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万界点名册TXT下载万界点名册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万界点名册全文阅读

作者:圣骑士的传说     万界点名册txt下载     万界点名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九十六·自知

    饶是朱元向来自诩看透世情且理智,这一刻也忍不住愤怒了,眉眼略显冷淡的笑了一声,看向赵嬷嬷问她:“嬷嬷,您知道我的出身,我养在乡野长于困窘,名门世族之间这样的弯弯绕绕我并不纯熟,您到底来是为的什么,不如直说吧。”

    小女孩眉眼凛冽,眼神幽深,赵嬷嬷一怔,竟然有些不敢去触其锋芒,抿了抿唇才忍住了心中的惊惧,想起卫大夫人的吩咐,犹豫着低声说:“我们大夫人说,其实侯爷从未沾染过男女情事,所以对于这些一窍不通,但是她却是过来人,她也知道这次侯爷的所作所为让人寒心,可是她想请姑娘三思......”

    赵嬷嬷其实自己心中也不是很理解卫大夫人的做法。

    眼前这位姑娘一看就不是能够眼里容沙子的人,有些事说出来没什么意思,反而太过显得刻意。

    可是既然自己不是主子,那么久只能听主子的话了,赵嬷嬷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一抹苦笑摇头:“姑娘别着急,我们大夫人实在没有恶意,只是.....”

    她笑着看着朱元问她:“不知道姑娘可愿意过府小住?我们大夫人久病无伴,身边也并无市女儿,因此朱姑娘如果不介意的话,还请朱姑娘陪伴我们大夫人一段时间。”

    朱元诧异,随即就笑了一声。

    干女儿么。

    她当初做襄王妃的时候,出于各种各样的目的,也收过许多的干女儿,而这些干女儿最终也都是奇货可居的。

    那么卫大夫人目的在哪里呢?

    朱元不想跟卫敏斋翻脸,也并不想招惹卫敏斋这种人-----其实她看的清清楚楚,卫敏斋远远要比陆广平等人的威胁来的要大的多。

    如果卫大夫人不是太过分的话,她希望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承蒙大夫人错爱,可是话说回来,我们两家非亲非故,我上门去做客,要用什么身份呢?”朱元笑了一声:“这不大好吧?”

    朱姑娘果然滑不溜丢,如同是一尾鱼儿,赵嬷嬷愁眉苦脸,叹息了一声才终于不再遮遮掩掩,而是打开了天窗说亮话:“朱姑娘,我们大夫人很喜欢你,她是我们侯爷的母亲,最了解我们侯爷,她也看得出来,我们侯爷对您是很不同的。”

    朱元不动声色,嗯了一声问她:“所以呢?”

    “所以我们大夫人也极为喜欢朱姑娘。”赵嬷嬷眉眼之间有些忐忑的看着朱元:“朱姑娘,我们大夫人说......”

    朱元明白了。

    她淡淡的往后靠了靠,问赵嬷嬷:“大夫人想替卫指挥使向我提亲吗?”

    此言一出,整个房间都安静了。

    刚刚推门进门的苏付氏整个人都僵住了,端着汤的手都忍不住发抖。

    真的吗?!

    卫家竟然这样?!

    他们竟然不在意朱元的身世,不在乎朱元的名声,想要跟朱元提亲?!

    如果是这样的话......苏付氏激动不已,觉得眼里酸痛。

    那么卫家实在是......

    赵嬷嬷的脸色僵住了。

    她不信以朱元的机智会猜不出来卫大夫人和卫家的用意,可是朱元竟然这么想?!

    提亲!?

    怎么可能呢!?

    承恩侯府的未来侯夫人,怎么能事一个成天抛头露面给人治病,甚至要经商的名声的人?!何况这个女人之前还为了替母亲报仇亲自状告父亲。

    她心中有气,忍不住卷起手咳嗽了一声:“姑娘说笑了.....”

    苏付氏浑身的血液就又冷下来,上前将汤盅放在了赵嬷嬷跟前,不声不响的坐在了朱元上手的位子,静静问赵嬷嬷:“那嬷嬷此来,到底所谓何事呢?”

    “我们大夫人想让朱姑娘放弃开酒楼的打算。”赵嬷嬷已经知道朱元跟苏付氏不满了,但是还是硬着头皮把话说清楚:“而后请朱姑娘留在卫家,她会给朱姑娘一个名分的。”

    名分?

    什么名分?

    干女儿还是妾室甚至是通房丫头?

    朱元嘴角带着一抹嘲讽的笑意。

    而苏付氏已经觉得从头到脚都起了一股寒意,这股冰冷的寒意叫她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猛地伸手将桌上的茶盅拂落在了地上,掷地有声的道:“不必了!什么名分!你们简直是欺人太甚!”

    苏付氏气的浑身发抖,眼里已经含了泪意,可是越是到了此时,她反倒是越发的不肯让步,骄傲昂着下巴冷笑:“说什么怕卫指挥使得罪元元所以前来赔罪?真是笑话!大夫人若是真的对我们元元有一星半点的了解和尊重,也不会说出这番话来!从前就算是我们没有打算跟卫指挥使生分,如今也高攀不起了!劳烦嬷嬷回去说一声,谁要是想要让我们元元去做妾,那除非是我这个做姨母的死了!”

    这番话说的斩钉截铁毫无商量余地,赵嬷嬷被弄得有些灰头土脸。

    她心中着急,急忙摆手示意自己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夫人当然也知道,朱姑娘不是甘愿给人做妾的人,但是你......但是现在情况不同啊!”

    她看着嘴角挂着冷笑的朱元还有义愤填膺的苏付氏,忍不住无奈:“这不是现在这位齐公子的事情已经让我们夫人听见信了吗?我们夫人是怕朱姑娘.....”

    赵嬷嬷快要哭出来了:“这.....谁不知道永昌公主势大,她想要朱元姑娘给齐焕吉做妾,这事儿就小不了,以后免不得朱姑娘要被烦扰了,如此一来我们大夫人才起了心思,与其是便宜了.....”

    她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对,急忙咳嗽一声掩饰到:“如此一来,还不如我们侯爷!我们侯爷好歹是年轻俊杰,这京城中数得着的英雄人物,可是齐公子多不堪难道诸位不知?我们夫人也是一番好意,二位可千万不要误会了啊!”

    苏付氏听的有些错愕,随即便冷笑着摇头:“那真是要多谢大夫人的体恤了,好叫大夫人知道,谁家的妾都是妾,我们元元是决计不会如此的,劳烦嬷嬷走这一趟了,天黑路滑,嬷嬷还是早些回去吧!”

九十七·说服

    苏付氏少有如此激动的时候,倒是有些让朱元回忆起上一世那段在襄王府陪着她熬日子的时间来。

    王府危机重重,她跟姨母互相扶持,两人都从一开始的软弱可欺变得渐渐的冷硬如刀。

    她们见了无数的襄王的‘爱妾’,这些妾室里头没有襄王喜欢的吗?当然有,可是处置起她们来,襄王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大周妻妾之间的区别如同泾渭一样分明,妻子唯有一个,原配发妻的地位继室填房拍马也赶不上,可就算是如此,做继室和填房也比做妾室要好的多了-----妾室地位低下,生下的孩子都不能叫自己的孩子,孩子是主子,她们只是半个主子,随时都可以被发卖甚至被送人的。

    当时太华的处境就是如此。

    杨书生那个贱人,一开始早已经答应要娶太华为妻,后来却骗太华当了妾室。

    结果呢?

    结果太华转手就被钱嵘给送了啊!

    她原本以为跟卫敏斋之间就算是当不成知己和盟友了,但是普通朋友总还是算的,但是卫大夫人这番话和试探一说出来,什么都没有了。

    这简直是对她的羞辱。

    她上一世再不济也是个王妃,她从未想过要去当人家的妾。

    她如果当了妾,那么苏付氏她们怎么办?

    那么朱景先怎么办?

    那么付家以后还如何抬得起头来?!

    卫大夫人和卫敏斋从未想过这些吗?!

    她冷笑了一声,眉眼之间笼罩着一层寒意,什么也没再说,让花楹和玉燕进来送客。

    朱元不想做那么多礼数的时候,就的确也很是敷衍。

    玉燕跟花楹两个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还想再解释的赵嬷嬷给‘送’了出门。

    苏付氏拉着朱元,还是余怒未消:“从前看着侯爷也算是个稳妥的人,怎么办事却这么不牢靠?之前袖手旁观让你冲锋陷阵他在背后捡好处,现在竟然还让母亲来羞辱你!简直不知所谓!”

    当妾?

    苏付氏冷笑。

    如果朱元真的豁的出去想要当妾的话,轮得到卫敏斋什么事?

    前头还摆着一个五皇子呢,说实在的,五皇子不管是哪一方面,都比卫敏斋强。

    她气的两边腮痛,末了才惊觉之前赵嬷嬷说的话,忧心忡忡的皱起眉头来:“齐焕吉那个二世祖,竟然是真的气了这个心思,他上次被你整治的难道还不够惨?竟然半点都不知道收敛!”

    怎么会有人这么可笑?上回在卫家的寿宴上,齐焕吉被贺二给引进后宅见到了朱元,意图对朱元不轨,而后被朱元设计进了卫家四姑娘的院子,结果被卫家的人抓住狠狠地打了一顿。

    可是这么一顿打竟然没让他清醒,反而让他更加糊涂了,真不知道该说他是太蠢还是太贱。

    苏付氏已经被逼的暗暗地骂了齐焕吉的十八代祖宗,朱元也终于知道了齐焕吉来家里送过礼的事。

    她很快就反应过来:“齐焕吉这个人贪花好色,因为永昌公主生他不易,所以对他向来是纵容的,很是喜欢他,而永昌公主又最是护短.....所以哪怕我名声这么‘不好’,她也依旧答应了齐焕吉的要求,否则的话,齐焕吉是来不了我们家里的。”

    作为一个手里头的银子都需要张口跟家里要的纨绔子,哪怕手头有银子也绝不会多,他一来就买几大车的东西,显然是得了永昌公主的准许。

    而永昌公主是蠢人吗?

    显然不是的,能在太后和嘉平帝的你来我往中消停活下来的公主,没有等闲之辈。

    她肯定是要去问卫家的寿宴上发生了什么事的。

    卫家的人必定要为她遮掩,说话会不尽不实。

    但是永昌公主能打听消息的门路又不可能只有承恩侯府一家,还有贺二和英国公府,再不济还有武宁伯府和其他门第。

    为什么永昌公主竟然不知道是她设计了齐焕吉----如果知道了这一点,永昌公主只怕恨不得捏死她,怎么可能还会想出这个馊主意,成全齐焕吉的私心?

    齐焕吉隐瞒下这一点是因为想要得到她,这不难理解。

    可是其他人的嘴巴是怎么堵住的?

    朱元若有所思。

    等到次日一早,向问天进来说宫中来了个小少监的时候,便忍不住有些懊恼----她这阵子忙的昏天黑地,竟然连最重要的事情都忘了----太后原本是要召她进宫的。

    苏付氏也才想起来,诧异的道:“不会是今天吧?可是今天.....今天是腊八啊!”

    腊八节呢,宫中忙着分发给亲近的宗室功勋还有大臣们的腊八粥和赏赐,按理来说,太后应当也忙的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还召见朱元?

    这一直都没什么消息,原本苏付氏还以为必定是得过了年之后太后才有空召见了。

    不过这也未必是什么坏事,苏付氏伸手拍了拍朱元的手背,亲自递了个荷包给那个小少监,劳烦他稍等,便急忙张罗着去给朱元更衣梳头,又叮嘱朱元:“凡事谨言慎行吧,眼下这个情况,其实只要能平平静静的过下去,就很好了。”

    跟之前朱正松和盛氏在的时候不同了,吴顺跟黄家也都完了,他们已经没有什么死仇,不管什么事这个时候都应该缓着来,为了家里人考虑。

    朱元明白姨母的意思,让她放心,想了想又跟姨母说:“今天本来该去林大厨家里赴宴的,但是我不知道能不能准时赶得回来,若是不能,姨母看着时间,带着小枣儿她们一同过去吧,不必留在家里,省的到时候遇上齐焕吉,拿捏不好分寸,反而出事。”

    这个是自然的,苏付氏也心里明白的很,让朱元放心,便又叮嘱了一番,看着朱元上了那辆马车,才幽幽的吐出一口气回来,摸了摸朱景先的头。

    但愿以后朱元真的能够一帆风顺,不管怎么说,如果能得到太后娘娘的喜欢,那些心里存着逼她做妾的念头的人,应该也要在心里掂量掂量,看看自己到底够不够份量才行。

九十八·永昌

    朱元进了宫,去找她的齐焕吉再一次扑了个空,忍不住郁郁寡欢,失魂落魄的回了家。

    今天是腊八节,他还是带了腊八粥去的朱家呢,就指望朱元能够看清楚自己的心意-----他的确是很好色不错,可是却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这么上心过。

    这么多年了,那些小娘子们一个个的见了他不是怕的失声痛哭,就是看见了苍蝇一样唯恐避之不及。

    可是朱元不是,那天在承恩侯府,她站在承恩侯府那颗已经被雪压得正快要弯腰的树底下,穿着一身柳黄色配茶白色的裙子,整个人在冬日暖阳下简直好似在发着一层荧光,她眉眼精致中透着一股逼人的灵气,是一种笼罩在云山雾罩之后的美,他站在桥上,简直看得呆住了,情不自禁便走过去跟她搭讪。

    他以为朱元会受惊吓,甚至可能会哭起来-----她身边什么丫头都没带,穿戴却并不逊色,能来承恩侯府,肯定也是个大家闺秀,遇见他这种一上来就讨好的登徒子,肯定是要吓坏了。

    可是没想到朱元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听他说了几句话,眼里便放光的问他:“你是永昌公主的儿子?”

    小美人儿连这一管声音也好像是浸在水里的果子,轻灵如黄莺出谷。

    他立即便不断点头,并且开始循循善诱希望能够诱骗到这个年幼无知的小姑娘。

    朱元微笑,倒是也跟他说了几句好听话,而后说这里不方便,让他去前头那座院子里等着。

    当然,最终他没等到朱元,等来了一顿昏天黑地的棍棒。

    至于朱元?

    他连朱元的一片衣角都没看见!

    齐焕吉只是好色,又不傻,这前后左右一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是被人耍了!而后再有一点儿细枝末节不清楚的,回去一问同样掉进水里被救了的贺二,立即就知道了朱元的身份还有这前因后果。

    原来是贺二设计朱元不成反被设计。

    他一时恨得牙痒痒,觉得这个小姑娘看着漂亮,但是不声不响的内里却着实是一头饿狼。

    但是一时又忍不住心驰神往-----他还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标致又恶毒,心狠又手辣的姑娘,真是比他前几年混过的所有姑娘都让人捉摸不定。

    这种滋味实在是太难熬了,齐焕吉思来想去,最终还是跟永昌公主隐瞒了朱元设计他的事实,认下了自己在卫家四小姐房里的罪名,并且勒令贺二也闭嘴。

    贺二也的确没说----她自己身上一堆事呢,哪里还敢说出自己利用齐焕吉去害朱元啊?一旦说出来,别说嫁不嫁得成徐家二少爷了,能不能活着都是问题----永昌公主一定会毫不迟疑的宰了她的。

    可是一切后患都没了,永昌公主也好不容易都答应了,可齐焕吉硬是还没摸到朱元的一片衣角!

    上次来朱元是在外头,这回来朱元又进了宫.....

    得不到的才是最想要的,齐焕吉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朱元听说还是个出了名的大夫,连太后的头风病,当初也是她给治的,现在听说已经好了不少。

    这可真是个宝贝,可就是有些滑不留手的,让人抓不住。

    齐焕吉想着母亲的交代,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不管怎么说,以后这女人还是留在家里相夫教子就好了,何必去外头脸面那么难看的厮杀呢。

    他背着手正回了家,一眼便看见正在廊下逗鸟的母亲,站住了脚恭恭敬敬的问了声好。

    永昌公主看了他一眼,见他身后的丫头拎着食盒,便冷不丁问他:“怎么,又没见着人?”

    怎么,还端起架子来了?永昌公主心里有些不喜,公主府的公子看上了朱元,那是她的福气,还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了不成?

    还是在玩欲擒故纵那一套?

    现在的小姑娘,心思真是越来越多了。

    永昌公主不屑的哼了一声。

    齐焕吉蔫蔫儿的点头:“说是进宫去了。”

    进宫?

    永昌公主有些意外的抬了抬眼皮,有些诧异。

    她前脚才从宫里出来,这些天也时常进宫请安,自然是知道太后的头风病已经缓和了许多,正由胡太医和王供奉细心调养。

    按理来说,对于已经主动交出了方子的朱元,真太后应当不那么在意的-----其实嘉平帝也一直对于之前的事有心结。

    这位朱姑娘,怎么也不该再入宫了。

    否则岂不是明晃晃的在打静安公主的脸?

    想起侄女儿那个性格,永昌公主皱了皱眉,将手里的玉签子交给了身边随侍的宫娥,对齐焕吉说:“你好歹也是公主府的公子,身份贵重,岂可纡尊降贵总去寻她?再说,哪怕是做小一顶轿子抬进来,该跟长辈说的,也还是得说,到底人家之前也算得上官家千金么。这件事,你别再管了。”

    齐焕吉顿时就有些着急,瞪大了眼睛很是茫然的看着母亲:“怎么不管?!娘,你不知道,我.......”

    自己儿子的心思永昌公主怎么会不知道,看儿子这般热切,她忍不住皱了皱眉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可消停些罢!没发现人家现在避着你么?虽然人家身份地位皆匹配不上,但是个女人便重面子,还是须得慢慢来,过些天,等过了年,我再开个春日宴,把人请过来,到时候问问她家里能做主的,事情也就定下了,何苦这么大冷天的一趟一趟的往外面跑?”

    这么大冷的天,实在是叫人吃不消,永昌公主让人将鸟儿给照看好,便转身进了屋子,齐焕吉亦步亦趋的跟进来,有些忐忑不安:“母亲,您可得悠着点儿说,朱姑娘是个烈性子,您别跟她硬着来。”

    永昌公主又气又笑,没想到儿子竟然还能说得出这番话来,戏谑的看了他一眼便摇头:“傻孩子,你不知道,不管我怎么说,但凡是她上道的,就巴不得答应你,她如今声名狼藉,进不得任何高门大户的门,遇上你是她的福气,她抓住你还来不及。”

九十九·刁难

    齐焕吉皱起眉头来,他在母亲跟前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是以并不多害怕:“母亲你不知道,她跟寻常的女孩子不同的。”

    这天底下所有男人都觉得自己看上的女人会与众不同,永昌公主对此嗤之以鼻,但是她也犯不着为了这件事跟儿子争执,没必要也实在是犯不着,她端起茶来抿了一口便看着他说:“母亲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到底怎么着,我心中有数,不必你来急赤白脸的争辩。你若是有时间,还不如回去读书是正经,省的到时候你父亲来罚你。”

    提起齐驸马,齐焕吉立即不说话了,母亲是个慈母,但是父亲却完全跟母亲是反着来的,看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一天到晚都恨不得打他十遍。

    之前卫家的事情传回家,母亲第一个想到的是要去找卫家的麻烦----哪怕卫敏斋是承恩侯呢,也不能这么白白被打一顿啊。

    但是父亲却在问清楚了事情之后把他给痛打了一顿,险些没有把他给打死。

    并且之前他屋子里的那些通房丫头也全都给他卖的卖送的送给弄走了。

    齐焕吉现在倒是不在乎这些美貌的丫头了,话说回来,现在在他眼里,就没有比朱元更重要的事儿。

    他听见母亲这么说,耷拉着脑袋应了一声,乖乖回去了。

    永昌公主看的有些心疼又有些心酸:“这孩子就是面上看着不好,可是其实哪里有那么不堪,说到底,都是被他那个死鬼爹给吓得!”

    她这么一说,旁边跟着的嬷嬷便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殿下可不能这么说,驸马他也是为了公子好,您自己也知道的,如今不比从前了,从前先帝在的时候,您自然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可是如今.....毕竟是要收敛一些了。”

    这话也只有她这种陪着公主幼年长大并且出嫁的宫人才能说。

    永昌公主面色稍微黯然:“是啊,太后娘娘毕竟不是我亲娘,圣上.....从前跟我也是不亲的,这些年也不过是因为兄弟姐妹都渐渐的少了,才慢慢的有了些情分.....”

    提起这些,永昌公主的心情便免不得恶劣起来。

    先帝在的时候,她是最受先帝喜爱的公主,想要什么便有什么,内侍省给她挑的那些驸马人选,她一个也瞧不上,那时候多少御史上书说她胡闹,可是先帝说一不二,该斥责的斥责,贬官的贬官,硬是帮她挑到了心仪的驸马。

    可是现在,哪里还能跟从前那样。

    她闭了闭酸痛不已的眼睛,正要问府里的腊八粥都分下去了没有,就觉得屋子里一股冷风灌了进来,齐驸马大踏步走进来,好容易才忍住了气怒朝她拱了拱手问她:“公主,听说您竟然答应让焕吉纳妾?”

    永昌公主见了他来,面色一时复杂,坐了起来盯着他看了片刻,才点头轻描淡写的说:“是啊,焕吉喜欢,对方身世又不好,纳妾有什么不可的?”

    齐驸马面色冷淡,似乎觉得她这番说辞很是可笑,片刻之后才道:“他刚刚在卫家犯下大错,以至于卫家如今还耿耿于怀,何况他是坏人闺誉,私自溜进人家后宅,这等丑事,你不管教,竟然还要替他纳妾?!”

    这么多年了,齐驸马仍旧对于这位公主的刁钻无法忍受。

    而同样这么多年了,永昌公主仍旧对于齐驸马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接受不来,她一听见这句话就立即冷笑起来:“什么可不可以?!他是我儿子,我自然就要让他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齐驸马面色铁青,看着永昌公主的表情讥诮。

    这副模样,分明就是在嘲笑永昌公主自己,她得到他也是一样的,同样是不择手段。

    永昌公主被他这副表情看的怒气丛生,忍无可忍的伸手朝他扔去一个杯子,听见杯子掉在地上的哐啷碎响,气的头皮都在痛的气怒道:“你算什么父亲?!说到底,你根本就不把焕吉当成你的儿子,在你的眼里,还惦记你那个......”

    旁边的几个嬷嬷急忙扑了上来,阻止永昌公主继续说下去。

    而此时,齐驸马的额头已经被那个杯子砸的冒出了血珠,底下的下人们一阵慌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大过年的,大年初一公主夫妇还得进宫去拜见太后和帝后的,这么一闹,到时候驸马怎么见人?

    少不得永昌公主又要被皇后娘娘给训斥了。

    永昌公主自己也看见了齐驸马额头上的伤口,一时之间有些怔住了,她根本不是想这样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来两个人只要一见面就争吵,不管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琐事,反正就没有意见一致的时候,她气的呜呜咽咽的哭。

    但是齐驸马却更快反应过来,他忍着气,又厌恶又恼怒的看了她一眼,转身拂袖走了。

    永昌公主哭的更加厉害,顺手又把桌上的那些东西全都给摔了个干净,回头抱着嬷嬷痛哭失声:“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不该嫁他,我就不该嫁他!”

    这么多年,他们两个人过的不像是夫妻,倒像是仇人,见了面从来都是相看两厌。

    可是毕竟已经嫁了,魏嬷嬷上前来拍着她的背哄她,叹了口气道:“驸马向来刚直不阿,他是眼力不容沙子的,也是为了公子好......”

    可是说到这里,永昌公主反倒是更气了。

    她冷笑了一声。

    说到底,齐驸马不就是对于当初她非得要他做驸马的事耿耿于怀吗?为了这个才总是跟她作对,连带着对儿子也看不顺眼。

    之前她对于朱元给儿子做妾的事倒是无可无不可,并没上心。

    可是现在,她还非得要把这件事给弄成了-----她就是要齐驸马睁大眼睛看看,她永昌公主要做的事,从来就没做不成的!

    她也要让齐驸马看看,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样不识抬举,婚后也跟斗鸡似地,她就要让驸马知道,他根本就是一个不识抬举的东西!

一百章·金枝

    而莫名其妙便成为了齐驸马跟永昌公主争执的原因的朱元还不知道,她此时刚下了马车,跟着太后宫里出来的宫娥脚步不停的要去太后宫里。

    腊八这天召见,朱元实在是摸不着太后到底是什么意思,心里有些惴惴。

    她再能耐,说句难听的也不过就是狐假虎威,借的还就是嘉平帝跟太后的力量,而如果太后跟嘉平帝要对她不满,那就真是抬抬手捏死一只蚂蚁的事。

    明明她已经将治太后头风病的法子交给了胡太医,而且太后似乎对她的母亲付氏有很深的感情,为什么明知道皇帝不大想见到她的情形之下,还要召她进宫呢?

    就算是为了上回她进宫替楚庭川解毒的事,也用不着了吧?

    她一时想不明白,见来接自己的也不再是翁姑,便也不打算多问,低着头只跟着前面的宫娥。

    可是走出一段,前面的几个宫女纷纷跪下来拜倒口称公主殿下千岁,场面壮观。

    朱元心里估摸了一下,距离太后宫里的应当也不远了,现在这位公主殿下应当就是刚从太后宫里请安出来的,她没有耽误,紧跟着也跪下来拜见这位公主。

    嘉平帝儿子数量比先帝多不少,但是女儿却跟先帝差不多,总共也才四位公主,其中还有一位夭折了,因此只剩下了三位。

    他对待公主向来是娇宠的,几位公主的日子都过的比先帝的女儿舒心的多,只是不知道自己这回撞见的是哪一位。

    不过她很快就知道了,因为从头顶传来一声轻哼,女子特有的骄横中也带着三分可爱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是谁?”

    朱元垂着头,目光平视前方不卑不亢的答:“回殿下,臣女朱元。”

    头顶上方久久没有再传来回应,朱元心里咯噔一声,已然猜到自己遇见的是哪位公主了----怕就是如今嘉平帝宠爱最盛的那位静安公主。

    她以为又该会有一番纠缠了,可是没想到静安公主竟然久久没有出声,最后只是冷然的擦过了她,转身走了。

    宫女们急忙起来,领着朱元进了太后宫里。

    翁姑正在殿外的柱子边上不知跟掌事太监说些什么,见了她,微微笑着朝她招了招手,让那几个宫女退下去了,才问她:“静安公主才刚刚出去,你遇上了没有?”

    朱元点点头,说遇上了。

    翁姑上下打量她一眼,见她并没有什么异状,一时又放下心来:“还以为你们两个见了面,不管怎么总会有一场故事,正准备出去瞧瞧,幸好,没发生争执便好。”

    她笑着引着朱元上了台阶,一面便道:“自从五殿下病了,公主便不大高兴,你见了她,尽管避让着些。”

    这话说的很有些深意。

    明明这次五皇子的病是静安公主给作出来的,而之后为了给她脱罪,嘉平帝还训斥了五皇子,并且将他所管的云南叛乱差事给卸了,可是到头来,不高兴的反而是静安公主。

    不必说,帝后之间,皇帝当然是偏向宝贝女儿,可是皇后却显然更偏向自己养大的儿子。

    嘉平帝跟卫皇后两个人斗气半辈子了,你让我儿子不高兴,我就让你女儿不开心,想想也知道,之前静安公主来太后宫里请安,应当也是被训斥过的。

    朱元心里门清,一时又忍不住觉得诧异----既然静安公主还在太后宫里得了训斥觉得委屈,那么为什么竟然遇上她还无动于衷?

    她明明察觉得到静安公主那瞬间的怒气,可是静安公主最后竟然还是什么也没说。

    这可不能说是忌惮太后或是卫皇后-----要真是忌惮这两位的话,最不该做的事就是动五皇子了,可是她连五皇子都敢动。

    想不通,朱元就不再想了,等到进了太后殿中,一眼看见坐在凤座上的太后,先是一怔,而后才恭恭敬敬的在宫女摆好的蒲团上给太后磕头。

    太后神情略显疲倦,如同是大病了一场,面色不大好看,可是见了她来,还是微笑着颔首,轻声让她起来,又道:“原本早就要宣你进来,上次庭川的事,多亏了你。”

    她很喜欢朱元。

    那段艰难的时光里头,陪着她的是付氏,那时候付氏也跟现在的朱元一眼,年纪小小,眉眼精致却单纯,让她既放心又觉温暖。

    那段时间是不好熬的,贵妃擅宠,她带着儿子艰难度日,每天都在惶恐如何保全自身和孩子了家族,唯有付氏,那时候她年纪还那么小,可是却始终陪在她跟前------跟翁姑一样。

    太后闭了闭眼睛。

    人老了,就更爱回忆从前,自从见到了朱元之后,她心里对于付氏的记忆便越发的清晰而深刻,看见这个女孩子,就如同是隔着往事和那些纷扰看见了她的母亲,还有当年那段时间,她沉默了一瞬,将朱元叫到自己跟前不远处,隔着台阶看着她,忽而问她:“听说你打算在外头自己开酒楼?”

    开头就没有寒暄直接点明了要点,朱元有些诧异,不明白太后为何会关心这等小事,却还是恭恭敬敬的点头:“想要尽力试一试。”

    太后脸上现出一抹憔悴的笑意:“你母亲从前也在厨艺一道上有些天赋,你倒是什么都随了她.....”

    正说着,之前没有跟着进殿的翁姑领着一列宫女鱼贯而入,轻声跟太后禀报:“太后,您该用膳了。”

    朱元更加惊奇。

    宫中用膳几乎定时定点,现在不管是哪一餐都奇怪的很,为什么这个时候太后竟然要用膳?

    果然太后摇头,蹙眉道:“撤了吧,叫皇帝不必费心,身体如此,年老了便是这样的。”

    朱元联想起之前一进门时瞧见太后的苍白的脸色,恍然大悟,知道太后应当是身体不大好,所以影响了食欲。

    可是太后刚才并没有让她帮着治病的意思,她踟蹰半响,不知道是不是该主动提出给太后瞧一瞧,就听见翁姑有些焦急的劝太后:“这可不成,昨天您就只用了一点儿......”

一百零一·皇家

    太后面色潮红,咳嗽加剧,锋利的眉毛竖起来轻轻呵斥了一声:“哀家说了不用,让他们撤了!”

    翁姑面上现出些无奈和委屈,可这也不过片刻的事,很快便又恢复过来,点头让那些宫女都下去了,自己陪在太后跟前,替她拍背。

    殿中烧着地龙,火墙将整座宫殿都熏得干燥又舒适,殿中摆在东北角上的一盆绿梅生的正好,可是太后整个人却如同是失去了生机的鱼儿,被这些繁华给箍住了。

    朱元大约想起来了。

    是了,上一世大约也是这个时候,襄王带着她回京来给嘉平帝贺寿,她进宫来,太后那时候就身体不好,吃不下东西,又饱受头风的困扰,让嘉平帝很是操心,下旨搜寻天下名医来替太后诊治。

    她一进宫便得了太后的注视-----太后说她长得很像一个故人,等到问清楚她的身份之后,还特意留她在宫里小住陪伴。

    也正是因为太后的看重,襄王原本对她的殴打暂时停了-----襄王是很暴躁的一个藩王,一步顺心就要动手打人,不管你是女人还是孩子。

    他的前两个王妃,一个是不堪殴打侮辱自尽,另一个是被他给失手打死的。

    她在宫里陪着太后,整天钻研菜谱,绞尽脑汁的为太后做她喜欢吃的东西,绯羊首和月一盘都是那个时候琢磨出来的。

    想起当年,朱元有些感慨,重生以后很多事情都改变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好似又有很多东西都是一样的。

    比如她跟太后的牵扯和缘分。

    其实太后的食欲不振并不是病,只不过因为跟嘉平帝的争执,所以心灰意冷。

    上一世她记得是因为四皇子跟五皇子之间的事。

    楚庭川实际年纪比四皇子大,可是却因为嘉平帝的偏心和心结序齿极晚,甚至还在四皇子之下,这件事嘉平帝和盛贵妃自然心安理得,可是卫皇后心里一直都是不甘心的。

    很多事都是从不甘心三个字上闹出来。

    当年是因为工部拨款清理京城御河河道一事,四皇子跟五皇子每人领一项差事,可是到后来,五皇子那边的功劳却被盛家给抢报了安在了四皇子头上。

    这件事原本还并未发酵,可是当朝中有御史陆续上书参奏四皇子结党之后,事情就变得严重起来。

    而在宫里也是风波不断-----四皇子跟五皇子两人在宫里摘星台不知出了什么事,四皇子从二楼栏杆处摔了下来,摔断了腿。

    盛贵妃要五皇子给四皇子赔罪,闹着要五皇子也断腿来赔,或是打发五皇子远远地去就藩。

    恭妃为了给五皇子求情,在盛贵妃宫门口跪了两天,结果却被盛贵妃嘲弄,问她是什么人,是什么身份,凭什么给五皇子求情,又讥讽她是宫女出身。

    诚然,恭妃原本只是太后宫中宫女,要不是嘉平帝酒后乱性,根本不会有成为宫妃的一天,可是这么多年,她实在是太安静了,早已经没人提这件事。

    被盛贵妃几乎是指着鼻子羞辱了一番,而圣上又跟太后为了这件事冷战,儿子前途不知如何的情况之下,恭妃自尽了。

    她自认为自己死了,卫皇后自然会尽全力保住已经没了生母的五皇子-----所有皇子里,唯有五皇子跟卫皇后最亲近了。

    朱元想到这里,微微叹气。

    应当也是恭妃的死才让楚庭川判若两人----他主动去嘉平帝跟前跪着请罪,磕得额头都红了,当着嘉平帝的面晕了过去,心疾突发。

    嘉平帝最终没有按照盛贵妃的意思以戕害兄弟的罪名处置五皇子,而是说他身体不好,理当休养,让他去了江西龙虎山天师道治病。

    太后自来是很疼爱五皇子的,为了那件事跟嘉平帝大吵一架,而后便一直郁郁寡欢。

    这一世四皇子早早的就死了,不会是因为这个,那么这次太后跟嘉平帝之间还是起了争执.....朱元想起前阵子楚庭川落水的事来-----那就是因为五皇子跟静安公主的那件事了。

    她有些讽刺的笑了笑。

    有些父母的心从来就是偏的。

    静安公主生在最好的时候,嘉平帝爱她几乎逾命,从小到大都给她最好的,比先帝疼爱永昌公主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还记得静安公主出嫁的时候,十里红妆,火把几乎将大兴县路边的房舍给点燃。

    四皇子五皇子乃至六皇子他们全都送她出嫁,驸马家里的人前后左右浩浩荡荡跪了一屋子,对于这位公主殿下的下降诚惶诚恐。

    多大的排场啊。

    可嘉平帝对其他的孩子呢?

    她垂着眼皮想了半响,而太后也已经看了她半响,忽而轻笑了一声说:“开酒楼可不是会做菜便成的,你有什么把握,竟然敢将大半身家都压上去?”

    翁姑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转过头来看着朱元:“听说朱姑娘能做出花蕊夫人当年所做名菜月一盘和绯羊首,若真是如此的话,开酒楼倒也绰绰有余了。”

    她笑着看着太后,斟酌了片刻才说:“娘娘既然想问朱姑娘为什么能开酒楼,不如让朱姑娘露上一手,您来尝尝?”

    她笑着,见朱元抬起头来,太后也笑盈盈的,便道:“如此一来,若是连太后娘娘都赏脸,说不得咱们朱姑娘开张的时候,恐怕要忙的脚打后脑勺了。”

    这其实是翁姑担心太后娘娘身体,想要劝着太后娘娘吃些东西。

    但是也的的确确是对朱元的一种提拔,给了朱元一个偌大的机会。

    如果连太后都对朱元的厨艺称赞有加,那么还愁酒楼没有生意吗?太后金口一开,简直比什么招式都有用。

    朱元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事实上,她原本就是担心太后身体的,接到了翁姑的暗示,她立即便笑着说:“太后娘娘若是肯吃我做的东西,那是我的福气。”

    太后其实并没有什么吃东西的兴致,她心里的症结原本也不在这里,但是听见朱元这么说,她看了朱元一眼,到底还是答应了。

一百零二·留下

    翁姑跟着朱元出来,很是叹了一口气:“朱姑娘要是有什么拿手的手艺,还请不要藏私,尽管使出来,若是能叫太后开些胃口用些东西,不仅是我们底下人感激您,连圣上也是要奖赏的,太后娘娘已经多时不大用膳了。”

    心中郁结,其实说到底不是食物能够改变的。

    宫中的御厨做的东西怎么可能不够美味呢?只不过是吃的人没有食欲罢了。

    朱元自问其实在真正的对于食物的处理和造诣上并不比别的厨子好多少,说到底不过就是那一点巧思。

    这是她上一世在太后宫中脱颖而出的秘诀。

    她在太后宫中的小厨房里头翻看了一下食材,最终根据上一世对太后口味的了解,认认真真的给太后蒸了一锅饭。

    .....

    而等在外头的翁姑听见了里头御厨出来说的话,有些不可置信。

    蒸饭?!

    就仅仅只是这样?

    真是亏朱元想的出来!

    她还以为怎么也得是绯羊首这样绝密且失传的东西才值得朱元拿出来呢,谁知道朱元竟然毫无新意就罢了,竟然还只是蒸了一锅米饭。

    她忍不住蹙眉,心里叹了一声气,觉得朱元这回真是有些蠢笨了-----哪怕是做道拿手菜绯羊首呢,那也是一番心意不是,蒸一锅饭算什么?

    御厨也很纳闷,饭就是饭,哪怕是碧梗米或是紫米黑米的,难道还能做出花来?太后没胃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当做些稀奇的引她用些东西才是啊。

    这做米饭也太胡闹了吧?

    可是等过一会儿,里头便有小太监跑出来,说是朱姑娘问有没有番茄----这玩意儿是舶来品,乃是之前番国那里弄来的东西,都没什么人爱吃,觉得味儿怪,现在朱元要这个,御厨皱起眉头来,有些摸不着头脑。

    可是等到他进了厨房,一下子便闻见一股喷香的味道扑面而来,不由就有些怔住,只见朱元在锅中炖了牛腩肉,已经加了之前去跟小太监索要的番茄,两种味道组合起来,竟然有一种奇异的香气。

    厨师是最喜欢看见新菜式的,他立即便上前问朱元这是什么东西。

    这不是朱元发明的,是上一世她在宫里的时候一个嬷嬷教的菜式,她鼓捣了一阵才回答御厨:“从前在家中的时候偶然试过,觉得味儿不错,师傅可以尝一尝。”

    御厨闻言点头,尝了一口之后觉得虽然味道有些奇怪,但是难得的是酸辣开胃,又半点不显得呛人,两种东西组合起来,竟然异常和谐,番茄也不喧宾夺主,夺了牛腩的香味,他神情复杂的看了朱元一眼,有些高兴:“得,姑娘虽然手艺还不算顶尖,但是这新意就很难得.....若是姑娘是个小太监,我可忍不住要收徒了。”

    朱元笑了笑,她上一世是认识这位从江南来的大师傅的,知道他就是这么个性子,没说什么,走到一边去看已经初熟的米饭,伸手掀开盖子拿筷子差了插,从腰间的袋子里拿出一个小玉瓶来,倒出了几滴东西进去。

    御厨姜师傅颇有些奇异:“朱姑娘,你往里头加什么?”

    “喔,一点儿花露。”朱元将手里的瓶子递给林大厨:“我听说你们江南也有人用过这种法子,往米饭里头拌花露的。”

    有是有,但是其实效果并不怎么样,花露的味道太重,配在米饭里头甜香太过,除了一些附庸风雅的人,其实大部分人并不怎么喜欢。

    他想提醒朱元,但是玉瓶里头的花露味道却并不是那种刺人的香味,他倒出一点儿在指尖上尝了尝,竟然一时尝不出是什么花露来,有些好奇的问她:“这是什么花露?”

    这也是朱元讨巧了,是上一世朱元做襄王妃的时候从襄王手底下的一个属官那里学来的,那个属官从前是去西域过的,后来又跟着人出海,有不少新鲜的东西,其中就有这种花露的做法。

    大周朝时人做花露,都是采花上露水而称,但是其实回回国的花露却是用白金为甑,采花蒸汽成水,屡采屡蒸,积而为香,蒸出来的花露久久留香,香而不败。

    这玩意儿过个十几二十年,已经很普遍了,但是现在的确是个稀奇东西。

    她跟姜师傅解释了一阵,见饭已经熟了,便取出拌匀盛在碧玉碗里,轻轻放在食盒中,再将之前做好的几道菜也都装好,一并取出,由小太监拎着,去了太后殿里。

    太后其实并不是为的一口吃食让朱元进宫,但是翁姑说出那句话,她倒也的确存了几分帮朱元的意思,可心里到底是没抱什么希望的-----再好的手艺那也是在外头称雄,宫里头的御厨什么山珍海味做不出来?

    她对口腹之欲早就已经不甚在意了。

    可是说是这么说,等到食盒打开,一股轻微却不容忽略的幽香飘进来,她才当真来了几分兴致,等翁姑布菜尝了一口,一时皱起眉头,片刻之后才又舒展眉目,笑着问她:“这里头放了什么?”

    朱元知道她问的是米饭,轻声说:“是蔷薇露,其实不过是取巧的法子,但是胜在吃个新鲜。”

    好一个胜在新鲜,也的确是新鲜,吃在嘴里喷香,明明并不是碧梗米,也不是什么胭脂米,但是吃起来,竟然尤胜那些珍贵米,仿佛是在吃什么珍奇食物一般。

    太后认真看了朱元半响,知道她这回开酒楼的事当真是当成了大事来做的,便蹙眉想了片刻,才说:“可惜了,你一门心思跑去开酒楼,否则的话,哀家倒是有意留你在宫里小住一阵儿。”

    朱元有些诧异。

    这一世分明什么事都不同了,但是到了这个节点,太后竟然跟上一世在同一段时间里头想留她在宫里。

    而她在宫里会遇上很多事。

    其中就包括静安公主择婿的闹剧,可上一世她不过就是仰仗襄王鼻息的继王妃,静安公主以及四皇子他们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所以她并没被牵连。

    但是这一世呢?

一百零三·风波

    刚才静安公主认出了她却并没有发作,已经让她心里毛骨悚然-----她才不会觉得这位金枝玉叶是放过了她。

    对着身份比她更贵重百倍的楚庭川,她尚且该怎么折腾就要怎么折腾,怎么可能会给她这个孤女什么面子。

    如果留在宫里......

    可是这也同样是个很好的机会-----留在宫中,永昌公主那边的打算就要落空了,永昌公主总不能追到宫里来让她去当她儿子的小妾。

    可是酒楼过了元宵就要开张了,她这个做东家的,旁的时候也就算了,但是开张的时候总不能不在.....

    她正迟疑着下不了决定,外头便响起太监尖锐的唱喏声。

    是嘉平帝来了。

    朱元立即便恭敬的跪在一旁,眼角余光扫过嘉平帝的盘龙纹靴,垂下头神情复杂。

    嘉平帝这个人自负又自卑,自傲又执拗,实在是个很复杂的人。

    这也是因为年纪太小的时候登位的缘故。

    分明已经从小小年纪就是九五之尊了,谁知道当了皇帝也不能为所欲为,反倒是更加束缚,内阁五个大学士成天的来教导功课,翰林院那些老学究也是,他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几个时辰睡觉,其他时间全都在读书考学上头了,一个读的不好想要偷懒,等待他的就是太后的怒斥和先生的教鞭。

    以至于他亲政了以后,原先几个内阁的大学士渐渐的都换了。

    真是看见都头痛。

    他不得自由,等到亲政以后就越发的渴望自由,这对自由的追求体现在任何事物上,包括他宠爱的子女宠爱的宫妃-----反正不得太后喜欢的,他就偏要抬举。

    可是一方面他不喜欢太后的掌控,一方面等到太后病了,他却又焦灼不安。

    母亲是很严格没错,可是如果不这么严格,如何能够让他坐稳这个位子?道理他是都知道的,因此太后这次病了,他心里便后悔了起来,一天两趟的来请安,嘘寒问暖,亲自侍奉汤药,不胜虔诚。

    这回进来也是同样,他先问了太后安,便忧心忡忡的道:“太后也该保重自己,儿子不孝......”

    太后哂然一笑:“皇帝的孝心,哀家知道了。”

    母子俩相依为命很多年,也同样斗了许多年,彼此都对对方既爱又恨,感情复杂的很,而这次的矛盾完全是在静安公主跟五皇子之间产生。

    嘉平帝见太后这副态度,知道她心里仍旧是生气的,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解释说:“静安自小就不凡,朕甚爱之,这回的事,朕也知道难怪太后生气,可是要朕送她出宫去一阵子,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的.....”

    在嘉平帝心里,静安公主刚刚失去了母亲跟弟弟,当然是要生气的。

    四皇子的事足以让皇帝引以为耻仇恨整个盛家,也足够让他对盛贵妃弃如敝履,可是女儿却是无辜的-----她毕竟什么都不知道啊。

    嘉平帝压低了声音:“静安的年纪也不算太小了,翻过年就该挑选驸马,这个时候若是让她出了宫,旁人会怎么想她呢?这些天她也不间断的来给您请安,可见已经知错,太后......”

    他说了这么一堆,才注意到底下还跪着个人,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太后身体不爽,那些内外命妇们的觐见都已经给免了,是以今天卫皇后那边忙的很,怎么太后这儿还出现一个?

    翁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急忙解释:“圣上,这是朱姑娘,太后特意召见进宫的。”

    朱姑娘?

    嘉平帝隐约想起来这个人了,想到朱元的身份,又想到盛家和盛贵妃,手指忍不住动了动----是了,上次楚庭川中毒的事也有朱元插手解决的,太后要召见她再正常不过了。

    但是嘉平帝实在是不大想看见这号人物,皱了皱眉正要说话,太后便轻声咳嗽了一声,看了翁姑一眼。

    翁姑会意,立即便道:“圣上,太后娘娘食欲不振,可朱姑娘倒是做的一手好吃食,刚刚太后还说要赏她呢。”

    嘉平帝哦了一声,看了朱元一眼,思量片刻便道:“既得太后喜欢,也是你的福分,便留在宫中陪伴太后一段时日吧。”

    ......

    为了替女儿摆平太后的怒火,嘉平帝也挺舍得下本钱的。

    说完了这个,嘉平帝摆摆手,让翁姑带了朱元出去,自己跟太后低头:“太后的意思,朕已经知道了,以后一定对静安严加约束,这次.....就当是看在静安遭遇如此无常之事的份上,就小惩大诫吧?”

    太后冷笑一声看向嘉平帝:“皇帝!当初你年幼之时,最怕的是什么,你可忘了?”

    嘉平帝一怔,紧跟着便面色有些难堪。

    他当然不会忘记-----他的父皇一开始是很爱重太后的,但是不知道后来为什么,却偏宠郑贵妃,郑贵妃当初甚至在南宫对着先帝大打出手,打了先帝一耳光,嚷嚷着不肯给先帝殉葬之类的胡话。

    这些话实在是大逆不道,按理来说,郑贵妃死一百次一千次也足够了。

    但是先帝就是不知道中了什么迷药,竟然只是把她贬去南宫,并不曾对她如何,等到后来,甚至更把郑贵妃迎回了庆安宫,并且将林美人生下来的皇子也交给她养----就因为她没生儿子只生了个公主。

    说起这个,嘉平帝的面色就阴沉起来。

    他那个时候已经懂事,当然知道父皇对郑贵妃的不同,他甚至纵容郑贵妃夺林美人的儿子,而且后来还抬举郑贵妃为‘皇贵妃’,自来除了贵妃快死了,就没听说过在皇后还在的时候封皇贵妃的。

    这是在明晃晃的打太后的脸,也是在打他这个太子的脸。

    后来皇子们出阁读书,嘉平帝也对郑贵妃的儿子多有关照,给他挑的师傅十分用心,更别提郑贵妃亲生的公主了.....简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也就是如今的永昌公主。

    先帝那时候可真是爱极了这个女儿,为了她还打了御史们的板子,非得顺着女儿的心意挑选她如意的驸马。

一百零四·留宫

    那是嘉平帝少年时期难得的阴暗往事,先帝如此爱重郑贵妃,他这个太子就当的诚惶诚恐,生怕什么时候郑贵妃一时兴起要当太后,先帝就会废了他这个太子,扶持郑贵妃的儿子上位。

    那段时间实在是太晦涩了,以至于那时候虽然年纪幼小,可是嘉平帝仍旧把每一件事都记得很牢。

    如果不是先帝因为服食丹药过度而去的突然,恐怕再等上那么一阵,还真可能是郑贵妃笑道最后。

    幸好先帝死的突然,没来得及废掉他的太子位。

    也幸好母亲当机立断,联合了慎太王妃还有他的诸位师傅,确定了正统,扶持他继位。

    嘉平帝面上阴霾愈发的深:“太后,这怎么能够相比?!朕不是.....再说,庭川的母亲是宫人......又怎么能跟您比?”

    太后勃然大怒:“庭川难道随母姓?!若真要嫌弃血统,那你可真是找错了母亲,郑贵妃出身岂不是比我更好?!”

    这话说的实在是太重了,嘉平帝立即顺着地砖跪了下来请罪:“儿子不敢!”

    他说着,组织了一下语言:“是朕糊涂了,可是太后,庭川到底非嫡非长......”

    不应该得到太后这样的看重。

    太后冷笑一声,语气嘲弄:“你可真是糊涂了,非长是真的,可是非嫡两个字怎么说?你莫非忘了,庭川早已经是皇后的儿子了。”

    嘉平帝无话可说。

    是了,这件事的确是他亲自答应的。

    可是他心里还是过不去那道关卡。

    临幸恭妃实在不是他所情愿,而是一时酒醉,酒醉过后就忘了,甚至不愿意让起居注记录下来,可是谁知道不过也就是这一夜,恭妃竟然怀孕了。

    而后太后非得强逼着他把事情认了下来。

    那时候他正是跟盛贵妃情浓的时候,心里简直如同是吞了一只苍蝇,要不是五皇子出生的时候有些祥瑞,他连五皇子都一并不待见。

    当然,这些年要说对比起其他孩子,他的确算不怎么待见楚庭川的。

    可那也怪不得他----楚庭川身体还这么差!

    他想着,咳嗽了一声想起了这件事:“再说,他身体也太差了些,这样子怎堪大任?”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阵,嘉平帝才又说:“太后,朕知道您心疼庭川,觉得朕偏心,可是静安到底是个女子,若是庭川当真为了盛氏的事迁怒静安.....那他往后怎么可能善待朕诸多儿女?再看吧.....”

    天底下没有哪个父母会不爱自己的子女。

    就算嘉平帝偏心,但是要说他不疼爱楚庭川,那也是绝不可能的,所以这阵子的赏赐如流水一般的送进了楚庭川宫里。

    他只不过是不想这么快立储罢了。

    太后也知道他的心结在哪里,想了想才道:“算了,只是静安却实在该学些规矩了,还有其他公主.....没的把好好的公主养的小肚鸡肠,国朝公主,便该有公主的气度,别学前朝那等养公主的法子。”

    先帝对待喜欢的公主就一个字----宠着,不喜欢的简直连态度都欠奉,实在不怎么好。

    嘉平帝自己也引以为戒,并不想成为跟先帝一样的人,闻言便点头:“宫中如今自静安始,一共还有三位公主,蛮蛮母亲难产,早就去了,也的确该好好照管,朕已经令礼部拟旨,从宫外挑选些适龄的世家女孩子来,跟公主们结伴一道读书。”

    公主嫁了人自然也要交际的,宫外来的世家的女孩子们,以后就会是她们了解外界的渠道,也会是以后她们交际的对象和伙伴,前朝也有此例,只是被先帝废除了,如今倒是正好用起来。

    太后点点头。

    嘉平帝便又想起朱元来:“这个丫头狡黠,朕还没跟她算账!只是她既有缘分入了太后的眼睛,是她的福分。”

    不管是兴平王的事还是吴顺的事,背后都有朱元的影子,嘉平帝对此女甚为忌惮,只是最近事多,年关将至户部吏部正和工部内阁扯官司,根本没时间搭理她,所以一时忘了。

    现在再想起来,反正人都已经死了,也无所谓处置不处置了-----其实朱元在兴平王这件事上的确也没做错,算得上是立身正了。

    太后也不再多说,等到嘉平帝走了,才让朱元进来,叹了一声:“原本虽然想留你,却知道你心中自有志向,可是如今,不留也要留了。”

    朱元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并且迅速的调整了过来。

    她原本不就不想背负这样坏的名声过一辈子,能进宫陪太后,这是别人打死都换不来的好事,就算是放在她身上,也是一样的。

    而朱元进宫的消息,也同样已经传到了徐家。

    百忙之中,徐兆海还抽出时间来跟世子夫人骂了朱元两句:“峨眉不肯让人,狐媚偏能惑主,朱元就是此等人物!”

    这话把人骂的跟亡国妖姬也差不多了,世子夫人叹了口气:“这丫头也真是不知道哪儿走的狗屎运,总是能够化险为夷,这回甚至还得了太后娘娘青眼......”

    徐游正好来给母亲请安,闻言便面上一冷。

    她实在是厌恶极了朱元这个名字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总是能引起她的情绪,她分明是不怎么容易被引动情绪的,但是朱元却总能让她破例。

    大约是因为她觉得朱元本来就该是地上的泥土,原本不屑一顾,可朱元却总出乎意料的能有好的机缘吧。

    徐兆海为了之前的事犹自不痛快,提起这个名字就无声冷笑:“等她出了宫,就让长公主想个法子,直接把人给抬到公主府去算了,这么个苍蝇天天在眼前晃悠,打又打不死,赶又赶不走,可真是够恶心的。”

    二房现在已经把他们看的跟仇人也没什么区别了,徐二夫人收拾了东西甚至还说要回娘家去,国公夫人呵斥了才算是老实。

    这让徐兆海和世子夫人越发的恼怒和烦躁,心里的气更是急切的想要找一个出口----这种情形之下,没有人比朱元更合适的了。

一百零五·恨意

    徐游连晚饭都没能吃得下,分明已经马上就要过年,云上阁这一年又赚的盆满钵满,虽然父母对她言听计从,放纵有加,但是她的心情并没有因此便有半分变好。

    尤其是在听说贺家来人之后,她便更是重重的冷哼了一声,放下了手里正在替徐二少爷削的苹果,恼怒道:“这件事不是已经说过到此为止,贺家竟然还敢上门来,真的当我们徐家没人了不成?!”

    一个国公府前途无量的嫡出公子,以后怎么可能会娶一个声名狼藉且冷心冷肺的女人?贺二也不撒泡尿照一照自己究竟是什么德性,竟然还敢找上门来。

    徐二少爷咳嗽了一声,面色苍白的皱了皱眉头:“算了,母亲自会打发她们的,你不必为这样的事情生气。”

    经过了这样的事,但是哥哥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徐游又气又怒,往日里维持的极好的温婉的形象也顾不上了,手里的小刀也啪嗒一声扔在桌上:“哥哥以为我是为了谁?!要不是那个贺二自作主张自以为是,哥哥怎么可能会掉进水里,又怎么会跟这样的下贱人有接触?!都是她,她险些害了哥哥的一生!”

    徐二少爷皱起眉头看着妹妹,叹了口气没忍住又咳嗽了一声,随即便有些疲倦的道:“那你要怎样呢?这事儿说起来......贺二一口咬死了,说当天是为了讨好你才去办的这事儿,你是个青青白白的女儿家,难道真的要传出这样的名声去?那你以后可怎么办?”

    徐游因此更加愤怒。

    贺二真是连脸都不要了,听说她是回了家险些被她父亲给打死送到家庙里去,就怕得罪了卫家,贺二为了自保,只好说出徐二少爷的名头来,说那天她是无心掉下水中,被徐二少爷所救。

    她爹那个人谁不知道,根本就六亲不认的,听了这话成天的来闹事,真是让人烦不胜烦。

    放在从前,英国公或是徐兆海伸出一根手指就把这人给捏死了。

    但是偏偏现在刚刚才从陆广平的事情里脱身出来,没有空管这样的小人物,再说也怕惹是非,正是该安静的时候。

    徐游因此更加愤怒,最终脸色青白交加的呼出一口气:“都怪朱元!如果不是这个小贱人,这事情怎么会是这样?!”

    徐二少爷忧心忡忡看了她一眼,觉得她最近有些浮躁了,且跟从前截然不同,便轻声道:“小游,你不该是这样,你也是跟先生读书知礼的,难道不知道口不出恶言,耳不闻恶语的道理吗?再说,背后议论人岂是你这等名门淑女所为?”

    徐游垂下眼皮。

    哥哥是个君子,君子当然不能说这些事,她也就懒得再说,站起身来叹了口气让他好好保重身体,推开门告辞出来。

    世子夫人刚好才把贺二给打发走,见了女儿来,揉了揉眉心无比厌恶的说:“这丫头真是能闹,之前还装的一副惧怕的模样,现在却撺掇着她爹来闹,你父亲气的脑仁儿疼。”

    徐游在她边上坐下,将手里的暖炉递给母亲,见世子夫人面色难看,神情憔悴,心里忍不住更加郁闷,轻声说:“哥哥的身体越发的不好,说到底都是贺二贪心不足起了坏心害的,现在竟然还有脸找上门来,真是不知死活!”

    这样的人怎么有资格当她的嫂子?

    世子夫人也是一样的看法,提起儿子的病,世子夫人更加的烦心了:“好端端的招惹上了这么个祸害,真是无妄之灾。你的二婶娘还总以为我们大房得了什么好处,她也不想想,那天之所以让小三儿跟着出门,那是没法子的事-----你正跟承恩侯府议亲,总不能卫大夫人的寿宴不出现,她以为我愿意!都是为了家里罢了,她怎么能怪咱们头上来?你二哥如今还伤了身体,往后甚至都......”

    这些天英国公府上上下下想了法子请了不知道多少大夫,连胡太医都想尽办法的请来了,但是结果都是皱着眉头说是大冬天的落水,时间耽搁的又久了,怕是损伤了根本,得要慢慢休养,不过往后身体是绝对比不上从前了。

    世子夫人为了这件事忧愁不已,偏偏徐二夫人还总是找麻烦,当真是烦躁不已。

    徐游冷哼了一声:“二婶是自己走进了死胡同出不来,母亲别跟她计较,等到翻过年之后,她若是还这么拎不清,祖母也不会再容忍她,关键是眼下的这件事,母亲想好了么,贺二这个麻烦,到底该怎么打发?”

    主要还是怕打了老鼠伤了玉瓶,否则的话,十个贺二也捏死了。

    可问题是,贺二那个爹是个混不吝,闹起来满京城都知道了,岂不是叫徐二少爷以后难堪,以后到底还是要前程的人,跟那些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又不同。

    世子夫人下不了决心:“你祖母那边也还没个信儿......”

    她是想要让英国公夫人出面去跟永昌公主说一说,到底贺家是永昌公主府的亲戚,沾亲带故的,如果永昌公主愿意出面,那贺二一家都绝不会再有胆量贴上来。

    徐游却并不认同:“母亲,靠别人是靠不住的,二哥哥的名声要紧,不如另外想法子。”

    世子夫人对这个女儿极为爱护,也知道女儿素来都是一个极有主意的,听她这么说,立即便挑眉问:“你有什么法子?”

    “贺二说的好听,说什么是算计朱元失败才慌张落水,但是我看却不是如此,分明是她听了朱元的蛊惑,存了贪念,才故意来算计二哥哥,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进我们的家门?我的意思,最好是给她一个教训,让她知道知道天高地厚。”

    世子夫人不明白女儿是打算让他们怎么知道天高地厚,还来不及问,门就被推开,徐兆海阴沉着脸进来,冷冷的就摔了一个杯子。

    这是怎么了?世子夫人眉心一跳,看了女儿一眼,才去看丈夫。

一百零六·用枪

    徐兆海神情不虞,整个人都阴沉沉的,眼见着随时就要发作起来的样子,世子夫人有点害怕,站了起来打发了下人都出去,又想让女儿也走。

    可是徐兆海已经骂出声了:“直娘贼,老子还从来没见过这么邪性的人物!”

    ......

    徐兆海少在儿女面前这么不顾形象的,世子夫人就急忙问他:“世子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样怒气冲冲的?女儿还在这里呢。”

    徐游已经朝着他看过去:“父亲是遇见了什么事,这样生气?”

    当着女儿的面,徐兆海满肚子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了,叹了口气在桌子边上坐下,喝了口冷茶恼怒的道:“才刚收到消息,齐焕吉不是去朱元那里了吗,又扑了个空,听说朱元那个丫头要被留在宫里常住了。”

    什么!?

    徐游跟世子夫人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事。

    朱元那是什么身份,召进宫顶多应该也就是为贵人看看病,她怎么能进宫小住?!还是陪着太后!

    世子夫人吸了口气问他:“消息确实吗?不会吧?”

    徐游之前因为曾祖母大长公主还在,时常有跟着大长公主初入宫廷的机会,可是那也不过就是留饭而已,还从来不曾被留在宫里过。

    而就凭这些年跟静安公主积累下来的情分,也只是让徐游更特别了一点儿而已,要不是因为宫中有替公主选伴读的打算,徐游是没这个脸面能够留宫的。

    可是偏偏他们一家人谁都看不起的朱元进去了!并且还是陪在太后身边,简直是一步登天飞上枝头。

    徐兆海嗯了一声揉了眉头:“齐焕吉回去就问了永昌公主,永昌公主那里得的消息哪里有不准的,听说太后都留了朱元小住,永昌公主那边还一时举棋不定了,不知道能不能让朱元给齐焕吉当妾。”

    也是,太后跟前的人,阿猫阿狗都比别的地方出来的尊贵。

    眼看着这主意是不成了,徐兆海颇觉得晦气:“她也真是命好极了,谁能料到她竟然还能有这等造化,忽然成了太后的座上客!”

    可不是,世子夫人也跟着泄气。

    可是徐游却差点儿将自己的手指甲都给折断,面色冰冷淡漠的道:“她不会永远走运的。”

    少女清凉的声音在安静中显得格外的阴森,徐游见父母亲都看过来,面不改色的说:“不能让她进宫,她跟五皇子和卫敏斋都牵扯甚多,加上这回陆广平的事她说不得也是知道底细的,让她得了势,我们就只会是第二个盛家或是吴家,父亲难道愿意如此吗?”

    当然不愿意,徐兆海迟疑着:“可是如今是宫里要她进宫,如果我们出手让她出了什么事,那只怕不大好收场的。”

    太后当年垂帘听政的余威犹在,英国公府不想去触她的虎须。

    不过徐游显然早有决断,她笑了一声温柔的摇了摇头:“父亲,您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我们自己出手去对付她了,眼下不就有一个现成的人手吗?”

    现成的?

    徐兆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倒是世子夫人右眼皮跳起来,立即明白了女儿的意思,迟疑着问她:“你是在说贺二?”

    但是贺二之前不是失败了吗?

    再说,这个女人可怕的很,就是一条阴狠的毒蛇,粘上了就没那么容易脱身。

    徐游点点头,见徐兆海皱起眉头,便将之前贺二来家里闹事的事情跟徐兆海说了,冷声说:“贺二算计朱元成功,那到时候宫里的怒火自然是朝着贺二的,跟我们又有什么相干?”

    做坏事也是要有技巧的。

    徐游从来不会脏了自己的手。

    从来都是如此。

    如同之前的钱嵘,还有现在的贺二,自然会有人前赴后继的替她去卖命。

    徐兆海一挑眉,明白了女儿的意思,其实按照他的意思,骂一骂也就算了,毕竟是个女人,坏不了他什么事儿,就是他最近心气不顺,热闹也没看成,所以才恼怒撒气罢了。

    但是现在听见女儿这么说,他又改了主意。

    女儿说的也没错,这个朱元到底算得上是心腹大患,她要是死了也是一件好事-----她死了,那五皇子的病就是大事了......

    世子夫人到底是按照徐游的意思,让人去了贺家一趟。

    他们去贺家自然是没什么好话。

    但是贺二这回却眼睛亮的出奇,盯着自己的丫头问她:“咱们手里还有多少银子?”

    ......

    丫头将匣子里的银子都捧来给她看,吓得手脚发抖的望着她:“姑娘,您不如.....”

    贺二冷冷看了她一眼,这一眼戾气横生,竟然让丫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过了片刻贺二的面色才缓和下来,知道要丫头办事,不能让人这么担惊受怕,便笑了一声说:“不妨事的,处境不会再糟了,杏姑,你是聪明的,咱们主仆一体,我要是完了,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再加上如今你瞧瞧,我们还有什么路好走呢?这回徐家的事要是不成,父亲就会听后母的话把我送去庄子上,你想想吧,到时候难道你能独善其身?你想去那等荒凉的地方过日子吗?”

    当然不想了,杏姑慌忙摇头,神情慌张。

    “是了,你既然知道,现在就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抓住这个机会,我们便能得到我们想要的。哪怕最后不能成功嫁给徐二公子,抓住这个把柄,也能让徐家给我们寻一个前程了,傻姑娘,相信我,我们只能如此。”

    杏姑被她说的点头,但是还是有些惧怕的问:“那姑娘,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去害一个要在宫里的人啊?

    贺二笑了笑。

    有办法的,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

    她说:“你先去想法子打听打听朱家,他们如今没有根基,底下用人杂七杂八,我就不信是铁桶一块,先把他们情况打听清楚,回来我再想法子,只是一定要小心些,别被别人发现了端倪,坏了大事。”

    杏姑揣着一颗快蹦出来的心点头,紧张的拿了银子,想法子溜出去了。

一百零七·机会

    因为马上就要过年,因此虽然嘉平帝发了话让朱元就留在宫中陪伴太后解闷,但是太后还是叫朱元先出宫等到年后再进宫来。

    这也是体贴朱元的意思-----她是知道朱元要开酒楼的。

    朱元明白太后的好意,心里松了口气,拜谢过太后之后就被翁姑送出来。

    翁姑对她比之前又亲近两分,看着那些赏赐装上了马车,笑意盈盈的拉着她的手意味深长的道:“朱姑娘,我知道您是个有大志向的人,但愿您跟您母亲不一样。”

    寻常人是不会这么说话的,翁姑这番话简直是在明晃晃的说她的母亲是个弱者,朱元看向她,一怔。

    翁姑便笑了,拍了拍她的手背:“太后娘娘喜欢你母亲,但是召她进宫,给了她无限的荣宠之外,也给她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和艰难,你的母亲.....到底是太善良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朱姑娘,你想一想,你跟你母亲当年的处境比起来,甚至还要不如-----你母亲至少当时父亲丈夫皆是官身,可饶是如此,也得了不少的嫉妒,何况是你如今?”

    朱元明白了翁姑的意思,也听得出翁姑话里的善意。

    事实上她一开始迟疑也是有同样的担忧,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她一直都是懂的。

    现在宫中正在给诸位公主选择伴读,而这些伴读的要求一个个的都极高,除了家世之外,本人的人品乃至于学识名声都是考察的重要因素。

    连皇商家里的女孩子也只不过能当个末流,中选希望微末。

    她上一世能够进宫陪伴太后纯粹是因为她是襄王的继室,又已经出嫁并无权柄,只不过是个逗趣的玩意儿,所以并没有太多人来折腾她。

    可是这一世却不同。

    嘉平帝亲自点名要她进宫陪伴太后的。

    这是一把双刃剑,留宫的机会用的好了,那她之前所担心的许多事都会迎刃而解,甚至连朱景先还有付家人的前程危机都能解决,而坏处也是显而易见的-----一个不慎,她都可能在这深宫中被吃的骨头都留不下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这雕梁画柱,雄伟至极的宫城,恍惚间觉得这一座座宫殿都是张口即将吞噬人的野兽。

    这是她不曾接触过的领域,可是她并没有后退的意思。

    她的人生中从来没有不战而退四个字。

    “多谢姑姑指点。”朱元言简意赅,谢过了翁姑的提醒:“我一定会谨言慎行,好好的陪伴太后娘娘。”

    翁姑松了口气。

    她是知道朱元的,那股子狠劲儿隔着眼神也能让你打个冷颤,当初被豹子扑在身下都没见她慌张过。

    但是在这世上活着,真不是逞凶斗狠就能够的。

    谁能一个人活着呢?连九五之尊也不能,既然朱元已经留宫了,并且还是被嘉平帝点明了要陪伴太后的,翁姑当然希望朱元不要再做出太多惊世骇俗的事,能够平平安安的度过这段时间。

    太后跟嘉平帝关系微妙,再也禁不起折腾了。

    现在看来,朱元果然是个明白人,明白人好啊,明白人就能说得通道理,说得通道理就好。

    她笑了笑目送着朱元出了宫门,才原路回来。

    而她回去的时候,卫皇后已经在太后宫中了。

    卫皇后刚听说朱元留宫的事,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母后抬举她,给她些赏赐也就是了,何必让她留在宫里?她名声本就不好......”

    说起这件事,卫皇后有些气闷:“还有庭川也是,跟他说了几遍,不要跟朱元有太多往来,可是铜川就是不听。”

    太后知道卫皇后是对当年的事情仍有心结,并不跟她多说朱元的事,只是说:“他身体不好,你就少说些也不会如何,这次的事原本不是他的过错,皇帝不分青红皂白训斥他一顿,你还要跟着添乱吗?”

    卫皇后面色一变。

    她跟皇帝的关系并没有因为盛贵妃的消沉而改变什么,两人仍旧是看对方不顺眼。

    她怎么也不能忘记当初女儿夭折前后嘉平帝的冷漠和忽视。

    而嘉平帝也觉得她古板固执且记恨心强。

    因为这个,她唯一的依靠和指望,说到底也就剩下一个楚庭川了。

    楚庭川万万不能出事。

    可偏偏静安却不知好歹,总是要惹出些事端来。

    她提起这个,面色更冷:“静安是恃宠生娇,庭川是她哥哥,她半点不知道收敛,竟然还故意在这个节骨眼上陷害他落水,她也不小了,难道不知道庭川有病在身,这样可能会要了庭川的命?可她竟然还是这样肆无忌惮......”

    这也是太后为什么跟嘉平帝起了争执的缘故。

    太后沉默了一瞬。

    寻常人家发生这样的事,她作为祖母总能训斥儿子偏心,但是作为天家,她之前又曾垂帘听政,那么所有的事都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管的多了,很容易让嘉平帝生出‘母后又在掣肘朕’的不满,她垂下眼帘,不知道是疲倦还是忧心的叹了一声,随即便长出了一口气:“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现在也只能如此了,卫皇后不再说什么,殷勤的服侍太后吃药,面上表情更衰败了一层----在嘉平帝心里,连个公主都能够越过中宫母子的脸面,真是叫人寒心。

    这样的人,除了身上那身衣服,到底还有什么值得人死心塌地的追随的?

    她这么想想,当然不会说出来,等到回了自己宫中,思来想去,还是让女官备下了一份见面礼,准备到时候拿给朱元----太后看重她,那她就跟着表示一下就是了。

    而就在这时,女官也正好跟她回禀:“给诸位公主选的伴读,按理来说是当进宫来住,内侍省已经挑好了地方,就选在了延禧宫,您看怎么样?”

    卫皇后想起这回挑选公主伴读的目的,嗤笑了一声将玉梳啪嗒一声拍在桌面上,冷冷道:“延禧宫便很好,也不必再改了。”

    住的地方当然没什么问题,但是公主伴读的人选却有些问题。

一百零八·金旗

    徐家的人自来就跟盛贵妃一系走得近,现在虽然四皇子出事盛贵妃圈禁南宫,但是徐家人在静安公主身上下的本钱可是不少。

    卫皇后虽然久不理事,却也知道前些天徐家二少爷在卫家出事的事。

    想来这回伴读人选肯定是少不了徐家那个姑娘的,她们家对静安公主如此热切,只怕还存着要尚主的主意。

    她眉心一跳,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吩咐自己的女官:“到时候跟内侍省和礼部的人都说清楚,小七就跟着蛮蛮吧。”

    几位公主里头,还是蛮蛮更好相处些。

    女官急忙应了一声是。

    卫皇后便想起朱元来-----这是个刺儿头,虽然她因为付氏的事还是对朱元没什么好感,不过朱元这些天做的事还是叫她心里挺舒服的。

    要是朱元进宫之后还能够跟徐游继续掐起来,那可真就太妙了。

    而此时出了宫的朱元正赶上了林大厨家里的年夜饭,她将宫里赏赐下来的腊八粥先贡在了母亲灵位前,才转身和听了信就等着她的花楹和玉燕一道上了马车,匆匆往林家去。

    虽然已经入了夜,但是因为将近年关惯例有一段时间是不宵禁的,因此一路上倒也顺畅,下了马车,朱元就见到了林大厨和向问天他们。

    见了朱元来,向问天跟杨玉清他们还好,都面色如常,可是林大厨却高兴坏了,急忙上来见了礼,又说:“今天下去宫里就来了消息,说是要留姑娘在宫中小住了,夫人她还担心的很,可是后来又听说姑娘能先出来.....”

    不然他可着实不知道这开业的事情到底该怎么弄才好了。

    朱元笑了笑,一进门便瞧见了被林娘子抱在怀里的,不由摸了摸他带着虎头帽的头,递上了一个厚厚的荷包:“这是给的压岁钱,提前给了,希望他健健康康的长大。”

    林娘子颇有些忐忑不安,看了一眼公公的脸色,才迟疑着伸手接下,有些赧然道:“每回都要劳您破费,实在是过意不去......”

    之前苏付氏和向问天他们全都已经给过了,林娘子忍不住感叹一声现在的东家当真是比之前的大方,心里却也生出了十分的认同感。

    林大厨也是同样的,他看了朱元一眼,低声说:“说来要是换做姑娘从前的身份,我们连跟您同桌的资格也没有,就算是如今.....也是姑娘给我们脸面。”

    林夫人已经上上下下都张罗得喜气洋洋,餐桌上摆满了满满一桌子的吃食,另外还给孩子们支起了一张圆桌,林娘子抱着还有林夫人带着花楹玉燕和绿衣她们一道坐在另一张桌子上。

    林大厨便趁势问起朱元来:“朱姑娘得蒙恩宠,要留在宫里,这生意的事.....”

    季晨也很担心。

    现在酒楼好不容易筹办起来,马上眼看着过了元宵就能开业了,要是这个时候朱元进了宫,那酒楼还怎么开?

    他一个人也实在是怕支撑不下来啊。

    朱元正好是来说这个的,她笑了笑就说:“仰仗太后好意,我要过了元宵之后才返回宫中,所以酒楼开业的时间并不需要改变,这些天让你们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一个新酒楼开业不是那么简单的,怎么也得营造出足够的气势来,朱元之前就已经按照上一世的经验交代了季晨跟林大厨一些办法,也不知道如今筹办的如何了。

    说起这个季晨便忍不住兴奋:“姑娘放心,都是按照姑娘的吩咐去办的,已经办的差不多了,这些天我们每天都会在店外头摆放桌椅,招呼人来免费吃店里的点心,并且赠送一些,已经收到了一些效果,许多人都来询问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开张了。”

    再加上之前朱元在狮子楼的名声和林大厨在京城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美誉,其实现在酒楼算得上是未开先火了。

    季晨觉得问题不是很大。

    林大厨也摸了摸胡须说:“学徒也已经招的差不多了,这些天都在学着,至于堂倌等位子,人手也都足够,衙门那里也已经打好了招呼,现在万事俱备,只等开业了。”

    朱元点点头,桌上的牛肉做的喷香,她夹了一块在碗里,片刻之后便道:“你们办事我是放心的,既然如此,那大家就好好的放松放松,过了年便要正式开业了。”

    她说着,又问向问天:“向大哥,让你去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向问天挠挠头有些茫然,但是还是肯定的点头:“姑娘放心吧,按照您吩咐的要求,保证是分量十足的,半点没有掺水分,但是姑娘,您要这么多.....干什么用啊?”

    苏付氏是知道朱元让向问天去办什么事的,她看了朱元一眼,也问她:“元元,你拿出那么多金子去,到底是为的什么?”

    “眼看着要开业了,也不必再瞒着,这些金子,我都交给向问天,让他拿去金师傅那里打造成了一面一面的金旗,一共打了十面,酒楼开业前十天,每一天第一个进店吃饭的人,就能得到一面金旗。”

    ......

    林夫人给临娘器夹菜的动作一下子墩柱了,不可置信的看了朱元一眼,有些怀疑自己是幻听了。

    什么什么?

    开酒楼不让客人付钱,反而还要给客人送金旗?

    朱姑娘这是开店还是在布施啊?

    林娘子也皱着眉头很是不解。

    倒是林大厨到底是做了这么多年的大厨,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朱元的意思:“朱姑娘这个法子.....一定会在京城造成巨大的轰动的,当年狮子楼刚开业的时候,也差不多都是这个意思,只不过狮子楼是价钱那段时间压得比较低.......”

    朱姑娘也真是够魄力啊,竟然敢这么玩。

    金旗送出去十面啊......

    向问天也反应过来朱元的意思了,不过他想问题就比较务实一点儿:“好是好,但是这个送金旗的架势太大了,会不会引发争抢,让人家闹出事来啊?”

    真要是闹出事来的话,那反倒是不好了。

一百零九·轰动

    朱元进宫又出宫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永昌公主耳朵里,就算是再想成全儿子,到了此时此刻她也并没有立即便去朱元那里旧事重提,再说让朱元做妾不做妾的事了-----现在不是当年了,她再也不是那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公主,已经学会了看人脸色。

    过了大年初五,宫中和重要的宗室那里都已经去拜过了年,齐焕吉终于再一次求到了母亲这里,希望母亲早日履行之前的诺言,让他把朱元给弄回家里来。

    但是永昌公主看了他一眼,却罕见的没有立即答应儿子的要求,咳嗽了一声才缓慢的摇头说:“再等一阵吧。”

    齐焕吉瞪大了眼睛,他最近已经忍得十分困难了,再也不能继续忍下去,但是母亲竟然还是拿之前的那套说辞来糊弄他,他禁不住有些生气。

    永昌公主看出儿子的不情愿来,让他坐下,挑挑眉才说:“你也听说了,朱元是要进宫陪伴太后的....你就算是再猴急,也得等人出来了之后再说。”

    她已经不大想要朱元给自己儿子当妾室了。

    被太后养在宫中的姑娘怎么能给别人做妾?如果这样的姑娘都只能做妾,那么得是什么样的人物才能够当正妻压在她的头上。

    永昌公主是不想让朱元给自己儿子当妻子的,从前想着当个妾室的话倒也勉强凑合,可现在事情这么一闹,当妾室也不合适了。

    她让正若有所思的儿子近前来,摸了摸他的头说:“再说,她在宫中若是真的得了太后的喜欢,说不得太后还会亲自赐婚,焕吉,你是懂事的孩子,也要替你母亲跟父亲想一想,得罪了太后,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齐焕吉无话可说。

    他当然知道母亲话里的深意。

    当年郑贵妃得罪太后得罪的太狠了,太后虽然面上什么也不露出来,前些年母亲也因为圣上亲政的事情出了不少力,但是顾忌还是要有的。

    可是让他放弃,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辗转反侧了几天之后,眼看着已经正月十二了,他才没精打采的被一群朋友拉去了狮子楼。

    他本来是百无聊赖的,可是边上那些人嘴里谈论的话题却让他瞬间清醒了,他抖了抖精神问他们:“你们说什么?什么朱家,什么朱姑娘?”

    其实他心里也知道,现如今,这世上能让这些人都谈论的兴致勃勃的朱姑娘,也没有第二个了。

    果然,汝宁伯家的公子急忙争抢着跟他说:“哦,您大约是在家里呆着所以没听说,我们说的啊是这位朱元朱姑娘!她之前不是在狮子楼赢了林大厨,做出了月一盘和绯羊首,谁知道她转手把这两样秘方都送给了狮子楼,准备自己开酒楼,现在也跟狮子楼约定了,开业之后绝不再做这两道菜,现在她那家酒楼马上就要开业了,最近天天给人送点心送小食,大家都在猜,她开业那天到底能不能拿出点新鲜东西来呢!”

    “是啊!”立即便有人接过话头:“说到底,做酒楼还不是吃食最重要?虽则有林大厨坐镇,可是现在狮子楼锦绣堂都专程去请了名厨来,这么比较起来,林大厨可就不够看了,要是朱姑娘真的用秘方换了林大厨之后就没有再有这稀奇东西,那她这酒楼可开不长久。”

    齐焕吉攥紧了手里的杯子。

    他想起了朱元当时穿着柳黄色的衣裳立在大树下的模样,一时心头发热。

    可是想到母亲的告诫,又觉得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来。

    迟疑了半天,他咬了咬牙站起身来没了再玩乐的兴致,准备回家,谁知道转过拐角马车就被人给拦了下来,贺二跟前的丫头杏姑朝着他跪了下来。

    齐焕吉对女色一道向来是很来者不拒的。

    贺二虽然被人诟病冷漠无情,但是齐焕吉管她有情无情-----他只知道这个表妹温柔小意,且长得十分不赖罢了。

    不过那也是从前了。

    经过了上次在卫家的事,他对这个表妹已经没有什么好感,再加上现在他也没什么兴趣安抚这位面上软弱内里刻毒的表妹,他因此只是掀开帘子露了个脸,说了一声没空,便要叫车夫赶路回家。

    谁知道杏姑亦步亦趋的跟着走了几步,急促的出声提醒:“公子!我们姑娘问您,到底是不是还想要朱元姑娘!”

    什么意思?

    齐焕吉皱起眉头,盯着这个丫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问她:“你什么意思?你们姑娘又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肯留下来听她说话了,杏姑松了口气,急促的转头左右看了一眼:“公子,这里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您若是还想要抱得美人归,不如跟我来,姑娘会把事情跟您解释清楚的......”

    齐焕吉没有动,他紧紧地盯着面前的人看了半响,才冷冷的让她上了马车,吩咐车夫按照她说的地点赶过去。

    他是在宝兴楼看见的贺二,贺二穿着一身大红色镶白狐狸毛的斗篷,一张脸喜气洋洋的朝着他看过来,见了他急忙站了起来叫了一声表哥,温温柔柔的叹气:“表哥幸好肯来,否则的话,我要以为表哥这一世都不会原谅我了。”

    美人儿落泪,换在从前,齐焕吉是必定要心疼一阵的,但是现在他看着贺二的做派,却只觉得索然无味,想的全是另一张脸。

    如果是朱元做这样的表情,该当是什么样子?

    他收回思绪,敲了敲桌子问她:“得了,收起这些没用的话吧,你到底让我来干嘛的?我没工夫跟你在这里瞎耗。”

    贺二伸手替他倒了杯茶,让杏姑出去,见屋子里只剩下了自己跟他两个人,才蹙眉说:“我知道表哥喜欢朱元,但是现在朱元已经被宫里青眼看中,即将进宫去了,当初公主答应表哥的事只怕也要泡汤了,我只问表哥一声,到底还想不想要得到朱元?”

    齐焕吉看着自己这个出人意料的表妹,久久没有回应。

一百一十·不知

    他知道自己这个表妹不是个好东西,会来问这个问题也必定是事出有因。

    因此他冷哼了一声,要笑不笑的看着她:“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自己现在就麻烦缠身,总不能是出自好心来帮我吧?说说看,你到底为什么来的?”

    他虽然纨绔好色,但是又不是傻子。

    贺二也知道,因此她本来也没打算撒谎:“不瞒表哥说,之前我就是想要对付朱元讨好徐家的,但是朱元这个丫头鬼精鬼精,以至于我反倒是被她给摆了一道,落得个如今的下场。我现在要帮表哥,也只是想要讨好表哥的同时让朱元倒霉罢了-----她要是真的进宫去陪伴太后了,那从此以后就一飞冲天了,我哪里能看她得一个这么好的前程?”

    果然是连生母的死活都能不顾的人,冷心冷情到了骨子里。

    齐焕吉有些厌恶的在心里想,但是面上却并没有露出来-----没有别的原因,但是他的确是对贺二的提议动了心的。

    自古以来人都是如此,得不到的就越发的想要。

    他这么久以来,还是头一次遇见朱元这么难到手的姑娘,加上朱元身份特殊,让他生出了一股非她不可的迫切感。

    到现在也是如此。

    贺二对自己这个表格也同样了解,见他这样子就知道他已经动心,轻声说:“公主不想要招惹太后喜欢的人这也是常理,但是表哥可要知道,要是一旦进宫,表哥再想得到朱元,那是必然不可能的事了。”

    齐焕吉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他哼了一声,从窗户里忽然看见一个身影,不由得便怔住了,久久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目光都还跟随外面那道身影而动,有些贪婪的吞了口口水,转过头来问贺二:“你早知道她在这里?”

    贺二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恰好看见朱元上了马车放下了帘子,便微笑道:“这些天她在筹办她的什么丰乐楼,所以每天都会在这里进出,遇见也是常有的事。”

    惊鸿一瞥,但是也足够让齐焕吉看清楚朱元今天的样子了-----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绣绿萼的袄子,外头罩着霜白色褙子,越发的显得她清俊出尘,且她天生一双凤眼,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精致,眼尾上挑,连一身素淡的服饰也没能遮掩她艳丽的五官。

    他深吸了口气。

    贺二看着他,心里带着些快意-----就算是再厉害又怎么样?说到底在男人眼里,朱元还是只适合做妾。

    她已经听说了,卫家也带着人去朱元那里想要让朱元给卫敏斋做妾的事。

    当时还以为卫敏斋有多维护她呢,可是结果呢?

    说到底这就是身份的问题。

    朱元的名声身份都注定了她上不得台面。

    当然了,如果从太后宫里镀层金回来,局面又不是那回事了,所以还是要抓紧时间,一定不能让朱元成功进宫。

    她咳嗽了一声,引得齐焕吉回过神来,才轻声说:“表哥考虑的怎么样?”

    齐焕吉捏紧了拳头,他想过母亲的话,知道现在是不宜闹出事来的,但是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控制住又是另一回事。

    想到朱元出宫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母亲更不可能让朱元当他的妻子,他就心如刀割,抿了抿唇说:“你想怎么办?”

    朱元还不知道宝兴楼里有人在窥伺她的一举一动,她自丰乐楼回来之后,便紧跟着见了杨玉清:“河东书院那边怎么说?”

    她既然决定留在京城,那么弟弟的学业就一定要安排好,不能出差错,河东书院是最合适也是最好的地方了。

    但是这个地方历来是难进的,她已经废了很多时间和功夫,但是却收效甚微-----自从那里的先生考校过朱景先之后,便一直没有了动静。

    杨玉清知道她担心,但是还是坦诚的摇了摇头:“我打听过了,其实公子的成绩很是不错,不过.....”

    他迟疑着是否该说真话。

    河东书院是因为他们姐弟俩的名声才把人拒之门外的,什么条件不够全都是借口。

    朱元却已经知道了,她皱起好看的眉头,如同是一只遇见了什么难题的猫儿,过了片刻才说:“知道了,河东书院正式入学是在哪一天?”

    杨玉清急忙回答她:“是在正月十六,那一天也是新生入学的日子。”

    十六的话,那她或许要晚一天去宫中了。

    这么想着,她跟杨玉清说:“安排一下,十六那天,我带着先儿一道去一趟河东书院,拜见山长。”

    杨玉清怕她过去受委屈,那帮子儒生最是讲究礼法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一个不痛快说出什么难听的来。

    但是他也知道朱元把朱景先的前程看的极重,而这件事又关乎朱景先的前程,所以只好点头答应。

    正说着,外头苏付氏便敲门轻声喊了一声:“元元,有客人来了。”

    客人?

    朱元诧异,朱家一向是门庭冷落的,虽然因为她即将进宫而招来了一些目光,但是整个正月前头来拜年探访的人十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眼下都已经看着要过上年元宵了,竟然还有客人来?

    她还以为是楚庭川来了,但是一出门,苏付氏便看了她一眼:“是卫大夫人和卫指挥使......”

    朱元脸上的表情便淡淡的。

    可是等到出去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已经维持的跟平常一样了,见了卫大夫人,还能面色如常的问了一声安。

    卫大夫人面色有些苍白,憔悴的咳嗽了一阵才抚着胸口摇头:“朱姑娘,这回冒昧上门,实在是因为我愧对你,所以亲自上门来赔罪的。”

    卫敏斋的眉头皱的紧紧地,闻言也跟着站了起来:“朱姑娘,年前赵嬷嬷是不是领着人来跟你说过什么不中听的话?”

    苏付氏有些茫然,不知道这对母子是在搞什么名堂,哼了一声就问:“赵嬷嬷是大夫人的心腹,向来来往也都是她过来,怎么?她说了什么,二位竟然不知道吗?”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9952/ 第一时间欣赏万界点名册最新章节! 作者:圣骑士的传说所写的《万界点名册》为转载作品,万界点名册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万界点名册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万界点名册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万界点名册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万界点名册介绍:
三年后的我会是什么形状?大学宿舍中,失眠的许奇寂在思考。次日,清晨。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万界点名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万界点名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万界点名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