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八章 再至邱府
邱府对于北冥修来说并不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在当年的中州事变之中,他被邱逢春领导下的天道盟修行者们追打了大半个中州城,最终不得不进入邱府与他会面,随后不得不接受邱逢春提出的条件,在背负罪责之中成为众人暗地唾骂的幽冥公子,在接下来的时日中,他也会时常来邱府拜访,继续扮演着一个不得不听从命令,心中却一直有着不服的年轻人。
他一直没有停止抗争,这是他的坚持,也是他的伪装,这样在明面上的抗争之下,他真正的动作才不会被邱逢春发觉。一切,都是为了今天的变局。
在踏进邱府之前,北冥修忍不住看了一眼现在邱府门口的盛况。
在他们三人没有到来之前,这里的唇枪舌剑早已无比激烈。众所周知,邱逢春这几日都没有去总部,而是呆在邱府之中,不知道是不是在躲着民众的怒火,这么一来,邱府自然也就成了与四殿五堂并列的民众愤怒发泄的最佳场所之一。
现在围在邱府之旁,唾沫横飞的民众至少也有足足百人,而邱府方面在门口迎战的,只有一人,这个人北冥修也是无比熟悉,当年潜入邱府时那惨痛的记忆,他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邱府中的三名重要人物中唯一的女子以及武宗强者,慕容阿娇。
只见慕容阿娇一人立于邱府门口,其势似可气吞山河,指点江山一般的不住指向在她面前不远处的言辞激烈的民众们,虽是只有一人,却是骂出了千军万马的感觉,一时之间竟是逼得那些平日里在菜场也没少吵架的民众下意识地胆怯退后,无一人敢靠近其十尺之内,甚至只能勉力支撑。如果不是民众人多势众,这场骂战还真的会被她一人夺下胜利。
哪怕是远远的看着这一幕,北冥修也忍不住在心中打了个寒噤。
整个人界能够骂到这种境界的人不多,在他的记忆中,恐怕也只有墨梅山庄曲四先生曲有渊了。曲有渊作为一代文坛大家,几乎骂遍了整座文坛,无论什么人对他指摘他都能欣然应战,将对方骂到福气为止,无论来多少人都是这样,而且骂人之时有理有据,令人事后回想起来还忍不住觉得是不是自己才是错的,而言语上的道理讲不过,拳脚上的他们就更讲不过了,直到现在,曲有渊依旧是文坛中的一个传说,丝毫没有因为其多年没有现身而消退,也没有人敢趁着他销声匿迹的机会反击,反而没了他在文坛上迎接挑战,
文坛都无聊了许多。
现在的慕容阿娇,就颇有曲有渊传说中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感觉。
北冥修忽然有点想念墨梅山庄的人们,不知道现在的墨梅山庄,有没有恢复往日的平静?
程知味的小声言语打断了他的思路:“北冥公子啊,我们先悄悄溜进去吧,这女人我们可都惹不起。”
北冥修对于程知味的畏惧深以为然,慕容阿娇的彪悍以及其过硬的实力,从来都是他十分忌惮的。
只是无论他们三人如何掩蔽自身,都不可能逃过这些民众以及慕容阿娇的眼神,很快他们就被人发现,那些骂不过慕容阿娇,正憋着一口气的民众顿时转移了目光,朝着他们涌上。
程知味顿时吓得有些腿软,蔺无眉一如既往的皱着眉,提起他翻墙跃入邱府之中,旋即朝着北冥修微微点头。
北冥修朝他笑了笑,运起云游步,很快落在邱府之中,抬眼看去,正是面对着那棵邱府标志性的巨银杏树。
巨银杏的叶子已是落了不少,在地上铺了淡黄色的一层,那座在巨银杏旁的凉亭顶部更是如同多了一层细致的淡黄瓦片,倒是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邱逢春端坐于凉亭之中,此时的他依旧是一幅慈祥的老人模样,见到他们三人的出现,随意的朝他们招了招手,仿佛就是一个在路边邀请晚辈过来说说话的普通老人。
北冥修当然不会认为他双眼所见的就是真实的邱逢春,当年此人能够以某种手段改变自己的容貌以及年龄,现在再装出一名耄耋老人的样子,他就是想信也无法说服自己。
他缓步走上前,身后的程知味却是面色有些怪异,他追随邱逢春多年,很轻以便能看得出邱逢春平静的神情中潜藏的冰冷,这令得他心中有些不寒而栗,唯有紧跟一旁蔺无眉依然坚定的步伐,才没有露出怯意。
程蔺二人在凉亭前停步,北冥修则是丝毫没有犹豫的走进了凉亭,平静的坐到了邱逢春的对面。
原本在院落中的那小石桌已经被搬到了凉亭之中,桌上有着一幅棋盘,现在上面还有许许多多的黑白子缠斗在一处,只需要随便看上几眼,便能感受到棋局杀伐的激烈,邱逢春先前一段时间,应该就是在研究这一盘棋中破局的方法。
北冥修的动作已经可以说是轻车熟路,因为在之前的几年时间内,他都是偶尔会来这边与邱逢春对弈,而在一场瓢泼大雨
打断了某场对局之后,石桌便被搬到了凉亭之内。
按照往常的惯例,这应该是邀请在棋局上一战的动作表现,但今日的气氛明显不同寻常,北冥修正好来看看邱逢春现在的态度。
看到北冥修从容不迫的样子,邱逢春只淡淡一笑,说道:“在这棋盘上,你赢过几把?”
北冥修想都不用想,就给出了答案,或者说事实:“一把都没赢过。”
邱逢春面色微冷,手持一颗黑子轻敲棋盘,道:“那你怎么会认为今日的小动作,能够瞒过我的眼睛?”
“我从来就没有想过可以瞒过你的眼睛,从二师兄在上午号召中州城的民众开始,就算我能瞒得再好,你也肯定会知道,那还不如直接放到明面上。”北冥修一面收拾着棋盘上的棋子,一面继续道,“反正现在天时地利人和俱全,就算我在这里,一切也都已不会停止。”
邱逢春双眼微眯,道:“我待你可有不薄?”
北冥修笑道:“如果除去强行给我扣上的那许多屎盆子,或许可以称得上还好?”
“你应该知道,现在背叛我会有什么后果。”
“我从未屈服,何谈背叛?”北冥修已将棋盘清理了个干净,旋即看向邱府中的某个方向,朗声道,“西门,微生二位先生,也不用在那里躲着了,出来吧。”
伴随着一声冷哼,西门铁柱的身影自那处墙角浮现,在他的身边,微生旦亦是叹息着走出,看着北冥修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死人。
加上在邱府门外继续与民众骂战的慕容阿娇,邱府的三大高手,俱在此间。
如果气氛能够杀人的话,此时的北冥修应当已经被五马分尸,但他现在依然谈笑自若,从容坐在凉亭之中,目光玩味的看向邱逢春,仿佛一面朝他勾着手指,一面欠揍的在说你来打我啊。
半晌之后,邱逢春仰天而笑,挥手止住西门铁柱与微生旦呼之欲出的出手,盯着北冥修的双眼道:“看起来,你很自信今天能够下赢我?”
“赢不赢我不敢保证,但你是输定了。”北冥修将装着黑子的棋盒毫不客气的抓到自己身前,笑道,“这把我先行,没意见吧?”
“每一次都是你先行,这次,我不让子了。”邱逢春面带笑意,将手中的那枚黑子随意的扔到北冥修身前,旋即轻轻将装着白子的棋盒拿过,淡淡道,“自不量力,可算不上是勇气。”
第六百一十九章 中州城有变故生
随着时间的流逝,天道盟各大重要机构之前,有人骂累了回家歇息,有人心中愈发憋闷于是骂的更凶,更有的人去周边采买饮水食物等犒劳依然在坚持的人们,但无论怎么样,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心中的失望之情都是越来越浓。
四殿五堂,唯有百草殿敞开了大门,派了一个心理素质极强的人出来说理,其余都是直接选择闭门不见,摆明了打算当乌龟耗下去,这是人们最不想看到的。
他们要的至少也要是天道盟给的一个交代,但现在他们却是连个交代都不想给,失望之余,他们心中的怒火却是燃烧更盛,若非四殿五堂的守备力量极强,公然闯门也与直接与天道盟宣战无异,站在百姓一方的修行者早就一拥而上,试图破门了。
便是在这个特殊时期,一阵阵呼喊在四殿五堂的大门口纷纷响起。
这些来自于民众的呼喊声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充满了惊讶的意味。
他们眼前所看到的事情,在中州城中确实值得惊讶,很多已经年过半百的人,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种场面。
……
流金堂的大门在众人瞩目之中被人一脚踢开。
这幅场景不光是守在门口的流金堂成员,就是一直关注着流金堂动向的百姓都没有反应过来。
而反应最快的那几名流金堂成员,也很快倒在地上晕厥过去。
直到动手的人步入流金堂中,百姓们才反应过来,一下子仿佛炸了锅一般讨论起来。
相比于外面的喧嚣,流金堂内部要安静许多。
数十名修为各异,但也都不算弱的修行者停下了手上的工作,锁定了这位不速之客,流金堂堂主申不换面色冷冽的看着这名蒙面人,寒声道:“一人就敢闯流金堂,知道后果吗?”
这是天道盟的历史上,第一次有人孤身公然闯入四殿五堂的大门,而且居然还没有被拦住。
申不换本来就小的眼睛眯的更紧,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动怒的表现,只要他一挥手,相信整座流金堂的力量,都会轰在这名不速之客的身上,将其直接灭杀。
面对流金堂内部的大阵仗,蒙面人只是揭下了脸上的伪装,露出其中辨识性极强的那张脸。
北冥府,疯狗厉牙。
下一秒,厉牙便展露了自己的獠牙,竟是直接主动出击,朝着申不换的方向猛攻而去,俨然一幅有死无生之势。
这般凶险的战斗,他早已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
擒贼先擒王,将申不换擒下,这里的局面自然也就定了。
……
厚土堂迎来了一位令人意外的客人。
青木堂堂主慕
丹生在人们的注意下单独步入其中,见到了那名似乎一直都在偷懒的女子。
厚土堂堂主秋夜思,从来都是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女人。
秋夜思很少主动开口,但这一会她却是先开口了:“谁给了你好处?”
青木堂的大门也同厚土堂一般紧闭着,身为青木堂堂主的他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到了此处,秋夜思只是思索片刻,便得出了慕丹生前来的真相。
他背叛了邱逢春。
面对秋夜思的质问,慕丹生无可奈何的笑了笑,说道:“我想要的是建设一个更好的天道盟,而不是背离初衷,在人界的对立面负隅顽抗。就算没有人来游说,我也无法继续说服自己。”
言下之意,已是点明有人来找过他。
秋夜思眉梢微扬,说道:“所以你想来说服我?”
慕丹生诚恳道,“我希望我们能够谈谈。”
秋夜思目光微冷,还是懒洋洋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邀请其过来一叙。
她打算听听看,再做出自己的决定。
……
碧水堂里涌进了一帮人。
相比于流金堂的混乱,这里的局势要安定许多。
因为冲进去的那一批人中,有一人是北冥府的野狐胡胜熊,而在门后断后的一名衣着平凡的人,向周边百姓出示了一块腰牌。
那块令牌,代表了京城六扇门。
“六扇门奉旨办事,闲杂人等,一律退开。”
碧水堂前的民众很快离去,喧闹声中夹杂着一些欢声笑语,既然是六扇门出手,他们这些小老百姓们,肯定是不用操心了。
……
烈火堂的门也没了。
只是相比于流金堂与碧水堂,烈火堂的门命运更加悲惨,直接被强大的气劲轰成了无数碎块。
出手的那人自街的那头狂奔而来,形容狼狈,目眦欲裂,出手丝毫不留情面,现在的烈火堂门口,已是有不少人被其气势震慑,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而在大家惊惧的目光中,那人一仰头,朝着烈火堂内部喝道:“宋白禾,给我滚出来解释清楚!”
直到此时,才有人反应过来此人的身份。
天道盟烈火堂堂主,黎震。
真说起来,他才是这烈火堂的主人。
从京城好不容易被放回来后,他第一时间就是回到这里,一方面是戴罪立功,另一方面,就是要他那名叫宋白禾的副殿主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在这之后,他会奔向邱府,与邱逢春算一算总账。
……
天道盟出事之后,何璧的内心一直都很纠结。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们竟然会直接被推到了人界的对立面,而且即便是想要反驳,也没有任何办法,因为那些罪证,几乎都是真的。
他不知道邱逢春到底想做什么,但他最终依然选择相信邱逢春不是那种人,而他心中最后的那点挣扎与犹豫,也在武宗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中荡然无存。
他此时正面色冷峻的看着下方面上洋溢着笑容的熟人,语气冰冷的道:“梁成,你想反吗?”
“反,现在只有跟着邱逢春通敌卖国的人,才能算是真正的反贼吧。”梁成灿烂笑着,对着身后那一群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追随者们一扬手,朗声道,“当年余盟主被邱逢春设计暗害,他何璧就是帮凶之一,今日我们大闹一场,替余盟主报仇雪恨!”
梁成此言一出,顿时引起群情激愤。
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是当初选择了明哲保身的余派成员,当年他们选择了逃避,现在,他们要将一直以来的憋闷以及悔恨,一股脑地爆发出来。
他们要清除邱逢春在天道盟中的一切,首先,便从追随邱逢春的何璧开始。
……
法宗殿外走来了一名头戴斗笠的男子,于是法宗殿的大门也不复存在。
季惜春大步踏入其中,周身似有风雨鼓动,对着法宗殿内部大声喝道:“骆百岁,还记得老子吗?”
不等里面有所回应,季惜春的身影已在大笑声中隐去,引得一旁目瞪口呆的百姓们面面相觑,不晓得这个狂人到底是哪里来的。
……
意宗殿内,午不觉依旧如往常一样屏退附近的人,置身于半梦半醒之间。
他的晓梦境界依然没有得到有效的突破,或许是因为心障,或许是因为时候未到,但不论如何,现在的他都已开始催动晓梦的力量。
澹台一梦手持惊梦,剑锋直指向他,惊梦剑上有剑音声,短短几个音节已是扰得他睡意忽淡忽浓,难以统一。
要解决这个问题,唯有将面前的女子击败。
……
百草殿门口的战斗依然在继续。
那名百草殿修士明显没有慕容阿娇的霸气,在言语上被死死压制,只能额角带汗的勉强支撑,于是当某个无比圆润的身体溜过去之时,他竟是无法腾出言语来制止他。
他知道那人是北冥府的竺能,来百草殿多半没有好事,但木已成舟,他也只能认命。
随着竺能进入百草殿,百草殿的大门缓缓合上,接下来里面会发生什么,怕是只有身处百草殿中的人才能知晓了。
这一日,中州城的四殿五堂,俱有变故发生。
一场风暴,在此悄然现形。
第六百二十章 中州为棋(一)
邱府之外,骂声依然如疾风骤雨般连绵不绝,邱府内的那场棋局也已经过了数十回合的杀伐。
目前的棋盘上的战局已是无比激烈,隐隐形成九处战场,黑白二色相互交缠,一时之间看不出究竟哪一方占上优势。
这也是这些年以来,北冥修第一次能维持这么久的均势。
“不错,现在终于有些样子了。”邱逢春望着棋盘,思索片刻后落下一子,语气依旧平淡,“隐藏这么久,看来你这一局志在必得。”
“不然我怎么会来邱府?”北冥修立马对上一子,笑道,“下棋最重要的是开心,如果下赢了,事后我会更开心。”
邱逢春微笑道:“看起来你自信的有些过了头。”
北冥修指着棋盘道:“这么久了,总算能够报了以前的仇,想不自信骄傲都难。”
邱逢春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指着棋盘道:“你以为你能赢?”
北冥修点头道:“至少我不会输。”
邱逢春似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仿佛在嘲笑北冥修的不自量力,或者说自信得过了头。
他手中得黑子轻轻落在棋盘之上,连同以前落下的棋子一同,将北冥修一片区域中的白子完全锁死。
“有自信是好事,但你还是太嫩了。”邱逢春淡淡道,“这中州城的水,可不是随便就能淌的。”
……
流金堂内,厉牙的身体悬停在了半空之中,身上黑衣不住有破损出现,露出里面惨白的肌肤,虽未见血,却也显得颇为狼狈。
他惯用的两只匕首此时已分别被他掷出,其中一只正插在申不换左肩之中,刀锋上似有黑气翻涌,哪怕是申不换这等见惯风雨的武宗强者,在受了这一次创伤之后,也是难以忍受左肩的疼痛。
这一道远程飞来的匕首不仅穿透了他的肩胛骨,更是将他那处的经脉搅成了一团,令他一时难以在左臂提气,虽称不上重伤,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好受的伤势。
但相对而言,此时的厉牙陷入的情况,可比他要难受的多。
因为近来时局的动荡,愿意继续待在天道盟四殿五堂中的修行者数目已是减少了许多,一部分甚至投入到了民众那边,开始与天道盟作对,但流金堂的这种人员流失却是极少,能够与其相比的,只有武宗殿与法宗殿两座大殿。
武宗殿的何璧,法宗殿的骆百岁,加上他申不换,他们三人都是邱逢春的亲信,麾下人员也大都与他们
齐心,很难因为外界的风雨就被扰乱了心智。
正因如此,现在围攻厉牙的,足足有法宗殿内的三十七人。
这三十七人没有一个人的修为低于五阶,三种流派也分别占据其中的一大部分,现在厉牙被灵力锁在半空,也是二十余名法宗与意宗修行者合力封锁的结果。
厉牙的战斗力极其强悍,光是表面修为就难以被人看透,先前在孟徐然家的小院中,他更是一人对抗数名三和会精英而不落下风,流金堂内的修行者在质量上较那些三和会的精英稍逊一筹,但在数量以及配合上,他们稳占上风。
厉牙唯一抓住时机做出的反击,只有那飞射而出的一柄匕首,虽然对申不换造成了有效的伤害,但,也仅此而已。
现在他便身在半空,不仅要挣开空气中那无形的封锁,更是要抓紧应对下方武宗修行者们的攻势。
两名修为较低的流金堂成员将大门重新立回门口,不让外面的百姓看到里面的激烈战斗,与此同时,申不换的右手有一柄隐带青色电光的长剑浮现。
“是北冥修对你太有信心,还是你自己太自信了?”
随着他手一指,长剑已化作一道电光射向厉牙。
这是最为传统的御剑术,但在申不换的手中,依然能够爆发出强大的速度,电光闪耀之间,锋芒更是隐于剑身之内,不知何时会突然绽放。
如今的厉牙身在半空,几乎身体各处都是破绽,申不换的这一剑,便是要逼得他不得不做出反应。
厉牙在北冥府四大家将中的称号为“疯狗”,就是因为他的战斗风格疯狂而狠厉,在他的狠劲之下,一个人仿佛拥有着千军万马的威力,就像现在应对着整座流金堂的攻势,他依然散发着足以与这座宏伟建筑相抗衡的恐怖气场,而由诸位修行者合力束缚住他的无形锁链,此时已经有了崩解的迹象。
如果申不换没有出剑,下一秒,厉牙便会将束缚完全挣爆,同时以从天而降的姿态,将下方的武宗修行者们打个措手不及。
但申不换已经出剑,这电光火石间的一剑,已是抢在了他挣开束缚之前。
电光在他惨白的皮肤上留下些许焦黑,厉牙目光一凝,仓促间一掌拍在申不换的飞剑之上,本人已是借力攀至流金堂的天花板上,黑色的鲜血自他手掌滴下,显示出了他目前的伤势。
黑色的鲜血,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人会拥有的,于是流金堂中的修行者们下意识的心头
一凛,有一部分人的攻势顿时放缓。
但这群人中并不包括申不换,在识海震荡之后,他再度御起本命飞剑,再次一剑斩向厉牙。
他一直认为留下北冥修一命是邱逢春在当年决策中最重大的错误,而北冥府里的那四个家伙,也不过是四个鸡鸣狗盗之徒,现在看到厉牙身上如此多不符合人族的特征,心中已是愈发冷笑。
厉牙果然不是人,对于这种邪魔外道,他自是要除恶务尽。
至于让他冲进流金堂杀人的北冥修,待今日之事过后,盟主应当也不会让他继续活下去。
瞧着那道无比迅捷的电光,厉牙漆黑一片的瞳眸微微一动,旋即朝着空中的某个方向再次掷出匕首。
他随身的兵器一直都是两把黑色的匕首,这两把小匕首在他的手上足以表现出许许多多的效果,不知有多少人被他以这两柄匕首收割了性命。现在申不换的肩上插着一把,而另一把匕首已是回旋着射向下方几名法宗修行者的咽喉。
回旋而来的匕首锋芒撕裂空气的声音不住炸响,就是攻来的法术攻势也被其干净利落的切裂,可以想见其中蕴含的力量之深。下方的修行者们连忙援护,原本对于厉牙的攻势顿时一缓。
现在直面厉牙的,便只有申不换的飞剑。
当厉牙掷出匕首之时,那柄飞剑已是快要刺穿他的头颅,剑光似乎已经吞没了他的视野。
面对这近在眼前的一剑,厉牙的双眼中并未有任何波动。
他的眼睛是黑的,看到的是一片漆黑,而这道电光,还没有到能够照亮一切黑暗的地步。
他偏头,申不换志在必得的一击自他耳畔穿过,随之炸响的雷光带着轰鸣,将他左肩炸的血肉模糊。
但他也忍住疼痛,趁势抓住了申不换的剑,旋即一拳将其打落,在申不换本命剑受创而遭到反噬之时,整个人如闪电一般撞穿了流金堂的一扇窗户,当有人反应过来想要追击之时,窗外已没有厉牙的身影。
“跑得倒挺快。”申不换轻轻咳嗽两声,将肩上的匕首拔下,无视了肩膀的伤口,将那柄匕首随手一丢。
一旁有流金堂成员送上伤药并询问接下来的行动,申不换接过药,涂抹在肩上伤处,带来的刺痛顿时让他眉头紧皱。
然后他看着那扇破碎的窗,冷笑道:“不过如此罢了。”
天道盟四殿五堂,里面从来没有省油的灯,想一人强攻流金堂,痴心妄想。
第六百二十一章 中州为棋(二)
“厉牙固然是个强大的人物,但他再强,也不过是一个人而已,京城之前那些圣阁的修行者,便是死在人族的团结之下。”
邱逢春语气平淡,在棋盘上再落一子,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诡异:“有句老话说得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又如何保证,他没有自己的想法?”
北冥修此时的神情已是一片平静,完全没了刚刚谈笑自若时的欠揍样子,听到邱逢春的话语,他只是思索片刻,落下一子应对邱逢春的攻势,说道:“我相信他,他也愿意相信我。”
邱逢春捋须微笑,说道:“你这算不算勾结外族?”
北冥修摇头道:“自然不算。”
邱逢春笑道:“这话好没有道理。”
北冥修认真回答道:“你也没有讲过道理。”
“此话有理。”邱逢春再落一子,指向棋盘上的某处,说道,“但道理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讲清楚的,像是小秋这样心志坚定的人,就会很清楚自己在做的事情,相比之下,容易动摇的慕丹生就很容易会被说服。”
北冥修眼皮微微一跳,将一枚白子轻轻放到棋盘上,笑道:“邱盟主果然厉害,佩服佩服。”
慕丹生是被梁成派人说服的,这是在几天之前,梁成便悄悄带给他的消息,而这次事件中他对慕丹生的委托,便是去尝试着说服秋夜思不再为邱逢春效命,现在看来,这一场游说早已在邱逢春的预料之中,当然也就不会有结果。
对于北冥修并不真诚的恭维,邱逢春面色没有丝毫变化,说道:“而且你挑的盟友也有问题。”
“梁成有野心,也有一定的领导能力,但他的心境不行,心境不行,便容易动摇。”邱逢春随意的放下一子,指了指北冥修已经被隐隐分割开的一条龙,继续道,“当年他选择用隐忍来掩饰恐惧,想想看,如果他遭到了难以预料的挫折,他是否还肯继续与本身并未有什么根基的你合作下去?”
……
武宗殿内,梁成的面色微微有些难看。
天道盟四大殿,殿主的办公场所从来都是顶层的一个独立空间,先前他带人冲入其间,原本是以十几人对一人,就算何璧修为高绝,也是无法应对他们的合力围攻,唯有就范或是受死这么两条道路可以走。
然而就在他命令追随者们围攻之时,何璧已是举起了手,对着他的方向微微挥了挥。
梁成很清楚,何璧身为在八阶巅峰浸淫多年的大修行者,最为擅长的就是杀人于无形的凌虚指以及那至今没有名字却是十分难以对付,能够幻化出重重剑影
的剑法。
于是当何璧挥手之时,他下意识的避开了何璧手指指的方向,然而脚步这么一动,他却已经发现了不对。
他的背后有些凉。
那抹凉意的来源,应当是刀锋一类的事物。
梁成反应极快,抽身前移之际,反手已是一掌拍向后方,当即将那试图制住他的修行者击退,然而回眼看去之时,心中已是暗叫不妙。
他收拢来的这些人,大都是当初因为被打压不得不蛰伏的余派中人,他们对于这一次的复仇之战都是充满了斗志,看向邱逢春坐下最忠实的帮手之一的何璧之时,眼中也闪烁着激动与恨意,但现在在他眼中,有许多人的眼中剩下的,只有戏谑。
然后他听到了何璧一声带着惋惜意味的叹息,以及他略为低沉的声音:“梁成,你若不叛,邱盟主与我都尚且能容你,但现在,是你自己走了死路。”
梁成脸上冷汗顿时涔涔而下。
在他趋避反击之时,何璧的右手食指已是对准了他的心口。
先前对抗来自后方的袭击之时,他能以迅捷的反应化险为夷,但现在面对何璧的凌虚指,他确信自己无法避开这不知何时会射出的无形气劲。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然后苦笑着看向何璧,服软似的道:“殿主,真的要这么绝吗?”
何璧点点头,脸上挣扎神色一闪而过:“光是你率众试图夺位之举,盟规便容不得你,盟主下了死令,若你已叛,必须杀死。”
梁成捕捉到了何璧脸上的神情,眼前顿时一亮,咬牙深沉道:“但你真的认为,他现在做的真的是天道盟应该做的事吗?”
他双眼目光坚定,死死盯住何璧,似乎将生死置之度外,完全不管何璧会不会直接一指送他归西:“背叛人界,勾结叛贼,何殿主,你摸着自己的良心看看,这是不是当年他许诺与我们一同创造的新天道盟!”
何璧的身体在他的这个仿佛触及灵魂的问题下顿时一僵。
他虽然相信邱逢春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但他却无法为邱逢春辩驳什么,因为他自己的内心也依旧在迷茫。
邱逢春一手将他从武宗殿中的人群中提出,令他有机会得到沈盟主的垂青,坐上这武宗殿殿主之位,当初他与邱逢春初遇之时,邱逢春便对他言明,他会带领天道盟,步入一个新的时代,为此,他需要他的帮助。
新的时代,真的是现在这种众叛亲离,民怨沸腾的样子吗?
何璧看着理直气壮的梁成,一时不知道如何反驳。
便在何璧心神不宁之时,
梁成连忙抽身避开何璧的手指,此时的他再也不管之前的理直气壮,义正言辞,朝着门口的自己人一挥手,便赶紧试图向武宗殿下方撤退。
何璧很快反应过来,飞身点出一指,但终究是晚了一步,没能点中梁成,只是将武宗殿的墙壁穿了个小洞。
原本正在与突然背叛的同伴们僵持的前余派成员见到梁成的动作,哪里还不知道今日他们的行动已是完全失败了,纷纷跟随梁成一同逃离。
有人想要拦截,但何璧却是朝他们挥了挥手,制止了他们的动作,梁成等人因此才得以逃离,在武宗殿下层出现了短暂的骚乱之中,一切再度恢复了平静。
一些人看向何璧,似乎是在询问他制止追击的原因。
何璧叹息一声,说道:“真打起来,只是给整座城看天道盟的笑话,他们已经翻不起什么浪,走便走吧。”
这确实是他的理由,但不是他心中全部的理由。
邱逢春给他的命令是在梁成叛乱后将其一人擒杀,不要闹出太大动静,但是被梁成那似真似假的一番话呵斥后,他原本就动摇的心,已是动摇得愈发厉害,令他自己都难以确信,自己还是不是在心中的正义道路上前行。
他很想去邱府问问邱逢春,他到底想要做些什么,但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待在武宗殿中。
天道盟本不该与人民为敌,下面的那些愤怒的民众,他也只能沉默以对,如何还有脸面出现在他们之前?
他没有带人痛打落水狗,梁成一行人也得以在民众惊讶的眼神注视下,狼狈的逃出了武宗殿,在中州城街巷中分散绕了一大段路,一路上不断有人分散逃离,到了城东的某处暗巷之时,已是只剩下梁成和包括几位心腹在内的十二人。
一人看着梁成,茫然道:“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武宗殿并没有被他们掌控住,身边更是有着接近一半人是邱逢春的卧底,他们现在还能怎么办?
梁成在地上啐了一口,沉声道:“分散跑,什么都不要管了,有多远跑多远,若是一月之后有人逃过了邱贼的魔爪,再在城外老地方汇合!”
梁成已是他们这一批人的主心骨,他这一发话,其他人下意识便听从了命令,各自分散离去,只是很快,那些心腹便又绕了回来,请示梁成的下一步打算。
梁成愤愤一跺脚,骂道:“还请示什么,回老地方去!这群废物!要不是我还有张底牌,这一次可要完蛋!”
“什么幽冥公子,关键时候一点用都没有,你死就死,可别想拖上我!”
第六百二十二章 中州为棋(三)
在邱逢春落子之后,北冥修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我从来没有将梁成当作真正的盟友,他想来也是如此,如果现在他正如你所想的,在某个地方碰了壁,我想他现在应该巴不得干死我。”
北冥修举起一粒白子,在棋盘上方踌躇许久方才落子,旋即笑道:“这场战争中,我真正的盟友只有一个。”
“高阳嵩。”邱逢春微微眯眼,感慨道,“这位年轻的陛下,倒是一刻都不肯闲下来。”
今日中州城乱局的起源,便是高阳嵩在上午喊的那一嗓子。
在高阳嵩于京城之前斩杀来自圣阁的仙阶修行者消息传出之后,他在民间的声望已是更上了一层楼,无论他平时的表现如何,光是他愿意为了人界直面那种恐怖的存在并将对方杀死,便足以获得整个人界的尊敬。
在这个时候,他在言语中列下了一张关于以邱逢春为首的天道盟的罪行清单,原本就因为天道盟的不作为甚至背叛行径极度不满的民众顿时一改之前的沉默攻势,直接以激烈的言语点明天道盟的罪状,只有这样才足以发泄他们心中的愤懑。
这种简单而粗暴的民心攻势,最是能对天道盟中人造成心灵上的冲击,哪怕四殿五堂等地几乎都听从邱逢春的指示闭门不见,也难以隔绝这种深入灵魂的质问。
算起时间,现在的高阳嵩应该还在人界与月柔一同在各处拜访宗门,但这并不代表他无法对中州城的局面造成影响,他最为得力的助手,此时已经在中州城内展露锋芒。
“京城一战中,六扇门的人并未出手,不知道是为了守着宜兰山上的那对母子,还是单纯的为了今天?”邱逢春自言自语般的笑了笑,看着北冥修道,“六扇门若在城中显露身份,起到的作用必然会比梁成要好得多,让我猜猜,除了黎震与季惜春,这些六扇门的人还能去哪里?”
北冥修已然清楚无论是被高阳嵩遣人故意放回来的黎震,还是他借助顾南涧放出来的季惜春,都已经暴露在邱逢春的视野之中,想来对于这二人,邱逢春必然已经有了安排,喟叹之余,他的神情中多了几分嘲弄,看着邱逢春道:“掌控整座中州城,不累吗?”
邱逢春笑道:“当然累啊,但身边的得力助手多了,也就不怎么累了。”
他在棋盘上再落一子,北冥修棋局上的境况顿时雪上加霜。
“相信我,在碧水堂里,就算是六扇门,也掀不起什么浪来。”
……
十余名身着便服的六扇门中人,此时已是进入了碧水堂中,为了避免百姓看到不该看到的画面或是受到波及,碧水堂的
大门也被六扇门的人直接立了回去。
这些人的身上都是带着肃杀严肃的气息,令得混在其中的胡胜熊颇为不适应,然而他心中也清楚,在北冥府的这几个人中,他的任务是最轻的。
他要做的,无非是在六扇门现身之时展现一下北冥府与朝廷的融洽关系,然后划水而已。
有这群大爷顶在前面,就算是碧水堂也挡不住啊!
六扇门目前冲入碧水堂的有十余人,其中以一男一女为首。
灵捕方有灵,身为法宗修行者,却是靠着自己锻炼出不错的身体素质,以一手对于灵力的出色把控以及对罪犯多变的抓捕风格闻名。
雷捕乾惊雷,一手奔雷手早已练至接近巅峰境界,出手时仿佛有雷鸣电闪,战斗风格更是只攻不守,一往无前,令不少罪犯闻风丧胆。
这二位都是位列六大捕头的六扇门顶尖人物,由他们领导这场行动,可见高阳嵩对于这场作战的重视。
踏入碧水堂中,方有灵的识海中顿时有警兆无端生起,她在第一时间挥手令得后方中人警戒,旋即引导灵力,开始查探四周。
现在的碧水堂中局面很清楚,碧水堂堂主褚清乐安静的坐在属于堂主的位子上,周边数十名碧水堂修士分散侍立,隐隐以其为首,看到六扇门中人雷厉风行的进入碧水堂中,他们的脸上都没有任何惊讶,很明显是已经有所准备。
乾惊雷面色顿时一肃,冷哼一声道:“天道盟这是要做什么?”
褚清乐回答道:“中州城不欢迎你们。”
方有灵冷冷道:“天道盟可不代表中州城。”
“倒是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天道盟诸位重要成员的情报,一直都在六扇门的档案之中,而当京城战局已定,天道盟的背叛已成事实之时,他们的情报又是细致了许多,方有灵很清楚,褚清乐以前一直都是支持余昌平的,但在中州事变之中,她则毫不犹豫的站到了邱逢春的阵营之中,并且亲自清洗了不少原本支持余昌平的天道盟成员,直到现在,她的风评也是极差。
高阳嵩命令他们优先控制碧水堂,就是要将褚清乐当作典型打压,从而方便接下来的行动,而就算是方有灵自己的看法,也认为褚清乐绝对不能放过。
背叛者从来都是最令人不齿的,背叛了余昌平的褚清乐是这样,背叛了人界的天道盟更是如此。
但在面对方有灵的质问时,褚清乐的脸上却是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容。
“方捕头,你这话就错了,天道盟,就是可以代表着中州城。”
她看向碧水堂的
某个方向,似乎能够穿透重重障壁,看到那间有着一棵巨大银杏树的府邸:“邱盟主早已将中州城牢牢握在手中,风能进,雨能进,但只要他不同意,就是高阳嵩来了也不能进。”
六扇门一直直属人君,褚清乐直呼高阳嵩名讳,已是明面上的大不敬,乾惊雷的面色顿时如同一面坚硬而冰冷的石壁,随时准备对其出手。
但这一回的行动,高阳嵩明确指明以方有灵为首,他为副手,于是他向方有灵投出了请示的目光。
方有灵用一个眼神让他暂时不要行动,旋即对着褚清乐说道:“没想到你居然对他这么忠诚。”
“邱盟主值得信任与追随,他想要做到的,可比你们不知道高了多少。”
昂首说完这句话,褚清乐面容一肃,一掌拍在桌案之上,碧水堂中顿时有着一股无比玄妙的气息弥漫开来。
“危险!”
方有零的提醒刚刚脱口而出,她已是暗到不好。
有一股力量正在侵入她的身体,虽然她及时以术法将其阻挡,又是收摄心神,方没有受其影响,但她身后的同伴们却已是中了招,她根本来不及防御,而她身边的乾惊雷眼神也已出现了迷惘之色,不过在短暂的失神之后,他也是重新恢复了意识,眼中似有怒火燃烧。
能够成为六扇门的顶尖人物,方乾二捕绝对不是省油的灯,这似是攻向心神的玄妙气息纵然弥漫在整座碧水堂中,也是奈何他们不得。
“这是我碧水堂准备一月的神水大阵,以人之执念为媒,二位能定下心神,未受其困,不愧是六大捕头。”
褚清乐淡淡说着,朝着某个方向微微点头,旋即只听得一阵声响,碧水堂的天花板上落下了四个人。
一男,一女,一老,一少。
俊美男子手持折扇,衣袂轻扬,美艳女子素裙飘飘,恍若仙子,在他们中间,那约莫七八岁少年模样的小童正咬着一串糖葫芦,似乎很是享受,三人几乎是同时落地。
而老人较他们稍慢一步,但落地之时,仿佛有一股潇洒自如之意一闪而逝,观其面容,正是与北冥修以及澹台一梦都打过交道的叶轻舟。
方有灵美眸中寒芒一现:“三和会?”
俊美男子微微点头,微笑抱拳道:“如今早已没有三和会,我们都不过是邱盟主府中几个普通的客人而已。”
美艳女子娇笑着接话道:“此番前来,我们也只是想请诸位不要在城里闹事罢了。”
小童咬下一颗糖葫芦,含糊不清的说道:“如果你们不听的话,就算是朝廷的六扇门,我们也只能杀了啊。”
第六百二十三章 中州为棋(四)
“三和会?”
北冥修思索良久之后,终是带着些许疑问的语气说出了这三个字,同时也在棋盘上落下了一颗白子。
在最近这十几回合的交锋之中,他的落子已是越来越慢,对比于邱逢春的气定神闲,就是旁观的程知味与蔺无眉都能轻易的看得出,他现在的状况并不怎么好。
但至少,他的语气与神情,依旧是在平静中带着一丝戏谑,丝毫没有因为失利而失去继续战斗的意志。
“不错。”邱逢春似是有些欣慰的笑了笑,落子应对北冥修先前的那一手,“说起来三和会的清剿工作,本来也是六扇门在负责,现在在这个中州城里,正好可以碰上一碰。”
“你也该知道,有些地方,朝廷的手是伸不到的。”
北冥修颇以为然的点点头,邱逢春虽然登上天道盟盟主之位不过这么几年,对于中州城的掌控却是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许多人都归心于他,因而他才敢继续放任自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疯狂试探。作为天道盟实际上的主宰者,他有充足的能力与自信来应对城里的一切事情,哪怕城内民怨滔天,相信他都能稳坐家中,不受任何影响。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算是朝廷与天道盟共治人界带来的一些扭曲,中州城虽在人界地域之内,朝廷却是插手不进其中的日常事务的,当出现了邱逢春这种人后,怕是只有大军压境,强行攻城才能稳稳推翻邱逢春,但那样的局面,无论城里城外都没有人愿意看到。
“朝廷的手伸不到,那么天道盟自己的人呢?”
北冥修落下一子,认真问道。
邱逢春捋须笑道:“我知道他们的存在与接下来的行动,你还觉得黎震与季惜春能够做些什么?”
“黎震我不清楚,季惜春肯定能活撕了骆百岁。”北冥修微笑道,“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季惜春以前就是九阶的法宗大修行者,此番脱困而出,自是要与当年算计他的观海崖主骆百岁算算总账,若他们在法宗殿内部斩开大战,其他人怕是难以影响到这两位真正的法宗宗师。
“如果你在想这个的话,我只能告诉你,这场战斗注定是不公平的。”邱逢春指着东南方向的那座大殿,笑道,“因为没有人能拦得住午不觉。”
……
没有人能够拦得住午不觉。
这短短的一句话代表着邱逢春对于午不觉的充分信任,而午不觉也确实是这天下难得的意宗宗师,放眼天下,能够与其在意念一道上争锋的人已是寥寥无几。
现在在意宗殿中与午不觉相遇并战斗的澹台
一梦,便充分的体会到了被完全压制的感觉。
晓梦之下,即便意志坚韧如她,也是被一股睡意丝毫不讲道理的吞噬下去,使得她不得不对自己施展织梦,强行留下一分意识,以惊梦剑破窗而走。
一战得胜,午不觉的神情依旧安详,仿佛刚才不过是做了一个好梦,他旋即闭着眼睛,摇摇晃晃的走出属于自己的这处房间,在楼梯转角遇到一名意宗殿修士后,后者连忙将他背起,顺着他意念的指示,无视外界的喧嚣混乱跑出意宗殿,直冲法宗殿的方向。
在这个过程中,午不觉的脸色中夹杂着一丝遗憾。
澹台一梦确实是一个好对手,能够自他接近大成的晓梦中脱身,并且靠着那仅存的意识逃遁离去,假以时日,未尝不能与他真正一战,只可惜在这一番交战过后,他依然没能窥破晓梦第九重的门槛,依然只能在半梦半醒之间继续追寻下去。
但现在,他必须要去法宗殿,哪怕现在距离法宗殿尚远,他也能感受到来自哪个方向恐怖的灵力波动,同时他确定,如果自己不去介入,邱盟主预想的那个变故恐怕会在法宗殿内成为现实。
……
现在的法宗殿内部已是一片混乱。
围在法宗殿门口的民众只能听到来自法宗殿内一阵阵的狂暴声音,似乎有着暴风怒号,又似乎有着惊涛骇浪,只是听着便会觉得无比惊心动魄。
但激动归激动,没有人敢上前打开法宗殿的大门看个究竟,要知道在这些声音之中,似乎还夹杂着内部人员的哭号之声,只有心大到不要命,才会想着进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事实上,现在的法宗殿内已经是一片狼藉。
呼啸的狂风与肆虐的流水各自占据了法宗殿的一半空间,原本稍显宽大的大殿,此时竟是没有留给旁观者躲避的空间,法宗殿的修士们只能抱头蹲在墙角,使劲浑身解数抵挡来自四面八方的恐怖攻势,同时在心中默默为正在激战的二人中的一位鼓劲,顺便痛骂那另外一人。
“没想到在石牢之中,你的修为居然不退反进。”
曾经的观海崖主,现在的法宗殿殿主骆百岁面色铁青,双手手掌上有着无比狂暴的漩涡凝聚,随着他双手一托,这两个漩涡在短时间内放大了数倍,朝着前方呼啸而出,登时将横在前方的风墙搅乱。
在风墙的后方,季惜春横眉冷笑,一挥手,便有无数旋风凭空而生,硬生生将那两处水漩涡消弭,继而形成数道风刃切入骆百岁以灵力汇集的水域之中,最深入的那一道风刃,已是险些切到骆百岁的咽喉。
显然,在这两
名法宗宗师的斗法之中,季惜春已是略占上风。
“被你们这些家伙合力摆了一道,总要用心一些,将这仇给报回来。”
季惜春咧嘴一笑,又是一阵狂风呼啸,骆百岁周身水域,瞬间开始动摇。
骆百岁此时的面色已是十分难看,这个突然杀回来的季惜春修为较之以前更胜一筹,周身风域将自身保护的极好,就算法宗殿的其他人愿意与他一同出手,也是无法攻破这片风域,更不要提现在其他人都已经被他们二人之间的战斗摁在墙角难以动弹。
而且当他先前被季惜春压入下风之后,季惜春操控下的风域已是开始切割他的水域,哪怕他在其中掀起滔天巨浪,也难以阻断这似无形似有形的风。
在试图反抗风域压制无果之后,骆百岁的面色愈发难看,尤其是看到季惜春脸上肉眼可见的诡异笑容之后。
他知道自己已是无法赢下这一场战斗,更是知道在他落败之后,季惜春肯定不会那么轻易的放过他。
当年他趁季惜春被算计之时鸠占鹊巢,现在季惜春准备将他往死里打,风水轮流转,或许便是如此。
虽然看到了结局,骆百岁却不想就此放弃。
他愿意追随邱逢春,才在这中州城里扎下根基,若他挡不住季惜春,季惜春必然会威胁到邱逢春,他们话语中对于未来的蓝图,恐怕也会就此破灭,再也难以实现。
骆百岁咬紧牙关,开始凝聚自己最后的攻势。
将这整一片水域化作一道剑刃,在短时间内撕裂风域应当不是问题。
骆百岁如此盘算着,立刻将其付诸行动,但在这一刻,他发现季惜春的身体晃了晃,原本凝实的风域顿时有了散乱的迹象,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再不犹豫,调动整片水域反攻而去。
然后他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狂风与流水却都未能冲出法宗殿。
午不觉被人背负着,闭眼进入此间,他的眉眼依然安详,表情却是有些惊讶。
他的晓梦已是将季惜春笼罩在范围之内,但却没有起到它应有的效果。
骆百岁水域的突进,也是被再次凝结而来的狂风锁住。
“当初你辜负了我的信任,现在还想再来一次?”季惜春脸上嘲讽意味极浓,昂首看着这两个老相识道,“骆百岁,午不觉,你们两个一起上啊,谁怂谁是狗!”
话虽如此,他的心中也是颇为紧张,午不觉与骆百岁都是各自领域中的顶尖人物,他对付一人或许可以,同时对付两人,可实在有些难办。
不过是胜是负,总还是要打过才知道。
第六百二十四章 中州为棋(五)
“澹台是主动要求去挑战午不觉的,她自己应该也没想过要赢。”北冥修仔细端详着棋盘上的局势,说道,“我相信她就算打不过,应该也能逃走,说到底,还是我实在没有人能够对付得了午不觉。”
午不觉的晓梦实在太过强大,一旦进入其范围,若是灵力不足以抵御其意念侵蚀,或是自身意志不够坚定,绝对只会落得一个当场睡倒,任人宰割的局面,想要对付这般人物,北冥修能够调动的人中,确实没有人能做到。
邱逢春似笑非笑道:“那么季惜春可就要倒霉咯。”
北冥修摇头道:“我不这么认为,上一次他被午不觉偷袭过,这一次,他应该可以将那两个人一起打。”
邱逢春笑道:“你倒是很有自信。”
“没自信也不会在今天到你这里来。”北冥修一面笑着,一面掂着手中的棋子,似乎是不知道该从哪里放下去。
邱逢春指着棋盘道:“你还想继续下去?”
目前棋盘之上,白子已是将黑子死死压制,几乎没有留下任何足以破局的突破口,原本被分割开来的九处战场,无一不是白子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可以说,大局已定。
北冥修摇摇头,说道:“还没到最后一刻。”
说完,他在棋盘上极为随意的落了一子,将自己的一小片棋子塞死,这丝毫不讲道理的一手,确实让那片区域的黑子有了一丝生机。
邱逢春微笑道:“那算不得什么,从大局上看,你已经一败涂地。”
这片棋子位于西南星位附近,而北冥修唯一稍具优势的地方,也正是在中州城的西南方向。
百草殿殿主傅晴明,在人界的风评一向极好,当年与余昌平的交情也是极深,但在中州事变之中,他还是站在了邱逢春那一边,只是相比于其他人,他的内心中充满了愧疚与疑问。
邱逢春要做的,是为天道盟开启一个新的时代,如果是余昌平坐上天道盟盟主之位,他是绝对做不到的,故而他才选择支持邱逢春,但在中州事变之后,他才发现这场变局中有许多事情他根本不曾了解,比如余昌平那传闻由北冥修下的毒造成的昏迷不醒,亲近余昌平的人遭到清洗,以及北冥修杀死沈义的背景,他都是一无所知。
他不知道当年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但他知道自己寒了余落霞的心,也可能害了许许多多的人。
而当邱逢春暗地里协助叛军的事情完全为天下所知之后,他的立场已是完全动摇,在一次会议上,顾南涧对于邱逢春的所作所为丝毫不掩饰的怒
斥之后,他也觉得自己的心灵受到了鞭笞。
自己选择的这条路,或许本来就是错的,在知晓这一点的情况下,是否还要继续走下去?
当竺能进入百草殿,成功与傅晴明面对面谈话之时,傅晴明也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天道盟纵然可以变得无比强盛,可首先,它必须还是人界的天道盟,如果在邱逢春的带领下,天道盟会与人界脱节,他不想再助纣为虐下去。
这是北冥修安排下的一次重大的胜利,但是除了百草殿外,其他地方的境况都不怎么好。
流金堂内,厉牙突袭未果,不得不逃遁,申不换依旧端坐于流金堂中,将那两把匕首随意的放在桌上,继续无视外面的民众呼声。
青木堂内,慕丹生人在厚土堂,两名副堂主又不打算有什么作为,在目前的情况下,就算青木堂已与邱逢春离心,也根本无法起到什么作用。
碧水堂内,以方有灵与乾惊雷为首的六扇门中人已是陷入碧水堂神水大阵的围困以及三和会四人的合理围攻之中。
烈火堂内,黎震拳带烈火,却是一时无法突破在邱逢春的授意下,已是将他当作入侵者的烈火堂众人的封锁,在本该属于堂主的位子上,宋白禾端坐其中,面带笑意,似乎看的很是尽兴。
厚土堂内,秋夜思猝然出手,慕丹生虽也做好了谈不拢开始战斗的准备,却没有秋夜思那般坚决的意志,很快便是落入下风,在厚土堂成员的围攻之下更是逐渐陷入苦战,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武宗殿中已是一片平静,属于梁成势力的那群人早已跑光,何璧的内心依然还有这些许挣扎,现在的武宗殿也能给他充足的时间进行思考。
法宗殿内的战斗依然在持续,那些可怜的成员们依旧无法从墙角脱身,只是季惜春以一敌二,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
意宗殿内太平无事,在午不觉离开之后,意宗殿的修士们一面面色复杂的看着紧闭的大门,一面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
百草殿在傅晴明的指令下对中州城的民众敞开大门,他本人更是亲自出面应对来自民众的质疑与拷问,只是一片混乱之中,他能做的毕竟还是有限,而对自己立誓过不再用武力对其他人出手的他,到了现在也依旧不想违背誓言去参与这中州城里的变乱。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北冥修这一次在中州城处心积虑掀起的一阵风浪,最终都只会落得一个无疾而终的结局.可以说是完全失败了。
于是现在,邱逢春静静的看着北冥修,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反应
就在刚才,他在棋盘上又落了一颗黑子,北冥修刚刚好不容易搏出的一丝生机,被这一子配合之前早已布下的阵型完全锁死,黑子就此再无回天之力。
北冥修也知道自己这盘棋又输了,不过他的脸色依然很正常,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从当年与邱逢春扮作的邱化雨相遇开始,他就经常在棋盘上下些功夫,但无一例外的,在与邱逢春的对局之中,他都是输的一塌糊涂。
既然已经输了上百局,再输一局也在情理之中,根本不需要失望与懊悔。
邱逢春站起身,微笑道:“难道你还觉得,自己还有胜机?”
今日这盘棋,不只是棋盘之上的战局,更是整个中州城的战局。
北冥修在这场战斗之中,已是调动了自己能够动用的所有力量,一次性暴露了自己的所有底牌,但是在邱逢春对中州城的强大掌控之下,这一切的努力都尽数被化解。
西门铁柱与微生旦看向北冥修的眼中有嘲讽,也有赞许。
敢在中州城挑战邱逢春权威的人,至今也只有北冥修这么一个,只是他的根基终究太浅,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按照常理,现在的北冥修应该承认自己的失败,然后或者俯首认命,或者拼死一搏,但北冥修却只是坐在原地不发一语,似乎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一切。
邱逢春低头看向北冥修,眼中看不出情感,不过片刻之后,他的嘴角扬起,说道:“还不肯认输吗?”
“当然,我还没输,怎么能就此认输?”
北冥修扬起头,脸上笑意明显。
他在笑。
这么灿烂而真诚的笑容,已是很久都没有出现在他的脸上。
邱逢春奇道:“是吗?”
北冥修点点头,拿起棋盒中的黑子,在棋盘上连下十余子,旋即恬不知耻的将邱逢春盘踞在棋盘中央的一条大龙收走。
邱逢春眼睛已是眯成了一条缝,说道:“这是耍赖了。”
北冥修微笑道:“你当年坑我也没讲什么规矩,今日我掀个棋盘也无伤大雅啊。”
随着北冥修说出这句话,他的手在棋盘上猛的一按,棋盘上密密麻麻的棋子腾空而起,在半空中仿佛点点星尘。
白子纷纷往下方坠去,而黑子悬停半空,表面寒冰弥漫,反观现在的棋盘,已是成为了一面冰壁,寒意四露。
他下棋的确没有下赢。
但如果与他下棋的人死了,他自然便是赢家,这棋局,也就定了。
第六百二十五章 图穷匕见
巨银杏下的凉亭一瞬间便被寒冰完全覆盖,仿佛一座冰雕,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泽。
白子落在冰面上,仿佛大珠小珠落入玉盘,声响格外清脆,而悬停在半空中的黑子上的寒冰已是透出了一抹漆黑之色,只是混在黑子本身的颜色之中,难以被人察觉。
邱逢春赞道:“了不起。”
现在这番场景并非一蹴而就,在北冥修落子之时,每一颗棋子之上就留下了他的痕迹。
堕元包裹着北冥寒气融入棋子之中,不仅令得他人无法探测到棋子中隐藏的灵力,更是借助黑子本身的颜色遮掩堕元的存在,邱逢春也不得不承认,直到北冥修发难的这一刻,他才发觉棋盘中的奥妙。
于是现在,这座凉亭连同里面的一切,都已经被北冥修借助棋盘与棋子爆发开来的北冥寒气覆盖。
邱逢春的双腿已经被蔓延的寒冰吞没,但他的表情并未有什么变化,只是认真的问道:“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在多年之前就已经入了仙阶。”
北冥修摇头道:“不,你没有。”
说话间,他的双手已是如刀探出,指尖冰刃显现,直刺邱逢春咽喉。
他没有拔剑,以手出剑,依然凌厉绝伦。
邱逢春眉头一皱,伸手强拦北冥修的攻击,笑道:“你如何确定?”
在这近距离的缠斗中,北冥修以北冥寒气运转流云手,登时将他压入下风,这也证实了北冥修的上一句话。
邱逢春确实不是仙阶中人。
“如果我看走了眼,今天绝不会来这里与你摊牌。”
说话间,北冥修的衣服中已是有着许许多多冰弹子涌出,尽数化作他身上的一层凛冽霜寒,邱府之内的空气在这一刻似乎都被寒气浸透,变得无比寒冷。
北冥修无论在什么时候,身上都是带满了大大小小,用途多样的冰弹子,这些冰弹子一直都是他战斗中的极大主力,而配合他足以凝聚灵力储备在身边的天人道,在有心与人战斗,准备充足之时,他的战斗力足以到达一个极为恐怖的水准。
就像现在,七天份的天人道一次爆发,储备已久的冰弹子尽数显现,整座凉亭连同周围一大片区域已是化作寒冰的世界,将邱逢春牢牢禁锢其中。
感受着北冥修身上涌动的冰寒灵力,邱逢春双眼微眯,感慨道:“原来是有所突破了,这股气息,当真令人怀念。”
北冥修不置可否的道:“看到了,就安心去吧。”
邱逢春斜睨一眼凉亭之外,笑道:“你觉得你能在邱府里杀死我?”
二人说话间,手上的针锋相对一直没有停止,只是邱逢春的双袖尽碎,略显干瘪的手臂上伤痕累累,防御已是颇为勉强。
面对邱逢春带着提醒意味的质疑,北冥修只淡淡一笑,右手顺势握住秋水剑的剑格,在冰天雪地之中斩出一抹亮眼剑光。
“试试看?”
……
在北冥修突然对邱逢春出手之时,西门铁柱与微生旦都是脸上变色,然后在第一时间出手,邱府外也是传来了一声咆哮,再不理会外界平民的慕容阿娇暴冲入内,奔着那座已然被冰封的凉亭而去。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北冥修居然敢在邱府之中对邱逢春出手,当这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之后,他们也是毫不犹豫地做出了自己的反应。
北冥修想要抢杀邱逢春,他们便先将北冥修杀了。
西门铁柱与微生旦,这二人分别是法宗与意宗中的好手,从他们站立之处到巨银杏下凉亭的距离对他们来说,不过瞬息便可跨越。
但真正距离凉亭最近的,除了两名当事人外,应该是在不远处观战的程知味与蔺无眉。
微生旦的术法率先来到凉亭之前,然而有一柄铁尺自一旁横劈而来,将其中灵力一下打散。
铁尺的一端无比光滑,而另一端握在蔺无眉的手中,一旁的程知味面色微微苍白,或许是耗费了一些意念所致。
他们二人正看着西门铁柱与微生旦的方向,一人面露坚毅,另一人则是一脸抱歉与无奈。
他们这一回,选择站在北冥修这一边。
“你们两个要造反吗!”
西门铁柱愤然出声,然而当他这一句话刚刚说完,耳畔已是响起了一声清脆,仿佛银铃轻摇。
身为意宗强者的他一下子反应过来,以意念护住识海,同时也锁定了那个攻击他的人。
事实上,他根本不需要用意念搜寻对方,因为那个人现在已是在邱府的院墙上,光明正大的对他出剑。
剑中带念,念随剑生,放眼人界修行者,精于此道的只有念剑澹台一梦。
西门铁柱仓促之间也无暇思考澹台一梦是什么时候来到邱府附近的,他只知道自己必须挡住她,要是让她靠近,他与微生旦都会有危险。
随着西门铁柱念动,一股带着浓重压制意味的灵力自他体内流出,朝着澹台一梦攻去。
比意念,他自信不会输给一个后生晚辈。
而与此同时,他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了慕容阿娇的身上。
蔺无眉与程知味这两个叛徒此番竟是真
心实意的与他们作对,已是将微生旦的法术攻势拦住,自己又被澹台一梦缠住,短时间内无法脱身,若要及时援救被北冥修突袭的邱逢春,能靠的只有慕容阿娇了。
此时慕容阿娇距离凉亭已不过数十米,只要几秒钟便可赶到。
然而一抹黑影自邱府之外突入,直接横插在她的必经之路上,将其生生拦下。
两股无比强大的力量在这一刻直接对上,邱府院中的地砖顿时出现无数裂痕。
慕容阿娇一身横练功夫早已极高,但来人竟是与其硬撼一记而不落下风,便是察觉到双臂传来雄浑力道的慕容阿娇自己,也是愣了片刻才注意与自己战斗的这个人。
入眼的是一张一般被黑巾蒙住的,惨白不似常人的脸,赫然是自流金堂中脱出后的厉牙。
疯狗厉牙,从来都是北冥府四大家将中战斗力最强,也是唯一精于战斗的人。
澹台一梦与厉牙,这两个原本应该分别在意宗殿与流金堂制造混乱的人,竟是全都来了此处,向着邱府中的三大高手发起了挑战!
这当然不是偶然,也不是他们心血来潮赶来这里,从始至终,他们真正的目的地,就是这座邱府!
……
“没想到啊。”
邱逢春看着眼前这张充满坚毅的脸,似乎很认真的询问道:“你还是觉得你能杀得了我?”
此时他带着雄浑灵力的双手已是抓住了正朝他脖颈斩落的秋水剑,但同时他脚下的冰层也寸寸开裂,将他逼得不得不半跪下去。
北冥修斩下的这一剑,压迫力已是非比寻常。
“这是第五式,负罪。”
北冥修平静的运转全身灵力,北冥寒气灌注在秋水剑上,霜寒之意更盛,当即将邱逢春压得更深:“当年你逼迫我一步步走到现在的局面,这一剑,便是为你所创。”
负罪一式,出招之前将周身一切力量都加诸己身,出剑之时,以剑意牵动全身,身上的一切力道都随着剑锋一同落下,先慢后快,似缓实急,只给人留下硬接一途,虽类似于重剑劈砍,但其中的压迫却是能够一瞬间覆盖对方身上的所有部位,一旦在这一式下被压垮,整个人也将被其碾压。
北冥修爆发数日的积累,施展出这最为完美的负罪一式。今日他不要邱逢春负罪,而是要其伏诛。
邱逢春到底不是一名修行武宗的修行者,他的身体也没有强韧到可以无视北冥修这一剑的地步,伴随着仿佛雪崩的轰鸣声,他整个人就此垮塌,埋在一片冰寒之中。
第六百二十六章 终归一战
邱逢春碎了。
在邱府内混乱的局面之中,他整个人都碎了,成为凉亭之中堆积而起的寒冰的一部分。
无论怎么看,这样的邱逢春都是死的不能再死。
若是其他人看到这番情况的话,心中必然会被涌上的喜悦充满,整个人都沉浸在大仇得报的激动与对美好未来的畅想之中。
但现在在杀邱逢春的,是北冥修。
他心中十分清楚,当年围杀他父亲北冥周的那八个人,除了还在圣阁高高在上的东方鑫,就只有邱逢春尚在人世,他的弟弟北冥朔,现在也还在他的掌控之中。经过多年的观察,他确定邱逢春根本不是仙阶强者,但现在的他也是知晓邱逢春必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尤其是当他的余光瞥见不远处邱府的三大高手目前的状态之时,心中已是愈发深信这一点。
邱逢春被打的连人型都不剩了,这三个人却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就是性子暴躁的慕容阿娇,也是继续与厉牙以拳对拳,在空气中砸出无数声震爆,拳风暴烈中透着沉稳,根本没有因为邱逢春的粉碎而愤怒失去理智,反而是程知味被这一幕吓的不轻,与蔺无眉的配合出现空档,险些被微生旦射来的一道闪电箭射穿。
那么,邱逢春必然是没有事的。
便在这一刻,邱逢春苍老的声音无端响起:“你杀不死我的。”
北冥修会心一笑,说道:“万物生灭的生字卷,只要生命力没有枯竭,我便杀不死你。”
“你居然知道万物生灭?”邱逢春的语气中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讶异情绪,但随即便再度恢复平静,“但那又如何?”
北冥修笑道:“我杀不死你,但能够将你冻在这里,北冥寒气至寒,相信你也没办法在这种低温下汇聚生命力修复身体。”
是的,这就是他现在的打算。
他在万卷藏中看到了关于万物生灭的记载,这圣阁最为顶尖的功法之一本就是司马无花的珍藏,便是他自己当年也只是将灭字卷融会贯通,对于生字卷的理解则只在表面,难以深入。
根据他多年的观察,他很确定邱逢春运用的就是万物生灭的生字卷,当年他能够改变自身的年龄成为邱化雨接近他就是最好的证据。
极寒冰封之下,就算是生字卷,也仅仅能维持邱逢春的生命,无法在做到其他的事情。
但北冥修依然没有掉以轻心。
邱逢春依然谈笑自若,这肯定不是一个被逼入绝境的人应该有的状态。
正当他思索邱逢春的后手之时,忽然看到了片阴
影,这整一座凉亭都在这片阴影的笼罩之中。
今日阳光明媚,透过巨银杏枝桠的阳光本就只能斑驳印在凉亭之上,现在能够完全遮蔽阳光的,自然也只有这一棵巨银杏。
无数根茎枝桠破土而出,如同一大片长鞭砸下,登时将凉亭连同内部的一切生生砸灭。
烟尘四起。
一片寂静。
……
程知味此时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即使还在战斗之中,张大的嘴巴也是难以合拢。
在他身后不远处,那刚刚将邱府砸出一个大窟窿的巨银杏,不,完全应该说是一只大妖,已是完全展露了自己的存在,他甚至能感觉到来自后方的一道冰冷的目光,令他意念仿佛都被冻结,难以施展。
“留神。”
蔺无眉铁尺甩出,替程知味拦下来自微生旦的闪电箭,只是他自己却是不得不退。
他距离微生旦尚有数十米,先前他拼尽一切才前进了十多米,被这么一阻挡,他的脚步又回到了原点。
程知味这才镇定心神,意念再度流出,替蔺无眉继续阻拦微生旦的攻势,确保他能够缓步接近。
与此同时,微生旦的问话也在此时传来。
“程知味,你居然也会站错位置?”
微生旦确实不理解现在的程知味在做什么。
他一直都不怎么看得起程知味,因为此人虽然手脚利索,头脑灵活,胆子却是极小,一直都只敢站在胜利者那一边,相比于真正有着实力与魄力的蔺无眉,他更像是一个只能插科打诨的小丑,就像现在,他的双腿都在颤抖,脸上流淌的冷汗更是从未中断,显然心中已是胆怯至极,但他却依然挥霍着自己的意念,试图与他对抗。
于是在运转玄雷融时,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
程知味沉默片刻,说道:“我们终究是人界的一分子。”
“盟主要将天道盟建设的无比强大,却背离了整个人界。我程知味虽然胆小怕事,也是知道轻重,绝不会做那遗臭万年的叛贼。”
他拍着自己的脸,颤声道:“我要命,但也要脸啊。”
“就是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
微生旦面色微冷,心想盟主原本起用这种家伙就是个错误,在说出最后的定论之后,数十道闪电链自他双手掌心飞出,直接射向正在缓缓逼近他的蔺无眉。
对于程知味,他会报以冷笑,但对这选择了与程知味一同站在他们对立面的蔺无眉,他只感到惋惜。
盟主的大计何等伟大,不能明白的人,终
究还是不能明白啊。
……
厉牙与慕容阿娇的拳头已是不知道第几次对碰。
慕容阿娇并不白嫩的手上已满是血印,厉牙原本戴着的丝质手套也是被完全破坏,露出里面惨白的手。
慕容阿娇怒骂道:“下界的野狗,也敢拦我!”
面对这侮辱性的言辞,厉牙并未有什么反应。
言语上的辱骂并不能带来什么,哪怕骂人家祖宗一千遍,人家祖宗都应该在他的老家附近游荡或是早已轮回,并不会因此破灭消散,他信奉的,一直都是自己的力量。
眼前的这个女子虽然强大,但在力量上,他并不会输给她。
因为他是北冥府的疯狗厉牙。
在更早以前,他是冥界四皇子身边最坚实的守护者。
为了守护好四皇子的遗物,他愿意拼尽一切。
厉牙看了那滚滚烟尘一眼,继续朝着慕容阿娇攻去。
……
“死缠烂打有什么意义,没看到那小子已经被砸成肉饼了吗!”
西门铁柱的语气已是有些气急败坏。
澹台一梦的剑无比迅捷,剑上织就的幻梦更是令他难以抵抗,他的意念攻势最擅长的就是控制,但面对这无从寻踪的幻梦,便是如同铁拳打在了棉花上,完全无法着力。
在近距离的战斗中,他可完全不是精于剑道的澹台一梦的对手,只能仗着自己的意念较之澹台一梦更加雄浑而勉强支撑。
然而澹台一梦并没有理会他的话语,手中惊梦攻势依然凌厉。
西门铁柱气急败坏道:“就算你将我杀死有什么意义,这一切都不会改变。”
“你们的努力不会有丝毫结果,中州城依旧还会是天道盟的中州城,你们注定都是失败的!”
回应他的,是惊梦剑冰冷的剑锋,若非他反应及时,抽身退后一步,加上微生旦分神替他阻拦了一下,此时在他胸前的就不会是裂开的衣衫,而是一个穿透血肉的伤口了。
西门铁柱怒喝道:“你还不明白吗,你们只是在无谓的挣扎,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澹台一梦淡淡道:“我相信他。”
说完,她再度朝着西门铁柱发起了猛攻。
与此同时,烟尘渐息,一声剑啸自其中响起。
北冥修手握秋水,仿佛破浪而出,踉跄落在凉亭的废墟中,在他的身旁,数十根断茎仿佛扭曲的蚯蚓,彻底失去了活力。
澹台一梦平静地看了那处一眼,然后对西门铁柱说道:“看,我们还没有输。”
第六百二十七章 掀棋盘,闹一番
邱府之中响起了一个仿佛历经沧桑的声音。
这个声音只是一个字,或者说是一个音节。
“咦?”
听到这充满疑问的一个音节,北冥修抬起头,直视着那棵巨大无比的银杏树。
他以前一直以为这棵银杏树就算有些门道,也应该不会对今日之局造成影响,他在冰封凉亭之时,也是将这棵银杏树包括在冰封范围之内的,然而却没有想到,它居然会是一只大妖,而且必然是几百年的大妖。
按道理说,虽然中州城的护城大阵被剑魔毁灭之后,就算重新修葺来的绝对没有以前的那般强大,也应该不会让先天智妖停留在中州城内部,可现在亲眼见到这有着强大灵力的银杏树妖,他不能不怀疑中州城的大阵其实早就被动过手脚。
在他第一次来到中州城之时,这棵银杏树就已经是中州城内部的风景,能让一个先天智妖在城中活上这么多年,绝对不合常理。
但无论这棵银杏树是如何躲过中州城护城大阵探测的,他现在都必须面对它,然后将其杀死。
先前在藤鞭砸落之时,他已是拼尽一身剑意,以风雪骤一式迎上,好不容易才护住自身,虽是未受重创,体内气血也是一阵翻腾。
他以各种手段积蓄而来的灵力,七成都用来维持对邱逢春的冰封以及对寒气笼罩区域内部的控制,先前更是耗损了大量剑意方才挡下银杏树妖的进攻,寒冥剑不在身边,寒冥剑意的凝聚力与威力都有所下降,他对解决这一只盘踞在中州城腹地不知道多久的树妖,成算并不算大。
银杏树精苍老的声音再度传来,其中询问意味极浓:“老友?”
邱逢春带着些许自嘲笑意,回答道:“放心弄,房子坏了可以修,反正我死不了。”
得到邱逢春的允许之后,银杏树妖似乎是长吐了一口气,然后,树干开始颤动。
无数银杏叶自树上飘落,仿佛一阵淡黄的大雨,轻柔的试图覆盖树下的一切。
有一片银杏叶落在寒冰之上,以北冥寒气凝聚而出的坚固寒冰,顿时出现了一道裂口。
一片银杏叶落在邱府的地面上,那处地面直接陷下了一个小坑,虽然不大,但却足足有半尺深。
一片银杏叶落在秋水剑上,北冥修感到千钧力道正顺着剑身传递而来,连忙使剑诀卸其力道,这才未受影响,只是他再看向半空以及那棵巨银杏时,眼中已是多了几分警惕。
这些银杏树叶威力不容小视,现在在半空飘着的,便是这成百上千的银杏树叶,如果无视它们之中蕴含的恐怖破坏力的话,这幅落英缤纷的场景倒是颇为美丽。
一阵风自邱府之外吹来,秋风送爽,也令得这些银杏树叶飘舞的愈发激烈,顺着风向罩住了大半个邱府,原本的微风此时在银杏树叶的引导下,已是成为了一阵
风暴。
北冥修,便处于这阵风暴的中心。
他甚至能够感觉到半空中一只无形的巨手正在引导着这阵风暴笼罩而下,其根源,大概就是这只银杏树妖的妖丹。
银杏树妖已是动用了自己本身的妖力,但尽管如此,中州城的大阵依然没有反应。
北冥修已不想去探究什么。
秋水剑在他身前画出一个半月,牵动着地上的冰弹子与冰屑一并扫出,当即将十余片银杏叶卷落在地。
他一剑最多只能做到这种程度,再多一些,便难以做到对叶中力量的绝对压制,但空中飘散的这些银杏叶,数量可以千计,哪怕出剑再快,剑上力道再猛,也敌不过这漫天飞叶汹涌而来。
北冥修深吸一口气,脚下流云飘渺,片刻间已是退后数米。
在这笼罩大半邱府的叶风暴中,他无论是前进还是后退都没有什么太大意义,但对他来说,这一次后退还是有着一定的意义。
现在与他几乎背靠背的,是已然双腿打颤,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跑不出这个范围的程知味。
他知道这个距离蔺无眉根本来不及救他,如果他真的出手,恐怕他永远都无法靠近微生旦,先前这么久的努力也都会尽数化为泡影,于是他在心中把能求的满天神佛都求了好几遍,直到感觉到北冥修的靠近,原本震颤的心才镇定了一些。
“北冥公子?”
“还不走?”北冥修也不跟他客气,直接一掌拍在他背上,足以穿山碎石的流云手出云式若是劲力柔和,其中力道也非泛泛,直接将程知味推出老远,狼狈的砸到邱府的院墙上,虽然有些痛,但却是实在的逃出了那仿佛能够镇压一切的风暴的范围。
程知味挣扎起身,看着一人陷入漫天银杏叶包围的北冥修,想了半天也不知道现在应该说什么,最终只能颤声道:“北冥公子……你小心啊。”
他连忙看向蔺无眉的方向,没了他的帮助,蔺无眉想要靠近微生旦愈发的勉强,先前他好不容易逼近了微生旦身前十米的范围之内,现在已是许久都没有再向前前进一步。
“蔺兄撑住,我来了!”
程知味咆哮一声,意念倾泻而出,自侧面轰向引导着雷电的微生旦,原本他的心中有着犹豫与恐惧,甚至在思考自己这一回选择帮助北冥修是不是太过草率了些,可经历了这么一出,这些摇摆不定的情绪与想法虽然依然存在,对他的影响却是小了许多。
他虽然胆小怕事,但正如他之前所说,他还是要脸的。
哪怕他心中一直对北冥修有着恐惧,这一次命都被北冥修救了,不竭尽全力,他心里会愧疚。
……
北冥修身处银杏叶风暴之中,已然避无可避。
银杏树妖那苍老的声音也在此时响起。
“现在投
降,至少还能保住一条命。”
北冥修的嘴角扬起一个弧度。
“我棋盘都掀了,你觉得还有机会让我妥协?”
随着他手腕一抖,一道凌厉剑光直直穿透重重落叶,插入了巨银杏一旁的土壤中,残留的剑意将其一条根直接切断。
飞去的不是剑,而是剑鞘。
剑不归鞘。
北冥修再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余地。
“我们给过你机会了,既然你要去撞南墙,那就去死吧。”
银杏树妖声音渐渐冰冷,树干在这一刻开始颤动,连带着整座邱府都在颤动。
想来现在的中州城,全都能感受到这清晰的震感,邱府之中有一只几百年的大妖的事,也会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银杏树妖不在乎,他知道邱逢春也不会在乎。
它所确定的是,若非全力出手,它恐怕杀不死现在的北冥修。
北冥修从来都是一个很擅长战斗的人,无论被逼到何种地步,他都很清楚自己要做的是什么,于是在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之时,他都会选择拼命。
不拼命时,他比谁都惜命,一旦拼命,他比谁都不要命。
拼自己的命,也是拼敌人的命。
杀死对方,自己便是胜家。
更何况这一次,北冥修格外决绝。
家族的血仇加上这些年的仇怨,邱逢春早已是他必杀的目标,若是连这点困难都迈不过去,将来他要如何上圣阁亲手诛杀首恶,那高高在上,甚至能够与尚云间一战的仙尊东方鑫?
银杏树妖现在正在直面拼命的北冥修,于是更能感受到他身上涌动的危险气息,除了全力出手,他已没有任何办法。
漫天银杏叶朝着北冥修席卷而下,仿佛一个巨大无比,带着浩荡力量的拳头落下。
在这恐怖攻势之下,北冥修是那么的渺小,渺小到似乎下一秒,便会被直接撕碎。
但他此时依旧从容,甚至有功夫去反驳银杏树妖先前的那一句话。
“不是撞南墙,只是拼搏一下。”
北冥修手中冰莲渐隐,秋水剑带着凛冽含义朝天一划,一朵巨大的莲苞于剑尖显现,在风暴中不断壮大,将北冥修连同周围五尺范围一同包裹在内,然后,盛放!
七瓣冰莲盛开,寒意四起,冰霜肆虐开去,仿佛风雪骤临,落下的叶风暴也为之凝滞,去势顿时一缓。
似虚似实的冰莲中心,北冥修隔着漫天落叶冰雪与银杏树妖相对,话语声无比坚定。
“一切还没有结束,这座中州城,必然会脱离你们的控制。”
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北冥修一扬手,七瓣冰莲爆碎开来,蕴藏其中的刺骨寒气尽数爆发,正面与漫天落叶相撞。
第六百二十八章 一切尚无定论
北冥修不认为自己已经失败了。
这一次绽放七瓣冰莲,他已是将自身所有的灵力砸入其中,对于邱逢春的禁锢难以保持先前的完美,估计再过三十秒左右,邱逢春应当就能破冰而出,用万物生灭重塑肉身,而这点时间,根本不足以让他击败这只几百年修为的银杏树妖。
即便如此,他依然这么认为。
因为在这已经一片狼藉的邱府之中,澹台一梦依然在压着西门铁柱打,厉牙也将慕容阿娇逼到了邱府门口,程知味与蔺无眉二人合力之下,蔺无眉已是逼近微生旦二十米的范围之内。
他们都在奋战,而这中州城中的战斗也远远没有结束。
而且北冥修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如果这银杏树妖的存在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中州城内的人们对邱逢春会不会有一些别的看法?
……
北冥修原本并没有对他计划好的对四殿五堂的行动抱有太多的希望,要在邱逢春几乎可以只手遮天的中州城里搞些小动作很简单,但要搞出成果实在是有些困难,于是他给厉牙等人的第一句话都是优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尤其是准备对骆百岁秋后算账的季惜春,他更是在纸条中叮嘱他千万小心。在他看来,估计只有有着高阳嵩派来的六扇门中人支持的碧水堂能够确保稳妥拿下,其他地方成功的可能性,实在有些小的可怜。
如果他现在看得到流金堂内的景象的话,一定会在惊讶之后笑出声来。
此时的流金堂已经没有之前围攻厉牙时那种团结的气氛,取而代之的是弥漫开来的警惕与恐惧。
现在还待在流金堂里的,都是绝对忠于申不换,或者说他背后的邱逢春的,他们其中的大多数人都做好了视死如归的打算,任何可能影响到中州城稳定的因素一旦出现在流金堂中,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予以抹除,恐惧更是很难在下定决心的他们心中生根发芽。
但目前流金堂中的局面,由不得他们不恐惧。
在厉牙仓皇逃离,堂中骚乱平息之后,终究是有百姓壮着胆子踏进了流金堂的大门,想要看看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前去阻拦的那名流金堂成员能够清晰地看到,一共也就只有七个人有这个胆子进入流金堂,他们虽然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惊惧之色,看到流尽堂内这许多人时,眼中还是都显露出了鄙夷。
在目前的中州城中,天道盟的成员已是最值得民众鄙夷的对象,于是他并没有生气,只是试图走上前攀谈两句。
要将七个平民百姓和平的驱逐出流金堂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用轻柔一些的法术直接将他们挤出去就好。
他一面柔和的试图安抚他们的情绪,一面暗暗积蓄灵力打算聚起一道土墙。
在他的灵力刚刚聚集的一
瞬间,他的咽喉处出现了一道血痕。
他整个人也如那七人面前尚未聚集的土石一般垮塌,整个人的身体在一瞬间便已僵硬。
而在他尚未倒下之时,那七人已不见踪影。
只不过是瞬息之间,坐在堂主的位子上,刚刚对这七个平民有所警惕的申不换,已是被来自身后的一个暗影一般的存在牢牢制住。
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正横在他的咽喉,他的周身大穴也都被控制住,这一个过程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运转自己的本命剑。
直到他挣扎无果之时,那七个平民打扮的人也都来到他的身边,他们的眼神连同表情都是一片冰冷,似乎完全没有感情,但他们手中死死贴住申不换皮肤的短匕已是表达了他们的态度。
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申不换完全落入这伙人掌控之中时,大半的流金堂成员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算是有所反应,也根本来不及阻止。
申不换并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在受制的第一时间,他已准备爆发灵力拼死一搏,然而当他运转灵力时,才发现自己的经络各处已是被这些人死死封住,就是给他调动一丝灵力的机会都没有留下。
他无比确定,如果他们想在第一时间杀死他,他现在早就是一具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死了的尸体。
能够如阴影一般将他制住,并在流金堂中人难以反应过来的时间内将他牢牢控制,令得流金堂中的修行者们完全无法擅动,这些人绝对不是寻常修行者。
申不换心中闪过一个答案,失声道:“鬼域八门?”
没有人回答他,但他也因此更加确定了这个答案,旋即冷笑道:“在这里的,有几名橙名鬼?”
作为邱逢春的心腹,他知晓在中州事变之时,鬼域八门为他们提供过帮助,因而对鬼域八门也是有着一定的了解,能够将本身已是八阶强者的他如此轻易的完全制服,这些人在鬼域八门四色鬼中的地位肯定不会低。
他依然没有指望这些鬼域八门的人会回答他的问题,但却有一个出乎意料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
这个声音很年轻,听上去甚至有些稚嫩,但其中饱含的冷酷意味却仿佛有着岁月的积淀,更是有着尸山血海一般的幽冷感觉,让人不寒而栗,正是在申不换身后那个,第一时间将其制住的黑影,直到现在,申不换都没有看到过对方的装束,哪怕只是一片衣角。
“鬼域八门现在的七名橙名鬼,都在这里。”
申不换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他并不是怕死的人,不然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平静询问对方,但想到鬼域八门居然使用这么豪华的阵容来对付他这区区一个流金堂堂主,他还是忍不住震惊,然后感到荣幸。
然后他带着嘲讽的语
气问道:“那么你呢?”
能够带领着鬼域八门仅次于顶尖的红名鬼的所有橙名鬼前来流金堂,并且展露出完全不输给他们的刺杀水准,若说他只是鬼域八门中的无名小卒,没有人会相信。
在他身后的年轻男子沉默片刻,回答道:“猎魂门门主。”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正如刺客从来不会告知猎物自己的身份,但这五个字,已是说明了许多。
猎魂门专司刺杀这一鬼域八门的主要业务,在鬼域八门中地位极高,上一任猎魂门门主关之遥更是被誉为在黑夜之中的第一刺客,能够成为猎魂门的门主,足以说明他的刺杀水平极高,而且必然是红名鬼的其中一位,甚至是唯一一位。
申不换冷笑一声,说道:“你们制住我,有什么用?”
相比于整座中州城,他与他的流金堂固然重要,在大局中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鬼域八门将其刺杀用的最高战力都摆到了这里,完全就是用禁军去打土匪,并没有什么意义。
而且申不换也确信,对方不敢杀死自己,不然在流金堂中人悲愤的反扑之中,这些习惯于身处黑夜的人很难全身而退。
年轻的猎魂门门主仔细思索了一下,然后说道:“邱逢春害死了门里的许多人,包括我的师父。”
申不换忽然觉得有些不对,问道:“所以?”
“这一笔帐,我们会讨回来,但天道盟的根基还在这里,为了人界,我们也不能搞出太多的事情。”
猎魂门门主看向被敞开的流金堂大门,在那里,许许多多的百姓正在踌躇,想要靠近却又不敢靠近。
他的声音愈发冰冷,带来的是死亡的气息。
“杀死一个殿主,还是在允许的范围之内的。”
“你怎么知道……”申不换面色一变,尚未来得及开口,匕首已是干净利落的在他的喉间划落。
猎魂门门主干净利落的离去,鬼域八门的八人捏碎申不换全身关节之后,也如阴影一般遁走,只留下终于想要伸出手捂住咽喉却做不到,口中嗬嗬作响,痛苦的蜷缩身体的申不换享受他生命的最后时光。
看到这一幕时,猎魂门门主的眼瞳中满是快意,以及释然。
当初与宋慈和那个叛徒接触,导致鬼域八门内乱加剧的,就是这个申不换。
如此一来,也算是替师傅报了仇,更是告诉现在的天道盟,他们鬼域八门绝对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做了事,就要做好承受代价的准备。
流金堂中的修行者开始疯狂,狂暴的攻击不断朝着他们攻去,但最终也只能看着他们像幽灵一般遁走。
来无影,去亦无踪。
只是比起上一次,这一次鬼域八门在中州城扮演的角色,想来会天下皆知。
第六百二十九章 城中一飞鸟
凤五玄的身影在青木堂不远处一闪而过。
他的脚步无比迅捷,身形更是快到明明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行动,却几乎没有人察觉到有一个人从他们头顶或是一旁的屋檐上飞掠过去。
他的速度与隐匿行踪的能力,历来都是北冥府,乃至这座中州城里出名的,他当年能够多次进出皇宫而安然无恙,已是他实力的最好证明,即便多年没有继续做飞贼的勾当,现在更是有了一份稳定的收入,他也从来没有放下过对脚下功夫的修炼。
按道理说,这样的一个人除非遇到那些真正的顶尖高手,都可以从容的避开一切危险,但现在的凤五玄看上去却是有些狼狈。
他此时的一颗心早已经绷紧到了极点。
因为在他的身后不远处,有一个同样迅捷的黑影正在尝试着不断靠近他。
凤五玄迅速用余光看了一眼怀里的这个东西,在心中打了个寒噤。
他怀里的物事是一个绣着天道盟的图案,材质不同寻常,一看便非凡物的令旗,如果有着天道盟中的人看到此物,必然会大吃一惊,因为这正是象征着天道盟盟主权威的盟主令旗。
盟主令旗仅此一块,见盟主令旗如盟主亲至,本来只有天道盟的盟主有权利将其交给信任的下属,去完成重要的任务,但此时却是被他收入了囊中。
在北冥修招摇进入邱府,吸引了邱府内大部分人的注意力时,他已干起了老本行,到邱府内部将这面盟主令旗给顺了出来,有程知味事先粗略的指点,他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不出意外的,在他偷到令旗后没有多久,那个影子一下子就跟定了他,而且这一追就不曾撒手。
这原本是计划的一部分,凤五玄也在发觉对方的存在后还在思考着要不要稍稍放缓一下速度,等那个家伙一下,但是刚刚跑出一段路,他已没有了这种闲情逸致。
对方的轻身修为,竟是完全不在他之下,他若不全力以赴,二十息内就会被对方直接追到。
而就算他全力以赴,一旦灵力有所不继,或者是一个疏忽,也是会很快被其抓住,到时候全部完蛋。
短短半刻钟时间,他已与身后那个影子在中州城中纵跃了好几个来回,足迹几乎覆盖了整个中州城,虽然他在速度上还得以与对方相持不下,但论起对中州城内部地形的了解,他完全不是那个影子的对手,以至于他们之间的距离时不时便会拉近,最惊险的一次,他甚至能感觉到来自身后的一道凌厉劲风。
在这个过程中,他始终不曾看到那个影子的真实面目。
正当凤五玄
焦头烂额之时,一只手忽然从一旁民宅敞开的窗户中伸了出来。
这只手看上去皮肤比较光滑,应该还算年轻,但原本应该白玉一般的双手上却是遍布着伤痕,以及老茧,感觉就像是一块参杂着无数杂质的玉石。
凤五玄目光一凝,脚下极为顺滑的一荡,便要转身逃离。
他知道对方又抄了近路,若不赶紧转移方向,下一秒自己就会被对方擒住,然而但他余光看到那张自窗中探出的脸后,心中的震惊令他再难以抑制自己的内心,脚步顿时一缓。
就是这么一缓,他的右肩已被对方抓住,旋即整个人都被对方拽到地上压制,再也难以逃离。
凤五玄在被擒之时,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兀自沉浸在震惊之中。
那张脸的下半部分被面罩遮掩着,但那眉眼他可是熟悉的很,粗略看去竟是与北冥修一般无二。
加上他的脸型与颧骨,如果不是知晓北冥修现在正在邱府中大战,战到整座中州城都颤动了一两下,以及知晓这个人一定是邱逢春用来监视北冥府的那个影子,凤五玄定要认为这个人就是北冥修了。
在感受到全身传来的痛楚之时,凤五玄终于回过神来,顾不得那许多,袖中早已藏好的一枚羽翎镖被他以最后的劲力射出,直射那人面颊。
他这一手偷袭已是最后的挣扎,来的十分突兀,那人虽能躲开,却不愿放开凤五玄,只是仰头一避,面罩顿时被划出了一个口子,同时手中的劲力也顿时加了几分。
凤五玄只感觉浑身的骨头仿佛要被捏碎一般,顿时疼的龇牙咧嘴,但心中的震惊却是更盛。
他只仓促来得及看上一眼,便再也无法抬起头来,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人正在他的怀中试图摸走他偷到的盟主令旗,只是现在,他已经不想再思考这个了。
那张脸,分明就是北冥修,哪怕有着些许不同,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如果这个不是北冥修的兄弟姐妹,那么说不定就是邱逢春当年给北冥修安排罪名时调动的替身。
凤五玄难以想象真相究竟为何,但他能够确定,当年在余府对余昌平下毒的,应该就是这个“北冥修”。
他很想赶紧告诉其他人这个消息,但他此时被对方牢牢控制。今日的中州城,百姓大都聚集在四殿五堂之前,这里又是一处陋巷的拐角处,根本没有人路过,他已是束手无策。
忽然之间,有一双鞋映入他的眼帘,凤五玄全力抬头,这一看顿时眼前一亮,用尽全身气力呼喊道:“顾堂主,救……”
他的话还未说
完,嘴已是被那人干净利落的捂紧,下颚骨直接被握得仿佛要断裂一般,但他终究还是快了一步。
带着数名执法堂成员正在巡逻的顾南涧听到喊声,黝黑的面孔顿时一肃,带人快速赶来,那人自知难以带着凤五玄一同转移,只得拿着盟主令旗快速离去,只是离去之前,他的面孔依然映入了顾南涧的眼中。
顾南涧做事无比认真,一下便看清了他的脸,脸上顿时出现了片刻失神:“你……”
那人当然不会理会他,转眼便消失在小巷之中,顾南涧正莫名其妙时,却看到地上龇牙咧嘴的凤五玄,伸手试图将其扶起,问道:“你是北冥府的凤五玄,这……”
凤五玄没有伸手揉着自己几乎开裂的下颚,指着那人远去的方向匆忙含糊喝道:“别管我,抓住那个家伙,他是当年谋害余昌平的真凶!”
听到这个回答,顾南涧的脸色愈发黑,他看清了对方的相貌,一直认为对方就是北冥修,然而被凤五玄这么一喊,他心中一直想要追寻的一个答案顿时显出了形迹。
他几乎是要直接运气追上去,然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他本身的修为并不出众,随身的这些人员也没有追上对方的实力,在失了先机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抓住对方。
他只得先将凤五玄扶起,严肃问道:“告诉我发生的一切!”
顾南涧的语气无比急迫,他追寻当年中州事变的真相已是数年,哪怕知道北冥修应该是冤枉的,也无法为其翻案,如今有了一个突破口,哪里还能够就此放走?
凤五玄自然也不会隐瞒什么,将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连同北冥修的计划都给顾南涧和盘推出。
听完凤五玄的话,顾南涧的双手微微握紧。
如果凤五玄所言属实,那么当年的中州事变,完全就是邱逢春为了篡夺天道盟盟主的位子制造的一个阴谋,北冥修也不过是他拉来的一个吸引仇恨的挡箭牌罢了。
他咬紧牙关,对凤五玄道:“状态如何?”
凤五玄苦笑道:“行动无虞。”
顾南涧眼神微冷,道:“那我们走。”
执法堂的大多数人,此时已经出发试图维护中州城的秩序,他带上的已是现在执法堂中少数的有空之人,而他们的目的地,就是刚刚爆发出妖力的邱府。
现在他询问邱逢春的事情,又多了一件,无论他愿不愿意吐露实情,他都必须与他碰上一碰。
他绝对不会让事情的真相继续被埋藏,为了他一直坚信的公理与正义,也为了这中州城里的人们。
第六百三十章 山间一野狐
在顾南涧与凤五玄等人再度动身之时,距离他们位置并不算远的碧水堂中发生了一场大战。
方有灵与乾惊雷带领下的六扇门,在碧水堂中遭到来自碧水堂成员连同三和会余孽的共同袭击,这场战斗持续时间并不算久,但六扇门已是处于劣势。
三和会在碧水堂中一共只有四人,但这四人的修为都非泛泛,分别以二对一缠上了方有灵与乾惊雷,而其余的六扇门中人则都无法脱离神水大阵的影响,纵然收摄心神也无法专心战斗,不得不听从方有灵的指示,集合起来,只专心保护好自己,寻找机会破开大阵。
神水大阵专攻人内心,以其记忆中的痛楚给予阵中人情感上的极大冲击,在这里有能力抵抗神水大阵影响的,只有方有灵与乾惊雷两位捕头。
坦白而言,三和会的四人只有叶轻舟修为较高,若是平时,就算他们四人围攻,方有灵与乾惊雷配合之下,就算不胜也能安然无恙的离开,但阵法的影响即便是他们也无法全部无视,在以一敌二还要分神护住心神的情况下,他们顿时便已落入下风,只能勉强的护住自身。
在神水大阵的核心位,褚清乐神情淡漠的看着六扇门众人。
她很清楚对六扇门动手是个什么后果,但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下手,那就必须把事做绝,剩下的一切,邱逢春自然都会解决。
她也是一名八阶的法宗强者,这神水大阵便是在她的主持之下布置而成,以她的眼光,很轻易就能看出,方有灵与乾惊雷二人再过不久就会落败,而能够在这种情况下战斗这许久,她们也无愧于六扇门六大捕头的名号。
她要维持神水大阵不便出手,只能让他们死在三和会这些人手中,于她而言,不能不算是一种遗憾。
但就在这时,碧水堂的大门倒塌了。
准确来说,是本就只是贴上墙的大门又被人弄倒,而那个弄倒大门的此时也没有闲着,正大着嗓门,懒洋洋的对外面喊道:“各位都来看一看,碧水堂带头反叛,公然设伏谋杀六扇门的大人们啊,人神共愤,臭不要脸啊!”
这番话语直接令得褚清乐连同碧水堂中的修士,甚至六扇门里的不少人都是心中一震,褚清乐更是眼皮猛地一跳,面色顿时铁青一片,险些没有维持住神水大阵的结界。
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寻找那个喊话的家伙,很快就找到了目标。
六扇门的人中,方有零与褚清乐还在收摄心神与三和会的四人战斗,其余六扇门人员也都聚集在一处抵抗神水大阵的影响,唯一一个离群而且还在对门外招手的,只有那么一个。
北冥府的野狐,胡胜熊。
胡胜熊也在此时察
觉到褚清乐的目光,对着她灿然一笑:“看你脸肿的跟猪肝一样,有事?”
褚清乐此时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寒声道:“你为什么没事?”
神水大阵,是她专门给可能到来的危险准备好的大礼,只要人有七情六欲,必然会被其影响,而能够断情绝性的人,这世上已是少见,更何况胡胜熊绝对不是这种人。
但看着胡胜熊依旧懒洋洋的神态,她能够确信,神水大阵是真的没有影响到他,这完全超出了她的料想。
胡胜熊斜睨一眼一旁与褚清乐一般目瞪口呆,面露警惕之色的碧水堂成员们,又看了看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精神压力的六扇门成员们以及已露颓势的方有灵以及乾惊雷,片刻之后,他叹了一口气。
“怎么回事,这点小玩意都忍不住吗?”
话音刚落,胡胜熊的身形已是骤然缩小,化作一抹棕黑色冲向某个方向的碧水堂成员,片刻之后,那处响起了一阵惊呼。
“妖……你是妖!”
那人语音带颤,然而很快便不敢再说,因为一只棕黑色的,皮毛脏兮兮的丑狐狸正趴在她的头顶,似乎将她的头当作了一个不错的小窝。
胡胜熊,竟是一只后天的狐妖,而且还在光天化日之下显露出了自己的原形!
面对碧水堂中的一片哗然,胡胜熊只是鄙夷的扫视了这些人一眼,将自己棒槌似的尾巴拢了拢。
“大惊小怪的,连我这样的妖怪都怕?”
胡胜熊扬起灰黑色的小爪,在半空之中挠了挠,一道道无形刀刃顿时在碧水堂种肆虐开来,将不少尚在惊慌之中的碧水堂成员直接重伤,神水大阵,由此而破。
对此,胡胜熊只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
原本他以为六扇门的这些家伙一个个的都不弱,应该不会在这里遭到什么挫折,哪怕先前看到神水大阵中六扇门中人的不对劲,他也认为这些家伙能够轻松解决,直到看到他们的状况实在是太差了,不出手,怕是要对不起北冥修了,他可还想在北冥府长久的待下去啊。
……
中原地区有一座很普通的山,山中有着一群很普通的生物,其中就有一只普通而丑陋的狐狸。
它不知道自己已经活了多久,但知道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契机,使自己的生命比同类都要长久,因为这个原因,它被一只棕熊欺压了二十多年,在山中不得不绕着对方走。
而到了他终于掌握住了那个契机,化作人形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只已经老了的熊从树洞里揪出来,认真的打了一顿,报了几十年的大仇,旋即学着那些偶尔进山来的猎户化个形,大摇大摆的走出从
小待到大的深山,临走之前顺便把自己几十年积蓄下来的那些莫名其妙的玩意吃了个精光,然后给自己取了一个自认为十分威武的人名。
胡胜熊,即狐胜熊,这个名字他每在心中念叨一次,便觉得荡气回肠,好生快活。
他对生活以及未来没有什么特别远大的打算,每天在民间晃悠着,偶尔顺着体内的经脉运转一下灵力,从始至终都没有如许许多多他的同类一样,把修为练上去后对这个不公的世界实行报复,以至于直到现在,他所会的唯一的法术,也就是用利爪撕裂空气放出的气刃,而这个法术还是他在学着别人切苹果的时候觉得好玩才搞出来的。
如果没有遇到北冥修,他会在人界一直逍遥下去,只是那一日北冥修路过他身边之时,他捕捉到了北冥修身上的那股清新自然的气味,这种气味对他而言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给卖了,获得了在北冥府长住的机会。
北冥府有着北冥修的气味,这股气味能够让他呼吸顺畅,食欲大振……总之就是特别舒服,待在北冥府里,他都不想出去——除非北冥修离开太久导致气味淡了。现在北冥府遭遇到了危机,他自然是要拼一下的。
气刃在碧水堂中肆虐,惊得人们一阵混乱,神水大阵也在这个过程中开始瓦解。
神水大阵效力变弱,六扇门中人顿时出手,朝着碧水堂众人涌去,于是局面,瞬间扭转。
乾惊雷的奔雷掌,落在那名美艳女子的胸口,他并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先前的战斗更是让他憋着一股狠劲,于是这名女子当即死去,连挣扎的机会也没有。
那名男子也是被方有灵猛然爆发的灵力缠绕,经脉直接被锁,再无还手之力。
叶轻舟与那名小童模样的老家伙见事不妙,前者抓紧时机逃离了现场,后者则没有那么好运,被几名六扇门中人堵住,直接被干净利落的擒获。
原本的合围之局,局面已是完全逆转。
解决掉三和会余孽后的方有灵静静的看着颓然坐倒的褚清乐,后者紧抿双唇,最终幽幽的发出了一声叹息。
她知道自己完了,在这些人面前,她就是想要自杀都做不到。
谁能想到,这大好的局面居然会因为一只狐狸而直接扭转。
而现在,这只狐狸依然懒洋洋地趴在那名因为不敢动直接被俘虏了的碧水堂成员的头上,似乎打算好好的睡上一觉。
这里是民众视线的死角,他甚至都不需要化个人形遮掩一下,就这么躺着,也是一种享受。
如果对方要查探妖气,外面有一个那么大那么强的,谁会管他这么一只土狗般的丑狐狸?
第六百三十一章 殿内殿外风不止
当碧水堂中的战斗落幕之后,中州城还有三处重要机构内部,还在发生着激烈的战斗。
而在很短的时间内,烈火堂与厚土堂中的战斗都是分出了结果。
慕丹生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摇一晃的走出了厚土堂,气息虚弱的仿佛随时都可能倒下。他无视了民众们意味不同的注视,临走之前,还是有些无奈的看了依然伫立的厚土堂一眼。
话不投机半句多,更何况秋夜思根本也没有接受他的言语的打算,这一场原本可以安稳的谈话,最终还是变成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他成功的走了出来,不是因为他技高一筹,而是她有意放他一马,若是她有意将他杀死,断不会自己上来单打独斗,更没有用他所知道的一些,她应该早已掌握的强**术。
秋夜思,依然是五堂堂主中最神秘也最强大,但最不想管事的那一个。
想到这里,慕丹生苦笑一声,走上了回青木堂的路途,然而走到一半,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脚步悄然换了一个方向。
相比于厚土堂的和平,烈火堂现在的状况要激烈许多。
烈火堂这些日子的代理堂主,原本的副堂主宋白禾,被烈火堂正牌的堂主捏紧了咽喉,双眼中满是惊恐,脸上已是紫黑一片。
黎震的手劲力极大,他已是连呼吸都十分困难,但他脸上浓重紫黑色的出现,真正的原因则是他暗中放出,却被黎震侵略意味十足的内劲反震回来的剧毒。
此时的黎震全身浴血,眼中烈火无比炽烈,喘着极重的粗气,仿佛一位孤身一人在敌军中冲杀数阵,纵然遭受重创亦浴血奋战的猛将,而事实上,他也确实经历了一场恶战。
在烈火堂数十名成员的阻拦之中,他终是将这个家伙牢牢地握在了手中,只是可惜如今逼问他,已再也逼问不出什么东西。
察觉到手中宋白禾的挣扎力度逐渐减弱,黎震冷哼一声,松开手,后者立刻像一滩烂泥一般倒下,无论是呼吸还是心跳都已停止。
他暗中酝酿着的毒无比猛烈,但最后领受到其中滋味的却还是他自己,这也算是一种自作自受。
黎震并不满意于这个结果。
烈火堂的背叛,队伍里的奸贼,这一切他都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答案,宋白禾既死,他便直接去问邱逢春!
他大步走出烈火堂,没有任何人再敢拦阻这位几乎是在拼命的猛士,而当他察觉到来自邱府中的那股异动之时,眼中的愤怒顿时再上一层。
居然有如此强大的大妖,在中州城里蛰伏这么久!
没有任何犹豫,他朝着邱府的方向奔去。
这一次他不只要邱逢春给自己一个交代,他更想听一听,当年能够说出那些宏图大业的邱逢春,是怎么处心积虑将这样的一只大妖
藏在自己的院落里的。
……
慕丹生经历了一场看似险象环生的斗法,黎震在烈火堂成员的疯狂阻拦之下生生将宋白禾擒获,他们在今日的战斗都算的上惊险,但要比起现在在法宗殿里的这一场战斗,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
如今的法宗殿内,看似风平浪静,实际上在空气之中,不知道有多少股灵力正在对碰。
这场战斗中的两位主角,季惜春与骆百岁都是法宗流派的宗师级人物,对于元素的掌握更是堪称细致入微,这场战斗绝对称得上无比精彩。
但问题是,在骆百岁与午不觉的合力压制之下,季惜春居然一直坚持了下来,而且竟是隐占上风!
与其他法宗殿成员一同缩在墙角,根本不敢乱动的徐入松对季惜春的力量感受的尤为真切。
他的师傅正是如今的法宗殿殿主骆百岁,自小跟随师傅在观海崖修行的他一直认为师傅必然是这片大陆上数一数二的法宗宗师,然而现在他能感知到的,是师傅被死死压制住,而且还是在与那个邪门的意宗殿殿主配合的情况下。
忽然之间,他感受到一股浓烈睡意的袭来,本身修为并不算太低的他只是一瞬间,便难以抵抗的昏睡过去。
与他一般状况的还有法宗殿内的几乎所有人员,还有距离法宗殿比较近的几名平民。
午不觉的晓梦,已真正的笼罩了整座法宗殿,只给死死贴紧墙壁的骆百岁流出了一小点空间。
这也说明,他已经施展了自己的全力。
然而在晓梦的范围之内,季惜春依旧安然无恙。
准确来说,在他周身五尺左右的距离之内,已是一片寂静。
在这一片寂静之中,无论是午不觉晓梦的压迫,还是骆百岁驾驭下的汹涌水域,都是难以透入其中,哪怕之时一分一毫。
午不觉一直闭着的眼睛终于睁开些许,然后缓缓起身。
背他前来的那一个意宗殿的修士已是倒地昏睡,现在的他是姿态不雅的躺在法宗殿的地板上,他这一次睁眼起身,是想切实的看一看季惜春的手段。
在中州事变之前,他与季惜春一直都是要好的朋友,彼此都十分了解对方的手段。
于是他并不意外季惜春能够抵挡住他的晓梦,当年就是他施展晓梦让季惜春猝不及防的陷入昏睡,季惜春才会如此轻易的被投入石牢,不然凭借他御风千里的手段,就算打不过,逃走的机会还是极大的。
但现在他确实看不明白,季惜春现在施展的手段是什么。
季惜春的身边没有风,一丝都没有。
他不只一次见过季惜春全力施展的风域,于是他能够确定,现在季惜春施展的与风域有着一定相通之处,但风域之中,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全然地静
止。
季惜春察觉到了午不觉的动作,脸上多了几分嘲弄神情,道:“很奇怪吗,这还得拜你所赐啊。”
午不觉心中一凛,说道:“这是……你在石牢中领悟的?”
季惜春点点头,说道:“被你们算计到那个不见天日,伙食还特别差的地方,每天坐着也是无聊,不如好好练个两手。”
“树欲静而风不止,静止之下,亦可有风起。”
“静中有动,动中藏静,这才是我的风域。”
季惜春一挥手,周身五尺的范围之内,再有风生。
这些风从来不曾消失,正如季惜春所说的,它们哪怕处于静止的状态,依然是他季惜春操控下的风。
法宗殿内,大风再起,这一次的暴风直接席卷了整座法宗殿,仿佛要将其中的一切都撕裂开去。
这场战斗,季惜春的目标只是骆百岁与午不觉,当然不会伤及他人,于是这暴风便直接席卷向骆百岁与午不觉。
骆百岁一贯操控自如的水域,被这股狂暴的烈风直接完全撕碎,午不觉更是无暇继续维持晓梦,不得不凝聚意念护盾保护自身。
他们二人以二对一,竟还是完全落入了下风。
骆百岁忽然明白了什么,咆哮道:“你居然入了九阶中品!”
季惜春原本就是天道盟中顶尖的战力,当年对抗天魔坛时便展现了九阶的实力,骆百岁距离九阶也只有那么一线,却没有想到这几年的石牢生涯不仅没有让他就此沉寂,更是让他领悟到了风的更深层级,趁势再度有所突破!
现在这片大陆之上,季惜春恐怕能够当之无愧的自称法宗第一人!
大风未止,季惜春看向墙角面色难看的骆百岁,大方的邀请道:“石牢里面个个都是人才,你们要不要也去里面坐坐?”
骆百岁与午不觉此时都在勉强支撑,根本无法说话,只有脸上逐渐清晰的苍白能表现出他们此时的颓然。
他们败了,败的一败涂地,放任这样的季惜春去找邱逢春麻烦,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然而突然之间,他们身上的压力骤然一松,正在他们惊愕之时,季惜春愤怒的声音已是传来。
“好啊,居然连这种妖物都勾结了!”
“你们两个给我挺好,我们以前的帐,改日再算!”
骆百岁与午不觉依然没有反应过来,季惜春已是化作流风冲出法宗殿。
一股很强的妖气,正在以邱府为中心散发开去,现在的他已经明了,妖气的来源就是那棵巨大的银杏树。
后天智妖,尤其是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后天智妖,一直都是人族修行者必诛的对象。
现在这种大妖都欺负到中州城里来了,他怎么还能忍的下去?
第六百三十二章 城中更有归乡客
今日的中州城已是格外的不平静。
先是中州城的百姓们再度开始对天道盟的示威,再是在北冥修与高阳嵩等人联合下对四殿五堂内部的冲击,而到了现在,一个更加恐怖的真相暴露在了中州城内的所有人面前。
邱府内的那棵巨大的银杏树,不是什么普通的老树,那是一只几百年的后天智妖,这种年份的后天智妖,自当年妖祖伏诛之后,本应销声匿迹,现在它的妖力已是完全展露在中州城里,令得城内人尽皆知。
如果银杏树妖现在肯化作人形的话,脸色一定是铁青的。
它看着在满地碎冰中勉强起身的北冥修,苍老的声音中怒意十足:“你这小子……”
北冥修擦去嘴角的血迹,微白的脸上一抹灿烂笑容浮现:“这是你自己做的事,可不要赖我。”
就在刚才,他催动了能够调动的所有灵力,以仙莲变第七重正面对上了银杏树妖制造的万叶飘零,然而转眼之间,北冥修仙莲变的运转方式瞬间变化,同时掌心积蓄已久的堕元扫出,将一部分银杏叶连带着里面的银杏树妖的气息扫飞出去,借着仙莲变第七重凝聚在一处的巨大力量,将这股气息直接扩散到了整座中州城。
仙莲变的大部分威力都用来传递银杏树妖的妖力,这样做的结果显而易见,北冥修直接受了重伤,临时凝聚起来的护身冰甲碎的不能再碎,丹田气海以及周身的灵力更是空空如也,可以说完全已是穷途末路。
然而这一次的对拼从长远来看,是他胜了。
银杏树妖的妖力已经在整座中州城中显现,就算中州城的大阵依旧没有任何反应,高阶修行者以及许多感知敏锐的普通修行者也都能捕捉到这来自妖物的气息,以现在中州城的局面加上先前的震感,只要察觉到了妖气,他们很快就能锁定邱府的巨银杏,然后赶过来除妖。
后天智妖曾经在大陆上掀起过一阵疯狂,无论是人界还是妖域都饱受其害,直到现在,人界对于后天智妖的警惕以及畏惧都没有减弱太多,许多当年亲身经历过那场妖祸的老人更是一提到后天智妖就会忍不住大发雷霆,在后天智妖的威胁之前,所有人都知道怎么做。
虽然北冥修知道自家里就有一个看上去很弱,实际上本事不小的后天智妖,但这种对人间完全没有什么危害,甚至偶尔还会去关怀看门老大爷的,能不暴露就不暴露,就算暴露了,他还有着高阳嵩给他的一个底牌。
也亏得有这张底牌,不然如果他知道胡胜熊在碧水堂中公然现出原形的话,估计会决定直
接把他烤了。
一阵细簌声音在银杏树妖旁边响起,邱逢春的身体此时已经恢复完全,甚至连一丝伤口都没有留下,只是他脸上的皱纹,似乎又深了一些。
“没想到啊。”
邱逢春喃喃道,靠在银杏树妖的树干上,望着北冥修道:“临时起意的?”
北冥修点点头:“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可能放过。”
邱逢春微微颔首,说道:“这件事情一旦暴露,我确实会遭受不小的打击,但你有没有想过,他们赶过来还要一段时间,在这期间,你是**的。”
他的话音刚落,无数根茎再次自银杏树妖下方扫出,朝着北冥修攻去。
正如他所说,即便是速度最快的季惜春,数秒内也赶不到这里,北冥修现在剑意涣散,灵力枯竭,他们想要杀死北冥修,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不过就在那些根茎即将落在北冥修身上时,一道身影已是横在他之前,紧接着两道寒芒闪现,根茎纷纷断裂。
来的是厉牙,手中的两柄匕首是他一直以来惯用的,丢在流金堂的那两把,只是街边随便买的,加了些伪装的便宜货。
紧接着,又是一道剑光斩来,剑锋中似有幻梦弥散,直指银杏树妖本体。
出剑的是澹台一梦,也只有澹台一梦。
邱逢春抬眼看去,只见邱府的某处院墙早已倒塌,慕容阿娇被埋在其中,不知生死。
在她的身旁,伤痕累累的西门铁柱躺倒在地,已是重伤晕去。
尚且还能够支撑的微生旦,现在也完全落入了下风,已经逼近他身前十尺的蔺无眉,随时可能攻击到他本身。
邱府的三大高手,短时间内已是折了二位,而一切的起因,应该是刚刚,厉牙轰飞慕容阿娇的那一拳。
于是现在,厉牙与澹台一梦护在北冥修之前,即便银杏树妖修为强横,也是难以越过他们伤到后方的北冥修。
北冥修感激的对他们笑了笑,旋即看向似乎依然很淡定的邱逢春,道:“你现在有什么感想?”
邱逢春微笑道:“你以为你现在赢了?”
“棋盘我都掀了,自然是有迎接胜利的打算。”北冥修认真说道,“有什么后手,你最好赶紧用出来,不然一会儿就没了。”
邱逢春叹了一口气,说道:“确实,会被你逼到这个份上,我是没想到的。”
“微生,带他们两个走。”
微生旦正不住试图阻止蔺无眉的靠近,乍闻此言,眼瞳顿时一缩,便要开口,
然而很快,他咽下了心中的不甘与愤怒,一身灵力,骤然消散。
蔺无眉的铁尺直接砸在他的肩上,将他整个肩膀砸的凹陷下去,鲜血四溅。
但就在这一个空档,他的身形已如闪电一般窜走,将慕容西门二人以雷电包裹,趁着蔺无眉程知味尚未反应过来,带着二人迅速逃遁而去。
“你……”
北冥修正要开口,已被邱逢春直接打断。
“好戏现在才开场,北冥修。”邱逢春微眯着眼,说道,“今天我或许输了,但你依然不会赢啊。”
……
中州城里出了一只后天智妖,而这只大妖正是邱府中的那颗巨银杏树。
因为这个原因,心中犹豫挣扎如何璧,傅晴明二人都是直接出殿直奔邱府,原本打算在厚土堂里继续沉默的秋夜思走出了厚土堂,执法堂的执法队也从中州城的各个区域汇聚向邱府……
无论各人心中所想为何,后天智妖惊现,他们必须赶紧到场,去确定事实的真相。
在这抹风潮中,平民百姓们都是不敢靠近邱府,于是邱府附近不远处的街道上,有两个身影变得极为明显。
其中一人是位姑娘,背上还背着戴着斗笠的姑娘,在她的身边,是一名看似饱经风霜的中年男子,正是之前曾在京城一战大显身手的洛灵锋。
而那两名姑娘,只能是夏淑与余落霞。
如果北冥修看到这一幕,都会大吃一惊,因为他绝对不会想到,余落霞居然会在现在回到中州城。
他放心的发起这场颠覆之战,就是因为高阳嵩来信称余家有一个很厉害的前辈保护,在京城一战中十分耀眼,有他在,邱逢春绝对伸不了手。
然而现在,这个很厉害的前辈却是一脸尴尬,都不敢看一旁自己的徒弟与故人之女一眼。
他确实担负起了保护余家的职责,然而就在京城一战后,他发现自己把人搞丢了。
那时的他急着去保护奔赴战场的余落霞与夏淑,又怕自己不在时黄沙镇会被那些家伙渗透,于是带了余昌平与余夫人一道离开,并将余昌平与余妇人托付给了京城附近一家看上去忠厚老实的老夫妻,结果回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到这中州城来。
“好厉害的大妖。”
感受着空气中那股淡淡的妖气,洛灵锋眉头微皱,只是还没等他说话,一旁夏淑急切的声音已是传来。
“师傅别管那里,找回余姑娘的爹娘才是当务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