混账!”

    尹吉川就冷静一点儿,不过也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黄家上次的赔罪怎么看怎么突兀,把表面功夫做的那么完美,但是结果这才多少天,就把儿子又放出来捣乱了。

    这一家子都莫名其妙,好像隐藏着很多秘密。

    不过朱元这回竟然摇了摇头,她微笑着说:“不必。”

    “不必?”向问天有些不解,又有些诧异----姑娘不是真的打算救这么算了吧?这可不行啊!那季晨他们不是白被打了吗?

    尹吉川却知道朱元必定另有安排,眉头一挑便问:“姑娘是有旁的法子吧?”

    “这位黄公子在家里闷了那么久,头一件事是去狮子楼宴客,而后就找人来打我的人,一看就不是能安分待在家里的。”朱元吩咐向问天:“去打听一下他在哪里,我们过去找他。”

    她又冲尹吉川说:“尹大哥,劳烦你了,去帮我找个人。”

    向问天嗷呜了一声立即撒丫子就跑,兴冲冲的去了,尹吉川又好气又好笑,也冲朱元拱了拱手出门。

    不一时,向问天就跑回来:“姑娘!打听清楚了,黄公子此刻正在望月楼。”

    朱元毫不迟疑的让苏付氏照顾好孩子们,留了杨玉清在家里,自己带着向问天去找人了。

    望月楼开在宝鼎楼边上,跟卫敏斋的那家青楼并称京城双宝,姑娘们都很是多才多艺,很受那些权贵子弟们的欢迎。

    向问天塞了银子,虽然见他要带女孩子进门觉得有点奇怪,但是人家还是看在银子的面上没有拦着,放了他们进门。

    此刻正是报花牌的环节,黄公子显然是很喜欢那个摘了牡丹花牌的姑娘,不停的加价,神情亢奋。

    朱元对向问天使了个眼色,向问天便会意,高声喊道:“五百两!”

    全场都沸腾了。

    黄明安也只是加到了三百两,但是这人一上来竟然就喊了五百两,直接加了二百两,哪里有这么喊价的?!

    老鸨却最喜欢这样的场面了,急忙笑起来:“五百两了,还有没有更高的?!”

    黄明安目光炯炯朝着她们看过来,一眼看见了向问天身后的朱元,不由有些发怔。

    一个女人,她怎么来了望月楼这种地方?

    而且她来干嘛?

    一来就跟自己抬价,难道是来找麻烦的?

    .....

    是为了下午那件事?

    他冷笑了一声,不急不慢的道:“八百两!”

五十七章·忌讳

    真是太有意思了,这帮乡下来的土包子,竟然敢跟他这样的豪门子弟拼银子!不管她们到底是不是知道了下午的事来找麻烦的,黄明安压根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知道了是他做的又怎么样?

    他们有证据吗?

    就算是他们能找到那些散落在街头的乞丐,但是这些乞丐们敢站出来指正谁吗?

    最终只能连他底下那个掌柜的衣裳都摸不到,还能把他这个正主儿怎么着不成?当真是不自量力。

    他冷冷的看着朱元,想要看她是不是还不怕死继续抬高价钱。

    他也不怕,反正他付得起,但是朱元就不一定了,这个乡下来的弑父的丫头,她能有多少家底?哪怕是加上身后的付家,也不够在望月楼几天的。

    他看着她怎么作死。

    果然,向问天立即便又出声喊道:“一千两!我们出一千两!”

    台上的那个姑娘捂着自己的花牌,简直要惊喜得哭了。

    哪里能想到今天竟然还有这么风光的一天,价钱已经被抬到了一千两了!

    黄明安跟前的那些富家子弟立即便起哄了:“明安,人家是冲着你来的啊!你看,谁的价格他都不抬,光是跟你抬杠啊!怎么,你得罪了谁了?”

    黄明安冷冷扯了扯嘴角,不甚在意的说:“就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没什么。”他说着,举起了手:“两千两!”

    两千两!

    众人一惊。

    所有的人都惊住了,气氛空前的热闹起来。

    连老鸨的声音都有些发颤,急忙示意:“两千两了!两千两!还有没有加价的!”

    真是意外之喜。

    这领花牌是楼里的老传统了,一般来说都是姑娘们头一次被梳拢,从今天开始,就是有了花名的了。

    这个摘了牡丹牌的,的确也是楼里的好苗子,但是就算是花魁,那最高价格也就只是卖过三千两的啊!

    现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牡丹,却已经惹得客人都疯了,竟然开出了两千两的银子的天价来。

    要知道,一般大户人家的女儿出嫁,嫁妆也就是这个价了......

    向问天丝毫没有迟疑,几乎是吼了出来:“三千两!”

    三千两!!!

    连黄明安也有些诧异了,回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三千两!这些人是不是脑子坏掉了,竟然会出三千两!他们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不是说狮子楼并未给钱,只是用了一个林大厨交换了他们手里的秘方吗?

    他咬着牙,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往上加。

    不过是略一迟疑,向问天便挑衅似地看着他:“怎么!?黄公子不是自恃自己高人一等吗?这个姑娘我看黄公子自己也挺喜欢的啊,不过就三千两,就把黄公子你给吓倒了?”

    这话说的毫不客气,边上黄明安的一群狐朋狗友立即便纷纷看不下去了:“明安,你怎么回事?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加!往上加!”

    老鸨也在楼上笑着煽风点火:“可不是,黄公子,咱们这牡丹头一回挂花牌呢,你可是看着她一路成长到现在的,怎么,你不想头一个梳拢咱们牡丹姑娘?”

    这么多人起哄架秧子,黄明安顿时下不来台。

    他当然也知道自己跟着向问天打擂台是不好的,毕竟他能自己掌握的银子有限。

    但是这个时候,他怎么能够让这些人看扁,反而被朱元那伙人出了风头。

    他眼珠子一转,毫不迟疑的道:“四千两!”

    人群当中发出不约而同的惊呼。

    台上的牡丹姑娘已经快要欢喜得晕过去了,连老鸨也是一脸喜气洋洋。

    而这时候,黄明安陡然冷笑了一声,伸手直直的指向向问天身后的朱元:“四千两,我买这个姑娘!”

    向问天愣了一瞬,回头看了一眼朱元才反应过来,顿时便无比恼怒,挥着拳头准备去找黄明安拼命:“你他娘的找死!”

    敢这样侮辱他家姑娘!

    老鸨和台上的牡丹姑娘都惊呆了。

    黄明安的几个狐朋狗友也神情闪烁,推了黄明安一把:“别闹,这姑娘倘若是良家,你可就太侮辱人了.....”

    侮辱的就是她!

    黄明安冷笑了一声,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刻迫不及待的嘲讽:“什么?这姑娘不是这楼里的姑娘吗?这可真是让人觉得稀奇了,怎么可能?哪家的良家姑娘会在这里出现啊?我还以为是准备挂牌的姑娘呢!”

    这番话就是直接在打朱元的脸!

    边上的徐二少爷摸了摸鼻子,觉得有些不对劲了:“黄明安,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别乱说话啊!”

    他是认出朱元来了。

    毕竟之前只是在狮子楼上看了几眼,并不清楚,刚才朱元又一直都隐藏在向问天身后,他硬是到现在才认出来。

    不管怎么说,黄明安这话说的实在太过分了。

    对于一个女孩子,简直就是诛心之言。

    不管怎么说,这么在嘴巴上恶毒的欺负一个小姑娘,这行为实在是不怎么光明磊落,也不大好。

    所以徐二公子出言阻止。

    但是黄明安却并没住嘴,他闪避了一下,躲开了向问天的拳头冷笑,嘴巴仍旧没有停止:“怎么?不能说的么?我就是好奇,想看看这位标致小娘子到底是不是这里头的姑娘,你怎么还打人呢!?”

    这登徒子!

    向问天气的发怔。

    而朱元也眉眼阴沉,看着黄明安偏了偏头,露出一抹冷笑。

    都说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可是她自问并没有任何得罪这黄公子的地方,他却步步紧逼不肯放手。

    到了这个时候,还如此振振有词。

    老鸨见着情况完全不对,话题转向了未知的地方,急忙出声解围打圆场:“这姑娘怎么会是我们这里的呢?黄公子真是爱说笑,快快快,出价四千两银子了.....还有没有哪位贵客要再往上加的?”

    “不是这里的?”黄明安骤然冷笑:“那她来做什么?你们都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周围除了她,还有没有别的什么良家女子?”

五十八章·敏斋

    黄侍郎和黄夫人千叮万嘱,让他不许跟朱元再起冲突。

    可是这也让黄明安更加不满和恼怒-----他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好怕的,父亲母亲就是因为陆广平的事太小心翼翼了。

    但是眼前的朱元不过就是个小人物,她怎么可能知道这些绝密的事?

    既然觉得她是个阻碍,为什么不杀掉她算了?

    反正杀了也就杀了,到底谁会站出来给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出头?

    所以他根本就没有顾父亲母亲说的话,相反,父亲母亲越是阻止,他心里对于要打倒朱元,让陆广平和父母对他刮目相看的年头就越发的强烈。

    他不愿意服输,嫌恶的朝地上啐了一口,毫不留情的冷嘲热讽:“没见过哪家的正经女孩子跑来这种地方丢人现眼的,你可真是叫人恶心!”

    楼上的牡丹姑娘有些纠结,抱着自己的花牌忐忑不安的往堂中瞧,从前还觉得黄公子是个会怜香惜玉的人,可是现在看待他对待女子的态度,分明就是不屑一顾。

    真是叫人害怕。

    而向问天已经对上了黄明安的几个随从了,他的本事不错,但是黄明安的那些护卫却也不是来混饭吃的,一时之间原先望月楼搭好的台子都差点儿被损坏,不少的人或来拉架或是来帮忙,场面混乱无比。

    老鸨没想到黄明安故意挑事,忍不住就有些急了,一面让人去阻止,一面劝架:“黄公子,您不看僧面也看看佛面,你这么闹,我们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真是的,平时看着还挺人模人样的,怎么一碰见银子,还小气的打起人来了?

    在她看来,向问天跟那个小姑娘也没做错什么,不过就是加价而已,你要是加不起,可以不加嘛,何必闹事?

    这么乱纷纷的,黄明安脸上带着冷笑,嘴里越发的不干不净起来。

    向问天恨得要死,偏偏却被他的几个护卫缠着,不由得又气又怒:“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动不动就对着女孩子不依不饶,你他娘的也配当个男人!”

    而朱元已经不声不响的绕过了纷乱的人群,几步上了楼梯飞快的上了二楼。

    她到了二楼,径直走到牡丹姑娘旁边,伸手朝牡丹姑娘道:“牡丹姑娘,劳烦借您的花牌一用。”

    牡丹有些害怕,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见朱元这笑盈盈的模样,又有些忐忑:“刚才是姑娘让那个大哥提价的吧?”

    朱元点了点头。

    牡丹怔住,见她坦坦荡荡的,迟疑了一瞬,伸手将手里的花牌递给了她。

    朱元接在手里,瞄准了躲在护卫后头还在跳脚的黄明安,一个牌子猛地朝着他甩了出去。

    场面一片混乱,谁也没有想到会从头顶飞来这么一个东西,黄明安当即就被那个花牌砸的叫了一声娘,回过头来捡起这块让自己肩头差点儿都被砸穿的东西,恼怒的抬头。

    他正对上朱元毫无情绪的眼睛。

    她是在看他,但是却又好像根本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什么猫猫狗狗,是什么丝毫不值得她引动情绪的东西。

    黄明安忍不住被她这样的眼神看的大怒,追着上楼恼怒的道:“贱蹄子,你给老子等着,老子今天非得杀了你!不!老子非得把你卖到这望月楼不可!”

    可是他还没动,不知道从哪儿就飞出一把刀来,擦着他的头皮飞过,狠狠地钉在了台子上,发出嗡的一阵回响。

    之前还喧闹无比的堂中猛地静了下来-----所有人都认出了那把刀的主人-----现任承恩侯、锦衣卫三指挥使之一的玉面阎罗卫敏斋。

    连黄明安心里也咯噔了一声,想不通为什么这个杀神会出现在这里。

    大家都吓住了,看着卫敏斋和他身后那群如同饿虎一般的锦衣卫,腿肚子有些打颤。

    连徐二少爷都恨不得脚底抹油,并不想面对这个可能的未来妹夫。

    “这里在闹什么?”卫敏斋缓缓从大门跨进来,环顾了这一圈神情各异的人,才问向问天:“你们姑娘呢。”

    ......

    黄明安懵了。

    卫敏斋竟然是来找朱元的?他是来找朱元那个贱丫头的?!

    徐二公子也猛烈的咳嗽了一阵,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原来传闻是真的,卫敏斋真的对朱元非同一般。

    向问天激动不已,指着楼上说:“那儿呢!”

    卫敏斋朝着楼上看去,微微对着朱元点了点头,问黄明安:“怎么回事?”

    黄明安有些怕这个凶神,抿抿唇不情不愿的道:“这个丫头是个贱人......”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一直都表现的都还算是平静的卫敏斋冷冷的甩了他一个耳光,沉声说:“你再说一遍。”

    黄明安被这一巴掌给打蒙了,怎么也没想到卫敏斋竟然真的敢当众为了这个女人动手打人。

    他委屈的捂着脸,心里想着不能得罪这个杀神,但是却又万分恼恨不甘,急忙争辩道:“指挥使,您别被这个女人给骗了,她根本不是个好人......”

    话音未落,卫敏斋已经飞起一脚,将黄明安给踹的一脚飞到了台子上,将台子上的帐子都给扯了下来,痛的蜷缩成了一团。

    而他带的那些护卫也都惊呆了,不敢跟卫敏斋动手,呆立了一阵之后就慌张的朝着黄明安那里跑过去,手忙脚乱的把这位大少爷给扶起来,护在他跟前不让卫敏斋再动手。

    徐二少爷颇有些震惊,反应过来便看了楼上的朱元一眼-----她站在人群当中,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显得格外的清丽脱俗,但是也格外的触目惊心。

    这个姑娘,当真是不简单,竟然能让卫敏斋替她出手教训人,这是何等的面子和手腕?

    自家妹子怕是真的遇到对手了,他若有所思,上前了几步手搭在了卫敏斋肩上:“敏斋,何必闹的这么大?就是闹了一些口角罢了,大家都是自幼就相识的朋友,没有必要闹成这样吧?”

    何况还是为了一个女人。

    黄明安差点儿吐血。

五十九章·面子

    他真的被卫敏斋这头猪给惊呆了!卫敏斋到底是怎么想的,才会替朱元这个贱人出头啊?难道说,他真的就是为了朱元来出头的?

    可是现在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脸,他又羞又怒,刚才对卫敏斋的忌惮也少了许多,恼怒的质问他:“卫敏斋,你是不是疯了?你凭什么打我?!我犯了什么事,今天你要是不说清楚,你就别想善了!”

    他强撑着站起来,脸上恼怒而不可置信的神情显得分外的显眼,看了朱元一眼之后就冷笑:“你不会是为了这个女人来出头的来吧?如果是的话,那你也未免太荤素不忌了,这种来妓院的女人你也瞧得上,你们承恩侯府虽然没落了一阵,也不必这么自甘下贱吧?”

    他真是气急了,以至于老虎的屁股都敢伸手摸。

    徐二少爷心惊肉跳,咳嗽了一声喝住他:“明安!你胡说什么呢?嘴巴放干净点,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卫敏斋可不是那种真正会顾及交情的人,黄明安真是不知死活,惹怒了这个阎王,杀了你都是可能的!

    果然,卫敏斋面色冷峻,神情冰冷往前走了一步,立在黄明安跟前,沉声说:“有种你再说一遍!”

    黄明安梗着脖子不服冷笑:“我再说一百遍还是这样!怎么,你想当英雄替她出头啊?我说错了什么?你凭什么替她出头,你是她什么人?”

    得,徐二少爷冷眼看了黄明安一眼。

    这人也不是个真蠢的,明知道承恩侯府最近在跟英国公府谈亲事,所以故意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给卫敏斋施压。

    而老鸨已经诚惶诚恐的咬了牙,让人快点去找人来了。

    黄明安被气的发疯,对着卫敏斋竟然都不肯退让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着实令人生气。

    他就像看看,卫敏斋敢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真的承认他跟着敢来逛青楼的女人的关系。

    一旦承认了,他就等着看卫敏斋如何在锦衣卫里头立足!

    而如果不承认.....那就更奇怪了,你跟朱元无亲无故的,你管他骂什么?

    卫敏斋面无表情的对着方良扬了扬下巴,方良便疾步上前,一把扭住了还在愤愤不平的黄明安,皮笑肉不笑的道:“对不住了黄公子,得劳烦你跟我们走一趟了。”

    ......

    徐二少爷睁大眼睛:“敏斋,不必闹的这么大吧?不过是一点小事......”

    诏狱是这么好进的吗?说起来,黄明安的爹倒是有资格进去游一游,可黄明安这人既没功名也没爵位,锦衣卫一般都看不上这种小杂鱼的吧?

    卫敏斋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吗?

    他有点儿替自家妹子担心了。

    黄明安更是咬牙切齿:“我犯了什么事?你们锦衣卫虽然凶名在外,但是也得讲点道理吧?你们凭什么抓我!?”

    他觉得卫敏斋是在虚张声势-----虽然卫敏斋的确是承恩侯也是锦衣卫的指挥使不错,可是他黄明安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卫敏斋真的胡乱抓了他,他父亲一状告上去,卫敏斋自己照样也要倒霉。

    可卫敏斋连眉头都没皱一皱。

    还是方良反剪了他的双手,暗自一用力,便把黄明安折腾得杀猪一样的大叫起来。

    方良对眼前这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人厌恶的很,三下五除二的将他的两个胳膊给卸了,冷笑道:“黄公子真是好大的威风,锦衣卫办差,你竟然也敢口出狂言,不尊我们指挥使,胡乱说话!”

    办差?!

    徐二少爷怔住了。

    黄明安自己也怔住了。

    办什么差事?

    卫敏斋难道不是冲着朱元来的吗?

    而楼上的朱元正双手撑在栏杆上往下看,她一双凤眼里头全是嘲讽的笑意,嘴角带着一抹冷笑。

    黄明安有些慌了,心里咯噔跳了一下,看了卫敏斋一眼,问他:“卫指挥使,我到底犯了什么事,你们要来抓我?”

    “杀人案。”方良冷笑了一声:“今天下午在宝鼎楼附近出了一桩凶案,一群乞丐将一个人打的昏死过去,我们怀疑是你买凶杀人,所以要请黄公子跟我们回去问清楚。”

    ......

    买凶杀人?!

    徐二少爷惊疑不定的看了黄明安一眼,半信半疑的看了看黄明安。

    不是吧?黄明安还有这个胆子?

    而看卫敏斋的这意思,分明是不打算放过黄明安了啊。

    是卫敏斋跟朱元商量好的吗?

    朱元刚才来这里,当真就是为了找黄明安的晦气的吧?

    黄明安立即就意识到自己让底下的人去做的事被人发现了,忍不住一阵心惊肉跳。

    如果只是朱元的话他倒是不怎么担心,因为他觉得朱元并没有证据。

    但是这出来出头的人变成了卫敏斋,那就完全不同了。

    这个人心狠手辣,什么事做不出来,假的都能变成真的,何况本来就有这事儿呢?

    他吓到了,吞了口口水急忙喊徐二少爷:“去找我爹!去找我爹!”

    向问天呸了一口:“怎么,刚才黄公子不是很能耐的吗?你问我们姑娘来做什么?告诉你,我们姑娘就是来抓你的!你买通乞丐杀人,朗朗乾坤之下竟然敢当街行凶,嘴里还不干不净的.....”

    卫敏斋已经快步上楼去了,看了朱元一眼,问她:“你没事吧?”

    朱元摇头,笑了笑对卫敏斋摇头,而后就看着惊慌的老鸨和牡丹姑娘微笑:“两位不必惊慌,黄公子既然诚心诚意的出到了四千两的银子,当然就会言而有信的。”

    她冷冷的看着黄明安,简直是如同在看一条死鱼:“黄公子,你说是不是?”

    刚才还出口成脏令人头皮发麻的黄明安咬着牙,半响才点了点头,只觉得一阵肉痛。

    朱元看着那群黄家的护卫回家去取银子和通知黄侍郎了,便跟着卫敏斋下了楼出门,沉声道:“多谢指挥使来的及时,不然的话,那个家伙嘴巴里说不出几句好话,实在叫人难堪。”

    卫敏斋便忍不住笑了:“我还以为朱姑娘不会在意这些。”

第六十章·在意

    怎么会不在意呢?

    朱元奇怪的看了卫敏斋一眼:“指挥使怎么会这样想?但凡是人都会爱惜自己的羽毛的啊。”

    卫敏斋忍不住笑,他跟朱元并肩走在街上,微笑着摇头:“朱姑娘不要说笑了,你若是当真在意名声,就不会出现在望月楼这样的地方了。”

    他知道朱元的特殊,也真的觉得朱元完全不在意名声。

    不然的话,也不会壮士断腕的杀死朱正松和义无反顾的脱离宗族了。

    他觉得朱元是在说笑,朱元也就只是笑一笑不再多说,只是谢过他这次的帮忙。

    卫敏斋摇头:“言重了,不过他这么针对你,可见上次马车遇袭之事也并不是偶然,朱姑娘知道缘由吗?”

    向问天跟在背后,听见这话便不由得道:“还能有什么缘故?他跟疯狗似地,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他。”

    朱元点点头:“我并不认识黄家的人,也跟黄明安素无仇怨,只能说,或许黄侍郎从前跟盛家或是吴顺有关系吧,不然的话我想不通还有什么理由能够叫黄明安这么做。”

    这倒也是,卫敏斋便道:“我去替你查一查。”

    锦衣卫的情报天下第一,让他们去查的话,事情就简单多了,也好过自己胡乱去寻线索,朱元谢过。

    卫敏斋就又说起了她开酒楼的事:“听说你要开酒楼,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他顿了顿便玩笑道:“若是想让我出些银子,也是可以的。”

    朱元倒是没想让卫敏斋出银子,毕竟这个店她还有大用处,但是卫敏斋这么说,她想了想,倒也点头同意了:“如果你不怕亏了的话,也好,不过除了这个之外,倒也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了,你这次出现在望月楼抓了黄明安已经是帮了最大的忙了。”

    黄明安对她的挑衅人人都看在眼里,而卫敏斋的出现却无疑是表明了态度-----他是站在朱元这边的。

    这也是朱元为什么让尹吉川去找卫敏斋的缘故。

    卫敏斋的态度在很多人眼里都是举足轻重的。

    他今天抓了黄明安,不管黄明安是不是真的买凶杀人,但是大家却已经知道了,卫敏斋是在替朱元出头撑腰。

    这样一来,像黄明安这种准备躲在暗处对她的酒楼做些什么的人,自然就得掂量掂量了。

    时间宝贵,人的精力也是有限的,朱元不想每天都活在提心吊胆的日子里,也不想跟着她做事的人后悔跟着她。

    这是一举两得的事。

    卫敏斋也明白她的意思,道:“那些参与闹事的乞丐头目已经抓起来了,根据他们的供词,那个点心铺的掌柜也同样被抓了起来,人证物证俱在,想要定黄明安的罪也是很容易的。”

    朱元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像这种人,你不给他吃一点教训,他就永远不知道收敛。

    而人本来就该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价。

    一次撞马车一次想杀她的人,已经叫朱元对此人没有任何留手的想法。

    连带着对黄侍郎夫妻,都起了满满的疑心----如果他的父母态度真的坚决的话,黄明安怎么可能会这么不知道收敛?

    上次道歉恐怕也只不过是黄家夫妻出于某种顾忌而强逼着他来的。

    而她身上有什么值得黄明安出手对付,黄侍郎夫妻慌不择路的来息事宁人卑躬屈膝道歉的呢?

    朱元陷入了沉思。

    卫敏斋见她发呆,跟在她边上走了一段路,才问她:“那你有什么打算?”

    黄明安毕竟是黄侍郎的儿子,朱元是要点到为止的教训还是准备怎么样,总得拿出个章程来。

    不过依他看来,黄明安这个人很不知道忌讳,也不知道死活,出了事也是自己活该。

    朱元回过神,她刚才也在想这个问题。

    是就这么算了,小惩大诫一番,还是要往下深挖?

    而她很快就做了决定。

    黄明安跟疯狗一样的胡乱咬人,实在是太诡异了,她总得知道为什么。

    黄家好像隐藏着什么秘密,而且这个秘密好像还和她有关,她隐约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可是等到仔细去想,却又完全摸不到头绪了。

    这种不安全感让她有了很深的危机感,因此她斩钉截铁的说:“还劳烦卫指挥使好好招待招待黄公子,看看他能不能吐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不过我如果估计的没错的话,黄侍郎夫妻应该很快就会赶来替他儿子擦屁股了。”

    可不是,黄侍郎夫妻听见了消息差点儿没有晕过去。

    这个兔崽子!让他不要胡闹不要胡闹,但是他偏偏就是不听,黄侍郎气的差点儿厥过去,当听说抓人的还是卫敏斋的时候,更是觉得眼前一黑,指着黄夫人恼怒道:“都是你这个败家的玩意儿!慈母多败儿,我跟你说了多少遍,别放他出门别放他出门,你怎么就是不听!?”

    黄夫人自己也慌得六神无主,一听黄侍郎的语气眼泪便下来了,捂着嘴巴惊恐的哭起来:“我怎么知道他又会去找朱元的麻烦,这个孩子就是谁的话都不肯听的性子......”

    但是现在说这些也已经没用了,黄夫人咽了一口口水,又是惊恐又是害怕的问他:“老爷,现在怎么办?诏狱那个地方不是人待的,再说以卫敏斋的手段,安儿他怎么扛得住啊?要是他万一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那老爷.....”

    如果他说出了陆广平来,那一家人就都完了!

    黄夫人她不说还好,一说简直就叫黄侍郎更是觉得心里火烧火燎,这个不成器的败家子,跟他说的话只当耳旁风!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一面急着起来穿衣服,一面气急败坏的吩咐人备马,黄夫人紧跟着追在他后面:“那我怎么办,是不是要去......”

    人被抓走了,他们首先除了通知陆广平跟英国公之外,是不是还得找朱元,毕竟朱元其实才是真正的苦主,卫敏斋应当也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抓人。

六十一章·秘密

    说起这个,黄侍郎也没有迟疑,他皱了皱眉头道:“你去试试吧,不要露了口风,试探试探她到底知道多少,只要她提的要求不算过分,你就尽力满足她,别跟她起什么争执。”

    黄夫人急忙点头,等到黄侍郎出去了,急忙让人收拾出不少的东西来,匆匆忙忙写成了一张礼单,着急忙慌的赶到了朱家。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黄夫人深知这个道理,挽住了苏付氏的胳膊笑的亲热又和气,无奈的叹了一声气就深深地给苏付氏福了福身子,咬牙说道:“养出了这么个糊涂儿子来,我真是没有脸面了,早知道如此,还不如一生出来就掐死他!”

    一面又急忙问苏付氏,被打的人到底伤的重不重,提出要亲自去看看病人。

    苏付氏的确被她这个态度弄得有些受宠若惊,但是她也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的道理,笑了笑便道:“夫人还是别去瞧了,打的晕过去,差点儿就死了,那些人也不知道分寸,全朝着人头脸上打,现在还满头的包呢,脸更是肿的叫人看不出来原本的模样了!”

    她说着,试探着看着黄夫人:“恕我直言,我们跟贵府也并无仇怨,怎的黄公子竟非得如此步步紧逼呢?您温和有礼,是最好相处的,怎么却......”

    黄夫人心惊肉跳。

    她们果然是开始怀疑了。

    这让她更加的不安,但是面上却还是愁苦似地咬着唇:“这个孩子被我们老太太给宠坏了,上回在京城跑马,冲撞了承恩侯府的马车,您也知道,承恩侯府哪里是我们能得罪的起的,所以他爹差点儿把他的腿给打断,还特意让他去承恩侯府赔了不是,谁知道这孩子不敢把气撒在承恩侯府,就只好记恨起了朱姑娘,觉得他挨打都是朱姑娘害的......”

    编了个半真半假的理由,黄夫人就泫然欲泣:“我们也是没法子,这孩子不听管束,最是乖戾,这些年做的蠢事数起来也有一箩筐,他这回这么做,我跟他爹都已经险些要气晕过去了.....”

    这个理由编的倒是也很合情理,但是苏付氏却知道并不是这样,见她一直推诿遮掩,心里愈发的疑虑起来。

    而另一头的黄侍郎已经找到了乌尔,跟他说了这件事。

    乌尔立即便变了脸色,顾不得什么,指着黄侍郎很不客气的指了指,恼怒道:“你们怎么连自己的儿子都管束不好?!他落到了卫敏斋的手里,公子就危险了!”

    原本只要再忍上三四天就好了,只要再忍三四天,公子就能出城去,都已经打点好了,现在却出了这等纰漏!

    乌尔气急败坏。

    黄侍郎被人指着鼻子骂,倒是也没有脾气-----他儿子真是做的不是人做的事儿,但凡是吐露了一点,那就是牵连英国公府甚至是许多人的大案子。

    乌尔会这么气也是正常的。

    他焦急不已:“我也知道我那儿子不成器,他要是在我跟前,我恨不得活活打死他!但是现在这个还不是最重要的,要紧的是,趁着锦衣卫还没动手,先把这人给弄出来,否则他这细皮嫩肉的,他根本禁不住卫敏斋一顿折腾的!到时候公子才真是危险了!”

    乌尔气的说不出话,到底是拿手对他又指了指,忍着怒气进里面去通知陆广平了。

    陆广平的脸色陡然就阴沉下来。

    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他尽量冷静下来,问乌尔:“现在能不能走?”

    如果能走的话,是最保险的。

    但是乌尔摇了摇头:“国公安排的那个守将,要到卫家生辰宴那天才当值,这个时候城门那里还是严格的很,原本以为五皇子受伤了,底下的人手就会放松一点......但是这些天许多羽林卫还是在城门驻守,咱们不能冒这个险。”

    陆广平的脸色就更差,腾的站起了身:“去找国公。”

    如果说现在还有哪里是安全的地方,那就只能是英国公府了。

    毕竟英国公府累世功勋,曾有两位公主下降,是连嘉平帝也极为宠幸的勋贵,别说是卫敏斋,哪怕是楚庭川亲自去,也不能搜英国公府。

    乌尔有些为难:“但是咱们前些天过去,世子和世子夫人还是顾左右而言他,并不愿意......”

    “此一时彼一时!”陆广平眼里眼里一片冷漠:“现在是黄明安出了事,如果黄家脱不了关系,那么作为黄侍郎的上峰的英国公也有嫌疑,再说,我还是他们未来的孙女婿.....这个忙,他们总是要帮一帮的。”

    乌尔不再多言,应了一声是,飞快的准备好,将痕迹都给小心清除了,才陪着陆广平上了英国公府所在的中军衙门。

    不能直接上英国公府去,因为怕到时候门房没有得到知会会闹出更大的事来,他在中军衙门外面的茶楼里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了被黄侍郎请出来的英国公世子,神情严肃的道:“还请世叔千万帮帮小子,这回小子真是遇见难关了!”

    英国公世子来之前已经停黄侍郎把前因后果都说清楚了,此刻心里虽然恼怒,但是面上却并未露出什么端倪,点点头平淡的道:“你也是我的后辈子侄,不必说这些见外的话,这样吧,我安排一下,你先避避风头,至于黄明安那里,我也心里有数了。”

    陆广平急忙站起来,说了些感激不尽的话,然后才说:“朱元多疑,卫敏斋机敏,加上他们都跟五皇子有些牵扯,只怕还是得小心为上。”

    他们不可能没有怀疑的。

    而要是两厢一对证,不管是朱元还是楚庭川,肯定都会联想到这其中的共同点来。

    太危险了。

    英国公世子答应,让属下护送着陆广平出去,自己便站了起来对黄侍郎道:“走吧。”

    黄侍郎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有些害怕也有些焦头烂额:“世子,咱们怎么才能让卫敏斋放人?”

    英国公世子冷冷的看他一眼:“去找孙庆!”

    孙庆?!

六十二章·救兵

    黄明安在诏狱里憋得快要发疯,他一路被押着进来,看见了那些或是蜷缩在一团、或是满身伤痕的囚犯,整个人都开始发抖了。

    疯子....卫敏斋是个疯子。

    落在了他的手里,要是不能快点脱身的话,自己就完了!

    他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了,父亲母亲一再叮嘱,让他不许跟朱元过不去,有什么事都以后再说,但是他就是忍不下心里头的那口气,非得跟父亲对着干。

    早知道朱元这么狠毒,他就不这么冒进了。

    虽然已经是冬天,诏狱里头也阴冷潮湿,但是黄明安还是出了一身的冷汗,衣服黏黏腻腻的贴在背后,让他整个人都怪异的不舒服起来。

    而那些锦衣卫把他给扔进诏狱之后,竟然头也不回的走了!

    为什么走了?卫敏斋呢?等下他回来,会怎么对待自己?

    他心惊肉跳的,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跳到了喉咙口,仿佛随时都会跳出来,哭丧着脸锤了一下牢门。

    幸好没等多久,那边的大门又吱呀一声开了,他顺着声音看过去,看见了之前那个押着他进来的那个卫敏斋跟前的方良,不由得就抖了抖身子,往后退了一步:“你们要干什么?”

    他的手现在还痛的发抖,被这群锦衣卫注视着,腿肚子都在发颤,带着哭腔求饶:“你们放过我,我父亲是兵部左侍郎,我娘是国公夫人的表妹......你们放过我吧,我父母一定会来救我的!”

    方良还没说话,跟在背后的几个锦衣卫经历就哄的一声笑了。

    他们都是卫敏斋的人,黄明安既然得罪了卫敏斋,其实就跟得罪他们自己也没什么两样,听见黄明安这个时候惶恐不安的求饶,他们几个人似笑非笑的逗他:“不对啊,黄公子不是硬气的很吗?之前在那边儿,在望月楼的时候,黄公子可是半点儿都不怵的,怎么到这儿就怂了?”

    锦衣卫是凶名在外,黄明安被讥讽了也没有脾气,带着讨好的笑看着方良,求他网开一面。

    方良却显然懒得给他这个面子,吱呀一声将牢门的锁开了,叫了两个锦衣卫把他给拉出来,扬了扬下巴就道:“出来吧,咱们也该审审你的事儿了。”

    审问?!

    黄明安整个人都发懵,几乎要哭起来了,他自己最清楚自己的斤两,就这么个小身板儿,怎么经得住锦衣卫的那些手段?

    他顿时忍不住鬼哭狼嚎起来。

    不行的,要是锦衣卫用刑......

    可是方良已经毫不迟疑的带着他去了一个暗间,径直把他扔在了房间里,努了努嘴就道:“你看清楚,你身后这些可都是我们锦衣卫这些年攒下来的刑具,有弹琵琶、有鸳鸯棍,也有老虎凳,这些还都是小玩意儿,看见那个了没有?那个是烧红了的烙铁,一般来说,就算是铜皮铁骨,也熬不住......”

    黄明安实在是忍不住了,他只觉得一股寒意直冲脑门,一下子竟然忍不住尿了裤子。

    其他锦衣卫都见怪不怪了。

    方良将他掼在地上,俯身捏住他的下巴,不怎么客气的问:“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朱姑娘有什么仇怨,竟然要买凶杀人?”

    黄明安身子抖得如同筛糠一般,根本已经听不见方良说的是什么了,只觉得脑子里如同被浆糊糊住了,挣扎着哭着喊娘。

    真是不经吓,方良放开他拍了拍手,道:“好了,黄公子,既然你不想受苦的话,那就配合一点,你招了,那就该怎么办怎么办,也就不用受这些刑了,你说是不是?”

    黄明安面露惊恐,吞了口口水说不出话来。

    方良便努努嘴,示意两个锦衣卫经历将黄明安提溜小鸡儿一样的提溜了起来,扔到了老虎凳上:“黄公子既然不配合的话,那没法子,也只好请黄公子试一试我们这儿招呼客人的手段。”

    老虎凳上那张牙舞爪的铁钉扎进屁股上的肉里,黄明安当即便扯着嗓子干嚎了一声。

    而就在他受不住想要说出什么来的时候,暗阁的门砰的一声开了,锦衣卫同知盛昱在外头扬声道:“别闹了,孙公公来了!”

    孙公公,提督锦衣卫。

    方良有些诧异,收了手看了一眼这吓得屁滚尿流的小子,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出了门,正看见领着黄侍郎匆匆赶来的孙公公,不由得立住了脚,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从常应死后,背后靠着曹公公的孙庆便扶摇直上,提督三大营之外,甚至还能提督锦衣卫,在锦衣卫两个镇府、三个指挥使之上。

    虽然孙庆跟卫敏斋的关系向来还算得上是不错,但是方良却知道他带着黄侍郎来,必定是为了黄明安的事,神情便不由得郑重起来了。

    孙公公的话,在这锦衣卫里头是很管用的,连卫敏斋也不能多说什么。

    可是这么一尊大佛,黄侍郎竟然也请的动?

    他如果能请动这么一尊大佛的话,那当初为什么就因为撞了一下承恩侯府的马车,就差点儿把儿子的腿给打断,做出那么低的姿态来?

    一个疑惑还憋在心里,孙庆便开口了:“听说黄侍郎的公子被你们给抓进来了?”

    方良看了他背后焦急的黄侍郎一眼,点点头道:“回提督大人的话,黄公子在闹市买凶杀人,他手底下的几个护卫也装扮成了乞丐,差点儿将朱元朱姑娘的一个手下打死......这事儿是卫指挥使亲自督办的,如今才把人拿进来,还未曾开始审。”

    听到还没有开始审,黄侍郎就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心里念了一句佛。

    我的娘,幸好还没开始审,不然以他儿子的尿性,只怕是很快就扛不住,竹筒倒豆子一样全部都说了,到时候他们还有没有命在都难说。

    孙庆皱起眉头来:“胡闹!黄公子虽然顽劣些,但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应当是被底下的人给怂恿糊弄了,你们审过他手底下的那些人没有?就确定了是黄公子?”

六十三章·把柄

    方良怔住了。

    他们当然审过那些被乞丐指认出来的,混在他们人堆里动手的护卫了,但是现在听孙庆这意思......

    他一时竟然不好回答了。

    到底虽然卫敏斋炙手可热,但是眼前这个大太监却也是个极不好惹的人物。

    孙庆摆明了要相帮黄侍郎,方良倒是不是说真的要为了朱元的案子出多少死力,但是既然他的顶头上司卫敏斋都如此的上心,朱元又是能治好大夫人病的大夫,他其实还是想尽力帮她这个忙的,因此他踟蹰着道:“回提督大人的话.....当初就是那些乞丐们指认了黄公子身边的几个护卫,卫指挥使才会带着我们上去抓人的,到底有没有关系,审一审就知道了。”

    他们之前没先审那些无足轻重的护卫,是因为他们不值得-----黄明安都已经拿在手里了,只要他一承认,根本不必费那么多事。

    但是现在看来,他们好似是百密一疏了。

    果然,孙庆立即便道:“真是胡闹!你们如今也越发的懒散嚣张了!四品侍郎的儿子,你们也敢不经程序便直接下手抓人,而且闹的沸反盈天的!你们当真是觉得没人管得了你们了?”

    ......

    这一顶帽子压下来就太重了,方良忍不住有些狐疑。

    不对啊,孙庆这个老狐狸之前对朱元可是释放出了满满的善意,甚至当初太后召见朱元进宫的口谕,还是这个老狐狸亲自走了一趟,去通知朱元的。

    这已经很能表明问题了,毕竟寻常人谁值得他跑这么一趟。

    可既然孙庆不管是跟卫敏斋还是跟朱元的关系都算得上不错,至少是不想得罪的态度,那为什么孙庆这一次愿意为了黄侍郎来毫不犹豫的得罪朱元跟卫敏斋两个人?

    这不符合常理。

    黄侍郎就算是四品官,哪怕是兵部的,但是跟孙庆这个老狐狸的地位一比,就不那么够看了,他身上难道有什么值得孙庆需要的东西?

    虽然是狐疑,但是方良却知道今天这个人是无论如何都审不了了,低着头一言不发。

    黄侍郎便急匆匆的道:“方同知,您不知道,这件事儿,都是我们家那些一干不省心的小人闹出来的事,他们这些人唯恐天下不乱,知道我儿子因为上次马车赔罪事件对朱姑娘耿耿于怀,便为了讨好我儿子,勾结了我夫人娘家的一个铺子的掌柜,合伙闹出了这件事。但是天地良心,我儿子虽然顽劣了一些,却绝不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别说他不懂得底下那些弯弯绕绕,他也没那个脑子啊!”

    方良一阵无语。

    看来,黄侍郎能量很大啊,不仅搬动了孙庆,在这短短时间里,连后路也都已经想好了,祸水东引,找出了替罪羊,将自己儿子洗白的干干净净。

    孙庆在边上冷哼了一声,面色冷峻的道:“还不放人?!这案子的文书在哪里?再说,论理儿这件事也不该你们管,该是顺天府来督办,你们真是公器私用,分不清主次了!”

    .....

    这评语实在是太重了。

    方良垂着头,知道这个时候不是争辩的时候,应是,伸手叫人放人。

    黄侍郎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等到黄明安被扶着出来,他急忙跑过去上下打量了一遍,见他只是过度惊吓而精神萎靡,并没有其他问题,心里便放心了。

    但是他随即就狠狠的左右开弓打了他两巴掌,气怒道:“你这个不成器的败家玩意儿,如今可算是吃到了教训了?!快些给你孙爷爷道谢!要不是他,你就要死在这里了!”

    ......

    方良摸了摸鼻子,心里冷笑。

    爷爷啊.....

    得,当初常应只是喜欢认干儿子,孙庆可好,一下子连干孙子都有了。

    这买卖不亏啊。

    黄明安人怂但是机灵,听见自己老爹这么咬牙切齿的提醒,立即便跪在孙庆跟前磕头叫了声孙爷爷。

    他孙爷爷不大想理会他,正眼也没瞧他一眼,转头就走了。

    黄侍郎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出了门吩咐随从送他回家去,又下令让那些随从看紧了他,不许他出房门一步,便匆匆的甩开步子去追孙庆了。

    剩下的锦衣卫面面相觑,都看着方良:“方头儿,怎么回事啊这是,从前孙公公可从来不这么管咱们闲事儿!”

    再说了,什么不合规矩?

    锦衣卫存在,本来就是很不合规矩的一件事儿!

    他们什么案子都能办。

    这从前也没见孙公公说什么,怎么现在还翻脸了呢?

    方良同样是一脸凝重,挥挥手示意他们都散了,自己想了想,急忙去找卫敏斋说明情况。

    而与此同时,黄侍郎终于赶上了孙庆,擦了把头上的冷汗,感激恭敬的跟他道谢。

    孙庆正眼也没给他。

    跟刚才替他出言呵斥锦衣卫的人不是他孙庆一样,他对着两父子显然是任何情面也没有的。

    气氛有些尴尬,黄侍郎顿时坐立不安了。

    还是旁边的英国公世子徐兆海嘿了一声打了个圆场,招呼边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黄侍郎坐下,笑眯眯的对着孙庆道:“到底还是孙公公的面子大,您一出马,这人就回来了,也叫我们这些人心里都安心了不少。”

    黄侍郎急忙附和:“多谢孙公公大恩大德!”

    孙庆脸上神情不那么好看,冷笑了一声摇头:“不必!说起来这也是我当初自己不慎,收了人家不该收的东西,既然收了人家的东西,就少不得要做这个得罪人的事了,你们也不必谢我,请世子好好跟那位公子说说,将我的东西还给我,也就是了。”

    黄侍郎在边上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而徐兆海面上还是一片笑盈盈的样子,揣着手摇头:“实话跟您说,我也是为了这事儿发愁,要不是为了这个,谁愿意娶做这样的事儿,您说是不是?毕竟谁都知道,最近五皇子殿下为了这件事,可抓的紧的很.....可是我也是没办法,收了人家的东西,就很难撇的清关系......”

六十四章·隐患

    但是孙庆却对此说法嗤之以鼻。

    什么把柄在人家手里所以才只能受制于人?这话也就只好去骗骗小孩子。

    凤凰无宝不落,徐家只不过是因为跟陆家有婚约在,所以陆家若是出事的话,他们必定也受到影响,才会如此卖命罢了。

    他冷冷的看着徐兆海:“陆公子如今在何处?账本到底在哪里?”

    当初陆家为了扩充兵马,在京城上下活动,大撒银子。

    而那个时候,没收银子的恐怕少之又少了。

    像是常应跟盛家和兴平王,应该都是收的比较多的。

    而作为那个时候云南的镇守太监,他孙庆自然也得到了巨大的报酬。

    现在可好,原来陆家当初给这些送出去的银子都做成了账本-----恐怕在陆家人看来,这些银子根本不是送出去的,只不过是存在别人那里了而已,等到有朝一日,他们是会连本带利的收回去的。

    这种被算计的感觉很不好。

    孙庆的态度很明显,他一定要要回这些握在了陆家人手里的把柄。

    徐兆海知道他是动了真怒,这个时候也不敢跟他硬着来,便摆出一副真诚的样子来摇头,苦笑道:“您老还真是别不信,但凡是账本找到了,陆广平早跑了,还能留在京城,我还能帮他?账本之前是在兴平王手里的-----陆家也没想到兴平王竟然还留了这一手,此刻也是焦头烂额,毕竟如果被别人知道了这账本的存在,他们也是要完蛋的。”

    孙庆半信半疑:“那账本到底在哪里?”

    徐兆海脸上的神情无奈:“当初兴平王要对付朱元,陆广平也是知道并且参与了的,但是后来形势翻转的太快,兴平王几乎是一天之内就被翻了盘,而后就被送进了诏狱,死在了诏狱里,陆广平根本就没有机会问清楚这账本的事,后来他尝试着让人去兴平王府找过,也并不曾发现端倪......”

    他说着,也有些烦躁:“这些东西,绝对不能落在别人手里。但是我们现在也不能大张旗鼓的去找,兴平王府如今没了男主人,我们一干外臣是绝对不好上门去的,我已经打算让我的夫人上门拜访,看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来。”

    如果那些东西在王妃手里......

    那么会不会落在了朱元手里呢?

    这才是陆广平如今最担心的事情。

    孙庆有些不耐烦,他道:“无论如何,这东西我一定要亲眼看见。”

    不然的话,就是一个无形的石头垂在头顶,随时都可能啪嗒一声落下来让他脑袋开花。

    徐兆海连连点头,再说了一回好话,才把他给送走了。

    黄侍郎如坐针毡,等到孙庆走了,才算是放松了一些,叹了口气愁眉苦脸的道:“世子,那现在怎么办?朱元那丫头也不知道会不会起疑心,还有卫指挥使.....”

    徐兆海等到孙庆走了,就不耐烦再装笑脸,依在座位上沉吟了一瞬,便道:“不能再耽搁了,夜长梦多,后天就把陆广平送走。”

    他说着,就道:“我让人拖住五皇子,卫敏斋又告假在家里给他母亲贺寿,趁着这个机会,把人送走。”

    拖住五皇子?

    黄侍郎有些惊异。

    五皇子怎么能随意拖得住?

    可是徐兆海既然这么说,他心里也就道这事儿是十拿九稳了,急忙点头,又问:“那到了那天,是我送他出城去?”

    “现在你还敢送他出城?!”徐兆海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你是生怕他不被朱元和卫敏斋抓住是吧?”

    黄侍郎惊住了,想想也就明白过来。

    是了,朱元跟卫敏斋都是人精,肯定是对他起疑心了,一定会让人紧紧盯着他,要是他敢送陆广平出去,到时候肯定会被抓个人赃并获的。

    他讪讪的笑了笑,福至心灵的问道:“那......那我就装个样子,到了那天,干脆往顺安门那里去,让他们都跟着我?这样一来,陆公子也安全些。”

    徐兆海这回总算是没再对他横眉冷对,嗯了一声,就道:“具体怎么办,我还得回家再跟他们商量商量,你关键是看好你儿子!还有,干脆给朱元她们找点儿事做,省的这些小孩子成天东想西想的那么闲得慌,你带着儿子亲自上门道歉赔罪去,反正这也是他该得的教训,你这个当爹的,可别舍不得。”

    这怎么会呢?

    黄侍郎其实真的恨不得亲自上手打死这个败家子。

    而与此同时,卫敏斋跟朱元也已经见到了方良,听见他说了孙庆出手了的事。

    卫敏斋有些震惊。

    虽然说孙庆是锦衣卫提督,但是实际上,他并不是经常插手锦衣卫的事务,像是这次不经过任何的程序就直接要求锦衣卫放人更是头一次。

    黄侍郎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值得孙庆替他出头的?

    以黄侍郎的地位,恐怕没什么能够给孙庆的吧?

    而朱元也从一开始的震惊当中回过神来,开始陷入沉思。

    不是的,从一开始就有什么不对。

    黄明安莫名其妙的敌意,还有之后的低姿态的赔礼道歉......

    现在孙庆又出手救走了黄明安。

    朱元立即便冷声道:“黄明安一定知道什么,不管黄家有什么秘密,关键应该都在黄明安身上。”

    不然也不会引得孙庆这等重要人物出手了。

    卫敏斋怔了怔,他也觉得奇怪且蹊跷,听见朱元这么说,便也跟着点了点头:“只可惜我们的动作终究是慢了一些,不然的话,对那个黄明安一动刑,他就什么都招了。”

    这种纨绔子弟,根本在锦衣卫手里撑不过半个时辰。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朱元却摇头:“也未必,我们还有机会。”

    这件事一定要弄清楚。

    她有预感,现在黄家是有什么秘密,或者说,是在替什么人掩藏什么秘密,才会这么矛盾,如果等到这份顾忌一旦消失,那接下来,黄家肯定就会毫不迟疑的翻脸,准备把她这个隐患彻底给消灭了。

    他们背后的人应该也是一样的想法。

六十五章·情报

    卫敏斋一开始还以为是要替朱元撑腰,出个头。

    而他是不介意为朱元得罪一下黄侍郎父子的,毕竟在他看来,其实打一打黄家父子的脸,实在不算是什么大事。

    这个代价他还付得起。

    但是现在看来,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他看了朱元一眼,有些疑惑的问她:“你有没有想过,你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黄明安非得对付你,而黄侍郎夫妻偏偏又顾忌的地方呢?”

    他顿了顿,才说:“朱姑娘,人毕竟是不能自己活一辈子的,你不能凡事都这样争强好胜非得争出个高低,你或许是无惧无畏,但是你身边的人,毕竟不是跟你一样聪明。”

    朱元无言。

    她能听出卫敏斋的一些不赞同的情绪。

    或者说,是卫敏斋对她招惹是非的特质的不耐烦。

    她忽而有些意兴阑珊。

    虽然跟卫敏斋之间本来就只是交易,但是她以为,在她答应了卫敏斋会替他帮忙挡住那些桃花之后,他们本来应该已经算得上朋友。

    而朋友之间,不必嫌弃对方麻烦的。

    不过她很快就调整过来,很冷静的摇头:“我第一次遇见黄明安,是在去替你母亲治病的路上,被他用马冲撞,险些跌下马车被疯马踩死。在那之前,我对黄明安根本没有任何印象,这个问题,我也已经问过我自己很多遍,之前我觉得不重要,因为黄家或许从前依附盛家或是吴顺,甚至也可能是兴平王,所以对我有敌意是正常的,但是现在看来,事情并不那么简单。”

    她说:“这件事要解决一下。”

    卫敏斋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解决?

    现在事情已经牵连到了孙庆,而孙庆那个人她是知道的,这头猛虎不能轻易得罪,否则的话就可能身死魂消。

    正说着话,已经到了自己家门口,朱元停住脚,远远看见了向问天,便问他:“卫指挥使还有旁的事吗?”

    她的态度好像跟之前有了一点儿不同,卫敏斋很敏锐的察觉了出来,但是却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同,皱了一下眉头才点头:“还有一件事,后天的寿宴,还请你一定准时来。”

    那天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就是那群人非得让他认下徐家婚约的时候了,虽然他觉得招惹是非不是很好,但是他在这一点上,却很希望朱元能够超常发挥,将徐家的人得罪的干干净净。

    好让徐家能够知难而退。

    朱元挑眉,笑了笑说:“放心吧,我答应过的事情,向来都是作数的。”

    卫敏斋想了想,又说:“我家里那帮女眷,并不是很容易应付,到了那天,如果她们过于为难你的话,你可以适当的给她们一点儿教训。”

    朱元还是点头。

    等到卫敏斋一走,向问天迎上来,她便问:“怎么了?”

    向问天挠挠头,跟朱元说:“姑娘,锦常来了。”

    锦常?

    朱元点头,进了门看见躲在大树底下烤火跟小枣儿她们说话的锦常,便走过去问他:“你怎么来了?”

    锦常急忙站起来。

    他现在是不敢对眼前这个小姑娘怎么样了,干脆的道:“朱姑娘,我等您好一会儿了。”

    小枣儿蹬蹬蹬跑过来牵朱元的衣角,举着一串糖葫芦对朱元笑:“元元姐姐,这个哥哥给我带好多吃的,你看!”

    朱元一看,见石桌上铺满了各式各样的点心盒,便忍不住有些惊异。

    这个点心铺子.....

    不就是黄明安手底下那个替他出头收买乞丐的掌柜的点心铺子吗?

    不过这不是重点,毕竟那家点心铺子还是很有名的,她点点头,摸了摸小枣儿的头发,叮嘱她不许多吃,便问锦常:“是有什么事吗?”

    锦常点了头:“朱姑娘,听说你想开酒楼,季晨被人打了?”

    消息传得倒是够快的,朱元嗯了一声:“殿下的病怎么样了?”

    提起这个,锦常忍不住咬牙:“别提了,我们殿下的病反反复复的,到如今都下不了床。”

    .....

    反反复复?

    朱元有些意外:“怎么会反反复复?胡太医不是一直都在照顾殿下的病吗?”

    虽然之前她听向问天说过一句,说锦常说这回楚庭川的病有些严重,但是她后来让人去问过胡太医,却并没有听说很严重,胡太医也并没有让她帮忙的意思啊。

    怎么会忽然又加重了?

    锦常心情很不好,忍了忍,还是说:“成天被这么闹,谁能好的了啊。”

    被这么闹?

    朱元敏锐的问:“是静安公主?”

    这位主儿也真是,不知道该说是年少单纯还是该说她恶毒天真。

    自己落水却说是被楚庭川推下水的,楚庭川救她却说楚庭川是压着她不许她被救。

    可偏偏嘉平帝却吃她这一套。

    真是不怕别的子女寒心啊。

    锦常哼了一声,不置可否,转头跟朱元说起这一趟过来的目的来:“我们殿下已经听说了黄明安的这件事,殿下问您,那天您去承恩侯府的时候,记不记得是什么时候?”

    朱元想了想,报了个日子。

    锦常脸上的疑惑之色便更重了,他点点头:“既然是这样,我们殿下估计的可能不错,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或许这件事,还跟我们殿下有关。”

    什么?

    朱元有些意外。

    难道黄家父子是为了她跟楚庭川的关系,所以才会这样?

    锦常想了想,跟朱元说了楚庭川在追捕陆广平的事:“殿下一直怀疑陆广平是行刺实践的幕后主使,并且跟着来到了京城,但是这么一圈搜下来,有些线索,但是却总是一有线索便掐断了,尤其是在通州有人曾经见过画像上的人,但是等我们扑过去的时候,却已经人去楼空,而殿下布置下了层层关卡之后,那个人反而就像是消失了,根本毫无踪迹,殿下怀疑,他可能是反其道而行之,又重新进了京城来。”

    ......

    朱元明白了锦常的意思。

    这也就是说,可能黄家父子跟这些人有关系?而其实背后的人是陆广平?

    她指骨敲在桌面上,神情严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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