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刘裳
北冥修对天龙祭不感兴趣,但天龙祭确实在一天天接近,总有一刻会到来。
现在的枫云寨已经沉浸在庄严肃穆的氛围中,寨中的壮年男子在忙碌着搭建祭台,就连司空瀚与司空明也亲自加入其中。
北冥修原本也要被司空瀚拉上,只是司空瀚被司空明劝阻,他又自告奋勇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在替枫云寨寨民将祭坛旁边的一些装饰布置好之后,他也有余暇观看天龙祭的祭台搭建的过程。
看的不是祭台,而是人。
司空瀚看样子就是天生神力,前几日与他切磋时,拳中力道就连望海潮都难以全面挡住,此时见他一人轻松扛起两段巨木,倒也不怎么奇怪。
但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司空明也能轻松做到这件事,还是令北冥修有些惊讶。
只是突然之间,他感受到一股灵力的靠近。
这股灵力并不强大,约莫只堪堪攀至四阶。
北冥修回头,果然看到袁雪正向他走来。
袁雪一把将一个事物交到他的手上,撇嘴道:“昨天的事……对不起。”
北冥修看着手中那刻着雪峰剑宗雪莲图样的淡蓝色小药瓶,奇道:“雪莲露?”
袁雪瞪大了眼睛,急道:“怎么可能!那种东西我们雪峰剑宗也只有两三瓶,师姐身上都没有。”
“这可是我们雪峰剑宗的参芝回春丸,对于治疗伤势大有裨益,一般人想要还得不到呢!”袁雪不满的伸出手,说道,“你要是不要,就还给我!”
北冥修将小药瓶揣入囊中,说道:“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的道路,多谢了。”
袁雪心中略有不快,但看着北冥修这张完美的脸,心中便无法保持平静,原本要说的气话早已成为一团乱麻,把心口绕得死死的。
“那我们就两清了!”
她留下这一句,飞快的跑远了。
北冥修淡淡一笑,自言自语道:“这小姑娘还算不错。”
他看向一处民房的墙沿,笑道:“司姑娘是否也这么认为?”
司湘缓缓走出,眼神中透着一丝惊讶。
她没有问北冥修是如何发现她的,只是说道:“师妹性子天真烂漫,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和她保持些距离。”
北冥修点头道:“我明白,司姑娘尽管放心。”
司湘臻首微点,转身离去,留下一个完美的背影。
北冥修也必须承认,司湘在他见过的女子中,是气质最好的一位。
那种气质,令她无论置身何地,都能迅速吸引众人的目光。
这样的她也注定不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比较平凡。
风华四剑之名,由人界某好事者率先提起,随即一传十十传百,引得无数人争相讨论,那人列这四剑排名之时,一凭修行者的修行境界,二凭修行者的气质风姿,司湘能在其中占据次席,而且并未引起江湖人士的争论,已是对她气质的一种证明。
北冥修对此很欣赏。
也值得欣赏。
“我劝你不要对司姑娘有任何想法。”
一名身材并不高大的男子一面将一串珠串挂到木柱上,一面冷冷道:“司姑娘可并不会因为你长的漂亮就对你青眼相看。”
北冥修抬眼看去,眼中微微讶异。
这名男子身负修为,在他察觉到司湘的接近,以天人道进行探查时便看出来了。
只是此时看去,此人一身灵力霸道无比,稍显瘦小的身躯中隐藏的力量绝对不可小视。
不过,再霸道也还不是司空瀚的对手。
这究竟是哪个宗门跑出来的?
男子见北冥修并未回答,一时还以为他压根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脸上怒色顿现。
北冥修对此表示无所谓,敷衍的说道:“请教阁下大名?”
男子面上怒色更盛,大声道:“狂刀门,刘裳。”
名字秀气,人可并不秀气。
狂刀门也从来不需要秀气。
此门弟子外出历练,人们的评价都出奇的一致。
狂。
只有狂,才能领略到狂刀门狂刀中的傲意。
他这五个字呼喊的,也确实无比狂傲,仿佛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里。
只是在他喊出这五个字后,另一道洪钟般的声音直接将他的气势完全盖过。
“姓刘的,现在就想不认账了!”
刘裳闻言一滞,狠狠剐了北冥修一眼,继续将手中的珠串依次挂下,只是动作明显粗暴了许多,令人怀疑那些手工制作的珠串一类会不会直接在他的手上散架。
北冥修不觉失笑。
那道声音的主人必然是司空瀚。
这小子多半是与他打赌打输了,才沦落到在这里挂珠串的吧。
对于刘裳的遭遇,他并没有什么了解的兴趣。
他也在这里帮枫云寨的忙,只是因为打算与司空瀚的关系好些,顺便向那些寨民了解一下枫云寨的信息。
对于一开始便不怎么友好的刘裳,他也无需给他什么好脸色看。
“你笑什么!”刘裳愠怒的声音自上空落下,“司姑娘可不是你这种杂碎能够觊觎的。”
听他三句不离司湘,北冥修心中已明白了个大概。
雪峰剑宗弟子多为女子,寻常情况下很少下山历练,不过下山历练的弟子一般都是容姿出众,极易惹得一群桃花,当初更是有一位游侠在天山脚下跪了六天,直到经脉冻损昏死过去,眼睛依然直勾勾地盯着那远远望不到的风景,一时成为好事人群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司湘则是这些下山历练的女弟子中,最为美丽而神秘的那朵雪莲,令寻常人只敢远观,而不敢靠近,生怕惹得心中仙子不快。
于是她的倾慕者格外多,而且大部分都不是寻常人,据说连风华四剑之首,沧浪门百年来最年轻的执剑长老关山越,都对其有意,只是后者连回应都懒得回应。
这位刘裳,想来就是其中的一员了。
红颜祸水啊。
哪怕这两股祸水都跟他没什么关系,还是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昨天他教育钟不言,已经耗费了不少心力,现在也懒得跟刘裳废话,直接将其无视,转身离开。
在他的身后,刘裳的咆哮声传来。
“周寒,老子一定要杀了你!”
“随你的便。”
轻飘飘的回了这一句,北冥修悠然离去,并未看刘裳一眼。
刘裳从来都没有被这么藐视过,怒从心起,一把抽出腰间长刀,便要朝北冥修劈来。
北冥修的脚步一顿,神情平静如常,哪怕那股浩荡杀气已经随着狂刀出鞘而席卷周围。
这里是枫云寨,他不用出手,自会有人来阻止。
“姓刘的,你是不把老子放在眼里吗!”
司空瀚一声怒喝,魁梧身躯冲天而起,一拳砸在刘裳右臂之上,刘裳的长刀瞬间脱手,将地上砸出一个坑洞,他本人则极为凄惨的落到更远的地方。
场间众人一片惊哗,司空明微微皱眉,温和的声音在祭台周围回荡:“有二哥在,大家不必惊慌。”
刘裳挣扎起身,对司空瀚怒目而视。
司空瀚亦是争锋相对,怒道:“姓刘的,这里是枫云寨,不是你可以随意撒野的地方!”
他随即朝北冥修一拱手,笑道:“周小兄弟,吓到了吧。”
北冥修微笑道:“当然没有,不过司空兄既已出手,小弟便不需班门弄斧了。”
司空瀚大笑道:“你那文绉绉的老子听不太明白,不过说老子厉害的话,那倒也不错!”
刘裳待要解释一二,见北冥修居然能与这位二寨主谈笑风生,心知无论自己解释什么都没用了,冷哼一声,捡起佩刀,在司空瀚的怒视下重新回到了挂珠串的岗位。
只有一句话在他的心中回荡。
“周寒,你给我等着!”
第二百三十七章 天龙祭
两天时间很快过去。
这两天北冥修过的还算安逸。
钟不言没有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想来他也不敢出现。
刘裳则气势汹汹的找过他一次,只是那时袁雪和司湘也在那一处街角,他只得讷讷返回,生怕给司湘留下什么坏印象。
第三天,天龙祭便到来了。
枫云寨的居民们在朝阳还未升起之时,便已经开始了他们的活动,无论家中的情况多么拮据,也会找出一身比较体面的衣服换上,早早就在早已布置完好的祭台旁等候。
祭台由枫云寨旁随处可见的灰石制成的石砖砌成,并没有太大的特点,但被十余名壮年居民艰难搬到祭台正中的那块巨石就不同了。
那是一块赤红色的巨石,正面的龙形图案栩栩如生,就算是人界技艺最强的雕刻大师,也无法在巨石上雕刻出这样一条栩栩如生的神龙。
北冥修在不远处观察这条刻在石头上,似是作腾跃之态的龙,心中不由得大为赞叹。
这条龙实在太过逼真,与当初高阳嵩在离阳城凝聚的圣龙虚影,以及前些日子在墨梅山庄昙花一现的苍龙都有着七八分相像,仿佛并不是一条刻在石头上的图案,而是一条真正的龙,只要一眨眼,这条龙便能脱离巨石,冲入云霄。
当真是鬼斧神工。
不愧是天龙祭最重要的镇物。
北冥修在心中这般赞叹着,忽而听到身后有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
“师姐,你看那条龙,感觉就像真的一样啊!”
袁雪拉着司湘来到祭典旁,指着祭台上的龙石刻,兴奋异常,而一旁的司湘的表情却透着一股不情不愿。
袁雪央求似地拉了拉司湘的纱袖,嘟嘴道:“师姐,我知道你不喜欢凑热闹,但这可是人家枫云寨一年一次的盛事,反正天荒谷我们一时半会也进不去,不如就好好看看嘛。”
司湘不置可否,任由袁雪拽着,便是默认。
袁雪兴高采烈的想要挤进人群,余光却瞥见一旁的北冥修,脸上的笑容在僵硬中渐渐消失,嘟囔道:“你也在啊。”
北冥修回头道:“是啊,很失望吗?”
袁雪移开目光,轻哼一声,还是拉着司湘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在她看来,这地方远离人群,师姐喜欢清静,相对也容易接受在这里驻足观看,和好死不死偏偏也在这附近的北冥修一点关系都没有。
雪峰剑宗二女一者清冷孤傲,一者娇俏活泼,即使大部分寨民都将注意力放在天龙祭上,还是吸引了一部分目光。
北冥修甚
至能猜到钟不言肯定就在不远处看着此间风景。
而钟不言也确实在不远处观望。
因为他和司湘此时都在场,这位脚底抹油的黏手人物压根不敢靠近,只能远观,借此饱饱眼福,想要与袁雪亲近一二,几十条命都不够他花的。
北冥修的身后传来一声冷哼。
刘裳握着腰间佩刀,脸色似乎因为愤怒而有些苍白,望了司湘一眼,随即丝毫不掩饰自己身上的杀意。
这些杀意只冲着北冥修一人而来。
狂刀门以一门狂霸无双的刀法在武宗宗门中占得一席地位,运刀已讲究一个“狂”字,刀锋间展露出的杀意更是狠怒,仿佛就算将对方剁成十七八块也无法消解其中怒气。
北冥修只淡淡一笑,锋锐杀意登时消弭无形。
刘裳微微一愣,随即咬牙站到司湘后方不远处,移动前不忘狠狠瞪北冥修一眼。
那一眼的意思十分清楚。
如果不是司姑娘在这里,我定要将你直接大卸八块。
北冥修并不将他放在心上。
刚刚那道杀意凝而不实,与他两日前试图斩杀他的那一刀完全不在一个水准上,在他看来,这应该是心境出了问题。
或许这个心障和他有关,但刘裳看得破或是看不破,都是他自己的事,与他无关。
而且,不论他究竟看没看破,都不是他的对手。
忽然之间,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骚动。
司空瀚与司空明一左一右,拥着一名中年男子走上祭台。
那中年男子衣着与普通寨民并没有太大区别,但自有一股雍容贵气,一看便知他并非常人。
正是枫云寨的大寨主,司空景。
司空景望向祭台四周的寨民,朗声道:“今日是枫云寨大喜的日子,正好,又有这许多外来的朋友愿意凑凑热闹,相信今年的天龙祭,龙神大人一定能感受到我们的虔诚……”
司空景的话语滔滔不绝,袁雪听了一会便觉得昏昏欲睡,就像宗内长辈逼着她看书时的感受如出一辙,心中已有些后悔来凑这个热闹。
一旁的司湘轻声道:“愚昧。”
经历过不少历练的她,很清楚那些所谓的神神鬼鬼,大多是凡妖或是一些后天智妖被愚民神化出来的东西,而龙神更不可能存在。
如果学习过中州大陆的历史,不论是人界还是妖域的子民,都非常清楚一个事实。
七神龙,在上古时代便已殒落,只留龙族血脉于世。
枫云寨显然不可能自上古时代便存在,这所谓的龙
神,多半是蛇妖一类的妖物,她自是对其深恶痛绝。
哪怕那块巨石上的龙刻真有那么几分味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祭台上司空景的话语戛然而止。
整座枫云寨一片寂静。
北冥修将目光放到祭台之外,那座刻有龙纹图样,一看便与周遭建筑格格不入的小屋。
那名乞丐同他讲过天龙祭的流程,等到寨主致辞之后,祭司以手中龙头杖通灵龙刻,天龙祭才算正式开始。
而枫云寨一脉单传的祭司,此时就应该在那座小屋之内准备。
枫云寨的祭司,肯定不是妖域那些在妖都的那些受大众顶礼膜拜的高级存在,或许只是江湖骗子一类。
而所谓的通灵,想来应该是某种意宗手段。
只是过了许久,祭司依然没有从小屋中出来。
人群中也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袁雪此时也好奇的朝众人盯着的方向看,虽然这天龙祭的确够无聊的,但听寨民说,至少有老头跳大神,难不成连这个都省了?
司空景看着那处,眉头微蹙。
司空瀚连忙道:“大哥,我去催催他,老张他活了七八十岁,腿脚可能有点不方便。”
说完,他便大踏步的跑进那间小屋之中。
几乎是在他冲进小屋的一瞬间,司空瀚蕴含着暴怒的喊声炸裂而出,震得不少人耳膜生疼。
北冥修也不禁捂住了耳朵。
司空瀚若是练过佛门狮子吼一类功法,还不得生生震死一大片人?
只是,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这位二寨主如此生气?
他正这么想着,司空瀚从小屋中走出,脸上仿佛就刻着生气二字,看谁都跟有血海深仇一般,引得原本认为他并不会欺负女人的袁雪都忍不住移开目光,甚至不敢看他的脸,生怕晚上睡不着觉。
司空瀚的目光在人群中四下移动,目光所及者纷纷避让。
本地人都清楚,司空瀚脸上若是呈现暴怒神情,那就是真的暴怒,他所愤怒的对象绝对没有好果子吃,而外面来的修行者也大致知晓他的脾气,于是一时之间,万籁俱寂。
司空景与司空明看着他,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令他如此生气。
北冥修也在疑惑。
但就在这时,司空瀚在人群后方捕捉到了他的身影,脸上本就难以抑制的怒气一下子喷发出来,一脚踏出,直跃起数十米高,旋即一掌朝他拍下。
“姓周的,枉老子把你当朋友,今日老子你不把你碎尸万段,老子就不叫司空瀚!”
第二百三十八章 嫁祸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骚动。
没有人想到,司空瀚自进小屋看了一眼之后,便怀者满腔暴怒,直接全力朝北冥修发起最诀然的进攻。
北冥修更是一头雾水。
他只能匆匆朝那小屋看了一眼,脚下快速踏开数步,避开司空瀚这可怕的一击。
司空瀚整个人砸在地上。
地上顿时出现了一个大而深的掌印。
劲风呼啸刮过,将北冥修的头发完全吹乱。
他的胸口一阵烦闷。
事出突然,他根本没来得及引天人道凝聚的灵力入体,此时竟是收了一点隐伤。
而司空瀚这一掌,实际上却没有击实,只是附带的劲风,便做到如此地步。
可以想见,他拍下这一掌时,是多么不顾一切。
他的右掌依旧陷在地里,凸出的肌肉中出现血色。
那是肉身受创的结果。
而他竟是没有片刻调息,双腿便如旋风般飞速向北冥修踢来,每一腿皆朝北冥修要害攻去。
虽然在一些武宗修行者,比如刘裳看来,司空瀚的腿功并不出奇,但其中蕴藏的力量可绝对不是他们能够抵挡的,就算只被擦到一下,也必然不会好受。
北冥修根本不清楚发生什么事,抽出腰间铁剑,展开寒冥剑法死死护住周身,大喝道:“二寨主,发生了什么?”
司空瀚暴喝道:“你这狗贼还敢问!你敢杀我枫云寨祭司,老子手撕了你!”
说话间,他腿上劲力源源不断踢出,完全没有任何滞碍。
北冥修连连后退,手臂也被剑上传来的力道震的生疼,勉励支撑之下,铁剑才没有脱手。
他有些烦乱。
司空瀚的经脉自成天地,北冥寒气无法轻易侵入,而他以寒冥剑法守势挡住司空瀚的攻势不难,难的是短时间内将其制服,以及向这位已经近乎失去理智的二寨主解释。
祭司死在了小屋里,为什么司空瀚就一口咬定是他做的?
嫁祸?
北冥修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不过他并不太担心自己的情况。
因为司空明与司空景已经走进了那间小屋。
……
“师姐,二寨主说周寒是杀害祭司的凶手,是说他找机会把祭司杀了吗,可是不可能是他啊。”袁雪躲在司湘身后,看着司空瀚近乎玩命的攻击北冥修,或许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脸上神情除了惊慌之外,还有着几分担忧,“周寒虽然人不怎么样,可是为什么要杀一个素未平生的老头嘛。”
司湘黛眉蹙成一个好看的弧度,虽是专注思考,亦有一种别样风韵,引得不远处的刘裳出现了片刻失神,情不自禁地走近了些。
片刻之后,她对袁雪说道:“走。”
袁雪目光尚在激战的二人身上,奇道:“去哪里?”
“看看情况。”
说完这句话,司湘拉住袁雪,掠向小屋。
……
司空景与司空明看着小屋内的景象,面色皆是无比凝重。
小屋中的装饰如前些年一样庄严,只是那名应该在这片庄严中庄严走出的老人却已成为了地上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的全身都覆盖着一层冰霜,面上表情似是无奈,又似是认命,应是一种死不瞑目。
司空景眼中闪过一丝哀痛,张家一脉单传,老张数年前便白发人送黑发人,之后更是独自抚养着年仅四岁的孙子,为此不惜重新做上十余年没有做的祭司之位。
他平日里对寨里的任何人都和和气气,无论男女老幼,都认为他是一个善良和蔼的老头子。
却没有料到,就是这么一位从不与人结仇的老人,竟然被人杀死在他无比熟悉的祭司小屋中。
司空明盯着那些覆盖在老人身上的冰霜,心中已有了看法。
他是见过北冥修以北冥寒气附着剑上,与司空瀚相抗的。
但这冰霜如此显眼的覆盖在老人周身,就像是故意要让进来的人看到一样。
司空明沉吟片刻,对司空景说道:“不是那小子。”
司空景点了点头,说道:“这里就交给你了。”
话音刚落,他已不在小屋之中。
枫云寨中,能压制司空瀚的只有他。
周寒如果无辜,他便不能让他蒙受不白之冤。
他冲出小屋,正好与两名女子擦身而过。
其中一名并不足以令他关注片刻,但另一位,体内的力量似乎并不弱于他。
司空景再次回到祭台之上,忍不住回望一眼小屋。
“有点意思。”
片刻之后,他收回目光,朝着不远处司空瀚的后襟一抓而下。
司空瀚原本攻势凶悍,如同一只狂暴的巨猿,可被司空景这随手一抓,便被直接扔飞出去,身上的气势也荡然无存。
他一脸愕然,随即怒喝道:“大哥你做什么!”
“凶手不是这位小兄弟。”司空景一面说话,一面朝北冥修微微致意,似是表达歉意。
司空瀚嚷道:“大哥,这姓周的会玩冰,不是他是谁?”
司空景说道:“三弟说不是他。”
司空瀚登时闭嘴。
北冥修收剑回鞘,询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有人在我枫云寨行凶。”司空景摇头道,“小兄弟既然无辜,不如一同进来看看,兴许会有点眉目。”
随即他朗声道:“
祭司大人为人所害,诸位贵客若有人能找出真凶,我司空家三兄弟必当竭尽全力,替其夺得天荒谷的宝藏。”
……
北冥修对司空景多了几分好感。
不只是因为他阻止了司空瀚对他不分青红皂白的攻击,也因为他在祭台上留下的那句话。
尤其是当他看到老人的死状之时。
枫云寨的本地人不可能杀死祭司,更不可能有能力老人身上留下那么多的冰霜,凶手只可能来自外面。
而司空景也展现了他几乎可以碾压在场众人的高强实力,若是谁能得到司空家三兄弟的帮助,天荒谷那所谓的宝藏已经可以说是他的囊中之物。
修行者们都是奔着宝藏才来到枫云寨的,那名凶手不论是谁,都被司空景放到了所有人的对立面上。
而他也因为司空景的出手相助,欠了对方一个人情。
好一番算计。
不过周寒也不得不承认,覆盖在老人身上的冰霜,确实是由极精纯的寒气凝聚而成,虽然达不到北冥寒气那般寒冷,相差也并不太大。
他正要伸手试着碰一碰这冰霜,司空瀚已一把将他的手抓住,怒喝道:“老子可还没相信你,别想动什么手脚。”
袁雪原本跟着司湘一同进入,此时忍不住道:“寒冰这种东西,我们雪峰剑宗的霜寒气就可以随意制造,水属性的法宗修行者更是能信手拈来,你凭什么凭这一点就揪住周寒不放?”
话音刚落,她便觉得这话十分不妥,而且,自己怎么在替那个坏家伙说话?
她怯怯的看了司湘一眼。
司湘并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只是拔出腰间长剑,在空中挽了个剑花。
剑名秋水。
剑身如镜。
一层薄冰在小屋中凝结。
正是袁雪所说的,雪峰剑宗的霜寒气。
司湘没有说话,但意思却很明显。
凝结冰霜,周寒能做到,她也能做到,袁雪话语中那些法宗高手也做得到。
那凭什么你就揪准周寒不放?
司空瀚面色难看,想要骂上两句,可看着司湘冷艳的俏脸,话便说不出口,只得愤愤转头。
司空景说道:“这位姑娘说的并没有错,冰霜……确实说明不了什么。”
司空瀚这才暂时服气,只是也没有朝北冥修道歉。
司空景沉吟道:“老张身上并无外伤,如果冰霜是凶手用来掩人耳目的障眼法,他究竟是如何杀死老张的?”
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三寨主,这个问题,请交给贫道处理。”
一名年轻道人缓步走进,见众人都在看着他,认真的补充道:“贫道还是有点眼力的。”
第二百三十九章 死魔眼再现
看到那名年轻道人,尤其是他头上梳得仿佛一捧茅草般的道髻之时,司湘眼中便透出讶异,袁雪更是忍不住出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天荒谷的宝物,贫道也想要碰碰运气。”青鱼子坦诚笑道。
言罢,他朝司空景行了一礼,随即将手放到已经凉透的老人心口,闭目聚气,口中轻声吟诵着什么。
袁雪轻声在司湘耳边嘟囔道:“师姐,这牛鼻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人都死了还在这里神神叨叨的。”
司湘在她额角一弹,不等她发作便说道:“这应该是天风观的澄心通,虽然这位老人已死,但若是澄心通的话,还是能从老人残存的灵魂中得到些许信息,其中或许就有凶手的相貌。”
“青鱼子深得天风观观主真传,早已迈过七阶门槛,能做到这个也不奇怪。”
袁雪小脸微白,难以置信道:“那牛鼻子有这么厉害?”
想起不久前偶遇时,自己好像还嘲笑过他的道髻,她心中不由得一阵慌乱,不过又想到不论当初还是现在,师姐都在她身边,于是很快又镇定下来,悄悄对着青鱼子做了个鬼脸。
青鱼子的面色却越来越凝重,口中所诵也越来越快,最终睁开双眼,摊手道:“他的灵魂,似乎已经完全碎了。”
灵魂破碎?
无论是司湘袁雪师姐妹,北冥修,还是司空家三兄弟,听到青鱼子的话,脸色都是大变。
就算再无知的普通人,也能猜到灵魂破碎是种怎样的凄惨结局。
北冥修直接冲上前,将手放到老人头顶。
司空瀚勃然变色,想要将其拦下。
但司空景只淡淡瞟了他一眼,这铁打的汉子便不敢造次,只得老实的退了回去。
青鱼子有些讶异,还是给他让出了位置:“公子也懂意宗手段?”
“会一些,至少应该能试一下。”北冥修回应着,天人道已往老人身体中钻去。
天人道刚一渗入,北冥修心中已有结果。
那一瞬间,他体内的堕元也生出了感应。
不像当初在落鹰山脉时那般雀跃,这次的颤动十分细微,若不是他本身就在观察着堕元的反应,甚至感受不到。
死魔眼!
知晓老人死亡的真正原因,他缓缓起身,轻叹一口气。
司空明问道:“周小兄弟可是看出了什么?”
北冥修原本平静的面容中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说道:“本来想试试,结果还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青鱼子感慨道:“也是,以你的修为,就算有秘法,也难以施展啊。”
北冥修没有回答。
司空明皱眉道:“这位兄弟,你可能看出究竟是何人有能力碎了老张的魂魄?”
“这贫道就不清楚了。”青鱼子摇头道,“不过这些动摇别人魂魄根基的,大多是见不得人的邪法,修炼邪法的修行者,应该不敢这么大张旗鼓的杀人啊,难道不怕……”
他自嘲一笑,没有继续说话,便要转身离去。
“小子,把话说清楚再走!”
司空瀚径直上前,想要一把拉住青鱼子,却不料手刚刚触到道袍,便如碰到泥鳅般直接滑落,险些一个踉跄摔倒。
“对了,贫道还从那老人的残魂中看到了一些东西,还需推算一阵才能清楚,大约需要两三天。”青鱼子回头一笑,脚步再不停留,“若有结果,贫道自会寻你。”
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对司空景说的。
司空景点头道:“静候道长佳音。”
青鱼子走出小屋,杂乱道髻一晃一晃,仿佛一尾游入大海的青鱼。
大海茫茫,除非青鱼自己显露身形,否则谁能找到他?
……
青鱼子飘然而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装神弄鬼之风。
但事情终究还得查清楚。
司空明沉吟道:“若是外人所为,谁会杀老张呢,就为了将天龙祭打断?”
司空瀚骂道:“不管是哪个龟儿子,老子肯定将他的头拧下来。”
言语之中,却是不再冲着北冥修了。
司空景原本就有些严肃的脸上多了一抹愁绪,令这名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仿佛一瞬间就老了好几岁。
他蹲下身,将老人的身体移开,露出下面的五个大字。
不是血字,也不是墨字。
只是单纯的刻字。
“必杀司空氏。”
似乎是陡然重见光明,这些刻在老人身下的大字骤然破碎,迅速消逝,但这笔力之中的怨毒与仇恨,依旧缠绕在众人心头。
每一道笔画都是灵力铸成的刀剑,直插人心。
司湘面色白了一瞬,表情渐渐凝重。
袁雪下意识的开始流泪,死死抱住司湘的纤腰不松手。
默不作声但还是悄悄跟进小屋内的刘裳咬紧牙关,尽力压住鞘中刀的战意。
北冥修则沉默不语。
能将灵力化为笔墨刻字于地,此人的修为最少也不会低于五阶,而这五个字已经说明,此人或许跟司空家早有着深仇大恨。
只是此时的枫云寨中,外来修行者尤其多,五阶以上的也不会少,想要找到那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司空瀚一跺脚,若不是司空明拦着,他便要将这地踏
出十数条裂缝来,怒喝道:“哪里来的贼子,居然敢如此挑衅我们!”
司空明皱眉道:“我兄弟三人自幼生长在此,应该不可能与外人结仇,或许……”
他摇了摇头,看着屋内诸人说道:“诸位有何看法?”
袁雪依旧不敢看那具早已失去生机的老人尸体,感受着师姐身体的温暖的同时,下意识将目光转向北冥修,心想你不是无岸剑峰三弟子,大剑仙的传人吗,肯定有办法的吧。
刘裳则在压制了佩刀的躁动之后,沉默不发一语。
他所擅长的只有刀法与这身横练筋骨,要他动脑子,确实是难了些。
他只觉得现在的情况好生难搞,以至于都忘了在话语中挑衅北冥修一二。
司空明看向北冥修。
北冥修朝司空明微微一礼,旋即道:“三位寨主若未曾在外结仇,如今敌暗我明,也只能暂时观望。”
司空瀚怒道:“你是让老子做缩头乌龟?”
北冥修摇头道:“无从循迹,也只能收敛锋芒。”
司空明赞同道:“不错,那人杀死老张,只是乘着我们没有准备,暗中下手才得以成功,虽然他看似有信心教我三兄弟同下黄泉,但我们却也不是泥捏的。”
司空景一锤定音道:“守株待兔。”
他旋即朝北冥修看去,微笑道:“三弟既相信你不是凶手,可否助我司空家一臂之力,我们必将重谢?”
北冥修微笑道:“重谢倒不必,那个凶手想来看我不顺眼很久了,这笔帐我也该和他算算。”
平白在天龙祭前生事,还试图将罪名嫁祸于他,就算他并不想帮司空家,也得把那人揪出来盘问盘问。
毕竟那人身负死魔眼,摆明了就是冲着他来的,虽然死魔眼的力量不如方承翼,甚至离当时的厉虹朝也有一定的差距,但他既然与方承翼有联系,他便绝对不能放过他。
“家师教导,除魔卫道,乃是我辈本分。”司湘持剑一礼,“若是司空寨主有需要我雪峰剑宗师姐妹的地方,尽管相告。”
袁雪此时已经松开抱住司湘的手,眼中满是星光,心想大师姐不愧是大师姐,这一席话当真豪气万丈,比起那个就皮囊好一点的家伙高了不知道多少……
刘裳原本就是跟随司湘进入,见司湘表态,忙不迭道:“那人……竟在光天化日对普通老人下手,在下也义不容辞。”
他眼神微移,不敢直视心中的女神,本想将话说的豪迈一些,却不料临阵之时却又畏缩起来,这一席话便颇为不伦不类。
司空景也不介意,朝北冥修等人抱拳道:“那就劳烦诸位了,祭台上说好的报酬,本人一定不会食言。”
第二百四十章 邀请
姓张的老祭司死在了死魔眼之下。
天龙祭被迫终止,也只能草草收场,即使司空景向全寨做出了信誓旦旦的保证,寨民的脸上依旧有着或多或少的惶恐。
自他们记事以来,天龙祭每年都会举办,但还从来没有一年发生过这种事情。
一时间,枫云寨内人心惶惶。
司空景与司空瀚将老人的尸体入土为安。
而在第一时间答应了司空景帮助他们找到凶手的几名外来修行者,此刻正在司空明的带领下,走在前往主寨的路上。
既然对方的目标是司空家三兄弟,他们便要离他们近一些,以免让人钻了空子。
司空明走在最前面。
司湘莲步轻移,飘然跟在其身后不远处,只留给后方众人一个美丽的背影。
袁雪紧随其后,时不时朝后方的北冥修晃上一眼,眼中偶尔会闪过一丝厌恶,尤其是她身后不远处那名佩刀青年一不小心进入她视野中的时候。
在她看来,这名狂刀门的精英弟子就只有一副硬实的躯体,脑子压根就不太好使,就这样还想死皮赖脸的跟着师姐,简直就是癞蛤蟆吃天鹅肉。
刘裳却似乎没有自知之明,依旧不远不近的跟在司湘与袁雪,目光则有大半时分都放在司湘身上。
在那之后,还有几名自告奋勇,愿意帮助司空景擒拿凶手的外来修行者。
观海崖的徐入松也在其中。
北冥修则走在最后。
这群人中,他的实力,至少能排到第三,或许仅次于司湘与徐入松。
但他知道的,远远比司湘与徐入松知道的要多。
比如只有方承翼或是与方承翼有关系的人才会持有的死魔眼。
方承翼既然邀请他来天荒谷一聚,还在天荒谷外布下一道禁制,他本人想必也不会离天荒谷太远,说不定此时就在枫云寨中,微笑着观看着他的表演。
甚至有可能,老祭司的死,就是他指使的。
“我可不会放过你。”
北冥修在心中下定决心。
哪怕他绝对打不过方承翼,也要去试试看。
这是他在来枫云寨之前,就已经想定的事情。
……
司空明很快为北冥修等人安排了住处。
实际上,就算是主寨,里面的住宿条件或许也比不上一些中原的客栈,不过相较他们以前住的地方,已经算是很好了。
北冥修没什么感觉,但那袁雪姑娘还是埋怨了好一会,令他不禁对司湘多了一份同情。
带着这么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出来历练,很不容易吧。
而不幸住在他隔壁的刘裳,面色也不太好看。
如果不是这间房与司湘袁雪的房间是邻居,或许他会请求司空明给他换一间。
即便如此,他们依旧相看两厌。
北冥修并不想和这个莽夫继续置气下去。
反正他对现在的局面应该没有什么帮助。
他更关心的,是不知道身处枫云寨何处的青鱼子,还有住在他隔壁的徐入松。
这两个人,那个叫钟不言的家伙在情急之中都提过一嘴,说他暂时还不是他们的对手。
青鱼子身为天风观观主的关门弟子,修为虽未显露,能以本宗功法探查灵魂,已经是极了不起的事,或许过两天,他就能直接推演出凶手的样貌。
如果真是这样,以他的意宗修为,确实可以稳稳压他一头。
而观海崖的徐入松,来头显然要比青鱼子还要大一些。
观海崖是一个极小的宗门,占地只有一处悬崖,按面积来算,或许只堪堪比得上一间农村民舍。
这宗门里的人也少的可怜,比当年的宜兰山还要少。
师傅加上徒弟,一共两人。
但这位师傅,已经是半只脚迈入九阶的超级高手。
而徐入松这位徒弟,在五年前的天道会中的表现,足以称为惊才绝艳。
而如今,这位尚未过而立之年的年轻法宗修行者,早就远远的超过了他的大多数同龄人。
除了司湘这种同样具备天资和努力的天才,才能勉强稍稍压他一头。
至少现在的北冥修,不觉得自己以真实修为与徐入松正面对战,胜算会超过两成。
但至少现在看去,这位观海崖唯一的弟子,是一个比较和气的人。
他在走进门之前,还会对他笑一笑。
北冥修也以笑容回应。
他的笑容中有七分真挚。
只是看不出徐入松的笑容中有几分真挚。
北冥修走入房间,坐在床上开始冥想。
既来之则安之,他很擅长。
过不了多久,一阵敲门声将他自冥想中叫回。
敲门声有些急促,一开门,果然是袁雪小姑娘。
“周寒,司空寨主请我们去商议一些事情。”小姑娘看着他略显不正的衣着,嘟囔道,“真是的。”
话音刚落,她赶紧追上已经走开的师姐的脚步,令北冥修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小姑娘,是不是不呛他一句就不痛快?
……
很快,被邀请到主寨的众人都齐聚在餐桌前。
司空景位居主位,司空瀚与司空明依旧坐在他的左右两侧,将这主位分别分去三分之一。
与在祭台上时的站位差不多。
而其他人的位子都是随意而坐,全看众人各自意愿。
司湘坐在右侧第一位,身为在场众人中,唯三的女子,唯一的漂亮女子,并没有人和她争抢。
还是小女孩的袁雪理所当然的占了右侧第二位。
然后她不自觉的瞟了一眼旁边的人。
还是那张完美的面孔。
袁雪嘟起嘴,打定主意不再多看他一眼,可小眼珠子还是滴溜溜的偶尔朝那个方向瞄上一眼。
反正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
北冥修对袁雪的目光并不在意,只是看着司空景的脸,似乎想要从中看出什么。
司空景淡淡一笑,说道:“诸位,那贼人指名道姓要我三兄弟性命,想来必然会继续出手。”
他看着在座众人一拱手,说道:“我兄弟三人的性命,便要仰仗诸位保护了。”
一名修行者起身道:“大寨主,非是我陈某人不识大体,只是我们千里迢迢而来,为的是天荒谷的宝藏。”
“宝藏或许只有一份,但我们这里却有十余人,大寨主你在天龙祭上的承诺,似乎只限于一人吧,若是宝藏只由一人夺得,其他人又该如何?”
司空瀚脸色一变,便要拍案而起,司空明连忙狠狠瞪了他一眼,才避免了一场争斗的发生。
司空景似乎早就想到了这种情况,微笑道:“若是诸位争夺天荒谷宝藏,我们不会插手,不论是谁取胜,对于其他人,我枫云寨都有补偿。”
他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在桌上,原来是一对玉石手镯。
只是这手镯中灵力之充裕,已经可以媲美一些二流宗门精英弟子使用的法器了。
那名出声的大汉看了一眼那对玉镯,吞了一口口水。
若是他能得到这双玉镯,修炼的速度或许能上升一成。
“我枫云寨还是有点家底的,与这玉镯品阶差不多的灵物法宝也有数十件,待事情一结束,诸位可自行挑选一件带走,权当纪念,而若是在争夺中落败,还可再挑选一件。”司空景微笑着将玉镯收起,说道,“如此,诸位可还满意?”
徐入松朗声大笑道:“既然大寨主如此慷慨,在下自当竭尽全力啊。”
许多人都认得这位观海崖的强者,当下纷纷附和。
司湘螓首微点,算是同意了这个交易。
司湘都点头了,袁雪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
更不要说不远处的刘裳。
北冥修也点头答应。
只是他的眼中,掠过一丝狐疑。
枫云寨远离尘嚣,对于外界的修行境界都不如何了解,为何大寨主会有这么多灵宝?
这座枫云寨,不简单啊。
第二百四十一章 敌暗我明
在司空景的话语下,饭桌上,所有人都很满意。
不论是他们即将要做的事情的难度,还是这次交易之后,他们即将获得的报酬。
不论那天荒谷的宝藏是什么罕见之物,他们中的许多人都很清楚,以自己的实力,想要力压群雄夺得宝藏,那可是比登天还难。
现在只需要保护三个乡下土包子,再抓住一个凶手,便能得到两件价值不菲的灵器,他们根本没有理由拒绝。
不过说实在话,这些东西并不在北冥修眼中。
一来,他背上的寒冥剑本就是天下难得的自蕴灵性的神兵,无岸剑峰上也不可能缺少品阶不低的灵物,他本人更是对天荒谷的宝藏没有丝毫兴趣,至于司空景的报酬,完全不在他的眼中。
二来,他对司空景这个人,信不太过。
除开头脑简单的司空瀚,相对而言,他更愿意相信智珠在握的司空明。
就当是为了找出方承翼,做些善事吧。
……
暂住于主寨的众人都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
保护好司空家的三位寨主,将那穷凶极恶的恶贼正法。
在徐入松的建议下,他们这十七名修行者中,不论何时,都需要各两名护卫在一名当家的人身边,一天轮两班进行贴身保护。
而剩下的五人,则自由行动,随机应变,尝试找出那贼人的下落,最好能在对方动手之前,就将他擒获。
徐入松点的五人,正是北冥修,司湘,袁雪,刘裳,以及他自己。
按他的说法,司湘身为江湖上成名的人物,极易将对方吓住,他若不动手,他们便无法引蛇出洞。
而北冥修身为被对方嫁祸的对象,说不定还会被对方找上,故而盯着他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他自运筹帷幄即可。
至于袁雪与刘裳,一个年齿尚幼,经验不足,一个脑子貌似不太好使,都是不省心的家伙,难以担当大任,不如直接揪出来。
北冥修并没有反对徐入松的规划。
这确实是应对目前情况的好办法。
只有引蛇出洞,才能抓住那家伙的尾巴。
而敢来天荒谷寻宝的,大多也不是庸手,有两名修行者贴身保护司空家一人已经绰绰有余,退一万步说,就算凶手藏在这两人之间,司空家任何一位加上另一位修行者的配合,也足以化险为夷。
看起来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北冥修却想的更多一些。
天方入夜,他走在寨中,打算去找一个人。
枫云寨不大,想要找到他应该很容易。
他记得那个家伙挺会享受生活,既然要
天为被地为床,当然不可能找太差的地方。
夜幕降临,寨民们也纷纷回屋休息。
无论今天的天龙祭出了什么变故,自己的生活还是得保证的。
北冥修就这么行走在几乎没有行人的枫云寨中,很快却碰到了三个同样在散步的人。
司空明朝他挥手,微笑道:“真巧啊。”
北冥修说道:“三寨主这么晚出来,是有什么眉目了吗?”
司空明摇头道:“眉目倒谈不上,只是觉得老张死的还是有些蹊跷。”
北冥修奇道:“为何?”
司空明指了指身旁一名男子,说道:“这位裴松裴兄弟曾经修行过一些灵魂门道,要完全粉碎一名普通人的魂魄,对受害人来说,痛苦已近乎千刀万剐,但老张死的时候,面容却是一片平静,显然不合常理。”
北冥修心中了然。
所谓灵魂手段,多半是邪道的某些阴邪功法,不过人人各有各的修行路,即便不在大道之上,也不该随意横加指责。
北冥修看了那裴姓男子一眼,后者连连点头,脸上浮现一抹谄媚。
谁不知道这位可是无岸剑峰那位的弟子,未来肯定是站到修行界顶峰的人物,现在混个脸熟,或许日后自己被天道盟抓住,还能保全一条性命。
北冥修朝他也点了点头,后者随即心生欢喜。
他对司空明说道:“这么看来,祭司死的确实不正常。”
他曾经用魂斩斩过死魔眼,只是灵魂震颤,已经有些难以忍受,若是一人魂魄为魂斩痛快的一剑两断,哪怕这一剑再快,也得在一瞬间的死去活来后才会失去意识。
那名老祭司的死相,却完全是一片平静。
如果不是自己慨然赴死,就是在不知不觉间便被毁去了灵魂。
北冥修沉吟片刻,说道:“我现在有一个怀疑对象,正要前去查探,就算不是他,应该也能找出一些线索,三寨主与二位不妨一同前往。”
司空明奇道:“那人是谁,可是我枫云寨的人。”
北冥修点头道:“现在是枫云寨的人,以前可不一定。”
司空明了然道:“原来如此。”
“我相信他不会是凶手,不过如果你坚持的话,去问问也无伤大雅。”
北冥修问道:“三寨主如此笃定?”
司空明点头道:“那人来到枫云寨时落魄潦倒,大哥亲自将他引入枫云寨中,令他自力更生,他虽一直不愿干些营生,但对于我们三位,绝对不会有恶意。”
他加重语气道:“这个我很确定。”
“既然如此,我便相信他吧。”北冥修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
道,“不过还是去问一下,保险。”
司空明点头,指着枫云寨中心的方向,说道:“那我们去那里,周公子,失陪了。”
司空明先行离去,裴姓男子以及另一名修行者朝他拱手一礼,也飞快的赶了过去。
在先前的约定中,他们可是要贴身保护司空明的。
北冥修循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看去,正是原本祭台旁小屋的位置。
因为天龙祭的突然结束以及老祭司的被害,小屋上的装饰尚未卸下,有着几分喜庆意味。
只是这份喜庆的内部,满是凄凉。
北冥修摇了摇头,继续自己寻找那个家伙的路。
不知过了多久,他自嘲一笑,无奈摇头。
他已逛遍枫云寨,却未能摸到那家伙的任何一点踪迹。
那人没有修为,天人道无法探测,若是他要避着他,他也没法强求。
不过,真的没有修为吗?
北冥修朝天上繁星望了一眼,转身朝主寨方向走去。
早点休息,明天才好以十二分的精神把他揪出来。
不论他用了什么方式遮蔽行踪,他都要把他找出来。
虽然司空明说他不会对他们有害人之心,但他就是有种直觉,天龙祭上的事,少不了他的参与。
不验证一下,便是对自己的不负责。
是友,他自会出现,是敌,他想来也不会放过他。
那便等吧。
北冥修哼着小曲离去。
而在他身后的不远处,一人斜躺于屋檐之上,面露讥诮笑容。
他的衣衫破烂不堪,在这深秋时节,似乎根本无法替他挡下一分一毫的寒冷,但在这凉风习习之中,他依然无比满足。
他本就是枫云寨中最懂得享受生活的人,早已习惯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在他微微张开的手心中,一点漆黑正在翻腾,随即被他抓回手心,消失不见。
他脸上笑容更盛。
你以为你能够找到我?
等我去找你之时,你的命就归我了。
这时间不会太远。
谁让有人还走在你的前面。
……
第二天一早,北冥修依旧准时睁开眼睛,结束了一晚的磨剑意与冥想。
但走出房间没有多久,他便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枫云寨的水,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上许久。
而他们现在正在做的这个看似简单的事情,也很不简单。
寨民传来噩耗,三寨主司空明以及二位陪同的修行者,被发现死在祭司小屋之中。
第二百四十二章 扑朔迷离
跟随司空景与司空瀚一同来到小屋中时,北冥修的心情是沉重的。
司空明三人的尸体就在小屋中,相距并不太远。
那名裴姓男子,就斜斜的靠在小屋门口,嘴巴张得老大,无助的望着冉冉升起的朝阳,从他无神的眼瞳中依旧能看得出,当时的他有多么惊恐。
在他面前的不远处,是那另一名修行者,他面目狰狞,手中依然紧紧握着他出鞘半寸的剑,只是可惜,剑尚未完全出鞘,主人已经遭遇不幸。
司空明的尸体就在他的后方。
如果将剑客的尸体恢复到站立的姿势,就能发现,他其实是将司空明护在身后。
他死了,司空明也没能幸免。
司空明的死状很奇特。
他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好像一座俯卧的雕像,脸上犹有笑意。
恐怕死亡到来之前,他还在为自己的某些发现感到喜悦。
三人的身上,依然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霜,像是示威,又像是一种宣告。
任你们如何相护,都无法护住司空家众人的性命。
北冥修突然觉得心中有些冷。
他不顾司空瀚的喝止,上前以天人道探查三人的尸身,不敢放过一个细节。
此时的他,心里有些愧疚。
如果昨夜他没有去寻找那名乞丐,而是跟随司空明三人前来一同探查,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随着天人道的深入,他的心也越来越冷。
三人的经脉,并未受到任何创伤,但却已经完全僵硬,仿佛被完全冻结一般。
他们三人的尸体也已经硬如冰雕,稍稍一搬动便可能摔碎。
如果不是经脉中没有任何灵力残留,北冥修真要怀疑还有其他人在修炼北冥寒气。
如若不然,大概只有三种可能。
第一种,凶手修有与北冥寒气类似的寒气功法,无声无息的袭杀裴姓男子,随即一下搏杀司空明,再创剑客,继而遁走。
第二种,凶手以意宗功法困住三人,旋即以水属性法宗功法直接要了三人的命。
第三种,则是凶手以粹毒的暗器,于无声中将三人一一毒杀。
但细想来,他能想到的三种可能却又不太现实。
司空明三人实力俱是不容小觑,对方要迅速击杀三人却没有惊动附近居民,修为必然极高,至少也要到达七阶巅峰,有那样的修为,完全可以冲进主寨,直接将司空景司空瀚杀了完事,他们根本无法阻拦。
那名剑客也不可能还有时间挡在司空明身前,试图拔剑。
第一种可能,直接排除。
他也很快排除了第二种。
他的天人道也没有捕捉到任何残留的本源灵力。
若是那人要以法术杀死三人,不可能没有留下任何施法痕迹。
至于第三种,或许有可能,但没办法确定。
三人身上连伤口都没有,寒毒再强,又如何侵入他们体内?
北冥修脸上渗出一点冷汗。
司空瀚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不住便要将他擒回来,不能让他继续对三弟的尸体动手动脚。
这位枫云寨的二寨主,早已到了爆发的边缘。
司空景连忙按住司空瀚,有些艰难的摇了摇头。
司空明的死,令他整个人沧桑了许多,现在的司空景,看上去就像一个虚弱的普通中年男子。
但他还是枫云寨的大寨主。
司空瀚咬牙,最终还是没有动手。
大哥相信他,他也只能相信他了。
很快,北冥修眼前一亮,豁然抬头。
司空景忙问道:“有何发现?”
北冥修指着司空明的尸体道:“三寨主的眉心,有一个细微的小洞。”
他指着一旁的剑客,说道:“他的在咽喉。”
接下来再指向裴姓男子:“他的在心口。”
司空明眉心的小洞,是他刚刚偶然发现的,以此为突破点,才在另外两人身上找到了同样的小洞。
只是……无论他用天人道如何探查,这三个极小的小洞中,并没有任何毒素或是灵力的痕迹。
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被细针扎破的伤口而已。
司空景上前查看,沉痛道:“三弟他们……是被暗器所杀?”
北冥修皱眉道:“现在还不清楚,小洞中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现在只能肯定,就是这小洞,要了三寨主他们的命。”
话音未落,司空瀚已一把将他提起,拼命摇晃:“是谁杀了我三弟,你说啊!”
司空景怒喝道:“二弟!”
北冥修只觉得一阵晕头转向,说道:“对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我实在不知。”
司空瀚哇哇大叫着,就要一把将他砸落。
“二弟,住手!”
司空景一咬牙,一掌拍中司空瀚胸口,司空瀚力道顿失,北冥修也顺势落地。
司空瀚只觉得全身一阵虚弱,却也终于恢复了些理智,在司空景的眼神下,立刻朝北冥修道了歉。
“二位寨主不必介怀。”北冥修看了一眼满脸愤懑的司空瀚,心中一阵叹息。
若是北冥朔死于非命,他恐怕也很难保持冷静。
但他也实在想不出,究竟是什么人,既然能以细针类型的暗器悄无声息的抹杀三人。
知晓对方使用的手段,他也能大致推断出当时的情景。
司空明在小屋内探索。
剑客护卫在他的身边。
裴姓男子在门口警戒。
司空明应该是发现了什么,面露笑意。
但就在这
时,门外飞来一根细针,直接将司空明的眉心洞穿。
剑客反应已是迅速,但比起那发暗器的人还是差了些,长剑刚要出鞘,第二根细针便穿透了他的咽喉。
他最后的怒吼,也被这一针直接堵死。
直到司空明与剑客双双倒地,裴姓男子才终于发现不对。
可那人却已经将他一针穿心,随即收起细针,扬长而去。
能做到这种程度,对方一定是个高手。
或者,身上携带着像是陆临溪的梨花雨一般的机关。
北冥修沉默了一会,说道:“只能问别人了。”
……
如果要问主寨中的修行者,谁的阅历最为丰富,候选者一定只有二人。
司湘与徐入松。
他们在江湖上认识的人,绝对比十个北冥修加起来还要多。
北冥修求助的,也正是他们二人。
司湘双眼扫过地上司空明三人的尸体,眼神一片冰冷:“又是他?”
徐入松则是有点无奈的挠挠头,啧啧道:“这死得也太惨了。”
司空瀚险些就要一拳头把徐入松砸进地里。
司空景苦笑道:“二位,能认出是何人下手吗?”
司湘俯身注视司空明眉心的小洞,片刻后起身,微微摇头。
徐入松面露不耐之色,嘟囔道:“除了鬼域八门那些专门刺杀的夜游鬼,我真不知道还有什么人做到这种程度。”
他话语顿了顿,继续说道:“至少现在枫云寨里的人里没有。”
司空景皱眉道:“真的没有任何头绪吗?”
徐入松摆手道:“没人目击啊,现场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对方真的是个老手,看来是铁了心想让你们死绝啊。”
言外之意,显然是他也无法判断凶手身份。
北冥修沉思道:“对方的隐匿功夫想必不低,看来保护二位寨主的人,也得重新排列一下。”
司空瀚一拳擂在墙上,直要将整座小屋轰塌。
“老子不需要什么保护,老子就是要等那孙子来,替三弟报仇!”
这一刻,这位魁梧的大汉哽咽着,强忍着不让泪水滴下。
他一把推开门口那两名原本应该护卫他的修行者,扬长而去。
司空景喊道:“二弟!”
司空瀚置若罔闻。
司空景抱歉地看了那两名修行者一眼,纵身直追。
候着的四名负责在白天保护司空瀚与司空景的修行者连忙跟上。
小屋内,只剩下北冥修三人。
三人相顾无言,最终还是徐入松率先打开了话匣子。
“先前听你们说,青鱼子那牛鼻子也在这里,要不让那家伙推算一下,总比我们在这干瞪眼要好吧。”
第二百四十三章 追截
真正的相师,在修行界一直是极为吃香的存在。
要加上“真正的”三个字,只是因为天下的假相师实在是太多了,大多是街上算命骗钱的货色。
而真正的相师能够以自身能耐窥破天机,然后各显神通,将天道的反噬挡下,从而得到想要知道的信息。
墨梅山庄三先生风亮节,便是相师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而他们受人们尊敬的原因也不只于可以窥破天机。
最重要的是,他们的人数十分稀少。
为了别人想要知道的信息,他们很可能付出自己的寿元,气运,福缘等重要事物,不知承受了多少痛苦。
只有那些真正站在顶端的相师,才能做到几乎毫发无伤的窥探天机。
人界的顶尖相师,风亮节之后,只有明月楼的月清霜。
天风观的福道人,却也能稳坐一流相师之位。
天风观弟子上百人,只有青鱼子继承了他的相师能力。
虽然他还做不到窥破什么大问题,但现在他们只是要查一个人,以青鱼子的能力,想来问题不大。
北冥修摇头道:“原本可以,只是他先前似乎借了一点残魂回去推算,估计这两三天都没法分神。”
徐入松哦了一声,遗憾道:“那还真是可惜啊。”
“不过我们或许……”司湘正开口时,忽而面色一变,秋水剑破鞘而出,她本人亦纵身跃起。
秋水剑刺破屋顶的一霎那,她也已不在屋内。
只有一道凌厉的剑气冲天而去,将小屋屋顶劈出一道长长的裂痕,仿佛直要将其劈为两半。
而这只是司湘顺手而为的结果。
她想要做的,只是将那偷听的人一剑斩落。
片刻之后,一抹白裙翩然落下。
司湘俏脸一片冰寒,冲出房间,很快影踪不见。
徐入松没有动,朝北冥修一笑。
有司湘出手,哪里还用得着他?
北冥修愈发觉得徐入松这个人挺不错,应是同道中人。
或者说,懒人。
北冥修一直不否认自己骨子里的那股慵懒。
但北冥修的懒,是建立在一切都不会脱离他的控制这个条件之中的。
若是事事皆偷懒,他早就死了几万次了。
铁剑瞬间飞出,他整个人也轻飘飘的掠出小屋。
单纯论起飞剑的速度,这把有着墨梅山庄灵墨加持的铁剑还是要比寒冥剑快上一点。
外面传来一声惊怒的低喝,发声的人是个男子。
北冥修踏出小屋的那一刻,铁剑已然坠地。
剑尖有血。
而在更远处,一个身着黑衣的人影掠上一处屋檐,很快就要离开他的视线。
北冥修看了一眼面色凝重,正在与手中那团黑色物体对抗的司湘,再不停留,奋起直追。
他追出来,正是因为对方很可能身负死魔眼,修行者沾上一点都是大问题,就算是司湘这等年轻有为的高阶修行者也不例外。
不过好在司湘虽然被对方的死魔眼阴了一手,却也没有让死魔眼侵入她的体内,要解决那点沾身的死魔眼,不过是时间问题。
那他也能放心的追上去了。
铁剑再起,那道人影与北冥修也先后消失在司湘的视线之内。
徐入松走出大门,颇为可惜的摇了摇头。
司湘俏脸冰寒,终是将那点死魔眼完全捏碎,拔出秋水剑,便朝北冥修追击的方向赶去,同时不忘留下两个字给还在摇头晃脑抒发感慨的徐入松:“追上!”
徐入松依然没有动,目送司湘远去,只是眼睛大多放在司湘因为施展轻身功法而微微扭动的腰肢与那双在白裙遮掩下若隐若现的修长美腿上,啧啧称赞。
而在这个过程中,一抹清水正在他的掌心汇聚。
身为法宗修行者,赶路追杀可不是他擅长的。
丢个法术,远远的支援一下,他也算仁至义尽。
……
铁剑依然在空中穿行,距离那黑衣人不过五尺。
北冥修则离他还有二十尺。
他们之间的距离正在不断缩短,很快就缩短到十尺以内。
北冥修朗声道:“我知道你是谁。”
黑衣男子并不停步,语气懒散:“那又如何?”
“就算你有手段躲开我的探查,只要你还在枫云寨,绝对逃不出我的掌心。”
黑衣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回头道:“你以为……”
话刚刚说出口,他的眼神一下变得极其尖锐。
一道充斥着死魔眼的劲气自他指尖流出,狠狠击在那不知不觉已经接近他小腹的铁剑上。
铁剑发出一声嘶鸣,无力坠地。
北冥修却也趁机欺近黑衣男子周身,掌心流云涌动,伴着寒冥剑意扫出。
附近的灵力流动逐渐凝滞,伴有流风绕指,黑衣男子每迈一步,步子便沉重一分。
黑衣男子只得停下脚步。
“好算计。”黑衣男子抚掌大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他故意放慢速度,就是想要偷袭北冥修,却不料对方以话语扰他心神,也想行这偷袭的勾当,令他失了先机。
不过至少现在,局面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一道寒光自他鞋中射出,被他直接握在手上,朝着北冥修
一捅而下,原来是一把匕首。
匕首之上,黑气缭绕,正是死魔眼的力量。
亲眼见到对方唤出死魔眼,北冥修眼中寒光一现。
没找错人,那就好!
寒冥剑呼啸而出,与那带着寂灭意味的匕首相撞,寒气与魔气在碰撞中不断抵消,竟是一时拼了个旗鼓相当。
这把匕首的品阶一定不低。
但这并不阻碍北冥修将眼前这人制服。
他的铁剑先前被击落,寒冥剑又拖住了应该是对方本命法器的黑色匕首,现在他的手中并没有剑。
但他心中依然有剑,而且还有着别的东西。
数十颗冰弹子从他的衣袖中射出。
两朵四瓣冰莲也在他的双掌中绽放。
黑衣男子瞳孔微缩,竟是毫不犹豫一把扯下自己的黑衣往北冥修的方向一撒,形成一块巨大的幕布,将自己的行踪遮住。
冰弹子激射到黑布之上,开出朵朵冰花,却未能突破这面黑色的墙壁。
即便加上两朵四瓣冰莲,也依然如此。
黑色匕首迅速遁走。
北冥修召回寒冥剑,面色凝重。
绕过黑布,眼前已无那人影踪。
只有一句话自不远处悠悠飘来,语气依旧懒散,话中杀意却盛。
“这回算你厉害,下次见面,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北冥修沉默了一会,将寒冥剑收回鞘中,伸手召回铁剑,便要返回。
司湘落在他身前不远处,皱眉道:“人呢?”
北冥修摇头道:“跑了。”
司湘面色微寒,目光却很快被那冰封的黑布吸引了去,她低下头观察了一会,面色凝重道:“这是……天道令上的那件黑衣?”
“天道令?”
司湘点头道:“去年,天道盟曾发布天道令追杀邪道凶徒,唯一的线索,就是这样一件黑色布衣,而这布衣水火难侵,也是一件宝物,只是听说没过多久就被人偷了回去,那次的天道令最终也无疾而终。”
“只是,那名邪道凶徒至少是八阶修为,先前我与他对了一掌,他除了灵力邪门,修为最多不超过六阶,绝不可能是那人。”
司湘只思考了一瞬间,握紧腰间的秋水剑柄,冷冷道:“不论他是谁,下次出现,我必一剑杀之。”
望着司湘冰冷中带着一丝愤怒的脸色,北冥修无奈一笑。
司湘被那人以死魔眼阴了一把,却是真正的被激起了斗志,下次如果他真的敢出现在思想面前,知晓死魔眼威力的司湘必然能把他直接斩杀。
不过,那也是下次的事了。
这一次,他们只能无功而返。
第二百四十四章 秘密
袁雪姑娘今天的心情很差。
一大早,司空明的噩耗便传进了主寨里,那时她已吓得不轻。
而在北冥修与其余二位庄主火急火燎的出去没多久,北冥修又折了回来,将司湘一同喊走。
但司湘却没有把她一同带走,说是三寨主死于非命,凶手恐怕有些能耐,她不能保证完全能护住她,于是便将她交托给了一个她最不喜欢的人。
刘裳。
袁雪一直都看不起这位狂刀门的精英弟子。
从刚刚遇到刘裳开始,她就看不起他。
这个家伙从一开始,目光就一直在师姐身上,傻子都能看出来他心中想着什么。
因此,袁雪也懒得给刘裳什么好脸色。
就连关山越那等风姿绰约的青年英侠,师姐都未曾青眼有加,你刘裳修为又不怎么高,人长的还不好看,师姐要是回应你,太阳都要从西边出来了!
就算师姐要选,枫云寨里那么多俊杰,连周寒都能甩他一条街,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退一万步说,你要和师姐打好关系,怎么的也得讨好一下我吧,现在居然以一副精神恍惚的状态护卫,分明就是态度消极,不把师姐的话放在心里。
对于袁雪的刻意刁难,刘裳倒是不以为意。
或许是因为司湘的嘱托在他心中的分量,或许因为和一个小姑娘生气有失风度,刘裳只是沉默的坐在房内,擦拭着他的长刀。
袁雪气不打一处来,嚷道:“我要出去走走,你就不要跟来了!”
说完,她走出房间,迅速把门关上,气鼓鼓的离去。
不就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钟不言吗,光天化日之下,他难道就能对本姑娘出手?
这么想着,袁雪姑娘昂首挺胸,朝着外面大踏步地离去。
虽然现在枫云寨不怎么太平,那贼人又杀死了司空明与其他二位修行者,袁雪还是决定去寨里逛一逛。
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的心情好一些,至少心境不会被死亡的阴影完全覆盖。
不过,枫云寨中好玩的事物很少,完全不比中原地区,要她一个人找到放松的方式,实在有些不容易。
师姐曾经教导她,要她在练功的时候做到心如止水,慢慢的就会感到满足与快乐。
这个理论,袁雪从来都不信。
从雪峰剑宗到枫云寨,她一直都没有闲下来过。
小姑娘微微蹙着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
她想起枫云寨里有一种酸甜可口的果实,上次师姐让她吃了两颗,味道是真的不错。
有了目标,小姑娘一蹦一跳的徜徉在小路之中,很快找到了她的目标。
一名老爷爷坐在
墙根底下,放在一旁的担子中满是饱满的红色果实。
袁雪从口袋中摸出一小块银子,便想去试试运气。
这里的人们买卖东西,都是以物易物,银子在这里虽然不算什么受欢迎的东西,好歹也是个不错的装饰品,还能在阳光下闪耀呢!
老人家看到这么一个娇俏可人的少女,应该也不会拒绝的吧。
袁雪正要上前询问,忽而感受到右侧一阵阴寒,转头看去,脸色顿时一变。
一名文士打扮的人缓缓走来。
他面若桃花,而当他的目光与袁雪的目光相接时,桃花便完全绽放。
钟不言微笑走近,喜道:“没想到能偶遇袁雪姑娘,我们真是有缘啊。”
袁雪后退几步,右手已经握紧腰间剑柄,随时可以出鞘。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钟不言,心中已是一片焦急。
为什么真的能碰到这家伙啊!
钟不言却仿佛没有看到袁雪脸上的惊慌与警惕,收拢手中折扇,在说话间缓缓走进。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下不过是想要与袁雪姑娘交个朋友,为何每次都要视我如洪水猛兽?”
袁雪被他看的有些发毛,不住后退,却很快被一堵土墙挡住了去路,只能惊慌道:“你……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拔剑了!”
话音刚落,她便要将剑抽出,然而一根手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在剑柄之上,这剑便拔不出去。
袁雪俏脸一片苍白。
钟不言依旧笑盈盈的看着她,就像是已经捕捉到猎物的豺狼。
他们的脸相距已不过一尺。
袁雪泫然欲泣。
她无法挣脱钟不言的纠缠,师姐也不在身边,凭她自己,根本不是钟不言的对手啊。
钟不言却退后了一步,轻摇折扇,说道:“袁雪姑娘,在下一向是个正人君子,从不强人所难,要不,我们做个交易?”
袁雪想起不久之前在江南某条江上的那些莺歌燕舞,惊慌的紧贴墙壁,恨不得自己能够钻进墙里。
望着袁雪瑟缩可怜的样子,钟不言不禁失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
“这笔交易对于你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袁雪已经快要哭出来了:“那你说啊。”
钟不言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亲切一些,看着袁雪的眼睛说道:“很简单,只要你陪我聊会儿天,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相信我,如果你知道了这个秘密,你师姐肯定会很开心的。”
袁雪哭腔顿止,到底还是小孩心性,好奇道:“是什么秘密?”
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拼命护住自身,挣扎道:“你骗人,
你就是想把我骗走!”
钟不言退开数步,有些无奈的说道:“真不是骗你,在这个枫云寨的修行者中,有能力知道这个秘密的人,真的不多。”
他挺直身板,义正言辞地发誓道:“我钟不言对天发誓,说与袁雪姑娘聊天就只是聊天,绝对不会有任何不轨之举,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听到钟不言可称慷慨激昂的誓言,袁雪终于镇定了些,问道:“你不骗人?”
“真不骗人。”钟不言笑意更盛,说道,“相信我,等你把这个秘密带回去,你师姐肯定会狠狠夸你。”
袁雪权衡片刻,正要点头,忽然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可惜这话可没说是谁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不然我差点就信了。”
“周寒!”
袁雪一下认出了声音的主人,一番思考之后,发现他的话好像确实有点道理,刚刚对钟不言建立起的那微不足道的信任直接倾塌,连忙跑向北冥修,躲到他的身后。
现在师姐不在,也只能凑合一下,至少比被钟不言堵着要好受许多。
钟不言的面色已极为难看,好不容易挤出一个笑容:“周公子,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不好吗?”
北冥修摊手道:“谁让你先欺负人家小姑娘的?”
钟不言认真纠正道:“不是欺负,只是想要搞好关系而已。”
北冥修笑道:“无所谓,你说的那个秘密,我也想知道。”
“你居然偷听!”钟不言大怒,灌注全身灵力往地上一跺,当即将蔓延的寒冰阻住片刻,“你当我还会被你抓住不成?”
说话间,他已窜入墙后,倏忽影踪不见,只有他的话语悠悠传来。
“袁雪姑娘,我是不会放弃……哎呦!”
原本深情的话语,顿时被这最后的一声惨叫将感觉弄的支离破碎。
袁雪松开北冥修的腰,脸上微红,好奇的看了北冥修一眼。
北冥修解释道:“他虽然躲得快,还是中了我的寒气,估计现在脚疼吧。”
袁雪想象了一下画面,顿时眉开眼笑,脸色因为快意而有些微红:“谢谢。”
“不客气,顺手而为而已。”
北冥修下意识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后者当即面色一变,周身杀气涌动。
他只得飞快的道了歉,袁雪这才得意点头,勉强的原谅了他。
北冥修却也没怎么关注身边的小姑娘。
他在看着钟不言逃窜的方向。
钟不言既然已经伤了,短时间内应该不敢再次接近袁雪。
但他还是有些在意,能让钟不言自以为有把握诓骗小姑娘的秘密,如果真的存在,那会是什么秘密?
第二百四十五章 天真
今天稍早些的时候,司湘,徐入松应北冥修之邀,三人配合司空景与司空瀚调查司空明的死因,但那幕后的凶手却堂而皇之的向他们发动了攻击,最终还真给他逃了。
徐入松觉得无所谓,说着“下次再敢出现他绝对跑不掉”之类的话,便大摇大摆的回房睡觉。
司湘则注视掌心的漆黑伤口,捡起那件黑衣,沉思许久后离去。
北冥修是三人中唯一一个没有打算回去的。
那家伙为了躲避他的攻击,不惜将一件护身法宝直接丢下,足以证明他并没有把握在正面交锋中将他击退。
最好能直接抓住他,问一些事情。
可惜,人没有抓到,倒是碰到了正在被钟不言骚扰的袁雪。
小姑娘明显被刚刚的经历吓到了,强烈要求拽着他的衣角前行,如此一来,他要去追捕黑衣人的行动只能无疾而终。
而且身边跟着一个比他还要矮一个头的小姑娘,小姑娘还叽叽喳喳的像小鸟一样不停叫唤,反正就是不让他离开自己太远,北冥修只能任她闹腾。
只是他心中还是有些想法的。
这小姑奶奶开始就看他不怎么顺眼,怎么现在就像牛皮糖一样甩不开呢?
袁雪对他无所谓的态度表示强烈的抗议:“周寒,你就不能说点什么吗?”
北冥修摊手道:“你要我说什么呢,我们并不怎么熟吧。”
袁雪闻言一滞,犟嘴道:“你把本姑娘从水深火热中救出来,本姑娘就欠你一个人情,恩深义重,怎么能说不熟嘛。”
北冥修不禁失笑。
什么恩深义重,充其量就是吓跑一个有贼心没贼胆的小毛贼,不过顺手而为的事情。
但和小姑娘讲道理,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尤其是袁雪这种古灵精怪的小姑娘。
见北冥修没有搭理她,袁雪小脸微鼓,嘟囔道:“怎么说我们现在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搞得跟陌生人一样。”
北冥修被她缠的没办法,将一张银票放到她的手上。
袁雪不明所以,问道:“怎么?”
“我身上没有什么可以交换的东西,用这张银票跟你换点小事物,怎么样?”
袁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再瞄一眼银票上的数字,本就明澈的双眼中有涟漪泛起,说道:“你真要换?”
北冥修点头道:“在这枫云寨,它只是一张废纸而已。”
袁雪听完这话,再不客气,将银票揣入兜里,小手在兜里掏了会,终于是拿出了一些碎银子,塞到北冥修的手中。
北冥修看着手中的碎银
子,哭笑不得。
他给的那张银票,已经是陆临溪给的面额最小的了,但无论有多小,也绝对比手上这点碎银要大上许多。
他一时有些欲哭无泪。
袁雪朝他吐了吐舌头,脸上笑意灿烂:“本姑娘手头也只有这个可以换点东西,至少比废纸要好得多吧。”
北冥修吃瘪的样子被她尽数看在眼里,她只觉得心中好生快活,就像几个月前,风华四剑中排行第四的那个家伙被师姐十招就击败,她在旁边奋力鼓掌的时候一般快活。
正在她得意洋洋之际,忽然发现身边已没有北冥修的影踪,当即愣在原地。
不一会儿,小姑娘愤愤一跺脚,脚下黄沙四起,一面踩一面嘟囔着自言自语,话中意境大多芬芳馥郁,引得不少路人驻足观看。
“这么在背后说别人恐怕不太好吧。”
一句平淡的话语当即将袁雪从自己的世界中清醒过来,羞恼回头,却见北冥修把一个事物放到她的手上。
正是她先前在意的红色果实。
“那老头挺精明的,死缠烂打许久才终于松口,不过换两颗尝尝鲜也不错。”北冥修手中依然拿着一颗果实,笑道,“不得不说,它有一个挺文雅的名字,味道也不错。”
袁雪怔怔的看着手中的红色果实,奇道:“它还有名字?”
先前她缠着司湘买两个解解馋的时候,她只记住了味道,可不记得这果实还有名字。
但她可不是会执着于这种小事的人,因为有对她来说更大的事情,她还没有弄清楚。
袁雪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之前……你看见了?”
北冥修把玩着手中的果实,笑道:“不曾,只是看着这东西新奇而已。”
“别把我当小孩子!”
袁雪别过头去,余光却瞥向北冥修手中的那一颗果实。
两颗果实都是拳头大小,只不过分别与二人的拳头对应而已。
小姑娘顿时就不乐意了,嚷道:“凭什么你的比我的要大那么多?”
北冥修微笑道:“有的吃就不错了吧。”
说完,他三口两口将手中果实吞入腹中,满意道:“不错,口感甘甜醇厚,不愧是枫云寨的特产。”
袁雪不满的轻哼一声,将果实扔进袋子里。
心情不好,就算它再好吃,也没什么滋味。
“不现在吃啊。”北冥修提醒道,“那老头提了一嘴,这东西只能存放三四天,之后会很快腐烂,别留得太久啊。”
“要你管。”
袁雪姑娘小嘴一撅,越想越不是滋味,便要与
北冥修大道朝天,各走一边,只是回头一想,万一钟不言一直在旁窥伺,突然杀回来,自己可没有逃离他魔爪的实力啊。
她只得重新走回北冥修身边。
“算了,不逗你了。”
北冥修敛了笑意,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我先把你送到你师姐那里吧。”
袁雪心中很是满意,当机立断决定不和北冥修一般见识,于是学着路上见过的江湖人士,朝北冥修一拱手:“那就有劳你了啊。”
架势是这个架势,摆架势的人到底还是个孩子,虽然话语中多有豪迈之气,给人的感觉却更趋向于……可爱?
袁雪眨着一双明澈的大眼,好奇问道:“周寒,你说……钟不言到底喜欢我哪一点?”
“你确定要听?”北冥修的话语中透着一股无奈,“我可不想被你师姐戳上十几个透明窟窿。”
袁雪眼中如有光芒闪动,拍着胸脯说道:“放心说,本姑娘可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北冥修眼中带了一丝笑意:“其实吧,我觉得他眼瞎。”
说完,他毫不犹豫的施展开云游步,飘然逃离。
事实证明,袁雪确实是雪峰剑宗中一个不错的苗子。
至少剑法练的很不错。
剑锋自北冥修衣袂衣摆等处掠过,他本人却如一道飘荡的流云,既还在袁雪身边,又不被她沾到一分一毫。
直到袁雪一套剑法去尽,他才停下脚步,煞有介事的点头道:“长空剑使的不错。”
袁雪愤愤收剑,满脸忿恨的死盯着他,小脸鼓鼓的,像个包子。
她忽然发现,不知不觉间,她已回到了主寨之前,心中大喜。
“我打不过你,师姐肯定能打过你。”
撂下这一句,小姑娘一蹦一跳的跑远了。
北冥修微笑着朝她挥了挥手,静静站在原地,长舒一口气。
这一路的胡闹,也教他心中的那口浊气散去,至少没有因为那个家伙的逃离导致心境出现剧烈的波动。
他比谁都想快点将那个家伙擒获,但也不能因为这个迫切的目标,就给自己的修行路上留下后患。
他真的应该好好谢谢袁雪。
小姑娘没什么心机,该开心时开心,该生气时生气,一切情绪都能在脸上展现出来,一看便知。
司湘真的把她保护的很好啊。
北冥修并不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霜剑当街砍人之类的劲爆场面。
她又不傻,肯定知道这不过是小孩子告黑状而已。
但他确实想要与司湘见一面,聊一些事情。
第二百四十六章 无邪
枫云寨中央小道上,司湘与北冥修缓缓前行,一面行走,一面谈些应该聊的事物。
比如那个黑衣修行者。
比如不知道还在哪里试图窥视天机的青鱼子。
比如司空家正遭受的这场劫难。
最近的,还是袁雪。
“这次多谢你了。本以为刘裳能够好好护住她,不让那钟不言有机可趁,没想到……算了,也是我所托非人。”
因为袁雪的险些遇险,司湘的心情明显不是很好,呼吸微微急促,那张看上去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丽面庞也沾染上了些许怒意。
她朝北冥修持剑一礼,雪峰剑宗中能当得起这一礼的,至少也要是宗内的客卿。
这无言的感谢更为真挚。
北冥修也提出了这路上的第一个问题。
“袁雪行走江湖,是不是太早了些?”
司湘面色微有不悦,只是讲了一个雪峰剑宗内部的故事。
雪峰剑宗远在人界西北边境旁的天山之上,弟子多为女子,以长空剑法与天山剑诀闻名于世,甚至隐隐能与号称“天下第一剑门”的沧浪门争锋一二。
但也因为雪峰剑宗独特的地形,雪峰剑宗的弟子大多是由外界寻觅而来,如此才能维持宗门的长治久安。
而在十一年前,雪峰剑宗一名长老在人间历练之时,隐约看到一个小村中有金光降下,连忙去小村里查看,却是一户姓袁的贫苦人家家中有一女婴降生。
只是那户姓袁的人家,本身家境就不富裕,家里又已有了两个女儿,实在是负担不起这第三个孩子。
或许因为这个,长老登门拜访,希望能收女婴入雪峰剑宗之时,女婴的父母很痛快的就答应了。
那个女婴,便是袁雪。
当时的司湘,已经初露锋芒,年方十六便已能在剑斗中与当时接近三十岁的大师姐拼个旗鼓相当,被誉为雪峰剑宗百年难得的奇才。
而当袁雪长到四岁,宗内长老替她测量根骨之后,这百年难得奇才的名号便分出了一半,宗主更是直接收袁雪为徒,亲自授予袁雪剑法。
只是袁雪一向性情顽劣,总是不肯好好练功,几年下来,也只比那些各门各派的天之骄子稍稍领先一点,远远低于以前宗内最博识的那位长老预言的结果。
而雪峰剑宗的掌门也独自进了后山的冰洞,试图另辟蹊径,从堪堪爬上的九阶修为更进一步,这一闭关,当现在都没出来。
年幼的袁雪也嫌弃那些年纪大的长老们不好玩,不肯好好学习。
于是在袁雪九岁,在一次玩雪的胡闹中破开三阶的壁垒之后,教授她的人便换成了司湘。
在宗门长老看来,袁雪是雪峰剑宗百年内最大的希望,由一样可以成为雪峰剑宗中流砥柱,
而且还很受她依赖的司湘教导,或许能够事半功倍。
司湘也用事实证明了袁雪的天赋与自己的努力。
但同时,宗门长老,包括司湘也想到了一个问题。
袁雪的天性,太过纯良,几乎是一骗就走,而且爱玩爱闹,几乎每时每刻都闲不住,心思中有一层在修行上都谢天谢地了。
于是今年年初,袁雪即将迈到四阶门槛之时,在宗门的授意下,司湘带着袁雪开始下山历练。
一个是雪峰剑宗的现在,一个是雪峰剑宗二十年后的未来,这一场历练对于她们,都能收获许多。
只是司湘已经习惯了保护身边这个天真烂漫的小丫头,袁雪也习惯了有师姐的保护。
这一路下来,她的心性并未变化多少,哪怕见过了许多事情,中间又被钟不言缠上,也没有什么改变。
司湘坦言道:“我并不想要她的心境有所改变,小孩子,就该这样天真活泼。”
北冥修不禁想到以前那个几乎都是用黑色的眼光看世界的少年,深以为然道:“你是对的。”
不论她未来是不是雪峰剑宗的中流砥柱,她现在就是个需要被人呵护的孩子。
揠苗助长,只会适得其反。
司湘点头道:“我答应长老们的请求,也只是想要她多看看路上的风景,总是待在一座山上,眼界也无法开阔。”
她脚步一顿,郑重说道:“周寒,谢谢你愿意和这小丫头顽皮打闹,我看得出来,她表面上生气,实际上还是很开心的。”
“如果可以的话,我不在时,请你帮忙照顾袁雪,这枫云寨……我有些看不透。”
北冥修点头答应。
在提到袁雪的时候,司湘的表情虽一如寻常的冷淡,却会有着几分生动跃出。
袁雪于她,好似北冥朔于他。
她愿意一直守在袁雪身前,直到她能独立面对这人间的风风雨雨。
而他也不讨厌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
他们都清楚,最大的问题,还是这个枫云寨。
那名或许有着方承翼传承的神秘乞丐。
不知为何珍藏有许多灵物的司空景。
那四名死不瞑目的可怜人。
司空景肯定隐瞒了什么,只是不想让他们知道罢了。
司湘与他,则都在担心一件事。
那名乞丐依然在逃,翻遍枫云寨都找不到他的行踪。
哪怕他们将司空景与司空瀚完全保护起来,还是有可能被他趁虚而入。
袁雪也可能会承受到她这个年龄本不该承受的重量—那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
那个时候,袁雪可能在一段时间内,都很难找回她的笑容。
司湘不想
看到这种场面,他也不想。
“相信我,我们会抓到他的。”北冥修眯眼看了看那微有残缺的太阳,笑道,“他再强,手段再多,也只有一个人,而且一些手段也已经被我们摸透。”
“不错,上次我险些中了他那邪门灵力,若是再次遇到,十招之内,他必死。”
说这句话时,雪峰剑宗的大师姐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在阐述一个铁一般的事实。
主寨中的修行者里,也只有她能如此有底气的说出这句话。
霜剑司湘,绝非浪得虚名之辈。
北冥修微微一笑,转了话题道:“在你看来,那家伙什么时候会行动?”
“这我无法判断。”司湘平静说道,“但如果要从司空景与司空瀚中选一个杀,我肯定先选司空瀚。”
“不错,二寨主为人马虎易怒,莽撞冲动,很容易着了别人的道。”北冥修想起前几天那位被插在土里的可怜人,微微摇头,“就算他粗中有细,三寨主的死已经让他心境大乱,被趁虚而入是迟早的事。”
他感慨道:“我倒是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司湘平静的看着他,没有接话。
北冥修微笑道:“你肯定知道。”
司湘螓首微点,说道:“青鱼子。”
青鱼子此时应该在以天风观的神通试图恢复老祭司的魂魄,再从中推算出想要的信息,可是现在他们已经确定了凶手的身份,青鱼子的行为,已然成了画蛇添足之举。
若是让他算一算一名乞丐的位置,或许只需要数息时间。
相师算命,尤其是长时间算命,多半要找到一个不会轻易被人发现的地方,或许还会用术法遮掩,不然万一被仇家发现,直接弄死了,糊里糊涂入了冥界也没处申冤,只能呜呼哀哉。
二人目光相对。
司湘神情并无波动,说道:“你来说。”
北冥修微笑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在枫云寨四下逛逛,能找得到是我们的运气,找不到也由他去,反正他总会出现的。”
“或许运气好一点,直接抓到那家伙也说不定。”
司湘微微颔首。
谈笑间,二人已回到主寨大门前。
袁雪从墙角探出小脑袋,见北冥修与司湘谈笑风生,心中不知为何有些不痛快。
但当她出现在司湘视野中后,司湘还是会第一时间看向她,嘴角浮现淡淡笑意。
笑意再淡,那也是笑意。
袁雪眉开眼笑,一把扑进师姐怀中,同时不忘朝北冥修做个鬼脸。
北冥修微笑以应。
有小孩在,大人的事就等会再谈吧。
想这句话的时候,他丝毫没有想起来,自己也才十九岁。
第二百四十七章 摸鱼饮酒,何人为友
司湘与袁雪回房歇息,北冥修则坐在主寨门口思考。
若是运气好的话,只需要在枫云寨里随便逛逛,便能找到不知道缩在哪里的青鱼子,或是那已经一天没有好好享受正午的暖阳的乞丐。
但北冥修一直认为自己的运气并不是很好,否则也不会被方承翼盯上,现在也不会搅入枫云寨这滩不知深浅的浑水中。
只是现在,他有点想去把徐入松打一顿。
如果这货在先前没有袖手旁观的话,或许事情早就尘埃落定。
“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想骂我。”徐入松笑吟吟的自主寨中走出,直截了当的说道,“想骂就直接骂吧,多难听我都不会打你的。”
北冥修起身,朝他递了一个白眼。
徐入松自来熟般拍了拍北冥修的肩膀,说道:“周寒啊,真不是我故意放水,谁知道那家伙居然能从你和司湘的联手追击下逃出生天。而且我也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干,我还是用过法术的。”
想起那个在对方逃离之后才姗姗落下的水球,北冥修突然很想把先前的想法变成现实。
徐入松瞥见北冥修的目光,义正言辞道:“换一个角度想想,如果对方身上还有什么保命的东西,你不就交代在那里了吗?”
北冥修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或许那家伙是有隐藏,但他又何尝不是?
在追击的时候,他也只吸纳了约莫三天份的灵力。
徐入松无奈摊手,说道:“你要怀疑我跟那家伙有关系,那我没办法,反正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他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不好意思道:“其实吧……就是我偷懒了而已。”
北冥修说道:“这还差不多。”
徐入松奇道:“虽然我承认我确实是偷懒了,但你怎么突然就愿意搭理我了?”
北冥修说道:“至少你还比较诚实。”
“而且某种程度上,我也喜欢偷懒。”
徐入松放声大笑,重重的拍了拍北冥修的肩膀,喜道:“就冲你这句话,我就认你这个朋友了。”
北冥修真不知道为何徐入松能这么自来熟,随意的哦了一声,转身便离开了。
对于这种不知根知底的人,他一向习惯小心。
徐入松有些惋惜地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摇头,自言自语道:“先前跟那两姑娘不是混的挺自在,现在有必要这么小心吗?”
他无奈一笑,打算上街逛逛,好好思考一下怎么让这个有点滑头的家伙对他稍稍的有点真实的信任
……
北冥修原本打算直接回房磨剑意,为下一次与那家伙碰面时做准备,但当他看见那个独自在石前独酌的魁梧身影时,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
刚刚来到枫云寨的时候,他确实有意交好司空瀚,但当老祭司的事情过后,他便对他失去了信任,不怎么待见他。
失去了信任的友谊,只是一具空壳。
但他还是打算去安慰他一下。
失去了自己的亲人的痛苦,要一个人承受,铁打的汉子都不一定能扛住。
北冥修坐在司空瀚对面。
司空瀚脸上已无当初在枫云寨门口堵人时的霸道,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悲戚。
他满脸通红,眼神黯淡,似乎只有在这半醉半醒的状态下,才能获得内心的平静。
看到北冥修落座,司空瀚神情一黯,没有像先前赶走那两名负责保护他的修行者一样,将北冥修直接踢飞。
“是你啊。”
北冥修点头,试图将他手上的酒坛拉走,但他出了七分力也没能让司空瀚松手,也就顺其自然,劝道:“喝酒并不能改变什么。”
“三弟没了,老子心里不爽,不可以吗?”或许是因为他并未以体内灵力与酒精对抗,司空瀚明显醉的厉害,指天嚷道,“我**日你**”
北冥修拍了拍他死死攥着酒坛的手,说道:“三寨主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的。”
司空瀚迷离的看了他一眼,自嘲一笑。
“三弟他一直都是最让大哥省心的那个,小的时候被人欺负了,不会哭也不会闹,只是将这口气咽在心里,然后一个人更加拼命的练拳。但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一旦让我知道了是谁动的手,总是去帮他找回场子。”
“我都不清楚,小时候我替他揍了多少不长眼的家伙。”
“但老子从来都不后悔。”
“他是我的弟弟,是我们司空家最聪明的老幺,大哥曾经就说他想的太多,可别像爹娘,年纪轻轻就跟老人一样。”
“我在他身前半辈子,却还是没能护住他。”
司空瀚越说越激动,一掌拍在酒坛上,整个酒坛登时破碎炸开。
酒水与碎片四溅,司空瀚的手上却也被划出数道血痕,鲜血不住流出。
“我为什么没能护住他!”
司空瀚咆哮着,已是满脸泪水。
他死死的盯着桌上残存的酒水,仿佛要将酒水里倒映出的那个人撕碎。
北冥修沉默的看着面前
这个几乎被自责的兄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不是你的错,对方手段实在太过阴险,就算我们都在,也未必能够防住。”
他盯住司空瀚的眼睛,一字一顿坚定的说道:“如果你继续在这里自暴自弃,还怎么替三寨主报仇?”
听闻此言,司空瀚身躯一震,眼中清明一闪即逝。
半晌之后,他抬起头,微眯着眼,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突破眼前那些晃晃摇摇的幻影的迷惑,将眼前人看得真切。
“周小兄弟,这两天的事,对不起。”
因为醉酒,他的舌头有些大,但并不妨碍话语中语气的诚挚。
北冥修微笑点头,说道:“我知道,换作是我,也没办法冷静下来。”
司空瀚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结果还需要你这个受了老子的气的家伙来安慰,老子以后在你面前,还怎么抬起头来?”
他看着北冥修,脸上醉意更盛,于是更加豪迈:“只要那个贼人还敢在枫云寨中出现,我司空瀚,一定会把他的脑袋拧下来,放在三弟的坟前!”
喊完这句豪言壮语,司空瀚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一口气将枫云寨酒窖内的库存喝光一半,再意志坚定的汉子,也只有醉倒这一个结局。
北冥修有些无奈的将这大约有两个自己重量的大汉拖到司空景房里,将这烂摊子交到司空景,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司空瀚与徐入松,都是他来到枫云寨之后才结识的人。
司空瀚虽然在那一次切磋之后就与他称兄道弟,但这份信任只是因为一个拙劣的嫁祸便几乎破碎,虽然只是这位二寨主一时冲动造成的结果,心中终究会有些芥蒂。
而徐入松则从刚刚认识时就对他很友好,似乎把他当成掏心窝子的朋友,对于其他的所有人也都如此。
但如果让北冥修选择一人引为挚友,还是司空瀚的可能性比较大。
究其原因,还是司空瀚比较单纯,不会有什么心眼,看谁不顺眼就直接开骂,甚至直接出拳。
而徐入松,对所有人面面俱到,似乎对他更加殷勤,反而给他一种捉摸不透的神秘感,他心中总是忍不住猜想,这家伙接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相对来说,还是雪峰剑宗的那对师姐妹好相处些,虽然一个似乎不怎么喜欢与人聊天,一个还是个孩子,他还是会感到轻松许多。
或许是因为她们的相处方式,很像他憧憬许久的兄友弟恭吧。
当然,那个恭字,或许得改一改。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一声惊雷炸响
夜幕降临,阵阵凉风在枫云寨中肆意游荡,寨民们大都早早回家,以免在凉风的侵袭下,第二天喷嚏不断。
在这种情况下,一名身着单衣的男子走在路上,便格外引人注意。
单衣男子却不觉得这在沙漠地带呼啸的寒风有多么难以忍受,他只觉得这风还不够冷,不够冷却他那躁动的内心。
他心情不好的原因,也是这股难以抑制的躁动。
令他紧张无比的原因却不止于此。
现在的枫云寨中,大部分的外来修行者都聚集在主寨中,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也没有人需要他做些什么。
但现在的他,很清楚需要做些什么。
他行走在枫云寨的小路上,眼神在附近的土屋不断游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他眼光微凝,冷冷地看向那在屋顶上悠然欣赏星空的瘦高人影。
枫云寨唯一的乞丐,或者说方承翼的弟子,杜思归,感受到那不善的目光,回以一个不屑的冷笑。
他的话语随着意念送入那人识海之中,如外界凉风一般寒冷。
“刘裳,既然你是从狂刀门出来的,身上本该显露出的狂气哪里去了,莫非是见到哪家小娘子的婀娜身姿,一股脑的全送与人家了?”
“既然你想替我把那件事做了,那就别只敢散发杀意,却不敢过来砍我一刀。哦,我倒忘了,就凭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那个周寒都比你强上不少,人家还有一副好皮囊,你嘛……啧啧啧。”
杜思归口中啧啧有声,摇头晃脑,浑身上下都透着嘲弄。
刘裳沉默不语,转身便要离去。
“我是不是该骂你一句脓……”
杜思归笑骂之间,眼前一亮,身形倏忽不见,只有声音依然回荡:“这才像点样子。”
他原本躺着的土屋屋顶,已经被一道一往无前的刀气切断。
刘裳沉默收刀,没有理会土屋中妇人的惊诧怒骂,一步一步缓缓的朝前走去。
他知道,自己的心境有出现了问题。
而等他做成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的时候,这个问题恐怕还会放大,甚至影响到他日后的修行。
刘裳只思索了一下,便决定继续前进。
狂刀门招收弟子并不太过看重修行资质,只要肯吃苦,肉身底子打得扎实,对刀法有点天赋,就能顺利入门,但实际上,最终决定弟子修行之路终点的,还是那似乎并不被看重的修行资质。
他靠着比同门多上几倍的努力,才勉强的占据着精英弟子中的第三席,但他的修行之路,却只能在七阶止步,无望八阶。
狂刀再强,没有灵力终究也不能发挥完全威力,他早已不奢求什么,以后
在狂刀门内当个长老,已能无比满足。
但这一次出来历练,有一抹倩影已经住进了他的心里,无论他愿不愿意,他都无法将其割舍。
他想要她。
这是他进入狂刀门以来,第一个坚定的愿望。
但这个愿望,依旧离他无比遥远。
人家是年轻一辈中赫赫有名的天之骄女,自己却只是一个资质平平,勉强跻身年轻一辈中上游的狂刀门普通弟子。
天上的苍鹰都不在这只天鹅的眼界之内,他这只癞蛤蟆又能如何?
癞蛤蟆,终究还是想要吃一口天鹅肉啊。
刘裳握紧刀柄,眼神在坚定中燃烧。
完成这件事情,他可以确定,自己基本上必死无疑。
但她,也永远不可能忘记他了。
想到这里,刘裳并不俊俏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右手轻轻抚摸刀柄,仿佛那冰冷的刀柄,就是他意中人柔若无骨的玉手。
他缓缓走向一堵土墙,不知为何,当他碰到土墙之时,整个人直接穿了进去。
凉风拂过,将黄沙中的脚印湮没,土墙之旁,没有人。
……
一间似乎有些虚幻的丹房内,青鱼子睁开双眼,面露苦笑,对那个不速之客说道:“我知道有人想让我死,但没想到居然能被找到这里来。”
刘裳双手握紧长刀,语气冰冷:“对不起,但你必须死。”
青鱼子起身,喟叹道:“看来那灵魂碎片中,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微微震袖,一股纯净的灵力运转周身,隐隐有宗师风范:“贫道一向不喜杀人,可惜阁下欺人太甚。”
刘裳持刀缓缓走进青鱼子十尺之内,平静道:“道长身为法意双修修行者,灵力修为早过七阶,一身道门神通更是出神入化,若是平常,我绝对不是道长的对手。”
“但你现在需要分神保护那随时可能散去的灵魂碎片,而且还不能断绝与天道的沟通,你的意念与灵力再强,也无法施展。”
“虽然杀死这样的你,很卑鄙,但我认了。”
青鱼子叹道:“本应是大好儿郎,何必为虎作伥。”
刘裳苦笑道:“总有些事要做的。”
说完,他一刀斫向青鱼子的头颅。
青鱼子眼中精光大盛,双袖拂出,将那刚刚崭露锋芒,尚未形成霸道无双之意的狂刀裹挟,灵力自袖中不断传递,将这把刀牢牢锁住。
“贫道确实多受掣肘,但三成功力还是能使出的。”青鱼子风轻云淡般说完,再次震袖,一道气劲穿过长刀,直接灌注在刘裳的双臂上。
刘裳如遭雷击,面色苍白,双臂上已有鲜血流出
,但依然死死的握住刀柄。
青鱼子郑重劝道:“苦海无涯,为何不回头是岸?”
“早已……回不了头了。”刘裳苦笑一声,一口咽下喉中鲜血,眼神尽数化为狠戾,“就算能回头,我也不想回!”
刘裳发出一声暴喝,双臂肌肉上青筋暴起,在气劲的压制下,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但青鱼子对于长刀的封锁,也被逼出了一道裂缝。
一道白光自被袍袖层层包裹的长刀中射出,明亮而刺眼。
青鱼子瞳孔微缩,脚下一顿,将能够运用的全部灵力灌入袖中。
狂刀门弟子的强大,全在于他们的那把刀。
所以他才会第一时间封住刘裳的刀。
但他却低估了刘裳的决心与拼劲。
刘裳仿佛不是来杀他的,而是来和他同归于尽的。
袍袖寸寸崩裂,刀光将这整一片空间照得透亮。
青鱼子长叹一声,右手如出水蛟龙般探出,原来手中还有一道拂尘未曾动用。
虎兕已然出匣,只得全力一搏。
拂尘翻飞,如阴阳错倒,虚实相交而无从寻迹。
这道拂尘是福道人亲手为他准备的本命法器,而他所使的,更是天风观顶尖的错倒阴阳拂尘功。
刘裳所有的,只是他手中的那把长刀。
那不是他的本命法器,狂刀门的宗匠,根本就没为他打造过一把量身定制的刀。
它只是一把普通的刀。
他只有这一刀。
刘裳双臂鲜血淋漓,狂吼着将这一刀劈出。
这是他十几年修炼生涯中最强的一刀。
霸道无双,一往无前的狂刀。
任你阴阳交织,虚实相合,我就只有这一刀!
一抹刀光照耀四方。
刀锋过,拂尘上只余一片光秃。
青鱼子露出一抹苦笑,嘶哑道:“阁下既然有如此刀道,何必为虎作伥,坏了贫道大事。”
刘裳站在他身后,双手依然紧紧握着他的刀,鲜血不断淌落。
这一刀斩出,他的经脉已经有了断裂的迹象,他的修行路,也被这一刀直接砍到了终点。
他挣扎着起身,露出一抹温柔的微笑。
青鱼子幽幽长叹,嘶哑的声音越来越轻:“可惜……又要死不少人了……”
话音刚落,他的整个脑袋如熟透的果子一般落下,在地上咕噜噜的滚着。
断面光滑如镜。
刘裳没有看他身后的狼藉,只是温柔的笑着,仿佛心爱的女子,就在眼前。
“这下……你永远都忘不掉我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月下寒意生
主寨之内,北冥修陡然睁开眼睛,自冥想状态脱离。
就在刚才,似乎有一道无声的雷霆在枫云寨内炸响。
在主寨中,只有他的天人道才能捕捉到这个异常。
不管是什么,如果就这么错过,说不定明天就会后悔。
北冥修脚踏云游步,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主寨,离开之前不忘扔出一颗冰弹子,砸在司湘袁雪的房门上。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已来到天人道感知到的那个地方,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但眼前的景象还是让他大吃一惊。
不去理会地上那滩不堪入目的景象,北冥修眼中精光一现,以最快的速度冲出,背上寒冥剑飞出,消失在夜色之中。
或许因为对方压根没想逃离,又或许是对方伤势太重,北冥修很快堵到了那依然在招摇过市的杀人凶手。
刘裳双手淌血,一瘸一拐,漫无目的的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就像一只游荡的孤魂野鬼。
感觉到人的靠近,他微微抬头,无神的眼瞳颤动一丝,便很快垂下了眼帘。
“是你啊。”
话语之中,反而有种释然意味。
北冥修眉头微皱。
他本没有想过,刘裳居然能找到青鱼子的藏身之处,而且还将其一刀枭首,更没有想到,现在在他面前的这个刘裳,完全就是一副行尸走肉模样,仿佛完成了一生的使命,接下来无论是死亡还是更可怕的结局,都不能让他心境颤动一丝。
原本在他的印象中,刘裳修为算不得多高,而且一颗心大半放在司湘身上,以至于几乎不关注其他人,这就导致包括他在内的在主寨中住着的修行者中,一大半都对他很不爽。
一句话概括,就是个傻冒的痴人。
那个“情”字,完全可以去了。
但现在这种状态下的刘裳,竟给他一种恐怖的感觉。
不像之前心如死水的纪铭,刘裳给他的感觉,更像是从冥界爬出来的厉鬼冤魂,不仅自己不要命,还要拉着别人陪葬。
北冥修皱眉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刘裳原本并不想淌这片浑水,只是看着司湘表了态才加入,平日里一脸不情不愿,只有看着司湘背影的时候才会露出一丝笑容。
现在看来,他竟有可能原本就是来捣乱的!
刘裳惨然一笑,答非所问道:“我真羡慕你有一副好皮囊,又是无岸剑峰那位的弟子,天生便能站到修行界的巅峰,无怪她似乎总是会看着你。”
北冥修冷冷道:“这不是你给她使绊子的借口。”
青鱼子一死,被他以秘术保存下来的老祭司魂魄也随之湮灭,里面的
秘密,他们恐怕再也无法知晓。
那个乞丐,或许就能高枕无忧一段时间。
“不用说了。”刘裳握紧手中长刀,鲜血不断滴落,笑容诡异而灿烂,“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我看你不顺眼很久了!”
说完,他手中长刀已然劈下,刀锋上鲜血随着这一刀飞溅,形成一道血刃,朝着北冥修的脸射去。
这一刀,依然是先前破开青鱼子阴阳错倒拂尘功,砍下他脑袋的那一刀。
只是现在的刘裳精气神都已衰竭,威力显然远远不及前一刀。
北冥修看到那抹血光,心中下意识的出现了一丝颤动,只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这道血光不是血魔剑法,也不是方承翼那所谓的斩仙刀法,只是因为刘裳流血而附在刀气上的血液而已。
北冥修冷哼一声,连提四口气。
无论何时,身处何地,他每天都会用自己探索出来的使用天人道的方法,将被他吸引的灵力存在身旁,最多能存上七天的量。
连提四口气,便将四天的份量纳入体内。
刘裳无神的瞳孔中出现了一丝惊异。
北京修的灵力修为在不断变强,最终停留在六阶中品。
六阶中品的修为,足以轻松破开这一记狂刀。
北冥修右手抽出铁剑,轻描淡写一剑斩下,如将一片大海从中一分为二。
血刃当即从中断开,剑意依然一往无前。
刘裳无力挥出真正的狂刀,刚才的那一刀也只是形存实亡,威力大不如前。
他索性闭上眼,坦然迎接自己的死亡。
他想要做的,都做完了。
死了也好,那就没有人知道了。
一道剑刃破开空气的呼啸声自他耳边吹过。
刘裳惊讶睁眼。
剑意并没有击在他的身上。
北冥修手中也没有铁剑,面色苍白。
他朝后方看去,发现铁剑悬停在一棵树前,似乎还在微微颤动挣扎。
树后,一人探出手,在铁剑上轻轻一点,后者随即黯然落地,剑身上的符文也无法亮起。
杜思归鼓掌走出,笑道:“北冥公子,是如何看出我躲在这里的?”
此时的他,依然穿着那一身破烂衣衫,但给人的感觉,却已是一名翩翩贵公子。
如果有其他人看见现在的话,或许会惊呼,这哪里是一个乞丐,分明就是一位落魄王孙。
两者气度,天差地别。
北冥修冷冷道:“刘裳根本已经没有什么战斗力,如果是你指使他,根本不可能放心的让
他一个人面对我。”
杜思归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有道理。”
他一拍手,眼中光芒一现,仿佛醍醐灌顶,“可你还是输了,你的识海已被我牢牢锁住,到底还是被我偷袭成功了。”
“看在你一开始送过我钱的份上,我不会一寸寸的搅烂你的识海,直接给你个痛快,把它拧断吧。”
刘裳此时才反应过来,苦笑道:“为什么救我?”
杜思归眼珠一转,义正严辞说道:“你好歹替我办了件事,今日北冥公子阴沟里翻船,凄凉死去,你也是一大功臣。让他死,总好过日后看着心爱的女人在他怀里缠绵恩爱吧。”
刘裳低头不语。
杜思归微微一笑,眉心光芒涌动:“北冥公子,好好上路,黄泉路上记得反思一下,自己为什么要招惹我师傅。”
北冥修的汗水涔涔而下,已经在脚下形成了一小滩积水。
他的识海,的确已经被牢牢锁住。
但此时的他,正在微笑。
杜思归皱眉道:“你笑什么?”
北冥修笑道:“我笑你连自己是什么处境都不知道。”
杜思归玩笑道:“北冥公子真是爱开玩笑,你的识海,可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他微微动念,束缚住北冥修识海的意念细线开始缩紧,直要嵌进识海之中。
北冥修敛去笑容,一把拂去脸上的汗水,笑道:“你既然是方承翼的弟子,当然精通意宗功法,我当然会无比小心。”
“虽然确实没想到,你的意宗修为能达到如此程度,但是,局面还在我的掌控之中。”
杜思归摇头道:“不可能,为了杀你,我做了许久的功课,对你的实力十分清楚,你根本没有手段破开我的意念。”
他自己也知道,这是谎话。
但他也在等着北冥修使出那唯一能解决目前问题的手段。
只要他敢用,他才是真的死定了。
他笑容玩味,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
北冥修双眼一闭一睁。
识海中传出无数道剑鸣。
寒冥剑魂自识海中心光芒大放,无数道剑意冲出识海,斩在意念细线之上。
这意念细线再坚韧,在剑意的肆虐之下也只能被破开,不出一会儿,已经被全部斩碎。
杜思归面色一变,失声道:“这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
北冥修骤然解脱,长舒一口气,食指微曲,街上寒意渐浓。
月色朦胧之间,寒冥剑自上空飞掠而回,直刺杜思归后心。
第二百五十一章 北冥修的剑
无数鬼手涌动扑上,阴森恐怖的气息顷刻间弥漫全场。
这是杜思归给北冥修设计的一道选择题。
你是要拼着受我鬼煞杀阵的撕裂继续催动寒冥,还是先去将鬼煞杀阵毁灭?
在杜思归看来,不管他会选择哪一个,结果都是一样。
死。
他为了杀死北冥修,做了许久的功课。
而北冥修这还是第二次与他交锋,第一次还只是他的试探。
但他此时还是想看看,北冥修还能怎么破他的局。
……
北冥修没有与朝他扑来的鬼手厮杀,也没有继续以流云手对寒冥剑施加力道。
他只是淡淡看了一眼脚下,稍稍跺脚,无数颗晶莹的小冰珠便从衣袖裤腿等地方漏下,将那无数鬼手尽数冰封。
北冥修虽然对杜思归有什么了解,但他一直都习惯保留许多的底牌。
比如那籍由天人道吸纳的,可以在身旁储存七天的灵力,又比如随时随地都在身上装满的冰弹子。
先前追击杜思归的时候用过一部分,现在他的身上还有许多。
即使鬼煞杀阵是杜思归处心积虑给他准备的大礼,依然无法在这无数的冰弹子形成的冰封中幸存。
这一段街道,几乎被完全冰封,如同提前进入严冬。
同时,北冥修张开左手,一颗冰弹子正在生根发芽。
莲开五瓣。
北冥修一扬手,五瓣冰莲砸入寒冥剑柄,化为纯粹寒气,自剑柄流至剑身,再由剑尖喷射而出。
一道寒冰剑刃不断延伸,带着凛冽寒气势如破竹,一下突破他防御的屏障。
杜思归藏在背后的那件保命法宝,瞬间被毁。
杜思归面色大变。
这回他是真的有点慌了。
他知道北冥修身上有无数冰弹子,知道他修习过仙莲变,最多能聚合五瓣冰莲,但却不知道这五瓣冰莲居然能与寒冥剑意相合,以剑意御使寒气,一下贯穿他的防御。
这才是北冥修最强的一剑!
杜思归一把将身上破衣扯下,整个人狼狈一滚,背上已被冰霜侵蚀,散发着浓浓的寒意。
寒冥剑骤然失去阻碍,一下直插入地,伴随着冰面的开裂,朵朵冰花在地面盛开,将裂缝悉数修补。
北冥修收起铁剑,熟练的一把拉过寒冥剑,以魂御剑术将其抛出,朝杜思归刺去。
他绝不可能放过这个危险的家伙!
杜思归狼狈不甘的躲过这一剑,只是胳膊上已出了一道血口。
他再也顾不得许多,转身玩命般的奔逃。
因为北冥寒气已然入体,他有些踉跄,但仍是咬着牙,继续
奔逃。
停下来,才是真的死了。
北冥修吐一口浊气,正要再出一剑,将杜思归永远留在此地,忽而喉口一甜,一口鲜血喷出,不支跪地。
在他的腹部,一只鬼手不住抖动,指间犹有鲜血。
他背上的寒冰,没能挡住。
北冥修瞥了一眼一旁那件不知藏了多少好宝贝的破烂衣衫,以及它下方融化的冰面,微微摇头,伸手将那鬼手一把掐断。
他稍稍招手,将寒冥剑召回,迅速服下一颗袁雪先前当作赔罪的参芝回春丸,经脉内灵力流转,将伤口鲜血迅速止住。
他微微一笑,这丹药的效果,确实不错。
杜思归这一记偷袭,委实在他的意料之外,虽没将他伤得太严重,还是给自己搏出了一条生路。
他忍住腹部的痛楚,上前捡起那件衣服,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里面确实有不少法器,只是里面的灵力都被挥霍殆尽,全都成了废品。
北冥修对于这个结果并不如何意外。
杜思归对他,很明显是要除而后快,自然是倾尽全力,将全部底牌都给拉上。
要不是他的底牌也不少,今天这场遭遇战死的就是他了。
不过结果虽然算是两败俱伤,他受的伤并不算太重,养上一段时日便可复原,对方却是完全被他的北冥寒气侵蚀。
除非他替他拔除北冥寒气,否则杜思归只能花费好几个月,在忍耐寒气的跗骨之痛的同时将其排出体外。
其中痛苦,铁打的汉子恐怕都熬不住。
当然,北冥修是肯定不会帮忙的。
等到地上的鬼煞杀阵已然被寒气消磨殆尽,北冥修这才让寒冰逐渐消融。
他抬头看向那个出现在街角的修长倩影,苦笑道:“你来的真的晚了些。”
“袁雪也被你那一下吵醒了,我得先把她稳住。”
司湘白裙飘飘,在月光的照耀下宛如月宫仙子。
她走入这片惨烈的战场,看到刘裳的尸体的时候,微微皱眉。
然后她走到北冥修的身边,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缓步走动。
北冥修苦笑道:“没那么娇气。”
司湘白了他一眼,说道:“别以为一颗参芝回春丸就可以当受过的伤不存在。”
北冥修摇头道:“我的伤势并不重,有你们雪峰剑宗的参芝回春丸,三天便能恢复如常。”
司湘懒得搭理北冥修,继续搀扶着他,缓缓朝主寨走去。
实际上,司湘完全可以以轻身功法将北冥修快速带回去,但一个没有这么做,另一个也没有提醒。
原因很简单,先前发生的事情,总是需要一些交流。
北冥修将先前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
当听到青鱼子的死讯时,司湘黛眉微微蹙起,直接指出了问题的症结:“刘裳是怎么知道青鱼子的所在的?”
北冥修回答道:“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刘裳和青鱼子都死了,线索都断了。”
他也没有深究,继续讲接下去发生的事情,只是将有关方承翼的部分全都掠过。
方承翼的事,终归只与他有关,将其他人拖进来,并不明智。
司湘这回没有打断他,听完所有的事情后才说道:“他有这么多的法器护身,不正常。”
一个作乞丐打扮,而且是真穷的修行者,身上有许多法器,当然不正常。
北冥修眉头微皱。
杜思归自承得到了方承翼馈赠的许多法器,但这些法器大都不是什么高阶法器,七阶修行者使用起来或许都会感到它们的力量不足,用来与他战斗倒的确差不多。
但以方承翼的能力,完全可以自己过来一下把他碾压,就算派自己的弟子来搞他,也可以给一些高阶法宝—方承翼是绝对有能力弄到它们的。
事情……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司湘亦是愁眉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不觉间,二人在沉默中已经走回了主寨。
司湘不悦道:“不是让你好好睡觉吗?”
袁雪弱弱的从主寨大门口探出头来,委屈道:“睡不着嘛。”
她的目光很快放到靠在司湘肩上的北冥修身上,小脸顿时充满了怨气。
原本看你行事还算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居然这么占师姐便宜!
她背过身,只给北冥修一个生气的侧颜。
司湘说道:“周寒受伤了。”
袁雪连忙转过头,这才发现他腹部的殷红血色,脸色微白。
北冥修笑道:“多亏你那丹药,现在已经不怎么痛了,肯定很快就好了。”
袁雪闻言一喜,笑道:“那可是本姑娘的珍藏,当然喽!”
司湘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己的这个小师妹。
她恐怕自己都没有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的情绪都因为北冥修的言行在快速变化。
司湘冷眼看向北冥修,北冥修只能回以一个无辜的眼神。
他离开司湘的搀扶,试着活动一下筋骨,确认正常行动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很快便告辞回去休息。
在袁雪的要求下,二女一同将他送回房间,这才回去休息。
双方各睡各的觉,这一天才终于过去。
天方破晓,北冥修又离开了房间。
他叩开司空景的房门,直截了当道:“我需要一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