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2章 袭击
除了只知道傻吃傻玩的米奥之外，基地里的其他人，哪怕她们并不知道忆星体内还有一只种蜂，但基本都或多或少能察觉到忆星的不一般，只不过没人刨根问底而已，所以依然抱有一线希望，若忆星能开启“通道”让伤者回去，并且带来强援，无异于向胜利的天平放了一枚重磅的砝码……但她的回答令大家认清了现实，也必须要接受现实。
江禅机不能在此时此刻告诉忆星真相，否则只会乱上加乱，即使他看着忆星茫然无助的样子感到很内疚，但他只能继续瞒着她，安慰道：“没关系，可能是跟你的脑震荡有关，休息几天说不定就好了——再说了，院牧长的情况尚算稳定，回去住医院也未必能更好，至于其他伤者，凯瑟琳好了大半，依依的胳膊……”
陈依依接话道：“不妨事，我只要有一只胳膊能用就好。”
江禅机向她点点头，“所以，也没有非要回地球的紧迫性，要是咱们连区区猿人都搞不定，将来怕是被李老师和小穗学姐她们笑掉大牙~”
凯瑟琳咬牙切齿地说道：“就算能回去，我也不会回去的！”
江禅机是为了安慰忆星，阻止她更多的胡思乱想，哪怕只有一点效果也好，总之大敌当前，思想上不能出问题，其他的东西能拖就拖。
忆星不能说是半信半疑，顶多是七成疑三成信，因为她的念动力并没有因为脑震荡而丢失，偏偏只是不能开启“通道”了。
伊芙也在旁边附和与安慰，阿拉贝拉神色黯然地低下了头，一方面她担心院牧长的安危，另一方面也自责于她没有忍住而提出这个问题，令气氛更加动荡。
江禅机搜肠刮肚，把能说的都说了，这些都是治标不治本，最根本的解决方法就是把猿王连同蜂后一起干掉，令忆星恢复原本的力量，她的思想问题也就不攻自破了。
“现在我去山顶取装有微生物的瓶子，取到之后就立即去猿人老巢里释放，大家还有什么想补充的建议没有？”他站起来问道。
“这次需要帮手么？”学院长问，虽然她知道答案多半是否定的。
“不用，考虑到微生物在猿人之间传播和扩散需要一定的时间，咱们的进攻至少也要放到一两天或者两三天后吧？具体时间你们可以再商量，这次我只是去释放微生物，会尽量避免战斗。”他答道，这个回答也在学院长意料之中。
“等下，再稍等几分钟。”陈依依喊住他，他以为她是有什么建议要说，但她只是示意伊芙，后者在做完饭之后既没吃饭也没闲着，似乎与陈依依嘀咕了几句就忙碌起来，江禅机没注意她在忙什么。
“把这个口罩带上，马上就缝好了。”伊芙头也不抬地说道。
这是一张用他们的备用衣服裁剪和缝纫而成的口罩，简单而不简陋，那密密麻麻而工整的针脚，也就只能出自伊芙之手了，捏着针的那只手上下翻飞仿佛是在指挥一支交响乐队，麻利的程度令人叹为观止，要是换成江禅机，三秒内就能扎到自己的手指。
说罢没几秒，伊芙就交出了成品，江禅机赞叹地接过来，说道：“谢谢，这个真是太有用了！”
他试着戴了一下，虽然边缘缝隙处不能像成品口罩那么严丝合缝，但起码能令人心安不少，他昨天在地下世界几乎不敢大口呼吸。“我们会再多做几副，为决战做准备，至少会保证参与战斗的每个人都有备用的。”伊芙说道。
陈依依很遗憾因为手臂有伤而不能亲自缝制，不过就算没受伤，她也会请伊芙代劳，因为只有伊芙能在这么短的时间缝得这么好，其他任何人都不行。
江禅机把口罩摘下来装进兜里，其实他倒不是非用这个不可，即使他吸入少量辐射尘，尤绮丝应该也能阻止他的基因受损，更多的是心理因素，但对参与战斗的其他人很有必要。
他走到角落里，拎起被绑得结结实实的猿人箭手，它就是释放微生物的零号传染源。
其他人没什么可补充的，顶多是叮嘱他多加小心，在临走前，他忧心地看了一眼神情不属的忆星，向其他人递眼色，请她们在他离开期间多安慰她几句，即使她的力量失去了大半，依然是他们最强的战力，无论如何也不能以这种恍惚的状态参加战斗。
其他人当然也明白利害关系，虽然并不一定能成功地开导忆星，但一定会尽力而为。
江禅机离开孵化室，带着猿人箭手直奔他藏匿微生物的山峰，就在离他们最近的一座山顶终年在雪线之上的高山。
在山顶附近一片峭壁的岩石缝隙间，封存着致命微生物的瓶子好端端地被塞在里面，一同放置的还有一支注射器，这处藏匿地点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全塞进兜里之后，向南方大陆再次进发。
经过长时间的飞行，他轻车熟路地来到昨天的山谷里，今天天气晴好，山谷里没有云海，他一眼就看到那扇伪装成山壁的木门，虽然已经被猿人紧急修补过了，但只修补了木门本身，而没有修复外面的伪装，大概是猿人们认为已经没必要伪装了，这颗星球马上就是他们的了。
江禅机正待降落，尤绮丝突然警告道：“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数道黑影从密林间拔地而起并激射而至，速度快得惊人，组成一道严密的火力网，封死了他的前后左右以及下方的闪避空间。
那不是箭矢，而是某种岩石或者某种金属，速度快又势大力沉，江禅机拎着猿人箭手，本来就行动不灵活，只能用念动力硬挡，立刻感受到强大的冲击力，震得他气血翻腾，脑袋瓜子都嗡嗡响，身体被撞得不由自主又向上飘出几十米才堪堪稳住。
这是念动力，而能有这种力量的人……只有帕辛科娃，她知道他会去而复返，在这里等着他。
第1363章 旋转
江禅机有些大意了，没想到帕辛科娃在这里埋伏着，但即使他不大意也没什么办法，他只知道这一个入口，帕辛科娃只要在这里等着他，迟早能等到他，唯一能避免的办法，就是他提前几公里外降落，然后一路隐身跑进来，但这太浪费时间了……现在反正已经被拦住，说什么都晚了。
“不错嘛，反应超级快，我以为至少会让你被迫丢掉手里那玩意儿呢。”帕辛科娃从地面的密林中缓缓升起，以她和江禅机之间的距离，原本她大喊大叫他也听不清，但山谷形成了某种回音聚拢的效果，类似于高层建筑比低层能听到更大的地面噪音。
江禅机低头望向她，又看了一眼手里拎着的猿人箭手，问道：“怎么？它对你们很重要么？”
“那倒不是，只不过我想跟你谈谈，但并不想第三者在场，虽然它听不懂。”帕辛科娃缓缓上升，逐渐缩短与他的距离，可能是为了避免他立刻转身逃跑，她的上升速度保持着匀速。
“停下！不要再过来了！”江禅机警告道。
“不然呢？”她轻蔑地冷笑道，不过还停了下来，没有离他太近。
江禅机并不想跟她打一场念动力大战，他很清楚论技能的娴熟程度，他比她差太远了，猿人先祖曾经控制她十来年之久，同样掌握她的战斗技巧。
他用余光快速打量周围，寻找有利的地形，他并不耻于逃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今天不是来打架的，更担心在战斗中造成瓶子的破损，尽管那是一个金属瓶，但除了漂流瓶之外，什么瓶子都架不住帕辛科娃的攻击。
他想避战，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落到地面之后进入隐身状态，直接在空中进入隐身也行，但他会失去念动力，自由落体地掉下去，帕辛科娃能预判他的落点，之后会发生什么不太好说，但想降低高度谈何容易，帕辛科娃就在他的正下方。
“哦，我猜伱是想隐身逃跑吧？事先告诉你，如果你隐身，我就去你们的基地，现在基地里还有谁能挡住我呢？”她洞若观火般地笑道。
江禅机不想弱了己方的气势，正要讥讽她自不量力，但是仔细一琢磨她这句话，不由地怀疑她是不是以为忆星已经死在她手里了？还是说她是在故意试探？想引诱他来说出忆星的死活？
就算他想多了，大不了丢脸而已，他又不在乎，于是心念一转，他决定兵不厌诈，故作愤怒道：“忆星在哪里？你把忆星怎么样了？”
帕辛科娃盯着他，像是在观察他的神态，并且反问道：“忆星没回去找你们？”
“自从前天之后，我们就一直没见到她的影子，是不是你们绑架了她？”江禅机更加大声。
帕辛科娃觉得有利可图，她认为忆星已经喂了鱼，但伪装成忆星在猿人手里的样子，可以增加筹码，并且可以令江禅机他们投鼠忌器，于是欣然承认道：“别说得那么难听，我只是请她来做客而已，昨天你来的时候，没有找到她么？”
江禅机心说，她果然认为忆星已经死在她手里，因此基地那边防御空虚，他可以尽量利用这种信息不对称的优势，但面对这个问题，最好的回答方式是沉默，以佯装出不甘心但又无能为力的样子。
他不知道她说如果他隐身逃跑她就去袭击基地的说辞是不是在虚张声势，但假如是真的，有忆星在，基地那边也不至于没有还手之力。
“这事先放在一边，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等你？”她岔开话题。
“你这叫等我？”他讥讽道。
她耸肩，“只是试探一下，帮你提提神，因为我想跟你谈谈，看看咱们之间有没有合作的可能。”“合作？”江禅机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旋即意识到她指的是她与他们之间，并非是猿人与他们之间，这表明她和猿王之间就是各怀鬼胎，但无论她想说什么，都值得一听。
“嗯，先把你手里那玩意儿扔掉。”帕辛科娃示意道。
“扔掉？你想趁机救它？”
“我才不管它的死活！我说了，不想让第三者在场！”她不耐烦地重复道，语气变得暴躁，这与平时的帕辛科娃相差甚远。
“但它又听不懂，还是说它能听懂？”他表面上装糊涂，心里明白尤绮丝很可能又对了，帕辛科娃不想让猿人箭手在场，是因为她不想让猿王夺舍猿人箭手并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但猿王能听懂吗？
帕辛科娃脸上的青筋都被气出来了，她没有傻到会直接解释，但不解释又很难应付他的追问，所以……与其跟他纠缠不清，不如她省点口舌，亲自出手把它弄死，不论是死人还是死猿，都听不到别人说话。
江禅机心里正幸灾乐祸，满以为能套出她的话来，万万没想到她说翻脸就翻脸，骤然间急剧加速向他冲过来。
他心里一慌，毕竟认真起来的帕辛科娃太过可怕。
他在自己周围布下层层念动力屏障，像是个铁桶阵，全力防御，就算是帕辛科娃，他也不认为她能在他有准备的情况下轻易破防。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她的战斗技巧，她根本没有硬碰硬，像是猜到他会把自己包成乌龟壳，她只是释放出念动力抵住他的念动力屏障外层的边角，然后猛地旋转。
江禅机一瞬间天旋地转，就像是坐在一张转椅上，被人将转椅使劲转圈一样，眼前所有一切都成了一排排的线，而且转椅好歹只是平面上旋转，他这是立体的旋转，胃里的东西都快被从喉咙里甩出来了。
不过如此剧烈的眩晕只持续了一瞬间，并不是他停止了旋转，大概是尤绮丝暂时切断了大脑与前庭的连接，同时减慢了视觉的反馈，刺激他身体释放更多肾上腺素，令他眼前的一切都成为慢动作，终于能看清楚了，否则这么剧烈的旋转和眩晕之下，他已经要失去对念动力的控制了。
他缓过来之后，立刻施加相反的力量，终于在乌龟壳没有散架的情况下止住了致命的旋转，脑浆都差点儿摇匀。
但是，他的脑浆没有摇匀，他拎着的猿人箭手可没这么好运了，在刚才以他为中心的旋转中，它的线速度更大，此时已经完全失去意识，生死不知，脑浆有没有被摇匀不好说，反正大小便都被甩出来了，估计是够呛——还好是向外甩的，没甩到他身上。
“现在，咱们可以谈谈了。”帕辛科娃好整以暇地说道。
第1364章 条件
江禅机看不到自己的脸，但他知道自己的脸现在一定难看得要死，不仅像死人一样惨白，而且满脸满身都是汗，胸口剧烈起伏，胃里翻江倒海，全都刚才那短短几秒吓得，就连他一向很稳定的手也在微微颤抖。他从来没有讨厌过食物，唯独现在例外，他一想到食物，就忍不住想吐。
如果这是一场公平的战斗，没有尤绮丝的及时介入，他已经输了，甚至很可能已经死了，就像是拎着的这个猿人箭手，即使没死也只比死人多一口气，生杀予夺全在帕辛科娃手里。
他以前就认为，他宁愿跟忆星交手，也不愿跟帕辛科娃交手，忆星强归强，但跟他一样只会用蛮力，而帕辛科娃简直是……他根本想不到念动力还能这么用。
反观帕辛科娃，连大气都不喘，就像是刚捏死了一只蚂蚁，并且差点儿捏死另一只。
他低头看了一眼猿人箭手，现在想救它，只能立刻给它注射微生物，但不值得，会暴露他的意图，反正这样的传染介质，在地下世界里随处可以抓到，于是松开了手，它轻飘飘自由落地坠向地面，落进密林里，引得树冠一阵摇动。
“看来你终于想通了。”帕辛科娃看似轻松，实则心里也震动不已，她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能制止旋转、恢复平衡，虽然这显然不是靠他自己做到的，但刻意区分他和他体内的那家伙并没有意义，只能将他们视为一个整体看待。
“你想谈什么？”江禅机勉强镇定心神，他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在空中与帕辛科娃作战对他太不利了，他的优势在地面或者近地面，能不能打则不打，还是虚与委蛇几句然后找机会跑比较好。
“合作。咱们在很大程度上的目标是一致的，我可以把你们的人还给伱们，并且我可以帮你们对付……”
帕辛科娃在这里说了一个古怪的发音，虽然听不懂，但那应该就是猿王真正的名字。
江禅机没有任何意愿跟她合作，她纯粹是因为自己没把握杀死猿王才找他们帮忙，却美其名曰合作，就算他答应并且成功地杀死猿王，他才不相信她不会在背后捅刀子，以为他是三岁小孩子吗？但这并不妨碍他听听她还想说什么。
“合作的代价是什么？你想要什么？”他直接问道。
帕辛科娃微笑，“我知道你们很喜欢这颗名为诺亚星的星球，所以我会把它留给你们，你们以后也绝不会再见到我，而我不喜欢这里，像这种原始蛮荒的地方我早就待够了，一眼都不想多看！我要回到地球，就是这么简单，以后咱们天各一方，互不打扰，多么美妙！”
江禅机只当她在放屁，他怎么可能放任它占据着帕辛科娃的身体独自返回地球作祟，虽然地球上还有很多高手，但那没有意义，她混迹于人群之中，能拿全世界当人质，没有人能治得了她——或者仅有极少的人能治得了她，比如千央学姐，但她回去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铲除这些潜在威胁。不过话说回来，她想利用他们，他们反过来也可以利用她，所以没必要一口拒绝，起码要从她这里打探到更多消息再说。
他学她的发音念出那个古怪的名字，“它不是你的同类么？为什么你要帮我们对付它？”
“因为那家伙目无尊长，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令人作呕！”
她哔哔了一大堆，唯独这句话，他相信她是真心的，说的时候憎恶之色溢于言表，连帕辛科娃那副庄重冷峻的脸孔都扭曲了——她何时受过这样的闲气、何时需要看他人脸色行事？没有长期掌握过至高权力的人，恐怕无法真正理解她的心态，一把手与二把手之间的区别，并不单纯是一人之下的问题。
“你既然要找我们，就表明你自己搞不定它，对吧？那你倒是说说，它有什么弱点么？不然连你都搞不定，我们又能怎样？”他问道。
帕辛科娃冷着脸说道：“可惜，尽管我不想承认，但它没有弱点，它的手下全都对忠心耿耿，随时愿意为它而死，而它自身的实力……”
她迟疑了一下，索性说道：“你大概也猜到了，你寻找的蜂后已经寄生在它体内，有蜂后加持的它无异于如虎添翼，我也要忌惮三分……不用我说你也能想到，一旦它完全掌握了对黑石晶体的控制，以及‘通道’的开启方法，它在杀光诺亚星所有人之后，还会去地球杀光所有人，这绝不是我在吓唬你！”
恐怕不止三分那么简单——江禅机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令她伤面子，没心思逞口舌之利，她说的威胁是切实存在的，若是被猿王抵达地球，光是看看飞行蝠鲼种群的惨状，就知道它绝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摇头道：“你别顾左右而言他，以为能糊弄过去，我问你它自身的能力是什么，如果你连这个都不肯告诉我，咱们也就别谈合作了，谁知道你是不是想借刀杀人，说是帮我们对付它，实则是帮它对付我们？”
帕辛科娃的脸色变得阴沉，实际上她确实抱有某种程度上左右逢源的心思，无论是江禅机还是猿王，都是她欲除之而后快的心腹大患，如果刚才江禅机无法迅速摆脱致命的旋转而露出破绽，她几乎肯定会动手先把他杀了，就像她动手除掉忆星一样，正是所谓的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承诺算个屁？
但客观来说，江禅机对她的威胁是小于猿王的，因为他有弱点，可以被威胁，可以被控制，而猿王……深得她的精髓，跟她一样的狠毒，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必须联手一个来对付另一个，那毫无疑问，江禅机是更值得争取的对象，她甚至无法想象跟猿王谈条件的样子，当她在猿王面前说出“合作”这个词时，她和它之间就要分出生死了。
第1365章 血影
帕辛科娃，或者说猿人先祖，自从它的意志被小帕辛科娃牵制住，并从此失去对身体的掌控之后，无时无刻不想重夺控制权，但太难了，小帕辛科娃的意志极为纯洁又极为坚定，在意志力的比拼上竟然能一直占据少许上风，最无解的是她拥有强烈的自我牺牲精神，这令它倍感屈辱和焦躁，但越是焦躁，就越是落于下风。
直到有一天，它在冥冥之中突然聆听到另一个声音——与其说是声音，不如说是某种感觉，非常熟悉的感觉在召唤着它，像是在咏唱着猿人部落古老的战歌。它难以置信，猿人部落在这颗星球上难道还有幸存者？
它做了一个如今看来很难分辨对错的决定，它理所当然地回应了呼唤，与战歌共鸣，而且是拼尽全力地回应，它豪情万丈，颇有“此去泉台招旧部”的狂喜，满以为只要振臂一呼，猿人战士们就会重新集结在它身旁，狠狠地砸烂智人的狗头，虽然它们可能打不过帕辛科娃，但没关系，它们可以用命来堆死她，这是它们应该为它做出的牺牲，只要把她再弄死一次，它就有机会再次借尸还魂……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实在是出乎它的意料。
几乎就在它刚回应呼唤之后，一道模糊的影像就投射在它面前——它意识的面前。
它第一次在帕辛科娃的身上借尸还魂时，见识了这个新时代诸多令它震惊不已的奇迹，比如上百吨重的金属鸟能在万米高空翱翔，比如一颗小小的铁疙瘩在爆炸后能蒸发一座城市，但这些对它来说都是浮于表面的震惊，无非是看过之后在心里冷哼一声“智人这帮蠢货干得还挺不错”而已，但当这道影像投射在它意识的面前时，它的震惊则是——“见了鬼了！”
不仅是它震惊，在意识深处的漩涡里，小帕辛科娃似乎也察觉到一丝异常，但她小小年纪就算再厉害、意志再坚定，也不可能拥有足够的应变能力，更何况就连猿人先祖也不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小帕辛科娃反应过来之前，意识深处的漩涡里卷起一阵妖风，如同遮天蔽日的沙尘暴，将照亮光明的火烛吹灭了，也令小帕辛科娃手里的魔杖黯然无光，黑暗吞噬了意识世界，小帕辛科娃也迷失在黑暗中。
猿人先祖木雕泥塑般看着这一切发生，有那么一瞬间它甚至有点儿害怕，它在生前杀人无数，不论是智人，还是向自己的首领地位发起挑战的猿人，它都会毫无怜悯地扯掉它们的脑袋，仰头痛饮颈椎里流淌出来的热血和骨髓，然后发出令所有智人和所有猿人都颤栗的狂啸，它本以为自己早就忘却了恐惧为何物，但这道影像重新唤醒了它对恐惧的记忆，它不害怕敌人，不害怕一切能看得见摸得着的敌人，但冥冥之中那些无法掌控的东西……所以当部落里的巫医使用智人俘虏和猿人自愿者的生命进行血祭，向神祭祀、向鬼祭祀、向祖先祭祀时，虽然它不满意这种面对智人大军的进逼而节节败退时还要消耗宝贵战力的行为，但也只能选择默许。
巫医围着篝火一边状若癫狂地跳大神，一边割开智人俘虏与猿人自愿者的喉咙，沐浴在喷洒而出的血雨之中，每当这时它就会望向黑夜中的远方，在心里默默地向远方发问：够了吗？这下你们满意了么？
有时候，它似乎真的能感受到黑暗的远方传来的某种回应，那是一种模糊不清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凝视着它，总是会令它脸上的汗毛竖起来，那东西仿佛在对它说：永远不够。
与此时面对这道影像的感觉一样。它不知道这道影像是否察觉到它的恐惧，有那么一瞬间，它甚至想做一个荒谬的举动，就是把小帕辛科娃从黑暗中拉出来，尽管它无比痛恨这个小丫头片子，无时无刻都想把她连同她那顶可笑的魔术帽一起撕碎，但至少她是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幼稚似乎带给她某种它无法理解的勇气，起码好过它独自面对这道诡异的影像。
影像模糊不清，依稀是个人形，全身都是暗红色，像是凝固的血，只有眼睛是深不见底的黑，在围着它转圈，反复打量着它。
“你是谁？那首战歌你是从哪里学来的？”它用尽全力吼道，希望能用往昔的气势来冲淡它的不安。
血影停了下来，用锯齿般的音色说道：“带上祭品来见我，我会给伱想要的东西。”
祭……这分明是在用上级对下级的命令口吻说话，它何曾受过这种鸟气？愤怒令它狂暴，不管是神是鬼，它都想跟血影干一架再说，就像是它以前对待那些妄图对它的首领地位发起挑战的年轻猿人那样拧下血影的脑袋，但血影接下来一句话就令它硬生生打消了念头。
“否则我会再来找你的，那时就由不得你了。”血影阴恻恻地说着，指向某个方向，然后就从它眼前消失了。
如此轻易地入侵帕辛科娃和它的意识，如此来去自如，令它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但也令它冷静下来，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自取其辱——它惊觉自己的想法有问题，为什么会有“自取其辱”想法？这岂不是认定自己一定会失败？
即使它当年生前面对智人先祖领导的智人大军时，虽然节节败退，但它从来没有自己打不过敌人的念头，它并不认为最终的失败是它自身的原因，更绝非自己不如智人先祖，而是归咎于外界的因素，比如天时不利、兵力太少、敌人太过卑鄙、手下太过废物等等，智人先祖长于谋略但它应该也不差，又或者是……血祭的数量不够多？
当帕辛科娃醒来时，正值深夜，花岗岩少校静静地泡在孵化池里，她刚才在照看少校时打了个盹，只不过若是少校有意识，她应该会看到帕辛科娃的眼神里又再现黑暗。
第1366章 后裔
在那个江禅机他们都以为一切正常的深夜，猿人先祖趁着帕辛科娃熟睡之际，重新占据了她的身体，但跟上次不一样，这次它没有任何狂喜，内心反而相当沉重，这是何种感觉呢？这不是它自己争取来的机会，而是被人施舍的，令它认为受到了侮辱。
但是，那个血影的威胁并非虚张声势，所以它可以暂且吞下这份耻辱，日后再加倍奉还，而目前最重要的是搞清楚血影的虚实，以及它为什么会咏唱猿人部落的战歌，是否这颗星球上还有猿人部落的幸存者，它必须要弄明白这些事再说。
有一点是确凿无疑的，它是末代的猿人首领，在生前战斗到了最后一刻，至死也没有向智人下跪屈服，它永远不会成为谁的奴隶，也不会成为谁的傀儡！如果血影认为能操纵它，那就是大错特错！
她走出孵化室，深夜万籁俱寂，浮空灯笼们一如往常地在空中漂浮着，每时每刻都在以不同的频率和不同的颜色发出闪光以互相通讯，但它们并不会警戒她，它们不认为她是入侵者，所以她没有受到任何阻拦，轻松地起飞，飞向血影指示的方向。
光靠一个方向来找到那道诡异的血影似乎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最糟糕的情况甚至可能绕星球一圈也找不到，但既然血影让她去找它，就肯定会在她抵达它的附近时想办法告知她，任何一种不同寻常、非天然的迹象都可能是目的地的标志。
她就这样一直飞到南方大陆，这片大陆在马里金娜绘制的地图上有大致的地形，她知道中间有一条横断山脉，在她即将掠过这条山脉时，听到下方黑暗的密林里响起一声长啸——基地附近的大型野兽基本都被赶路或者杀光了，夜里较为安静，但偶尔也会有从密林里流窜过来的野兽不识相地吼几声，经常把鸡吓得不生蛋，甚至直接吓死，而其他地方夜里的野兽吼声是常态，听到这声长啸，她就感觉不似野兽的吼声，有点儿像是号角，但显然不是她更熟悉的野牛角制成的号角声，有下去查看的必要。
等她降落到地面附近，正带着一丝戒备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她的夜间视力就是正常人的水平，山脉密林的地形又太复杂，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长啸声的来源，直到一个生物从密林里跳出来，带着戒惧的眼神注视着她，身上穿着草木编织的伪装，腰间确实别着一个类似于号角的东西。
她不想承认那是个猿人，虽然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可能很奇怪，但这家伙真的太丑了，哪怕并不是出于帕辛科娃本人的审美，而是出于猿人先祖的审美，这家伙简直比智人还要丑陋！
这个家伙应该也是第一次见到人类，大概也很震惊她的样貌，不过作为被血影派出来接应她的代表，它多少还是有些胆色的，经过短暂的呆滞之后，打手势招呼她跟着自己——放在猿人先祖的生前，光凭它这一个手势而不是先下跪，它就死定了，但现在她只能忍气吞声地跟着它。
它领着她找到一道伪装成山壁的木门，带她第一次进入神奇的地下世界——并不是江禅机打碎的那道门，这么庞大的地下世界不可能只有一个出入口，否则万一坍塌就寄了。
可能是看惯了人类建造出来的各种奇观，她倒是并没有太震惊于地下世界的挖掘工程量，毕竟这些东西只要堆人力就能堆出来，但是一路上她看到更多丑陋的家伙，这令她既愤怒又失望，她本以为领路的那家伙是天生畸形而已，没想到这些家伙全都是这么丑。
更糟糕的是，她一路上听到这些家伙们之间的交谈，尽管已经过去了几千年上万年，但她竟然还能听懂它们谈话的一部分，这令她更加心凉，因为这意味着它们说的就是猿人语言的变种，只是有口音上的变化以及多了一些她听不懂的新名词，那一瞬间她的心情就像是那个表情包——“TM的，猿人怎么成了这么个样子？”
她实在不想承认它们是猿人的后裔，无论情感还是理智上都接受不了，她觉得经过上万年的进化，猿人后裔不说保持原样，至少也要比智人后裔也即是现代人类更漂亮帅气吧，结果给她整了这么一出……
在从基地飞过来的路上，她设想了很多种与猿人部落重聚的场面，但每一种都跟实际情况不一样，她想象的猿人都是保持着她生前的样子，或者是掺杂了一些现代人类的样貌特征，居住在宏伟的宫殿里，一直将王座空着等她王者归来，而现在这样丑陋的猿人后裔，居住在憋闷的地下世界，令她很难产生亲切感和归属感，自豪感更是半点儿没有。
她拒绝如领路猿人一样搭乘飞行蝠鲼飞渡地下湖，而是靠念动力飞了过去，她要让沿路的每个猿人都能目睹——它们真正的王回来了！
接着，她见到了梦想中的宫殿，只是不如梦想中那么宏伟，她也见到了梦想中的王座，只是上面并不是空的。
有一个鸠占鹊巢的丑陋家伙占据了本应属于她的王座——若是在她生前，它必须要以不同的死法死够一百遍才可以赎罪。
看到王座上那个伪王的第一眼，她确认它就是血影，或者说血影就在它的体内，她看到的它只是一具躯壳而已——并不是猿人先祖与帕辛科娃之间的关系，她很难形容，大概用她在现代社会学到的一个名词“年抛型”来说比较合适。
它给她在王座的下首留了一把椅子，这在宫殿里站着的那些白痴又丑陋的猿人后裔们看来可能已经是不得了的殊荣，它们震惊地看着这位首次踏足地下世界的人类，猜测她到底是何方神圣，值得猿王如此优待，但在她看来，这是比往她脸上吐唾沫更严重百倍的侮辱。
她冷冷地扫了一眼宫殿外圈里这些丑陋的猿人后裔，只吐出一句它们听不懂的四字成语——“数典忘祖”！
第1367章 队友
无须讳言，猿人先祖在听说诺亚星有一支残存的猿人部落之后，没有对它们抱有很高的期望值，在听说它们没有撑过冰河期而灭绝时，也没怎么悲伤，因为猿人军团的精锐和主力，那些真正的勇士，已经随它一起在与智人军团最后的决战中全军覆没了，这支由老弱病残和胆小鬼逃兵组成的残部通过偶然在它们面前开启的“通道”而逃到诺亚星，它对它们现在的结局失望但并不怎么意外，大概正是由于它们懦弱的天性，才引来血影这种不干净的东西吧，就像是狼总是会被血腥味吸引。
帕辛科娃环视着这些可悲又可笑的猿人后裔，她不知道她是否还有机会拨乱反正，把它们从堕落中拔出来，否则猿人这个物种将彻底沉沦并万劫不复，但拨乱反正的前提是重夺领导权。
猿人们也心思复杂地打量着她，她是它们见到的第一个人类，关于与智人大战的传说早已经成为模糊而久远的神话故事，况且它们也不知道她是智人的后裔，它们只觉得她跟它们有点像，但又有很大不同，尤其是腰总是挺得笔直，与它们总是佝偻的腰不一样，凭借身高优势而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它们，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是它们前所未见的。原本有几个猿人将军或者队长之类的对猿王如此优待一个陌生而奇怪的家伙有几分不服气，但在她的面前，想挑事的躁动心思不由地被压了下去，甚至产生了几分畏惧。
帕辛科娃对这些喽啰很快失去了兴趣，转身面对她的主菜，那个鸠占鹊巢的伪王。
自打她进来，伪王一直慵懒地斜倚在王座上，用似笑非笑的眼神打量着她，这时抬手向她示意，让她在王座下首的椅子上落座。
猿人先祖绝不是有勇无谋，否则它当初也不会想出通过勘察加半岛的地质应力薄弱处引爆核弹来扰乱大洋环流并毁灭整个世界的主意，为了达成它的目标，它可以暂时的忍气吞声，毕竟帕辛科娃虽然贵为将军，但将军之上还有上将、大将、地区司令、国防部长、总统等一系列军衔和职务都远高于她的人，她在面对这些人的时候，暂时佯装出虚与委蛇的尊敬和卑微，这没什么问题，反正终有一天她会来清算这一切，而面对这个伪王时也是如此，她可以临时容忍，直到日后加倍奉还。
于是她在椅子上落座，用猿语问道：“你是谁？”
宫殿外圈的那些猿人后裔们再次产生了一片低声细语的喧哗，尤其是其中几位……算是谋士这个阶层的猿人，江禅机曾经遇到的那位猿人老师就是其中的一位，它们掌握的知识比普通猿人多，而且世世代代有传承，尤其是土木工程和冶炼这方面的，它们的惊色更是溢于言表，因为帕辛科娃所操使的似乎是极为古典的猿语，古典到现在这些猿人后裔仅还记得只言片语，虽然语法和发音都变化挺多，但听还是差不多能听懂，毕竟口语是不讲语法的。
伪王说了一个名字，仅仅是听到这个名字，外圈的猿人们就诚惶诚恐地垂头弯腰施礼，但帕辛科娃想知道的并不是它的名字，而是“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此时，帕辛科娃注意一件她之前忽略了的细节，就是隔开宫殿内圈与外圈的玉带河里，有一些眼熟的东西，正是孵化池里那些浮空灯笼的幼虫。
这就奇怪了，根据帕辛科娃的记忆和所知，这种幼虫应该只有陨石坑的孵化室里有，因为这是作为黑石晶体载体的陨石带到这颗星球的，其他地方不可能有也不应该有。浮空灯笼这种生物很奇特，它们长大后就会彼此连接、共享思想和记忆，所以整颗星球的浮空灯笼都是一个整体——从这个角度出发，浮空灯笼不应该有第二个来源，因为江禅机说得很清楚，两年前的浮空灯笼几近灭绝，只剩一根独苗，是他和猿女重新将浮空灯笼繁衍壮大的，那就只能说明，眼前这些幼虫是新近才诞生的，而且绝非来自于孵化室。
她立刻想到了他们正在寻找的黑石晶体，甚至不用她想，她很快就在玉带河的河底看到了疑似黑石晶体的碎片，这下确凿无疑了，那么有理由认为……
她在飞过来的路上就有疑问，如果血影的本事这么大，为什么偏偏现在才将战歌传达到她的意识里，早干什么去了？所以很合理地推测，它是得到了来自神秘外星力量的加持，才做到了以前做不到的事，这无疑令她更加鄙夷它——她可以失败，可以死，但绝不能容忍别的东西骑在她头上拉屎，这个血影根本是连一点尊严都没有！
当然，这对她并不是一个好消息，单纯对上血影，她都没有把握，再加上蜂后的话……她不想承认，可她必败无疑，就算是当年生前面对智人大军时，她都没有如此绝望，因为她现在是一个光杆司令，对手却是人类之外的存在。
承认自己没有胜算，并不意味着她会屈服，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其志，如果没有胜算，就要想办法创造胜算，哪怕是被智人先祖打得节节败退，她也从来未改初心。
想要创造胜算，一是增强己方实力，二是避免对手的实力再进一步增强，后者最令她担忧的是忆星，如果忆星和蜂后合而为一，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策略恐怕都会失去作用。
至于前者……当年生前她并不是独自对抗智人大军，虽然一开始是这样，但后来随着智人势力逐渐壮大，她经过沉痛而无奈的思考，选择联合其他同样正在被智人大军蚕食的原始人类部族，暂且放下彼此的成见和恩怨，结成联盟共同对抗智人，只不过那些猪队友不堪大用，顶多只起到一定的牵制作用，但如果没有这些猪队友，她的失败可能会更早到来。
在这颗荒凉的星球上，可供她选择的猪队友并不多。
第1368章 转换
帕辛科娃认为单靠自己的力量不可能击败伪王，但她在脑海里过滤合作对象时，本能地就先排除了忆星和江禅机，排除忆星的原因自不必说，排除江禅机的原因也很简单，她对他的恨意可是一点儿也不少，正是由于他的横加干涉，才令她当初筹备多年的计划功败垂成，没能成功地毁灭世界，报她生前被智人打败的一箭之仇，之后被一个戴魔术帽的臭小鬼整天折腾也就算了，还沦落到这种鸟不拉屎的鬼星球，她能不恨他么？
她不仅恨他，他也是她的心腹大患，在打败伪王重夺王座之后，她首先要对付的就是他——这个顺序调换一下也没什么关系，但话说回来，如果能轻松打败他倒是还好，只不过机会不大，她想尽量保存实力，不想在伪王决战之前弄得两败俱伤，那就没意思了，而且若是她跟他提前翻脸，其他人谁会跟她合作？难道她要去找隐异猴结成同盟？这不是开玩笑嘛？
所以从感性上，她是一百个不情愿把江禅机视为合作对象，但从理性上……她实在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
正当她思忖时，伪王开口了：“本王告诉过你，要带着祭品过来。”
帕辛科娃听到它的声音就火往上撞，但依然不得不忍着恶心说道：“我不知道祭品指的是什么？”
伪王眯着眼睛观察着她，像是在判断她的想法，然后伸出手指比划道：“2个，像你这样的人，一个比你高一点，一个比你矮。”
帕辛科娃一怔，她有些被弄糊涂了，难道伪王见过基地的那些人？不太可能啊，它说的到底是泛泛而谈还是怎么回事？但要说是泛泛而谈，它竟然还比划出那两个人比她高多少和矮多少。
她属于个子比较高的女性，基地里比她高的只有两个，花岗岩少校比她高很多，另外只有江禅机比她高一点点，凯瑟琳跟她差不多或者稍矮一点，其他人不同程度地比她矮。
她选择装糊涂，摇头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这也不算是谎话，前者可能指的是江禅机，但后者她真判断不出来。
伪王若有所思地等了几秒，转头望向外圈里的一个猿人，说了一句话，似乎是让它拿什么东西过来，是她听不懂的新名词。
那个猿人的表情是既惶恐又惊愕，但立刻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就捧着一张鞣制兽皮和一根石墨细棒回来了。
外圈其他猿人的表现也很奇怪，它们自动为这个猿人让出一片空地，并且对它低头膜拜，像是在等待某种时刻。
紧接着，伪王的脑袋突然一耷拉，似乎是睡着了或者失去了知觉——帕辛科娃的反应很快，几乎忍不住想本能地利用这个机会动手，她犹豫了一下，担心这是不是一个圈套，如果一击出手不中，她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马上，她感觉到一股锐利而邪恶的视线从身后刺过来，回头一看她就呆住了，那个捧着兽皮的猿人，它的气息在一瞬间完全变了，此时它的眼神分明就是血影！
它把兽皮放在地上，拿着石墨细棒在兽皮上运指如飞，兽皮上很快就出现两个人的头像，而且画得很不错，把每个人的相貌特征都表现得淋漓尽致，是江禅机和忆星。
另一方面，帕辛科娃又惊疑不定地转头观察之前的伪王，它还是跟刚才一样垂着头，它上半身穿的翻毛兽皮，毛发一动不动，像是已经停止了呼吸。
待她再去观察那个画画的猿人，只见它画完两个头像之后，两眼一翻就栽倒在地，而在它栽倒的同时，伪王醒来了，如同刚憋了几分钟的气似的，猛地吸了一大口气再呼出来，胸口不断地起伏以调整呼吸，灰白的脸色都有些憋紫了。
刚才画画的猿人也醒了，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两眼一片茫然，哪怕是看到它自己画的两个头像，眼神依然呆滞，仿佛是失去了几分钟的记忆，周围的其他猿人则对它恢复了常态。一个站在金水桥上的侍卫猿人捡起那张兽皮画，毕恭毕敬地呈给伪王。
“这两个人。”伪王拿着兽皮画展示给帕辛科娃。
帕辛科娃观察着画，脑子里飞快地转动，她大概已经猜到刚才的几分钟发生了什么——血影从伪王的体内移动到了擅长画画的猿人谋士体内，利用后者的技术画出伪王记忆中的两个头像，然后又移动回来……但假如血影没有及时移动回来会怎么样呢？伪王在那几分钟内明显是停止了呼吸，时间再久一点儿可能开始脑死亡了，若是那样，谋士会不会就成为新的伪王？但蜂后还在现任伪王的体内，所以血影暂时还不想放弃这个躯壳？
她已经开始后悔了，说不定刚才真是好机会，虽然不能杀死血影，但至少可以摧毁蜂后，令它实力大减，可惜错过就是错过，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另外她始终担心刚才是它对她的试探，说不定她真的出手，它会有反制或者防御的方法。
她摇头，“我知道这两个人，但她们很棘手，尤其是这个——”
她指在江禅机的头像上，“这家伙不是人，体内有来自上天的东西，我没办法把她们当作祭品带给你。”
由于猿语本身很原始，根本没有指代“外星”的词汇，她只能用其他词汇来模糊表达。
她停顿了一下，“你为什么要她们？”
伪王阴沉着脸没有回答。
帕辛科娃还真没见过敢对她使脸色的，火冒三丈但只能一忍再忍，说道：“我可以把这个人给你引过来，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把她留住。”
这句明显带有讥讽意味的话引起外圈猿人们的窃窃私语，帕辛科娃很乐意见到江禅机能让这个伪王在猿人们面前丢面子，她很清楚江禅机有多滑溜儿，要是能让他们两败俱伤就更好了，起码让他们打一架，看看伪王的成色到底怎么样，令她心里有数。
第1369章 争执
帕辛科娃并没有把一切都告诉江禅机，她只说了血影以及血影在伪王与猿人谋士之间的转换过程，事到如今必须让他尝点儿甜头，否则若是他真的隐身跑路，对她而言还很棘手，她不能真的去基地找其他人的麻烦，现在她指望江禅机与伪王两败俱伤，她自己并不想两败俱伤。
她自以为光这些信息就足够震惊江禅机一百年，然而江禅机已经有了部分心理预期，唯一新鲜的点就是所谓的血影，在这之前他倾向于认为，猿王特殊的永生能力是由某个猿人觉醒而得来，但听了她一顿怪力乱神般的叙述，把他也有点儿弄糊涂了。
他知道她有很多关键的过程没有说，他也不指望她能和盘托出，毕竟猿人先祖同样是老奸巨猾，不可能那么真诚地合作。
“我想问你一件事，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他说道。
帕辛科娃心思电转，口中却轻飘飘地答道：“当然，我知无不言，我是很真诚地想跟你们结成同盟，一起干掉血影之后各取所需。”
关于他想问什么，她心里有几个预判，比如什么时候把基地的黑石晶体偷走的，为什么要带猿人袭击基地，为什么要带走猿女和少校，小帕辛科娃现在怎么样了之类的，对此她早已有了应对的腹案，反正这些事又没有证据，还不是她单方面说了算？
其实，带走猿女是她的主意，而不是伪王的主意，伪王同意由她把江禅机引过来，她则建议掳走一两个较弱的成员，令江禅机自投罗网，而掳走的对象她选择了猿女，原因也很简单，她打算在干掉血影和江禅机他们并且重掌猿人大权之后，靠猿女来将猿人的基因拨乱反正，毕竟猿女的身体和基因还保持着上万年前的样子，虽然跟猿人先祖那时候也有所改变，但改变的不多，看着相对顺眼……但表面上她没这么说，而是跟伪王讲，猿女对江禅机很重要，只要掳走猿女，江禅机一定会找过来，事实上她知道无论掳走任何一个人，他都会找过来的。
江禅机想了想，问道：“猿人那支小分队，去北方找什么？”
帕辛科娃明显愣了一下，“什么北方？”
江禅机不知道她是装傻还是真不知道，但无论是哪个，都代表他无法从她这里得到答案。
“伱不想说就算了。”他以退为进地说道，“反正我有手有脚，会自己去找。”
“等等！你到底在说什么？”
帕辛科娃真不知道什么小分队，她用念动力带了一批猿人士兵过来，说好行动时间之后，就把它们放在基地附近的密林里没管了，之后它们掳走猿女和少校，而她击伤忆星，与它们在狭海边的指定地点会合，她把少校和猿女带走，那些士兵没有走，而且数量比她运过来的少，她没在意，以为是在跟基地留守人员的战斗中伤亡了……她一度怀疑是不是江禅机在诓她，但在这种事上诓她的意义何在？那么就是伪王留了一手，给这些士兵暗中指派了其他任何，而且瞒着她，这表明是一件很重要的任务。
“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他反问，但答案很明显，如果她是装傻，在刚才就没必要追问了。在她发作之前，他简单地解释道：“在袭击基地之后，有一支猿人小分队继续北上，其中某个猿人的包里带了一张兽皮地图，指向北方的某处，但那片范围有点儿大，我又不知道它们在找什么，所以目前还没有去核实——你如果不信，飞过地下湖之后猿人老巢核心位置附近，有一个教书的猿人谋士，它房间里有一份兽皮书卷，里面也画着这张地图。”
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甚至还给出物证的所在，不容她不信。
北方有什么东西？帕辛科娃苦苦思索，她认同猿女的描述以及他们对岩洞壁画的解读，冰河期后残存的猿人在浮空灯笼的压制下偏安一隅，并不曾返回故土，那么无论北方有什么东西，都是几千上万年前就有的东西，猿人们在上万年前就发现了那东西，那东西既重要又不重要，它重要到有资格写进史书里，不重要是因为它无法抵挡冰河期的到来，但伪王凭什么认为在时隔这么多年之后，那东西还留在原地？
想知道答案，最简单的办法一是直接询问，二是亲自去找，但询问几乎是一条死路，猿人谋士是不可能告诉她的，哪怕是她逼问，而她又不懂猿人们现有的文字。
“这件事很重要，可能比你想象得更重要，你应该优先把它弄明白。”她说道。
江禅机摇头，“我没那个时间和闲心，要找你不妨自己去找，除非你把猿女……和忆星还给我，我才会考虑。”
地图上那片区域太大太模糊，他又不知道目标是什么，怎么找？万一那边是猿人们认定的圣地、圣山，小分队是去替猿王封禅或者祈求祥瑞，那不就白跑一趟吗？而且这种事是很有可能的。
帕辛科娃比他更清楚这件事的重要性，她有心亲自去找，但她也担心白跑一趟，在她离开期间，一旦江禅机与伪王之间发生什么事，她就完全不知情，会陷于被动之中。
“我不能把她们还给你，但我保证她们很安全。”她见他油盐不进，渐渐失去了耐心，脸上怒容隐现，她能跟他废话这么久，在她看来已是天大的恩惠了。
江禅机刚才一边跟她说话，一边寻找脱身之策，但说实话形势对他不利，无论从哪个方向跑，都会在接近地面之前被她拦住，如果真要动手，还是要被迫进行他不擅长的空战，他不想跟她打，一是很可能打不过，二是怕装微生物的瓶子在战斗中受损。
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尤绮丝说道：“我重新评估了一下，我倾向于赞同她的意见，这件事可能确实比较重要，虽然那支小分队被拦截了，但不能保证没有其他的小分队依然正在北上。”
第1370章 冻土
江禅机不知道是尤绮丝真的重新评估了还是给他一个台阶下，总之他决定从善如流，毕竟他本来也不想打，暂时先脱身比较好。
于是他软化了态度，对帕辛科娃说道：“好吧，那我就相信你一次，算是鉴定一下你合作的诚意，如果你没能保证她们的安全，那以后就别再谈合作的事了。”
帕辛科娃暗骂了一声“不知好歹”，她很乐于见到他去磕个头破血流，让他认识到他以前的胜利只不过是侥幸，这样才大快人心，但如果真是这样，她这边的胜算就太低了，不能葫芦娃救爷爷似的一个一个送死，更不能她和他先拼个两败俱伤，偏偏他还不领情，像这样冥顽不化的人，就应该让他好好尝尝苦头才行。
以前她合纵连横的那些原始人类部落，也不都选择跟她同盟，弱小的它们既害怕智人，也害怕她的猿人，甚至更害怕她——虽然从某种意义上，它们是对的，她本来就打算灭掉智人之后再把它们灭掉，但结果就是被各个击破……虽然听到消息时她挺幸灾乐祸，先笑某某无谋，又笑某某少智，但短暂的高兴之后就是唇亡齿寒的悲凉。
她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哪怕江禅机不知好歹且态度恶劣，也得等到干掉伪王再收拾他。
“我会保证她们的安全，但作为交换，无论你在北方找到什么，都得如实告诉我，否则……别怪我翻脸！”她冷着脸威胁道。
这个当然要看情况，但并不妨碍江禅机先答应下来。
他心里想的是，先用话语稳住帕辛科娃，待脱离她的视野之后，悄悄降落并隐身，然后一路跑进地下，找到一个倒霉鬼释放微生物，等做完这件事之后，再动身前往北方，岂料帕辛科娃竟然在后面跟着他飞。
“你为什么跟着我？你想一起去？你要去我就不用去了。”他停下说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她骂道，“我不会跟很久，但我要确保你不会去而复返！”
江禅机也是无奈，看来他平时还是不够低调，都被她猜透了套路，只得打消了之前的念头。她几乎一直跟着他飞出几十公里才停下，停下之后也没有立刻返回，而是目送他消失在视野里，这么远的距离，他想隐身跑回去就太费时间了，绕路也费时间，更何况他只知道那一个入口，终究要绕回来。
“咱们真的要去北方大海捞针去？”他在路上问。
“之前我对猿王的行为模式以及它的来源一无所知，但此一时彼一时，帕辛科娃提供了很多有用的信息，补充了这方面的盲点，因此我重新评估了它的动机，它在封印浮空灯笼之后将这件事作为优先事项之一，足以证明其重要性。”尤绮丝详细解释道。
江禅机刚才没怎么听进帕辛科娃的话，他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防备她突然进攻，因为他无从考证她是不是在说谎，觉得价值不大。
“你认为她说的都是真的？”他问。
“不全是，但并不影响对这件事的判断。”她说。江禅机没有其他疑问了，现在他想的是，要不要先回基地一趟，吃点喝点再走，但基地、猿人老巢和目标地点是一个三角形，先回基地就要绕路并浪费时间。
经尤绮丝一说，他也觉得猿人派往北方的搜索小分队应该不止一支，只有一支且正好被米奥遇上，这是小概率事件，猿王活了那么久，好歹有一些军事常识，不太可能把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那么其他小分队此时大概已经抵达目的地附近了，甚至有可能已经找到了它们想找的东西。
既然要去，就不瞻前顾后了，而且他被帕辛科娃折腾得依然一想到吃和食物就反胃。
他在下一次付苏跟他联络的窗口期，将这件事跟基地里的其他人讲了，大家都赞成避免与帕辛科娃发生直接冲突，既然被她守株待兔逮到了，避其锋芒是很正确的选择，下次提前隐身就好。
紧接着，付苏又转达道：“忆星说她也要帮你去找，还能给你带一些水和食物。”
江禅机想了想，“让忆星好好休息恢复吧，还要防备帕辛科娃的突袭，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把我支走——如果需要忆星帮忙，我会说的，反正从基地出发到目的地的距离不算太远，我先去看看情况，顺便替我谢谢她。”
有人帮忙是好事，但那片区域太大了，可能有几千平方公里，又不知道找什么，一个人和两个人找也没太大差别。
越往北方飞，天色越暗，空中是铅灰色的阴云，下方是蓝灰色的怒海，波浪里有大大小小的浮冰与冰山起起伏太，在这么高的纬度连海鸟都很少，非常单调。
经过长时间的飞行，前方出现了海岸线，他重新回到基地所在的大陆，距离目的地所在那片范围已经很近了，地面上的树木越来越稀疏，从阔叶林变成针叶林，又从针叶林变成低矮的灌木，并最终变成了漫无边际的苔原。
他来到了永久冻土带，再往北飞恐怕就能看到冰原了。
根据地图来说，他已经进入那片区域的范围，由于是夏天的缘故，苔原上疯长着大片大片的荒草和野花，荒草的高度至少有一米多，环境极为安静，视野极为开阔，白色的太阳低垂而不耀眼，天苍苍，野茫茫，偶尔风吹草低也能见到某些为了储备冬季的脂肪而在努力觅食的动物在荒草间穿梭，有一种壮丽而凄凉的美感。
如此的绝景，令人的心胸都开阔起来，凭空涌起一股冲动，想放下一切，找块石头坐下来，眺望着这轮太阳，忘记一切，什么都不想，静静地任时间流逝，就这坐着，直到自己成为一尊化石，直到与天地同朽。
这样避世的想法只是一瞬间闪过脑海而已，但等一切都结束之后，不妨找个人一起来坐坐。
第1371章 藏匿
广袤苍凉的苔原，明明不似冰原那样万物绝迹，却给人一种比冰原更甚的孤寂感，时间仿佛在这里凝滞了，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冰原是一片冰冻的雪白，除了雪和白之外没有任何东西，失去了动感，失去了对比度，反而令人麻木，苔原并非如此，极简但不纯粹，冷清但不死寂，有生物生存的土壤但很少有生物会傻到留下来，这少数几种傻傻的生物显得弥足珍贵……踏足此地之后，大脑就像是放空了。
自从浮空灯笼死机并发生一连串事件以来，江禅机烦闷且千头万绪的心情就如同被苔原上的风吹散了，获得了久违的宁静，虽然对解决问题似乎于事无补，但总感觉整个人就像是重新充电一样，疲劳感也一扫而空，所以哪怕他停在空中发呆，尤绮丝也没有打扰他。
他很想多保持一会儿这种空灵的状态，但该做事还是要做事的，等风平浪静之后，想在这里待多久都可以。
他深吸一口气，问道：“怎么找呢？先在这片范围内绕一圈吗？”
尤绮丝表示赞同，且没有任何多余的话。
猿人的地图画得比较模棱两可，为了谨慎起见，不遗漏重要的东西，他特意在地图范围的基础上扩大了一圈，绕着这片圆形区域飞行，视线在地面扫描，即使他漏过什么重要的东西，尤绮丝也不会漏掉。
这片苔原并不是平原，而是有众多低矮起伏的丘陵，偶尔还能看到小片的沼泽和湿地，至少在冬天到来之前是这样，但无论是沼泽、湿地还是苔原上疯长的荒草，这些都只是苔原薄薄的一层表面，春风和夏雨最多只会影响一两米、两三米深的土壤，而在几米之下，则是万古不变的永久冻土带，即使是夏天也保持在冻结状态，除非气候发生天翻地覆的剧变，但真要是连永久冻土带都融化了，这颗星球的大中型生物大概也都灭亡了吧。
在范围边缘绕了一圈，一无所获，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东西，尤绮丝也没吭声，他开始螺旋形一圈圈向内绕着飞。
“等一下。”
他以为尤绮丝发现了什么异常，连忙停下，但如果发现了异常，按理说应该降落查看才对，她却吩咐道：“飞高一公里左右。”
他不解其意，但还是照做，从原处向上拔高，地面景物不断缩小，视野范围越来越广。
“停下吧。”她说道，“从完整的地貌可以看出来，这里似乎曾经被陨石撞击过。”
“啊？”
他的第一反应是，难道这里也有一处拥有大量黑石晶体的陨石坑？甚至可能有同样的孵化室？要是这样，他倒是可以理解猿王派手下来这里的原因了……但是表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啊？
“我并不是很确定，只能说是怀疑，目前证据不足。”她说道，“因为地貌特征与典型的陨石撞击有一定的区别，以地貌演化的速度来推断，那场撞击至少是发生在上百万年前，更早也有可能，但绝不是你想的那种陨石……假设确实是陨石撞击，我认为大概率不是一块石质或者铁质的陨石。”
百万年前……猿人那时候根本还没来诺亚星，人类的祖先古猿甚至可能还在地球上爬树摘果子。
“陨石除了石质和铁质的，难道还有别的？”他纳闷地问道。
“有，稍微常见的比如冰陨石，更罕见一些的就五花八门了，不能就此认定是猿人要找的东西。”她答道，“返回原高度继续搜索吧。”江禅机心里犯嘀咕，重新降低高度，继续螺旋形搜索。
尤绮丝应该是通过撞击力度和地貌改变的程度来判断陨石并且石质或者铁质，也就是说，假如是陨石撞击，那颗陨石的整体密度应该比石头小，铁就更不用说了，因此她拿冰来举例，但多半不是冰，否则她就直接说是冰陨石了。
其实以宇宙的时间尺度来看，这颗星球从诞生到现在，至少几亿年的历史了，挨陨石砸的机会大大的有，特别是头顶上就一条由诸多石块和冰块组成的星环，在地面上找到陨石坑的遗迹再正常不过，所以尤绮丝让他别多心，这未必与猿王的意图有关。
只不过他还是很在意，毕竟铁、石、冰之外的陨石还是很罕见的……吧？
飞着飞着，尤绮丝突然说道：“继续飞不要停，地面上有东西对你表现出了敌意，可能是猿人，它们藏在荒草里，等下一圈转过来的时候再说。”
江禅机心中一动，要不是她先说了继续飞，他肯定立刻停下来了，看来猿王果然派出了不止一只小分队。
他颇感宽慰，一是庆幸没找错地方，二是庆幸及时赶上了，他实在不知道要找什么，但猿人们肯定知道——千万别是真要在这里搭个台子封禅。
继续飞了一圈，但这次没有缩减环绕的半径，在重新接近刚才猿人躲藏的位置时，他就已经降低高度，落到地面进入隐身状态。
不得不说，猿人们是极为擅长利用草木来进行伪装，尽管他已经知道了它们躲藏的大概位置，但他直到走得很近了才发现它们，差点儿一脚踩上去。
它们半蹲在荒草里，他能看到的有将近十只，全都仰头看着天空，像是在寻觅他的踪迹。
与之前那支小分队差不多，每只猿人都带着兽皮包和水囊，也都有携带各种武器，而除此之外，它们还准备了多种木头做的挖掘工具，应该是它们一路北上用沿路的树木砍削而成的。
地上还有一头刚死去的动物，皮被剥了一半，内脏也都弄出来了，应该是它们正准备烹制这头动物时，发现他从空中飞过，于是临时停下藏匿起来。
有几个猿人彼此低声交谈，可能是在商量要怎么办。
从路程来推算，它们可能也是刚抵达这里不久，但看它们的样子，它们好像是真要把陨石坑的遗迹挖出来，否则总不能是千里迢迢来给自己挖坟吧？
第1372章 口粮
我的隐身战斗姬正文卷第1372章口粮要不是形势不允许发笑，其实这些不擅长仰头的猿人们硬生生仰头的样子还是挺滑稽的，它们每只仰头的姿势都坚持不了几秒钟，所以需要群体仰头观察，像是一群不断低头又冒头的地鼠，换成米奥在这里恐怕已经忍不住打它们的脑袋了。
江禅机心说早知道就答应让忆星过来帮忙顺便带些水和食物了，看这样子猿人们是要搞持久战，挖掘陨石坑遗迹谈何容易，应该不是那么容易完工的。
不过他现在还没饿，之前被帕辛科娃旋转引起的反胃和恶心倒是已经随着苔原上的北风而消散得差不多了。他打算暂且观望一下，如果猿人们真的要在这里大兴土木，那他中间回去吃顿饭也不会影响什么。
猿人们很谨慎，眼巴巴地仰头看了半天，也没见他再飞回来，这才相信他已经离开，停止集体仰头观察的动作，开始拖着那只死动物的尸体在荒草间行进，它们的身高本来就不高，即使是正常在荒草间行进也很隐蔽，而且也能看得出来它们有一定的战术素养，是某种战术搜索队形，有负责开道的先锋，有侧翼掩护的，有断后的，居中的则拿着一份兽皮地图在指引行进路线——这个队形和它们森严的纪律性足以令它们对抗比它们强得多的敌人。
江禅机冒险凑近了一些，凝目观察那份地图，与他缴获的那份地图似乎是同款，看起来没什么区别。
但不同的是，拿地图的这个猿人一边走一边时不时地努力抬头看看天空，这令他一下子明白了，光靠地图是没用的，应该还要对照天文上的方位，只是不知道是它们参考的是某颗在白天也能看到的亮星还是星环的运行位置……反正这也不重要了，只要跟在它们后面就行。
这些猿人都身强体壮，苔原上行进也比在密林里行进轻松得多，前进速度还是蛮快的，就这样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它们停了下来，拿地图的反复确认星象与地图，向其他猿人说了几句什么，大概是已经到地方了。
江禅机看了看周围，说实话他看不出这里跟苔原其他地方有什么明显的不同，同样是起伏的低矮丘陵和茂盛的荒草，近处还有一片湿洼洼的沼泽，几只飞禽从沼泽里惊起飞跑了。
猿人们放下工具，并没有急着挖掘，而是开始肢解那具动物的尸体，江禅机猜想它们是打算先填饱肚子再干活？合情合理。
但令他有些惊讶的是，它们似乎没打算生火，猿人们是会用火的，他从那支小分队的猿人挎包里就找到了类似燧石的东西，它们没生火的原因肯定不是害怕放火烧山牢底坐穿，而大概是因为他的出现，令它们认为生火腾起的烟雾会把他引过来，它们不想冒这个险，所以宁可茹毛饮血。
江禅机看着它们大口大口地撕咬、吞咽着带血的生肉，好不容易消失的反胃感又涌上来了，但也不得不佩服它们的隐忍。
即使是在集体吃东西的时候，也有一两个猿人负责警戒，这时一个负责警戒的猿人急匆匆过来，向正在吃生肉的其他猿人说了句什么，它们放下手里的肉，纷纷拿起了武器，在草丛里散开，布成一个口袋阵埋伏起来。
难道是忆星她们还是来了？
他带着狐疑，站到附近一块石头上，踮起脚尖向后张望。
并不是忆星，甚至不是人类，他能看到几道灰影在荒草间时隐时现，向这边袭来，显然是某种群居性食肉动物正在集体猎食。
说实话这并不意外，因为那具动物尸体的内脏被掏出来了，但并没有被扔掉，猿人们就这么拖着那一大串五颜六色的内脏一路拖行，血腥味和腥臭味也是延绵了一路，不引来食肉动物才算邪门，也就是这片苔原上的动物密度较低，要是换成南方的密林里，根本不用等到现在，早就有大型猛兽光临了。
另外，猿人们带着那些内脏，但刚才也没有食用，就是扔在那边，这令江禅机感觉……难道它们是故意引来这群食肉动物的？
这群食肉猛兽在这颗星球上只能算是中小体型，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跟这队训练有素全副武装的猿人士兵对抗，在它们进入埋伏圈的瞬间，猎人就变成了猎物，几乎一眨眼的工夫就被四面涌出的猿人士兵们干翻。
不过猿人士兵们伤而不杀，没有杀死这群动物，只是击伤了它们，比如打断它们的腿，令它们失去行动能力，这当然并不是猿人们心慈手软，江禅机觉得是打算把这些动物当成活的口粮，随着挖掘工作的进行而随吃随杀，以免生肉吃不完腐坏变质。
猿人们用一米多长的荒草拧成草绳，把这群猛兽的嘴巴绑了起来，江禅机的第一反应是怕这群猛兽还能伤人，但事实上并非如此，由于隐身状态听不到声音，过了一会儿他看到又有其他猛兽自投罗网，这才意识到绑上猛兽的嘴巴是不让它们哀嚎出声，这样内脏还可以继续吸引更多的猛兽，否则其他猛兽听到哀嚎声就不敢过来了。
不过有必要储备这么多的口粮吗？
江禅机平时没参与狩猎，但拉斐猎回来的都是食草动物，食肉猛兽的肉质绝不可能好吃，更何况还是生吃，估计这肉江禅机他们一口都难以下咽，但这些猿人们
都在狼吞虎咽，仿佛是生命中的最后一餐。
估计是为了干活有力气吧？
它们吃饭都是闷头吃，非必要不交流，江禅机习惯了大家吃饭时其乐融融，看着它们的样子感觉特别压抑。
正常情况下，天色应该已经快入夜了，但接近极地的苔原地区正处于夏天带来的极昼之中，天色变暗但不会彻底变黑，有利于彻夜工作，毕竟连“夜”都没有了。
吃饱之后经过短暂的休息，除了负责警戒放哨的猿人之外，其他猿人们终于拿起工具准备干活了。
第1373章 挖掘
我的隐身战斗姬正文卷第1373章挖掘要说挖掘，猿人们可是一顶一的个中好手，哪怕是这些为战斗而生的战士们，看来平时也没有少做挖掘工作，对挖掘工具使用的熟练度并不在武器熟练度之下，无论是武器还是挖掘，靠蛮干只能事倍功半，技巧是很有用的。
江禅机站了半天，早已经站累了，就在他刚才站着眺望的那块石头上坐下来，像个监工一样看着它们工作。
猿人们选择的挖掘地点就是附近的那片沼泽，说是沼泽，其实更像是湿地，绝非通常想象中的那种可以陷人没顶的可怕深潭，最深处站进去也就顶多没腰而已。
它们先是根据地势，在沼泽旁边挖了一条沟，把沼泽里的积水尽量多的向外排出去，这是很聪明的做法，只要把积水排空，剩下的淤泥就很好挖了。
在极昼特有的昏暗日光下，猿人们就这样闷头干活，与吃饭时差不多，彼此之间非必要不交流，它们都是熟练工，也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本来也不需要交流，顶多是在负责警戒的猿人发现又有猛兽来袭时，才放下工具拿起武器，也只有这种时候，才令昏昏欲睡的江禅机稍微精神一些，因为挖掘工作看久了，新鲜劲过去之后实在无聊。
一两个小时过去，猿人们守株待兔活捉的猛兽加起来已经有二十多条了，另外还有十来只食腐类的猛禽，估计附近的食肉食腐动物差不多都被逮光了。
它们捕捉猛禽的方式既简单又高效，就是用一根草绳的两头分别系上两块石头，完全是就地取材，趁猛禽俯冲下来想夺取内脏时，向猛禽甩过去，总是能精准地缠住猛禽的翅膀——看似简单，实则需要无数次练习，反正江禅机是学不来。
趁着猛禽飞行受阻，其他埋伏的猿人则斜刺里杀出来，照着猛禽的脖子和翅根等脆弱的关节就是一顿棍棒教育，同样是伤而不杀，彻底剥夺其飞行能力，只留下一口气。
它们这种来者不拒的无差别捕获，怎么看都超过了必要的范畴，就算是为了当储备口粮，也没必要连食腐类猛禽都留着吧？这玩意儿太脏了，身上各种病菌，江禅机连靠近都不想靠近，他不相信猿人们已经到了百毒不侵的程度……若真是那样，微生物的效果恐怕也堪忧了。
眼看猿人们就这样挖了捕、捕了挖，江禅机已经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先回去吃饭和喝水的选项了，饭是可以等，反正他以前挨饿也挨惯了，但水是生命之源，他已经渴得快有些受不了了，他既不想抢猿人水囊里的水，也不想喝沼泽的水。
又过了一两个小时，猎物的数量又有所增加，挖掘工作也进展神速，不仅沼泽里的水被排空了，连水下的淤泥层也被清除了，猿人们似乎已经挖到了下面的冻土层，这时候挖起来就比之前稍微吃力一些，但也还好，这里作为陨石坑，起码在地表几十米的深度之内不可能有大块的石头或者整片的岩石层，冻土怎么也比石头更好挖。
它们的挖掘工具都是路上砍的木头自制的，虽然看得出来是选用的那种木质比较坚硬的木头，然后将头部用武器切削成楔形以便于铲、挖，但毕竟不是金属头的挖掘工具，挖着挖着头部就磨损了，只能用武器重新切削，眼看木头被越削越短，江禅机不免替它们担心，这苔原上可是没有结实的树木可供它们替换的。
他打算等它们停工休息时，就暂时离开这里回去吃东西喝水，它们总不能一直不休息吧？付苏已经不止一次在联络窗口期转达了大家的关切，如果他再不回去，恐怕忆星就真的要送水送饭过来了，虽然那样也不是不行，关键是他留在这里看无聊的挖掘工作也没什么意义。
这时，猿人们突然纷纷停手了，江禅机以为它们终于要休息了，毕竟它们的神色均已显露出明显的疲态，只要它们坐下，他就立刻走人。
然而，他都已经从石头上站起来了，情况却跟他预想的似乎不太一样。
猿人们看起来并不是主动停工，而像是……挖到了什么东西，它们扎堆聚在挖掘现场的某处，低头或者蹲在地上默默观察着。
江禅机来了精神，他被勾起了好奇心，想知道它们在看什么，他也想看看，但它们围得水泄不通，暂时没有让他围观的机会。
其中一个猿人向其他猿人简短地说了两句什么，好像就是之前拿地图的那个，他不太确定，毕竟它们长得都差不多。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猿人们的脸上不同程度地浮现出某种……难以形容的复杂神色，但基本上转瞬即逝，又恢复之前的冰冷。
它们散开了，江禅机终于有机会靠近观察。
猿人们把之前的那片沼泽挖出一个将近篮球场大小、平均深度有数米的大坑，当然由于积水和淤泥差不多占了一半深度，所以实际的挖掘工程量并不是特别夸张，虽然已经很夸张了。
猿人们都上到了坑外，江禅机不敢跳下去，只能站在坑边观察，因为他要是跳下去，肯定会留脚印的，坑底都是冰和土的混合物，还有遍地的土坷垃，跳下去绝对会留痕迹，到时候节外生枝，难道他要把这队猿人全杀了然后自己挖？
从他所在的位置和角度，他
只能看到猿人们刚才围观的地方，冰比土稍微多一些，冰下有一个模糊的黑影，也就是冰下几厘米深，但这种混着土壤的冰，透明度太差了，根本看不清具体形状，就算他跳下去看，也多半看不出个所以然。
坑底并不是平整的，而是像碗底的半球形，弧度没那么大，那个位置大致上就是半球形的最低点。
江禅机寻思，这大概是挖掘的第一阶段结束了，接下来猿人们休息之后，就要开始第二阶段的挖掘了，不论冰底下是什么，它们肯定总要挖出来吧？
第1374章 尊严
江禅机很长时间没喝水了，口干舌燥，一个劲儿地舔嘴唇，只盼着这些猿人赶紧坐下休息，躺下更好，他好趁机回基地吃饭喝水再回来监工——由于客观原因造成的心态比较浮躁，令他无意间忽略了猿人们之间弥漫的异常气氛，当然就算他注意到了，依然不会有什么区别。
猿人们没有坐下来休息，而是把它们前几个小时活捉的猎物们拖到了坑边，全都拖过来了，然后……突然拿起、举起武器，手起刀落，将这些食肉猛兽、食腐鸟类的脑袋一个个砍下来了。
江禅机一下子呆住了，只见这些鸟兽的脑袋滚落坑底，它们无头的尸体在残存神经活动的作用下做最后的挣扎，但这反而加速了它们体内血液的泵出，一股股血泉从它们的脖颈里喷射而出，落入坑底。
这些无头尸体里的鲜血在几秒到十几秒内泵完，尸体被猿人们弃之如敝履，随意刨到一边，又揪起另一只活的鸟兽如法炮制。
很快，那些活的鸟兽全都成了一具具无头尸体，坑底成了一个血碗，深浅不同的血液混合在一起，浸泡着诸多鸟兽的头颅，很快就向疏松的冻土层渗透下去。
江禅机已经忘记了饥渴，他意识到事情跟他想的可能完全不一样，这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挖掘现场，更像是一宗诡异的祭祀仪式。
血祭？
他脑袋里刚冒出帕辛科娃在十来小时之前提到的这个词，更令他呆若木鸡的一幕出现了——当所有鸟兽全都成了无头尸体之后，其中一个猿人，可能就是拿着地图根据星象引路的那个猿人，它多半是个谋士，体格在这些猿人中相对最为瘦弱，挖掘时的出力也最少，而此时的它走到坑边，举起武器抹向了自己的脖子！
血泉再次喷涌而出，它一声不吭，神色淡定得就仿佛正在菜市场里买菜，几秒后，它的尸体就栽进了坑底，浸泡在自己和鸟兽的血液里。
紧接着，其他猿人也相续用同样的方式举刀自戮！
江禅机毛骨悚然！
他算是见过大场面的，哪怕是当初花水母与星球意识的那场大战，他也是亲身经历并见证过，战斗再激烈、伤亡再惨重，他都可以理解，但他理解不了眼前所见，如此惨烈的集体自杀，彻底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身体就像是被冻结，从顶心凉到脚底，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每一寸皮肤都在颤栗。
等等！
住手啊！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他想喊，但喊不出来，即使喊出来它们也听不到、听不懂。
在战斗中把它们全部杀死是一回事，眼睁睁地看着它们集体自杀，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一具具猿人的尸体流光了血液，栽倒进坑里……
等下，他突然看到有一个猿人，仅剩的唯一一个还活着的猿人，它可能是这队猿人中最年轻的一个，它的武器已经举到了脖子上，手却在颤抖，脸上全是汗，神色间有着极大的恐惧，武器的锋刃已经割破了皮肤，却迟迟没有往深里切。
它在害怕！它不想死！
一瞬间，江禅机对它涌出了无限的亲切感，仿佛它就是这副血池炼狱景色之中唯一的希望、唯一的救赎！
它证明了猿人们并不是毫无感情的机器，它们也会害怕，它们也想活着！
不要死！
无论是谁给你下的命令，你可以反抗！没人能命令你去死！
它的眼窝里流下两行浊泪，仿佛是听到了江禅机的呼声，它扔下了武器，踉跄地从坑边退后，像是再世为人一样剧烈地喘着粗气。
这就对了！这就对了！
如果不是怕突然现身吓到它，并引起它的敌意，江禅机已经要忍不住为它欢呼和祝贺了，他都想哭了，甚至想给它一个拥抱！
它脸色惨白，一步步向后退，终于转身撒腿就跑。就是这样！快跑吧！快跑！
无论跑到哪里都行，只要别返回你们猿人的老巢，去哪里都可以，作为一个勇敢的个体而独自生存下去吧！
你战胜了魔鬼！战胜了自己！你有资格活着！
江禅机眼含热泪看着它的背影，默默地为它祝福。
然而，它仅仅只跑出几步，就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为什么不跑了？
江禅机隐然有不祥的预感，他沸腾的热血正在迅速冷却，但他还在下意识地替它找理由，比如逃亡之路危机重重，至少要捡起一把武器防身，它停下来就是想起这件事了吧？没关系，你可以捡，捡了之后继续跑，不要再停下来！
等它再转回身来时，江禅机的血彻底凉了，它的脸……它的神色已经变了，彻底变了，不再是刚才那种绝望但渴求生存的神色，而是……它在笑，笑容带着深不见底的讥讽与嘲弄。
这双眼睛……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它弯腰捡起一把武器，但没有继续逃跑，而是步伐轻松地走回到坑边，行云流水般举刀割断了自己的喉咙，血泉喷涌，尸体栽落。
时间仿佛静止了，江禅机失魂落魄地看着这一切。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浑浑噩噩地解除了隐身，没有必要隐身了，这里除了他之外，已经没有活物了。
那双眼睛……是魔鬼！是真正的魔鬼！它的笑容是对一切有尊严生命的嘲弄！只有真正的魔鬼才会给人以短暂的希望之后又毫不留情地粉碎！
他的手止不住颤抖，极度愤怒，又极度恐惧，他从未见过如此丧心病狂的存在，就算撒旦在它面前恐怕也要自觉让出恶魔之王的名号。
广袤苍凉的苔原一片死寂，处处遍布萧杀之意，就连北方吹来的冷风仿佛也无法吹散冲天的血气。
付苏已经在联络窗口期呼叫他好几次了，他没有回应，他不知道如何回应，他不知道如何描述和解释这一切，也许他看到的这些东西，还是不要告诉她们为好。
猿人们刚刚使用过的挖掘工具还戳在地上，他摸了摸，握持处尚有余温。
所以，它们并不是来挖掘陨石坑遗址的，仅仅是献祭自己的生命来执行一次可悲又荒谬的封禅仪式？
他走到坑边，不自觉地捂住嘴巴，最后一个死去的猿人仰面朝天，躺在尸山血海之上，脖子几乎被割断了一半，它睁着的眼睛死死地瞪着苍天，充满了悲凉——那个魔鬼在最后时刻退出了它的身体，把身体还给了它，让它在绝望和痛苦中死去。
他已经可以离开了，回去吃饭喝水，然后忘掉这一切，但他还不想走，他想献上一抔黄土，让它们免于暴尸荒野……虽然这看似毫无意义，但不论是猿人还是智人，它们都是人，魔鬼可以亵渎它们生前的尊严，对于这位勇于抗争且令他投以敬意的猿人，他至少想保住它死后的尊严，权当是……他作为一个人类的坚持。
他用念动力抬起一堆它们挖出来的泥土，本想念几句悼词，对它们的尸体说些什么，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他能说什么呢？祝它们下辈子投个好胎吗？
算了，他正待将土填入坑中，突然发现……它的尸体好像动了一下？
第1375章 陨落
在这片充满着萧索和肃杀之意的苔原之上，尸山血海里的一具尸体突然动了一下，心理承受能力不足的可能已经吓得尿裤子了，但江禅机的第一反应反而是惊喜，难道这位勇于反抗的猿人还有一口气在？
他摸到兜里装有吸血鬼化微生物的瓶子，只要有一口气在，只要血液还在循环，这东西就可以把它从鬼门关里拉回来，虽然代价是变成一只嗜血的怪物，但……
他纠结了一瞬间，想用微生物救活它的想法也只存在了一瞬间，这只是一时冲动、热血上头的不成熟想法，随即被他自己否定了——没有必要，不能这么做，不值得这么做，即使它还有一口气在，他也只能目送它离开了，在自身难保的形势下，最要不得的就是圣母心泛滥，毕竟他和它连萍水相逢都算不上。
而且他并不确定它是不是动了，抑或只是死后残存的神经反射造成的肌肉抽搐？
这时他注意到另外一件事，流淌在坑底的血海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似乎正在加速渗透到疏松的冻土层之下，这倒是也很正常，鸟兽和猿人们的热血以及它们尸体的余温，多少会令冻土层融化一部分，但大概用不了半小时，它们的血肉就会成为冻土层的一部分。
他冷静下来，仔细看了几眼，它又不动了，不由自嘲地笑了笑，它们不可能还活着，脖子被割断了一半，任何灵长类动物都不可能还活着，还是早些让它们入土为安吧——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就在他眼皮底下，那具尸体又动了！
不！不对！不止是一具尸体，而是很多具鸟兽和猿人的尸体都在动，好像是……坑底有什么东西在向上拱？是冻土层里的气泡受热冒出来了么？
“烧掉它们！”尤绮丝突然说道。
“什么？”他一愣。
“用火将这些尸体全烧掉！快！”她催促道。
他来不及细想，扔掉用念动力托着的泥土，指尖升起来自余煜煜学妹的淡蓝色业火，屈指一弹，这团小小的火苗翻滚着坠入坑里，在接触到猿人尸体的瞬间，就点燃了它们的皮下脂肪层。
把它们火化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危险！快起飞！”尤绮丝急促地命令道。
在她说话的同时，他终于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身体比大脑更先察觉到危机的迫近而提升了警觉，用念动力拔地而起。
与他起飞几乎不分先后，一团黑影从尸山血海之下破土而出，带起大量的泥土、碎冰、尸块和鲜血。
那是什么东西？
江禅机身在空中，大为惊愕，没想到冻土层里居然还有什么活物吗？是一直在冰下冬眠的动物？但……它到底冬眠了多少年啊？
吃惊归吃惊，他并不怎么紧张和害怕，因为此时此刻，几乎整个土坑都变成了煤气灶，淡蓝色的业火笼罩了一切，他很清楚这种低调内敛的火焰有多么可怕，一旦沾到身上就成为附骨之疽，并且会带来巨大的焚骨之痛，想摆脱难于登天……不论新冒出来的这个活物是什么，都难逃创业未办而中道崩殂的结局。
然而，现实的走向再次与他的预想背道而驰，这团黑影明明也被业火笼罩，却像是浑然不觉，它甚至竟然……把那些正在被业火焚烧的鸟兽与猿人的尸体来者不拒地吞吃了下去！
江禅机的下巴都要被惊掉了，他从来没见过如此彪悍的怪物，它它它它它……连业火都敢吃？
坑里的尸体迅速减少，全都被送进它无底洞般的深渊巨口，业火虽然凶猛，但没了燃料也只能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大为减弱，而那只怪物的身影也终于变得清晰。看清它的刹那，江禅机的脑子“嗡”的一声，心都凉透了。
这个身影他太熟悉了，它没有一个具体的形状，没有一个具体的样貌，它的身体融合了无数种生物的特征，无论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还是水里游的，全都能从它身上体现出它们生前最引以为傲的部位。
花水母！
当然它并不是花水母，它的体积比肉山一样的花水母小得多，同时也不具备花水母的本体、那梦幻般的花水母姿态，但除此之外，它的身体与花水母的身体在特征上完全一致！
尤绮丝的声音也仿佛充满了寒意：“这里是花水母当年的陨落地，是花水母来到诺亚星时砸出的痕迹。”
这就是石质陨石和铁质陨石之外的真正答案么？肉质陨石？
花水母来到诺亚星时坠落在此地，由于剧烈的冲击，就像是某人起床时落下了一块头皮屑，花水母的身上也掉下一块头皮屑，或者是脚底脱落的一块没用的死皮……但就算是头皮屑，里面也是货真价实地带有花水母的基因啊！
花水母的本体没有基因，但被它吞噬的来自无数星球的无数宇宙生物，它们基因中最精华的部分所融合而成的基因，就像是一坨无法医治且在不断繁殖壮大的宇宙之癌，它也许不是绝对意义上的不死不灭，但已经成了事实上的不死不灭。
花水母坠落诺亚星之后，是自愿被浮空灯笼组成的星球意识囚禁的，否则星球意识远远不是它的对手，从后来那场一边倒的大战就能看出来，根本不是同一等级的。
而从花水母身上掉下来的这块头皮屑，拥有花水母吞噬一切的特质，却失去了花水母的控制，虽然它目前体积还不大，那是因为它已经在冻土层里饿了不知多少年，脱离冻土层之后，后果不堪设想……若是漂流瓶在手，江禅机他们说不定还能挣扎一下，但现在的他们没有任何办法能够杀死它。
在上万年前，逼迫猿人们南迁的冰河期到来之前，这片苔原的温度可能跟现在差不多，或者再稍高一点儿，就像是冷空气到来之前往往会偏暖一些，猿人们肯定在那时发现了这只被困在冻土层的怪物，它比现在更接近于地表，但它们什么都没做，因为当时星球意识还处于全盛时期，就算猿人们把这只怪物释放出来，星球意识虽然杀不死它，但拼尽全力多半是能囚禁它的，再怎么说它只是花水母的一块头皮屑，打不过花水母还打不过它？况且当时花水母的本体还在被囚禁，花水母的本体绝不会让这块头皮屑破坏了自己的大计。
猿人们把这件事记载了下来，代代相传，直到今天。
不得不说，那个魔鬼选择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最佳良机来释放这个怪物，星球意识已经消亡，花水母的本体早已远去……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哪怕是一块头皮屑，也会成为这颗星球的终极噩梦，江禅机仿佛已经看到诺亚星的悲惨结局。
但是，那个魔鬼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够在这场即将席卷一切的噩梦中幸存呢？花水母的头皮屑并不是蜂后，它不会有任何合作或者被利用的可能性，它不会管你是猿王还是血影，它的受害者里包括无数远比人类更聪明、更强壮、更发达的智慧生物，它只会在本能的驱动下吞噬任何出现在它面前的生物，直到诺亚星变成一座死寂的坟场。
第1376章 悬殊
花水母的这坨头皮屑，在从冻土层里爬出来之后，就开始了肆无忌惮的进食，就像是一只被饿了一万年的饿鬼，只要是有生命或者曾经有生命的东西，全都被卷入它的嘴里——它不止一张嘴，嘴的位置也不是固定的，你以为是它身体皱褶的地方可能是它的嘴，你以为是它嘴的地方也可能是它的嘴，甚至当它碾过一具猿人的尸体后，尸体就连渣都不剩了，表明它身体的底部还有嘴，而当你认定这些都是它的嘴时，当它把嘴张大，你又能在它的嘴里看见一只诡异的眼睛、甚至是一张脸、甚至这张脸上也有嘴……
江禅机已经熟悉了花水母的身姿，对于它的这副鬼样子还是有心理准备的，不过即使是他，也不会用正眼特意去仔细观察它，因为看得时间长了就容易怀疑人生甚至是精神恍惚，而失去求生的信念和反抗的意志，呆呆地等着被它吃掉。
坑里燃烧着业火的尸体，不论是鸟兽的还是猿人的，全都被它吃进了肚子里，就连坑外那些被抛弃的无头鸟兽尸体也被它来者不拒地吃掉了，而业火当然也黯然熄灭，它的身体在业火中毫发无伤，并且随着一阵蠕动，它的躯体上伸出一支胳膊，俨然就是猿人的胳膊，看来它认为猿人擅于挖掘的强壮胳膊就是这个物种的基因精华所在，不过这只胳膊上很快也……遍布了包括不同种类的眼睛、嘴、鳃在内的各种器官，很多器官完全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江禅机看着这一切，事到如今他什么做不了，他阻止这场噩梦的唯一机会，是在这队猿人开始挖掘之前把它们全部杀死，但这个机会已经永远错失，从花水母的这块头皮屑脱离冻土层开始，一切都不可逆转。
后悔吗？肯定的，他后悔得都想死，明知道好奇心害死猫，为什么还要等着看猿人们到底想挖什么，早把它们全杀了不好吗？现在他要害死所有人了。
“回去吧。”尤绮丝说道。
他没有动，拳头捏得死死的，他怎么可能甘心？他真的希望这只是一场梦，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只是在观看猿人们挖掘的时候睡着了，那他就可以及时出手把它们全杀死，拧断它们的脖子而不流血。
“如果你再不走，它就要冲你来了。”尤绮丝提醒道，因为眼下所剩的尸体已经寥寥无几，而它一点儿停止进食的迹象都没有。
它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那么多的眼睛，不可能发现不了，不止一只眼睛在盯着空中的他，毕竟他已经是眼前这片苔原里唯一的大块食物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尤绮丝的判断，它的身体上又长出一对翅膀，与它身体其他部位一样，这对翅膀也是同样的诡异和惊悚，翅膀上没有羽毛，代替羽毛的是一根根纤细的胳膊，密密麻麻的，每只胳膊的手心里或者有一张嘴、或者有一只眼、或者有一只鼻子，比看到长满无数只脚的蜈蚣还要令人头皮发麻。
不等它吃完剩下的尸体，它就起飞了，向江禅机扑过来，大概是因为它知道尸体不会跑掉，而他可能跑掉，不如先吃掉他再继续吃尸体。
当它飞行的时候，不仅是翅膀本身在扇动，代替翅膀羽毛的每一根胳膊也在不停地……上下摆动，仿佛是显微镜下正在用鞭毛游泳的微生物。
江禅机的左右掌心之间连通起耀眼的电弧，哪怕明知道基本不可能有用，他依然不想就这么转身逃跑。
上亿伏电压的电弧划过它的身体，对它没有造成任何影响，没有令它有哪怕丝毫的减速，如同电弧只是一道幻影。
“如果你死在这里，其他人怎么办？”尤绮丝说道，她已经意识到他的心态受到了重大打击，甚至产生了自暴自弃的念头。
其他人怎么办……他很清楚所有人都要死，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实力的差距过于悬殊，对方是站在宇宙顶点的生物，不死不灭的宇宙之癌，无论他们怎么挣扎反抗，结局都不会有太大区别。
不过她是对的，即使是注定要死，他也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至少要把这里发生的事告诉其他人，让她们……有心理准备。
它的飞行速度倒是并不快，这显然是因为它刚从万载饥饿中苏醒，能量被优先用在身体的恢复与生长之上，他有时间利用速度优势甩脱它。
远远地传来一声惊呼，江禅机一下子从颓唐与沮丧中暂时脱离出来，他看到发出惊呼的是忆星，她还带着木篮和水壶，显然是因为他太长时间没有回应付苏，其他人出于担心，让刚从重伤中勉强恢复的忆星来探查情况并给他送水和食物，不巧正好被她看到这一幕。失忆的忆星并不知道这东西是何方神圣，当她看到它时，不可避免地惊惧于它那惊悚和诡异到超出人类理解范畴的外表，她心胆俱寒，大脑一片空白，全身都变得僵硬。
它敏锐地察觉到她是更容易到手的猎物，立刻舍弃江禅机，改为向忆星扑来。
坏了！
江禅机顾不得再自暴自弃，将速度拉升至极限，在它靠近木雕泥塑般等死的忆星之前，拦腰把她抱住，迅速向地面下降。
装着食物的木篮从她手里失手掉落，它连这东西也不放过，一口将木篮吞进去，旋即又向他们追来。
“那是……”忆星受到冲击，丢失的三魂七魄勉强回来一半，睁着无神的眼睛颤声问道。
“先别管这个，离开这里再说！”他求生的意志又回来了，虽然没有完全回来，但他至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死在他之前。
脚尖尚未接触地面，他就已经拉着忆星进入隐身状态。
隐身，是来自于赵曼的、万试万灵的保命神技，不止一次把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当面临巨大的危险时，他本能地就会依赖于隐身，隐身也从未辜负过他……
直到今天。
进入隐身状态并降落地面之后，他没有傻傻地待在原地，马上又拉着忆星纵跃跳到他提前看准的另一块地方，就是他之前立足的那块石头，落在石头上是不会留下脚印的。
他满以为这样就能摆脱它的追击，待在石头上等着它离开，却万万没想到它一击扑空之后，没有任何迟疑地就向他们再次扑来，仿佛它能看见他们。
这时他突然看到，这坨怪物跟刚才不一样了，它身体上长出一个很奇怪的脑袋，这个脑袋是半透明的，生有一双白眼，像是猎犬一样死死盯着他们。
他拉着忆星再次移动，但不论移动到哪里，它都会紧随而至……他脑海里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为了验证，他短暂地脱离隐身。
果然，脱离隐身之后，他就看不到那个半透明的脑袋，而进入隐身之后，那个脑袋就能在隐身状态下被看到。
不论这个脑袋来自于何种生物的基因，它都拥有追踪和猎杀隐身目标的能力。
无比残酷的事实摆在眼前，那场一边倒的战斗，并不是星球意识太弱了，而是花水母太强了，只有彼此敌对时，才可以清楚地体会到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