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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圣骑士的传说     万界点名册txt下载     万界点名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百三十三·孽障

    这么个模糊的人,这个时候出现在太后宫里,而且没有告退的意思,他就知道应当是有事情了,不由得看了太后和卫皇后一眼。

    难道是兴平王妃受了什么委屈?

    嘉平帝皱起眉头。

    他虽然对兴平王恨铁不成钢,也很厌烦他做的那些蠢事,但是人死万事消,加上当初慎王太妃毕竟还是帮他做了许多事,他对兴平王府的容忍能力是很高的。

    毕竟都已经没了男人了,小世子承爵那也得再过个十年左右。

    再有个十年,还不知道事情是怎么样,也不知道是降等袭爵还是如何,这样的王府,当然适合长长久久的存在着昭示他的仁德了。

    因此见兴平王妃眼圈一红又要哭,嘉平帝就很是和蔼可亲的问她:“王妃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尽管跟母后和皇后说,不必客气。”

    寡妇容易受欺负,这一点嘉平帝还是很明白的,每年宗室这边王爷先死了王妃被欺负的事比比皆是,实在是不是什么新闻了。

    但是嘉平帝也没太当回事。

    太后咳嗽了一声,低声道:“皇帝,正是因为这件事,所以请你过来,兴平王妃说.....”太后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过了一会儿,才说:“她说,昨天开花会之际,静安收买了她们府里的嬷嬷,然后里应外合,把武宁伯府和朱家的女孩儿给骗了出去,卖到了天一阁......”

    大殿之中一片沉默。

    嘉平帝都疑心自己是听错了。

    卫皇后不动声色的用余光扫过嘉平帝的脸,垂着头不发一言。

    她不蠢,这个时候哪怕是再想静安罪名落实,最好都不要出声,否则的话,很容易就会前功尽弃,可她不能前功尽弃。

    静安就像是一个毒瘤,无时无刻的不叫人难受。

    这次一定要让她彻底闭嘴。

    嘉平帝反应过来的时候,兴平王妃已经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末了哭着说:“圣上圣明烛照,乃是千古明君,对我们这些寡妇失业的人也很厚待,原本若是普通的事,臣妾绝不敢来劳烦圣上,可是这次的事......”

    兴平王妃委屈得眼圈通红:“这次的事事关武宁伯府和太子妃娘家两家人的女孩子,听说若不是因为当时锦衣卫的人发现的及时,两个姑娘就要被当场卖掉,这.....伯府千金,金闺玉质,她们怎么受得了这样的侮辱?武宁伯府和朱家的人又如何能承受如此羞辱?臣妾也不知道殿下究竟是嫌弃我哪里做的不好,还是跟这两家有仇,可是殿下凭借一人喜怒,就要让两个女孩子遭受此等遭遇,臣妾心里实在害怕,今次是武宁伯府和朱家的姑娘们,他日若是殿下一时心血来潮,又把臣妾府里做客的姑娘.....甚至是臣妾的女儿......”

    嘉平帝的脸色铁青。

    他就像是被人狠狠地在大庭广众面前打了一巴掌。

    关键是,打这个巴掌的不是别人,还是他娇宠着长大的女儿!

    兴平王妃到底是一个王妃,他哪怕再不看重人家,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她说得对,她的王府现在成了什么地方?

    静安公主想要把谁弄出来就能把谁从王府弄出来,那以后是不是想弄死王府的谁就弄死王府的谁?

    这件事若是被宗室得知,他们会怎么想?

    还有武宁伯府,堂堂伯府千金,就因为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的理由,而被这么掳走,差点被迈进那等污糟的地方,他们心里能服气吗?

    这件事传扬开来,天底下的人都会以为是他管教无方,纵容女儿如此胡闹,骑在大臣和宗室头上拉屎。

    嘉平帝头都大了,终于明白为什么太后一定要让他过来处理此事。

    他太阳穴突突的跳,只觉得愤怒。

    这么多儿女中,他自认为对静安最为偏爱。

    哪怕她的母亲做下那种事,他都未曾迁怒与她,甚至后来她屡屡犯错,他也只是小惩大诫,最后还是风光把她嫁了出去。

    可是到头来,她仍旧这么不懂事。

    不,甚至还变本加厉!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忙的昏天黑地,这些天都不知道睡过几个安稳觉,她做女儿的,不说替父亲分忧,竟然还到处找麻烦!

    这种事她都做的出来!

    嘉平帝压抑了许久,才把那股暴怒之意压了下去,缓缓点了点头,道:“朕知道了,王妃不要太过惊慌,朕查明事实之后,定然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兴平王妃惶恐的俯下身道谢。

    嘉平帝已经疲倦不已,摆了摆手,打发了兴平王妃出去,才对卫皇后道:“赏赐兴平王府和朱家钱家。”

    不能让她们太过寒心。

    卫皇后急忙点了点头:“圣上放心吧,臣妾心中有数。”

    嘉平帝嗯了一声,见她如此懂事,心里总算是舒服了一些。

    太后这个时候才出声,问嘉平帝:“这件事,皇帝打算如何处置?”

    嘉平帝一开始没说话,他现在也在想这个问题。

    静安做出这种事,先不说私自离开皇觉寺的罪,就凭借这件事,就不能轻轻揭过,可到底是怎么做,他还没有下定决心。

    过了一会儿,他抿了抿唇道:“朕问过全程之后再说吧,是朕对她太过于宽纵了,才把她纵得如此跋扈不知天高地厚,这一次,朕.....真是对她失望透顶了。”

    方良很快就进宫来了,把这次的事情原原本本的都跟嘉平帝说了:“臣等正好抓着齐三老爷在天一阁对证,碰见了那个麻子,碰巧,臣身边的一个千户就是武宁伯府的亲戚,一下子就认出那麻子要买的姑娘是武宁伯府的姑娘.....伯府姑娘出现在天一阁被卖,臣不敢当没有看见,便出手相救,谁知道一问,才知道她们竟是从王府被掳走送出来的,臣便抓了麻子,将计就计引了邹二出来,邹二又供出了公主.....兹事体大,臣等未经允许干预殿下之事,还请圣上恕罪。”

    嘉平帝愤怒已极。

    连他的心腹锦衣卫都要对着静安的事如此胆战心惊,甚至犹豫后悔出手救人跟静安做对,他对静安的偏爱到底到了何等地步可想而知......

二百三十四·宣召

    他对这个女儿的偏心几乎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所以呢?所以她竟然就这么回报自己这个父亲?!

    嘉平帝心中怒火熊熊,一个人千方百计的付出却全都被辜负的时候,是很难保持平静当作没有事情发生的。

    别说今天涉案的是一家王府,一家伯府一家未来的承恩伯或是承恩侯府,哪怕就算是普通大臣家里,被静安这么算计,这口气她们肯定也不能就此忍下。

    尤其是那些文官,本来没事他们还要找些事出来挑剔呢,何况现在是真的出了大事。

    嘉平帝都能想象明天上了朝之后那些大臣们在他面前唾沫横飞的样子,他这么努力的做一个好皇帝,好不容易脱离了母亲垂帘听政的阴影,脱离了那些老谋深算的内阁大臣的掌控,做出了些成绩了,可是竟然要因为对女儿的管教这一点再次被人指责,这简直是忍无可忍!

    别人家的父母生孩子那是生来光宗耀祖的,可他生了个什么孽障?!

    稳了稳,嘉平帝冷冷的打断了方良的话,嘶哑着声音问:“你们抓了现形?她没有回皇觉寺去?”

    方良点了点头,似乎很为难,但是终究没有撒谎,老老实实的道:“回圣上的话,抓了邹二之后,邹二一直语焉不详,后来又哭着求我们给他定罪,说是若是不然,他一家人性命不保,臣等当时也并未想到竟然是公主在背后操纵,因此便让他把话说清楚,毕竟此事非同小可,涉及了王府伯府太子妃娘家,后来邹二就.....迫于无奈,他说再过半个时辰他若是还不出去,只怕他的家人性命就都保不住了,因为静安公主殿下就在天一阁外头,这里面的动静公主殿下都知道......”

    嘉平帝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意味不明的哼笑了一声,缓缓地道:“人呢?”

    方良摇了摇头,很是为难:“臣等不敢无旨缉拿公主殿下.....殿下当是回公主府或是皇觉寺了......”

    都人赃并获了,还是没人敢对她怎么样,她骄横的比太子都过了!

    嘉平帝心中对于静安公主最后一丝容忍也没有了,却也并没有斥责方良。

    方良跟着卫敏斋办事,向来很会揣度他的心思办事,这一次没有抓捕静安,想必也是因为要考虑他的名声和他的想法的意思,不想把事情闹大。

    这样倒是对的,否则只怕明天一早还不等开朝,那几个顽固的老头子就有要一头撞死去向先帝告状的。

    他静静的看着外头的太阳,过了好一会儿,才对方良摆了摆手:“去吧,这件事朕自由处置,不必你们插手了。”

    方良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急忙退下去了。

    此刻后宫中的风起云涌还没有波及到静安公主,她久等邹二等不到,当时心里已经不耐烦至极,也怀疑是天一阁里出了什么差错,但是正要派人进去再探查的时候,外头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家铺子失火了。

    五城兵马司和刑部的人先后赶到,她的马车哪怕是刻意改造过,也是非常华丽的,若是停留在原地,一眼就能被人看出不对。

    怕被人认出来,静安公主没有办法,只好先离开了现场,等到第二天一早,又回了皇觉寺。

    她是公主,而且是奉命去祈福又不是去当苦行僧真的修行的,皇觉寺众人都根本不敢管这位姑奶奶的事,她是在庙里还是不在,也没人敢去过问,静安公主畅通无阻的回了自己的禅院。

    一晚上都没怎么睡,静安公主有些疲倦,谁了一会儿起身,发现已经是午时了,才问邹二回来了没有。

    底下的人都急忙摇头。

    静安公主皱起眉头,顿时没了吃饭的心情。

    邹二怎么回事?让他办一点儿小事也办不好吗?怎么这么久都没半点动静?

    她撇开要替她梳头的丫头,冷声吩咐下去:“让人去找,看看他到底是死了还是残了!”

    这么久的时间,哪怕是爬也爬回来了。

    至于说可能是邹二出了事,静安公主想不到出了什么事。

    武宁伯府和朱家再怎么着急,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想到青楼去吧?这个可是个绝妙的主意,谁能想得到她费尽心思抓走了她们两个是要送进青楼的呢?

    再说了,男人都是那样,说不定是天一阁昨天的花魁大会太热闹了,被绊住脚了,昨天外头又是那么大的火,或许是怕惊动人。

    可是这么久了,怎么也该回来了。

    静安公主一时想着这个,一时想着那个,手指攥的紧紧地。

    她迫不及待想知道那两个丫头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按照计划中的那样被算计,还有,出了这么大的事,兴平王妃能够脱得了关系吗?她们跟朱家钱家之间的关系又是不是真的能够仍旧稳妥泰山?

    只要想到这些,静安公主就想要发笑。

    人性可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不管你想得到什么结果,去试一试,总不是更希望的那种。

    这一次钱嵘和朱琪在兴平王府出事,哪怕她们都知道背后的人要算计的是兴平王府,但是心里的疙瘩是少不了的。

    她就是看不惯朱元顺风顺水,也看不惯跟朱元有关的人顺风顺水。

    这么想着,静安公主不耐烦的让丫头继续给自己梳洗,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忍不住叹气,随即面目变得扭曲。

    这一辈子活着图什么呢?

    母妃死了,外祖父没了,弟弟也死了,连父皇也不是绝对靠得住的,父皇还有别的子女。

    而她花容月貌,这个年纪,本来应当是跟心上人琴瑟和鸣的时候,但是驸马不过是个平民,是个卑贱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朱元和卫皇后算计,她怎么会嫁这样的人?!

    哪怕面上用什么诗词歌赋包装了一圈,哪怕说是经过了内侍省层层挑选,但是那刻在骨子里的卑贱是无法洗脱的。

    隔着多少层衣服,她都能一眼看穿他绫罗绸缎底下蕴含的自卑懦弱和低贱,这种味道让她恶心。

    她怎么能跟这样的人过一辈子?!还要对着他低贱的父母低头?!

    人生怎么能如此?!

    她是天上的云朵,但是却被打落了,那些人还妄图看着她在泥泞里挣扎,真是笑话!让她认命?!

    不,只要活着一天,只要还能动一天,她就永远不会认命。

    她该有更好的,更合适的人生。

    而不是困在这个卫皇后和朱元为她打造好了的牢笼里悲哀的过完这一生。

    丫头垂着头不敢去看她的脸色,颤颤巍巍的拿着簪子替她戴好,几不可闻的喊了一声殿下:“已经好了,您是否现在就去前面正殿?”

    到了时辰了,该做的样子原本还是要做的,否则跟来的长史又要开始唠叨告状了,静安公主眼里闪过厌恶。

二百三十五·耳光

    她站起身,抿了抿唇嗯了一声,在心里冷笑。

    祈福吗?

    就算是要祈福,那她也是为了弟弟为了母妃,希望他们能够安息,至于太后那个老虔婆?她巴不得在佛前能够天天一炷香希望她早死早超生。

    这样的老虔婆偏心至极,留着干什么?

    想到太后让她来祈福,她天天在佛前许愿太后早死,她心里又好受一些了。

    不过这回她做好了心里准备,才踏出门槛,却见到了侯在外头的张庆,不由得就挑了挑眉。

    张庆她当然知道,自从徐公公他们接连出事之后,父皇最信任的太监如今就是张庆了,这个太监是父皇跟前的心腹。

    想到这一点,静安公主不由得有些开心。

    难不成父皇是想到她了,觉得让她一直留在这里委屈了,终于准备让她回去了吗?

    果然,张庆行了个礼,淡淡的道:“殿下,奉圣上口谕,宣您进京回宫。”

    竟然是真的!

    静安公主不疑有他。

    昨天晚上到今天中午,这也不过才一晚上加半天的时间,她才不相信是天一阁出了事,然后那些人这么快速的找到了她的头上来,那些人若是真的这么有本事,太子也不会陷入瓦剌人手里了。

    既然如此,只能那就应当是父皇想她了。

    这也是常有的事。

    太子不在跟前,七皇子烂泥扶不上墙,又出了事,至于四公主和六公主,父皇从来都不喜欢她们,她们在父皇跟前也说不上话。

    当然唯有她是可以陪着父皇说说话的人了。

    她点了点头,见自己穿戴的素净,也并不更衣,就径直上了马车。

    等到马车回了京城,都已经快要傍晚了,静安公主掀起帘子看了一眼人来人往的大街,心里惦记着邹二的事,却也没有太担心。

    邹二好歹也是个羽林卫,当了这么久的侍卫,该怎么做他心里是清楚的。

    反正赵嬷嬷都已经送走了,至于麻子,昨天只要成了事,现在就应当也已经见阎王去了。

    这些痕迹都处理干净了,那王府和朱家再生气,也找不到人,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除非她们想闹的人尽皆知,让自己家成为全京城乃至全天下的笑柄。

    她这么想着,放下了帘子,等到进了宫,听说父皇在太极殿,就径直去见嘉平帝了。

    嘉平帝正在看折子,这么晚了,都快要用晚膳的时辰了,但是他仍旧还在太极殿没有回后宫去,可见是遇见了什么烦心事。

    静安公主心想,怪不得会把她召进宫来。

    “父皇!”她放轻了步子,欢喜的喊了一声,脚步轻快的走上前去:“您在做什么?”

    嘉平帝没有回应,只是仍旧看着手里的东西。

    静安公主就嘟了嘟嘴,撒娇的挽住嘉平帝的胳膊:“父皇,您叫我进宫来,又不理会我?您在看什么呢?”

    嘉平帝转过头看着她。

    这个女儿,从出生开始就被他捧在掌心。

    她犯过许多错,做过很多不该做的事,但是他都轻易揭过了。

    可现在他好像才彻底认识她。

    母后说得没错,龙生龙,凤生凤,盛贵妃生出来的孩子能好到哪里去?

    看她现在满脸笑意的样子,谁能想到就在昨晚,她一不高兴,就差点儿毁了两个伯府千金的终生?

    静安公主意识到了不对,被嘉平帝带着凉意的目光看的有些头皮发麻,有些不安的再次喊了一声父皇:“您怎么这样看着我?”

    她笑的有些勉强了,因为嘉平帝看着她的目光好似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可从前嘉平帝从未如此看她。

    她被看的都有些心里发毛了。

    嘉平帝笑了一声,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朕想看看,你究竟是谁。”

    什么话?

    静安公主愕然,不明白嘉平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看她究竟是谁?

    她除了是静安公主之外,还能是谁?

    她迟疑着,察觉到了不对,皱着眉头有些茫然的说:“您说什么呢?我是静安,是您的女儿啊.....”

    “是啊。”嘉平帝的声音更加的冷:“你是朕的女儿,朕宠爱了你这么多年,可朕竟然看不透你这张脸面下,是一个什么样的心肠!”

    这个话.....

    静安公主睁大眼睛看着嘉平帝,一时之间心里有不祥的预感。

    很快这个预感就被证实了。

    嘉平帝猛然把手里的东西摔在了她的脸上,把她的脸都给打疼了,她吓了一跳,急忙站了起来,怔怔的捡起了地上的文书,只看一眼,她的脸色就很快不由自主的变白,咬着唇攥紧了手里的东西。

    竟然是供词!

    是邹二的供词!

    怎么回事,邹二竟然真的出事了!

    可是怎么会呢?

    她们的计划也是临门一脚才实行的,自己都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动手,能不能成功,武宁伯府跟朱家就更该被打的手足无措才对。

    再说了,她们怎么能那么快就找到邹二?

    她们难道一开始就知道要算计她们的是她?

    这怎么可能?!

    还是说,是她被算计了?

    她红着一张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白,自始至终都像是一座雕塑,一时之间做不出反应。

    嘉平帝见她这样子,就知道这件事是肯定了,他心里既愤怒又失望,忍无可忍之下,一巴掌甩在了她脸上,直把她打的后退了好几步才趔趄着站稳了。

    可是这丝毫不够,一点儿也不能平息他心里的愤怒,他忍无可忍,恼怒的指着她问:“你竟然如此恶毒!你到底存的什么心思!?你可知道你究竟做了什么?她们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这样不管不顾的,竟然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静安公主被打的有些懵了,她自小到大挨过的打屈指可数,但是都是来自于嘉平帝。

    他从前那么宠爱她,可是自从朱元出现之后,他就变了。

    她抿了抿唇,牙关紧咬,咬的舌头都满是血腥味了,才让自己从屈辱中回过神来。

    是她做的没错,邹二是她的人,既然邹二都已经招认了,她怎么否认都是没用的.....

二百三十六·赐死

    人证物证都有,别人或许还能够说上一句是在污蔑她,但是邹二是全程经手这件事的人,他什么都知道,他都说了,再说什么都是徒劳。

    静安公主擦了擦唇边的血腥,到了这个时候了,反而不那么害怕了。刚开始被发现的慌张忐忑羞愧全都退去,她整理好了情绪,用一种很光棍的语气和态度无所谓的轻飘飘的喔了一声:“是啊,我做的出来,这事儿的确是我做的。”

    嘉平帝被这句话给说得往后微微退了一步,他心里其实早就已经认定这件事的凶手是她,也知道不回弄错,但是当她亲口承认了以后,这种冲击还是让他一时之间有些难以平静。

    他指了指静安公主,说不上心里是怒其不争还是义愤填膺更多一些,过了许久,他眯起眼睛:“你竟然还如此理直气壮?!”

    静安公主嘲讽的笑了一声。

    “有什么好羞愧的呢?”静安公主无所谓的牵了牵嘴角,眼里一片漠然:“父皇,要不是朱元和楚庭川,我的母妃怎么会死?我弟弟怎么会死?她们活着的时候,您那么宠爱她们,那么宠爱我,但是等到她们一死,我就成了可有可无的了,为了摆脱我,您随意让内侍省和皇后给我决定驸马的人选,她们哪里会费心为我挑好的啊,您看看我嫁的那是个什么东西!?他就算是每天洗上三次澡,我都能闻得到他身上的酸臭味!”

    但是她却要跟这样的人过一辈子!

    心里所有的委屈都在此刻发泄出来,静安公主破罐子破摔,也懒得再争执了,她抿了抿唇,心里眼里都满是怨恨:“您把我当成什么?您真的还宠爱我吗?若是真的宠爱我,您看不出来太后是为了给朱元出气所以才让我去祈福的吗?她哪里是让我去祈福,分明就是为了报复我,叫我难堪!”

    后宅的妇人们都是人精,谁看不出来她其实是被太后冷落的?

    她一个公主,可是结果到头来却始终要看别人的脸色,又凭什么?

    嘉平帝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像是从没有认识过她。

    他就宠着这样的玩意儿宠了这么久。

    他处处都对她网开一面,宽容有加,结果她却是这么想的,就这么回报他!

    静安公主跪在地上,皱着眉头看着嘉平帝,缓慢的抬起头来:“父皇,您看,我母妃和我弟弟,都在天上注视着您呢,您这么对我,她们难道不会觉得寒心吗?”

    寒心?

    嘉平帝嗤之以鼻。

    他忽然不恼怒了,脸上的表情阴沉,眼里却平静无波,忽然开口问静安公主:“你知道朕向来很宠爱你的母亲和弟弟,也正是因为如此吧,所以你才被养成了这副刁钻蛮横的性子。那么你又知不知道为什么朕忽然就对他们忍让到头了?”

    这也是静安公主心里过不去的一点。

    为什么当初那么好,为什么分明母妃那个时候甚至比皇后还要风光,一人把六宫压得死死地,可是母妃却忽然完了。

    甚至连出招的机会都没有,就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没了。

    这是她完全无法想像的。

    所以她只好憎恨朱元和楚庭川,把责任都推在他们身上,否则的话,她实在是想不明白。

    从前嘉平帝从未想过要公开此事,到现在也是一样,毕竟没有哪个男人喜欢被自己的枕边人欺骗,尤其是他还是皇帝。

    所以他连女儿都并不曾透露。

    但是现在,他觉得也没有必要隐瞒了,所以他冷冷的说:“因为小四不是朕的儿子!”

    什么?!

    仿佛是平地里一颗惊雷,静安公主猛然睁大了眼睛看向嘉平帝,满脸都是不可置信和茫然,怎么可能呢?!

    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发生在皇家?!

    如果弟弟不是父皇的儿子,那是谁的儿子?!

    这岂不是说母妃给父皇.....

    她下意识的摇头,想要斥责这个说法荒谬,但是看着嘉平帝的脸色,她却又明白这一点肯定已经得到了证实。

    否则的话,一国之君,除非是疯了,才会往自己的头上扣这个帽子。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父皇当初一定要杀了母妃和弟弟才罢休了,甚至不惜把外祖家也一并整死,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嘉平帝一点余地都不留。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她失魂落魄,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不知道是该笑自己痴傻,还是恨母妃蠢钝。

    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父皇对她那么宠爱!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母妃和盛家就是在自寻死路!

    这件事怪不得任何人,要怪只能怪母妃自己不守妇道.....

    那她做了这么多,到头来算什么?

    怪不得太后那样厌烦母亲。

    怪不得太后连带着也迁怒她。

    她怔怔的握着拳头,心里的怨恨一股脑的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羞辱和不堪,父皇给了她一条生路,一直在给她留脸面。

    现在想想,她嫌弃的父皇给的这些东西,足以证明父皇是真正的宠爱她了。

    否则的话,但凡是个男人,就会忍不住迁怒的。

    她后悔了,眼泪横流的想去抱嘉平帝的腿。

    嘉平帝却面色平静的微微后退了一步,冷然的审视着她。

    他对这个女儿已经完全失望了。

    决定说出这个真相,他就没有准备让她活下来。

    静安公主自己还不明白这一点,她结结巴巴的喊着父皇,哭的声嘶力竭:“父皇,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这样.....我错了,是我的错.....”

    是谁的错都不要紧了。

    人已经养歪了,再怎么摆正也是枉然,再说,也没必要那么做了,总要给受害的人一个公道的。

    他给过她很多次机会了,但是她一直都不把这些机会当成是机会。

    甚至反过来加以怨恨和报复,这一次她做的事实在太过火了,他对她的容忍也到了尽头,嘉平帝静静的看了她一眼,挥了挥手:“罢了,你回去吧,朕让张庆送你回去,从此以后,朕没有你这个女儿,你也没有朕这个父亲。”

二百三十七·声讨

    静安公主泪流满面,但是嘉平帝已经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他的话音刚落,张庆已经进门来,身后领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太监,他稍微一扬手,那几个太监就熟练的堵住了她的嘴巴,把她给拖了下去。

    太极殿里重新又恢复了宁静,四周都空荡荡的,风一吹,留下满室的寂然。

    嘉平帝沉默半响,见张庆还留在原地,就哑声道:“给她最后一点体面,让太医院过去看看,以公主之礼,报丧吧。”

    张庆恭敬的弯下腰应是,犹豫了半响,才道:“圣上保重龙体。”

    嘉平帝摆摆手。

    张庆从殿中出来,招手唤来徒弟小夏子,耳语了一番之后就道:“你亲自去看着公主府的人办事,不许别人冲撞了,也别让殿下再中途出什么岔子,而后你再去一趟.....”

    小夏子急忙应是。

    嘉平帝收拾了一下心情,到底是一夜没睡,第二天一早,如常去上朝,退朝之后,他才进后宫,公主府的人就进宫来报丧了。

    静安公主突发疾病,驸马连夜请了不当值的太医院太医前去诊治,可是最后还是药石罔效,公主殿下早上的时候去了。

    消息传到卫皇后殿中,卫皇后正在给七皇子选冬天的皮子做大氅,闻言右眼皮一跳,过了片刻,才点了点头,道:“本宫先去太后娘娘那里。”

    太后也已经收到了消息,见了皇后来,便道:“既然都这样了,那便该怎么着怎么着吧,叫太子妃和小七一道去吊丧,其他的,都按照公主去世的规制来办就是了。”

    人都已经死了,其他的事就都不要紧了,太后并不会在这点小事上扣着过不去,她心里明白,嘉平帝心里到底还是难受的。

    卫皇后也说不清楚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但是总而言之,松了口气是绝对有的,听见太后这么说,她便急忙点点头:“儿臣心里有数,您放心吧,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这个麻烦竟然就这么没了,真是有些不真实。

    说起来,这件事竟然还是静安公主自己促成的,没人怎么样她,也没人给她钻圈套,但是她自己就是作死....

    她心里的滋味有些复杂。

    太后就简单多了。

    她一直就不喜欢烟视媚行的盛贵妃,对于盛贵妃教养出来的静安公主也失望透顶,如今死了也就死了。

    反正活着的时候就只会找麻烦。

    她不以为意的道:“去知会太子妃一声吧。”

    这件事说起来还跟她有关呢,朱家是要安抚的。

    卫皇后应了是,转身就去办了。

    朱元已经得到了消息,她将手里的信放在火上,看着它们一点点燃尽,最后化成了银色的灰,才站起身来,对玉燕道:“你去告诉叔晨,这件事办的不错。”

    举一反三,如果不是叔晨跟林大厨机警,出了事,那武宁伯府和朱家都要跟兴平王妃闹翻了,这始终不是什么好事。

    现在就好办了,静安公主总是在坏处窥视,伺机准备随时捅你一刀,现在这个麻烦彻底没有了,是一件好事。

    玉燕也是这么想的,平时要烦得事情就够多了,这位公主殿下还不安分,只是嘴巴上找找麻烦刻薄也就算了,但是谁能料到她竟然还想对朱景先下手。

    现在没了这个祸害,不管怎么说,朱元对家里总是能更放心了。

    不然的话,玉燕真的担心朱元迟早会被这些事情给拖垮。

    毕竟殿下还没什么消息,她就算是个铁人,也经不住这么个操心法。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静安公主死了的缘故,这个年京城的人也都过的十分没有滋味,冷冷清清的,静安公主府因为死了公主,她又没留下子嗣,所以公主府被收回了,驸马已经另外扶正了一个小妾,日子倒是还过的比从前更有滋味。

    说起这件事,来宫里给朱元请安的兴平王妃就摇头:“所以说,人太刻薄娇纵了,老天都会看不过去收拾她,我真是阿弥陀佛了。”

    她不是恶毒的人,但是静安公主这回做的事,她觉得死上十次也是该当的,实在不能不开心。

    朱元倒还是淡淡的。

    静安公主的死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但是也说不上什么特别值得一提。

    毕竟静安公主其实早就影响不到什么东西了,只是这件事她一直没看清而已。

    要说有感触,朱元也只觉得楚庭川年幼时在她们母女俩手里吃的苦头太多,可惜楚庭川不知道这件事。

    想起楚庭川,朱元微微出神。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多月,算算时间,卫敏斋只怕也到了边境了,但是这么久了,不管是卫敏斋还是楚庭川,竟然还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再传回来。

    这个年大家都过的冷清,朱元强撑着忙完了宫里的事务,但是心里其实一直都是焦灼的,时间拖得太久了,她很怕楚庭川那里是出了什么变故,毕竟其实算起来,徐二少爷在西北那边掌握的人脉未必比楚庭川和卫敏斋少,他手里是有底气的。

    兴平王妃见朱元出神,也忍不住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轻声喊她:“元元。”

    这还是朱元未出嫁之时王妃对她的称呼,现在叫起来,已经仿若隔世了,朱元回过神来,歉意的对着兴平王妃点了点头。

    兴平王妃就握住她的手:“总会好起来的,你别想太多了。”

    朱元嗯了一声,还来不及说话,玉燕就急匆匆的进来,对着兴平王妃施礼之后就站定在朱元面前,低着声音说:“姑娘,那个白柏勋忽然在文会上大放厥词,说是殿下以太子之身而陷入敌手,亘古未闻,是谓无能,如今为了他,国朝放低身段,对于敌人虚已委蛇,是自毁长城,又直指东宫德不配位......”

    兴平王妃差点儿把杯子给捏碎了,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这人是疯了吗?

    连御史也没有骂的这么难听的,当然,对于楚庭川这件事,很多人心里的确是有意见和看法,但是敢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的,他可是头一个。

    怎么,活得不耐烦了吗?

二百三十八.保命

    兴平王妃反应过来之后就义愤填膺,对于这种无耻小人,她实在是懒得多费心思,冷笑了一声就道:“想必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至,所以才越发的疯魔了,这种疯子,理会他做什么?”

    想到这里,她对朱元道:“不如就找个借口.....他这种人,毛病一大堆,身上总有破绽的。”

    之前白柏勋住在朱家,但是却还反过来奸污了朱家的婢女,这件事就足以证明这个人的人品下作,这么下作的人,怎么可能没有把柄?肯定浑身都跟筛子一样。

    但是朱元却摇了摇头。

    她不仅没有气愤,甚至还轻声笑了一声。

    “他不是知道自己要死了,所以破罐子破摔,相反,这是有人在背后指点他,想要让他奋力一击,他这是在保命呢。”朱元有些遗憾,放下了手里的茶盏,啧了一声:“现在暂时不能动他了。”

    啊?

    兴平王妃没有遮掩自己的好奇和不解:“怎么这样说?他这么胡说八道的,岂不是在说内阁的各位阁老们没有用处,又是光明正大的辱骂太子,侮辱皇室,难道圣上不会降罪与他吗?”

    怎么还说这样反过来是在找一条生路?

    这也太奇怪了。

    朱元面色淡然,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看着兴平王妃,轻声道:“他骂的这些话,在您看来,是无稽之谈,那是因为您了解太子,对于太子和我天生有一种亲近感,但是对于别人来说呢?对于天下百姓们来说呢?”

    兴平王妃哑然。

    她明白朱元的意思了。

    普通大臣和百姓们得到的消息不可能都如同内阁和皇室一般清楚,在她们看来,作为一朝的太子会落在瓦剌人手里,这就是奇耻大辱,本身就是太子无能。

    不管怎么说,只要楚庭川一天不从瓦剌人手里脱身,这样的印象就会在每个人的心里,没有人会觉得楚庭川被算计了,哪怕知道他被算计了,在很多有气节的文人眼里,作为太子,楚庭川最好的路也是直接自尽去底下给祖宗们道歉。

    这么忍辱偷生,在他们看来,本身就已经是最大的罪过了。

    所以这才是为什么朝中屡屡有人站出来反对使团出行的原因。

    这也是为什么现在不能动白柏勋的原因。

    他的确是个阴险小人没错,但是现在借由这件事,他已经把自己包装成了一个不畏强权,十分有气节的宁折不弯的年轻读书人。

    他要是死了,朝中反对使团出行的声音只怕会更大。

    而且东宫的位子,那就真的可能不稳了。

    真是好算计!

    兴平王妃明白过来之后,就忍不住咋舌,又忍不住更加愤愤:“真是把什么都算计好了!这些人,这些人.....”

    这些傻子有没有想过,为了那点气节,太子要是真死了,那京城也太平不了!

    瓦剌人都是傻子吗?

    杀了太子之后,难道不会直接杀过来围了京城?!

    她有些无力,但是却又知道朱元说的每句话都是事实。

    既如此.....“那能怎么办?难道就这么让那个杂种脱身吗?!”兴平王妃咬着牙,现在倒是觉得这个道貌岸然的白柏勋比静安公主还要讨厌上一百倍。

    真不想让这样的阴险小人得意。

    “不必急。”朱元好整以暇,心里的最后一丝焦虑也没了。

    楚庭川的战场在边境,在瓦剌,她的战场,就在这后宫,这后宅。

    她会扫平一切阻碍,等到楚庭川回来。

    最怕的不是这些跳出来的,最怕的是躲在背后的。

    既然现在这些人已经躲不住了,那就更好了,想办法除掉就是了,有事可做,这日子反而显得不那么漫长了。

    她反过来安慰兴平王妃:“您别为了我而义愤填膺了,没什么,他既然想活着,那就让他活着好了。”

    活着好啊,活着,徐二的最后底牌才能露出来。

    她之前就在想,就凭借一个齐三老爷和一个御史,徐二少爷就这么放心让他们去威胁当朝首辅?

    哪怕他们握有当朝首辅的把柄,但是也显得太过随意了。

    现在才知道,原来是有双重布置。

    图穷匕见了。

    徐二少爷在京城安排的钉子已经一个个的浮了起来,这一次恐怕静安公主是自作主张,没有听白柏勋的话,所以反而坏了白柏勋他们之前的计划。

    所以白柏勋才会铤而走险。

    他心里清楚,他跟静安公主过从甚密,这关系别人查不出来,但是锦衣卫却不可能差不到迹象,他没办法了,才能剑走偏锋,先打出名声,再徐徐图之。

    既然如此,她不会让他们太失望的。

    送来的狐狸尾巴,当然要斩断了才好。

    兴平王妃见她心情不错,也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有这种心态总是好的,总比一蹶不振的好。

    她拍了拍朱元的手嗯了一声:“你这么想就对了,没什么过不去的,旁人我不知道,可是我们,不管怎么样,总归是不会做任何对你不利的事.....”

    这已经是承诺了,宗室里头总要有站出来替朱元说话的人,兴平王妃无疑是在告诉她,到时候有必要的话,她一定会站出来。

    朱元感激的谢过了兴平王妃,等到兴平王妃走后,就站在窗前看院子里那棵树。

    楚庭川走的时候,它还是翠绿的,到如今,已经是光秃秃的只剩枝干了,可是不用过多久,如今已经过了年,再过个个把月,它就会重新冒出绿叶,开出花儿来。

    就像是她跟楚庭川一样。

    总是会好的。

    她静静的站了一会儿,直到玉燕推门进来,才侧过头看着她。

    玉燕急忙往前走了几步,轻声道:“姑娘,七皇子殿下已经准备好了,问您何时动身。”

    皇帝的意思,让她跟七皇子一同去公主府。

    如今公主府还未收回,静安公主的丧事,自然是在公主府举办,她还是太子妃,静安公主表面上还是因为病死的,那就自然要去祭拜,这是她做太子妃的职责所在。

    她点了点头:“走吧。”

二百三十九.为难

    七皇子站在东宫的天井中,看着影壁有些发怔,自从母妃去世之后,他就一直没有再出过门,最近这些天他的日子十分不好过,父皇不必说,肯定是因为当初母妃的事而厌恶他了,卫皇后也是一样,最近除了每天还看顾着他的日常饮食,都已经不再理会他了。

    就连太后都已经对他彻底冷淡下来,让他不必再过去请安,他在宫里现在已经彻底成了个边缘人,宫里没有人再把他当回事。

    这越发的证明了当初母妃的妄求是个笑话。

    他冷冷清清的过了这么多日子,连身上的那些锐气都已经没了,站在天井中,分明是一个少年,但是却半点意气风发的样子都没有了。

    玉燕对他福了福身,让他稍等,他甚至都还有些无措。

    其实说起来,要说是有什么不对的话,他也知道自己当是做错了。

    他不该听母妃的......

    这么想着,朱元已经出来了,她今天因为要去祭拜静安公主,穿着很是素净,越发的显得她清瘦出尘。

    七皇子轻声喊了一声太子妃,姿态很疏离恭敬。

    朱元脚步顿了顿,回了个半礼侧开身子,态度同样是疏离的,淡淡的道:“你身子不好,别吹了风,一道坐马车吧。”

    虽然是小叔,但是七皇子到底年纪还小,才是个几岁的孩子,秦妃太着急了,这么个娃娃,扶上去了岂不是也一样是徐二少爷的傀儡?

    她并没有太当回事,毕竟七皇子生病了,卫皇后和太后的意思,都是让她带着七皇子过去的。

    既然如此,她当然该照顾好七皇子。

    七皇子有些难堪,猛地抬头想看着她反驳,但是抿了抿唇却又最终什么也没说,心情复杂的上了马车。

    朱元自始至终都很淡然,在她看来,也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七皇子对她来说并不那么重要。

    如果七皇子真的因为秦妃的死记恨她,那也是人之常情。

    下了马车,公主府已经挂满了灯笼,到处都是哭声,太常寺和礼部都有官员在公主府主持,驸马早就已经在门口候着了,此时见了谁都是一副木呆呆的模样,既看不出他有什么高兴的,也看不出有什么不高兴的。

    等到见了朱元,他才梦游似地回过神来,对着朱元和七皇子行了礼,请他们进去。

    朱元和七皇子点了点头寒暄了几句就要上台阶,只是才走了几步,就被人堵住了路,七皇子一怔,下意识仰头看着来人,冷冷问道:“你们做什么?!”

    来的是一群书生,看上去都穿着长袖宽袍,这个时候,这些人怎么会在公主府门口?

    这是十分不合规矩的。

    五城兵马司怎么办的事?

    驸马显然也不知情,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到了此时此刻,他终于回神了,指着那些人恼怒的问:“你们想干什么?!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也敢瞎胡闹!?你们可知冲撞了太子妃和七皇子殿下是什么罪名?!”

    他又气又急。

    静安公主死了,他正觉得解脱了,原本还以为自己肯定没什么好日子过了,但是谁知道朝廷倒是还不错,竟然只是收回了公主府,但是却仍旧让他当着驸马都尉,也允许他另娶,也就是说,他除了不是货真价实的驸马之外,其他的好处都占全了。

    这也就是说,只要熬过去了这一阵,那他可就该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了。

    他当然不希望再出任何差错。

    这帮读书人他是知道的,脑子是一根筋,从来都不会转弯。

    最近他们为了这个闹的天翻地覆的,天天都闹着要去宫门口请愿,阻止朝廷派遣使团,这事儿他们宫外这些人都是知道的。

    现在他们出现在这儿,还能是做什么?无非就是为了太子的事儿。

    他头痛不已,十分怕这帮二愣子再闹出什么事来。

    那帮二愣子却已经出声了,不仅理直气壮,而且义愤填膺,指着朱元的脸大骂:“我们是读书人!我们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请愿的人!太子妃,你的丈夫自己言行不谨,以至于陷入瓦剌人之手,成了我们大周的耻辱,瓦剌人用他来要挟我们,要求我们朝廷,羞辱我们,还要我们付出大笔的赎金,太子妃,你可知道这些都是民脂民膏?!你可知道为了这个无能的太子,我们要付出多少?要被瓦剌人如何羞辱?”

    七皇子迟疑了一下,一下子不知道该说森么。

    他觉得这事儿不能这么算,不过这些读书人向来最是固执,又很烦人,跟他们逞口舌之利半点用处都没有。

    他后退了一步,又有些迟疑着想要上前,怕太子妃受辱。

    但是朱元却站的笔直,对着那些气势汹汹的读书人也并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站定了脚看着他们挑了挑眉:“你们和我谈礼法?既然说礼法规矩,你们可有功名在身?见了本宫为何不跪,公主去世众人凭吊,你们挑选这个时候来闹事,是何居心?”

    书生们没想到朱元这样冷静,态度这么冷淡,一时有些群情激奋。

    他们做错了吗?

    他们是在为百姓鸣不平,是在为朝廷打算。

    朱元呢?

    她丈夫做出这样的事,她竟然还有脸这么理直气壮,半点都不觉得自己有错,这凭什么?

    他们果然是最不要脸的两夫妻。

    一个白衣书生忍不住嘲讽道:“太子妃难道一点儿都不觉得羞耻吗?大周立朝以来,可从来没出过被俘虏的太子,您的丈夫可是唯一一个,现在你们夫妻俩还要占用民脂民膏,来偿还你们的罪过,难道你们心中半点都没有愧疚吗?!”

    是啊,都没有愧疚吗?大家都忍不住愤怒起来,一个个的恨不得把朱元给叮出一个窟窿来。

    太过分了,不知廉耻,横行霸道!

    书生们三三两两的议论起来,有人已经忍不住大骂了。

    七皇子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有些茫然,这些人为什么对朱元这么大的意见?

    说句实话,这又不是朱元的过错,她不过就是个女人而已啊。

二百四十章·紧逼

    皇室尊贵这的确没错,但是百姓们奉养宗室,百官替他们办事,为的是什么?为的还不适天下安居乐业?

    老师也说,民为贵君为轻,若是一国之君不修德行,那又怎么能让人心悦诚服?

    何况如今楚庭川还只是太子,东宫就如此无能,等到以后岂不是要葬送整个天下?

    读书为了什么?

    读书还不是为了知道廉耻,知道礼仪,他们怎么能被这样的人所驱使?

    朱元嗤笑了一声。

    驸马已经满头的汗水都冒出来了,急急忙忙的跑到朱元跟前低声说:“都是一群读书读傻了的年轻人,您千万别跟他们一般计较。”

    这些书生们大多数都是死脑筋,要是惹急了,真有以死明志的,那到时候事情就麻烦了。

    要是换在别的时间别的地方,驸马倒是也懒得理会他们闹事不闹事,朱元会不会恼羞成怒,但是这毕竟还是在公主府。

    眼看着就是最后一关了,只要这一关过了,他以后就能平平顺顺的当个没公主辖制的驸马,过的不知道能多快活,可不能在今天遭了秧被牵连。

    七皇子一直没说话,到了这个时候也跟朱元小声的说:“别惹事了,否则到时候难以收场的。”

    读书人,谁都怕他们。

    热血年轻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这个道理连七皇子也知道。

    可是驸马挥挥手让侍卫们出来维持秩序,那些书生却闹的更厉害了。

    “是不是不把我们当回事?!”白衣书生声嘶力竭:“我们做错了什么?我们是在为圣上着想,为万民计!”

    “太子妃你作为未来的中宫之主,难道不觉得惭愧吗?!”

    另外的人也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忽然都亢奋起来:“太子妃!太子无能,为何要我们这些无辜的老百姓去收拾烂摊子?!他如此懦弱无能,往后能是个明君吗?!”

    驸马都快哭了。

    我的老娘哎!这些话是能胡乱说的吗?

    未来的明君不明君这种话都说的出来,也真是欺负东宫现在势弱,否则的话,这未来就是妥妥的死路一条了。

    真是,也不知道是哪家书院的书生。

    这些人都疯了吗?!

    家里竟然也不管他们,由着他们出来胡闹!

    场面乱糟糟的,侍卫们都已经控制不住这些群情激奋的学生了,后来来的客人们也都被这一幕给镇住了,马车堵了一路,整条街都堵住了。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公主府旁边的几家府邸都有人出来瞧。

    连坐在马车上还堵在后半段的范夫人和王嫱也都听说了此事,对视了一眼之后都很震惊和担心的问:“怎么回事?那些书生怎么混进去的?”

    公主府治丧,场面都是有官府控制的,五城兵马司和巡检司的人都到哪儿去了?竟然让这么多人冲进去冲撞阻拦太子妃?!

    这还有没有规矩?

    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肯定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范夫人满脸都是担心,心里怄火:“这帮子没见过世面的蠢钝学生,肯定是被有心人给挑拨了!可是令人为难的是,哪怕知道是这样,若是真的用强制手段压制住这些学生,也不行.....”

    是啊,学生自来就是很特殊的群体,这件事若是处置不好,那是要得罪了天下的读书人的。

    问题是,如今朝堂上当官的,有几个不是正统的读书人呢?

    背后调唆的人也太狠毒了。

    王嫱点点头,见范夫人频频掀帘子去看外头的动静,就也道:“不如我跟夫人一道先过去吧?有您在,或者会好一些?”

    范大儒毕竟是天下读书人的典范,只要是个读书人就把范大儒看的如同神明,范夫人自然也在这些读书人里头有着天然的重要性。

    有她在场,场面或者会更好控制一些。

    范夫人却摇了摇头,有些为难的咬着唇:“恐怕不行,若是这个时候我出面维护太子妃,事情只会闹得更大,到时候朝中只怕又有一场风波,刚刚才定好了的使团出行的章程只怕也又有改动.....”

    那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朱元受辱吗?

    既不能动手,妥协的话就是默认了东宫理屈,这一关朱元要怎么过?

    王嫱忍不住心急如焚。

    那一边的学子们却更加来劲了,人越是多,他们就越发觉得自己如今是当世的拯救者,是为了公道百姓而在跟权贵抗衡。

    读书人的血性往往是不带理性的。

    不过朱元不是读书人,所以她的脑子始终都很清醒。

    在驸马已经实在顶不住要让五城兵马司和巡检司的人来以聚众闹事的理由把人抓走的时候,她摆了摆手,示意驸马不必如此,站在台阶上看着众人,环顾了一圈之后,目光定格在领头的那个白衣书生的身上,挑眉问:“你似乎是神威将军府上的?”

    她的记性一直很好,刚来京城在朱家那些日子,她去陈老将军府上处置陈信安的病情的时候,见过这个年轻人,而后就记住了。

    果然,见她这么说,那个白衣书生的气势就微微弱了下去,抿着唇梗着脖子问:“是又如何?”

    众人都轰然闹起来。

    “怎么?太子妃认出了他的门庭,所以想要仗势欺人吗?!”书生们大声冷笑。

    “是啊太子妃,怎么了,知道他是神威将军府上的,就要让他闭嘴,当心到时候被清算吗?”一个穿黄衣服的书生哄然大笑,又拍着手道:“您这样可不行啊,他的确是被您认出来了,或许会碍于您的身份退让,可我们这些可都是无权无势的人,难不成,你也想用这一招来威胁我们?还是说,我们反正也无权无势,您就干脆想着镇压了我们?”

    镇压这两个字,用的可真是太重了,七皇子这等小孩子,都知道这是在给朱元扣帽子,朱元一旦应对不好,那东宫就岌岌可危。

    不必等楚庭川回来,朱元若是做错了一个决定,那东宫就不存在了。

    他忍不住帮朱元捏了把汗,但是到底没有动作。

    母亲是怎么死的,他还是记得清楚的。

    他跟东宫之间,到底还是隔着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

    不过他也没有落井下石的想法,毕竟他心里知道,朱元跟他母妃不过是彼此利益不同,所以才闹翻的。

    再说了,也是他母亲先动手,杀了恭妃而且还陷害东宫,朱元反击并不是什么过错。

    他静静的在一边看着,想看看这个嫂嫂到底打算怎么来处理面前这个烂摊子。

    驸马就比他着急多了,哎呀了一声,忍不住都小声的开始央求朱元:“太子妃,您何必跟她们一般计较,他们不过是一群小孩子,反正说了也不痛不痒,还是先进去吧.....”

二百四十一·辩论

    跟他们争赢了又怎么样?

    难道辩论赢了楚庭川就能回来了吗?驸马是底层出身,他从前家里也就是普通的一个秀才之家,要说有多大的见识,那是没有的,哪怕他已经当了一阵子的驸马。

    但是有些东西真是你天生的环境铸就的,不是你一时一刻暴发就有的,就比如眼界这种东西。

    这也是为什么静安公主一直厌恶他的理由,在静安公主看来,他不管怎么拾掇他自己,都是一个下等人,两个人完全没有任何共同话题。

    此刻驸马觉得自己跟朱元也没有什么共同话题。

    太子出事本来就是事实,有什么好不能承认的?

    朝廷当中想说太子的人还少吗?

    不说别人,只说王太傅吧,王太傅当初不就直言不讳,指责太子轻忽才会犯下大错,还不肯同意内阁的提议,让人去赎回太子吗?

    这还是最近,王太傅才松了口呢。

    他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有些无奈也有些不耐烦的劝朱元:“忍了这一回吧,今天是公主的大日子,到时候闹得太大了也不好,您回宫去不是又是一场麻烦吗?”

    嘉平帝对这个女儿有多宠爱,他们可是都知道并且看在眼里的。

    朱元如果真的不知好歹,回去也讨不了什么好果子吃。

    朱元并没有理会驸马,也假装听不出驸马话里的意思,她只是微笑的看着学子们吵闹,看着学子们对着自己指指点点,仿佛这不过只是去祭天的一次巡游,接受的是普通百姓的一场注目礼。

    她如此淡然,那些人有的越发的暴躁,甚至开始指着朱元痛骂,骂他们东宫是蠹虫,是无能,是懦夫。

    这边的动静越发的大了,传到了马车里,王嫱已经有些坐不住了:“我看今天真的要出事,不管了,我还是先过去瞧瞧吧,若是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也好看看,总比坐在这里干等着强啊!”

    范夫人叹了口气,也跟着起了身,两人在丫头仆妇的搀扶下有些艰难的挤过了人群,终于看到了在公主府门前被拦住了的朱元。

    让她们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的是,朱元看上去还是很镇定从容,好似面对的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看起来并没有崩溃或是暴躁。

    这就好,只要不头脑发昏让五城兵马司抓人,大不了也就是丢脸罢了。

    东宫从太子出事,脸面就一直没有捡起来过。

    在大部分百姓和朝臣们心里,他们虽然不说,但是他们其实心里都把楚庭川看做罪人。

    这是没法子的事,面子这种东西,只能不要了。

    学子们的反应越来越激烈,终于开始不知道是谁,有人扔了个鸡蛋上前,啪嗒一声摔在朱元的脚边。

    紧跟着就有更多的菜叶子和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鸡蛋和旁的东西,七皇子哎呀了一声,立即忍不住后退了好几步,躲在了宫人的背后。

    “你们只会这些吗?”朱元冷然看着这群年轻人,拔高了声音,漠然冷笑:“你们自称是读圣贤书,自称是为民请命,结果你们读了一肚子的书,就只学会了朝女人发难,往女人身上砸东西打女人吗?!”

    驸马怔了怔,忍不住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实在没想到朱元的声音还挺大,竟然在这么嘈杂的环境里都能让人把她说的话都给听清楚。

    那些站在前排的读书人也是一样。

    众人都有些茫然,没有想到朱元会这么说。

    那个白衣书生最先扬声道:“你别强词夺理转换概念!我们几时要打你了?我们只不过是在鸣不平罢了!”

    “那请问诸位是在为谁鸣不平?”朱元微微冷笑:“我不过是一介女流,我能上前线我能带兵打仗吗?!还是说我能决定内阁各位阁老们的意见?让他们奉行我的主意?自古以来,女子都是弱势的,是,我是太子妃,可你们说我仗势欺人,不如你们直说,我何时何地,欺负过什么人?若不是公主出丧,我连出宫的机会都屈指可数,我有什么能耐,能够欺负的到你们?”

    学子们皱起眉头。

    有些围观的百姓和一些小官也都有些替朱元委屈:“是啊,太子妃又不能决定什么?找太子妃的麻烦也没用啊!”

    还有更多来参加静安公主丧礼的官员夫人们都是若有所思。

    “你说得比唱的还好听!”黄衣书生最是激进:“你现在固然是嘴巴上不打不骂我们,但是你们夫妻俩要用去多少民脂民膏?!百姓们凭什么为了你们夫妻要担惊受怕,要受此等羞辱?!”

    “说起这个.....”朱元看了他一眼,再看了一眼那个白衣书生,脸上出现不加掩饰的嘲笑和讥讽:“说起这个,我正想要问问,这一代的神威将军当初不是在打倭寇的时候被倭寇全歼三千余人,而后被圣上亲自下令申饬了吗?若是这么说的话,那三千多个将士的性命,是不是都要神威将军来偿还?!他的家眷们也被你们这样的读书人堵住指着鼻子骂了吗?你作为神威将军的儿子,难道不觉得羞愧吗?你有什么脸面出门?你有什么脸面读书?若是按照你的道理,你现在应该自裁以谢天下啊!还有你的父亲,他辜负了江浙多少百姓的期望?他让多少将士家破人亡,他怎么还活的好好的,怎么竟然还能调任蓟州大营?”

    鸦雀无声,王嫱看着朱元,一时只觉得朱元光芒万丈。

    连带着范夫人都咳嗽了一声,有些目瞪口呆:“此等口才,太子妃不当太子妃,也必定能够.....”

    她没说下去了。

    那个白衣书生被说得面红耳赤,到后来简直忍不住要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找个地缝钻进去。

    朱元发笑,哂笑问:“这位学子,请您指教,作为神威将军的家人,作为有战败之绩的武将的家眷,到底该不该活在这个世上?他们活在这个世上就是一种错误了吗?那又该如何处置呢?”

    白衣书生一句话都回不出来。

二百四十一·辩论

    跟他们争赢了又怎么样?

    难道辩论赢了楚庭川就能回来了吗?驸马是底层出身,他从前家里也就是普通的一个秀才之家,要说有多大的见识,那是没有的,哪怕他已经当了一阵子的驸马。

    但是有些东西真是你天生的环境铸就的,不是你一时一刻暴发就有的,就比如眼界这种东西。

    这也是为什么静安公主一直厌恶他的理由,在静安公主看来,他不管怎么拾掇他自己,都是一个下等人,两个人完全没有任何共同话题。

    此刻驸马觉得自己跟朱元也没有什么共同话题。

    太子出事本来就是事实,有什么好不能承认的?

    朝廷当中想说太子的人还少吗?

    不说别人,只说王太傅吧,王太傅当初不就直言不讳,指责太子轻忽才会犯下大错,还不肯同意内阁的提议,让人去赎回太子吗?

    这还是最近,王太傅才松了口呢。

    他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有些无奈也有些不耐烦的劝朱元:“忍了这一回吧,今天是公主的大日子,到时候闹得太大了也不好,您回宫去不是又是一场麻烦吗?”

    嘉平帝对这个女儿有多宠爱,他们可是都知道并且看在眼里的。

    朱元如果真的不知好歹,回去也讨不了什么好果子吃。

    朱元并没有理会驸马,也假装听不出驸马话里的意思,她只是微笑的看着学子们吵闹,看着学子们对着自己指指点点,仿佛这不过只是去祭天的一次巡游,接受的是普通百姓的一场注目礼。

    她如此淡然,那些人有的越发的暴躁,甚至开始指着朱元痛骂,骂他们东宫是蠹虫,是无能,是懦夫。

    这边的动静越发的大了,传到了马车里,王嫱已经有些坐不住了:“我看今天真的要出事,不管了,我还是先过去瞧瞧吧,若是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也好看看,总比坐在这里干等着强啊!”

    范夫人叹了口气,也跟着起了身,两人在丫头仆妇的搀扶下有些艰难的挤过了人群,终于看到了在公主府门前被拦住了的朱元。

    让她们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的是,朱元看上去还是很镇定从容,好似面对的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看起来并没有崩溃或是暴躁。

    这就好,只要不头脑发昏让五城兵马司抓人,大不了也就是丢脸罢了。

    东宫从太子出事,脸面就一直没有捡起来过。

    在大部分百姓和朝臣们心里,他们虽然不说,但是他们其实心里都把楚庭川看做罪人。

    这是没法子的事,面子这种东西,只能不要了。

    学子们的反应越来越激烈,终于开始不知道是谁,有人扔了个鸡蛋上前,啪嗒一声摔在朱元的脚边。

    紧跟着就有更多的菜叶子和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鸡蛋和旁的东西,七皇子哎呀了一声,立即忍不住后退了好几步,躲在了宫人的背后。

    “你们只会这些吗?”朱元冷然看着这群年轻人,拔高了声音,漠然冷笑:“你们自称是读圣贤书,自称是为民请命,结果你们读了一肚子的书,就只学会了朝女人发难,往女人身上砸东西打女人吗?!”

    驸马怔了怔,忍不住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实在没想到朱元的声音还挺大,竟然在这么嘈杂的环境里都能让人把她说的话都给听清楚。

    那些站在前排的读书人也是一样。

    众人都有些茫然,没有想到朱元会这么说。

    那个白衣书生最先扬声道:“你别强词夺理转换概念!我们几时要打你了?我们只不过是在鸣不平罢了!”

    “那请问诸位是在为谁鸣不平?”朱元微微冷笑:“我不过是一介女流,我能上前线我能带兵打仗吗?!还是说我能决定内阁各位阁老们的意见?让他们奉行我的主意?自古以来,女子都是弱势的,是,我是太子妃,可你们说我仗势欺人,不如你们直说,我何时何地,欺负过什么人?若不是公主出丧,我连出宫的机会都屈指可数,我有什么能耐,能够欺负的到你们?”

    学子们皱起眉头。

    有些围观的百姓和一些小官也都有些替朱元委屈:“是啊,太子妃又不能决定什么?找太子妃的麻烦也没用啊!”

    还有更多来参加静安公主丧礼的官员夫人们都是若有所思。

    “你说得比唱的还好听!”黄衣书生最是激进:“你现在固然是嘴巴上不打不骂我们,但是你们夫妻俩要用去多少民脂民膏?!百姓们凭什么为了你们夫妻要担惊受怕,要受此等羞辱?!”

    “说起这个.....”朱元看了他一眼,再看了一眼那个白衣书生,脸上出现不加掩饰的嘲笑和讥讽:“说起这个,我正想要问问,这一代的神威将军当初不是在打倭寇的时候被倭寇全歼三千余人,而后被圣上亲自下令申饬了吗?若是这么说的话,那三千多个将士的性命,是不是都要神威将军来偿还?!他的家眷们也被你们这样的读书人堵住指着鼻子骂了吗?你作为神威将军的儿子,难道不觉得羞愧吗?你有什么脸面出门?你有什么脸面读书?若是按照你的道理,你现在应该自裁以谢天下啊!还有你的父亲,他辜负了江浙多少百姓的期望?他让多少将士家破人亡,他怎么还活的好好的,怎么竟然还能调任蓟州大营?”

    鸦雀无声,王嫱看着朱元,一时只觉得朱元光芒万丈。

    连带着范夫人都咳嗽了一声,有些目瞪口呆:“此等口才,太子妃不当太子妃,也必定能够.....”

    她没说下去了。

    那个白衣书生被说得面红耳赤,到后来简直忍不住要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找个地缝钻进去。

    朱元发笑,哂笑问:“这位学子,请您指教,作为神威将军的家人,作为有战败之绩的武将的家眷,到底该不该活在这个世上?他们活在这个世上就是一种错误了吗?那又该如何处置呢?”

    白衣书生一句话都回不出来。

二百四十二·痛脚

    他能说什么?

    事实上,当时浙江面对倭寇那一场仗,他的父亲的确有失误的地方,轻敌冒进,所以才导致那么多人损伤,起了一个坏头,为了那件事,父亲还被弹劾了,足足有三年的时间都赋闲在家,后来若不是走了关系,花了大价钱疏通了上面,现在还仍旧在家蹲着呢。

    这种情形之下,要说他站出来指责楚庭川,的确没什么立场。

    而且他自己算起来,身份和处境也跟朱元差不多。

    他也算得上是朝廷宽宏大量的既得利益者,他面红耳赤,一下子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一时之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张口结舌的我我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而驸马已经惊呆了。

    他是真没想到,太子妃的口才好到这等地步。

    啧啧,这个真是能把人气死的一张嘴了,听听她说的那些话,句句都是重点,句句都踩着别人的痛脚,自己也站得住脚。

    真是了不得,他有些明白为什么静安公主把她看做死敌了,想一想也是,对上这样的对手,你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心里除了越来越憋气越来越烦躁,难道还能心平气和不成?

    他摇了摇头,心中一松,就小声的提醒朱元:“太子妃,既然已经差不多了,就先进去吧,何必跟他们这群学生一般计较?”

    暂时打发了他们也就是了,没必要一直跟他们在这里僵持。

    七皇子表情也很复杂。

    他没有想到朱元连这样的场面都能轻松应对,轻松的好像在她眼里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事一样,当初母妃还说恭妃娘娘是因为嫌弃这个儿媳妇不得力,没什么用处,所以才对东宫怨念深重。

    可是现在看来,娶了朱元真的没用处吗?

    反倒是恭妃一直在给楚庭川惹祸招灾,如果不是恭妃和母妃勾结,楚庭川也不会被千里追杀,还落入了瓦剌人手里。

    书生们一时之间的确被朱元说的哑口无言。

    尤其是领头的白衣书生,他自己的屁股都不干净,就更没什么资格再说下去了,他都能听见边上的百姓指指点点的窃窃私语。

    那些话让他恨不得捂住耳朵,抿了抿唇,他甩手准备要走,却被之前的黄衣书生给拉住了。

    黄衣书生朝着朱元笑了一声,双手放在嘴边,让自己的声音更大一些,能够压下那些看热闹的百姓的议论声,等到终于确定大家都能听清楚自己说话了,他便冷然挑衅朱元:“太子妃真是巧舌如簧啊!这能一样吗?神威将军那是保家卫国,战争之中哪里能够没有伤亡的?胜败更是兵家常事,战场上没有常胜的将军,要是你这么咄咄逼人的话,那岂不是天下一半的武将都要去死一死了?”

    也对啊!

    百姓们反应过来。

    这刀枪无言,战场上打仗,哪里就有绝对的把握打赢的?

    真要是如此,那就不必打仗了。

    打仗么,输赢都是常事。

    驸马心里刚刚松了的一口气顿时又提起了,整个人都如同是绷紧了的弓弦,他娘的,要不是他顾忌着自己的身份,真的是很想骂人。

    朱元脾气倔,本来该见好就收的,这帮读书人都是倔驴,怎么可能会认输啊?再说了,他们本来就靠嘴皮子吃饭,说得过他们吗?

    真是没事找事。

    另一方面,这帮读书人也真是奇怪,干什么非得抓着朱元不放啊?

    就跟朱元自己说的那样,她不过就是个女眷,再厉害,外头的事情也轮不到她来管,找天找地,也不该来找她的麻烦啊!

    这帮人是不是蠢?!

    黄衣书生眼见众人的心思又开始偏移,就得意的笑了笑。

    王嫱忍不住低声骂道:“狡猾!狡辩!”

    范夫人按住她的手,有些明白朱元的意思了。

    民心是很悬的东西,不能任由这些读书人这么施展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所以她今天才会理会这帮人。

    今天这件事,只许进不许退。

    她也压低了声音,语气比王嫱的要镇定许多:“先不要着急,静观其变。”

    她相信朱元总是有办法的。

    果然,黄衣书生见朱元不说话,众人又都倾向于自己的说法,便再次冷笑着开口挑衅:“太子妃怎么好意思将这些保家卫国的战士们跟太子相提并论?太子可是养尊处优,受尽天下人供养的,他落在瓦剌人手里,却要我们大周的好儿郎们浴血奋战,去救他回来!这怎么能一样?”

    这话越说越过了。

    驸马急得不行,觉得这个黄衣书生真是讨人厌的很。

    也不知道是哪家出来的,怎么会有这么难缠的孩子?

    朱元却知道。

    白柏勋。

    这个年轻人,道貌岸然,自诩少年天才,向来都对自己的口齿很有信心。

    果然是能言善辩啊。

    她嗤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让众人都看向了她。

    而后朱元走下台阶,缓缓到了那个书生面前,抬起了手,左右开弓,啪啪的打了他两个巴掌。

    众人都惊呆了。

    怎么回事?

    她们还以为太子妃这么厉害,应该又是一场唇枪舌战呢,但是太子妃怎么打人了?

    她这动手可就不对了啊。

    大家有道理说道理嘛。

    再说了,读书人是随便能打的吗?

    哪怕是太子妃,也不该如此羞辱人。

    尤其是这些读书人也不过就是指点江山的意气罢了,少年人,谁还没有个这个时候呢?

    太子妃动手就太不对了。

    黄衣书生显然也没想到太子妃会忽然出手打人,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但是等到反应了过来,白柏勋也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

    这只能证明朱元失去了理智,开始气急败坏了.

    他要的本来就是这个效果。

    一个疯婆子,一个懦弱的太子,东宫还有前途吗?

    民心还能向着东宫吗?

    还以为太子妃是多么沉得住气的人物呢,但是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还不是一样,只是一个一被刺激就昏了头的普通女人?

    女人,最没脑子了,总是感性大于理智。

二百四十三·洗刷

    白柏勋捂住了脸,顿时就被打的偏向了一边,他忍不住咬牙道:“太子妃!您这还不是仗势欺人吗?!常言道,士可杀,不可辱,我们不过是为了百姓,为了君上而发声,可是您却仗着您的身份,如此欺辱我们读书人,您所凭仗的,还不是因为您太子妃的身份?”

    是啊,占尽了便宜,夫君还不争气,没有为国家做过什么事,尽是做些拖后腿的事情,现在太子妃竟然还有脸为了丈夫的过错打人。

    东宫真的德不配位吗?

    百姓们也有些怒气上来了,一些摊贩纷纷起哄,觉得朱元打人的举动太过分了。

    一些小官们也都忍着怒气。

    做错了事还这么理直气壮,他们明天一定要参奏一本,太子妃也太嚣张了。

    王嫱捂着脸,没想到朱元竟然会出手打人,急的不行:“这也是被逼的太急了,可是也不能打人啊,这群读书人最是傻头傻脑的.....”

    最好被挑拨了。

    她想这么说。

    但是话都还没说完,那群书生果然都差点儿疯了,全都争先恐后的往前挤,要朱元给个说法。

    看这闹的这么大的架势,今天的事绝对无法善了了。

    无数的人都在等着看朱元的笑话。

    这也是白柏勋挑选今天的理由-----静安公主出丧,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都要来的,就是这个时候,要让朱元和东宫脸面丢尽。

    这么一来,使团就算是能出行,但是他们能得到什么筹码和保证去跟瓦剌人谈条件?

    到时候瓦剌人一怒之下杀了楚庭川,才是最好的结果。

    朱元很淡定,她没有理会驸马的焦急劝说和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让她先走的提议,对着白柏勋问:“你有什么资格来说这样的话?”

    “你为百姓鸣不平?你为天下人鸣不平?你为读书人鸣不平?”朱元一连问了三个问题,等到白柏勋都毫不迟疑的点了头,才冷笑着不屑道:“若是让你代表了天下读书人,那读书人才真是丢尽了脸面!你一个自称读书人的人,勾引良家妇女,私通自己嫂嫂而被家族扫地出门,你这样的人,德行有亏,立身不正,就凭借着一张巧嘴,就想沽名钓誉,你凭什么?!”

    朱元的话说的十分大声,中气十足,就连站在后头的王嫱也隐约都能听的清楚。

    站在前面的书生们就更是了。

    她的话音一落,大家都惊住了,一时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什么啊?

    什么叫做勾引良家妇女?

    什么私通自己嫂嫂?

    这是真事吗?

    大家都懵了。

    白柏勋也猛然瞪大了眼睛。

    他知道,自己是静安公主的入幕之宾的事情绝对是瞒不住朱元的,但是他也不怕朱元闹出来-----静安公主可是嘉平帝的女儿,人现在又死了,死无对证,朱元嚷嚷出这样的事,有没有人会信她还是两说,但是皇家就不会容忍她,她会完蛋的更快。

    可是家里的事,这都是机密的事情,朱元怎么会知道?

    他当初在家里做的那些事,家里为了脸面,全都压下去了,对外也都守口如瓶,朱元怎么会知道的?

    这么劲爆的消息抛出来,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白柏勋最近可是硬骨头的代表,大家都夸赞他不畏强权,把他奉为英雄。

    但是英雄怎么能是这种勾引自己嫂嫂的人呢?

    这不是.....这不是通奸吗?!

    大家都惊呆了。

    连驸马也惊住了,神情复杂的看着朱元,张了张嘴,一张嘴竟然问:“太子妃,您怎么知道的啊?”

    对啊!太子妃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啊?

    朱元就等着人问呢,问这句话的还是驸马,那就更好了,她笑了笑,皱起了眉头啧了一声:“说起来,还是巧合。当初这位白公子,跟我弟弟是好友,我弟弟敬仰他的人品和才学,因此特意邀请他回家来住,谁知道,这位白公子住了一阵走了之后,我三婶竟然发现,我们家的一个婢女怀了身孕,正巧,这个婢女就是伺候白公子的。”

    相比较起太子回不回来的问题,其实百姓们天然更喜欢听这种猎奇的八卦。

    众人都听的津津有味。

    连驸马也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看着白柏勋。

    朱元在心里忍不住发笑。

    若是驸马知道,这个白柏勋不仅是给自己的哥哥带了绿帽子,还给驸马也送上了一顶,不知道是不是会当场扑上去跟他同归于尽。

    不过现在没必要牵扯出这些。

    看着白柏勋似乎要反驳,朱元立即就道:“白公子,你这种在别人家里做客都能做出这种事的人,我作为姐姐,自然很关心我弟弟到底结交的是什么样的朋友,去查一查你的身份来历,也是很合理的吧?”

    合理,当然合理,百姓们都忍不住点头了。

    白柏勋涨红了脸,勉强维持着自己的义愤填膺:“你别偷换了话题!现在我们说的是太子失职......”

    朱元冷然打断他:“是不是太子失德失职,这些事自然有百官讨论,圣上裁定,太子到底如何,回来以后又如何,这不是你们的事,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事,都托赖于国之肱骨们的裁断,你一个连功名都还未到手的读书人,你知道什么?你难道能跟阁老们的远见相比?!相反,你这样的人品,连自己亲哥哥都能背叛,你这样的人品,来跟我说你忧国忧民?!这岂不是太可笑了么?!”

    被朱元这么一说,大家都醒悟过来。

    是啊。

    如果是这样说的话,白柏勋自己都立身不正,他甚至都人品有问题,这样的人,难道真的能真心实意的帮百姓们讨公道?

    再说了,现在仔细想想,朱元说的也对。

    讨什么公道啊?

    现在不是还没定下怎么赎回太子的事吗?

    该怎么处置,自然有官老爷和阁老们圣上操心,这群读书人围着一个不能决定任何事的太子妃为难,侮辱一个女人,这有什么用处吗?

    白柏勋这人所图是不是有些奇怪了?他的行径好像也的确是太过无耻了......

二百四十四·转变

    白柏勋张口结舌,他的确想过朱元调查自己,但是很多事都是家里的不传之秘,为什么朱元竟然也都知道?

    她是从哪里知道的?

    而且看她的态度,分明就是早就把自己给摸透了,就等着这一天来揭自己的脸皮,这种早就被人看透的感觉可不好受,他抿着唇阴沉的看着朱元,攥紧了拳头。

    没办法了吗?

    他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他的确是浪荡不羁,又喜欢喝酒,所以当年在家里的时候做了错事,竟然和嫂嫂做下了那等事,惹得父亲兄长大怒,而后把他给从家里赶了出来。

    可是虽然把他赶出来了,但是这件事白家却压下去了,并没有再提起的意思,当然也是为了他们自己的脸面着想。

    也因为这个,白柏勋才能在外头仍旧读书,不受影响,人家不知道的,只当他还是白家的子弟,只是落魄了一些不受宠而已。

    谁都不知道这里头的缘故。

    可他自己知道。

    而且离开了家族之后他才发现,一个人单打独斗太难了,他要靠着他自己就读书考功名也太难了。

    家里不再管他,没人给他花销,他连个好的先生都请不到,更别提是进好的书院了。

    万般无奈之下,白柏勋开始给花魁写诗。

    这样逐渐的,他也混了个风流的名声,同时也能得到了实际的好处。

    不少夫人都看中他。

    他从中挑选了合适的肥羊,宰了一顿总算是进了河东书院。

    他以为自己的通天大道开始了,以为从前的事情就过去了,可是当他准备大展宏图的时候他才发现,他早就已经成为了别人的猎物----他的把柄还有别人知道。

    为了投其所好,白柏勋就主动出击,想帮他们对付敌人,这样一来,他也能够得到喘息的时间。

    后来他果然也是一颗有用的棋子,至少他能把静安公主给哄得团团转,后来又成功接近了朱景先.....

    他做这一切,为的无非是和从前的自己割裂开来。

    但是现在,朱元把这一切都宣扬开来,让世人都看到了他的真面目。

    一直以来赖以生存的面具没有了,他浑身都像是被脱光了,丢在了人群里任人围观议论,饶是他,也承受不住世俗的眼光和议论,他面色雪白,终于吐出一口血来。

    众人都纷纷后退,觉得这个人太脏了。

    也是,罔顾人伦,读什么圣贤书?

    驸马意味深长的看了朱元一眼,心里已经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了。

    这个太子妃.....一张嘴真是绝了,竟然能把人给说的吐血,他可不想跟朱元对上。

    把白柏勋说的哑口无言,朱元换换看了一眼众人,叹了一声气,声音有些哽咽的道:“我也知道诸位大人和天下百姓们觉得瓦剌人无耻,我们与瓦剌交战多年,他们本性狡诈,残暴不仁,也是事实,可是殿下却并不是冲动无能而陷入敌手,本质上,殿下是被算计了,如今我作为太子妃,并不如同诸位所说,心安理得,我同样为了这件事食不下咽,殿下对于诸位来说,或许只是一个太子,但是他却是我的丈夫,太后的孙子,帝后的儿子,还请诸位体谅,太子无论如何不能死在瓦剌人手里,就算是要死,殿下也只能堂堂正正的站着死,如何能够在瓦剌人手里被羞辱,这岂不是在嘲笑我大周无人无能吗?!”

    白柏勋反应过来只想冷笑,朱元倒是会转换话题,倒是很会煽情。

    这些都是狗屁倒灶的话!

    说到底,还不是就是楚庭川无能?

    被人算计也是一种无能啊!

    再说,这些话狗屁不通!楚庭川当时被抓了就死,那才是堂堂正正的死呢,现在要被人赎回来,这不是苟且偷生是什么?!

    他这么想着,就听见朱元声泪俱下的说:“越王尚且能够卧薪尝胆,韩信能够忍受胯下之辱,为何殿下不能?!我相信殿下的为人,也相信殿下的气节,还请诸位体谅体谅我作为殿下妻子的心情,这些决议非我所能决定,我也不过是个苦苦等消息的妻子罢了,诸位若是有什么不满,尽可参奏弹劾,若是当真殿下失德,等殿下回来,我自然与殿下一同承担!”

    朱元的话掷地有声,大家都忍不住一时沉默了下来。

    是啊,朱元不过就是个女人罢了,说句实话,她是真的左右不了什么大局。

    这些书生找上她,的确没什么道理。

    再说了,她说的也对,当务之急是得把太子弄回来才行,不然的话,让太子死在瓦剌人手里,真的很有光彩吗?

    至于回来了以后,到底太子是不是有过错,这是要让大臣们去议论的事情。

    如果太子有过错,自然会有人提议废太子的。

    何必在现在就为难人家妻子呢?

    王嫱紧皱着的眉头终于松开,看了朱元,松了口气。

    原来朱元打的是这个主意。

    是了,之前白柏勋的那番做作,直接让朝廷上下怨气沸腾,大家都觉得是楚庭川惹来的麻烦,所以对东宫也都虎视眈眈。

    这个紧要关头,出这样的事,一旦控制不好舆论,那就有可能再次影响到使团出行。

    但是好不容易到了这一步,朱元怎么可能就此放弃?

    她干脆就踩着白柏勋给楚庭川洗白。

    事实证明,这一招也是很有用的。

    当你要质疑一个人当英雄的时候,你首先得保证你自己身上是干干净净的,否则的话,就会遭到反噬。

    就比如如今,白柏勋的人品显然已经不足以让任何人信任,那么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任何话都不可信不可靠了,他说太子有问题就真是有问题了吗?

    再有问题,比的上他勾引嫂子的人品问题大吗?

    正如朱元所说,一个连自己嫂子都勾引的下流种子,这样的人,他真的有那个闲心去关注朝廷大事,去为民请命吗?

    还是想趁着这个时候沽名钓誉,为自己谋私利?

    人人心中都有这个疑问的时候,那么,针对楚庭川的言论,自然就少了。

二百四十五·思路

    事情解决,白柏勋被众人厌恶,五城兵马司直接以聚众闹事的理由把他给抓走了。之前不抓,是因为他是这帮读书人的头头儿,抓了他,影响太坏太恶劣了。

    但是现在,抓了他不会有任何人出来表达不满,因为那帮书生都已经傻了。

    尤其是神威将军的儿子,那个白衣书生,他一回家,就被操着棍子的母亲追的鸡飞狗跳。

    将军夫人真是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指着儿子气的浑身颤抖:“都是爹娘生的,都是一个脑袋一个鼻子一张嘴巴,怎么别人就有脑子,你偏生是个蠢驴啊?!你看看你做的都是什么事儿!你.....现在你满意了?你爹花费了多少心思才能重新走马上任有个差事?现在事情一闹出来,什么都毁了,你等着,等着你爹回来打死你!”

    她说是这么说,第二天却急忙收拾了自己和儿子,带着他上门去朱家套近乎了。

    朱三太太最近被这帮人搞得烦不胜烦,要知道,这些人闹得厉害的时候,她可是担惊受怕的。

    但是人家现在转变态度了,朱三太太也没有给人脸色看,好好的打发了,回头跟朱元说起来的时候就忍不住笑:“这下好多了,外头那些传言总算是收敛了许多。”

    总算不会被那些流言蜚语压得连门都不敢出了。

    朱元笑了笑,放下手里的茶杯,问朱三太太:“阿琪已经好了吗?”

    朱琪从天一阁回去之后就大病了一场,这次进宫都没有跟着进来。

    朱三太太叹了口气,说起这件事还是难掩愤怒,忍了忍,才道:“身体倒是好多了,就是胆子小了不少,如今轻易不敢出门去,这也难免,听说钱姑娘也是如此.....”

    那种地方,女孩子去了以后,怎么可能还能跟从前一样,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加上钱嵘和朱琪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从王府被掳走的,她们会害怕有心理阴影再正常不过了,朱元点点头,想了想就道:“慢慢来吧,阿琪的年纪也还不大,您好好给她调养调养身体,最近若是她不愿意,也别非得让她出去了,过些时候,不如让她进宫来陪陪我,我这里虽然并不如何自由,可是安全却是一定的。”

    朱三太太眼睛都忍不住亮了,再没想到朱元上次随口一提的话竟然还有下文,她紧张的忍不住有些结巴,过了好一会儿,才激动的答应了下来。

    朱元又问起了朱景先。

    朱景先到底是外男,楚庭川又不在东宫,他是不好进宫的,朱元上次出宫又是专门去吊唁静安公主的,算一算,她真的已经许久没有见到朱景先了。

    知道她担心的是什么,朱三太太连忙跟她说了朱三老爷送朱景先去上学的事:“河东书院自从孔院长出事,就一直闭馆,最近才重新开馆,如今的院长已经换了人,是范大儒坐镇了,有范大儒在,阿先早就得到了通知,前些天出事,他也知道了白柏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您也别担心,我看这个孩子,心性很稳,跟您虽然比不得,但是比同龄人却要强的太多了,他没有受什么影响,只是更谨慎了。”

    谨慎好啊,谨慎才能在这样的局势里不被扯进旋涡。

    朱元手指习惯性的在黑漆木桌面上点了点,心里的压力小了许多,朱景先既然去了河东书院,就有范大儒照管,白柏勋这样的人,是到不了他身边了,再说,他自己如今也的确是比从前稳重多了,否则的话,这次白柏勋不会在他身边这么久而毫无所获。

    到底是长进了,她有些欣慰,点点头,再留了朱三太太的饭,等到朱三太太出宫去了,才问刚进门来的花楹外头还有没有消息传来。

    花楹就是来回话的,听见朱元发问,就把白柏勋的下场说了出来:“他本来就不是有什么骨气的,五城兵马司那里呆了两天就被送去顺天府了,打了一顿,不必别人说,谁给他的银子,何处联络,都招供了,顺着他的交代,京城最后一批钉子,应当也拔得差不多了。”

    最近这些天,花楹一直觉得憋屈,也就是这几天,总算觉得心里更舒畅了一些,她也真是被恶心够了。

    现在静安公主死了,白柏勋也除去了,顿时耳根都清净了,也不用整天听外头的那些议论,她心情都好了。

    朱元也同样如此,哼了一声,她吩咐花楹让李峪多看着些,就道:“叔晨那边,还是没有消息传来吗?”

    如果杨玉清那边有消息传回来的话,叔晨一定会第一时间就让人传进来的。

    花楹摇了摇头,见朱元沉默不语,就低声道:“娘娘也不要担心太过了,使团不日就要出行,等到时候,自然会有更准确的消息。”

    不,不对。

    朱元摇头,心里的思绪却不知道如何对她说。

    不对的,卫敏斋都去了这么久了,不管怎么说,都该有消息传回来,哪怕是坏消息,但是诡异的是,到现在,这么久了,连卫敏斋都没有传回一个消息来,既没有找到楚庭川,也没有找到徐二少爷,这太不对劲了。

    除非是卫敏斋也出了什么事。

    但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也就是说,应当是徐二少爷占得了先机,那就更可怕了。

    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很不愿意相信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却不得不做好这个准备,顿了顿,才对花楹说:“让叔晨继续派人出去,小二应当给我们留了消息,还有伯晨,他是个机灵的,一定会有线索留下,现在我们找不到殿下,找不到卫指挥使,唯一能够抓住的机会就是这个了。”

    如果不能从卫敏斋他们那边得到有用的消息,那就另辟蹊径,先找到徐二少爷的踪迹,卫敏斋是跟着他去的,找到了他,很多的难题也就都迎刃而解了。

    花楹会意,急忙转身去办了,叔晨也不敢耽误,得到了消息,深思熟虑之后,和林大厨商量过后,打算自己亲自动身。

二百四十六·终于

    朝廷这边很快也终于决定了正副使的人选,等到终于过了年,就打发他们上路了,这件事总算是尘埃落定,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只是卫皇后每每却见太后并无什么特别高兴的意思,终于有一天也忍不住低声问出了自己的疑惑:“老娘娘为何这样担心?朝廷既然已经派出使者,只要条件合适,对方是一定会放庭川回来的。”

    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所谓的前程地位,还是都留在以后再看吧。

    谁还能顾得上这个呢?

    太后苦笑了一声,接过了翁姑手里递来的参汤喝了一口,最近她的身体越发的差了,朱元费尽心力用药膳替她调养,也不过就是让她能够更加舒服一些而已,她自己知道,这是身体支撑不住了。

    她倒是没什么太难过的,当权这么多年,很多事早已看淡,人总归会有一死的,再加上去年她本来就是捡回来的一条命,能够撑到如今,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也是因为这个,太后更加有些忐忑,她咳嗽了一阵,好不容易才压下了喉咙里的血腥味,淡淡的道:“耽搁了大半年,没有任何消息送回来,先前瓦剌太师那边还不断挑衅叫嚣,可是这半年来,却连这点消息都没有了,谁都不知道庭川如今到底是生是死,说不定,使团也只是空走一趟。”

    大殿之中顿时沉默下来,卫皇后闭了闭眼睛,断然摇头:“不会的,庭川不是这么没福气的孩子.....”

    日子过的越久,卫皇后就越发能体会到楚庭川的好处。

    换个人来做太子?七皇子心中郁郁,总觉得秦妃的死跟她有关系,往后绝对不会善待她,九皇子?

    九皇子有自己的母妃,自小就跟她半点不亲近。

    她如今是最迫切希望楚庭川能平安回来的那一拨人了,听见太后这么说,她否认完毕,才颤抖着说:“没有消息或许也是好消息呢。”

    太后叹了一声气。

    等到晚间嘉平帝到卫皇后宫里的时候,就发觉卫皇后正在发呆。

    他还很少见卫皇后有这样失魂落魄的时候,就顺嘴问了一句。

    卫皇后回过神来,急忙站起身来行礼,被嘉平帝阻止了,才有些迟疑的说了太后的情况:“原本以为,老娘娘虽然身体受损,可是调养一阵子也就慢慢的会好,可是如今看着......”

    她见嘉平帝的脸色陡然沉下来,抿了抿唇,还是继续道:“老娘娘自己心中有数,我们怎么宽慰也没用,今天她还提起庭川......”

    说起太子,嘉平帝也有些怅然,坐了下来就道:“围困了这么久,瓦剌人退兵了。”

    什么?

    卫皇后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瓦剌人退兵了?

    什么意思?

    之前瓦剌人围攻宣府,逼得杨将军差点儿殉城,后来还是顽强抵抗住了,拖到了援兵到达,但是瓦剌人却并没有退回去的意思,只是在城外驻扎,周围的村子和小城都被他们劫掠了一番,他们到后来甚至用百姓来威胁杨将军开城门。

    也正是因为这个,朝廷对于这件事的争议才甚嚣尘上。

    可是现在圣上说,瓦剌人退兵了?

    这是怎么回事?卫皇后马上意识到了不对,低声问:“圣上的意思是,庭川他是不是......”

    她想到了某种可能,顿时毛骨悚然,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如果真是瓦剌人杀了楚庭川,那么一切就晚了!

    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还要让使团出行呢?

    她猛地抬头看向了嘉平帝,一时之间心潮起伏,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嘉平帝也看出她是在担心楚庭川,想了想就摇了摇头:“失去庭川的消息太久了,哪怕是卫敏斋也没有传消息回来,朕不得不做好任何准备,至于使团,让他们去,自然是去看看究竟如何。”

    卫皇后顿时觉得有些虚脱。

    听嘉平帝的这个意思,他是觉得楚庭川活着的希望很渺茫了?

    怪不得嘉平帝最近有些怕去太后那里。

    他知道太后的心思,也明白太后对楚庭川有多看重,所以才会更加的怕面对太后吧?

    她到底是决定压下这件事。

    太后的身体如今越发的不好了,若是直接告诉她,还不知道太后能撑多久。

    至于朱元就更是了,虽然朱元表现的一直都很稳重,但是卫皇后不是不知道她跟楚庭川的感情有多好。

    事情到了这一步,竟然也得到了短暂的安宁。

    宫外最爱挑事的静安公主死了,舆论也随着朱元那一次的辩驳平息了,就连那些最爱惹事的大臣们也因为宣府之困已解而不再抓着这件事死命不放,京城的局势终于稳定下来。

    这段时间也发生了不少事情,比如说绿衣跟锦常的婚事终于成功举行了。

    朱元也亲自到场观礼。

    这对于林家和朱家来说都是非常有脸面的事,绿衣眼泪汪汪的,握住朱元的手,想要说什么,但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朱元倒是摸了摸她的头,还跟小时候在庆州府的茶林那样,笑着道:“不要再哭了,你如今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丈夫,往后还会有自己的儿女,这对于我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回报,从此以后,你只是你,好好的过你的日子,我就比什么都高兴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连林夫人都忍不住动容。

    这位太子妃,旁人都是她是如何的厉害如何的傲然,但是她却只看见她的一片真心,能够对服侍自己的丫头都如此用心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她也终于明白儿子为什么虽然嘴巴上从前总说太子妃如何孤傲,但是却一直对朱元所有的命令都言听计从了。

    朱元的确是有这个本事,也有这个魅力,叫人甘愿。

    她笑了笑,认真的望着朱元道:“娘娘放心,我一定会把绿衣当成亲生女儿,绝对不会让锦常对不住她的。”

    朱元微笑以对,绿衣终于成亲了,她的心事,总算也了却了一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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