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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圣骑士的传说     万界点名册txt下载     万界点名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四十六章·选择

    苏同知亦步亦趋的跟在她后面,只觉得莫名其妙,这位朱姑娘,真要是翻案也得把功夫给做足啊,这么冒冒失失的,朱三老爷不承认的话,谁知道后面还有多少周折?

    这也太随意了。

    他跟了几步进了签押房,让人去把朱三老爷领上来,自己看着朱元咳嗽了几声:“朱姑娘,既然我们两方如今要合作,您是不是该把您的计划都告诉我......”

    “朱三老爷会告诉你的。”朱元垂下眼睛,等到外头有了动静,才抬头看了一眼面无人色的朱三老爷,朝他微微颔首。

    朱三老爷目光僵直,被人推搡着进来,一眼看见了朱元的笑意,才觉得自己重新回到了人间,面色复杂的看着她半天也没有动弹。

    还是苏同知皱着眉头催促了一句,见朱三老爷进来了,对着书吏使了个眼色,便问朱三老爷:“杨蔼然指证当年杨家的案子乃是冤案,你如何说?”

    朱三老爷却没有先回答,他面色复杂的先去看旁边的朱元,嗫嚅半天,才问她:“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朱元真的要毁掉朱家吗?

    她知不知道,她走出了这一步,就永远回不了头,朱家再也不可能接纳她,也不可能认她了。

    一个女孩子,要是没有宗族护持,她再厉害,又能怎么样,还能翻出天去吗?

    朱三老爷迟疑一瞬,想到这里竟然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一股寒气直接从脚底噌的升到了头顶-----他忽然记起来了,在那一天,他去破庙里接朱元回来,他为自己找回来一头肥猪而觉得开心,可是那个时候朱元也露出了同样的笑容。

    是不是从一刻起,朱元就已经想好了要借着王嫱的事来打击孟知府,继而捧苏同知上位,然后来对付朱家?!

    可是朱元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变得如此心机深重?!

    朱元没有心思再跟他废话,懒懒靠在椅背上对上他质问的目光:“我到底要做什么,朱三老爷你不是很清楚了吗?现在有两条路摆在你面前,杨蔼然没跟你清楚吗?一是你自己认罪,苏同知会将这个案子上报刑部,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你,二么......”

    朱三老爷目光涣散,讷讷往后退了一步,看着朱元如同看着一只恶魔:“不行的,我要是这么做了,大哥会打死我......娘也不会原谅我......”

    苏同知看了朱元一眼,还没明白朱三老爷是什么意思,就听见朱元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连他当官这么久了,听见朱元这样拖长了尾音的模样也不由得吓得心里一颤。

    朱元没有理会旁人,只是盯着朱三老爷问:“那你是要选第一条路了?那也简单,让苏同知开堂重审,到时候再上报刑部,害死有功名在身的举人,死刑是肯定了,再不济,流放岭南也足够叫你长长记性了。”

    朱三老爷吓得想哭,他长这么大,何曾吃过一点苦,断头和流放他只要一想到就觉得心里发冷。

    “三老爷想清楚了吗?”朱元微笑看着他,不带半点情绪淡淡的道:“人做每一件事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你想好了吗?是自己去死,还是让别人替你分担?”

    苏同知有些明白了,他看着朱元想要说话,朱三老爷却已经控制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之前在牢里杨蔼然的那番话对他的冲击太大了,朱三老爷想着杨蔼然说的那些威胁的话,再想想家里的娇妻美妾和孩子,还有大把的富贵,惊慌失措的痛哭起来:“不是我!不是我!当年吞地的不是我的主意,是......是我大嫂!是我大嫂!”

    苏同知瞪大了眼睛。

    他终于知道朱元绕这么一大圈是为了什么,她根本从来没有想过息事宁人,从头到尾她就没有把朱三老爷放在眼里,她的目标,从来都有且只有一个-----朱大太太盛氏。

    朱三老爷控制不住,一哭起来就跟黄河决堤一般:“我也不想的,是我大嫂指使我的,我大嫂贪心不足的,她想要讨好我娘和朱家的人,所以让我低价强买那一片的地,可是杨家不同意......闹出了人命,杨家去告状,也是我大嫂让人摆平的!我只是听从我大嫂的命令行事,这不关我的事啊,真的不关我的事!”

    苏同知目瞪口呆。

    这样一来,朱家就要内讧了。

    朱三老爷这样攀咬大房,只怕兄弟之间是再也不可能合作无间了。

    他默默地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心里有些替朱家担忧。

    到底做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才能招来朱元这样的大神,看这架势,朱家那些人,只怕是要放血了。

    他回过神来,就见朱元已经漠然站起了身:“既然犯人都已经这么说了,那一切就有劳同知大人秉公办理了,我也该回去瞧瞧苏公子的病情。”

    苏同知应了一声,急忙也跟着站了起来,跟着朱元出了门,挠了挠头问朱元:“朱姑娘,若是朱三老爷真的如此主张,那到时候少不得要请朱大太太归案审问......”

    “没事,她很快就回来了。”朱元提起盛氏,嘴角浮现出一抹讥诮笑意:“在此之前,不要让朱家的人探监见到朱正诗。”

    也该让朱家的人尝一尝被人耍弄的滋味。

    绿衣站在门口听的一脸懵,等见朱元朝自己看过来了,才急忙道:“姑娘,您事情是不是办好了?”她顿了顿,又道:“三老爷被抓起来了,那老太太不是会找咱们的麻烦吗?我们要不要去躲一躲?”

    “躲什么?”朱元看见迎面走来的人,站住脚没有动弹,皱起眉头问:“李大人怎么又来了?”

    李名觉登时觉得自己有些冤枉。

    原本他好似还挺得待见的,可是自从跟顾传一起之后,这位朱姑娘好像就对他很敌视了似地。

    他咳嗽了一声就说:“刚刚送走了顾公子,有些公事要找苏同知商量。”

四十七章·谁错

    见朱元转头就要走,李名觉有些好奇的喊住了她,犹豫了一瞬饶有兴致的问:“朱姑娘好像以为我是替人来传话的?你认识顾公子?”

    顾传说什么他在广济寺,所以知道了朱元。

    那么朱元呢?

    她好像认识顾传,可是她为什么会认识?按照顾传所说,这门婚约只有顾夫人和付氏两个人知道,可是付氏已经去世了。

    现在朱家显然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这门婚事。

    朱元更不会知道。

    就算知道,她也没有道理会认识千里之外的顾传的。

    那她为什么对顾传如此冷淡而防备呢?

    朱元抬眼看了他一眼,从前可没发现李名觉竟然是这么八卦的一个人,她想了想,就问他:“我听说李大人少年时期家境贫寒,是靠叔伯供养长大,李大人知恩图报,对于叔伯供养颇丰,可惜您的叔伯们也都相继去世了,您也曾为他们写下祭文悲恸不已......”

    李名觉站住了,眼前的这位朱姑娘真是一个宝藏,永远能开出你意想不到的宝箱来。

    朱元说完了这些,顿了顿就问:“您怀念叔伯,或许也曾怀念过从前的时光,可是再给您一次机会的话,您会愿意把少年时期的日子重新过上一遍吗?”

    这怎么可能?!李名觉想起从前寄人篱下的日子,再想起寒窗苦读的辛劳孤寂,很果断的摇了摇头,而后又茫然道:“我不明白,朱姑娘说这些,跟顾公子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只是想让李大人知道,顾公子的确是很好,身份高贵地位尊崇,可是不是每个人都一定要对他趋之若鹜。”朱元站直了身体,淡淡的道:“我对于自己没有兴趣的人,冷淡是正常的,李大人不必过分深究。”

    是这样吗?李名觉心念一动,忽而开口问她:“我似乎从来不曾提过顾公子的身世,朱姑娘倒好像对他了解的很清楚?”

    “这有什么不对吗?”朱元早有准备,轻描淡写的道:“说的一口好官话,能跟李大人如此亲近,又得苏同知如此尊重的人,除了一门三尚书的顾家,还有其他的顾家吗?”

    李名觉挑了挑眉,不再问了。

    啧啧啧,他原本还想着若是朱元知道了顾传的身份,又知道他是她未婚夫的话,该如何感激涕零,可是现在看来,朱元对顾家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啊。

    他点了点头,客气的跟朱元告了别,转头进了苏同知的签押房。

    绿衣跟在朱元后面,也很好奇的问她:“姑娘,您是不是特别不喜欢这个顾公子啊?”

    可是为什么呢?

    顾公子好像也没做什么啊。

    “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交集了。”朱元笑了笑,迈出门笑意却僵在了脸上-----顾传正在对面的马车上,看见了她,对她微微一笑。

    朱元迅速撇开了眼睛。

    她曾经以为她对顾传很重要,可是等到他亲自当着朱家寿宴上宾客的面退了婚,她才知道,她其实对他而言不过是袍子上的一颗袖扣,她在固然好,她不在亦无妨。

    虽然他后来也曾用怜悯的姿态施舍给她许多帮助,可是所有迟到的安慰,在错过了那个时间点后再出现,都是一样没有意义。

    更何况她后来的际遇,都是拜他一手造就。

    这种廉价的同情心,原来这个时候的顾传就已经多的散发不出去了吗?

    她转过身面无表情的上了马车,放下帘子目不斜视的垂下了眼睛。

    真是让人作呕。

    跟上一世他功成名就以后,在她儿女面前说着若是早知道,他一定不会退婚一样令人恶心而反感。

    让她空欢喜一场,又在她满身泥泞最不堪的时候来施舍他的大度和同情,居高临下的跟她说对不起,这样的道歉带来的羞辱,她一直都记在心里,片刻不敢忘怀。

    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时已经又恢复了平静,等回了苏家,见苏付氏一脸担忧的等着,才觉得麻木的血液又开始活动起来。

    不会的,都过去了,所有的不幸都不会再发生。

    她会让顾传多余廉价的同情心再也没有用武之地。

    苏付氏等她许久了,见了她平平安安的回来才松了一口气,自然而然的牵过她的手往里走:“朱家难为你了吗?”

    “算不上。”朱元不想让她担心,依恋的握住了她的手,低声说:“没关系的,都快过去了。”

    苏付氏敏锐的察觉到什么,看她一眼,最终微微点了点头:“是,都会过去的。”

    苏夫人正教训女儿以后再不许任性乱跑,见了朱元回来急忙笑着站起来,又说:“你们府上的老太太递了帖子来,说是想要见我,可我看老太太恐怕是想见你。”

    “是吗?”朱元半点没有停顿,见苏星月好奇的朝自己看过来,也朝着她微微一笑,才对苏夫人说:“那就劳烦夫人把帖子送回去吧。”

    这就是不见的意思了?

    苏夫人诧异的挑了挑眉。

    现在朱元是占尽优势的时候,她不趁着这个时候跟朱家谈判,多讨些好处吗?

    不过她也知道朱元是一个很有主意的姑娘,见她这么说,诧异过后便很干脆的点了点头:“是了,最近府里事多,我也没空见外人的。”

    人真是势力,上一世这个时候,她连苏夫人的衣角都沾不着,苏夫人将她的姨母看成佣人一样,后来还把姨母扫地出门,可是现在,苏夫人却对她的话言听计从。

    朱元笑了笑,进了里屋替苏公子把脉之后便开了药,对苏夫人说:“夫人放心,公子的病情已经趋于稳定,再吃上几幅药便能痊愈了,只是从此以后还是应当好好调养,于女色一道上多加节制。”

    苏夫人睁大了眼睛,一张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是啊,再怎么说,儿子得的都是不好说出去的病。

    她咳嗽了几声,有些局促的答应下来,又很是气愤的说:“从此以后我一定跟他父亲严加管教,再也不会让他做出这样荒唐的事。”

四十八章·求饶

    那就最好了,省的到时候苏家还得被这些荒唐的孩子们连累。

    朱元不置可否,听苏夫人说苏星月也有些不舒服,便让苏星月伸手出来诊脉。

    苏星月听话的伸出手来,偏着头看着面前的朱元:“元姐姐为什么会治病呢?会医术是很难得的事啊,我听说城里一共也没有多少个出名的大夫,元姐姐却出手就能治好我哥哥,一定很厉害吧?”

    女孩子活泼又朝气,朱元忍不住笑了,替她把了脉便对一直很关切的苏夫人点了点头:“没什么大碍,就是肺脉弱了些,容易引发咳疾,开几幅药,再多多食补便是了,夫人不必担忧。”

    苏夫人就彻底放下心来,伸手戳了女儿脑门,嗔怪的说:“你还问那么多,若是你有你元姐姐一半的能耐,我也就放心了。”

    她顿了顿,又叹了口气。

    可是朱元这样的能耐,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该吃多少的苦,走多少的弯路才能练就如今这副模样啊。

    做母亲的,还是希望自己儿女的路走的顺遂一点,蠢一点笨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的,作为普通人,单纯的过一生已经是一个很难得的事了。

    两个人的病都看完了,朱元才得了些时间跟苏付氏独处,苏付氏看着她就觉得心疼,拿了梳子替她将头发整理好,有些感慨又有些心酸的说:“若是你母亲知道你已经长成了如今的模样,该会有多开心啊。”

    可是她再也看不见了,苏付氏想起妹妹,眼眶泛红,忍不住哽咽的说:“她刚生下你的时候,给我们写过一封家书,写的满满的都是你的事......她说给你取名叫做元,是因为你是她第一个也是最爱的孩子......”

    苏付氏痛哭失声:“可是她再也看不见你了。”

    她有再多的挂念,再多的不舍,都没有用了,她再也活不过来,抱抱自己的孩子了。

    朱元喉咙发痛,她母亲留给她的是一个很模糊的影子,经过两世了,那影子已经越发的模糊,可是爱意却越发的深重。

    绿衣也忍不住哭起来了,如果夫人还在的话,她们就不会受这么多苦了。

    苏付氏的眼泪还未干,便听见外头苏家的下人恭敬的敲了门回禀:“太太,朱姑娘,朱三太太来求见,说是等不到您,便不走了,夫人让我来问问您......”

    苏付氏咬着牙冷笑了一声:“先前老太太的帖子才被拒了,便又换了人,朱家动作可真是快的很。”

    能不快么,里面的毕竟是朱老太太的亲生儿子。

    朱元面无表情的擦了眼泪,有关于朱家的事,她永远都能变得格外的冷静理智,她嗯了一声隔着门吩咐外头报信的人:“那就看看朱三太太的诚意吧,让她等着。”

    朱三太太从前一晾她便是一天,每每付氏的忌日,她想要去祭拜,朱三太太便时常让她从清晨跪到黄昏。

    想要筹备些像样的祭品都是难事。

    风水轮流转,终于也轮到朱三太太求人了。

    苏付氏看出她眼里的戾气,迟疑了一瞬才问朱元:“元元,你对朱家的事,到底有什么打算?”

    如果只是想惩戒惩戒朱家,以后还要和好,那就不能做的太过头,把朱三老爷弄进了牢里,已经是很过头的行为了,差不多就该见好就收。

    而若是已经下定决心要跟朱家撕破脸皮,那也得好好的筹谋准备,不能横冲直撞。

    朱家可不是普通的人家,加上盛家势大,不是那么容易撼动的。

    “等一会儿姨母你就会知道了。”朱元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眼,里面的女孩子眼角眉梢都还带着稚嫩,唯有眼神,跟上一世见惯了血之后一样,冷漠沧桑。

    朱元让朱三太太等足了一个时辰,等到天都已经擦黑,才让苏夫人把她放进来。

    在侧门等了整整一个时辰,朱三太太已经有些支撑不住,握着阮嬷嬷的手,才能勉强在朱元跟前撑着不倒下去,她看着朱元半天,才对着这个稚嫩在她眼里曾不堪一击的女孩子开了口,问她:“你到底想怎么样?”

    朱三太太忍不住哭起来了:“他就算是有再多不是,也总归是你的叔叔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把他送进牢里,你还是不是人?!”

    因为知道涉及朱元的家事,苏夫人早已经把地方空出来给她们单独处理,对着朱三太太朱元也就没有什么好再掩饰的,她冷冷的笑了一下:“那三太太和三老爷当初那样对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一天呢?”

    她冷冷的走近朱三太太,见阮嬷嬷不由退了半步,脸上绽开嘲讽的笑意:“三太太当初冷眼旁观,看着我母亲被逼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的儿女有一天也会长大,也会记起当年的事呢?!”

    朱三太太被逼问的有些站不住脚,眼里的慌乱怎么也挡不住,她慌乱的退了几步就摇头:“这不能怪我们,她自己是个怪物......她是个灾星......”

    朱元冷然看着她:“是你们袖手旁观,眼睁睁的看着我母亲挣扎着死了,是你们把我扔在后山茶林不闻不问,你们对我来说,算什么亲人?我又凭什么要因为你们手软?”

    阮嬷嬷下意识的再往后又退了一步,朱元实在是太吓人了。

    别的人恐吓人也就是放放狠话而已,可是朱元不同,她放的狠话最终基本都成真了,这真是个邪门的丫头,让人不怕都不行。

    朱三太太握着拳头,指甲都陷入了肉里,内心挣扎许久,才咬着牙问朱元:“那你到底想怎么样?难道非要我们跪地求饶,才肯放过我们吗?!”

    “跪地求饶?”朱元忍不住笑了,好整以暇在上首坐了下来,看着朱三太太一字一顿的问她:“我从前对你们跪地求饶的时候,你们曾经听见过我的祈求吗?现在你再来说什么跪地求饶的话,是不是太晚了?”

四十九章·秘密

    朱三太太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朱元面前跪下来求饶,可是事实上,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她已经接二连三的跪下来了。

    幸好的是,最难跪的一次已经跪下去了,再跪的时候心里也就没有了太多的难以接受的屈辱感,她跪在地上,哽咽着朝着朱元磕下头去:“我知道从前我们对你多有得罪,你大人有大量,求你放我们一条生路......”

    阮嬷嬷跟着跪下来,心里已经没了之前的愤恨不平,余下的只有害怕。

    眼前的丫头邪门的很,虽然老太太不准三太太来,说是一定有法子让朱元得到教训,但是三太太还是来了,这个丫头根本就已经跟从前不同了,不来求饶的话,说不定她真的会让三老爷死的。

    三老爷要是死了,那三太太也就完了,一个寡妇还怎么在老家执掌后宅?连带着她们这些跟着伺候的下人也一定会倒霉的。

    她忍不住对着朱元道:“大小姐,您大人有大量,我们三太太这么对您,您也知道,都是因为......”

    朱元终于抬眼正眼看了她们一眼,而后压低声音微笑着问朱三太太:“三太太就拿这样的态度跟我求饶吗?”

    朱三太太怔住:“我都已经跟你下跪了,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若是下跪能解决问题的话,那还要官府做什么?!”朱元冷笑:“如果下跪能解决问题的话,为什么你们当年不放过我母亲?!为什么我母亲坟前冷落,她的孩子都不能去给她磕头上香?!”

    朱三太太如遭雷击,她面色惨白,看着朱元的眼神又是惊又是疑,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难道朱元竟然知道了?

    不然的话她为什么说付氏跟前没有孩子祭拜?明明朱元从来没有断过去坟前祭拜的。

    可是朱元为什么会知道?

    当时她年纪还那么小......这些事都是大人们商量了以后决定的,根本没有孩子置喙的余地,而且付氏一死,朱正松就借着扶灵回家的借口把朱元给打发回家了。

    那么个小孩子,当时的事她怎么会记得?

    朱元到底在后山茶林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忽然变了一个人,又如有神助,竟然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朱三太太不说话,朱元就走到她跟前俯身看着她,一如从前无数次朱三太太俯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样,低声笑了一声:“三太太,你想一想,若是这次三老爷的罪名成真,他逼死举人,又将人家孩子害的上山落草,成了一方匪首,你说三老爷还活不活的成?”

    朱三太太被她说的魂都吓跑了,要是从前的朱元说这样的话,她只会笑着吐上一口口水骂她异想天开,可是现在的朱元说这样的话,她真的相信朱三老爷会死。

    她没来由的觉得心慌,扯上朱元的衣角忍不住哭起来:“朱元!朱元!老太太和大哥要你娘死,不关我们的事!我们什么也没做,我们什么也没做啊!”

    朱元静静的立着,欣赏着朱三太太求饶的姿态,那模样如同一尊入定了的观音像。

    阮嬷嬷却看不到普渡众生,只看得见来自地狱的阴冷,她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紧紧的握住了拳头。

    “我记得你们说过你们从不信鬼神,更不怕报应。”朱元挑眉转身,让朱三太太的手抓了个空,坐在了椅子上高高在上的看着她们:“现在报应来了,你与其在这里哭,不如想一想,该拿什么来求我原谅,让我放过你和你丈夫。”

    朱三太太被她逼问得难堪又心慌,她知道朱元恨她们入骨,可是她下意识的又不想要拿出真正朱元想要的东西来,希望朱元能够无条件的心软,放过她们夫妻。

    她不出声,朱元便冷淡而犀利的笑出声来了:“三太太对我从来没有手软,如今竟然想我以德报怨,指望着我能一时心软放过你们?我用了这么多力气走到今天这一步,好不容易让朱三老爷进了牢里,你以为我会轻易放弃?”

    她见朱三太太猛地抬头,便丝毫不留情面的垂下头:“三太太还是好好想一想吧,要是三老爷出事,你会是什么下场,朱家的人还会不会认你,而你的子女......想一想我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再想想他们......”

    不行!

    朱三太太再也忍不住,厉声道:“你有什么就冲着我来!不要对我的孩子下手!”

    朱元没有回应,自始至终只是用近乎冷漠的眼神瞧着她,直到朱三太太再也控制不住的哭出了声,才淡淡的道:“我也没有做过什么,可是就因为我是我母亲的女儿,你们就不把我当人,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比你们高尚?”

    朱三太太撑不住了,朱元实在是个谈判高手,总知道把话题往哪里引能让人更加脆弱慌张,她终于再也不敢抱任何侥幸,整个人的身段都低了下来:“你到底想怎么样?朱家不是我们能作主的,你知道的......”

    “先从我母亲的事说起吧。”朱元坐直了身体,目不转睛的盯着朱三太太的眼睛:“她为什么非死不可?朱老太太和朱正松为什么要见死不救?”

    朱三太太已经意识到了朱元的目的,手抖了抖,挣扎了半天,才摇头紧张的说:“这个我真的不清楚,我只知道老太太一直不喜欢大嫂,说是大嫂是扫把星......”

    付氏的死本来就有问题,可是那时候付家远在西北音讯不通,而朱元又还太小了,根本就没有人能替付氏抱不平,这件事也就自然而然的被掩埋了,就连朱三太太自己,也是从蛛丝马迹中推断出来的。

    她迟疑了一瞬,才垂下头说:“听说新大嫂从前跟大伯就是青梅竹马......”

    这一点朱元已经听过了,上一世朱正松跟盛氏鹣鲽情深,是京城人人称赞的典范,人人都说朱家老爷痴情。

    而付氏这个原配,反而成了多余碍眼的那个。

第五十章·麻烦(别了经年和氏璧加更)

    朱三太太到底还是没有跟朱元说全部的实话,露出自己的全部底牌,她只隐隐约约的露出一个口风,似是而非的透露当年付氏的死跟盛氏有关,就再也不肯多说。

    朱元倒也不着急,朱三太太这种狡猾的对手,一来就肯露出自己的所有底牌反而才是怪事,见朱三太太不肯再说,她也就什么都没有应承的让人送客了。

    苏付氏却忍得心痛,咬牙切齿的骂了朱正松一通,许久都没有缓过来:“常言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为什么人的心肠能狠毒成这样?枕边人竟然变成了中山狼,也不知道当初你娘有多心寒。”

    她终于明白朱元为什么一定要朱三老爷进牢里去了,可是想想还是忍不住担心:“元元,朱家的人没有一个好人,你那个后母更是把朱正松吃的死死的,你这回一开始就朝朱三下手,是不是太冒进了?”

    朱元知道苏付氏的担心,想了想就把朱三老爷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她,见苏付氏有些惊讶又有些茫然,她便轻声说:“这次的事,朱三是跑不了的,他只能按照我和杨蔼然给他出的主意,死死的咬住盛氏,盛氏是想风风光光的回朱家老家,她要回来耀武扬威,我偏她摔个狗吃屎,狼狈不堪。”

    苏付氏被她的形容惹得笑起来,摸了摸她的头忍不住感慨:“真是做梦也没料到你如今已经这么有主意了,其实这件事原本不是多大的事,哪怕真的被杨蔼然咬死了,案子也翻出来了,盛家也能解决的,只是你的攻势实在是太凶了,孟符倒霉已经给了朱家狠狠一个下马威,把朱家给打蒙了,不管是朱三老爷还是朱老太太,都已经下意识觉得你要做的事没有不成功的......”

    所以朱三老爷才会答应攀咬盛氏,所以朱三太太才会沉不住气跑来跟朱元低头。

    先前朱元露出的医术和对官场的了解已经让苏付氏大吃一惊,可是看到朱元谋算人心的本事之后,苏付氏还是忍不住更吃惊了一些。

    这东西可不是生来就能有的,这是得看过多少人,有过多少阅历才能得来的东西?

    可是朱元的年纪和经历都单纯透明......

    苏付氏看了朱元酷似付氏的脸一眼,又默默地将疑惑都吞了回去。

    不管怎么样,朱元是她的外甥女这一点不会错,而有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她问朱元:“那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先让朱家的人等一等吧,不让朱家的人吃些亏,她们是不知道老实的。”朱元站起来,对上苏付氏认真的说:“姨母,我答应过会让朱家的人老老实实的抬轿子来迎你回去祭拜我母亲,就一定会做到,您等一等我。”

    等我把上一世欠您的东西都奉到您面前。

    真是个执着的孩子,苏付氏看着她又是开心又是心酸,半响才说:“那在此之前,你就跟我一同住在同知府吧,好歹不会被朱家的人烦扰。”

    朱元正要跟苏付氏说这件事,她摇了摇头说:“姨母,您暂时住在这里,我得去一趟襄阳府,等到我回来,三太太差不多也该做出决断了。”

    苏付氏吃了一惊,忍不住皱起眉头:“你一个人要去襄阳府?!”

    一个女孩子,如何能这样跨越州府的出门去?她见朱元点头就说:“那我跟你一起去,你一个人出门,我无论如何也不放心。”

    “姨母不必跟着我去奔波了,您留在这里,也是安苏夫人和苏同知的心,我办妥了事,很快就会回来的。”她想了想,便道:“我得把杨蔼然的妹妹安顿好,这是其一,还有一样,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一定要去办好。”

    苏付氏也知道杨蔼然跟朱元结盟的条件,听见她这么说,也只好点了点头,叮嘱她要一切小心。

    而等在家里的朱老太太却已经极为不耐烦,见了朱三太太回来,便问朱三太太朱元那边是怎么个情形。

    现在孟符倒了,朱家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打了水漂,暂时代理知府事务的苏同知偏偏还是朱元的靠山,朱老太太觉得自从下了那场暴雨之后就诸事不顺,极为震怒。

    她一生之中在内宅之中说一不二,只有别人看她脸色的份,还从来没有她吃瘪的时候,哪怕是盛家来的贵女媳妇儿,在她面前也谨言慎行的,可是没想到,她却被一个朱元压着打,简直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她缓过神来之后才发现了很多漏洞,便追着三太太问:“她怎么说?”

    朱三太太想起朱元的威胁,不敢把朱元的要求告诉朱老太太,只是抿了抿唇说:“她好像对她母亲的死开始疑心了......”

    付氏?

    朱老太太的脸色更差,冷不丁的哂笑一声:“真是不知所谓!为了一个死人,就如此兴师动众!”

    朱三太太坐在朱老太太下手,几经迟疑最终还是很担心的摇了摇头:“她真的变得不同了,我看她邪门的很,听说苏同知的儿子重病,也是她给治好的......她从哪儿学来的?”

    “她原本就是个丧门星!”朱老太太沉着脸,想了想就道:“既然去求她没用,就不必再去了,这个死丫头无非就是仗着有苏同知这个靠山,可是她哪里知道,这世上可不止苏同知一个官,你放心吧,苏同知除非是吃了豹子胆了,不然不敢对老三怎么样。”

    朱三太太坐立不安:“可是......朱元她好像志在必得......”

    她实在不敢把朱元的威胁当成耳旁风,这个丫头说的话都成真了。

    朱老太太冷笑了一声,面上如同罩了一层寒霜:“怕什么?!等到老大回来了,自有她倒霉的时候,他当父亲的,难道还管不住自己女儿?到时候就让老大好好管教管教这个不孝女,这种邪魅妖物,就该杀了以绝后患,免得日后给我们家里招致祸端!”

    她看了三太太一眼:“你放心吧,不说抓没抓住姓杨的,就算是抓住了,也动不了老三。”

五十一章·瘟疫

    朱元赶着要出门,苏夫人确定她只是去襄阳府一趟很快就会回来之后,便松了口气替她连夜将行囊和车马都准备好了。

    绿衣直到上了马车还在吃惊,拉着朱元有些不可置信的问她:“姑娘,我们真的要出城去吗?”

    她是被买来服侍朱元的,从来也没有出过青州城,跟着朱元这样的主子,她也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有离开青州的机会了,谁知道这才短短几天,她竟然就要跟着朱元出城了。

    看着绿衣的时候,朱元向来比平常更加温和一些,她摸了摸绿衣的头一如既往的宠溺:“是啊,我带你出城去走一走。”

    上一世绿衣一辈子都被困在青州,连死也没有出过青州一步。

    这一世,她会带着她走遍这个天下,看遍大好河山。

    绿衣手里还捧着朱元买的几色糕点,看着朱元扁了扁嘴忍不住想要掉泪。

    她家姑娘对她真是太好了。

    她吸了吸鼻子,很不解的问朱元:“姑娘,我们这样出来,老太太会不会趁着这个时候去捣乱啊?”

    还有三太太,她知道姨太太来了,会不会回去告诉老太太?

    “不会的,她们在青州已经没有办法了,只会朝朱正松那里想办法,等到朱正松回来了,我们也早已经回去了。”

    到那时候,朱老太太才会知道,她到底会带给朱家什么。

    车上闷得厉害,绿衣新鲜劲过了便忍不住觉得累,靠在朱元身边的软枕上睡着了,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她有些害怕的喊了一声姑娘,才发现马车竟然是空的,朱元并不在马车上。

    姑娘呢?她彻底醒过来,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只看得见漆黑的夜,连车夫也没看见,不由得就吓的懵了,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姑娘。

    才睡了一觉就出事了吗?

    她正要跳下马车去想法子,就听见朱元温和的带着安抚的声音从不远处的一栋小房子里传来了:“绿衣,我在这里。”

    是姑娘,绿衣破涕为笑,顾不得其他急忙跳下马车朝着朱元跑了过去,急忙问她:“姑娘,是出什么事了吗?您没事吧?”

    “我没事,你去马车里找一找,将我们的铺盖还有吃食都拿出来。”朱元将手里的灯笼递到她手上,言简意赅的说:“出了点事,我们要在这里临时住一晚了。”

    绿衣瞪大眼睛很是惊讶,却什么也没说,急忙应了声是回头找到了朱元要的东西,再回到那座房子,才明白朱元为什么会这么说了-----原来这里有人病了,一个小孩子蜷缩在竹床上正冒着冷汗,朱元正在替他诊治。

    她喊了一声姑娘就要上前,却被人一把拉住了。

    苏家跟出来的家丁瑟瑟发抖的拉住她摇了摇头:“这是发鸡瘟了,这会过人的!你别过去了!”

    跑了一夜一天,苏家的下人原本打算去镇上的客栈投宿,谁知道却在半途遇上了一个背着孩子从城里被赶出来的男人,男人背着孩子哭的凄惨的很,他们看不过眼,原本只想搭把手的,谁知道朱元却说要替孩子治病。

    跟着到了这里,他们才知道这孩子是感染了瘟疫。

    这可不是普通的病,那是要死人的!

    而且瘟疫这种东西,时常是一人染及一家,一家染及一村,官府遇上这种事,烧村的事那都是常有。

    他们都吓得半死,劝着朱元不要多管闲事,可是朱元却并没有听,他们也只好胆战心惊的跟在一边。

    绿衣却半点没有犹豫的挣脱他跑到了朱元身边,将东西都放下来,等朱元站起来了,才问她:“姑娘,她真的是得了瘟疫吗?”

    小女孩蜷缩在床上,枯瘦得厉害,嘴唇干裂得破皮出了血,绿衣有些难过的抿着唇:“姑娘,她会不会死啊?我爹娘和我姐姐都是因为得了瘟疫死了......”

    旁边的苏家下人再也忍不住:“朱姑娘!我们知道你是艺高人胆大,你有本事,但是再有本事也得看是什么事,你知不知道这是瘟疫?!这是要上报朝廷的!连御医拿这样的病都没法子......”

    他满心都是怨气:“我们是来当差的没错,但是你也不能不把我们的命当命吧?”

    朱元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目光只是放在竹床上的小女孩身上。

    小女孩已经陷入昏迷,额头上冷汗涔涔,痛苦得发出低吟,声音低低的喊了一声爹。

    一直在旁边如同隐形人一样的男人终于忍不住了,痛哭着扑到朱元跟前:“姑娘,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女儿!您会看病是吧?刚才您一眼就看出来了,知道我女儿是感染了瘟疫......”

    是,朱元一眼就看出那不是普通的风寒,也不是普通的病症。

    她拿了被子将孩子罩住,回过头看着男人,面无表情的问他:“你们是襄阳府的人吧?为什么却不在襄阳府看病,我看你好像是想跑到汉阳府......这是为什么?”

    男人一惊,抬头猛地看向朱元。

    朱元没有回避:“正如他所说,瘟疫时常是一人染及一家,一家染及一村,我看这孩子的情形很不好,而你又单独带她出逃,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村子里应当不止是她一个病人?”

    男人嘴唇颤了几下,仿佛是在犹豫该不该说实话。

    旁边苏家的下人却已经惊呆了,他们没想到还真的能这么倒霉,原本以为碰见一个患病的就已经够倒霉了,可是原来他们碰见的是从村子里逃出来的?!

    什么鬼!听朱元的意思,她难道还准备去给这个村子里的人都看一看病?!

    这也未免太过分了吧?做人不要太过分啊!

    男人迟疑许久,在见到朱元似乎转身要走之后,终于忍不住了,急忙扬声说:“是!我们是从襄阳府桃花镇出来的,我们那里......我们那里从年前开始就陆续开始出事,一开始是村里的鸡一批一批的死,后来是猪......再后来,渐渐的人也开始得病......”

    苏家的下人脸都绿了,以为是出来得好处的,谁知道竟然可能得赔上性命啊。

五十二章·身份

    朱元嗯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坐在了那个竹床边沿,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等他说完了,便问:“照你所说,你们村子里已经开始封村了,那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男人迟疑了一瞬。

    朱元却已经紧跟着又道:“你不是普通的村民吧?”见男人似乎迟疑着要反驳,朱元便扬手止住了他,看一眼他的手垂下头又看看小女孩:“若真的是农户的话,应当是做惯了农活手脚粗糙的,可是这个小姑娘到了这份上也仍旧肌肤细腻白嫩,身上衣衫虽然破旧,可是料子却是好料子,而且显然不是穿成这样,而是你刻意弄成这样的,你终究还是没有过惯穷苦人的日子,所以但凡是有些阅历的人来看,就一定能看的出来。”

    男子惊住了。

    她也知道是得有阅历的人来看才看的出来,可是朱元年纪看上去最多也就才十一二岁,这样的女孩子也有这等阅历和眼力吗?!

    他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说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们那里到底是什么情形,我才好想一想到底要不要救人。”朱元抱着臂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孩:“你总不想自己女儿就这么死了吧?”

    当然不想,男人忍不住痛哭起来。

    他哽咽着抹着眼泪对朱元说了原委。

    他姓张,家里也算得上是襄阳府有头有脸的人家,自己祖父当年还曾经官至左都御史,后来祖父致仕之后,便回了老家颐养天年。

    这种年老致仕回乡的高官,一般来说就算是回了老家,也会得到当地重要人物的礼敬,原本也的确是这样,可是后来祖父去了一趟襄王王府之后,事情就不同了。

    襄王一心向道,对三清极为推崇,还要求祖父跟他一起服食丹药,可是祖父不肯,并且在看见襄王残暴,随意打杀下人的时候出言劝谏。

    襄王便至此厌恶了他们张家的人,将他祖父打了一顿之后扔了出来。

    祖父很快就死了,他们张家也因为襄王的针对而没落了。

    谁知道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带着妻女回乡下老宅准备祭祖的事的时候,家里竟然发了瘟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村子是姓张的人家居多的缘故,官府竟然下了命令直接封村,也不许村民请大夫诊治。

    他实在没了法子,只好拼尽了权力带着孩子翻山越岭的逃了出来,想来投奔故友。

    可是城门那里搜捡得极为严格,他连城门都进不去,更别提是找到故友了。

    旁边苏家的下人听的吞了一口口水。

    他娘的,原本以为只是碰见个得了瘟疫的病人,现在居然还扯上了襄王!

    这意思是,就算是治好了眼前的小姑娘也没有半点好处,还得得罪襄王啊?!

    这种绝对赔本的买卖,真是怎么都划不来啊!

    他们犹豫着喊了朱元一声,见朱元看过来,就急忙道:“朱姑娘,这可不好插手啊,俗话都说,民不与官斗,何况人家还是王爷呢......”

    谁知道朱元却微微压低了身子,神情复杂的盯着那个男人看了半天,最终吐出一句:“原来是你啊。”

    原来是你啊?!

    这是什么话?难道朱姑娘认识这个人?

    不对啊,朱姑娘不是说出来是为了找一个小姑娘的,这个可是个中年男人啊,相差的也未免太多了吧?

    男人也诧异的抬起头来,错愕的瞧了一眼朱元:“姑娘认识我?”

    当然认识了。

    未来最年轻的炙手可热的首辅大人张显麟的父亲张昌华。

    朱元嫁给襄王当填房之后,还曾经跟他们打过交道。

    那时候张显麟已经飞黄腾达,入了阁当了最年轻的阁老,简在帝心,是连众藩王都得给几分脸面忌惮几分的人。

    而张显麟一直忍到当了阁老,才对襄王出手。

    襄王那时候已经被丹药腐蚀,越发的残暴无常,湖北巡抚换了几任,都没人能制的住他,后来张显麟的门生参奏襄王修道长生,草菅人命,意图长生不老志在帝位,并且还从襄王府搜出了龙袍和仿造的玉玺。

    从前襄王是一地藩王,位高权重,想捏死张家跟捏死蚂蚁一样容易,可是张显麟入阁之后,却根本不会把一个没有实权的藩王放在眼里了。

    襄王根本已经斗不过他。

    最后襄王畏罪自尽,她通过替张显麟的妻子治病,总算跟张显麟有了写交情,张显麟最后还是没有对襄王府赶尽杀绝。

    想到这里,朱元的神情有些微妙。

    她出来一方面是为了找杨蔼然的外甥女,可是不可否认,她也顺便想要跟张家的人结个善缘。

    能跟未来的首辅大人结下缘分的机会,可不是每个人都有,既然都重生了一次,那么靠山和盟友当然不会嫌多。

    可是她没有料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遇见张昌华。

    上一世她因为襄王和张家的宿仇曾经调查过张家的事,也知道张家村的确是闹过一段时间的瘟疫,而且死了一大批人。

    可是当时张昌华正好带着儿女在镇上,避开了这一次的疫情,而且还带着下人帮了官府不少忙。

    为什么这一世的张昌华会被逼成这样,竟然还要带着女儿独自逃命?

    “不认识,只是听说过张老大人的名号罢了。”朱元挑了挑眉跳开这个话题,皱眉道:“这个小姑娘病的很重,这里毕竟没有药材,我就算是开了方子也得去城里配齐药才行,可是我看你好像躲躲闪闪不敢以真实身份示人,这是什么缘故?”

    按理来说张家现在应该是襄阳府的大户人家,不应该这么东躲西藏的,就算是从有瘟疫的村子里逃出来,按照他们的身份,也该过的更舒适才是,官府应当不会太为难这种家里有人在当官的人家。

    可是看他的样子,分明不是如此,朱元看了他一眼:“张先生到底是遇见了什么事?若是你信得过我,不如跟我说一说,或许我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也说不定。”

五十三章·帮人

    张昌华已经累的筋疲力竭,他毕竟是养尊处优惯了,没有吃过太多的苦,现在遭遇了这样的变故,已经快要濒临崩溃,见朱元能说出他祖父的名号,又似乎大有来头,他便不知为何,竟然下意识跟朱元说了实话。

    “我们大约是得罪了王爷。”张昌华握着拳头,控制不住的现出写狠厉来,好容易才把恨意压制住了,哽咽着说:“我们原本是打算清明再去扫墓挂纸的,谁知道我们村子里的二叔却提前来信让我们过去,说是有事要找我们,我向来跟二叔亲近,接到信并没有太多想,便带着孩子们提前赶去了老宅......”

    “谁知道去了才知道,村子里竟然陆续有孩子因为高热发烧死了的,而且在这之前,村子里的家畜都几乎灭绝了,村子早就已经开始封住了,只许进不许出......”

    是有人故意引着张昌华他们去村子里的。

    听张昌华的意思,这个人无疑就是襄王没错了。

    朱元皱起了眉头,她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倒不是说她就觉得襄王是好人,再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襄王有多残暴多坏了,可是,据她所知,襄王不是这么无聊的人。

    他要杀人,不会这么费劲,就像是当初他要杀张昌华的祖父,说杀也就杀了,虽然地方官会上书参奏他,可是虱子多了不痒,他根本就不怕。

    更何况,浪费这么多的时间功夫把张家的人骗进村子里,就能保证他们一定会染上瘟疫?就算是真的确认一定会染上瘟疫,为什么不一把火把整个村子烧了?

    原本朝廷处理这种事就是放火烧村,这没什么好质疑的,哪怕是言官也找不出什么错处来。

    最后还让张昌华带着一个孩子跑掉了。

    这不是又坏又蠢吗?

    襄王图什么?

    绿衣啊了一声,忍不住说:“这位王爷这么坏的吗?!”

    “我们张家向来与人为善,除了得罪过襄王,再也没有和谁结下过仇怨了,而且能这样厉害的人,除了他又还会有谁?”张昌华苦笑了一声:“姑娘,我已经跟您实话实说了,我看出来了,您不是一般人......”

    朱元手指轻轻拂过身边女孩子的碎发,凝目注视了她一瞬,才转过头问张昌华:“你儿子呢?为什么你将女儿带出来了,儿子留在村子里?”

    张昌华愣住,一个大男人,忍不住眼泪又出来了。

    旁边的苏家下人也忍不住都看着他,是啊,一般人不是都会觉得儿子要紧吗?这个张昌华倒是奇怪,竟然把儿子扔下,把女儿带出来了。

    “我女儿的高烧一天严重过一天.....”张昌华忍不住哭出声来了:“我儿子是个最懂事的,他求着我让我把他妹妹先带出来找大夫......要不是万不得已,我绝对不会扔下我的孩子不管......”

    人与人之间的差别真是大,张显麟从小就聪明懂事得可怕,这样的人,怪不得以后要成大事,位极人臣。

    朱元点了点头,没有再废话,想了想就说:“既然这样,那我们先进城再说,小姑娘......”

    张昌华咳嗽了一声:“不知姑娘怎么称呼?小女......我们都叫她阿和。”

    阿和?

    是那个最后成了郑太后义女的张和吗?

    朱元若有所思,并没有耽误紧跟着说:“您不必客气,叫我朱元就是了,阿和的情况不妙,一定要先进城配齐药材,不过马车狭小,要委屈您了,得跟着他们一道跟车。”

    张昌华松了口气,他只怕朱元不肯惹麻烦,朱元能帮忙,还肯让他跟着走,那他还怕什么。

    苏家的下人却吓去了半条命。

    他们觉得这位朱姑娘脑子一定是有些毛病,救人危险些也就算了,可是她竟然还要去得罪襄王啊!

    襄王,连他们的苏同知来了,只怕也只有跪地磕头的份,现在朱元竟然要救襄王要弄死的人,他们全都踟躇着不肯继续再走了,支支吾吾的等到张昌华去看女儿,就聚在一起让朱元不要犯糊涂。

    朱元皱起眉头。

    没有自己的人就是不方便,这些人始终不是她上一辈子用惯的人,对她不管是忠心还是机变都不够,要快些找到杨蔼然的外甥女齐瑛,才能把那些土匪收为己用。

    她咳嗽了一声打断那些人的争吵,看了他们一眼就道:“我知道我下这个决定你们觉得极为冒险。”

    众人都齐齐点头。

    朱元顿了顿,便又道:“那么接下来,我给你们选择,若是有要回去的,尽可现在就离开,有愿意跟着我的......每人五百两银子,这个险要不要冒,你们可以自己选。”

    五百两啊,辛苦一辈子也未必赚的到五百两,有了这么一大笔银子,就算是要在青州城里买一栋院子也足够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没有出声。

    还是绿衣忍不住啧了一声:“我们姑娘很厉害的,你们怕什么?再说,连你们大人和夫人都让你们跟着我们姑娘,我们姑娘不会让你们出事的。”

    这倒是,朱元的确是在苏家极为混得开,夫人对她几乎算得上言听计从了。

    苏管家想了想,最终头一个站了出来:“一切都听朱姑娘的。”

    不管怎么说,他们大人说了一切都由朱元自己作主的,再说朱元这是救人,又不是真的要去准备焚烧的村子里把村子里的人都给弄出来。

    救两个人应该是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

    其他的人见苏管家都出声答应了,想了想也都咬了咬牙没有反对-----大家都答应了,要是单独出来再跑回去的话,也不像样子。

    见没有人再有异议了,朱元便没有再说什么,让大家都各自先去农户家里休息,等到第二天清晨,才让张昌华把阿和抱上了马车,自己让苏管家领着人叮嘱农户,将阿和用过的东西焚烧,再让他们拿了石灰和醋将房屋周围都浇了一遍。

    张昌华心里有些忐忑,忍不住叫住朱元:“朱姑娘,阿和的病,若是进了城会不会......”

五十四章·目的

    张和毕竟是感染了瘟疫,张昌华怕她进了城就被大夫发现,上报官府,也怕会殃及无辜,传染别的人。

    “你既然怕,为什么当时还要带着阿和想办法去城里求救呢?”朱元笑了笑,隔着帘子说:“你放心吧,这种病不是普通的瘟疫,也不是人传人,而是吃了那些得病的动物的肉才会如此,不会危及旁人的。”

    张昌华似懂非懂,点了点头,担惊受怕的跟在车队背后。

    因为有苏同知给的信,进城门的时候顺利得很,虽然有个小姑娘病着,也并没有引起什么怀疑,张昌华松了口气。

    朱元让人打听到了城里出名的医馆,便径直寻了过去,可是她并不下马车,只是在医馆对面的酒楼里定了个雅间,而后让苏管家陪着张昌华带着阿和去对面看病。

    苏管家愣了愣,没弄明白。

    据他所知,朱元的医术十分精湛,他们家公子的病就是朱元给治好的,看朱元在城外的样子,也分明是对阿和的病有把握的,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让他带着阿和去对面看病啊?

    张昌华也愣住了,皱了皱眉头看着朱元,欲言又止的问她:“朱姑娘,是不是阿和的病出了什么问题......”

    “并没有什么问题。”朱元笑了笑,见他因为多日的奔波疲累而憔悴的面容上满是担心,就温和的说:“您放心,我就在这里看着你们,您带着阿和过去之后,对阿和的病情不要有所隐瞒,对他们和盘托出......”

    啥?!

    他们之所以遮遮掩掩的进城来,还不是因为阿和的病一被大夫看就知道是瘟疫,怕被人发现?

    现在是要自己送上门去吗?

    张昌华忍不住担心的摇了摇头:“不行的,朱姑娘,您也看见了,我们进来的时候那些士兵搜的多严,要是抓到我们,我不要紧,可是阿和肯定会......”

    “您放心。”朱元提高了一点音量再说了一遍:“我让我身边的人跟着您,就不会撒手不管,您尽管听我的去做,这样不止能救阿和,或许还能救您村子里其他的亲人。”

    张和当然要救,但是张显麟也不能放弃啊。

    张昌华愣了一瞬,但是听见朱元这么说,到底什么也没再说,点了点头,跟着苏管家一同抱着阿和下了马车。

    朱元吩咐车夫将马车赶到拐角处,和绿衣下了马车再从边上拐进了酒楼上了雅间,看着苏管家和张昌华进了医馆。

    绿衣有些不明白,见朱元让小二拿了茶和糕点,忍不住喊了一声姑娘:“您为什么非得让他们先去医馆啊?姑娘的医术这么厉害,只要开了药方让苏管家去拿药就行了的啊。”

    朱元笑了笑,见对面很快就有了动静,不少人从医馆里跑了出来,便饶有深意的呵了一声:“傻丫头,谁都逃不出来,唯独他带着阿和能逃出来,事情哪里就有这么巧?”

    绿衣一脸茫然,觉得自家姑娘是在说天书,反正她一个字也听不懂,可是等到对面来了官兵之后,她就忍不住叫起来了:“姑娘,真的出事了!来人了,张大人肯定要被抓走了!”

    真快啊,才半柱香的时间。

    朱元笑了一声,伸手提了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从昨天晚上碰见张家的人她就猜出来了,这回应当是有人故意设局让张家的人进了村子,而后又故意放了张昌华出来。

    不过他们到底是图的什么?

    背后的人说要杀张家,却又显然不是......

    她喝了一口茶,正要将茶杯放下,就见楼下出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

    顾传。

    他怎么会在这里?

    算起来,顾传这一世好像总是出现在不该他出现的地方。

    他不仅出现在了青州,竟然也出现在了襄阳府!

    可是他在襄阳做什么?

    在青州的时候,他是提前让李名觉到了青州帮了苏同知和王嫱一把,解决了孟符。

    那这一次呢?

    世上的事没有这么接二连三的巧合。

    不可能的,总会有缘故......

    她没有说话,等到绿衣惊住了站起来说张先生被官兵抓出来了,才冷冷的将茶杯放在了桌上。

    张昌华挣扎得厉害,极力挣扎着说着什么,可是那群官兵根本不理会他,且已经让人拿了毯子将阿和包住了。

    绿衣害怕的厉害,抓住朱元的胳膊忍不住道:“姑娘,您快帮帮他们,他们说要带阿和姑娘去烧死啊!”

    朱元却仍旧没动,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楼下的顾传。

    她才不会信顾传只是单纯的经过这里,之前李名觉说顾传有事要处理所以先走了,恐怕处理的就是这件事吧?

    张昌华已经控制不住的朝着朱元这边的酒楼看过来了,嘴里正骂着什么,绿衣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正不知该怎么办,楼下喊打喊杀的动静却又停了。

    隔着里三层外三层的看热闹的人群看过去,绿衣忍不住惊讶的喊了一声:“姑娘,那位......站在那个大人旁边的不是顾公子吗?!”

    怎么在这里又碰见他?这么巧?

    绿衣摇了摇头,觉得有些好奇,为什么顾公子总是出现在姑娘出现的地方?这难道就叫做缘分吗?

    朱元没有理会绿衣怎么想,她脸上的笑意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

    果然是这样。

    幕后等着给张家施恩的就是顾传。

    而他为什么要挑中张家,那还用说吗?总不会顾传这么聪明,这个时候就知道以后张家会出一个未来首辅了。

    上一世顾传跟张显麟可没什么交情。

    他会来这里,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也知道上一世的事。

    想起之前李名觉的事,朱元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怪不得顾传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怪不得他做出那副同情怜悯的模样来。

    原来是因为他也是重新活了一次,知道上一世的事的人。

    她想到这里,就听见绿衣再喊了一声姑娘:“顾公子朝我们这里看过来了!”

五十五章·借刀

    朱元挑了挑眉,转头正对上了顾传的目光,心里浮现出一丝冷笑。

    原来是这样,顾传也是重生来的,她在寻找生机对付朱家的时候,顾传也正在开始寻找上一世成功的那些大人物准备拉拢他们并且施加恩德。

    这也的确是顾传的作风。

    这个人就是至死都极为虚伪,害了人转过头来就叹气自责,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来让自己良心上好过一点。

    上一世不管是对她还是对其他的人都是如此。

    只是重生这么轻易的吗?

    她活了四五十年,没有听说过或是看到过有人真的是重新活了一次的,她自己这回重生,她原本以为已经是哪里出了异数,是上天怜悯她上一世到死都不得自主所以让她重来一次。

    顾传呢?

    他凭什么有这样的机会?

    他人生圆满,娶了朱正松和盛氏的嫡女,一路飞黄腾达扶摇直上,后来更是在皇位之争中也没受什么波及,她死的时候,顾传也还好好的呢。

    这样的人,老天竟然也给他一次机会重来吗?

    她皱了皱眉头,脑子却已经比心里的厌恶更加快速的做出了决定,站了起来对绿衣点了点头,便带着绿衣下了楼到了顾传旁边。

    顾传对着她的时候态度格外和善,点了点头便迟疑着打量了她一眼,不动声色的问:“怎么这么巧,朱姑娘竟然认识张先生?”

    “不认识。”朱元轻描淡写的看了张昌华一眼,皱起眉头说道:“昨天晚上苏同知的家丁在距离城门不远处的地方发现了他,他当时带着一个得了病的女孩儿,走投无路了,我正好会医术,便收留了他们,只是城外并没有药材,因此我带着他们进了城来找药。”

    顾传不置可否,望着她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这样巧?我以为朱姑娘是特地赶来这里的。”

    朱元心里有些厌烦。

    顾传从来就是这样,就算是心里已经认定了一个事实,也会对你再三的试探,用来巩固他自己的信心,她知道他戒备心极强,也没有打算暴露自己的特殊之处,仍旧淡淡的道:“我是受人之托,来替一个朋友找人的。”

    “是吗?”顾传不依不饶,继续追问:“正好我在襄阳也算得上是有些人脉,不知道朱姑娘是打算找什么人?”

    不是他疑心病重,而是朱元来这里并且还跟张家的人在一起,实在是太刻意了一些。

    他好不容易才设了这个局让张家陷入危难,正觉得果实成熟了可以采摘了,却原来被人捷足先登了。

    这个人还是朱元,这种滋味可不怎么好受。

    再他心里,他该一直都是高高在上施舍朱元的那一方。

    朱元可以在青州府为所欲为,也可以尽她自己的努力过的好一些,甚至在朱家重新抬起头来,这些不会妨碍影响他,都无所谓。

    可是他绝不会容许朱元还有其他的想法和际遇能耐。

    如果有......

    他看了朱元一眼,眼里有杀意一闪而过。

    朱元已经皱起眉头来了:“不瞒顾公子,我们原本是要去宜城找之前被李大人和苏同知擒住的贼匪亲人,以图让贼匪归降朝廷,减少干戈。”

    押着苏管家的那个人朝着顾传看过来,几不可见的朝着顾传点了点头,显然是得到了同样的答案。

    顾传脸上神情便稍稍缓和了一些,脸上有了些笑容,微笑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可真是巧了。”

    他看着张昌华叹了口气:“毕竟村子里发生了瘟疫,自来疫病便是无法控制之事,官府下旨封村也是无奈之举,只是张大人也实在是情有可原......”

    他皱了皱眉头思索了一会儿,才道:“可是据张先生所说,村里并没有大夫进去过,里正上报了官府,可是官府派去的大夫并没有进村诊治过,说不得村里的情形未必就一定要放火烧村这样严重......”

    张昌华迟疑着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能叫这群官兵俯首帖耳。

    朱元却知道,顾传必然已经上下打点好了,准备把这个烂摊子甩给襄王,让张家觉得是襄王设局,而他出来最后得到张家所有人的感激。

    这可真是一盘大棋。

    拿着张家祠堂那么多人的性命来下棋,最终不过就是想得到张显麟这个人的感激,可真是好大的手笔。

    一如既往的虚伪无情。

    张昌华没有料到他竟然这么说,心里对妻子和儿子的担忧压过了一切,急忙应了一声:“的确如此!村子里并不曾来过大夫,按照规矩,原本应该先由大夫前来诊治过之后,才能确定疫情到底该如何处置......”

    “一定是底下的人偷懒耍滑,逃脱责任。”顾传的眉头皱的更加厉害,似乎想到什么,犹豫了一瞬才对着张昌华道:“晚生姓顾,襄阳知府是晚辈姨父,出了这等事,我姨父一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还请先生不必担心了。”

    他对着张昌华说完之后,便又看着朱元,想了想才道:“朱姑娘既然医术精湛,不如一同前往看一看?有句话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这只是疑心病还未曾消散罢了。

    幸亏她没有对张昌华透露过什么。

    朱元皱了皱眉头:“我只能替张和医治,其余的事,恐怕无能为力。”

    绿衣见朱元否认,自然而然的跟着附和:“是啊,我们姑娘急着给那个人找到外甥女,我们回去还有正事的,不能耽误。”

    苏管家摇了摇头茫然的厉害,朱姑娘不打算管这件事的吗?那她之前为什么还一副要把这件事管到底的样子?

    不过这些都不要紧,反正朱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他们一直跟着朱姑娘,该得的赏赐总是会有的。

    朱姑娘不再管这件事的话,他们也不必再害怕去了张家村染上瘟疫,这趟差事就更加轻松了。

    顾传笑了笑:“这也没什么的,朱姑娘要去宜城找什么人,只要跟我说一声,我自然会让姨父差人去替你找到,这样一来,朱姑娘还可以好人做到底,拯救更多的人于水火,岂不是更大的功德?”

五十六章·人物

    虽然刚才朱元的话跟苏管家的话对的上,但是这种事,当然是有多谨慎要多谨慎,朱元虽然说得上人,但是若是去找了以后没有那个人,就照样是在撒谎。

    绿衣看了朱元一眼,她有些明白为什么姑娘不喜欢这位顾公子了,这位顾公子真是一个执着的人,别人说了什么他都好像听不进去,他要怎么样,便非得要你怎么样。

    朱元却并没有再说什么,她顺着顾传的话应下来,虽然态度仍旧冷淡,却还是将齐瑛的具体信息告诉了顾传,请他帮忙。

    有具体的地址,还有齐瑛养父母的名字特征,顾传彻底放松下来,等着朱元跟医馆的大夫一同替张和诊治过后,便问他们:“怎么样?”

    李大夫有些不大高兴,不明白为什么顾传要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来给人治病,摇了摇头就道:“病到这种程度,只怕就算是救回来,也没什么用处了。”

    张昌华怔住,下意识看向朱元:“朱姑娘不是这么说的,朱姑娘不是说过的吗?只要进了城,就一定能治好我女儿?!”

    顾传也疑惑的看了朱元一眼,以他上一世对朱元的了解,倒是的确知道朱元有医术在身,可是到底是什么时候学的,他却并没有记忆了,毕竟不是太重要的人,他记得并不是很清楚。

    原来朱元这么小就会医术了吗?

    他看着朱元,咳嗽了一声问她:“李大夫这么说,朱姑娘怎么看?”

    朱元不信他没有解决的办法,如果是上一世有经验的话,他肯定是知道后来朝廷是如何解决的,她顿了顿,才摇头说:“我倒是有不同的看法,阿和的病我可以一试。”

    李大夫原本耐心便已经耗尽,听见朱元这么说更是忍不住嗤笑了一声:“真是可笑至极,黄口小儿怎么敢信口雌黄,夸下此等海口?!”

    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看向顾传:“顾公子,这等无稽之谈,难不成您竟然也信?这种疫情,恐怕还要从京城另请名医......”

    顾传没有说话,沉吟着看着朱元问她:“你真有办法?”

    他知道朱元在青州的时候的确是将王嫱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也治好了苏同知的儿子,这可不是凭运气和瞎蒙就能做得到的。

    说话的功夫,之前抱着小孩的官兵已经有些惊恐的将孩子扔在了地上:“出事了!这孩子吐了......”

    疫病病人的呕吐物极易传染,众人都忍不住吃了一惊急忙退避,连顾传也皱着眉头往后退了几步。

    李大夫更是急忙道:“快些!让人卷起来烧了,去拿生石灰和醋来,大家都快离远一些,会出事的!”

    染上瘟疫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了,没有人不怕,除了张昌华义无反顾的冲上去抱住女儿,其他的人都纷纷后退。

    朱元眉头微蹙往前走了几步,却被顾传喊住了。

    顾传犹豫了一瞬才道:“算了吧朱姑娘,事已至此,回天乏术了。”

    李大夫也觉得朱元实在是多事惹人讨厌:“别逞强了,到时候染上瘟疫,反而害死更多人!”

    这种小姑娘就是如此,本事没有野心大,一心以为自己有多厉害,其实只是惹是生非的麻烦精罢了。

    朱元有些不大耐烦了,见张昌华抱着的张和不断抽搐呕吐,便没有理会顾传快步走到了张昌华身边蹲下来,翻过了张和的身子让她侧身卧着,耐心的替她清理起了呕吐物。

    李大夫没有料到朱元如此顽固不听劝,忍不住对着顾传道:“顾公子,此女如此胆大妄为,实在是置城内百姓安全于不顾,只怕要生出大事来......”

    遇上这种人,既然真的如此想要表现她的医术和仁慈,那就一起跟着得了瘟疫的那些人被烧死算了。

    也让她知道知道,沽名钓誉强出头是个什么下场。

    顾传迟疑着不能下决定。

    他当然是想要救下张昌华和他女儿,但是如果真的因为救他们两个闹的太大的话,牵扯进别的百姓,又似乎得不偿失。

    再说,张昌华的事出了差错,也只能怪他自己抱着孩子跑的太远遇上了朱元,耽误了一晚上,实在怪不得别人。

    至于朱元......

    的确是有些可惜,不过也只能这样了。

    他这样想着,正要说话,就见一辆马车停在了身边。

    认出这辆马车的来历,他不由得有些色变,疾步上前正要说话,就听见里面传来几声咳嗽声,而后传来沉稳的男声:“顾公子的事还未办完吗?”

    顾传的表情变得谨慎而小心,怔了怔便迟疑着说:“瘟疫疫情事关重大,李大夫说这个冰人已经药石无灵,可是有位朱姑娘还是在替病人诊治......”

    “我都已经听见了,也看见了。”里头的人似乎笑了笑,吩咐了一句什么,马车上便下来了一个十七八左右的年轻人,对着顾传行了礼,便径直道:“顾公子,我们公子说,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位朱姑娘既然敢以身涉险,自然该让她尽力之后再看结果。”

    朱元心念一动-----听语气,顾传好像很忌惮马车里的人。

    马车里的人究竟是谁?

    “胡大夫,请您过去一道看看。”那个年轻人对着另外一辆马车拱了拱手,自己转过头看着顾传道:“顾公子,我们公子说,他身边的大夫医术不错,或许能帮上朱姑娘的忙,可尽力一试,请您成全。”

    姓胡的大夫?!

    朱元将张和嘴里和鼻腔的异物都已经清除干净,终于可以直起身来看一眼身后的情形,只一眼,她便垂下了头。

    真的是胡元冲!

    这位一直跟在那个一直都死不成,差点成为她的丈夫的皇子身边的名医。

    他出现在这里,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现在坐在另一辆马车里出声解围的,必然就是那位最后出乎所有人意料,不仅活下来而且登顶了的那位皇子了?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朱元牵了牵嘴角。

五十七章·疑心

    李大夫气的跳脚,他不知道马车里的人是什么来路,也不敢对顾传生气,只好冷笑连连:“这小姑娘简直是自寻死路,我都说那个病人已经没救了,她竟然还一意孤行,置其他人的性命于不顾,真是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苏管家忍不住皱起眉头来反驳:“不是的,朱姑娘是个有分寸的人,若是不能治,她是不会开口的。”

    做大夫的最怕别人质疑自己的能力,李大夫立即冷笑反问:“你的意思是,我行医了几十年,竟比不上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

    绿衣就啧了一声:“比什么比?你们大夫不是就是要治病救人的吗?如果我们姑娘真的治得好,那不就是多救了一条人命?你不开心,还跳脚干什么?”

    李大夫气的够呛,正要发怒就听见自己的童子咦了一声:“见鬼了,师父,那个小姑娘......”

    真是少见多怪,死个把瘟疫的病人不是常见的事吗?还值得这样惊奇,李大夫不耐烦的转过头去说:“我就知道这人胡闹,快......”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吞进了肚子里,看着已经在张昌华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的小姑娘,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怎么会?!

    得了瘟疫的病人他见得多了,也知道有些病人的确是命好能撑得过来,可是刚刚这个小姑娘明明已经病入膏肓,不停呕吐抽搐接连高烧不退,她分明是没救了的,怎么就活过来了?!

    胡元冲也睁大了眼睛,顾不得其他快步向前,到了张和的身边一把拉起她的手搭上她的脉,片刻之后他便忍不住又惊又喜的看着朱元问她:“姑娘真是会医术,你用的是什么法子?”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身上正好有些解毒的药丸罢了。”朱元站起身来,见张昌华喜极而泣,便对上了胡元冲探寻的目光:“您应当也看出来了,这位小姑娘,其实不是得了瘟疫,而是中了毒。”

    张昌华怔住了,看着朱元有些不可置信,啊了一声就瞪大了眼睛:“可是......村子里不少人也都得了这病......”

    这种大范围的得了同一种病的事,不是瘟疫互相传染是什么?

    中了毒?

    一村子的人不约而同的都中了毒吗?

    “真是一派胡言,大放厥词!”李大夫克制不住,从惊奇中回过神来就皱起眉头来:“张家村感染了瘟疫人尽皆知,你现在说不是瘟疫就不是?!”

    李大夫心里有些不高兴,被一个小女孩接二连三的抢了风头实在是很不能忍。

    这个小丫头看来只不过是仗着身上的药才特别罢了,其实恐怕根本没什么能耐,他嗤笑了一声。

    胡元冲却微微点了点头,转过头去不知道跟马车里的人说了什么,很快就又折返回来对着顾传和朱元道:“我看我们现在还是要去村子里一趟。”

    顾传面色铁青,看了朱元一眼,神色不明。

    朱元却并没有什么感觉似地,微微点了点头。

    她原本没有打算出头的,顾传设局如此精妙,耗费如此多的精力,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要嫁祸襄王,获得张家人的感激。

    现在朱家的事还没有解决,她并不想就对上顾传,现阶段她也不是顾传的对手。

    可现在不同了,有了这位尊贵的皇子在,当然是该出头的时候就要出头了,反正顾传不能怎么样她。

    顾传面色极差,坐在马车上靠在软枕上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说话,可是身边的下属却忍不住哼了一声:“明明一切都很顺利,可偏偏遇上个中途蹿出来的捣乱的......”

    他很是厌烦的说道:“真是不知死活,当初在青州,要不是您暗中让李大人相助,她哪里有那么顺利,现在竟然过河拆桥!”

    顾传的眉眼冷淡中带着十二分的疏离,他知道朱元这个人很会看人脸色,她在朱家常常被算作牺牲和舍弃的那部分,从来都没有过过什么好日子,因此她察言观色的本事是一流的。

    她没道理看不出来,自己这回对张昌华的事的志在必得,一开始也显然没有打算出头,可是她为什么忽然又改了主意?

    想到这件事,他的目光变得更加冷漠,淡淡的抬手止住了下属的抱怨,顺口问他:“不要管她了,一个女人罢了,碍不了我们的大事,倒是襄王府那边,都准备好了没有?”

    襄王荒淫无道,又残暴不仁,是个名声十分不好的藩王,时常都被参奏,可是他毕竟是当今圣上仅剩的一个叔叔,皇家哪怕是当他是个摆设,也不会轻易对他如何。

    顾传却厌恶极了他。

    上一世这个人就处处跟他做对......

    当然,襄王还娶了朱元,这也是一个缘故。

    他不要的东西,再不济也不该落在这样不堪的人手里。

    想到这里,他脸色变得更差。

    朱元也是,他本着上一世的那点愧疚和怜悯,原本是想让朱元的日子变得顺利些好过些的,提前除掉襄王,也能免得朱元以后再重蹈覆辙。

    可是没想到他这样费心布局,却险些被朱元给捣乱计划。

    属下愤愤不平的停住了,急忙对顾传保证:“公子放心,早几个月前就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开始准备了,襄王府的那几个属臣向来助纣为虐,我们的人在其中一撺掇,他们很快就上当了,张家的事,谁来也只会查到襄王府头上。”

    这样便好了,顾传敲了敲旁边的小几,若有所思的忖度了片刻,才吩咐属下:“去帮朱元找人的事,不要忘了。”

    如果朱元说的是真的还好,如果她说的不是真的,那么事情就有意思了,朱元的性命也不能再留。

    他知道先机,所以如今才能走这么多棋,布置好如今的棋盘,如果有人同样也知道,那他的布置岂不是全都要被打乱重来,添上许多未知的麻烦?

    就算那个人是他上一世觉得有所亏欠的朱元,也绝对不能有任何特殊。

五十八章·不欠

    张家村乱成一团,知府衙门专门要了调令去部院里调了兵,将村子给封住了,只许进不许出,准备烧村,百姓们惊恐不已,除了死了的和老弱病残,全都想尽法子要冲出来,可是全都被困在其中不得逃脱。

    隔着厚厚的马车帘子,顾传听见朱元和胡元冲商量着要进村去查明情况,忍不住微微挑了挑眉。

    小皇子也插手了,这件事他注定不能专美于前,那这个时候,就只能尽量弥补,他掀开帘子跳下了马车,朗声道:“我也进去。”

    张昌华闻言皱着眉头回过头来,没料到他如此说,有些迟疑。

    顾传却言辞诚恳:“村子里这么多的百姓,若是真的不是瘟疫而是中毒,那这牵涉的人何其之多?官府险些便要烧村,百姓们无端受这无妄之灾,晚生一定要查个明白,好回去禀报姨父,请姨父作主。”

    看起来就是一个特别有正义感的少年罢了,张昌华感动的点了点头。

    朱元和胡元冲没有什么异议,两人进了村子里,先替这些争先恐后要逃出村子的人诊治一番,确定没有染病的带到一旁,另外病的实在重的先行给了解毒的药丸。

    胡元冲是名医,对待这种场面早已经驾轻就熟,可他没想到朱元小小年纪,面对病人的各种异状竟然也能安之若素,不由便有些诧异。

    等到这些能冲到前头的人都处置的差不多了,他们才按照张昌华的指示,找到了其他被困的人。

    顾传一直跟着张昌华,等到了张家祖宅,也是头一个冲进去帮着找人寻人的,倒是一点都不怕被染上病。

    连胡元冲也不得不点点头,对朱元赞叹:“姑娘年纪轻轻而医术精湛,顾公子也舍身为人毫不胆怯,如今的年轻人,可真是了不得。”

    朱元只是微微笑了笑。

    等到晚间的时候,通过后来官府派来的大夫们和胡元冲的商议,终于认定了朱元之前的说法,张家村并不是发了瘟疫,而是因为牲畜首先得病,村民食用了这些有毒的牲畜,所以才惹出了这场风波。

    可是问题又来了。

    就算是那些牲畜得了病,被人吃了,也不该闹出这么大的事来。

    因为根据朱元和胡元冲的说法,这病人跟人之间是不会传染的,只有长期跟得了病的牲畜接触,或是服食了得病的牲畜,才会得病。

    张昌华当即就忍不住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声。

    他忍不住对着顾传道:“这一切都是阴谋!原本我还以为他们只是想骗我们一家进来送死,这瘟疫原本就是天灾,可是现在看来,那些人更恶毒!其实这些事都是他们做的,什么村子发瘟疫,他们只不过想借着这件事弄死我们!”

    顾传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众人也都面面相觑。

    张昌华忍无可忍,咬着牙冷笑:“襄王残暴不仁,不把人命当命,弄死了我祖父,现在轮到我们了......”

    顾传正扶着刚进门的张显麟,听见张昌华这么说,吓了一跳,急忙道:“张先生,话可不能乱说......”

    “我没有乱说!”张昌华怒极:“我们原本就是被我二叔写信诳来的,若是你们不信,问问我二叔就知道了,到底是谁指使他骗我进来!明明知道村子里死了这么多人,却还写信骗我进村,我不信若是没人逼迫,我二叔会如此对我们!”

    这就牵涉到人命官司了,还是一村的人命官司,尽管早听过襄王残暴,可是众人还是忍不住都瞠目结舌,觉得不可置信。

    这可不是小事啊,如果真是人为喂药导致家畜生病,继而感染了人,那得死多少人?

    瘟疫这东西又不是控制的住的,虽然这些大夫们说不是人传人的,可是谁知道哪些畜生得了病,哪些畜生没得病啊?

    乡下的百姓们又舍不得弄死那些看上去没事的家禽,这岂不是真的叫人去死?

    众人都没料到还会牵扯出这么多事甚至牵扯出襄王来,一时全都愣住了。

    顾传看了看胡元冲,最终还是对张昌华道:“这件事非同小可,还是要查查清楚。”

    会查出什么结果,朱元根本已经不觉得意外,她只是隔得远元的,跟张显麟对视了一眼。

    少年张显麟如今才十六岁,却已经是解元之身。

    按理来说,官府不该罔顾解元的性命,就算是要封村烧村,也该先看看这位解元情形如何的。

    是不是针对张家,如今似乎已经没什么疑问。

    可是张昌华气愤得跳脚,张显麟却若有所思,静默不语。

    顾传既然已经表态会让他的姨父知府彻查,其他人自然没什么好再说的,胡元冲和朱元各自开了一张药方,商榷过后中和了一下交给了顾传,便打算告辞离开。

    张昌华拉着张显麟对她感激不已,朱元摇了摇头,并不居功:“我原本只想救阿和的,是那位贵人发话让我来,我才来的村子里,所以你们实在不必谢我。”

    她这么说,张显麟又抬头看了她一眼。

    聪明人之间从来都是心照不宣的,他对着朱元拱了拱手,轻声道:“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是朱姑娘有能用得上我们的地方,我们一定万死不辞。”

    读书人的承诺很多时候并不那么可信,可是张显麟的却又不一样,朱元顿了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顾传极不容易才控制住了心里的愤懑。

    他辛辛苦苦做了这么多,如果张昌华没有乱跑遇上朱元的话,那么今天一切都不一样。

    他身边当然带了知道这病怎么治的大夫,可是自从朱元当众说出了这瘟疫的来源之后,他的大夫就不那么好出来露面了。

    不然的话,他一个来襄阳做客的公子,恰巧出现在医馆遇上张昌华,身边还带着刚好知道这病怎么治的大夫,怎么看都显得有些太刻意了。

    而施恩当然不能太刻意。

    所以辛辛苦苦大半年,所有的便宜最后竟然归了朱元,好处全都被她给占尽了。

    他上辈子欠朱元的,以后就再也不欠了。

五十九章·王妃

    朱三太太觉得最近实在是诸事不顺。

    朱元说给她几天时间考虑,就当真给了她几天时间,这几天里,什么动静也没有。

    可是没有再发生什么祸事,朱三老爷却也几天没有任何消息了。

    她天天想法子想去看看丈夫,但是什么法子都试过了也无济于事,人家苏同知根本就软硬不吃,一口一个这是大案子就打了回来。

    她心里郁郁沉沉,朱老太太却气定神闲,见她心神不宁还冷笑了一声:“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压不住事,那个死丫头不过是先声夺人罢了,你看看她现在是不是偃旗息鼓,毫无动静了?”

    她目光阴鸷,提起朱元的时候忍不住还是动了情绪:“等老大回来了,一定要她好看!”

    朱三太太勉强笑了笑:“那个死丫头这几天都没什么动静,我想去同知府求见,同知府也总是敷衍......”

    朱三老爷到底是有把柄在人家手上,朱三太太皱起眉头满心担忧:“娘,您说......要是我们跟她认个错......”

    朱三太太一句话还没说完,朱老太太已经一口唾沫啐在了她脸上。

    “付氏那个短命的都死了,一个小杂种而已,我会怕她?!”朱老太太怒气迸发:“你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说老三不会有事,就不会有事!”

    从前要是朱老太太说这样的话,朱三太太也就信了,可是现在朱元握住的是三房的命脉,三房的死活可就在朱元的一句话上。

    三太太出了房门满心幽怨,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阮嬷嬷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忙低声道:“三太太,我看大小姐这事儿真是邪门的很,老太太是没亲眼见着大小姐给孟老夫人和苏公子她们治病,她真是说什么就灵验什么......”

    三太太烦闷不已,思索再三就吩咐阮嬷嬷:“你去同知府一趟,就说是我说的,问问......问问大小姐有没有时间。”

    阮嬷嬷迟疑着没动,往老太太院子的方向看了一眼:“三太太,老太太那里要是知道了,怕是不好交代吧?”

    “管不了那么多了!”三太太又惊又怕:“朱元是个疯子啊!谁知道她会不会真的让三老爷一辈子在里头出不来,要是三老爷出事了,我们一家子就完了!”

    阮嬷嬷点了点头,咳嗽了一声就道:“可是我看大小姐分明心里都门儿清,她到底要您答应什么?”

    朱老太太说朱元脑子不好使,有这么多能耐,心里却还是惦记着一个死人的身后事。

    朱三太太心里漏跳了一拍,心脏噗通跳的厉害,半响才咬咬牙:“先不管这些,能把三老爷捞出来,比什么都重要。”

    反正看起来,那个死丫头的死穴还是在付氏身上。

    那就不怕了,当年她可没资格插手付氏的事,所有的责任都在老太太和大哥大嫂身上。

    与此同时,和胡元冲一起将张家村的病人都处置好了的朱元打了个喷嚏。

    绿衣紧张的凑过来:“姑娘,您没事吧?”

    朱元摇了摇头,正看见顾传面色凝重的朝自己看过来,就牵起嘴角冷冷笑了笑。

    顾传显然是小看了张显麟。

    虽然所有的责任都推在了襄王身上,但是顾传的目的也全然没有达到-----因为功劳都被她这个中途插进来的不速之客给抢了。

    在张昌华的叙述里,从头到尾都是她的功劳最大。

    绿衣悄悄附在她耳边说:“姑娘,这位顾公子为什么好像忽然变了个人?”

    明明在青州的时候还一副很关心的样子,可是现在却忽然变得这样冷淡。

    “没有变什么。”朱元言简意赅:“这就是他的本来面目。”

    想要了就去得到,不合适的就去改造,失去了就懊悔,不想要了就丢弃,不管是人还是东西,都是一样的。

    她整理好了自己的东西交给绿衣,见张昌华领着张显麟走了过来,便站住了脚和他们告辞。

    张显麟待她客气周到,拱了拱手刚要说话,就见胡元冲急匆匆的奔了过来。

    胡元冲跑的气喘吁吁,张显麟还没来得及皱眉,就看见他越过了自己跑到了朱元身边。

    想说的话又没能说出来,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胡元冲却毫无自觉,径直对朱元兴冲冲的说:“朱姑娘,襄王府出人命了,顾公子说,你曾经在青州救过都快要死的人?!”

    张显麟忍不住又看了朱元一眼,这位朱姑娘这么能耐的吗?

    没等朱元回话,胡元冲便笑起来:“好了好了,这下好了,襄王妃要死了,他们来请我过去看,你快些,跟我一起去瞧瞧。”

    众人都睁大了眼睛。

    张家村的事直指襄王,这个时候襄王府又出了事?

    襄王?

    朱元忍不住微微笑了笑。

    说起来真是有些讽刺啊,算起来,顾传是她的未婚夫,小皇子也能算得上她的半个未婚夫,襄王更不必说。

    她竟然一天之内都碰上了。

    她收回心神敛了笑意,见顾传已经走了过来,就点头说:“好啊。”

    襄王深得先帝和太后宠爱,王府占地面积极大,都是七间七架的构造,光是从侧门到内宅,就用了将近半个多时辰,胡元冲走的健步如飞,还没进门,就听见里头哭声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

    胡元冲的脚步顿住,啧了一声转过头来看了朱元一眼,有些错愕又有些可惜似地,摇了摇头问:“死啦?”

    朱元也望着房间皱眉。

    她以为这一世能赶得及把人救下来,没想到却还是一样死了。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打扮富贵的嬷嬷神情沮丧的走出来,对着胡元冲等人行了个礼,就哽咽着说:“劳烦各位白走一趟了,我们王妃......我们王妃已经去了。”

    “死了?”胡元冲有些不甘心:“我进去瞧瞧,你们这些人不懂医术,或许只是暂时闭过了气去,你们就真的以为人死了。”

    嬷嬷有些为难,拦在他们前面不肯动弹:“胡太医,王妃已经去了,按理该要梳洗换上寿衣了,还请不要惊动死者。”

第六十章·谋杀

    又来这一招。

    胡元冲努了努嘴,啧了一声觉得很无趣,没有办法让身边的小姑娘施展才华给那个难说话的小皇子看了。

    他哦了一声,转身催促朱元:“算了,朱姑娘,人家不要我们帮忙,我们去找找看,有没有别的快死的人。”

    跟着来的顾传脚步一顿,疑心自己是听错了。

    有病吧这是,见谁盼着谁死啊?

    朱元没动,见胡元冲好奇的转过头来,就微笑着压低了声音,对胡元冲说:“您若是想看我的医术,王妃就是一个绝好的例子。”

    啥?

    胡元冲扬起眉毛来,转过头一把推开那个碍事的嬷嬷,哼了一声就说:“走开走开!说不定人还有救呢,被你这一耽搁,人就死了!”

    嬷嬷想不到他如此蛮横,翻了个白眼急忙上前要拉住他:“胡太医,虽然说您是贵客,却也不能......”

    胡太医懒得理会她,甩脱了她一把推开门,便停在了原地忍不住目瞪口呆。

    嬷嬷跟在他背后,一眼望见里头场景,忍不住气急败坏:“都说了王妃已经死了,就算你们是皇子的人,也不该如此横冲直撞,不敬死者!”

    她说着,一面拼命的想要阻隔外头人的视线,把胡太医等人给往外赶。

    怪不得不准人进去,原来是自尽。

    堂堂王妃自戕,这的确不是一件光彩的事,顾传皱了皱眉,下意识看了朱元一眼。

    襄王不是个好人,娶了两任王妃,才又娶了朱元当填房,在朱元之前,他的两任王妃可都不得善终。

    这一世......原本是想帮她避开这个祸端的,可是现在看来,没有必要再出手了。

    朱元没有理会他在想什么,几步上前伸手探上王妃的脖子,声音凉凉的问:“她是自尽?”

    管事嬷嬷气急败坏的冲进来将朱元一把拉开,挡在朱元跟前,瞧着她不屑的皱眉:“哪里来的贱丫头?贱脚踏贵地也不怕折了寿数!这也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胡元冲不能得罪。

    顾传也见过,是知府大人的亲戚,还来王府做过客的,胡元冲不必说,是小皇子的随身太医,这群人里,唯有朱元看上去就是个好欺负的。

    她拿朱元开刀指桑骂槐,朱元却已经凉凉的对着胡元冲道:“胡太医,您可以报官了。”

    什么?!

    好端端的,不是说了来救王妃的性命的吗?

    这人死了就算了,救不回来也怪不着谁,但是为什么又要报官啊?

    胡元冲没弄明白,那个嬷嬷却已经指着朱元大骂:“你算个什么东西?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胡元冲凑上前,见朱元正对着王妃的脖颈瞧,一看之下也忍不住变了脸色,伸手拨弄了一下便神情凝重的问那嬷嬷:“王妃当真是自杀?”

    若是朱元问,嬷嬷是不会回的,可是偏偏是胡元冲开口,她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可不是,我们也是刚刚才发现的,想必是王妃不堪病魔折磨,因此才做下了这等不孝不义的事,这原本就是家丑......”

    朱元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忽而问:“你们之前在哪里?”

    众人都愣了愣,顾传微微凝眉想到什么,不由就挑眉神情古怪的看了朱元一眼。

    嬷嬷很不耐烦,嗤了一声就说:“王妃说要休息不想下人打扰,大家都在外头守着,我是刚过来跟王妃说胡太医的事的,没想到来了就碰见了这场景,正打算去禀报王爷。”

    “你撒谎。”朱元冷然看了她一眼,一双凤眼里全是鄙夷,伸手拽住她的衣襟往前一拉,就将她拉到了王妃身边。

    常嬷嬷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往后退,一面还不忘拍打自己的衣袖裙摆,愤然朝朱元问:“你疯了?!你这个小贱人......”

    “妈妈可能眼睛不好使,所以我让你看清楚些啊。”朱元没有理会她,用了巧劲儿箍住她的后颈往床边王妃的尸体一压,就将她压得面对面对上了王妃大睁的眼睛。

    常嬷嬷没想到会有姑娘如此彪悍,对上尸体简直吓得魂飞魄散,腿不受控制的就软了,有些崩溃的问她:“你到底是想让我看什么......”

    “让你看看清楚,王妃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朱元冷然将她往边上一甩,将位子让出来,让众人都看清楚,自己伸手比划了一下:“大家看一看,王妃既然是上吊,脖子上为什么又有这么深的指痕掐痕?”

    胡元冲脸色肃然,上前翻看了一下,就摸了摸胡子点头:“的确如此,虽然有这白绫的痕迹遮挡,可是却还是能清晰的看出其间未能完全被覆盖的指痕......应当是有人用力掐住了王妃的脖子所致......”

    谁这么大胆,敢在王府行凶?

    胡元冲觉得一股寒意直冲头顶,一时之间只觉得头皮发麻,脚底发冷,想了想便猛地回过头看向朱元。

    更重要的是,朱元让他进来就是看这个?她怎么会知道王妃已经死了?!

    真是太邪门了!

    仿佛是为了回答他的疑问,朱元一把拉住了常嬷嬷举起了她的手,冷然道:“刚才你出来之时,挥手赶人,我看你掌面通红,而你背后的侍女面色煞白忐忑不安......加上你出口就是赶人,说是里头王妃死了,我就觉得事情恐怕有不对的地方......”

    绿衣啊了一声吓了一跳,捂住嘴一会儿才惊讶的问:“她把王妃杀死啦?!”

    胡元冲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原本以为能看看朱元的医术的,没想到却碰上了一桩命案。

    不过这奴婢杀王妃,实在是有些耸人听闻啊。

    襄王府到底怎么回事?一面是管家私自下毒差点闹得张家村一村的人赴死,一面又是下人杀主。

    难道真是跟上头说的那样,上梁不正下梁歪?

    不管怎么说,死了个正经的藩王妃,还是被人谋杀,胡元冲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看了众人一眼,挠头说:“还是去请王爷报官吧,这可不是小事,请仵作和刀头来验尸再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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