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2章 威胁
带着整箱的探测仪，江禅机飞回了洼地，大部分要走的人都已经在那里集合了，唯一还没到齐的只有院牧长她们一行人，只要院牧长的体检不出什么问题，就要正式出发了。
“花岗岩少校呢？”江禅机一抵达之后就向马里金娜询问。
“喝醉了，正在呼呼大睡。”她答道，“前几天起码将军还会在上午对她饮酒稍加节制，今天从早上就放纵她随意喝。”
江禅机点头，少校肯定不会自发跟他们走，只能把她灌醉了，这其实是来软的，假如她没喝醉，就只能来硬的了。
几头不安地哞哞叫的小奶牛牛犊被栓着绳子待在旁边，米奥骑在一头的背上，又在发疯似的扮演牛仔，虽然她体重不算沉，但小牛犊毕竟太小了，他还真怕她把它压坏了，于是赶紧把她驱赶走。
今天早上在去红叶学院之前，他给房东大婶和罗恩告了别，并且结清了房租和水电费，但并不意外地遭到了来自房东大婶的嘲讽：“反正不是你自己的钱吧？上次是你爸妈的钱，这次又是谁的钱？有出息的像你这个年纪早就自己能打工挣钱了，自从你住进我的公寓，我就没见你挣回一个子……”
虽然她数落的是实情，但正因为是实情，才令江禅机更加无地自容，只能装着与加文告别来缓解尴尬，毕竟只要有正常智商的人都知道跟她争论和分辩只会令自己陷入更糟糕的境地，某种程度上大概只有米奥能吵赢她，无非就是比拼谁更声大和气势更足。
其他人都在忙着核对要带走东西的清单，其中还有梓萱小小……不对，她已经不小了，反正看到她的背影时，由于换了一身衣服，他一时没认出来，但能听出她的声音，她的神情难免有些紧张，而为了掩饰紧张，她正在与奥罗拉讨论奶牛的草料问题，毕竟到了诺亚星之后，奶牛可能就要以当地的草料为食了，她显然是提前做了功课，对各种花科的植物说起来头头是道，对奶牛能吃什么东西也很有研究，反正江禅机是完全听不懂，她就是这样的孩子，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从来也不愿被人小看。
除此之外，连优奈、付苏和赵曼也来给他们送行了，三人神情各异，优奈是一点也不羡慕他们的永生，对他们只有真挚的祝福，而付苏就有些不甘和纠结了，但即使不考虑她无法替代的传声器作用，她本身也没有做好前往诺亚星的准备……赵曼就很像是普通人了，既羡慕得要死，也纠结得要死。
有车辆从远处向洼地驶来，由于雾气的遮挡，尚未看到车影，先听到车声，江禅机他们都以为是院牧长检查完身体赶来了，因此谁也没有特别在意，然而当车灯从雾影中出现时，他们才意识到不对，因为那是一辆陌生而豪华……甚至可以说是浮夸的高档车，浮夸到什么程度呢，连轮毂都镶满了钻石，洋溢着土豪的风格，而敢于开这种车来到这种可能会伤到底盘的烂地，也证明车主并不心疼。
江禅机的眼最尖，其他人还在被车灯晃得睁不开眼时，他已经认出车里的人竟然是许久不见的蕾拉，便抬手阻止忆星想要用念动力拦住车辆的举动，然后向奥罗拉招了招手，说道：“是你的表妹。”
奥罗拉明显因为尴尬和局促皱了皱眉，这种情形会令大家认为是她私下里跟蕾拉联系了，虽然她有这个权力，但无论是她还是其他人，都对这个嚣张跋扈有某些时刻又很怂的表妹没有太好的观感，事实上她真没有联系蕾拉。
蕾拉停车熄火，对正要起飞到雾气之上察看状况的江禅机说道：“你不用多心，只有我一个人。”
江禅机摊手，他相信她说的是真的，若是她有什么恶意，也绝不会以身犯险。
两年左右不见，她与小穗一样成熟了很多，或者成熟了更多，身上已经有一部分商业精英的气质了，并没有穿她以往常穿的马裤马靴，与她相比，明明更年长一点儿的奥罗拉却显得年纪更小。
奥罗拉板着脸走过来，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抱歉，商业机密——开玩笑的啦！其实我一直派人用商业卫星监视着这里，尽管这里总是雾气弥漫，但这几天的商业卫星照片上显示出一个红点，表明有人在这里生火，而且一连几天都待在这里，并且根据其他一些迹象和线索——你懂的，我觉得有必要亲自过来看看，虽然你很无情地连再见都不说就离开了我，但好歹咱们也血脉相连~”蕾拉摘下太阳镜，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
她给出的理由合情合理，确实是她能做到的事，而且能很轻易地做到，倒是帕辛科娃的脸色变了变，有些自责离开军队之后自己就丧失了足够的警惕性，或者也可能是太久没有遭遇过危险了。
“我知道你们可能不太欢迎我，但我希望你能回答一个问题，只要告诉我答应，我立刻就走……大概吧。”她对奥罗拉说道。
“我……”奥罗拉正要呛声回应，江禅机打圆场道：“你想问什么？”
“嗯，我已经猜到你们去哪了，所以我想问，那里到底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我希望你能看在小时候咱们一起玩的情分上，如实回答我。”她说道。
奥罗拉心软了一下，她们小时候确实经常相处，虽说大部分时候玩不到一块去，她喜欢看书而蕾拉更像个假小子，但不可否认小孩子有人陪伴还是很好的，起码令她并不孤独，不过再怎么样她也不想把真相说出来，谁知道蕾拉会不会向外传扬？
蕾拉的问题与其他人的问题差不多，站在她们的立场上，纠结是很正常的事，她又是那种处处想和表姐竞争的人，自从奥罗拉消失之后，她几乎没有一天不在思考这件事，所以她下了这么大的功夫。
然后，她又望向江禅机，走到他的面前，近到几乎要贴上的程度，烈焰红唇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你不用杀我灭口，只要我活着，我就永远不会说出去，我只希望你能诚恳一点儿，但如果我今天不能正常离开这里……更多人会知道。”
江禅机心头一颤，但也仅是一颤而已，若是两年前他可能会吓得面如土色，但今日不同往日，他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虚张声势，因为这是她的惯用伎俩，更不会被她威胁到。
第1303章 背书
其他人都对蕾拉突如其来的貌似亲昵的举动颇有微辞和反感，江禅机尽量不动声色地轻轻把她推开，说道：“有什么话不用藏着掖着，公开说也没关系。”
既然蕾拉能通过高科技手段发现他们回来了并且找到了这里，要说她真的顺藤摸瓜发现了他的一些秘密也是有可能的，即使如此，他认为多半是发现了关于他父母的秘密，而非发现了他本身的秘密，但就算是后者……也无所谓。
“只是打个招呼罢了，好歹也是熟人。”蕾拉微笑道，说不定她以为江禅机是在虚张声势——明明心里慌得一逼，但表面上还在强装镇静。
不过至少可以确定，她这次真是有备而来，并非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莽撞，这两年她还是成长了很多，不论她是不是虚言恫吓，闹到那一步对谁都没什么好处。
“你想知道奥罗拉和我们去诺亚星的原因？”他问道，“很简单啊，因为那里很有意思，就像当初白人跑到美洲大陆的西部大拓荒、跑马圈地一样，没有什么比探索未知世界更有趣、更有激情的事了，你能想象我们每发现一个新物种、每发现一处新地形，都能以我们之中的发现者来为其命名的感觉么？只不过我们没那么野蛮，仅想建设一座可以让我们平静生活的伊甸园而已，因为我们已经厌倦了现代社会的日复一日的重复生活。”
“就这？你以为我是小孩子？”蕾拉显然是不相信的，她认为诺亚星上说不定有什么坠毁的外星人飞船之类的天大秘密，以及天大的利益。
“就是这样，我知道你不理解，这是我们选择的生活方式，你可能也不理解隐修院的修女们为什么要选择那种近乎自虐的苦行生活，纯粹是个人追求的不同……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带你去亲眼看看，你甚至可以在那边生活一段时间，就像你说的，咱们是熟人，但是我觉得，不超过三天，你就会无聊得要死。”他说道。
蕾拉半信半疑地盯着他，像是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他在说谎的证据，又看了看那几头惶惶不安的小牛犊。
“你是认真的？”她狐疑地问道，“你真的能带我过去，而不是找个地方把我灭口？”
“你就别小人之心了，这么说吧，你的情报网应该已经知道了，一会儿院牧长要过来，我们要带着院牧长去看看我们在诺亚星上建立的教堂，如果你不敢自己去，可以等院牧长回来之后亲口向她询问，你可以质疑我说谎，但你不能质疑院牧长会对你说谎。”他说道，“你可以在这里等一会儿，不出意外的话，一会儿院牧长她们就到了。”
他把院牧长拉出来背书，就算是蕾拉也不敢质疑院牧长的公信力，说白了，她不配院牧长对她撒谎，没有人配，院牧长既不是金钱能收买的，也不是权势能打压的，只对上帝负责。
“好，那我就等一会儿。”她自顾自地踱到一边，对其他人的眼神视若无物。
“这人是哪里冒出来的？”
忆星沉着脸走过来，向江禅机询问，甚至没有压低声音。
“她是奥罗拉的表妹，不用在意，这是她们表姐妹之间的事，她只是有点儿误会而已。”他赶紧语气平和地安抚道，否则忆星可不管你是蕾拉还是阿拉蕾。
好在片刻之后，薄雾外面又隐约传来汽车轮胎碾压在坑坑洼洼的碎石路面上的声音，这次八成就是院牧长了。
车头从雾气中穿出的时候，大家就已经看到，是路惟静开车载着院牧长和凯瑟琳姐妹过来了。
江禅机迎上去，等车停稳，替她们拉开车门，问道：“怎么样？”
路惟静略微扫了一眼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蕾拉，但并没有在意，答道：“嗯，挺好的，可能是长期粗茶淡饭的缘故，院牧长女士大部分身体指标都很正常，虽然稍微有一点上了年纪的人常有的亚健康小问题，但并不怎么影响，心脏方面也恢复得不错，按照我的判断，起码几个月内不会有事。”
院牧长也被姐妹俩搀扶着走下车，说道：“有劳路医生的诸多操劳。”
“哪里的话，您太客气了。”路惟静在院牧长面前也只能变回乖乖女，“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祝您一路顺风。”
“路医生也请慢走。”院牧长回应道。
路惟静向江禅机点了点头，开车原路返回。
凯瑟琳和阿拉贝拉在得知院牧长身体健康无碍之后，心情也都更加放松。
“我们人都到齐了，马上就要走了，怎么样？你要不要一起来？”江禅机明知蕾拉不会同意，还是故意向她询问。
蕾拉勉强挤出笑容，“我是想去，但今天不行，我要是就这么走了，恐怕会出一些咱们都不愿意见到的事，还是下次再说吧。”
“这就对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以你的身家，实在没必要犯这份险，还是回去好好享受生活吧——相信我，这是对你来说最好的选择，我们的生活并不值得你好奇，如果实在好奇，就去看几集荒野求生，大差不差。”他很诚恳地劝道，至于能不能听得进去，就要看她自己了。
蕾拉的脸色变了变，她怀疑他是在嘲讽她，但那几头小牛犊的存在又格外有说服力。
江禅机向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忆星递了个眼色，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前往诺亚星就不用像上次那么谨慎小心了。
忆星开启了“通道”，在几位临时旁观者的注视下，大家带着物资陆续消失在“通道”里，而江禅机是倒数第二个走，因为他还要负责扛起醉醺醺的少校，由于念动力无法在“通道”里使用，别人扛不起少校的体重。
忆星在最后离开之前，恶狠狠地对着蕾拉说道：“我警告你，你以后要是再这么没有边界感，小心我揍扁你！”
蕾拉简直莫名其妙，她甚至一时没明白自己是哪里惹到这位陌生人了。
第1304章 参观
终于，回来了。
上一次发出这样类似的感叹，还是在几天前当他们重返地球时，而仅仅几天之隔的又一声感叹，形式相似，感受却不尽相同，前者是阔别已久怀着期待和忐忑返乡回老家，乡下热闹归热闹，与发小亲友们相聚也很高兴，但总有一种躁动与不安，而后者就如同重新回到城市里的小家，只要关上房门，往床上一趟，就不会有人来打扰，是那么安静和自在。
最能随心所欲的米奥干脆直接“大”字形躺在了草地上，胳膊腿还一划一划的，脸上全是傻笑，嗷嗷吼着什么她喵汉三又回来了之类的胡话——连她都能感受到这份轻松与自在，其他人自不必提。
不过对于头一次来做客的梓萱和学院长而言，又是截然不同的冲击了，陌生的天空、迥异的生态，还有那仿佛吸氧般的空气、飘荡在周围的浮空灯笼，都令她们惊愕地闭不上嘴也说不出话，其实基地附近的动植物已经相对来说被清理得差不多了，若是走到稍远一点，就会受到更大的冲击。直到半分钟之后，院牧长才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喃喃低语了一声：“上帝啊……”
那几头小牛犊倒是受惊不小，如果不算少小离家老大归的隐异猴，它们算是第一批被带到诺亚星的动物，刚出来就撒蹄子想逃跑。
此时已是诺亚星的傍晚，也是诺亚星最美的时刻，夕阳与星环交相辉映，蓝宝石般的天空群星闪耀，到处充斥着梦幻般的氛围。
江禅机倒数第二个出来，把沉重的花岗岩少校放在地上，这家伙身高是他的一倍半，体重更是他的几倍，扛着她的时候胳膊腿还乱晃悠，这就是所谓的死沉死沉的，就算他力量很强，也好悬把腰闪了。
听到他们的动静，拉斐、伊芙和猿女先后从居住的屋子里跑出来，几天不见，她们算是想死大家了，偌大的基地只剩她们三个，别提多冷清，就算她们三个都对冷清与寂寞有着超强的抗性，但还是难以与人类群居的天性彻底割舍。
江禅机看到伊芙她们安然无恙，也是松了口气，虽说有浮空灯笼负责基地的安全，拉斐本身也有不俗的战力，但这毕竟是一颗原始蛮荒的星球，依然存在安全隐患，浮空灯笼本身也有很多未解之谜，万一真出点儿什么事，他可不想看到她们的尸体。
“我们安置物资和行李，阿拉贝拉你带院牧长和梓萱参观一下吧，别走得太远。”江禅机说道。
“好！”阿拉贝拉早就迫不及待想让院牧长看看她们建造的大教堂了，最期待的是能得到院牧长的肯定甚至是夸奖。
陈依依和奥罗拉她们去找合适的地方储存他们带来的种子以防发霉，具体的种植季节和种植地点还需要再慢慢考察。
15号……优奈则是跑去兽舍去察看那些她着力驯化的野生动物们，忆星也跑去陨石坑孵化室了，是江禅机让她去的，因为那里很快需要腾出一块地方。
学院长也陪同院牧长她们去参观了，等她们一行人走远，江禅机悄悄对帕辛科娃说道：“少校会醉多长时间？等她醒了，估计会大吵大闹，为了不影响院牧长，我想委屈一下您和少校，把她安排到最边缘的房子里，还得麻烦您跟她住在一起。”
帕辛科娃点头，“应该的，就这么办，不过我还没来得及详细问你，如果她醒过来之后，不愿意配合怎么办？”
江禅机倒是也考虑过这点，倔驴般的少校很可能明知是为她好也会反对，尤其是在戒断反应期间，参考以前千央的状况，少校的脾气恐怕会比现在暴躁十倍有余，理性几乎是不复存在。
“这个我想到了，一开始我是想用麻醉药来着，但几个月的时间持续用药，恐怕对她的身体伤害很大，而且说不定她喝醉喝得对麻醉药都有耐药性了。”他半开玩笑地说道，“所以我打算启用浮空灯笼的高频闪光将她催眠，进入那种行尸走肉的状态，几个月的时间对她来说应该一晃就过去了。”
“这……安全性上没问题么？”帕辛科娃未免担心，她虽然没有被催眠过，但营救他和学院长的时候亲眼见到那十几位被催眠的女生，她不想为了少校一条胳膊而令所有人的安全置于险地。
“应该没问题，尤绮丝已经把它们的闪光信号破解了七七八八，不会让它们随便对其他人启用的。”他说道。
高频闪光应该是浮空灯笼的防御武器，被清零重启之后的浮空灯笼没有把江禅机他们视为敌人，当然也不会对他们使用高频闪光。
“那就好，至于我们住的地方，能多远就多远，哪怕是现在临时搭建一间小木屋也行，有床没床都无所谓。”她说道。
如她所愿，江禅机把基地最边缘的一栋用来放杂物的木屋腾了出来，又弄了两张木板床进去，被褥只要放帕辛科娃的那套就行了，反正少校不会着凉，也不会在木屋里待很久。
而在他开始干活之前，他先是找到伊芙。伊芙本来已经做好她们三人的晚饭，由于他们的突然回归，以及额外又多了三个人，她正在忙碌地重新做晚饭，他请马里金娜先给她搭把手，把她单独叫出来，详细跟她说明了他打算给少校复原胳膊的计划，路惟静录下的教学视频他也装在手机里带来了，手机这样的电子设备都放在装探测仪的箱子里，箱子有一定的电磁屏蔽能力。
伊芙听完之后，尽管她不认识少校也跟少校没什么交情，但她意识到这项工作有潜在的重要意义，他们以后住在诺亚星上的漫长时间，万一有人出现类似的肢体伤残，就能通过同样的办法复原，因此她承诺尽快对照着视频掌握对肢体伤口的清理技术，将其他不重要的事情先推到一边，这也正是江禅机所期望的，因为她掌握得越快，就意味着少校承受戒断反应的痛苦就越短。
第1305章 勉励
为了迎接院牧长与梓萱的到来，给她们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每个人都忙碌起来，有做饭的，有帮她们收拾被褥的，领着她们参观的阿拉贝拉兴奋得像是打了鸡血，力图向院牧长证明她们这两年来不是无所事事。
当看到凯瑟琳努力建成的木质大教堂时，院牧长再次被震惊了，尽管几天前听说她们建了一座教堂，但在她心目中的预想里，所谓的教堂无非也就比普通平房大一些，顶多是二三层小楼那么高也就不错了，但眼前的大教堂规模之宏伟完全超乎她的预料，虽然不能跟那几座数个世纪之前传下来的名胜古迹相比，但与任何一座近现代建造的教堂相比都毫不逊色，若非实物就摆在眼前，她真的很难相信她们能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建出这样一座教堂，更惊人的是，它还不是一座空架子，它甚至配备了叙事性质的彩绘玻璃窗，内部尚未彻底完工，圣坛什么的还没有布置好，但穹顶之上已经有了大片大片的圣经叙事壁画。
“这都是你们建的？”她明知这是废话，但若非神迹，她实在难以相信她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建成这样规模的教堂。
“大家都帮忙了，婵姬和忆星运送木头，凯瑟琳负责切削和装配，奥罗拉和学院长帮着设计结构，玻璃也是她们做的，壁画全靠马里金娜和伊芙出力，我……我……”阿拉贝拉兴冲冲地说着说着，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什么也没干，不禁涨红了脸。
学院长适时插言道：“阿拉贝拉在大家干活的时候给大家充当了良好的后勤保障，从浆洗衣服到洗菜做饭和端茶送水，这样大家才可以心无旁骛地专注于其他工作。”
“其实要说出力最多的，应该是这些浮空灯笼。”凯瑟琳说道，“从收集木材到加工和搭建，再到炼制玻璃和调配颜料，几乎每一个环节上都离不开它们的参与，它们起码负担了一半以上的工作量，否则恐怕现在教堂还只具雏形。”
院牧长抬眼望向那些飘荡不定、时不时发出闪光的浮空灯笼，觉得她有必要对它们了解更多。
“你们做的很好，比我预想中要好得多，足以体现你们的虔诚和信仰。”她赞许地对凯瑟琳说道，“此外也要一并感谢诸多出力的友人。”
如此直言不讳的赞许，令凯瑟琳和阿拉贝拉受宠若惊，她们真的很少见到院牧长这么直白的夸奖，阿拉贝拉更是激动得嘴唇直哆嗦。
“多谢院牧长大人的厚爱，我们需要做的还很多，比如教堂顶上的钟，我们还在想办法，暂时还不能大量冶炼金属，但是我们会继续努力的！”凯瑟琳说道。
院牧长点头，“不用急于求成，宁可慢一点，也要做好。”
凯瑟琳和阿拉贝拉如奉纶音，恭谨地将院牧长的吩咐铭记在心。
除了大教堂之外，阿拉贝拉又继续带着她们参观了更多的生活设施，主要是由奥罗拉设计、其他人帮忙建造的，这是梓萱特别感兴趣的部分，向学院长询问了很多问题，在学院长讲述的时候，她颇有一点儿技痒难耐的感觉，恨不得当时自己也参与一脚。
基地最不缺的就是土地面积，所以不同的设施之间隔得比较开，虽然阿拉贝拉很让她们参观更多，但随着夜色的降临，能见度下降就不适合继续参观了，而且院牧长初来乍到，还是最好多休息为主，便带着大家返回去用餐。
由于这几天只有拉斐在狩猎，而且只要猎到足够三个人食用的肉类就行，毕竟她们既没有冰箱也没有奥罗拉，更多的杀戮只是浪费，现在临时去狩猎也来不及，这顿晚饭伊芙已经尽力施展巧手，虽然肉类不多，但用坚果、水果、野菜来尽量令宴席变得更加丰盛。
今晚天气好，就在室外用餐，一整张长条木桌的左右都已经坐了不少人，平时他们都不讲次序，随便落座，不过今天特意把首位留给了院牧长。
“竟然还有电？”院牧长更是惊讶，一入夜，基地里的各处就亮起了灯，虽然不能用灯火通明来形容，但已经是这个原始世界的夜间唯一的光明了，光总是能给人带来安心感。
“嗯！全靠婵姬！”阿拉贝拉说道：“不然我们就只能用动物油脂点油灯了。”
梓萱已经提前了解，但基地里的每一处细节都令院牧长惊叹。
“帕辛科娃将军不在？”院牧长经过谦让落座之后扫了一眼，发现帕辛科娃不在。
“她暂时有点事，不跟咱们一起吃，马里金娜会给她送饭过去，您不用在意。”江禅机解释道。
院牧长点头，也没有再问，视线落到被陆续端上来的饭菜之上，梓萱也是如此，但除了面包和米饭这两种主食她们认得之外，其他的无论是肉类还是水果蔬菜，全都一概认不出来。
“这些大部分都要感谢袁元。”阿拉贝拉示意猿女道，“她指给我们哪种能吃、哪种不能吃，您请放心，这些都能吃，只不过……嗯，味道不如地球上的蔬菜水果好，差得挺远的，有些酸和涩，也不能多吃，否则会拉肚子，但是为了营养全面，还是请您忍耐一二。”
“这个通过育种是可以改善的。”梓萱说道，“地球上的东西也不是一开始就好吃。”
“是的，但是因为还有很多其他事情要忙，暂时没工夫把精力投注在这方面。”奥罗拉解释道，“我对育种不了解，伊芙带的电脑里有这方面的电子书，资料倒是挺全的，只是我们还没抽出时间进行研究。”
毕竟基地里有能力有兴趣做研究的，也就那么两三个人，甚至说大部分重任都落在奥罗拉身上也不为过。
梓萱哦了一声，“难怪，辛苦奥罗拉学姐了。”
江禅机从她的微表情里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他说道：“要是梓萱你能抽时间帮忙研究一下育种技术，我们都感激不尽！”
梓萱害羞地扭了扭身体，“也……也不是不行，反正我从来不会吃闲饭。”
第1306章 求死
院牧长与梓萱来到诺亚星的第一顿饭，就在处处充满新奇与忐忑之中结束了，面对桌子上那些琳琅满目的陌生食材和肉类，她们两个并没有吃很多，大部分是浅尝辄止，一方面看着这些陌生的东西确实有些难以下咽，另一方面是她们也并不怎么饿，但只要她们还待在诺亚星上，就只能慢慢习惯这一切，而江禅机他们当初刚来时，虽然同样难以下咽，但架不住他们每天都在做体力和脑力劳动，再难以下咽也经不住饿上几顿，饿了啥都能吃下，习惯了之后就挺好吃，毕竟伊芙已经尽力把食材做得美味，而第三点则是……院牧长不太擅长使用筷子，但筷子是这里的通用餐具，毕竟暂时没办法冶炼金属制作刀叉。
如果说还有其他原因，就是周围的环境经常令她们两人分心，不论是天上传来一声夜鸟的啸鸣，还是远处山林里响起一声异兽的怒吼，都从食物上分散了她们的注意力，尤其是神秘的星空本身，令她们总是忍不住抬头仰望，想当年江禅机他们刚来时也是如此，有生以来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的星星，更不用说璀璨的星环，就算是现在他们也没有看腻。
吃完饭，阿拉贝拉又用木杯给院牧长端上热茶，茶叶同样是来自于本地的植物，泡水之后有一种独特的香气，而且经过江禅机品尝之后证明没有毒性，于是就成了大家都能接受的茶叶，院牧长品了一口之后，也觉得相当不错。
就在大家纷纷动手收拾餐具和残羹冷炙之时，就听到不远处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其实声音应该挺远，只是因为太大，在寂静的夜里就传得很远，惊得院牧长手里的茶杯都颤了一下，以为又是某种巨兽的咆哮。
但江禅机听出来了，那不是什么野兽，而是从少校的木屋那边传来的，看来她已经醒了，并且发现了情况不对。
他把这里交给其他人收拾，自己放下手头的东西，连跑都省了，直接用念动力飞过去，刚过去就听到少校在咆哮道：“让我回去！让我回去！”
声音之大，若非他们制造木屋的板材全都来自千年古木，木板厚且结实，他都担心会把屋顶掀翻，而一侧的木板墙壁竟然破了一个脸盆大的洞。
马里金娜站在门口捂着耳朵，地上是碎裂的木制盘子，没有动过的食物也洒了一地，江禅机飞过来她都不知道。
他降落到门口，拍了拍她，示意让她可以回去了，这里由他和帕辛科娃来处理就行了，地上这些东西也晚点再收拾。
马里金娜点点头，捂着耳朵跑掉了。
“少校！别吼了！你怎么跟泼妇似的乱吼？”江禅机一进门就斥责道。
这句话收获了奇效，少校基本上已经以男性自居，几乎忘了自己是女性，更没有被人骂过泼妇，一瞬间把她给说愣了。
在他来之前，帕辛科娃已经在劝她，但刚醒来还没完全清醒的她油盐不进，好在帕辛科娃用念动力控制住了她的行动，可怕的是，木板床的床腿都已经在少校的挣扎下被压断了，墙壁上那个脸盆大的洞，对应着少校头部的位置，再看她脸上和头发间的木屑碎片，至少五厘米厚的木板墙是被她用脑袋撞破的。
“少校，我告诉你，你吼得再大声也没用，现在你已经身不由己了，就算我们放开你，你也回不到地球上……更不可能喝到酒。”他利用这个短暂的空隙说道。
少校刚醒来就反抗得如此激烈，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她意识到这里没有酒，她连死都不怕，唯独害怕没有酒喝，因为重度酒瘾上来却得不到满足的那种抓心挠肝的痛苦，就像是无数的行军蚁在往身体和脑袋的每一处里钻，一路钻一路啃噬神经和血肉，就算她有钢铁般的意志，也为之恐惧。她不怕死，因为死是一瞬间的事，但被酒瘾慢性折磨是她没有勇气面对的。
“就是你干的吧？就是你出的主意！”少校红了眼，用看着杀父仇人般的视线恶狠狠地瞪着他，如果不是被念动力控制着，她已经跳过来捶烂他的狗头了。
帕辛科娃张嘴想澄清是自己的意思，但江禅机抢先承认道：“没错，是我的主意，你知道为什么吗？”
现在少校没有多少理智，如果她一定要找个人来恨，那还是恨他比较好，而不能让她恨帕辛科娃，不能影响她们之间的战友情。
“为了折磨我？”她吼道。
“我才没那么无聊，其实是我的简学姐，那天热脸贴了你的冷屁股，她回去越想越气，有心想教训你一顿，但……用她的原话说——她不屑于揍一个残废，所以我寻思，既然这样，为了能让学姐出气，只好委屈你一下了。”他说道。
其实少校此时昏昏沉沉的脑袋并没有真正理解他的言外之意是要让她变回四肢健全的正常人，她以为就是简静岚记仇要揍她，气得她哇哇暴叫，一串串的俄语脏话从她嘴里冒出来，还好江禅机听不懂，她恨不得那天就跟简静岚决一死战，总比窝窝囊囊地死在这种地方要好。
“杀了我吧！有种你现在就杀了我！替你学姐出气！”她吼道，她是真心只求速死，遗憾的是没能如愿地在酒醉睡梦中死去。
“可以！”江禅机干脆地答应，“你有两种死法可以选，一是现在安安静静地待着，过两天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二是你继续发疯继续吼，那我就让酒瘾慢慢杀死你，你自己选吧——你知道的，我说话一向算数。另外，帕辛科娃也不敢违抗我，这里我说了算，你求她开恩也没用。”
少校满脸都是酒汗，面目狰狞，狠不得一口咬死他，但酒瘾发作的恐惧令她再怎么愤怒也只能选择第一种，毕竟江禅机确实一直说话算数，她亲眼见过很多酒鬼，酒瘾发作时连防冻液都敢喝，如果只是忍两天，说不定她还能撑得住吧。
第1307章 夜行
到了夜间，梓萱和院牧长又见识到了他们的夜生活，有一起联机用局域网玩游戏的，也有一起用投影看电影的，像猿女为了更好地学说话就在跟着看电影，若是既不想看电影也不想玩游戏，也可以自己看电子书或者画画，其实平时他们的夜生活更加丰富一些，还包括自己编写剧本并排练的话剧或者舞蹈，只不过这几天没有排练而无法演出。
不过江禅机没有参与她们的娱乐，他吃完晚饭并从花岗岩少校那边回来之后，就开始鼓捣他带回来的探测仪，这也是重中之重的正事。
优奈刚将那几头小牛犊安置在兽舍里，她在兽舍里耽误了不少时间，主要是小牛犊听到陌生邻居们的喘息声和叫声总是很害怕，而且她还分别给每头小牛犊准备了不同种类但重量相同的草料，等明天早上就能知道哪种草料更受它们的欢迎，以及……是否有哪头食用草料后中毒死亡了。
“你现在就要去找？”她回来正好看到江禅机在从箱子里取出探测仪试用，“也不用急于一时吧，它们又不会飞了，再怎么样也要等到白天啊。”
江禅机并没有把自己隐藏的担心告诉她们，她们以为制造探测仪就是为了找到那几颗遗失的晶体，并没有其他更多的原因。
“嗯，反正现在没事，我打算出去找找，顺便试用一下。”他说道，“你不用在意，跟她们去玩吧，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行，又没有危险，我不会飞太远，一会儿就回来了。”
优奈感觉他急得有些不正常，但可能就像是得到了新玩具就迫不及待想试玩的感觉吧，也可以理解，而且他说的也没问题，虽然这颗星球上绝大部分生物他们还没见识过，但那些大体型的食肉猛兽他们基本上已经都见过，哪怕是夜间飞行，应该也并不存在什么危险。
跟她说完，他就趁着夜色出发了，飞到空中之后，先打开探测仪，经过短暂的开机过程，屏幕像雷达扫描一样显示出前方弧形的范围，而在他的脚下位置，几个叠加起来的亮点正在闪烁，那是他们现有的黑石晶体，数量没有错，同时响起蜂鸣音提醒，证明它的工作是有效的。
随便选了一个方向，他就开始飞行，尽管一旦探测到晶体它就会发出蜂鸣声提醒，但他还是经常忍不住低头看看屏幕。
“你在走曲线。”尤绮丝说道。
他也不想走曲线，但是没办法，这种地方没有路也没有导航，哪怕眼睛一直盯着正前方飞行，还是会不知不觉飞歪了，更何况怎么可能一直盯着正前方，多少还是会观察周围的，尤绮丝能察觉他飞歪了是因为她根据星辰的位置来判断他的飞行轨迹，但他做不到，其他人也做不到，这就会影响到搜索的效率和有效性，只能希望运气好一点，晶体别待在他们恰好漏掉的位置。
他没飞出太远，光靠他一个人搜索，效率实在太低，简单地体验一下，做到心中有数，他就返回了。
院牧长与梓萱在这里度过的第一夜，整体来说还是很不错的，虽然两人都失眠到后半夜才睡着，而帕辛科娃与花岗岩少校就不一样了，帕辛科娃由于担心少校会做出什么傻事，一整夜几乎没敢合眼，而少校由于体内酒精浓度的逐渐下降，焦躁与恐惧也在随之上涨，以前她没失眠过，反正都是靠酒精助眠，现在没有酒喝，她根本无法入睡。
被她压塌床腿的木床吱呀一声低吟，另一张床上的帕辛科娃随之睁开假寐的眼睛，看到少校已经坐起来了——从江禅机离开后，少校没有挣扎了，帕辛科娃也就没再用念动力。
“你干什么去？”帕辛科娃也坐起来。
“不用担心，我只是出去走走，就算是要死在这地方，好歹也要当个明白鬼……你自己睡吧。”少校含糊地说道。
帕辛科娃肯定不能让她单独闲逛，还是披上外衣随她一起出门。
少校上下左右晃着大脑袋，即使以她此时极为低落的心态，依然不得不承认，这里的星空实在是太美了，她曾以为西伯利亚的星空已经是最顶级的，但与这里的星空相比，无论是能见度还是壮丽程度，全都差了一个或者几个等级。
她向基地瞟了一眼，大部分的灯都已经关了，只有少数几盏用于公共区域照明的灯还亮着，影影绰绰地能看见一栋栋的木屋和设施处于阴影之中。
“其实，婵姬刚才说的那些……”帕辛科娃趁着少校恢复了部分理智，想替江禅机解释。
少校抬手打断，示意她不要说下去了，帕辛科娃不知道她是依然在气头上而不想听，还是她已经不需要解释了。
“我想洗个冷水澡，越冷越好。”少校说道。
在奥罗拉她们最新设计建造的房子里，已经尝试自带卫生间和浴室了，不过以前建的单独浴室也还在，帕辛科娃带着少校走过去，却发现一件很尴尬的事实——少校的体型进不去浴室，无论是高度还是宽度都不够。
少校让帕辛科娃把她带到最近的湖里或者河里，但帕辛科娃担心湖里与河里有危险的生物或者寄生虫，想了想还是把她带到水车那里，被水车转动舀起的水会在另一侧落下，虽然水量不大，但能满足少校洗冷水澡的要求。这是一条从山上流下来的溪水，非常清冽也非常冰冷，正因为如此冰冷，里面没有寄生虫。
少校来到水车旁，很快脱掉了全身的衣服，站到水车下方，说实话她的衣服里里外外全是厚厚的油脂与尘土，脱下来放到地上都不带变形的，散发着浓浓的酒气，就算是洗也没法洗回原来的样子。
她就这么站着，任由刺骨的溪水从头顶浇下来，冲刷着她的全身，一动不动，像是凝固成一尊雕塑。
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了一整夜，帕辛科娃也坐在旁边待了一整夜。
第1308章 启动
第二天早上，米奥还是第一个起的，不过精力过剩的她在这里有太多可以玩的，不用一大早起来就学狗叫，而在她之后，其他人也陆续起床了，尽管大家猜到梓萱她们昨天第一天来肯定失眠了，跟她同住一室的人走动时尽量轻手轻脚，但梓萱还是听到动静，早早地醒来之后就睡不着了，因为她也很想看看白天的这个世界，穿着睡衣就迫不及待地跑到外面，观察这个无比美丽又无比神秘的世界。
在出发之前，梓萱已经把自己的手机交给付苏保管了，如果她妈妈发来信息，若是一般的信息就替她回复，若是需要她本人才能回答的，就请付苏跟她联系之后再代她回复，这也是唯一能让文华阿姨安心的办法。
而院牧长从年龄上说毕竟已经进入老年，又有晨祷的习惯，同样是很早就起了。
一天之计在于晨，早上最重要的事就是做早饭和吃早饭，想满足这么多人的胃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拉斐甚至可能比米奥起得还早，她承担着日常狩猎的任务，每天都要至少带回一只飞禽、一条大鱼和一头走兽的尸体，随着炊烟的升起，沉寂了好几天的基地重新进入了生龙活虎的状态。
江禅机同样很早就起床了，不过他刚坐起来，去而复返的拉斐就出现在他床前。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他纳闷道，扫了一眼拉斐肩头露出的箭羽，一根不少，她一箭未射就回来了。
拉斐指了指外面，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水车那里，去看看。”
江禅机以为是夜里有什么动物闯入基地然后损毁了水车，这种事在他们刚来时、浮空灯笼数量还不多的情况下是发生过的，不过他昨天夜里没有听到异常动静，而且就算如此，拉斐也没有必要特意在狩猎完成之前回来通知他。
他感受到一丝事态的严重性，穿上外衣，跟着她来到水车的位置，还不等走到近前，看到眼前的那一幕，他就明白了拉斐为何一定要回来跟他说。
花岗岩少校全身赤条条的，被水车舀起的水不断冲淋——这副画面若是主体是一位窈窕淑女的话，应该很有美感，是世界古典名画级别，但现实是一点儿美感都没有，除非有人对没毛的北极熊洗澡有特殊的喜好。
帕辛科娃坐在旁边一块石头上，单手拄着下巴正在打盹。
江禅机对拉斐挥了挥手，意思是让后者继续去狩猎，这里交给他就行。
他走近帕辛科娃但没有走得太近，为避免她受惊而产生防卫本能，低声呼唤道：“将军？”
帕辛科娃的脑袋猛地一沉，瞬间就醒来了，使劲眨了眨眼睛，这才发现已经天亮了，然后就看到了他。
江禅机疑惑地指了指少校，帕辛科娃揉揉发酸的脸颊，打着呵欠说道：“她说要洗冷水澡，在这里洗了一整夜了，我都怕她冻僵掉……”
江禅机仔细看了看少校的脚部，像这样在冰冷的溪水冲淋下站了一夜，若她会冻僵，脚肯定是先冻僵，她的脚微微泛紫，情况并不算严重，她体内仿佛有一座核反应堆在源源不断地输出热量。
他能明白她这样做的原因，就是为了压制酒瘾带来的痛苦，为了压制千央曾经描述过的那种虫蚁钻心的戒断反应，但就算是她，一直这么冲淋下去也不是办法，迟早会冻僵的，而且光靠这样，也不可能一直压制得住越来越强的戒断反应，现在距离少校上一次喝酒已经差不多24小时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承受的痛苦只会越来越重。
事实上，他已经注意到，少校的左手正死死地攥着砂锅大的拳头，但拳头如帕金森患者一样正在小幅无规律地颤抖，这大概不是她因为太冷而哆嗦，而是在对抗来自体内的狂潮。
“我今天就请尤绮丝给浮空灯笼编写程序，先把她进入催眠状态再说吧，看样子她已经到极限了，靠她自己是顶不住戒断反应的。”他说道，就算少校能顶得住，帕辛科娃恐怕也顶不住了。
“拜托你们了。”帕辛科娃叹道。
他倒并不是故意想折磨少校，非让她承受这样的痛苦才把她催眠，而是想让她借此铭记酒精成瘾带来的痛苦，而在以后哪怕回到地球也不再沾染酒瘾，但谁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反正对少校来说，短时间内并非不能承受。
“你们再忍一忍，我尽快。”说完他就回去了，找到奥罗拉，两人进入电脑室，还是像上次一样，他说，她打字，将尤绮丝写出的程序输入到笔记本电脑里，反正做早饭用不着他帮忙。
两人整个早上都是在电脑室里度过的，连早饭都是端进来吃，好在有了上次编写病毒的经验，这次配合的更加顺利，而且程序本身也没上次那么复杂。
其他人也相继看到了正在赤条条被水车冲淋的少校，但看到帕辛科娃那阴郁的脸色，大家就明智地当作没看到，没有去打扰她们——至于在这种情况最容易讨人嫌的米奥，同样没有去打扰，因为她觉得光着屁股冲水是一件很无聊的事，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况且靠近的话还会被溅出来的水把她的身体弄湿，划不来。
经过不到一小时的时间，程序编写并检查完毕，奥罗拉就去做自己的事了。
还是老样子，他把一只浮空灯笼带到那座特制的、拥有内外两层门的空屋子里，确认一丝光线也不会泄露出去，然后对它启动了程序。
只见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以肉眼几乎察觉不到的速度闪烁了几秒，在视觉不敏感的人看来可能只是屏幕因为电压不稳而稍有明暗交替。
理论上而言，这只浮空灯笼已经被强制启动了防御模式，它开始释放能令他们失去神智的高频闪光，但江禅机可不想以身试法，他也不敢正眼看它，而是眯缝着眼睛看着地面，摸索到房门然后退出房间，再退出屋子，接下来只要让少校来尝试就行了。
第1309章 动摇
江禅机回到水车旁边的时候，帕辛科娃与花岗岩少校还是保持着将近一小时前的姿势，若非太阳移动了少许距离，几乎会令人以为只过了一小会儿。
帕辛科娃忧心忡忡地看着少校，她是为了少校着想，把少校带到诺亚星，不论右臂能不能复原，起码可以让少校有一个良好的戒酒环境，否则留在地球上，戒酒绝对是妄想，除非把少校关进监狱，但世界上又不存在能关住少校的监狱——她是这么想的，但仅仅是第一天，她就有些动摇了，怀疑自己的想法到底是不是错了，还是说应该把少校留在地球上，每天酒肉管够，快快乐乐地度过下半生，不论下半生有多长？这已经不是战场上了，在战场上她有权决定少校的生死，但她们现在甚至都不再是军人，她有权决定少校的人生么？少校恐怕是第一个在非自愿的情况下被带到诺亚星的人。
这种事根本就没有一个正确的答案，但从少校近乎自虐般地冲淋了一整夜的冷水来看，她希望少校也能如她一样，稍微动摇一下原来的想法。
江禅机快步走到她近前，低声说道：“我这边已经准备好了。”
帕辛科娃暂且放下紊乱的思绪，她以前是极少后悔的人，从她进入军校开始，就知道天底下没有后悔药，现在也是如此，既然木已成舟，就只能将舟放入大海里试试了。
“需要我做什么？”她问。
“没什么特殊的，只要把少校带进那间屋子就行，先来软的，实在不行再来硬的。”他说道，随即用念动力停止了水车的转动，溪水被阻滞，从两侧漫溢而出。
少校一直在闭着眼睛冲淋，水流封闭了她的耳道，冰冷的溪水也令她渐渐感觉不到皮肤，她处于失去五感的状态，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有这样她才可以专注于脑海里，不断地强迫自己回忆曾经战场上的朝朝暮暮，以此来对抗体内虫蚁啃噬般的痛苦，但是……她早就听说酒精对大脑和神经有不可逆转的伤害，但一直并不在乎，因为她早就认为自己会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就死在战场上，然而此时她绝望地发现，那些对她来说无比宝贵的出生入死的经历，现在大部分的细节都已经回忆不起来了，哪怕是帕辛科娃身亡的那次，她的记忆也似乎只是从城堡受到导弹攻击的后半部分开始，前半部分她们怎么到那里的，怎么想也想不起来，而她已经快撑不住了。
她想冻僵脑子，但似乎失败了，为什么脑子一直不肯停止工作呢？
就在这时，水流的突然停止，令五感的一部分重新回到她身上，耳中听到江禅机那令人厌恶的声音：“少校，时间到了。”
她缓缓睁开快要被冻僵的眼皮，从淌落的水幕间模糊地看到他的身影。
腿脚变得格外沉重，几乎都感觉不到脚趾的存在，她费力地一步步向前挪了几步，身体摇摇欲坠，张开双臂，“来吧，杀了我吧，给我个痛快。”
江禅机点头，“我答应的一定会做到，不过我手头没武器，想杀你有点儿费劲，不过我们在这颗星球上找到了一种很毒的东西，吸入之后能让你很快死亡，就在前面那间屋子里，我们不敢让它扩散出去，你要是真想死，就跟我过来吧。”
他指了指那栋特制的内外双屋木屋，由于浮空灯笼的漂浮需要一定的空间，它们会本能地抗拒进入狭小的室内，所以那栋木屋建得比较高大，足以容纳少校的体格。
少校抬眼看了看那栋木屋，这段距离对快要挪不动脚的她来说已经极为漫长，但她仍然一步步向那边挪过去，赤着的双足每步都会在草地上留下一道醒目的大脚印。
其他吃完早饭的人看到像是巨型类人猿一样在移动的她，全都远远地驻足围观，而她根本不在意也没有察觉到，她眼里只有那栋木屋，就仿佛在走向自己人生的终点。
帕辛科娃看她走得太费力，想用念动力助她一臂之力，让她走得更轻松一些，但又怕她的自尊令她愤怒，这时最不需要的就是节外生枝，所以迟疑着没有动手。
终于，她耗时近半小时才走完这段连阿拉贝拉也只需要一两分钟就能走过的路程，来到木屋门口，江禅机给她打开门。
少校愣了一下，看到门里还有另一扇门，这是一栋双层的房间，像是高级病毒实验室的设计，为了防止里面的危险物质泄露出来，不由对江禅机说的又多信了几分。
“少校，我只能陪你走到这里，里面那扇门，只能你自己进去了。”他随她一起走进外门并将外门关闭，在绝对的黑暗中对她说道。
少校的牙缝里勉强挤出几个字：“你最好别搞鬼，否则……”
她是打算放几句狠话，来激怒江禅机，但她的舌头不听使唤，刚费劲地说了几个字，他已经用念动力隔空推开了前面那扇内门，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她的后背就被重重推了一下，此时的她根本抗拒不了这样的力道，咚咚咚地踩踏着地板，踉跄着就跌入前面的内门里，震得整栋屋子都跟着颤抖，而在这个瞬间，她看到黑暗的屋子里似乎有某种诡异的闪光。
江禅机在少校身后重新将内门关闭。
安静。
极度的安静。
安静得不像是少校的风格，已经过了半分钟，都没有听到她在里面大吼大叫，像是泥牛入海一样的安静。
所以他知道，少校应该已经被高频闪光催眠了。
他重新打开内门，看到少校庞大的背影在高频闪光中一动不动，她在进入屋内的第一时间本能地注视着那只浮空灯笼，思维和痛苦都离她而去。
高频闪光戛然而止，因为那只被激发了防御模式的浮空灯笼被他用念动力捏爆了，虽然过河拆桥很对不起它，但它已经完成了历史使命。
第1310章 出行
浮空灯笼的残尸可以等一会儿再收拾，避开其他浮空灯笼的眼线悄悄把它埋了或者烧了，虽然不知道浮空灯笼作为一个群体智慧是否对个体的死亡存在某种异常的情感，但谨慎一点总没错——其实他觉得它们是并不在意的，要类比的话，大概就相当于人类看见自己掉了一根头发，有点儿心疼，但仅此而已。
花岗岩少校像是被孙猴子施了定身法似的，就那么呆呆地站着，眼神空洞而迷蒙，之前的愤怒与痛苦全都不翼而飞，左手攥着的拳头也松开了，变成自然的半握状态，并且也不再颤抖，也许这对她来说，确实相当于已经死了。
有人在外面轻轻敲了敲门，是帕辛科娃，她担心里面的情况。
“没事，可以进来了。”他说。
帕辛科娃推门而入，借助门口透进来的光线，她看到已经如同石化的少校，知道事情如期进展。
“伊芙的手术技巧不知道学得怎么样了，咱们是把她留在这里，还是先把她弄到陨石坑的孵化室里去？”他征求她的意见。
“哪种对她好点儿？”她问。
“都差不多，我觉得这里做手术更方便一些，孵化室里照明和手术条件太差了。”他说道，“如果把她留在这里做完手术再运过去，由于创面不能缝合，又怕路上失血过多……”
帕辛科娃想了想，还是决定选择把少校运过去，毕竟照明这种外部条件是可以想办法解决的，失血过多却能要人命。
两人用念动力抬着少校飞向陨石坑的路上，帕辛科娃几经犹豫，还是问道：“这件事……到底有几分把握？”
她知道自己应该要相信尤绮丝的判断，但尤绮丝只是说理论上可行，说实话她觉得尤绮丝大概不在乎江禅机以外的人的生死。
“我也知道有几分把握，但最差的情况也就是死而已——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比死更可怕，不是么？而且我相信不至于到那种地步。”他说道。
帕辛科娃默然，少校之前那种状态，确实是生不如死，只恨不能死得其所。
两人来到孵化室，由于入口狭窄曲径通幽，而少校又不知道弯腰低头，费了挺大的劲才把她弄进去。
孵化室里被忆星稍微清理了一下，正在孵化的浮空灯笼数量比之前少了很多，帕辛科娃低头看了一眼孵化池里的幼虫，不免有些犯恶心。
“就把她放在这里吧，反正以少校的体型，饿一两天也不会死，今天还有别的事要忙。”江禅机见帕辛科娃有意留下来陪少校，便劝道：“她在这里不会出问题的，你也需要休息，你身上可没她那么多的肉。”
帕辛科娃神不守舍地点点头，问道：“要忙什么事？”
“用探测仪寻找那几颗被忆星弄丢的黑石晶体，嗯，这件事还挺急的，一天不找到它们，我一天就没办法安心，但是因为要飞着找，能飞的又只有咱们三个，要找的范围又太广，所以少一个人都很麻烦。”他解释道，这也是他优先处理少校的原因，只有把少校安置好了，才能解放帕辛科娃。
“我明白了……”帕辛科娃不愧是曾经的军人，哪怕忧心又烦心，但还是能将自己从负面情绪中拔出来，“那个探测仪操作容易么？”
他笑道：“很简单，简单到只有开关机一个按钮，也不需要操作什么，等你吃完早饭，咱们把路线分配一下。”
“早饭就算了，我带块面包路上吃就行，实在没胃口。”她摇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天上的浮空灯笼，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说道：“对了，我记得你讲述过，以前你和学院长被单独困在这里时，曾经遭遇那位米格贝利斯的袭击？”
“对！”他点头确认。
“当时她是被浮空灯笼们带着飞过来找你们的？如果人手不够的话，可以把大家都动员一下，每个人都乘坐浮空灯笼分头去寻找，众人拾柴火焰高，集体的力量强于个人，这不比咱们三个人找要快得多？”她提醒道。
这倒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江禅机还真没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仔细一想，理论上确实是可以的，虽然单独一只浮空灯笼可能支撑不了人的重量，但几只加在一起是没问题的，米格贝利斯当时就是被四五只浮空灯笼架着飞过来。
若是这个方法可行，限制他们效率的反而是探测仪的数量了。
“好主意！我都没想起来这回事！”他击掌赞叹道，“幸好你提醒我了！”
“其实我也是前几天在洼地里百无聊赖的时候想到的，大家的出行好像依赖于咱们三人，咱们三人不在或者在忙的时候，她们就出不了远门，所以我想她们能不能靠乘坐浮空灯笼出行，只不过这个想法很不成熟，又没有很强的紧迫性，所以也仅是想想而已。”帕辛科娃说道，前几天她们在洼地真是无聊得要死。
江禅机恍然，女生们出行的必要性和出行的主观意愿都不是很强，但想不想和能不能是两回事，也许以前就有谁想出去远处散散心，但又不好意思特意麻烦他们三人，就只能憋在心里或者打消这个念头，若是以后她们能靠浮空灯笼自由出行，哪怕她们并不真的出去，至少她们拥有了这个选项。
不过，短暂的兴奋过后，他还是免不了心里没底，因为探测仪想覆盖到更大范围的面积，就需要有一定的飞行高度，但飞那么高，对于没有自主飞行能力的其他人来说，万一浮空灯笼出现什么闪失，或者出现什么意外，或者天气突变遭遇狂风什么的……万一从空中掉落，那是十死无生啊，她们又不是能从万米高空坠落的空难中生还的莉莉丝。
想法确实是好想法，但正如帕辛科娃说的，并不是很成熟，而且有一定的危险性，但如果想要尽快找到那几颗晶体以免夜长梦多，留给他的选择似乎并不多。
第1311章 试飞
江禅机和帕辛科娃一起返回基地，除了拉斐之外，他能轻易地在基地里找到几乎所有的人，原因就是大家没有单独出远门的能力，绝大部分时间也没有那个需求……可能奥罗拉是有很强的探索兴趣，以前她一直比较忙，根本没有那么多空闲时间，而且她本身也不着急，因为这颗星球如此广阔，他们的时间又如此漫长，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探索，但现在基地大部分的建筑和设施已初具雏形，冶炼金属什么的又没有那个紧迫性，毕竟他们不是穿越到这里来玩工业化的。
由于刚回来，没有脏衣服可以洗，其他事情也没多少，大家基本上都在围着院牧长和梓萱两个人打转，带她们参观白天的基地，以及见识一些好玩而新奇的东西，江禅机则不得不打断她们的雅兴，与帕辛科娃一起分头把大家召集起来，说道：“有件事要跟大家讲一下。”
像这样郑重其事的全体集合，只有在刚来到诺亚星时有过几次，最近已经很少了，大家知道肯定有很重要的事，全都安静下来听着。
江禅机快速扫了一眼，只有拉斐和米奥不在，前者是去狩猎了，但应该也不会走得太远，很快就回来了，而后者在不得到他的允许前是不能擅自溜出基地玩的……他刚这么想，就看到一栋房子的拐角处露出一颗鬼鬼祟祟的脑袋，一眼就认出那是米奥在暗中观察，被他发现之后，米奥索性不装了，急赤白脸地跑过来嚷嚷道：“你们要干什么？有什么好玩的？”
他没理她，对其他人说道：“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忆星弄回来的几颗黑石晶体，但是下落未知，这次咱们的探测仪就是为了找到它们而定制的——我本来是打算由我、帕辛科娃将军和忆星三个人分头找，但我昨天晚上试了试，发现低估了搜索难度，帕辛科娃将军刚才提了个建议，说可以让大家一起帮忙寻找，方法就是……乘坐浮空灯笼，不过这样做有一定的潜在危险性……”
他还没说完，米奥哧溜一下蹿到他面前，指着自己的脸叫道：“我我我！算我一个！”
说实话，米奥还真是挺合适，胆子贼大，身手又极为灵活，平衡性极佳，唯一不靠谱的地方就是她不靠谱，但让她先吃螃蟹应该正好。
“可以，一会儿让你先上。”他意外的应允令米奥乐坏了，还在唠叨自己怎么早没想到这么好玩的方式。
江禅机详细指出以前米格贝利斯乘坐浮空灯笼的方式以及可能遇到的危险情况，让大家对此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同时强调并不需要每个人都参与，也并不是强制性的。
奥罗拉等他的讲话告一段落，直言道：“虽然我没见过米格贝利斯学姐是怎么乘坐浮空灯笼的，但有一点我想你大概是过虑了，据我这段时间的观察，浮空灯笼这种生物应该是能提前察觉到变天的可能性，它们会在恶劣天气到来之前趋吉避凶，提前飞到安全的地方避难，否则就算它们有念动力，也无力对抗自然界十七八级的飓风，一旦在飓风中出现大量伤亡，会有损于它们的分布式存储，对它们集体记忆造成瑕疵，从这方面来讲，作为一种高度进化的智慧生物，它们肯定会本能地避开恶劣天气，所以我认为，只要浮空灯笼本身保持稳定，你担心的其他问题都是不存在的。”
“说得好！”忆星和梓萱不约而同地鼓掌道，前者很了解浮空灯笼的习性，就算奥罗拉不说她也会说，而后者显然还在对江禅机余怒未消。
江禅机也觉得很有道理，对奥罗拉如同科学家一样细致的观察力很佩服，由于他自己就能飞，飞得比浮空灯笼更快更高，他就没怎么观察过浮空灯笼的行为模式，说道：“奥罗拉说的很对，不过毕竟事关重大，谨慎一些没什么坏处。”
这个大家倒是都认同，没有百分百的安全，但起码打消了一部分担心。
米奥早就等不及了，像是再等一秒就会死似的，喋喋不休地催促着让他赶紧，但由于这个想法是刚冒出来的，他也没有想过怎么把这件事表达给浮空灯笼，这事如果让尤绮丝编程倒是貌似可以解决，但他们对浮空灯笼的习性和行为模式并不是完全了解，不适合这种需要灵活应对的情况，浮空灯笼太死板地执行命令反而可能带来危险。
“别想得太复杂。”尤绮丝说道，“浮空灯笼是一种智力很高的生物，尽管目前它们的数量较少而不能与以前鼎盛时相比，但综合衡量的话，至少已经相当于一个普通的成年人，你尽可以向它们演示，它们会懂的。”
江禅机有些意外，他以为目前的浮空灯笼的智力也就相当于一个几岁的小孩子，没想到尤绮丝的评价这么高，幸好她卖给他几分薄面，没说“至少比你聪明”。
不过怎么演示呢？他稍微想了一下，招手唤来附近的四只，让它们降低到地面附近，飞成一个菱形，然后他用念动力把米奥提起来，放到它们的上方，然后释放，第一次米奥不出意料地直线跌落，而重来一遍时，他自己用念动力托住米奥，在第三遍时，当米奥即将从它们之间的空隙间坠落的刹那，她被一股无形之力托住了。
他看了看帕辛科娃与忆星，后两者都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出手——其实不用问也能看出来，四只浮空灯笼在托住米奥的同时，被她下坠的冲击力震得向下落了几厘米才稳住，念动力虽然无形，但物理规律还是有迹可循。
米奥早就乐开了花，“驾”啊“驾”的把它们当马骑，指着前方让它们飞，江禅机也挥手向它们示意向前，它们便听从命令向前飞。
刚开始它们并不适应这种载人模式，不知道要从后方也托住米奥，因为摩擦力几乎为零，它们向前一启动，米奥就被从空中甩下去了。
第1312章 划分
测试时浮空灯笼飞得低，离地面也有几十米，从这个高度掉下来，普通人肯定直接投胎去了，但米奥在短时间内就调整了身体的平衡，纯靠腰腹的力量调转身体，从头下脚上变成头上脚下，江禅机本来好意用念动力在底下托了她一下怕她摔伤，但她真是胆大包天，换成其他人不说惊得魂飞魄散，至少是惊出一身冷汗，而她竟然调整好姿势之后，脚尖在江禅机的念动力上虚空借力一点，再次向前方已经飞走的浮空灯笼扑过去，像是表演空中飞人的杂技演员一样，看得大家目瞪口呆，在场的每个人都自问绝对模仿不来。
由于浮空灯笼的飞行速度不快，米奥被甩下去居然以凌厉的身法立刻追上了它们，重新落在它们中间的无形平台上，这次她学聪明了，没有像刚才一样直挺挺地站着，而是像百米运动员的起跑姿势一样，双手着地半蹲在上面，重心压得极低，几乎要与四只浮空灯笼平齐了，十根手指靠些许的摩擦力紧紧扒住无形的念动力屏障。
虽然米奥在这种毫无必要的地方显得格外有进取心，但其他人是不可能学她的，太危险了，江禅机不得不自己也飞起来，拦在浮空灯笼前面，让它们暂时停下。
他捡了一块石头和几根木片，在它们面前演示，第一次模仿它们的样子，先用念动力屏障托起木片，再用木板托起石头，然后向前移动，石头滚落，与刚才米奥的情况一模一样，第二次他则是用几根木片将石头前后左右与下方都包起来，再向前移动时，石头只会撞一下后方的木片，而不会被甩下去……他怕它们不懂，反复演示了两遍，不过在这两年对基地的建设中，它们已经很习惯别人给它们的演示，应该是理解了。
江禅机闪开位置，示意让浮空灯笼们继续前进，同时让米奥站起来，别趴着了，米奥自觉刚才的姿势很帅气，十分不情愿地站起来，这次浮空灯笼再往前飞行时，可以看到米奥有一个小幅度的加速度后仰，而她后背的衣服出现了压平的迹象，表明它们已经理解了他的话，在她的后面设置了念动力屏障，前左右应该也有，但最重要的还是后方的屏障。
浮空灯笼学得很快，江禅机之前的担心被打消了不少，不过总得有个时间限制，飞到一定时间就让它们回转，否则一直飞下去岂不是要绕行星球一圈？以浮空灯笼们的速度，就算是24小时不停歇，绕一圈恐怕也得十几天了。
浮空灯笼们共享记忆，教会这四只，就相当于其他所有的都学会了。正好拉斐也狩猎归来，看到这一幕之后，主动请缨要求参加，于是江禅机给她一台探测仪，让她不要飞太远，太阳西斜就往回走，他对拉斐很放心，即使万一出意外，她也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也给我一台。”优奈走过来，像是怕他不同意似的还额外解释道：“我是为了以后能自己出远门，所以要提前练习一下。”
“那你可要小心啊，不要指挥它们做幅度太大的转向什么的……”他叮嘱道，他觉得优奈是为了弥补以前无法融入团体的遗憾，但也有可能是她为了可以自行去探望隐异猴。
优奈不耐烦地打断道：“不用婆婆妈妈的，我心里有数，米奥都行，我有什么不行的？就告诉我负责哪一片区域就行了。”
米奥已经玩疯了，乐颠颠地指挥浮空灯笼进行一些风险较高的运动方式，硬生生地玩成了过山车，不过她的极限测试也部分证明了安全性，即使是这样的颠簸，她也没有再被甩下来。
江禅机把一台探测仪递给她，说道：“由于浮空灯笼飞行速度不是很快，我想让你们负责从近处开始找，我、忆星和帕辛科娃将军从远处开始找，一会儿你们每人拿一张马里金娜绘制的地图，把你们找过的位置大概做个标记……哦，对了，顺便也拿上一些面包和水，以防半路饿了。”
伊芙插言道：“我从今天开始会做一些熏制的腊肉香肠之类的，虽然不是很健康，但出远门时临时顶一下饿还是可以的。”
“好，那就交给你了。”江禅机点头，以前他们都是每天吃猎回的新鲜肉类，能长时间保存的食物只有面包，确实有必要做一些能长期保存的肉类以备不时之需。
他一共只带来六台探测仪，给拉斐和优奈各一台之后，只剩一台空闲的了，而有好几个人跃跃欲试，凯瑟琳也想参与，但有院牧长在场，她不想表现得太疯，只得作罢，而最后一台则被奥罗拉争取到了。
奥罗拉现在没以前那么忙，她的探索欲望自然也就有所增长，她知道作为第一批吃螃蟹的人会有一定的危险，但如果是为了安逸的生活，又何必来诺亚星呢？她又沉稳又冷静又聪明，有她参与竞争，其他人就自动把机会让给她了，而江禅机也没什么可额外叮嘱她的，甚至她可能就是最佳人选，放心地把最后一台交给她。
她们三人之间自行划分彼此的搜索区域，而江禅机他们三人也同样如此，诺亚星与地球一样，都是由几片大小不同的大陆构成的，他们三人打算从基地所在的大陆远端开始找起，先凭借忆星的速度把三人带到那里，然后三人循不同的路径往回找，同样是把找过的区域在地图上标记下来，下次再从没找过的区域继续搜索。
这时候就看出马里金娜绘制地图的重要性了，当初刚开始绘制地图只是像玩游戏时开地图一样的成就感，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尽管目前的地图还远远谈不上精确，但有总比没有好。
要说有什么隐忧，就是忆星会不会明明找到了她扔掉的黑石晶体但秘而不报，但本来就人手紧缺的搜索工作离开她又会效率大减，而且也没办法对她解释为何不让她参与，因此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第1313章 手术
针对黑石晶体的搜索工作就这么展开了，而且江禅机很快就有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发现，无论是他还是帕辛科娃或者忆星，在靠念动力飞行时，只要飞得时间或者距离稍长，就不可避免地会飞歪，不可能一直保持直线，而浮空灯笼并非如此，乘坐浮空灯笼搜索的拉斐、优奈和奥罗拉，只要她们不示意改变方向，那么她们的搜索路径就是保持着近乎绝对的直线，这表明浮空灯笼有一种暂时不明原因的定位或者导航能力，若是按照地球鸟类的经验来看，磁场的可能性居多，但它们就不一定了，靠磁场定位显然是低估了这种超级智慧生物，分布于全球各处并且彼此之间保持着紧密联系的它们，甚至有可能是靠光信号来实现三角定位，精确度比磁场定位要高得多，如此方能实现飞直线的可能。
这个发现固然挺有意思，不过他们并没有那么幸运地在搜索之初就找到黑石晶体的下落，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只要更好地磨合一下，搜索效率还会更好地提升。尽管他挺着急的，但还是按捺住心情尽量不表现出来，也不会太过催促，目前来说，在基地所在大陆的搜索还是可以保持当天出发当天返回，不过若是这片大陆搜索无果，需要扩展到其他大陆时，当天往返就成了奢望。
没有参与搜索的人，也都基本上尝试了被浮空灯笼载起来飞行的感觉，一开始是有点害怕，毕竟这跟被江禅机他们这些活人用念动力载着的感觉不一样，但稍微习惯之后，至少离基地不太远的范围内，大家已经敢于乘坐浮空灯笼出行。
伊芙有在为他们准备熏制的香肠和肉类，这方面的手艺和流程并不复杂，教给陈依依和马里金娜之后，她就腾出手来专心地反复练习路惟静给她录下的演示视频——就智力而言，她确定就是普通人的平均水平，并不比谁更聪明，她能掌握诸多技艺完全是靠无限时间的积累，她知道这件事关系重大，不单是少校手臂能否复原的问题，更多是关系到基地内部的关系和气氛，容不得马虎，所以她必须等到流程全能倒背如流才敢动手，否则手术过程中可没时间停下来看视频。
在两年前他们来的时候，伊芙就已经带来了全套的手术刀、止血钳等器具，虽然一直没有用武之地而处于吃灰状态，但这次终于派上了用场。
直到她觉得差不多了，在搜索的第二天，等江禅机他们在天黑回来时，才跟他们讲。
帕辛科娃总算是盼来了她这句话，这两天少校像是植物人一样孤零零地待在孵化室里，周围是那些蠕动的幼体，关键是少校还一直没吃东西，纯靠体内的储备脂肪在续命，但别看少校体型壮硕，实际上她的双肌性状决定了她体内并没有多少脂肪。
江禅机能理解帕辛科娃急切的心情，反正孵化室里照不到阳光，白天和夜里做手术没什么区别，全要靠人工照明，于是他就提议不等到明天白天了，吃完晚饭之后，立刻就对少校实施手术。
饭后，能帮上忙的人全都在尽力帮忙，比如烧几锅开水用来给手术器具消毒，以及把备用的被套枕套撕成布条，洗涤消毒之后再烤干，准备用来止血等等。
把一部分灯和供电电池搬进孵化室之后，江禅机他们帮不上什么忙，他们唯一能帮的，就是在孵化室里用念动力制作一张无形的床用来当手术台。
伊芙用布条包起头发，戴上一次性手套，先用布条在少校右臂残留的那部分捆扎紧实，用以压迫少校的手臂血管，防止手术时流血过多，然后用消过毒的手术刀切开了少校经过无数次愈合又无数次撕裂的丑陋伤口，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虽然血管被压迫了，但不能完全切断供血，血顺着无形的手术台流淌到地上。
在场的人，除了伊芙自己之外，很少有人能全程盯着手术伤口看，看久了仿佛连自己的胳膊也跟着痛了起来，孵化室相对不那么通风，带着铁锈味道的血腥气很快就积聚起来。
“你们看那边。”忆星小声说道，声音中带着少许的异样，她并不是在跟专注手术的伊芙说，而是跟江禅机他们说的。
江禅机他们循声一看，由于少校的血流淌到地上，又沿着湿滑的地板流进孵化池里，而那些在孵化池里游动的幼体，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全都聚集到血液流入的池边，看着令人头皮发麻。
帕辛科娃双眉紧锁，她知道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如果现在决定中止手术就前功尽弃，甚至还要立刻把少校送回地球，但这样子真的能把少校泡进池子里么？
没用太久时间，伊芙完成了对伤口的清理，切除了后来生成长出来的多余皮肤，以及不应该长在一起却长在一起的肌肉，还切掉了小小一截已经封闭的臂骨，将伤口恢复至初始的开放状态——切臂骨的工作是由江禅机代劳的，少校的骨骼长得过于粗壮，凭伊芙的手劲根本切不动。
伊芙已经做了她应该做的，剩下的就没她的事了，江禅机看着已经在心里打退堂鼓的帕辛科娃，还是把心一横，决定一切照原计划进行，将少校以这样的状态浸泡进孵化池里。
随着她庞大身躯的入水，部分池水已经满溢出来，依然捆扎的上臂阻止了大部分血液，但还是持续有血液从血管和毛细血管里渗出，在断臂处形成一团扩散的血污。
初时受惊而逃开的幼体们发现没有危险，循着血腥味聚集到断臂附近，只犹豫了几秒，就全都扑到伤口上。
帕辛科娃看得脸色惨白，说道：“它们是在……吃她？”
浮空灯笼以吸食动物的血肉为生，这是江禅机早就知道的，这时候底气不足地安慰道：“明天早上再看吧，就算是吃……也没有那么快吃完。”
帕辛科娃心如刀割，后悔不已，若是她做决定，八成已经把少校从水里捞出来了，但她也清楚此时的自己早就失去了冷静的头脑和判断力，只能相信江禅机，于是勉强点头，死马当活马医。
第1314章 增殖
不一会儿，花岗岩少校断臂的伤口处就覆盖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幼虫，借着灯光看去，只见它们用目前仅有细丝粗细的触须连接着少校的动静脉血管、毛细血管、神经、肌肉、甚至是骨骼内的骨髓，看着令人触目惊心，尤其是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看一眼就几乎要晕过去，就算是没有密集恐惧症的人，也是浑身不舒服。
毫无疑问，它们就是在吸食她的血肉，作为证据，少校之前不断从血管里流淌出的一团团血污已经消失，并且没有新的血流出来，所有向外流的血都已经被它们吸走了。
目睹这一幕，江禅机的底气越来越不足，他唯一的信心来源就是，忆星是在这个孵化池里，从一个细胞或者一团细胞发育成长为一个健康的少女，不过那时的情况跟现在的情况多少还是有所不同的，不能一概而论，好在就算是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少校的胳膊也就再短一截而已……
更何况他还有备用计划，用拉斐体内的微生物将少校吸血鬼化，等右臂生长出来再用药物杀灭她体内的微生物。存放微生物的瓶子已经被路惟静交给他保管了，他则是在附近在一座终年积雪的山顶找了一处90度的悬崖断壁的缝隙间把瓶子塞进去保存，无论是鸟兽还是雪崩都不会波及到它，除非发生剧烈的地质或者气候变迁，否则它能在那里安然待上一万年。
来帮忙做手术的人都已经返回基地，大家看不得这么吓人的一幕，胃里的晚饭一阵阵地上涌，再待下去就只能添乱了。
帕辛科娃显然是要在这里待一夜，时刻观察少校的情况，江禅机和马里金娜本来也想留下来陪她，但被她婉拒，她让他们回去休息，真要帮忙的话，还不如明天早上来接她的班。江禅机和马里金娜一想也是，留下只有象征意义，不过江禅机把马里金娜带回去之后，还是给帕辛科娃带来用木壶装的一壶热茶，让她在漫漫长夜不至于口渴。
刚才那一幕实在是太惊悚，令大家今天晚上娱乐的心情都没有了，聚在一起汇总了一下今天的搜索范围，再制订一下明天的搜索计划，同时根据今天的实地考察对地图做了一些修正，马里金娜记录了这些修正信息，准备等这片大陆搜索完毕之后统一更新地图。
其他没事的人虽然也在闲聊一些杂事，但总有一种言不由衷的感觉，毕竟大家都在担心着少校的右臂，就连院牧长也带着凯瑟琳和阿拉贝拉在木质教堂里替少校进行了祷告。
时间不早了，大家洗漱之后，陆续回房间休息了，不过大部分人都辗转反侧，很晚才睡着，因为一闭眼就看到少校伤口上附着的幼虫，然后吓醒。
江禅机虽然不至于被吓到，但也是在脑海里反复推敲，一方面是少校的事，一方面是搜索的事，也是挺晚才睡着，而且睡得不踏实，总是担心帕辛科娃在下一秒就抱着血淋淋的少校闯进来。
第二天早上刚蒙蒙亮，甚至米奥还在酣睡，江禅机就已睡不着了，一晚上净做梦了，其他人也差不多如此，在他悄悄起床并出门之后，除了没心没肺的米奥之外，大家也都打着呵欠相继起床了。
江禅机没洗脸也没刷牙，直奔孵化室，他担心的那一幕没有成真，但一晚上没有音信，心里也着实担心，生怕出现什么意想不到的事，甚至都担心帕辛科娃会因为内疚而想不开什么的……
当他进入孵化室时，看到帕辛科娃好端端地坐着打盹，悬着的心就放了一半，再低头望向孵化池，少校的状况似乎与昨晚没什么肉眼可见的变化……
帕辛科娃被他入内带动的气流惊扰，激灵一下惊醒了，抹了把脸问道：“天亮了？”
“还没，你回去睡觉吧，我来替你看着。”他说道。
“我没事，今天还是要继续搜索吧？”她说道。
“没事，由我们来就行，今天你就休息吧。”他劝道。
帕辛科娃摇头，“太小看我了，以前在野外执行任务时，几天几夜的埋伏也就这样打打盹就行了。”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江禅机也就不再劝，问道：“少校没什么新情况？”
她拍了拍僵硬的大腿站起来，说道：“没有，一直是这样，我有几次担心她已经……死了，伸手进水里摸摸她的颈动脉，心跳倒是正常，体温好像也正常。”
江禅机也伸手摸了摸，全身浸泡在水里的少校，心脏跳动强而有力，如果她是失了一夜的血、被吸食了一夜的血，就算她身体里的血液比普通人更多，状况按理说应该更糟糕一点儿才对。
“你的意思是？”他问。
帕辛科娃深吸一口气，“继续吧，再这样继续观察一天，让马里金娜她们帮忙盯着就行，不用影响咱们的搜索进度。”
江禅机点头，“不过咱们今天可以晚点出发，你抓紧时间回去睡一两个小时，然后起来吃早饭，不会耽误什么的，你醒了之后带着马里金娜过来接替我。”
帕辛科娃也不再多说什么，虽然她确实认为自己不需要补充睡眠也能坚持，但肯定还是睡一会儿更好，于是带上已经喝空的木壶返回基地。
孵化室里暂时只剩下江禅机一个人，他蹲在池边，巴着脖子凑近了仔细端详少校的伤口，由于水面的反光以及波动，刚才没有看得很清楚，不过再怎么看，似乎也看不出什么新的状况。
“她的细胞正在增殖。”尤绮丝说道，“无论是肌肉、血管还是神经，都比昨天延长了一点儿，很微小的一点，大约一毫米多点儿，你看不出来也是正常。”
江禅机一惊，“是说……这种方法有效？”
“当然，我说了把握很大。”她说道，“只有骨头生长得比较慢，应该是钙质缺乏，你们找贝壳或者兽骨研磨成粉给她塞进嘴里，应该会帮助。”
他准备一会儿就办。
第1315章 进度
江禅机左看右看，也还是看不出少校的皮肤、肌肉、血管和神经比昨天有什么区别，也正因为如此，他打算先等等，暂时不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尤其是帕辛科娃，以免她们将信将疑，至少他已经基本打消了疑虑，这些幼虫目前可能与少校处于某种互惠互利的共生状态，总之绝不是单纯地在吸食她的血肉，以这个生长速度来看，想要重新生长出一条完整手臂，起码需要几个月以上的时间，但时间和耐心是他们最不缺的东西，现在就可以把更多的心思放在搜索晶体这件事上面了。
在孵化室里待了一个小时左右，帕辛科娃带着马里金娜来接班了，经过短暂睡眠的帕辛科娃恢复了不少精神，而且她也似乎注意到江禅机的脸色变得轻松很多，她下意识地看了看水里的少校，依然没什么变化。
马里金娜带着一壶茶水和一块面包，以及一叠她们自制的纸，还有一根动物毛发制成的毛笔和植物颜料做的墨水，另外还有以前制作的原版地图，地图上还标注着版本号，看样子是打算靠重新绘制修改后的地图来打发在这里的时间。
“你一个人待在这里不害怕吗？”江禅机问道。
马里金娜笑了笑，她确实不喜欢这个封闭、潮湿、诡异、被异种生物的幼体包围的环境，舒服是肯定不舒服，但也谈不上害怕，在她看来，相比于地球上，诺亚星才更令她安心，于是说道：“没关系，不用担心我，而且一会儿也会有其他人过来给我送饭。”
江禅机点头，鼓励道：“放心吧，这里没有危险，少校也不会有事的。”
帕辛科娃只当他是在安慰马里金娜，也没有特别在意。
江禅机和帕辛科娃返回基地进食早餐，吃饭时发现优奈的情绪有些低落，一问才知道今天早上他们带来的小牛犊死了一头。
“怎么死的？”他问。
“暂时还不知道，一会儿伊芙说要解剖了检查一下。”她说。
伊芙接话道：“不要抱太高希望，我兽医学和检验学都是半吊子，死亡原因太多了，有可能是某种草料对它有毒，有可能是被未知的虫蚁叮咬，也可能夜里受到惊吓而死，还可能是咱们买的时候它就有暗病。”
梓萱轻咳一声，小声说道：“我可以帮忙……如果需要的话。”
“当然欢迎，我求之不得。”伊芙立刻接受梓萱的好意，然后转向大家说道：“……其实我正好想问，如果解剖表明它不是中毒死，要不要把它的肉拿来食用？做成炖牛肉或者牛排之类的？”
“不要！我可吃不下！”优奈立刻表达了强烈的反对，以及反胃，其他人虽然没有发表意见，但能看出有人无所谓，也有人不忍。
明确表达赞同的只有米奥，她欢呼道：“炖牛肉、牛排！小孩子才做选择！我都要！”
不过被优奈一瞪，米奥就不那么嚣张了。
江禅机也挺想吃炖牛肉的，难得跟米奥立场一场，但既然优奈很抗拒，还那是不要惹她不高兴为好，所以也没有表达意见。
伊芙也没有坚持，“既然这样那就算了，等解剖完了就把尸体和其他厨余废料一起投湖好了。”
伊芙这个提议显然是为了避免浪费，无论是小牛犊的肉还是以前吃的牛肉，都是牛肉，没什么区别，而对于优奈来说，以前吃的牛肉是一回事，她亲手饲养过的小牛又是另一回事了，她的心情是可以被理解的。
基地里并不是关于每件事大家的想法都一致，毕竟他们是人，不是机器人，更不是浮空灯笼，像这样的小矛盾偶尔也是会有的，只能说幸好大部分人都识大体、顾大局的，而且彼此之间也不存在根本性的利益冲突，即使出现了小矛盾，也总会有人主动退让，尤其是伊芙这样的老江湖。
看到优奈、奥罗拉、拉斐她们平安度过了两天的搜索，以及米奥几乎整天都骑着浮空灯笼到处飘，已经有更多的人愿意体验骑乘浮空灯笼，就连阿拉贝拉在征得院牧长同意之后也成功地尝试了，江禅机打算过一阵儿去路易莎她们的营地做例行拜访时，给她也介绍一下，这样她们的生活会更加方便。
吃完饭，江禅机把昨天晚上他们商量好的路线告知帕辛科娃，六个人再次踏上各自的搜索旅程，而由于他们六人的缺失，压在基地其他人员肩膀上的担子变得更重，基地的建设和扩张也不得不暂停，好在大部分设施都已经够用了，但无论是谁，都盼望着搜索工作早日结束，特别是江禅机。
他也把将贝壳和兽骨磨粉给少校补充钙质的事跟其他人讲了，这倒是很简单，类似于贝壳的生物在这颗星球上也有，举手之劳的事。
时间一晃，从第一天到现在，搜索进度已经进行了一周的时间，六个人把基地所在的这片大陆完整地搜索了一遍，理论上不应该有什么遗漏，虽然依旧一无所获，但从乐观的角度说，绘制地图的精度又提高了一个台阶，而从悲观的角度说，江禅机越来越担心晶体是落到了大洋的海底，那可以就麻烦了。
另一方面，终于有人察觉到少校的断臂有了一些不同，在江禅机他们这天返回基地并去接马里金娜时，她兴冲冲地拉着他们说道：“你们快看！少校的胳膊是不是长出来一点儿？”
江禅机早有心理准备，帕辛科娃却是又惊又喜，连忙跪到孵化池边查看，“你是说真的？”
“真的！您看！她的伤口这里，是不是有一圈儿皮肤，比其他皮肤都更白？”马里金娜信誓旦旦地指道。
少校的皮肤作为女性来说实在谈不上美观，粗糙又坑坑洼洼，也谈不上多么白皙，但断臂的伤口边缘却有一道又淡又细的白圈，皮肤看着比身体其他部位的皮肤更白皙和娇嫩，若非仔细观察很容易忽略，尤其是旁边就有密密麻麻的幼虫。
第1316章 解读
少校皮肤上的一圈白边，乍一看像是常见的皮肤被水泡得发白，但仔细一想被这种富养水泡着是不会被泡白的，否则现在少校全身早就肿胀了，那么这一圈应该就是新长出来的皮肤和肌肉，可惜伤口被幼虫们和它们的触须挡得很严实，看不到它们具体是怎么做的，但这确凿无疑的证据足以像一针强心剂一样令帕辛科娃欣喜若狂。
这个好消息也很快传到其他人那里，大家听了都很欣慰，因为若是少校难以恢复，这就像是一个情绪和气氛上的定时炸弹，一旦引爆，需要很长时间才可以弥补回来。
既然已经证明幼虫们确实可以引导少校的肌肉修复，并且这些来以来少校的生理体征一直保持着稳定，似乎就没有必要一直有人照看她了，因为也没什么可照看的，平白浪费精力和体力，可以把帕辛科娃和马里金娜解放出来，尤其是帕辛科娃，由于不想麻烦其他人，夜里总是由她待在孵化室里，白天又要参加搜索任务，睡眠时间过少且忧心忡忡的她已经变得有些憔悴了，从今天开始总算可以睡个好觉。
这个好消息令大家的情绪都很高涨，晚餐时也多了不少欢笑，大家各自分享自己今天的经历与成果。
江禅机早就注意到，梓萱今天晚上小脸泛红，显得很是兴奋，不时地跟伊芙传递眼色，伊芙像是在示意让她讲，但她有点儿害羞而扭捏。
“我也……说一件事。”在大家把今天的地图修正信息给马里金娜汇总之后，她终于找到开口的机会，绷着小脸说道：“前几天不是有一头小牛犊死了吗？伊芙姐和我给它做了解剖——拉斐姐也帮了忙，然后我们这几天一直在做检测，寻找它的死因。”
“找到了吗？”江禅机明知故问，配合地接话。
“嗯，大致上算是找到了吧，是某种草料的问题。”她说。
这个结论出乎大家的意料，因为喂给小牛犊们的数种草料都是经过江禅机品尝以确认无毒的，他们本来认为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种草料没有毒。”梓萱接着说道，“但是，牛吃了之后会引起严重的过敏反应而呼吸停滞，这就是它的死因。在征得优奈姐的同意之后，我们拿少量的这种草料喂给其他小牛犊，验证了这点，哪怕仅仅食用少量的这种草料，也会引起呼吸困难。”
江禅机看了一眼优奈，后者脸上的表情很复杂，虽然她心里纠结，但还是积极配合了她们的实验，毕竟她也想找到它死亡的原因，以保障其他小牛犊的安全。
“那不错啊，咱们暂时没有遇到过敏的食物，算是一件幸事呢，没毒但是会引发过敏反应的食物，某种程度上更加危险，以后也要多加小心才是。”学院长说道。
“这还得感谢袁元，毕竟咱们吃的野果和坚果都是她凭着记忆选出来的，相当于她已经帮咱们筛选过一遍过敏源了。”梓萱赞同道。
猿女用发音还稍显古怪的嗓音谦虚道：“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说到这儿，我也有一件事想跟你们分享一下，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算是一件逸闻吧。”学院长说着，向江禅机看了一眼，“我和婵姬两个人被困在这里的时候，曾经在找到袁元的岩洞里看到很多壁画，当时我用手机拍下来了，早在两年前我就把它们分别用邮件发送给一些考古学界的大拿们，请他们帮忙解读岩画，最近已经陆续收到了结果。”
学院长这次在离开之前，其实已经收到了部分关于岩画的解读，只不过关于一些重要细节问题，那些考古学家们彼此之间也在争论不休，所以出于谨慎考虑，她直到现在才说，因为她在离开时把她的邮箱交给付苏代管，请付苏把重要的邮件内容转述给她，今天付苏就联系了她，向她转述了最近的一封邮件内容。
“我记得那些岩画，大部分好像挺好懂的？”江禅机问。
“你大概只注意了那几副最重要的岩画，实际上在考察岩洞外的遗迹时，我还看到一些更加潦草的壁画，以及……器物，大部分是关于猿人们的日常生活的，有些我拍了照，有些由于手机没电了而没拍成，后来凭着印象大致上临摹出来的。”她解释道。
这倒也是，当时江禅机没有时间和心情去留意这些。
“总之，通过这些岩画，关于猿人们最大的一个秘密被揭开了，甚至可以说是诺亚星上最大的秘密之一。”学院长一脸的得意。
“哎呀！别卖关子了！”忆星心痒难耐，催促道：“到底是什么秘密？”
学院长笑道：“你们有没有想过，体内没有源能的雄性动物是无法穿越‘通道’来到诺亚星的——我是指以前的那种‘通道’，忆星的这种空间传送能力我尚不确定……猿人与咱们的智人老祖宗有差异但没有那么大的差异，它们也是两性繁殖的，那么……”
不用学院长说完，在座的人除了米奥这样实在不学无术的人以外，全都瞬间明白了学院长接下来要说的内容。
“我一直很困惑，那个猿人部落是怎么穿越‘通道’来到诺亚星之后，还能继续繁衍的？而且它们显然繁衍了不止一代，这跟我们已知的对于‘通道’的了解是有矛盾的。”她继续说道，“在这之前，我一直认为是浮空灯笼的群体智慧对它们做出特殊优待，在它们穿越之际临时修改了‘通道’，但是关于这些岩画与器物的解读，令我看到了另一种新的可能性。”
大家的好奇心全都被勾起来，聚精会神听着，只有米奥不感兴趣而在趴桌打盹，以及猿女对很多高深的词汇听不懂以外。
“我现在认为，那个猿人部落里，至少有一个成员，它……应该是有先天的染色体缺陷，生来就雌雄同体。”学院长抛出一个极为惊人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