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一章 来客
尚云间不断地说着话，似乎要将心中的一切感慨都给吐出，而墨梅山庄的众人与洛轻尘也都静静的听着他的诉说。
他面对的对手，已经是神界真正的巅峰存在，纵然手持天玄神剑，剑上带有荀日照最后的九阳圣火，也无法将其战胜，这一次度过苍穹之眼出战，他完全是侥幸生还，若是说的多些能够将心境平复下来的话，一直说他们都愿意听下去。
而且这些话不是牢骚，都是事实。
若是墨无双真的出关归来的话，他们一定会在天门之前办上一场隆重的欢迎会，再让言承亲笔题字，明道舞剑助兴，卫笙操琴一曲。他们与墨无双，真的已经太久不见了。
尚云间的心情已然平复，他本就是一个心态很好的人，就算是死里逃生，现在也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洛轻尘已经召来彩云为他恢复伤势，龙瑶也去了悬停在苍穹之眼外侧的幽泉境中配制丹药，就算他一个月都无法恢复全盛时期，守住天门应当也没有什么问题。
就算是神界的强者，在跨越苍穹之眼降临人间之后，也会因为不适应天道法则而修为跌落至仙阶左右。在神界的两年修行，尚云间在荀日照与墨无双的指导之下，已是明确了通往神阶的道路，如今已是半只脚跨过了那道门槛，只是因为身处人间，苍穹之眼被束缚，天道法则仍在，他的另外半只脚便卡死在那里，死活都跨不过去，现在也仅有半步神阶。
半步神阶，已如神明，至少从他那些年游历所得，堂堂正正厮杀，神界也只有那么十来位顶尖强者能够胜他一筹。
问题就是，当神界真正发起总攻之时，那十来位几乎肯定都会在对面出现，先前的那位神帝轩辕氏也必然会全力出手，再加上数量众多，至少比剑魔之乱前他们这里的仙人多少十几倍的仙阶强者，凭他们这些家伙，就算圣阁全体倒戈，正面作战也会在一瞬间就灰飞烟灭。
据守天门，仗着神界的那些强者度过苍穹之眼后水土不服修为被压，来一个捅一个，来一群捅一群，一剑没捅死其他人一拥而上快速补刀，什么手段都随便用，总之就是不能让任何一人有机会适应天道法则，或者有机会逃回神界，这种龟缩但绝对有效的方法，已经是目前最好的应对方法了。
直到此时，尚云间才发现熟悉的面孔之中夹杂着一张生面孔，而且其身上似乎还有着无岸剑峰特有的无形剑意，甚至还有寒冥剑的气息，载着她的那把剑更是他的一把老相识，于是心中了然，但依然很是惊讶。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尚云间微笑感慨，说道：“都听到了？”
袁雪并未从尚云间的身上感受到任何恶意，点头道：“我想要知道更多。”
“现在的你，知道这些没有好处。”尚云间微笑摇头道，“这里的事情，交给我们这些老前辈便好，下面还有一条最大的蛀虫，需要你们这些年轻人出力。”
袁雪沉默片刻，还是有些执拗的摇了摇头。
她很清楚尚云间口中的蛀虫是什么，只是现在的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圣阁会从荀日照领导下那般光明的
存在演变为如今这个祸乱苍生的恶贼窝，看到了神界在苍穹之眼对面的行动之后，心中已是有了一个大概的判断，这个判断一直在冲击着她的认知，她一定要知道准确的答案。
就像她小时在雪峰剑宗学艺之时，剑法的每一个招式，就算不会认真去练，也会深深的将其中精要刻在心里。
尚云间看着袁雪，见她表情始终都很认真，无奈的泄了气，对着一旁道：“对付小姑娘这种事，我还真做不来。”
“那就我来。”
龙瑶驾驭墨云而来，飘到袁雪身侧，道：“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我知道，周寒大哥都已经跟我说了。”袁雪微微低头，小心翼翼的道，“玄黄鉴，很重要吗？”
“很重要。”
龙瑶指着被尚云间收在身后的天玄，道：“神界有十大神器的传闻，每一把神器都是足以令得神界强者前赴后继争夺的恐怖存在。”
“天玄神剑，在其中排名第九。”
“而玄黄鉴，曾经排名第四，后来似乎一些事情落到了第八，但依旧强大。”
袁雪有些发愣，道：“很厉害吗？”
虽然她现在已经成为了仙阶强者，甚至将她一直崇拜尊重的北冥修远远的抛到了身后，但她心中并没有作为仙阶强者的自觉，而且在场的这许多前辈高人，恐怕都要比她厉害许多。而且在先前突如其来的天雷落下之时，自己居然没有将北冥修保护下来，玄黄鉴究竟有多厉害，反正她自己感觉不出来。
龙瑶说道：“很厉害，但现在的你，依然不够强大。”
“那里的仙阶强者成千上万，而我们要做的，只是守好这座天门，多一个你与少一个你，并没有太大分别。”
袁雪刚要争辩，龙瑶已是将一枚吊坠放到了她的手上：“现在的你知道了真相，必然会想要追查更多，但你没有实力。”
“先去将这个交给北冥，等圣阁事情了结，我会将我所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袁雪愣愣的点了点头，龙瑶的话语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而且似乎怎么听都有些道理，而且现在她的注意力，也被手中的这个吊坠所吸引：“这是什么？”
“一个仙境的本源，是他的父亲留给他的，修筑天门之时需要它的力量，我便借了过来。现在天门已经完成，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见袁雪面上尚有迟疑之色，龙瑶说道：“有一个仙境在手，想来圣阁想要对他出手，也会束手束脚许多。”
袁雪郑重点头，接过吊坠，迟疑片刻之后，还是躬身一礼，打算告退。
她想要知道许多，但现在龙瑶没有告知她的打算，她也没有任何办法。
而且，她也想要尽可能的保证北冥修的安全。
以前那千里旅途，都是北冥修在保护他，现在的她，已经有了保护北冥修的实力。
龙二先生从来言出必行，那还需要她担心什么？
袁雪准备御剑离开，然而刚刚转头，动作却是猛然一滞。
一名娇小的白发女子正沿着尚未闭合的剑
痕登上云巅，动作轻松毫无凝滞，显然完全没有被云巅的无形力量所压制。
她也是一名仙阶强者，而且肯定要比她修为更加深厚。
自己不是她的对手。
哪怕自己能够完美的复制出她的一切招术，也不会是她的对手。
这是袁雪对白梧心的印象，比之当初在暮崖城外远远看上几眼的时候要深刻许多。
白梧心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眼神深邃。
她同样认出了袁雪，这个会被东方鑫钦点必须要抓获的女子果然不凡，竟是在如此年纪就走到了这一步，放眼人间，已是真真正正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依旧让她有些失望。
“你虽然很强，但没有战胜我的可能性。”
留下这么一句话，白梧心真正落在云巅之上，没有再看她一眼。
袁雪也并没有觉得自己被藐视了。
因为她清楚，这就是事实。
犹豫片刻后，她还是选择了御剑落下云巅，先将东西交到北冥修的手上。
此人身上有一股仙灵体的味道，但却并没有孙纬那种腐朽的气息，应当不是那种坏到骨子里的人。
而且这里有龙瑶，有这许多前辈在，白梧心再强，也不可能掀起太大的波浪……吧。
……
白梧心落在龙瑶身前。
她比龙瑶要矮一个头，但在气势上完全没有逊色龙瑶半分，二人站立在哪，就仿佛两头巨龙相互凝视，足以令得周围的空气都凝固。
许久之后，龙瑶淡淡开口：“你又来了？”
“当初说好的一战，如今正好兑现。”白梧心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苍穹之眼，继续道，“天门已成，二先生还有什么顾虑？”
“没有了。”
停顿片刻后，龙瑶继续道：“你现在依然选择帮助圣阁？”
“我不在乎立场，我只在乎力量。”白梧心漠然道，“东方鑫的身上，有我暂时无法企及的力量，终有一日，我会亲手打败他。”
“有志气。”
龙瑶微微一笑，周身似有血焰涌动，就连手中的灵墨似乎都在沸腾，但眼神却是沉静如水。
“若你回头是岸，可以选择来这天门戍守。门的背后，有许多超出你认知的强大存在。”
“如果有机会，我会去战胜他们，但首先，我想先战胜你。”
白梧心抱拳拱手，对于墨梅山庄的诸位先生，她从来都报以尊重：“二先生，请。”
龙瑶朝着后方众人望了一眼，旋即指着一旁道：“去那边打。”
话音刚落，她的身影已是化作一条炎龙闪出，白梧心紧随其后，紧接着，一连串的爆炸之声不间断的响起，虽然传不到云巅下方，但云海的翻涌，在剑痕尚未消散之时，依旧清晰可见。
切开天空的直线被血红色所覆盖，血色流云流转其间，仿佛浪潮，久久不息。
不知道需要过上多久，云巅才能重新闭合，那里的动静也会平复下来。
第八百八十二章 沉寂的大地
此时的嵩山上下，已经完完全全的陷入了沉默之中。
先是袁雪斩天而去，后有白梧心冲上云巅，而且现在的那条贯穿一切的直线，似乎完全都被血色的火焰所吞没，看起来无比惊心动魄，而且几乎没有人能够看明白，现在这情况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墨清已经是所有人里相对而言看的最明白的那一个了，龙瑶的炎龙血焰，对于墨梅山庄的所有弟子来说几乎都不会陌生，但想要从一条贯穿天际的直线之中看出炎龙血焰的喷涌，只有她与墨源能够做到。
龙瑶在与白梧心战斗，这是目前唯一的一种可能，如果是袁雪，绝对打不到如此激烈的程度。
龙瑶既然出手，便不需要她们这些后生晚辈去担心什么，相比于云巅上面的情况，她更担心的是一旁的荀昊。
荀昊现在的状态与先前一般糟糕，甚至某名因为隐世而名声不显，此番专门过来观摩嵩山问剑的医道圣手都因为百草殿的请求而前来诊治，却也对荀昊目前的情况束手无策，他最后也只能确定问题是出自荀昊自己身上，或许所有的外力都无能为力。
听到这个结论的时候，崇茗已经几乎要哭出来了，她咬牙紧紧抱着荀昊，让他在痛苦之中还能感受到依靠，哪怕她的双臂已经几乎要被他掐碎骨头，痛感一刻不停的刺痛着她的意识，她也没有做出一分一毫的挣扎。
荀昊现在遭受着的痛苦，比她现在感受到的还要深刻百倍，她愿意为他分担下去，直到他从痛苦之中解脱。
其他人除了言语上的宽慰鼓励，根本无法帮助她什么，而她已经不知道坚持了多久。
忽然之间，她感受到手上的劲力微微放松了些，已经被眼泪浸湿的双眼陡然明亮，浑然不顾疼痛，将荀昊抱的愈发紧了。
身上的剧烈痛楚渐渐消失，崇茗舒心的展露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朦胧的双眼直视着那张从来看不够的脸，声音颤抖的道：“你，怎么样了？”
随着双手力度的消散，荀昊的眼睛缓缓睁开，眼神之中惘然一片，许久之后方才回过神来，逐渐想起了先前发生的所有事情，不由得又悔又愧，轻轻松开崇茗，生怕自己又弄痛了她，说道：“已经没事了。”
他看了一眼崇茗双臂上被撕裂的衣衫以及其中淤青，不忍心再看下去，起身道：“我去给你拿些药，不然会留疤的。”
“你现在的状态还不如我呢！”
崇茗大声争辩着，旋即担忧道：“真的没有事情吗，刚才你的样子，真的像随时都有可能死去啊。”
荀昊沉默片刻，开口道：“这不是伤病，而是联系的断绝。”
“就在刚才，一直以来，那一直在冥冥之中指引我的人，死了。”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荀昊的眼神已是一片黯淡。
那种联系究竟算是什么，他自己都说不上来，他只清楚，那个创造了他的传奇人物，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对荀日
照没有任何的印象，虽然现在的他早已确定，自己是荀日照创造的，而且那个一直在指引他，一直陪伴着他的声音的主人也是荀日照，但他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荀日照，哪怕是圣阁中挂着的画像也不曾看过，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应该与荀日照是什么关系，继承人，还是儿子，抑或是别的什么？
在荀日照离世之后，他所受到的痛楚，竟是这般刻骨铭心，莫非真是……血脉相连？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荀日照的孩子，甚至下意识的避开去想，自己是荀日照的孩子。
荀昊的记忆起始之时，便在那与世隔绝的山中小村之中，这段记忆里从来没有荀日照的影子，以后的日子也是一样，若没有妖都风雨夜那一档子事，他甚至都不会正视自己体内那股力量。而哪怕他完全接受并掌控了体内的力量，也没有选择去云巅上面看看：无论在哪个版本的传说中，荀日照都是潇洒登天而去，自此再无音讯，他没有登天的**，更不想要与荀日照见面，对于云巅，他自是以要保护好妖都为由而敬而远之。
他怨恨着荀日照，怨恨着这个一直没有管过他的所谓家长，人们心中真正的传奇人物，然而现在确认了荀日照的离世，他感受到的痛苦几乎要将自己整个身体撕裂，而心中的悲痛更是难以抑制，就好像生命之中缺少了一大块拼图，而且永远也无法修补回来。
先前在剧烈的痛楚中，他已经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愿意去见他最后一面，然而现在痛楚消解，联系断绝，他却发现了一个无奈而荒唐的事实。
荀日照在他的识海之中留下过暗示，让他下意识的不想要接近“荀日照”，却又给了他靠近圣阁的暗示，两者杂糅一处，格外难以分辨，现在荀日照逝世，暗示也随着他的离开一并消失，他才能察觉到里面的真相。
他与荀日照，早已在荀日照刻意的安排之下割裂，他就是荀昊，不是与荀日照有关的某个人，而是命运只被他自己所掌握的荀昊。
看看圣阁，决定圣阁的存与亡，或许是那名老人最后的一点私心。
一念及此，荀昊的心情愈发沉重，他看着面前一副担忧模样的崇茗，低声道：“我会去圣阁看一看。”
崇茗瞪大了眼睛，好奇道：“你不是一直不愿意去那里吗？”
荀昊展露修为，暂居妖都之后，一直被妖域的民众认为是荀日照再世，妖域如今的守护者，有许多民众都期盼着他到凌霄峰去将圣阁的那些混蛋收拾一顿，然而荀昊却一直没有动过身，甚至都没有踏足两百里圣域。
尧崇代表妖都给出的解释是不要打草惊蛇，这个解释仅仅在妖都的少部分群体之中流传，但大部分的民众也都能脑补到这一点去，毕竟荀日照的传承者，怎么可能害怕圣阁呢？
在那时，荀昊几次想要动身去圣阁走一趟，然而没有一次真正到达，有一次甚至已经来到了圣域边缘，最终也没有踏出那一步。
崇茗，墨清，尧崇等人都看得出
，他不是不想要去圣阁，只是没有做好应对圣阁的准备，他害怕到了圣阁，找到了一些自己与荀日照联系无比紧密的证据，自己应当如何自处，表现出来的样子，便是尽可能的不去往这个方向想。
如果他真的下定决心要去圣阁走一趟，在从山中小村走出后，完全可以靠着自己进入圣域，到达圣阁，而那时候的圣阁，或许还没有像现在这样烂到了骨子里。
这一次，他是真的认真了。
“过些日子，我会与人界妖域一同进发。”
当荀昊说出他的决定之时，原本正沉浸在喜悦中的崇茗微微一愣，因为这话已是有些不对劲。
尧崇从来将国家大事对她瞒得极好，但她总能够靠自己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像是崇兆大哥看上去很不好接近，实际上只要缠上他一会儿，他也会将无关紧要的一些信息告诉她，于是她已是清楚，这一次为了嵩山问剑到来的妖域使团，主要是为了向人族彰显妖族的力量，同时也试着与人族的那些家伙磨合一下，为未来的并肩作战做些准备，真正要对圣阁动手，至少还要过上一两个月，将妖域所有的精锐力量调集完毕才行。
与圣阁这种庞然大物战斗，寻常士兵能起到的作用极为有限，除了修行者外，恐怕也只有精锐中的精锐能够在战斗中起到一些作用，然而先不说凌霄峰与二百里圣域都有积雪覆盖，妖域最精锐的黑凤骑极难行动，八大部落的军队整编也至少需要三五年的功夫，若是面对仙阶强者，再多的精锐也不会起到任何作用。于是此番对圣阁作战，战力在精不在多，现在在这里的妖族，是崇兆精心挑选的最强的那一批，大约占了总数的一成，还有九成的精锐修行者会在尧崇的调动下，逐渐与人界回合，不过这至少也会是嵩山问剑之后，双方条约签订后的事情了。
如此长的时间，怎可以用“过些日子”来形容？
“今日事后，无论准备有没有完全，都只能打了。”
说话的是墨清，她此时正轻轻抱着因为害怕而有些发抖的涂山唯，望着赤色的天空，眼神之中既有无奈，又有决心。
墨源在一旁附和道：“北冥大哥说过，早打晚打，总是要打的，现在的我们，可不会怕了圣阁。”
说这话的时候，墨源一脸豪气干云，只是似乎因为怕吓到手上的孩子，声音便极其细小，以至于听上去有些滑稽，然而实际上崇承的耳边有着隔音法阵保护，而说这话时，他自己也确实没有什么底气。
先前一个白梧心，已是将他们这边几乎所有人都震慑了下去，以致于整个嵩山的修行者士气都有些低沉，原本用来展示声威的局面直接变成了打击士气的败笔，他也很无奈啊。
不过就在这时，一旁也有一个声音传来，紧接着一个钱袋一般的事物便落到了他的手上。
“不错，我们可不会怕了圣阁。”
北冥修缓步而来，对着荀昊微微点头，道：“人间的太阳落了，还有我们。”
第八百八十三章 闪耀的新星
北冥修现在的模样依然不怎么好。
他的面色依旧有些苍白，但说话之时，话语给人一种愿意信服的亲近感.墨源与北冥修本就关系不错，墨清安然无恙的回到墨梅山庄之后，他心中的阴霾也几乎一扫而空，虽然墨清或许会回到妖域，但只要姐姐与侄儿侄女平安无事，他便没有了顾虑，当下眼中锋芒流露，接过那一个沉甸甸的钱袋般的事物，点头道：“北冥大哥，若是要战，我愿请命跟随。”
他看向一旁的墨清，点头道：“我相信姐姐也会支持我的决定。”
圣阁对墨梅山庄出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无论那时候的主事人是司马无花还是东方鑫，墨梅山庄与圣阁都是结了死仇，虽然他们这些二代弟子们大都心思不在修行上，恐怕没有办法为这场众望所归的战斗出力，但他这个庄主，可是早就等着还击圣阁的这一天了。
就算圣阁有白梧心这般恐怖存在，就算人界妖域的修行者们现在的士气普遍低落，也无法改变他的决心。
“现在说这些还有点早。”
北冥修淡淡一笑，道：“对圣阁的战斗，首先得有人界妖域的精诚合作，就算让大队直接从嵩山出发，人界妖域之间的条约也得先签好，没个两三天弄不完。”
“而且现在低沉的士气，也需要一些事情来鼓舞一番。”
墨源忍不住问道：“怎么鼓舞？”
白梧心先前出现在封禅台上，尚未出手便已经将人界妖域的几乎所有人都给死死压制，其后直接飞上云巅与龙瑶交战，摆明了不将人界妖域的修行者们放在眼里，但是憋屈的是，他们还真的不是白梧心的对手，想到未来要面对的会有这样的对手，出征之时，人人心中免不了先怯三分，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那虽然是一个极其强大的对手，但天下终究没有真正能够无敌于世的人，若是能够击败她，岂不是最好的鼓舞？”
墨源不由得有些咋舌，道：“这怎么可能？”
先前白梧心展露出的修为实在太过强大，远超寻常的仙阶修行者。荀昊是因为身体原因出不了手，北冥府那位苏先生也被不知道什么东西重伤了，同样无法出手，不过哪怕他们出手，看白梧心那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怕也是能够应付，思来想去，他也只能想到墨梅山庄出身的玉花源主花落语花前辈或许有对抗白梧心的实力，但……
北冥修笑道：“对你姐夫这么没有信心？”
“而且，我们这不是刚刚有了一位精神支柱吗？”
在听到前一句话的时候，墨源的面色有些不悦，听白梧心先前话语中的意思，只有尧崇能够给她一点挑战性，但那也是未来晋入仙阶的尧崇，而不是现在，若是半月之内就要打到圣阁去，仙阶强者又不是大白菜，想要晋升仙阶，就算有仙人手把手带着都不可能在这点时间之中完成，哪怕他对尧崇再有信心，也没办法相信他真的可以做到。加上那个女人似乎有些过于看重尧崇，而自己却连站在她身
前挑战的资格都没有，不免有些悲愤。
但后一句话入耳，他也就冷静了下来，认可了这一说法。
白梧心踏空而去，天莫敢拦。
但今日斩破这片天空的，是袁雪。
袁雪已是仙阶中人，而且是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仙阶强者，她的横空出世，足以鼓舞一切。
便在此时，一柄剑已是快速飞来，落进北冥修身后的剑匣中，紧随其后的，正是刚刚打破了仙与凡之间的桎梏，还在云巅看到了更多的袁雪。
虽然已是仙阶中人，玄黄鉴的力量也已经被她真正的掌控了大半，但在此时此刻迎面而来的，依然是那个一直在成长的少女。
袁雪轻盈落在北冥修身前，以天人道上下打量着北冥修，北冥修微微一笑，道：“没事，要是有事的话，现在天道盟早乱了。”
之前他一面关注着袁雪斩天，一面注意着下方的情况，颇为悠闲自在，结果正在观察白梧心的时候，忽然天空一声巨响，整片天都被袁雪劈开，紧接着就是一道天雷劈下，若非他在看到苏义忽然被天雷重伤的情况下迅速张开了万卷藏，袁雪也出手回护，将那道天雷阻挡住，天道盟的众人就不会在百草殿的修士们做出了安全保证之后，放任他来到墨梅山庄这边谈话，而是直接提前给他送终了。
今日一战，他早已预料到圣阁的突袭，只是没有想到后续居然能发展到这般模样，或许在史书之上，今日将永远是一个具有纪念意义的日子。
这种纪念具体意义如何，便看他们接下来能否成功将圣阁覆灭了。
袁雪见北冥修中气十足，确实不像是受了重伤的样子，心中的担忧方才消去，于是连忙将龙瑶交托的挂坠递给北冥修，道：“龙瑶前辈还给你的。”
见到这个吊坠，北冥修眼前一亮，点头接过。
对于这个他陪伴了他几乎整个童年的吊坠，他自然不会陌生。
这个幽泉境的本源，曾经令他在东方鑫的攻击之下侥幸保全一条性命，或许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还救过他好几次，对他而言，这不仅是父亲留给他的遗物，更是他精神的寄托。
当初他将其借给龙瑶之时，实际上心中也是纠结许久，而当知晓了诸位长辈的行动之后，他就已经做好了永远失去万卷藏的准备，现在重新握住了幽泉境，他是真的很兴奋。
而且现在的他，已经真正能够感受到幽泉境的气息，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够将这座仙境真正握在手中，而不是像万卷藏一样，虽是仙境，实际上起到的作用与一个护身法器差不多。
“师娘有没有跟你说了什么？”
“她说了不少，但关键的却都不和我讲。”袁雪俏皮的吐了吐舌头，语气虽是埋怨，实际上却并没有什么怨愤之意，她睁大了眼睛，问道，“周寒大哥，你又知道多少。”
“比你多不了多少。”
北冥修在袁雪脑门上轻轻敲上一记，道：“都是仙人了，
还这么跳脱。”
袁雪嘿嘿一笑，正要说话，北冥修已是望着嵩山山顶笑道：“不先去封禅台上亮个相，人们都很希望看到我们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仙人呢。”
袁雪面上有些为难，北冥修已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不想做就不做，但你的师傅，肯定很想好好看看她教出来的好徒弟。”
听到这一句话，袁雪方才如梦初醒，自己火急火燎的从云巅上下来，直接就到了北冥修这里，师傅肯定不怎么开心，于是与北冥修打了个招呼，连忙驾驭秋水飞上嵩山。晋入仙阶之后，她很自然的已经完全掌握了仙阶之中的奥妙，御剑之时，周围的天地灵力都众星捧月般推着她前进，不出片刻，已是落在了封禅台上。
她的行动，无疑是牵动着所有人的目光，先前她从云巅之上闪电般的落下，便令得人界妖域的许多修行者眼光再也移不开去，而当她真正站到山巅的封禅台上时，这附近所有的目光，也随她再次落在了嵩山之巅。
在一片惊羡眼神之中，秋山连城的目光格外复杂。
败于尧崇之后，他本来打算请尧崇将他杀死，见到那引动天地的一剑之后，他自认已经看到了无岸剑峰剑道的真谛，打算将秋山交托给尧崇之后从容赴死，然而之后，袁雪一剑将云巅都给劈开，直接刷新了他的认知。
身为凌霄峰仙灵体世家的一份子，又是秋山家的第一强者，秋山连城有着属于他的骄傲，这份骄傲则被他很好的融入了自身的剑道之中，只是在今日这等场面之下，他也只能承认自己的渺小，感叹一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看着手中的秋山剑，陷入了沉思之中，其后右手猛然握紧剑柄，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秋山叔叔。”
叶星露走到他的身边，伸手将其扶起，小声道：“事已至此，再等上一段时间可好？”
秋山连城沉吟片刻，轻轻点头。
他的目光看向袁雪，这个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仙阶强者，从她的身上，他也能感受到一股凛然之意，仿佛一把雕琢许久的宝剑，终于绽放出了真正的锋芒。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很想看看她以后究竟能够到达怎样的高度，只可惜……
而在此时，袁雪已是站在韩宗主的身前，躬身拜下，行了一个大礼。
现在的她，已是真正的站在了修行界的巅峰，就是成名已久的韩宗主，也已经不是她的对手，但养育教导之恩，她绝不会忘。
她永远都是雪峰剑宗的弟子。
以前都是师傅与北冥修在不断替她遮风挡雨，现在，轮到她来保护她们。
韩宗主欣慰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将其扶起，也只有在面对雪峰剑宗的弟子，尤其是袁雪这般出色的不像话的雪峰剑宗弟子时，她才会露出和蔼的笑意。
不过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响起。
“两位，师徒见礼固然温馨，可否暂且收敛情绪，听朕说两句话？”
第八百八十四章 盟成
当今天下，能够自称“朕”的只有一个人，那便是人界的人君。
高阳嵩在先前的一片混乱中一直都显得很沉默，熟悉他的人，比如在嵩山之中某处石亭坐了大半天，结果因为各种各样意料之外的状况，不仅牌局没打起来，还出去参与了对一名圣阁修行者的围剿的后宫嫔妃们，都能猜到他现在那羞愧而尴尬，却还要强行忍耐的模样。
原本在这场战斗之前，梦千寻已经为他规划好了应对圣阁可能突袭的安排，故而在人界陷入短暂的混乱之后，六扇门能够迅速组织起有效的抵抗，虽然还是因为圣阁在人界修行者身上下的手段，造成了许多无谓的伤亡，终究还没有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然而就算战略上他获得了成功，在心中最看重的争夺无岸剑峰继承权的时候，猛然发现原来一直都是自己太过自信，而尧崇从小到大都一直没有对他动真格的，知晓了这个事实，联想到又是自己硬要挑起这么一场战斗，对于素来高傲好面子的高阳嵩来说，实在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不过现在高阳嵩说话之时，似乎已经完全从先前的阴影之中走出，声如洪钟，令得嵩山周围的一大片区域都听得清清楚楚，虽然他这一句话的对象，应该只有两个人。
韩宗主眼中锋芒一现，雪峰剑宗地处人界西北地区，天山之巅，全然不受天道盟的统辖，也与朝廷没有多少联系，她会参与如此多的事务，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袁雪，以她往常的脾气，今日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但她也明白现在人界妖域的处境，那个看似娇小，实则无比强大的女人一个人便震慑了他们这边的所有人，而她就算拔剑，也心知自己必死无疑，这种碾压一切的强大加深了她的危机感，若是他们真的怯战，或是与圣阁交战失利，未来的整片大陆，恐怕会完全落入圣阁手中，那绝对不是她，以及在场的绝大多数人想要看到的。
身为一宗之主，她更多的是为自己的宗门考虑，国焉不存，宗门又能如何？
她看到了高阳嵩眼中的决心，就算他没有说这句话，现在的她，也愿意安静的聆听他接下来的话语。
高阳嵩对着雪峰剑宗的这对师徒微微点头，眼中已是将道歉的意味传达了过去，人君在维护自身权威的问题上绝对不会退让，这份抱歉意味的传达，已是他最大限度表达的歉意。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话语伴着龙吟之音响彻四方，就算没有传国玉玺，方圆百里之中的人都能够听的清清楚楚。
“诸位，今日发生了什么，大家都看在眼里。”
“圣阁突袭了朕与妖域妖帝的战斗场地，这一场轰动天下的盛事，险些就要成为无数人的坟场，而那女子冲上封禅台，我们竟是无人可以阻。”
高阳嵩长叹一口气，郑重道：“此次，是朕的不是，在圣阁大敌当前之时，还想着先将无岸剑峰的传承敲定，不想却给了敌人突袭的机会，是朕的思虑不周，造成了今日的恶果，朕，在此对逝去的诸位英杰郑重道歉。”
说完，高阳嵩对着整座嵩山郑重鞠躬，久久未起。
以鲜血激起人界妖域修行者的愤怒，从而将两界的矛盾暂时解决，这是叶星露提出的方案，北冥修将这个方案分别送到了他们手上，自己并没有做出表态，而无论是他还是尧崇，都不赞同这种行为。于是今日的妖族使团与人族六扇门，天道盟，其实都已经做好了随时迎敌的准备。
但他们没有想到天道盟的警戒被圣阁的手段瞒过，突袭终究到的突然了些，而圣阁的手段也令得人界那边陷入了混乱，虽然人界与妖域修行者得合力之下，伤亡已经被尽可能地降到最低，但终究还是有着不小得伤亡。
身为人君，他必须给在场的同胞一个交代。
人族的修行者们纷纷效仿，为嵩山上死难的勇士们送行，妖域方面没有那么多的礼节，但有着每个部落都有着些许不同的祈愿咒语，愿逝者平安离去，在尧崇的示意之下，包括姜如龙与玉红芍在内的妖族修行者们，也纷纷用自己所熟知的咒语为他们送去祈愿，细语在沉默的嵩山之上流传，竟也没有任何嘈杂的感觉，反而是一片庄严肃穆。
人族修行者不只是对着人族同胞鞠躬，他们鞠躬的对象还有妖族死去的战士。
妖族修行者也没有因为种族就将死去的人族们排除在咒语的祝福对象之外，在他们看来，这些与他们一般与圣阁强者奋战，甚至出力与伤亡都比他们要重的战士，完全值得他们尊重。
种族之间的隔阂，已经被圣阁突袭带来的伤亡所暂时掩盖，某种程度上来说，叶星露的计划已经被时局的推进完全达成，就算尧崇与高阳嵩原本都不接受，现在也只能默认了这个事实。
良久之后，顾行帆上前请示道：“陛下，请下令吧。”
高阳嵩缓缓直起身，注视四方，打破了嵩山周围的寂静：“今日之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圣阁对我人界蓄谋已久，今日他们可以突袭嵩山，明日便可毁灭一座城池，奴役我们这些他们口中的所谓凡夫俗子，这种情况，朕绝对不会看着它发生！”
“自今日起，人界正式对圣阁宣战，有意愿的修行者今日便可留在嵩山，明日便随朕往边境走廊进发，让圣阁看看人界的力量！”
“任何有意愿的人，只要你有能力，或者能为我们人界出力，都可以来参加，但朕必须提醒一点，此次出征，是九死一生之局，但朕，永远会冲在人界的最前面！”
这三句话已是动用了传国玉玺的力量，整个人界的人族都能够听到他的声音。
而嵩山周边，亦是有着无数带着愤怒或者激动的声音如浪潮一般响起，响应着高阳嵩的宣告。
白梧心先前展露出的实力，的确将他们的绝大多数人压得喘不过气来，但听到高阳嵩的呼喝，他们的勇气都被激发起来，仿佛无所畏惧。
这是圣龙血脉威压外放以及圣王道运转的影响，修行着圣王道的人君能够从人民的信仰与信念
之中获得力量，也能将自己的决心与勇气传达给人民，但最终造成这种现象的，还是他们心中的不甘心。
圣阁，一个曾经无比高高在上的存在，就算被剑魔将千年以来的光芒斩灭，依旧是这片大陆上最为顶尖，最为神秘的存在。
若是这个存在想要将人界变得不是人界，他们这些人界的人民，绝对不会答应，哪怕前方有着无法应付的强敌，他们也不会甘心接受那种结果。
是成是败，战过方知！
尧崇看着高阳嵩现在的模样，欣慰的笑了笑，旋即对着这片天下宣布道：“妖域会与人界一同共抗圣阁，可有妖族子民，愿随我往圣阁一行？”
此言一出，妖族修行者们纷纷响应，明明在数量上要远远少于人族的修行者，但造成的声势，竟是丝毫不输给人族先前的欢呼。
“我会在一周之内晋升仙阶。妖域若有意向者，可以随时沿边境走廊跟上大队，对抗圣阁暴行的队伍，欢迎任何有志之士的到来。”
前半句话是承诺，而且是一个无比郑重的承诺，后半句话则是命令，事实上，在尧崇发话的下一秒，崇兆就已经通过一些手段，将这个消息传回到了妖都。
如今尧崇，墨清，还有他都不在妖都，但妖都之中，还有三位能够代替他们主持大局的祭司！
如今的妖域民众心中，尧崇已经是神明一般的存在，光是他一举将妖域重归统一，令妖域恢复和平，便值得民众永远的记住并崇敬他。
尧崇的意志，几乎可以等同于妖域的意志，这就是他这位让妖域从水深火热之中解脱的耀帝的权威。
“人界妖域不是敌人，现在的圣阁，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说完这句话，高阳嵩微笑伸手，道：“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二人双手相握，重重的摁了几下，仿佛在试探对方功力的深浅，就如少时，高阳嵩试图摸清尧崇战力的试探一样。
这一次不是试探，而是承诺。
不需要条约，这一次握手，便是合作的达成。
这一场合作，已是不需要任何合约的约束，意志，自在人界妖域的群众心中。
便在这时，一声巨响传遍四方，整片天都已是被血色遮盖，震荡不定，仿佛要直接倾塌下来一般。
整座嵩山再次陷入了沉寂，大多数人不知道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很清楚，这片动荡之中，蕴藏着白梧心的力量。
尧崇的一句话，令得有些动荡的人心镇定下来。
“她是我的对手，不是你们的。”
“说得好。”
北冥修御剑而来，手腕一抖，整个剑匣已是从他手中飞出，准确的落在尧崇手上。
“此番联盟既成，不如就命名为天道联盟，如何？”
天道联盟，与天道盟一字之差，差距却是极大。
联结盟友，矫正天道。
便是天道联盟。
第八百八十五章 寒冥之焰
北冥修的到场与发话，所有人都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除开与两位帝王同为无岸剑峰弟子的身份，北冥修本身就是天道盟的盟主。人界的权力一向由天道盟与朝廷共同承担，朝廷管理百姓，天道盟管理修行者，天道盟的盟主，在某种程度上已是接近于人界人君的至高存在，只有名义上与朝廷是臣属关系而已。而朝廷与天道盟之间的关系，也同样在这一代最为紧密，高阳嵩对于北冥修极为坦诚，北冥修也不会对这位师兄做出什么不利的事，加上北冥修本身大起大落，堪称传奇的半生，至少在百姓眼中，他完全有资格与高阳嵩比肩。
高阳嵩沉吟片刻，拍手道：“替天行道，好名字，我们正是要为这苍天正一正道，这名字正好！”
说话之时，他并没有将目光投往载着无岸剑峰群剑的剑匣哪怕一秒，显然，对于尧崇继续执掌沧浪剑阵，他并没有任何意义。
没有人点破嵩山问剑的真正结果，那场战斗实际上也没有真正的打完，但他已经在心中承认了自己的技不如人，至少他没有办法信誓旦旦的去保证，自己能够在一周内晋入仙阶。
圣龙不会屈居人下，他的挑战实际上是为了拥有一个竞争的机会，而非直接被长辈的钦定所掠过。未来，他会以实力证明，自己同样有执掌无岸剑峰的资格。
尧崇微微一笑，从北冥修的身上，他依然能够看到纯正的寒冥剑意，任凭风吹雨打，人生起伏，他始终都是那个正视并贯彻自己心意的少年。
“确实不错。”
人界妖域的两大帝王肯定了这个名字，其他人自然没有什么意义，说白了，一个联盟的名字只是一面旗帜而已，不过替天行道确实是现在不少人的想法，一些人的心中更是有斗志油然而生。既然圣阁无道，祸乱苍生，他们替天行道有何不可？
在一片欢呼声中，秋山连城显得格外格格不入。
先前在叶星露的劝说之下，他暂且放下了坦然赴死的念头，但现在人界妖域相谈甚欢，联盟合作之事也已经初步敲定，可以说自今日开始，人界与妖域都已经正式对圣阁宣战，在这种时候，他正是一个很好的祭旗人选。
坦白而言，如果不是因为秋山家面临着生死存亡的关口，他都想要参与进这场合作对抗圣阁的浪潮之中去，但现在，他已经看到了人界妖域的强大，失去老祖坐镇的秋山家，实际上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就算是他这个秋山家的第一高手，在这里也并非没有可以替代之人。
或许，他们真的能够将如今变质的圣阁覆灭，可惜自己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秋山连城苦涩一笑，目光落在手中的秋山剑上。
他终究还是放不下自己的骄傲，想要将这份骄傲连同秋山家的未来，交托给一个能够继承他的遗愿的人，原本他想要交托的是尧崇，然而现在这一场几乎可以说是誓师的热闹之中，他又怎能打断他
们？
叶星露皱眉道：“秋山叔叔，你大可不必如此。”
“秋山家需要我的死来保证暂时的苟活。”
这一句无奈而坚定的话，在秋山连城的口中拖出长长的尾音，他看着叶星露，语重心长道，“叶侄女，如果叶家尚在，你应当也能理解我的决定。”
叶星露一直都能够感受到秋山连城内心深处的无奈与悲愤，然而她也知晓自己根本无法将其劝回，只得无奈的摇摇头，道：“我不这么认为。”
如果叶家没有覆灭，她的人生轨迹必然与现在大相径庭，但叶家终究毁在了剑魔与其他贪婪的仙灵体家族手中，再去探究如果根本没有什么意义，她已是下定了决心，就算强行动手，也要将秋山连城的命保下来。
一代豪杰，岂能死于小人阴谋？
“叶侄女，就算我现在伤重，你也不是我的对手。凭着那些小道，固然能够纵横一时，在绝对的实力压制之下，却也无计可施。你呀，是该好好练练功了。”
秋山连城的一席话，将叶星露悄然汇聚灵力的动作骤然停滞，她咬咬牙，道：“秋山家纵亡，未尝没有复兴的可能，你若死了，秋山家的精神怎么传承下去，怀璧叔叔……”
“莫要劝我了。”秋山连城苦笑摇头，“东方鑫在等着我的死讯，兄长不是庸人，没有我，应当也能坚持一段时间，那我……”
他的喉头动了动，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叶星露的身上本就背负着许多，他不想再让这个幼年便遭逢不幸的小姑娘肩上再挑上别的重担，若只是单纯的交托一把剑的话，或许也不会给她造成什么压力。
然而就在这时，北冥修的声音落入了他的耳中。
“不错，秋山连城是该死了，可不能让东方鑫等太久。”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直接令得叶星露面上变色，怒道：“北冥修，有话明说，不要在这里膈应人！”
北冥修缓步走来，自从天道联盟名称确立之后，哪怕白梧心似乎依然在云巅之上与龙瑶战斗，这一场嵩山问剑也已经真正的落下了帷幕，人界妖域都已经开始组织成员，明日就会赶往边境长廊，籍由这条自古便有的路径攻向圣阁，同时吸纳来自人界妖域的生力军。现在的嵩山已经陷入忙碌之中，封禅台上不断有人离去，组织自己的宗门参与队伍，而秋山连城，已是被众人选择性的遗忘了。
大家都已经知道了秋山家与人界之间暧昧不清的联系，哪怕这个联系是高阳嵩信口胡诌出来的，加上现在合作的方针已经基本敲定，秋山连城本人又已经败于尧崇之手，身受重伤。他被圣阁胁迫，前来此处寻死，那么他的生死，理应由人界的主事人来决定。
高阳嵩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个主事人，自然是北冥修。
北冥修暂时没有理会叶星露，只是对着秋山连城道：“秋山葵我会救出，秋山家我也会
尽我所能保全，现在，我来送你一程。”
秋山连城苦涩一笑，将秋山剑交到北冥修手上：“有劳了。”
北冥修的话语已经很是直白，他死之后，他所担心的一切他都会帮忙照看，那么他还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呢？
叶星露紧抿双唇，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却也没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她相信北冥修不会做直接杀死秋山连城这种事情，东方鑫留给他们的选择题，无论哪一个选项都是错的，他们必须要找到第三条道路，只是……
她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北冥修已是干净利落的抽出寒冥剑，眉心似有一点光点显现，秋山连城顿时失神倒地，仿佛成为了一具尸体。
在他的眉心之处，似有一个微小的伤口显现，伤口似虚似幻，倏忽不见，极为诡异。
叶星露大惊失色，险些就要直接动手质问北冥修，秋山连城对她来说，是值得尊敬的长辈，然而北冥修竟是这么突然的动了手，措手不及之余，她也很难说服自己压制想与北冥修好好战上一场的冲动。
秋山连城本人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叶星露伸手去探鼻息，见鼻息尚在，不由得双拳微微攥紧。
鼻息尚在，才是一个极不好的结果。
北冥修运转的，是无岸剑峰魂御剑术中的魂斩之术，以人魂御剑魂，直斩地方灵魂，直接从最根本处斩灭对方，自己的灵魂却也会因此震荡不定，事后必然需要时间去修养，但依然可能遭到无法修补的损伤，可谓是一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搏命技。若是对手修为弱于运用者，魂斩突破灵力桎梏直取灵魂，很有可能将其斩成一具无知无觉的躯体，现在的秋山连城，看着就是如此情况。
论起修为境界，秋山连城远高于北冥修，但他根本没有想做任何抵抗，直接让魂斩落入了自己的灵魂深处，这才有了这般结果。
北冥修面色陡然苍白，旋即深吸一口气，道：“没死，别打扰我。”
抽空说完这一句，他再不管叶星露，直接一指点在了秋山连城的眉心，这一指中动用的，正是寒冥剑意，只是他的指尖，却还有着一点鲜血。
随着鲜血流出，冰蓝色的火焰在其眉心不住跳动，随着北冥修手指微微用力，落进了秋山连城的身体之中。
仿佛一点火星落入了柴草堆中，秋山连城的识海，顷刻之间已被寒冥焰所吞没。
叶星露面色大变，她以天人道感知北冥修的指尖，竟是被一股难以形容的力量直接抗拒开去，那是一种怎么样的力量？
北冥修自然不会去与叶星露解释寒冥焰的存在，这种已经融入他血脉中的力量，除了他之外，天下已经没有人能够驾驭。
东方鑫要秋山连城死，那么今日，秋山连城便不能活着。
他很想看看，自己这一个突发奇想，能不能给东方鑫一个惊喜。
第八百八十六章 天下将动
寒冥焰侵入秋山连城识海之中，燃烧着所经的一切区域，仿佛要将识海中的一切尽数抹灭。
这种发源于血脉，可融汇于剑法的神妙火焰，纵然北冥修暗中修炼许久，早已达到自如掌控的地步，也无法穷尽其中的奥妙，就是观星图中，似乎都没有对此的记载，不过就算有，先不说他并不会在墨梅山庄久待，单从那塞满整片星空的书柜之中找到那么一片记载，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无法真正了解其中奥妙，并不代表他不会去掌控，或者无法掌控它。
昔日方承羽笃定他必定会对圣阁复仇，强行将堕元打入他的体内，他也是选择了控制而非将其消灭，那时的他迫切的追求着所有能够让自己变得强大的力量，在逐渐焦躁的心态之前勉强的抱持平稳的前进步伐，直到中州事变之时，种种时局变化加上自身的绝境，直接将他的心障逼出，剑心蒙尘，若无素兰亭移花接木，唤醒了他的本心，他或许一辈子都无法再有寸进。而现在他羽翼已丰，虽已是一个仙阶强者都无法轻易杀死的恐怖存在，但在修为境界这一层面，他依然无法与圣阁之上的真正强者抗衡。
他力量的渴求始终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淡去，但也绝对不会好高骛远，急功近利，可对于这个神秘而与他身上的血脉息息相关的寒冥焰，他始终报以强烈的求知欲与探索欲。无论是直觉还是寒冥焰中包含的种种匪夷所思的力量，以及试图用寒冥焰与堕元对冲后，堕元干净利落的被吞噬的事实，都彰显着它是一个比堕元还要神秘强大无数倍的奇妙存在，自己想要真正穷尽其中奥妙，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
但至少有些功用，已经被他从实践之中摸索得出。
比如压制甚至抹灭以灵力为根基的一切事物，就算是孙纬这等与天地灵力相合的仙阶强者，被他将一抹寒冥焰打入体内之后，纵然全力压制伤势，也无法阻止寒冥焰对其灵力根基造成的重创。
比如对他人的灵魂造成难以弥补的深刻创伤，令其灵魂永远沉没在永冻极寒之中，再与冥界无缘。
这一次他需要运用的是第一种功用，而且要竭力避免第二种功用发挥作用，于是他选择了无岸剑峰魂御剑术的魂斩之术。
魂斩，可斩敌魂魄，但若是将自身的灵魂连同剑魂一并斩入，亦可将被斩之人的灵魂包裹在内。
寒冥焰固然强大，但完全由北冥修心意掌控，某种程度上说，它原本就是北冥修身体的一部分，绝对不会有噬主的风险，当北冥修的灵魂与寒冥剑魂将秋山连城毫无保护的灵魂吞没，不让其有一丝一毫的气息流露之后，寒冥焰便开始荡涤秋山连城识海中的一切，包括那一处监控着秋山连城生死的印记。
半炷香的时间之后，印记应声碎裂，碎片落入寒冥焰中，顷刻不见踪影。
能够在寒冥焰中坚持半炷香时间，已是证明这个印记扎根之深，以及种下这个印记的人修为之强。
这种法术印记唯有仙阶强者方有能力种下，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直接
出自东方鑫之手，但面对着对灵力有着天然克制的寒冥焰，它纵然能够撑住一时，终究无法坚持太久。
这一把寒冥焰，将秋山连城识海之中，东方鑫留下的一切手段都给抹除，相信传到东方鑫那边的时候，他也只可能以为秋山连城被某种强大的力量轰碎识海，就此身死道消。
北冥修很乐意看到东方鑫露出的得意笑容。
秋山连城在他的心中，应当已经死了。
他很期待，他看到秋山连城站到他面前的时候，会是一副怎样的状态？
……
凌霄峰顶，东方鑫神情冷漠，望向远方，哪怕是在圣域之中，天空也依然被那道剑光所撕裂，血色笼罩着整片天空，仿佛血色波涛翻覆不定，或许很长时间都不会平静下来。
良久之后，他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只是面上的冷漠之色并没有减少。
秋山连城终究还是死了，为了所谓的家族存续而死，他的死讯会将秋山家族的骄傲彻底摧毁，那个有坚持的秋山家，如果不肯如其他几个大家族一般彻底臣服在他的脚下，便只有毁灭这一条路可以走，无论如何，整个凌霄峰都会成为他主宰之下的一块铁板，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反抗他。
但他终究有些不满意。
这一场针对嵩山问剑的突袭，他本就没有指望他们对人界妖域形成有效的打击，将那三个最为危险的无岸剑峰弟子一举击杀。圣阁修行者的战斗力固然远超世俗，但这些年的人界妖域同样都涌现出不少强大的修行者，圣阁修行者一心修炼，鲜少有丰富的实战经验，他为了尽量提升圣阁修行者的战斗力，也运用了一些不足为人道的手段，那些家伙的实体被强行提升，根基又很虚浮，加上那种刻在骨子里的骄傲自大，蔑视所谓的凡夫俗子，这样的一群人，在先前的几次大战之中便已经被证明不怎么可靠，这一次想想就不会大获全胜。
但没有杀死尧崇与高阳嵩这两个分掌一方势力，早得尚云间真传，不知道隐藏了多少实力的君王也就罢了，他特意叮嘱过的北冥修，一个早年耽误十年，只能靠些小手段提升战斗力的家伙，他们居然都杀不掉？
幸好，白梧心还算没有让他失望，至少她对于人界妖与的修行者，有着十足的斗志。
在整座凌霄峰中，真正有实力的，只有白梧心这一个，然而她一心都在追求强大，此番也是为了磨练自身而与人界妖域战斗，等她击败人界妖域的诸多强者后，下一个挑战的便会是他。
站在巅峰的人，只能有一个。
如果他没有天脉之泉的力量，恐怕在很久以前，就将这个看似娇小的女子先除去了。
但他掌控天脉之泉，便可无敌于世，天玄神剑都没能将他斩杀，白梧心再强，也强不过如今半步成神的尚云间，更何况现在的她与龙瑶大战，也只能僵持不下。
就算白梧心变得更加强大，也不可能强过掌控天脉之泉的他，而绝对的力量，足以掌控或是摧毁一切。
而在未
来，白梧心这一把无比锋利的宝剑，会在他的手中向神界绽放出极致的锋芒，对抗那些超出常识的神阶强者，相信她绝对不会拒绝。
东方鑫的心思始终都放在神界，这个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试图对他们这片相对贫瘠许多的大陆渗透，被他打算利用提升整片大陆的灵力的上层存在，一直都是他心中的一根刺。那些傻子硬要守住天门，靠着稀薄到不像话的灵力抗衡大势所趋，还放任后生晚辈与他作对。等他们失败之后，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相比于神界，现在的人界妖域，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平心而论，东方鑫并不在乎人界妖域的任何动作，他甚至想要尽可能的激发人界妖域对抗他的愿望，让这片天下的绝大多数强者来到这里，然后被他杀死。
一次战斗，摧垮人界妖域所有的抵抗力量，震慑天下人的心神，很好，很划算。
他派遣他们出手，也不过是想试试人界妖域修行者的战斗力，同时尽可能的激起他们的愤怒而已，他不用想就知道，有些人肯定也会通过这种方法来促使人界妖域的暂时和平，他很乐意帮忙添上这么一把火，然后让这些仙灵体家族中的强者——无论是真天才还是靠着其他手段堆上去的庸才，被他掌控的仙灵体家族，有没有这些有生力量都一样。
人死的越多，那些家族会越惶恐，愈发依附于圣阁，继而完全被他掌控。
待他君临整片人间，借助神界涌入的灵力将整片大陆带到全新的高度之后，这些仙灵体家族中，好好当狗的便可以继续当狗，但若是生出一点异心，哪怕只是苗头，他也会直接抹除。比如现在的秋山家这种未来的不确定因素，能够连根拔起的话，最好连一点痕迹都不剩下。他要做的事情，容不得一点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若非圣阁需要这些仙灵体家族的供养与忠诚，他甚至打算直接将所有的仙灵体家族诛灭，全部整合到圣阁的麾下。
他要做的，是如剑魔一般的宏图伟业。
可惜他不是剑魔，没有那纵横天地的无上霸气，也没有达到真正的天下无敌。
但他坚信，自己的姓名必将镌刻在历史之中，为千秋万代所铭记，只有他带领下的圣阁，才能带领整片大陆度过神界侵袭的危机，甚至冲过苍穹之眼反攻，一举将那片所谓的神界纳入圣域的版图之中。
千秋万载，一统天下？
东方鑫淡淡一笑，朝着后方看了一眼。
苟儒山仓惶跪下，请示道：“仙尊，有何吩咐？”
“秋山葵没有用了，杀了吧。”
“你们苟家，记得看好秋山家的反应，一五一十报告于我。”
这两句话，已是宣告了秋山葵的生死，以及他对于秋山家的态度，而无形的威压，已是让苟儒山这位地位显赫的玄武使双腿止不住的颤抖。
顺者生，逆者死，一言一行，皆可倾覆一方。
这便是仙尊。
或者说，天下的至尊。
第八百八十七章 心意
凌霄峰的地牢没有那么多的纷扰，甚至连守卫都没有几个，沉默一直都是这里的主旋律，尤其是主要的牢房之中关着，也只“关”着两位背景深厚，就是想要从他们身上捞些油水都不敢开口的“罪人”，本就懈怠无比的狱卒更是鲜少愿意巡视囚室。司马无花死后，凌霄峰的刑罚机构便几乎形同虚设，他们还在这里，不过是因为还能从这份工作中混口饭吃而已，每日在雪林之中打打牌，唠唠嗑，吹吹风，一天就过去了，轻松又愉快，而且现在还能每隔一段时间就从那两位“罪人”身后的背景中拿到那么一些可观的费用，这样的好去处，在现在的圣阁之中可不多见了。
两扇敞开的铁门，两间几乎洞门大开的所谓囚室，以及里面的两个人，这便是这些狱卒偶尔需要照看的一切，事实上，有着秋山家以及圣阁来的使者在，他们根本不需要做任何事情。
秋山葵坐在囚室之中，眼神黯淡，目光与对面囚室的东方曦相触，几次想要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除开心中的阴霾，她在地牢中的生活可以说是无比享受，每日有秋山家的仆从前来送饭，打扫卫生，对于行动完全没有任何限制，就连以小型法阵驱动的灯火都已经被秋山家安装到位，而她的物品也安安稳稳的放在囚室新换过的木桌上。
秋山家对她的待遇一如既往的好，但自从她进入这间囚室以来，她脸上几乎从来都没有笑容。
东方鑫并没有限制她的人身自由。
但她自己的内心，已经将她完全困在了这间囚室之中。
直到现在，她依然没有引动冰弹子的力量，与北冥修进行联络，哪怕现在的她，已经隐隐的感到有些不妙。
一直以来负责照料她的三名仆从都是从她很小的时候就照顾着她，每当她自圣阁下来回到家中之时，也都会与他们问好，他们虽然是秋山家的下人，但在她心中已与亲人无异，他们的言行举止也都被她记住，很难忘却。
董伯近些日子面上总有忧色，于姨的面色也有些不自然，还有心儿……今日便没有来。
他们都没有对她说什么有关秋山家的话语。
但她能够敏锐的察觉到，秋山家恐怕已经出事了，而且还是大事。
她想要出去看看，但每当她想要拿起自己的佩剑之时，心中总是会升起一股无力感。
自己就算出去了，又能怎么样，凌霄峰已经是东方鑫的天下，而他已经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下得了手。
秋山葵的目光落在隔壁的囚室，定格在那枯坐在囚室中央，形容枯槁的男子脸上，眼中已有热泪落下。
相比于没有任何束缚的她，东方鑫的双手双腿都被寒铁锁链锁住，这种锁链之上更是有着东方鑫亲自打入的印记，完完全全的将他禁在了此处，如果是几年前，她绝对不会想到那个一向对待家人极好的仙尊，竟会不由分说，直接将自己的儿子锁在了这地牢之中。
东方曦心中的煎熬绝对不比她少，他所承受的，或许还要比她更加沉重。
她尚且有家族给
她不遗余力的关怀，而东方曦，却是被自己的父亲直接打落到如此境地。
秋山葵缓缓走出囚室，旋即走近另一间囚室，俯下身，轻轻靠在东方曦的怀中。
他们在地牢之中对坐已有一段时日，这些日子中，她时常来到他的身边，沉默的倚在他的怀中，与他分享身体的温度，或许这样，他们心中的冰冷就会逐渐融化。
这几乎是推动着秋山葵走出自己囚室的唯一一件事。
她不希望东方曦继续在痛苦之中心如死灰。
但她自己，却同样是一个失意人，除了怀抱的温度，她根本没有什么能够与他分享。
但是今日，她心中的那个想法已经越来越强烈，不断的推动着她去将想法变成现实。
她看着东方曦，缓缓张口，似是征询的道：“东方大哥，我想……去看看秋山家，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东方曦没有回答她，理所当然的没有回答她。
自从进入这间囚室之后，东方曦一直都很沉默，每日就这么枯坐着，仿佛一尊石像，完全将自己隔绝在了现实之外。
就算他想要回答，秋山家若出事，动手的只有可能是东方鑫，他身为人子，又能如何回答？
秋山葵怔怔的看着眼神黯淡的东方曦，把心一横，一把将其紧紧抱住，仿佛要将他挤扁一般。
这热烈的拥抱只持续了一瞬间，秋山葵松开手，声音已是细如呢喃。
“东方大哥，再见。”
说是再见，但究竟能否有再见之时，她的心中都无法确定。
她不敢面对秋山家现在的处境。
但不祥的预感在她的心中越来越浓，如果不出去亲眼看看，她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她出生在秋山家，生长在秋山家，若是秋山家真的因为自己陷入危难，自己怎能继续在这间小囚室中逃避现实？
秋山葵很清楚，自己这一去，恐怕再无与东方曦相见之日，甚至很有可能直接被灭杀。
在圣阁的真正强者之前，她根本不会有任何的反抗能力。
正因如此，她才更加不能继续逃避下去，哪怕是死，她也要看到秋山家的真实情况。
她已视死如归。
冲回自己的囚室，将剑上尘埃抹去，秋山葵咬紧牙关，紧紧抓住这把自小陪伴她的宝剑。
她终究是一名剑修，做不到一直逃避，若秋山家有难，她绝不愿独活！
然而就在此时，囚室的大门被撞开了。
那扇本就年久失修，还没有人管的铁门成了地上的一坨垃圾，就连原本门的样子都已辨识不清。
苟儒山的身影出现在地牢之中。
注意到秋山葵的动作，苟儒山微微一愣，面上浮现一抹冷笑，也不再掩饰眼中的那抹火热，微讽道：“秋山小姐，想到哪里去？”
圣阁之中，弟子之间大都以师兄弟，师姐妹相称，无论在凌霄峰的仙灵体家族之中是什么地位，到了圣阁之中，便都是可以亲如手足的同门——当然，这已经是很
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的圣阁，早已只剩下了个形式，圣阁弟子之间的勾心斗角也几乎从来没有停过，说好听点叫力争上游，说难听点叫不择手段。
但对秋山葵来说，这一句话有着更加令她寒心的意味。
苟儒山已是将她排除在了圣阁弟子行列之外，而且，丝毫没有掩饰言语中的杀意。
她退后一步，长剑已然出鞘，虽然已经许久不曾握剑，但当感受到手中熟悉的触感之时，那股凛然的剑气已是再度从她的心中传递到四肢百骸之中。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秋山葵真正明白，自己这些日子，原来一直都是在麻痹自己的内心，通过逃避希冀着秋山家的安然无恙而已，无论自己选择了哪一条路，东方鑫都不会放过她以及秋山家。
与其束手待毙，不如鱼死网破！
秋山葵的心中再没有任何疑虑，她的眼神逼视着苟儒山，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你想与我动手？”
苟儒山冷笑道：“想清楚了，反抗的话，你会死的更加难看。”
他本就猥琐的眼中有一丝邪恶闪过，秋山葵行走大陆之时，曾经上门挑战过不少剑修宗门，引来的狂蜂浪蝶也算不少，其中有些人的目光便与现在的苟儒山一般令人作呕，只是配上苟儒山的这一张需要完全与仙灵体撇清关系的脸，他便是她见过的男子之中最恶心的那一个。
“要打便打，哪里要那么多废话！”
秋山葵怒喝一声，这些日子的怨气与悲愤，全在话语与手中剑上绽放开去。
云山雾绕剑席卷四方，本就不怎么宽敞的一座地牢，随着剑锋掠过，已有云雾缭绕之势。
虚实相接，剑气不绝。
这是秋山葵结合高阳嵩送她的那一剑之后，在云山雾绕剑上的感悟，剑气随飘渺之势冲出，难辨虚实，极难阻拦。
“不知死活。”
苟儒山冷哼一声，心中对于秋山葵极为不满，她应该知道自己站在这里对她表现出杀意代表着什么，就这点修为，居然还想反抗？
仙尊命令在此，今日纵然要辣手摧花，他也会全力以赴。
苟儒山挥出一拳，看上去瘦弱的手臂之上似是有无穷力量陡然爆发开去，正如他能够轻易的拿动那两柄万钧重锤一般，修行者苟家家传功法的他在肉身力量方面，已是在圣阁之中顶尖。
一拳之前，剑气辟易，任其中是虚是实，皆被这一拳粉碎的无比彻底。
秋山葵的身影被迫显现在苟儒山的身前。
只一拳，完全撕裂云山雾绕剑之剑势，逼得她身形停滞。
这是实力上的绝对压制。
苟儒山的拳头在她的眼前快速放大，只是一瞬间，她的面色已经被惨白吞没。
在绝对的实力压制之下，似乎一切的小手段，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哪怕如此，她依然没有闭上眼睛。
她握住了剑，便已下定了决心。
纵然最后的结果依然是身死，她也要拼尽一切。
第八百八十八章 暗雷破障
秋山葵体内的灵力几乎要燃烧一般，在经脉之中四下窜动，沸腾不已。
仿佛就是一瞬间，一片平静的湖泊便已成为了滔天火海。
这是一种燃血秘术，是她在圣阁的藏书阁中借阅习得的，如果只是轻微催动，它能够在短时间之内提升个人的灵力强度与反应速度，但如果全力催动，那就是一种极为凶险的搏命之术，运转的每一秒，周身经脉都会受到剧烈的损伤，甚至很有可能直接经脉寸断，爆体而亡。
这秘术她借阅之后便没有真正修行过，直到叶星露出事的那段时间，她方才苦心钻研，希望将其作为自己最后的一道底牌，暮崖城一战中，为了对抗尹南玄，她已是将这门秘术施展了七分，而现在，她已经爆发了秘术的全部威力。
对抗尹南玄的时候，她的同伴有叶星露，有易铭，还有北冥修。
现在要对付一个与尹南轩同等层面的存在，她只有孤身一人。
秋山葵早已不畏惧死亡，但她不想自己在没有看到秋山家的真实情况之前死去。
为此，她只有拼命。
但那一个几乎下一秒就会落到她身上，将她的身体直接打穿的拳头，她依然没有任何办法去阻拦，哪怕用最快的速度运剑抵抗也不行。
实力上的差距，终究没有那么容易扳回。
“结束了吗？”
秋山葵的思绪如闪电般运转，得到的却也只是一团纷乱。
她无计可施。
她只能认命。
秋山葵咬紧牙关，放弃了一切防御，将所有的力量贯注在了手中三尺剑内，一剑刺出，势若奔雷，将“快”字发挥得淋漓尽致。
她快不过苟儒山的拳。
但至少，她的剑能够在他的身上留下一道伤口。
苟儒山看出了秋山葵的打算，只是在心中暗暗冷笑一声。
他虽然不是白梧心那种变态，也是能够与她在地位上平齐的玄武圣使，有着接近九阶巅峰的高超修为，秋山葵在他面前，与叫嚣着与巨人战斗的蝼蚁没有任何区别。
就算受了这一剑，他的肉身也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快速恢复，秋山葵的殊死一搏，在他的眼中，亦不过是可笑的反抗罢了。
若是按照他的本心，他并不愿意将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直接灭杀，但仙尊的命令足以凌驾于他的所有想法之上，于是再不情愿，现在的秋山葵也必须成为一具尸体。
按照仙尊话语中的意思，这件事动静不要太大，但只要一拳，一切就都能够定下来。
他的拳头没有任何停滞，眼看就要落到秋山葵的胸口，将拦在前方的一切都给贯穿。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眼中多了一束光。
这间地牢之中的光照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的地牢，两个安放着灵石的法阵随时都可以调节室内的光照量，只是现在落进他眼中的那一束光，明显不同于法阵的光照，而且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
就像他发现那束泪光的存在之时，它已是与他极为接近。
若他这一拳继续击向秋山葵，它一定会在此之前贯穿他的头颅。
这不是寻常的光线，而是一种诡异的雷光。
它呈现着
一种昏暗的灰色，于瞬息之间便几乎要落到他的眼中，而他的心里也突然生出一股浓浓的警兆，直觉告诉他，不要去触碰这束光。
苟儒山迅速变招，拳势急顿，将秋山葵的剑一举挡开，同时整个人朝着一旁退避开去，紧接着一声轻微的嗤嗤声便落入了他的耳中。
这声音极轻，却是极富穿透力，就是秋山葵剑锋被挫，仓惶退后的诸般声响都难以将其掩盖。
苟儒山的眼神快速落在一旁的墙壁上。
一个极细小的洞，缠绕着灰黑色的细小雷霆，仿佛随便挥一挥袖就可以拂灭。
但就是这一入眼的画面，已是令得这位见过不少世面的玄武圣使瞳孔微缩，大惊失色。
这座地牢虽然已经很久没有人管了，墙壁却也是用货真价实的九寒玄铁所打造，足以阻挡仙阶以下近乎所有的攻击，然而那看似微不足道的小洞，至少已经穿透了这最外层的墙壁，然而最诡异的是，他却感受不到任何属于这束雷光的任何气息。
这种雷霆充满了死寂与沉默，就算轰在眼前，恐怕也极难察觉，若非他反应迅速，出手的那人也刻意将雷霆的气息暴露在他的身前，此刻就算他的肉身强度无比强大，也免不了一个被穿透头颅，当场身死的下场。
仓促受挫，苟儒山面色微寒，不需要目光察探，甚至不需要细想，他便知晓那个出手的人是谁。
在这一片囚室之中，一共就只有三个人。
秋山葵此时也因为劫后余生，加上体内灵力的震荡沸腾，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与苟儒山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地牢之中地形狭窄，她的云山雾绕剑无法发挥出全部威力，但就算是拼尽全力爆发，也会与现在一样，终究无法突破站在地牢门口的苟儒山。
她知道将目光从敌人的身上移开，是一种近乎送死的无谓举动，但她还是忍不住朝着后方看去。
东方曦依然坐在囚室正中，衣服上积攒的灰尘都不曾落下，但他的右手手指却是指着苟儒山的方向，指尖雷光尚未完全收敛。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虽无昔日光彩，依然有翩翩公子的风貌。圣阁东方曦，无论有没有仙尊之子的光环加持，都是凌霄峰上风华绝代的人物。
见此，她的眼眶不由得湿润，泪水止不住的漫下。
相比与秋山葵的喜极而泣，苟儒山显得极为气急败坏。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静些，忍怒道：“少主，在下奉仙尊之命行事，您这出手，怕是不合规矩。”
听到苟儒山的话语，东方曦本就黯淡的眼神之中，似乎又多了一抹冰冷。
不久之前，此人还与自己兄弟相称，这是四圣使之间惯用的称谓，哪怕彼此之间恨不得将对方杀死，在表面上也得抱持着和睦，圣阁，总不能从内部产生混乱，哪怕现在的圣阁早就已经是一团乱。
因为自己是仙尊的儿子，苟儒山往日没少试图与他套近乎，可“少主”这两个字，他还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
他虽被强夺了青龙刻印，终究还是青龙圣使，就算青龙圣使的职位也早已被撤除，他亦是圣阁的一份子。
少主二字，着实令他寒心。
苟儒山缓缓行礼，道：“少主
，今日这秋山家的姑娘必须死，若她不死，死的便会是我。”
“您先前的那一招固然强大，但也强在出其不意上，下一次，可不会用这次这样的好结果。”
“仙尊将您禁在此处，也是为了让您好好想想，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既然无法挣脱这寒铁锁链，若是不愿意亲眼看着她死的话，还是闭上双眼，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为好。”
语重心长的三句话，已是给东方曦将其中的利害关系都给挑明，并且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秋山葵握紧手中长剑，咬紧牙关，没有对东方曦说什么。
她因为家族而挣扎，东方曦又何尝不是如此？现在的东方鑫有多可怕，如今的他们都是一清二楚，无论他会如何行动，她都不会有丝毫怨言。
而且，寒铁锁链尚且存在，就算东方曦想要真正出手，又如何能够挣脱这东方鑫亲自设下的桎梏？
苟儒山说完这三句话，其实也不打算继续与东方曦继续浪费时间。
那道雷光固然强大，但若他有所防备，完全可以应付的游刃有余，境界实力的差距摆在那里，就算东方曦出手，他将动静稍微弄的大些，一样能够将秋山葵击杀。
东方曦总有一日会出去，以仙尊对家人的关心程度来看，东方曦只要回心转意，必然可以重居高位，他也不想与他闹得太僵，话已说出，这便够了。
苟儒山握紧双拳，瘦削的身躯之中，似是有着无穷无尽的力量流转，仿佛只要一拳挥出，便可摧山断岳。
现在的他，就是一座秋山葵无法逾越的山岳。
秋山葵知道，自己根本无法越过苟儒山逃出这里，也绝对不会是她的对手。
她只希望东方曦不要看到她最后的那种绝对不美好的下场，给心里留下什么阴影，哪怕她知道，东方曦是绝对不会闭眼的。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从来没有放弃过身边的同伴，这才是被他们公认的，五大入世者的领袖。
此刻，东方曦缓缓开口。
这是他这些日子。第一次开口说话。
“是啊，我很清楚自己想做什么，只是一直都不敢正视自己。”
东方曦缓缓起身，牵动着寒铁锁链，叮当之声回响在囚室之中，格外清晰。
渐渐的，锁链碰撞的声音愈发急促，原来无数灰黑色的雷霆，已是从东方曦的周身爆发而出，激荡的这些寒铁锁链不住颤抖。
雷霆绽放，他的眼中灰霾已是一扫而空，重归澄明。
纵然身陷囹圄，信念破碎，他始终做不到袖手旁观，也做不到自欺欺人。
东方曦手指指向苟儒山，指尖雷光涌动。
一抹纯白的光明陡然出现在囚室之中，紧接着便是第二道，第三道……直到将所有的灰暗都给吞噬。
仿佛蝴蝶破茧而出，萦绕在东方曦身侧的灰黑雷霆之中，绽放出无数纯白雷光。
白芒突破了灰暗。
东方曦也跨越了自己的内心。
雷霆正意，四重成紫电，六重生青芒，修至十重大成，正心雷动，百邪辟易，难有人敌。
东方曦已明心中真意。
这，便是真正大成的雷霆正意。
第八百八十九章 明雷正心
纯白色的正心雷，在囚室之中爆发着明亮的光辉，寒铁锁链不住颤动，叮当之声不绝于耳，仿佛急促的哭嚎，随时都有可能断绝。
再明亮的雷光，此时都已盖不住东方曦眼中的锋芒。
雷霆正意大成的正心雷，以心意的力量为根基，看似虚无飘渺，实际上却很简单。
顺己心意，雷光自明。
在囚室之中的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逃避自己的真正心意，然而现在秋山葵陷入的危局，已是将他的幻想彻底打醒。
父亲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将整个凌霄峰都近乎偏执的握在自己手中，顺者昌，逆者亡，却根本不给他们自主思考的机会，想要将这里的所有人都变成可以随意掌控的棋子。这种残暴的手段，使得他根本无法将现在的父亲与当年的父亲当作是同一个人。
这绝对不是父亲与圣阁该有的样子。
他要纠正这一切。
而若是继续在囚室之中逃避现实，他将什么都做不到。
正心雷四下涌动，寒铁锁链颤动的愈发急促，伴随着数声清脆声响，这些被东方鑫亲自设下的禁锢，竟是在纯白雷霆的爆发之下生生被炸碎开去。
寒铁锁链爆碎，东方曦如同出笼虎兕，顷刻间贯穿囚笼，带着白色雷光横在他的身前。
“这！”
苟儒山心中无比震惊，东方鑫周身的灵力，在纯白雷霆破鞘而出之后，便已经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是一名真正的九阶强者，但刚刚晋入九阶，怎会有如此速度，竟连他都难以将其活动轨迹感知？
先前的那一记灰黑暗雷，以及让他对东方曦有了十足的警惕，而现在东方曦带给他的，却是真正的危险意味。
纯白色的雷霆正意，他甚至都没有见过仙尊施展。
就在他心中斟酌之时，东方曦已将秋山葵护在身后，声音有些沙哑，但压迫感十足。
“苟儒山，把路让开，我不想与你动手。”
苟儒山苦笑道：“少主啊，如果我把路让开，那才是真的无路可走。”
“仙尊下的死命令，我也没有办法，少主，回头是岸，莫要继续错下去了。”
“该回头是岸的是你们。”
东方曦坚定道：“父亲是错的，他已经将圣阁引上了一条歧路，再这么下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仙尊是对是错有什么分别，我等追随仙尊，便会追随到底。”苟儒山苦笑一声，手中已有磅礴灵力汇聚，“少主，得罪了。”
东方曦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苟儒山嘴里的话语，从来就只能信一半。
所谓的追随，肝脑涂地，不过是在威势之下的委曲求全，就算他尚在牢狱之中，以往的所见所闻也都历历在目。
圣阁乃至凌霄峰上下，没有和平与温馨，仅有强者兼并或是欺压弱者，昔日百花齐放的仙家圣地，最终只剩下了一个声音，除了这个声音的主人之外，一
切皆如猪狗，随时可以被抹灭。
剑魔在世之时，以天下生灵为刍狗，尚且对忠于他的血剑侍极好，将他们当作志同道合的伙伴，而非随意可以舍弃的棋子，这种胸怀令得其中多位血剑侍不惜与天下群雄死拼到耗尽最后一滴鲜血，也不让他们靠近无涯剑海的深处。
反观现在的圣阁，笼罩在东方鑫的威压之下，荀仙尊与两位仙师仿佛都已经被选择性的忘却，仿佛这凌霄峰的真正主人，从古到今都只有东方鑫一个。
先不说这种因为强权与绝对的实力压制逼出来的臣服是否真心，单是这人人自危的氛围，就算在地牢之中也能感受得到。
这样的圣阁，绝对不是圣阁真正要的模样。
先前那一阵剧烈的，就算在这有玄铁阻隔也格外清晰的地动，或许就是凌霄峰对于目前局面的无奈吧。
他或许无力改变这一切，但至少，不能让秋山葵在他的眼前成为父亲野心的一个牺牲品。
是的，在他的内心之中，此时已是真正将东方鑫的种种行为，归结到了“野心”二字上了。
他不想与父亲争辩什么，在被关进这里之前，事实已经告诉了他，父亲根本不会听从任何人的劝告。
这份野心，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终究无法认同父亲的做法，更无法让自己与父亲走上同一条路。
正心雷动，早已完全是父亲麾下爪牙的苟儒山，已是他的敌人。
……
一声巨响自地牢之中传出，仿佛惊雷劈落，将一棵参天大树顷刻间劈成黑炭，破坏力光从听到的声响上，便足以感受一二。
纯白的电光在凌霄峰的雪景之中并不如何显眼，雷光交织在一处之时依然如此，分不清那抹白色究竟是来自地上的积雪还是雷光。
苟儒山本就瘦削的身躯倒飞而出，落在凌霄峰的雪地之中，哪怕身体尚未平稳，他面上的表情已满是惊骇，纵然身体上的痛觉与眼前变幻的场景都在告诉他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他的内心依旧无法接受这一切。
为了应对以速度见长的东方曦，他已是将一身灵力灌注在了肉身之中，以不变应万变。
东方曦固然刚刚突破，锋芒正盛，灵力修为比之他却仍有差距，在他原本的料想之中，只要他守住大地牢大门，东方曦便怎么都无法将秋山葵带出去，无论是拖到那些早已仓皇逃窜的狱卒将支援叫来，还是东方曦自知无望放弃，结果对他而言都不会太坏。
然而事实却是，东方曦出了手，纯白色的正心雷随其心意暴涌而出，直接将他的一切防御摧枯拉朽般的毁灭，甚至于他运转肉身力量，依然被这么干净利落的击飞出去，身上更是至少有十七处贯穿伤。
那是被正心雷直接贯穿的恐怖伤势，哪怕他将肉身力量与护体灵力都催动到了极致，依然拦不住这恐怖的正心雷。
到了雷霆正意的最高境界，每一束雷光都已与施术者的心意息息相关。东方曦心意坚定，正心雷在
其手中自是无坚不摧，无往不利。
雷霆正意的最高境界，从古至今，或许连那名不知姓名的创始人或许都没有真正修成，没有人知道正心雷的威力究竟可以达到何种程度，单是被正心雷重创这一点，他还能够以不清楚正心雷的威力，托大从正面迎击的这一点来说服自己。然而他身上还有几处伤势，是他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自己的。
他的右臂之上，有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那是被东方曦双手之上凝聚的一尺青芒斩击留下的，其中的血肉还在自主恢复，只是被缠绕在血肉之中的雷电阻拦着，始终无法真正的恢复。
紫电青芒正心雷，代表着雷霆正意的三大阶段，随着雷霆色泽的逐渐褪去，施术人心意与雷霆的联系越来越深，雷霆正意的威力一次一次的得到质变。正心雷他不熟悉，确实无法抵挡，但青芒的斩击，他却也没能拦下，而且在被正心雷贯穿之前，他已经被这道东方曦指尖的青芒斩出了伤口。
他想不明白。
然而现在，他也只能倒在雪地之中，压制在伤口之中肆虐的雷霆。这伤势说轻不轻，说重不重，至少短时间内，他已无法阻拦东方曦的脚步。
东方曦护着秋山葵自地牢门口走出。
他的身上灰尘已随正心雷的涌动而纷纷消散，整个人大有返璞归真，焕然一新之感。
苟儒山咳出一口淤血，面上诸多情绪混杂。若是他召出本命双锤，或许不会这么狼狈，但他被如此轻易的击败，也是无法反驳的事实。
东方曦没有跟他多说什么，拉起秋山葵的手，脚下雷光显现，已是快速朝着凌霄峰外赶去，倏忽便不见踪影。
苟儒山看着这一幕，依然觉得很是不可思议，然而片刻之后，他已是想明白了一个事实，不禁苦笑着再次咳出一口血，整个人也萎靡倒下。
无论是紫电还是青芒，甚至只是普通的雷点，在现在的东方曦手中，都是那最为锋锐强大的正心雷。
原来，他已经可以真正自如的操控雷霆正意的一切力量。而真正的正心雷，早已无法用单纯的雷电颜色去判断。
苟儒山倒在地上，没有再去关注东方曦与秋山葵的行踪，只是望着依然被血红浪潮吞噬的天空，无奈苦笑。
那一场恐怖的大战打得天下任何一个角度都看得到，墨梅山庄龙二先生，实在是一个强大到超出正常仙人范畴的恐怖存在，也只有白梧心这等超出常理的变态，才能与她战上那么久，如果没有仙尊这一尊无敌于世的天神，当年那场战斗中的圣阁会成为怎样的惨状，实在难以想象。
但仙尊依然能够掌控一切，如果他愿意，绝对可以将龙瑶与白梧心一并拍死，只是他有自己的骄傲与信条，不屑出手而已。
云巅仙尊不会插手，但这凌霄峰，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东方曦以圆满的雷霆正意击败了他不假，可既已入了仙尊的眼，难道还能跑的出凌霄峰吗？
第八百九十章 血色天穹，无言世间
势如破竹的击溃苟儒山，拉着秋山葵冲下凌霄峰，东方曦的动作一气呵成。只是在这之后的短短数秒时间之中，他的目光很难不被现在这片一看就透着诡异的天穹所吸引。
血色波涛似乎要吞没天空中的一切，以他的眼力，依稀看去只能看到两个人影，思绪一转，便已经猜到了正在发生的事情。
炎龙血焰，当今世间唯有一人可使，那便是身为唯一的炎龙血脉传承者的墨梅山庄二先生龙瑶，如今吞没天空的血色波涛，显然就是炎龙血焰完全爆发的恐怖热浪。
而有能力也有意愿去与龙瑶一教高下的，据他所知，圣阁之中，只有白梧心这一个令得圣阁上下无数人闻风丧胆的战斗狂人，而与龙瑶硬碰硬，也确实是白梧心会做的战斗方式。无论到时候她伤的多重，只要人还没有死，总能很快的恢复过来，而且比重伤之前要更加强大。
这一场堪称世间巅峰的战斗，不知道会如何收场。
东方曦的心中闪过这一个念头，只是几乎只是一瞬间，便被他压了回去。
现在他必须带着秋山葵尽快离开凌霄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的身影在雪地里穿行，秋山葵已是从原本被他拖拽变成了背负身后。
父亲一定已经察觉到了地牢发生的事情，若要秋山葵安然无恙，他只有争分夺秒。
然而下一秒，一片紫电缭绕而来，仿佛一张巨网，对着他笼罩而下。
东方曦眼神微变，周身纯白正心雷暴涌而出，仿佛蛟龙出海，直接迎向了那张完完全全对着他们落下的紫电网。
他没有回头去看，但能够想象得到此时身在高处的父亲，用着漠然的眼神，正在盯着他这无谓的挣扎。
紫电是雷霆正意第四重的代表，威力十足，妙用无穷，凝练到一定程度方能形成青芒，而他现在全力掌控的正心雷，则是雷霆正意第十重，展露出雷霆正意这门功法真正威力与内核的恐怖存在。但这种功法阶段上的完全压制，在实力的天壤之别之下，根本无法发挥任何作用。
正心雷与紫电相撞，几乎只是一瞬间，便已寸寸崩裂，一股难以用言语描述的恐怖力量，顺着破散的正心雷直接轰在了他的身上，直接将他震得喷出一口鲜血，再也无法维持脚步。
在遭受重击之时，他唯一还来得及做的，就是用本就留存在体内的雷霆正意将秋山葵包裹在内，没有留出一丝一毫的孔隙，身躯更是将秋山葵牢牢护住，如此，东方鑫若要直接击杀秋山葵，首先便需将他杀死。
纵然东方鑫修为通天，弹指可灭一切生灵，也无法越过这几乎拼尽一切的保护。
东方鑫落在他们身前，神情漠然，似有杀意涌动。
他看着紫电罗网之中将秋山葵牢牢护住的东方曦，语气无比冰冷。
“你闹够了没有？”
这一张仿佛能够吞没一切的紫电落网，他只用了一瞬间便铺张开去，轻而易举的压制了东方曦的正心雷，二人之间的修为差距，犹如天堑一般，无论如何都越不过去。
东方曦没有起身，甚至都没有改变姿势。
若是自己没能将秋山葵完全
压在身下，或是周身正心雷出现一丝漏洞，东方鑫完全有能力直接将秋山葵杀死。
见东方曦不答，更以行动展现出了他的决心，东方鑫面上的阴冷不曾褪去半分，只是语气较之先前，已是严厉许多：“不要忘记，你的雷霆正意是谁教你的。”
“雷霆正意，是司马仙师当年挑选的功法，他知道这门功法最为契合东方家的血脉。”
说完这句话，东方曦咬牙不语，东方鑫的面色却是猛地一沉。
司马无花死在他的手中，他早已隐瞒了许久。
那时无论是他还是司马无花，都想要在不引起圣阁轰动的情况下，悄无声息的将对方杀死。而司马无花作为圣阁二大仙师之一，他的启蒙与授业恩师，也确实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强大，哪怕在之前的大战中被尚云间仗剑破了万卷藏，依然让拥有天脉之泉力量的他险些身死，时候在司马无花的丧礼上，他依旧心有余悸。
现在的他比起当时已是强大不少，天地之间也不会有第二个司马无花，若是再来一次，他会更加轻松的将他面前的敌人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但他从始至终都不愿意让人发现是自己杀死了司马无花这一事实，哪怕现在的他已经完全不用担心凌霄峰上的舆论风向。
司马无花是他的授业恩师，对他助益极大，若没有他的倾囊相授以及全力帮助，他根本坐不稳仙尊之位，这是他亲身经历的事实，或许正因为此，他一直不愿意让自己杀死司马无花的事实泄露出去。
他本以为司马无花死的足够隐蔽——在同样想要神不觉鬼不觉的情况下解决掉对方，他们都绝对不给给其他人察觉的半点机会，然而在手下报告北冥修的手中出现万卷藏之后，他已知道司马无花在死后终究有所安排，诸葛霖叶的徒弟，那个一直都没有被他真正看在眼里的苏义，也在暮崖城外展露真正实力之后，毅然决然的投向了人界妖域那边。
圣阁的五名入世者，都是诸葛霖叶与司马无花安排挑选的入世之人，现在五人竟或已经公然叛变，或身在曹营心在汉，就算是他自己的儿子，他也感受不到任何对于他的敬畏，以及对圣阁的敬畏，有的只有十分的抗拒。
“你们都已经死了，还要继续破坏我的计划吗……”
东方鑫在心中喃喃自语着，旋即将目光投向东方曦，眼神冷漠的令人忍不住便会发抖：“你还知道多少？”
“叶师妹一直都不愿意告诉我那许多真相，只会旁敲侧击的提醒我。”东方曦苦笑道，“现在我已经能确定，那些都是真的。”
“父亲，现在回头，还不算晚。”
“叶星露……”
东方鑫眉头皱起，一个叶星露，自然不会被他真正的放在眼里，但就是这一个诸葛霖叶的另一名弟子，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隐藏了那么久的时间，更是将一些他想要保守的秘密都探查到，旁敲侧击的传达给了他的儿子，如果有机会的话，绝对不能让她继续活下去。
“就算没有叶师妹的话，我依然会是如此选择。”东方曦郑重道，“您已经走上了歧路……”
说话之时，他周身的正心雷暴涌而上，似是要突破这紫电的桎梏，
只是无论正心雷如何涌动，依旧如同螳臂当车一般，根本无法令得紫电颤动一份一毫。
这是他的心意。
也是他的最终决定。
雷霆正心，他终究无法违心而行。
“逆子，我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评判。”
东方鑫的表情之中终是透出了愤怒，他一拂袖，紫电便要落下。
为了凌霄峰的大局，秋山葵，他今日必杀，加上东方曦对她这种不要命的关切，他更不能让她继续活在这个世上。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焦急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你想做什么！”
这个声音，直接令得东方鑫的紫电消弭于无形，令得东方曦的正心雷缩回体内，就是一直被东方曦护住，有些喘不过气来的秋山葵，此时心中也是难以置信。
一名女子自凌霄峰上走下。
她的眉眼之中透着一抹凄婉，眼角挂着泪痕，加上似乎已经是常态的苍白面色，就算没有这抹病态之美，依旧是我见犹怜的绝代佳人。
清容语带凄怆道：“那是你的儿子，你怎么能这样！”
“夫人，我……”
东方鑫面色已是一变，如果说这圣阁之中还有谁能制衡他一二，只有他的夫人清容，因为心中的愧疚以及情谊，还有因为天脉之泉的束缚，先天便已不知道为何数年不曾出生，现在出生了几个月，也没有任何成长迹象的孩子，他对清容一向关怀备至，做到了一个好丈夫的一切，只是唯独圣阁现在的面貌，他绝对不想让她知晓，更不会让她知道，在他口中出去执行任务的东方曦，其实已经被他锁在了地牢之中。
他思索许久，最终只说出了一句话：“谁告诉你的。”
“我自己知道的。”
“本来只是想看看外面的异象，可没想到，我看到了更多。”清容走到东方鑫身旁，自嘲般的道，“而且你我夫妻三十余年，我怎会察觉不到你的心思？”
“我只是没有想到，你居然会做的这么绝。”
然后她眼中锋芒一现，喝道：“曦儿，站起来。”
“母亲还在这里，我看他怎么动你！”
这一声带着怒意的呼喝，已是令得东方鑫与东方曦同时一惊。
在东方曦的心中，母亲身子骨一向虚弱，怀了明儿之后，更是需要悉心照料，他一直不想让母亲担心，此时争分夺秒的离开凌霄峰，也是为了不让母亲发现。无论父亲现在成了什么样子，自己又做出了什么决定，他都不想让母亲因此耗费心神。
然而现在的母亲，却仿佛如狮虎一般胸猛，在气势上竟是那般强大。
只有东方鑫知道，在还没有被悄悄以本命精血血缚天脉之泉前，清容曾是诸葛霖叶那一届教导的学生之中，最为突出的那一个。
某一届的内部选拔之中，她拔剑四顾，横扫众人，大有睥睨四方之势。素来傲气的她，只有在他身前会装出并不成熟的温柔样子，那时候的他，还是她眼中需要鼓励的后—进师弟。
现在，她是他的妻子，但她依旧是她。
那个在大是大非之上决不让步的清容仙子。
第八百九十一章 何以为家，何处天下
东方曦依言起身，将秋山葵也一并扶起，只是依旧将她护在身后，不曾真正的将正心雷收敛下去。他看着依旧看上去无比柔弱的清容，低声道：“母亲……”
“母亲在这里，他不敢动你们。”
清容瞥了一眼东方鑫，走到东方曦身前，伸手替他抹去脸上的灰与雪，旋即看向一旁的秋山葵，道：“这是……秋山家的姑娘吧。”
秋山葵的眼神飘忽，不敢与清容的目光相接，倒不是因为心虚，只是纯粹的不知道如何应对。她以前并不是没有见过清容，但以往都只是远远的看上两眼，因为她知道那是仙尊的夫人，东方曦的母亲，像现在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还是第一次，相比于东方鑫先前丝毫不加收敛的杀气，清容话语的柔和着实令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阿姨。”
“欸。”
清容上下打量秋山葵，眼中似乎尽是满意，看的秋山葵都有些不好意思，她一直不觉得自己的身材算得上很好，至少比起叶星露来还要差上一些，如果不是现在的危机实际上还没有解除的话，她或许便忍不住会扭捏起来。
忽然之间，清容秀眉骤然拧起，面上怒意已现，朝着后方喝道：“东方鑫，你要是敢动他们一根汗毛，我今日便死在你面前！”
随着她的这一句话，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已是被她握在手中，瞬间已是横在了自己的咽喉之处。
纵然数十年不曾用剑，她的技巧一直不曾真正荒废，这一此出匕，便是当年她最为擅长的剑法的体现，只是当年的她仗剑对敌，英姿飒爽，如今的她手中无剑，就算是这把小匕首，也只能对准自己。
纵然时过境迁，性烈不减当年。
“母亲！”
东方曦忍不住出声。
他看得很清楚，清容的匕首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她是认真的。
东方鑫也是如此，原本正在调动的天地灵力陡然散去，道：“容儿，我……”
“你与我解释什么，堂堂仙尊，君临一方，难道还会与我这么一位小女子商量？”
清容竖眉喝道：“放他们离开。你敢动他们一根汗毛，我就敢当场死在这里！来啊！”
见清容说出这番掷地有声的威胁，纵然一贯胸有成竹的东方鑫，此时也不禁慌了神。
这是清容第一次在他的面前展露出如此决绝的模样，他也看得出来，清容说得出做得到，若他真的对秋山葵出手，哪怕再神不知鬼不觉，清容也会干净利落的在他面前死去。
在凌霄峰之中，他的修为通天，纵然现在的尚云间再次手提天玄杀过来，他也能从容应对，然而现在，他却无法应对清容这无比彻底的威胁。
自从被天脉之泉血缚之后，清容的身子骨一向虚弱，生东方曦那会儿，如果没有诸葛霖叶亲自施法护卫，母子两条人命已然不在，更不要提数月之前东方明出生那一会儿，他身为仙尊，都在生产之时亲自凝聚天地灵力护持了三天三夜，方才得以母子平安，只要一点伤势，很有可能就会要了如今早已没有多少灵力傍身的清容的命。
以他的修为，夺下清容的匕首，顺手将秋山葵直接抹杀，都不过是弹指间可以做到的小事，但人心中的死志，是他无论如何都消除不掉的。
而且到了现在，他猛然想起了一个事实，一个曾经被他所牢牢记住，但
已经越来越容易忘却的事实。
天脉之泉的力量，一直都不是真正为他所用，是因为清容在无意之中被设计，以自身精血血缚了天脉之泉，又被那神界的白袍人暗中施以移花接木一般的神术，他才得以掌控天脉之泉的力量，在这凌霄峰上成为真正的无敌存在，但若是离开了天脉之泉，他只是一名普通的仙人，绝对没有能够令凌霄峰上下拜服的实力。
清容若死，天脉之泉挣脱血缚，他将何去何从？
一时之间，他竟是分不清自己是真心爱着清容，还是执着于清容带来的天脉之泉的力量，两种想法在他的脑中四下套钻，竟是将他的思绪搅成了一团乱麻，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性情，已是与当初大相径庭。
而无论是哪一种，他都没有选择出手强杀秋山葵。
他承受不起清容之死，这是他心中明了的，毫无疑问的事实。
清容冷哼一声，转而对着东方曦道：“曦儿，还不快走？”
“母亲，那你……”
“男子汉大丈夫，犹犹豫豫的像什么话。”清容不悦道，“要你走你就走，圣阁容不下你们，难道天下之大，还没有一个去处？”
“母亲……”
东方曦含泪听命，拉起秋山葵，将一身灵力尽数灌注于双腿之中，白雷闪动，已如闪电般去的远了。
东方鑫目送东方曦与秋山葵离开，暗藏袖中的右手已有劲气涌动，然而就在这一刻，她的手却被清容紧紧握住。
“我的修为废了，眼力还没有废。整个圣阁已经在你的掌控之中，那些仙灵体家族也都服服帖帖的，你为什么就是不满足呢？”
清容的语气之中带了几分哀求，但手中的匕首却没有丝毫要收回去的意思：“曦儿与秋山家的姑娘两情相悦，难道你看不出来，我不管你为什么要对秋山家动手，也不管你心中到底有着怎样的想法，我只想你不要对我们的孩子横加干涉。”
“他是你的亲生儿子！”
她的语气稍稍放缓，已是带了一丝恳求意味：“你已经是凌霄峰巅峰的存在，为何容不下一个秋山家？算我求你，莫要让曦儿太过难堪。”
东方鑫默然不语，良久以后放缓语气道：“容儿，此事……是我考虑欠妥。”
他没有服输，更没有认错，仙尊是不会错的，身为凌霄峰现在真正的主宰者，他更不可能在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此处的情况下认输。
但他也失去了彻底抹杀秋山葵的机会。
固然已经有明白他心意的圣阁修行者暗中跟随东方曦而去，但雷霆正意大成之后的东方曦速度早已较之以往快上不少，就算追上，白梧心不在此地，那几名老祖说什么都不可能真的与这位仙尊公子动手，其他人根本拦不住他，倒在地牢门口的苟儒山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
一个秋山葵的逃离算不上什么大事，不同于苏义与叶星露这等让人头疼的存在，就算她完完全全的投入到人界妖域那边，也只不过是让那边多少一个无足轻重的圣阁修行者而已，秋山家原本在他的料想之中会是什么样子，以后就会是什么样子，没有任何事物能够改变。
只是东方曦的离去，终究寒了他的心，然而他也并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早已寒了东方曦的心，这对曾经融洽的父子，现在看待彼此都已经无比陌生，恍若隔世。
走便走吧……”
东方鑫在心中冷笑一声，柔声劝诫许久。清容估摸着东方曦与秋山葵已经去的远了，方才收起匕首，随东方鑫回到圣阁之内，只是她也深切的体会到，自己已经看不透这个陪伴了自己一生的男人了。
以前的东方鑫，绝对不会对家人出手，更不会对圣阁的弟子下如此狠手，更加不会将整个圣阁都近乎偏执的掌控在自己的手上。
他是什么时候变的？
或者，他从来都是这样？
清容猛然发现，自己或许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东方鑫。
他们本是一对被圣阁上下称赞了数十年的神仙眷侣，然而现在，东方鑫虽然依旧在她身边，给予她的呵护与关爱也似乎与往常没有任何差别，但她只觉得自己与他的距离，似乎早已被拉的极远。
无可奈何，也无从奈何。
……
二百里圣域，指的是圣阁周边直径约二百余里的区域，面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因为与凌霄峰一般哪怕后方就是无尽蓝海，依旧有着沉厚的积雪，而被人界与妖域认为是凌霄峰衍生出来的部分，加上雪地之上难有植被与生灵，这些活物似乎都集中在凌霄峰，丝毫不干这片圣域的事，就算夺下来了也没有任何作用，反而会触怒圣阁，故而几百年来，人界与妖域从来不曾对圣域这片广袤土地出手，而这里除了希望能够进入圣阁的修行者，几乎没有人会踏足。
东方曦背着秋山葵，在雪地的某处停下，他的面上一阵青白交替，旋即便是一口鲜血喷出，将一片洁白染出血红。
鲜血之中，似是有着无数紫电交缠，许久不曾消散。
那是东方鑫留在他体内的暗伤，他强行压制了许久，现在终是压不住了。
“东方……大哥。”
秋山葵急切出声，仓促之下出逃凌霄峰，未曾真正看到秋山家的情形，她的心中早已一片混乱，然而东方曦这一咯血，已是将她的整颗心都给牵动，由不得她不担心。
东方曦微微摆手，示意自身并无大碍，旋即道：“你有办法联系到北冥修吧。”
秋山葵重重点头。
东方曦再咳一口鲜血，道：“告诉他，我们会前来与他会合。”
随着他说出这一句话，东方曦面色已然苍白许多，显然仍在勉力压制体内伤势。
他继续背着秋山葵，朝着前方赶去，仿佛没有看见秋山葵那担忧的眼神。
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在他们耳畔响起。
似乎有某件事物从天而降，重重的砸在某座高山之上，天边的血色怒涛，亦是在几乎同一时刻消散。
在那一声巨响之后，天上剑痕缓缓闭合，血红天空，顷刻间重复光明。
一切，仿佛都回到了正规。
“白梧心败了？”
东方曦微微摇头，这个结果在他意料之中，也在情理之中，墨梅山庄龙二先生成名已久，实力非比寻常，终归不是那么容易被撼动的。
不过，这场结果跟他早已没有什么关系。
东方曦深吸一口气，将体内伤势强压住，继续向前行进。
圣域的某处，青年背负着少女，在雪海之中穿行。
或许他们很孤独，但对于他们来说，现在的彼此，就是彼此最好的依靠。
第八百九十二章 秋山醒，潜龙越
秋山连城醒来之时，仿佛还置身于梦中，脑中的记忆一片混乱。
他依稀记得自己放开了身体的防护，任由北冥修的魂斩斩击自身，在这之后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识，然而醒过来后，那整个脑壳都充溢着的酸痛感，以及放在他手中的秋山宝剑都已经切实的告诉他，他并没有死，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
他看向周围的景色，发现自己应该是身处于人界的某处营帐之中，感受着外界的温度，他猜测这里或许是一片荒漠。
整片大陆最为著名的荒漠地区，便是人界与妖域的边境地带，因为常年征战等等各种原因，人界与妖域的边境地区有着长长的一片无植被区域，无论是荒原还是货真价实的荒漠，都连成了狭长的大片区域，泾渭分明的将人界与妖域分隔开去，西侧是妖域的领土，东侧是人界的诸多关口，而这一贯穿几乎整片边境区域的荒地，也被人界与妖域共同称为“边境走廊”。北冥修带领众人从卫城出关前往妖域，中间穿过的荒原便是边境走廊的一部分。
边境走廊名为走廊，实际上来访的双方大都动刀动枪，鲜少有和平串门之时，一片荒芜之下，不知隐藏了多少鲜血与死伤。
秋山连城原本还在怀疑，当他看到窗外的荒芜之后，便完全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哪怕他身在圣阁，鲜少踏足世间，对于人界妖域的边境风貌也早有耳闻。
既然已经到了人妖边境，莫非正在向着圣阁进发？
正在秋山连城思索之时，营帐门口有一个惊喜的声音传来：“秋山叔叔！”
叶星露端着一碗药缓缓走进，将药放在床边，道：“您已经昏迷了五日，现在感觉如何？”
秋山连城听闻此言，面上顿有忧色，叶星露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笑道：“放心吧，北冥他用了一些手段，瞒过了东方鑫的感知，抹去了印记，现在在圣阁那边，秋山连城已经是个死人。”
“而且因为一些原因，秋山家并没有被东方鑫干净利落的铲除，虽然应当还处于内忧外患之中，怀璧叔叔还是能够掌控好局面的。”
“小葵也没有出事，东方师兄与圣阁闹翻，正带着小葵前来与我们会合，这是五日之前的消息，北冥已经派人前去接应，或许再过几日，他们便能到达这里。东方师兄现在已经领悟了雷霆正意的最高境界，想来就是圣阁修行者追击，也定能护着小葵周全。”
叶星露没有说明，为了探知到圣阁的情况，她暴露了委托苏义留在秋山家门口的笔画，只为察探一下秋山家的内部情况，在感知三秒之后，毫无意外的直接被东方鑫察觉并抹除，但至少秋山家的情况，她稍稍的窥见了一二。
这五日之中，发生的事情自然不只这些。
比如云巅之上，龙瑶与白梧心的那场战斗，最终以白梧心被打落云巅，整个人嵌在一座在当地十分有名的山中，只是当群众前去察探之时，白梧心已是影踪不见，而那座山却是崩塌了近半，造成了不小的伤亡，令得当地官府焦头烂额，至于朝廷的处理，便不是她会去关心的了。
比如天道联盟的主力——也就是汇聚嵩山，最终愿意追随人界妖域的联盟，直接全力朝着圣阁进发的修行者们——已经在尧崇，高阳嵩以及北冥修的带领之下，到达了边境走廊，此时正在缓慢朝着圣阁前进。这种缓慢一面是让在嵩山问剑之中遭受损伤的修行者们有机会恢复自身，一面等待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有志之士前来共讨圣阁。到目前为止，天道盟四大殿的主力都已到达，坐镇中州城的余昌平亦在其中，人界的修行者已汇聚到近二千之数，而妖域的精锐强者们也融入联盟之中，由妖域亲王兼大将军崇兆统辖，其余的妖域修行者也在妖都的号召之下纷纷前来，粗略估计，也有了一千余人。
三千以上的修行者大部队，放在人界妖域的历史之中，都不曾出现过，更不要提是同时拥有着大量人族与妖族的修行者部队，虽然其中七阶以上的精锐修行者大约只有一两百，也已经足以青史留名，为千年之后的后人铭记。
但对于秋山连城来说，他最关心的，就只有秋山家的情况，凌霄峰中，向来是有家无国的。
秋山连城花了许久来消化这个消息，良久之后，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都似乎轻松了许多，他问道：“北冥少侠呢？”
他不知道北冥修用了什么手段瞒过了东方鑫他的死讯，但很清楚北冥修必然动用过魂斩，想来无论到底是什么手段，对于他本身的消耗都是极大。
他与北冥修以前从未见过，他当年也没有为北冥家做过什么事情，但现在北冥修已付出重大的代价向东方鑫伪造了他的死亡，这份恩情已如同再造，无论北冥修有着什么目的，他都必须要去当面感谢一下。
“他现在正在修养，也无暇见客，就连天道联盟开会，暂时也是委托季殿主代替出席。”叶星露指了指那碗药，道，“这是聚神汤，专门用来温养灵魂的，他现在也在服用这个。”
秋山连城点点头，魂斩实际上是一种以自身魂魄强行抹灭对方魂魄的拼命功法，他的魂魄却没有受到太大损伤，显然应该是被另外的灵魂力量所保护，北冥修在灵魂的损伤与消耗，理所当然的会比他重上许多。
他的眼中寒芒一现，说道：“叶侄女，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心中去了一座大山，他对于圣阁的战意已是充斥了他的胸膛，“秋山连城”在凌霄峰已经是个死人，秋山家依旧没有摆脱囚笼，他自是不能安心的在这里养伤。
叶星露微笑道：“秋山叔叔，您就在这里安心养病，等到联盟的生力军集结的差不多了，我们便会向圣阁进发，到时候自然有您的用武之地。”
“等小葵到了，见到您肯定会很开心的。”
秋山连城点点头，现在的他已经没有那许多束缚，等上一段时日也没有什么，若是他能够消化先前与尧崇那一战的经验的话，对于自身的修为必然能有不小的助益。
秋山的复仇之剑，终有出鞘之日，他会敛藏锋芒，等到那个时候。
……
从秋山连城的营帐中走出，叶星露伸了一个懒腰，舒畅的吐出一口气
秋山连城终于苏醒，而且也已经想明白了之后要做的事情，这对她来说实在是一个好的不能再好的好消息。
而且秋山葵与东方曦也应当快要到达此处，她们五人终于能够再度聚首，如何能不令她喜笑颜开？
便在此时，她的目光望向一边，道：“凤老兄，有什么事吗？”
凤五玄苦笑着自一旁的营帐顶端落下，他早年做飞贼的营生，轻身与隐匿功夫都是极佳，但在天人道全方位的感知之下，他根本无从躲藏。
无奈归无奈，他实际上并不太过在意这一点，只要不是敌人，就算察觉到了他也没什么事情。
天道联盟的旗帜之下，除了需要巩固后方的竺能，北冥府的所有人都随着天道盟的大部队来到了队伍之中，就是扒拉着屋檐不肯离去的胡胜熊都心不甘情不愿的一同上了路。这些日子北冥修精神衰弱，将天道盟与北冥府随行人员中的大多事务都交托给了信得过的人，而叶星露则与易铭一同负责替他筹划天道联盟之中的具体事务，准确来说，是她规划易铭行动，可见北冥修对她的器重以及信任。
凤五玄与她的关系一向不错，这种友好关心主要是由看热闹不嫌事大而逐渐凝聚的，不过在心中，他对于这个圣阁来的女子还是有着一些隐隐的畏惧。
他总觉得这个女子心里在盘算一些别的事情，然而人家看得透他，他却怎么都无法反过来看透她，这种走在迷雾中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好。
但至少人家却是是一心一意的为北冥府行事，不会对北冥府做出任何不利的举动，这便够了。
他笑道：“前面已经来了确切消息，明日正午时分，秋山葵与东方曦就会到达。”
听到这个消息，叶星露眼前一亮，若说现在得天道联盟要评选出最强的斥候，凤五玄必然有着一争之力，两日之前，他便外出探查秋山葵与东方曦的具体行程，既然他已经回归，那么这应当就是他所探查到的事实。
这种速度，比她预想的还要快上许多，看来北冥修对迎接他们到来，确实是挺上心的。
他们现在正处于边境走廊的南段，按照原本的计划，半月之后方才会到达圣域边缘，但这也是为了等候人界妖域的力量集结，以及尧崇，高阳嵩，北冥修等人恢复伤势，以最好的姿态参战。
要不要抓紧时间办个欢迎会？
正当这个念头出现在她的脑海中时，远方的某处营帐之中，忽然传出龙吟虎啸之音，紧接着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一道剑气冲天而去，剑意冲霄，势不可当，若单单用“锋锐”二字，绝对无法形容这道剑气的真意，但思来想去，也只有“锋锐”二字能够契合。
那是极致的锋锐。
更是连波的沧浪。
三尺长剑携沧浪剑势破天而上，大有嵩山上空，袁雪斩云巅入仙阶的风采，但在剑意的凝练以及精纯方面，袁雪距离施展这道剑气的主人，还有这一段距离。
妖帝尧崇，没有辜负他的誓言，在嵩山问剑五日之后，一剑破天，欲破境，登仙！
第八百九十三章 剑仙之姿
天道联盟一共有三座主帐，这三座主帐都是二日之前搭好，虽为主帐，实际上除了规模，与其他营帐的差距并不大，人界千机阁的独特工艺造就了所有营帐搭建与拆卸的方便，大大加快了行军效率，主帐之所以会被搭出，也只是为了容纳重要人物以及他们的家眷而已。
这一场战争，对于人界妖域来说都已关系到生死存亡。若是未能将圣阁覆灭，来日圣阁反攻，人界妖域皆会有灭顶之灾，这已经是整片天下都公认了的情形，尧崇，高阳嵩，北冥修三人，不仅是无岸剑峰的三名师兄弟，更是这片地位最高的三尊大神，除了北冥修这个后来居上的天道盟盟主，龙瑶早年规划好的大陆形势蓝图已经得到了实现，他们没有让家眷留在后方，已是代表这一战，他们将拼上自己的一切。
所有汇聚在这个新生的天道联盟旗帜之下的人，大都也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心境前来的，圣阁之前的所作所为早已令得天下为之震动，若人界妖域尽皆被圣阁压服，当年剑魔之乱时民不聊生的惨状，或许会再度发生在这片大陆之上，若是国破，家又如何能保？
于是现在的天道联盟临时设置的移动总部，每天都需要接纳大量涌入的各族义士，他们大都没有修为，也没有战斗经验，但他们都愿意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有人自愿承担苦力，有人送来家中的物资，有人回乡号召乡亲们一同前来……无数人的努力，最终导致边境走廊这一片原本除了征战的兵士，几乎无人问津的荒凉地带，直接成了人来人往，仿佛闹市的存在。
而现在，一道冲霄的浩然剑气，便直接令得一座主帐轰然爆碎，将剑中的一切意境都暴露在了天地之间。
剑意坦荡，傲立尘世，一如这道剑气的主人，任由风吹雨打，始终心有浩然之气，以一颗明净剑心立于天地之间，无论为侠为帝，皆不负本心。
尧崇御剑意冲霄，万千把剑自然相随，来自无岸剑峰剑池的诸多宝剑，无论本身已只是残存还是尚有锋芒，纷纷震颤自身，将体内剑意毫无保留的绽放出去，将这道冲霄剑气的气势再推上另一座高峰！
无数人纷纷驻足，怔怔看着这道剑气长柱冲天而去，尤其是妖族的群众，心中已是有一股浓浓的自豪感油然而生，一时之间，已有无数人出言呐喊，盼尧崇登临仙阶！
喊得最大声的大都是没有任何修行经验的战熊族民众，他们距离天道联盟驻地最近，对圣阁的仇恨在八大部落中也名列前茅，听闻妖都发布的召集令，边境地区的战熊民众男女老少齐齐上阵，带着许多物资，千里奔袭一般的前来助力，其中甚至还有许多战熊部落的贵族子弟，或许本身没有什么用，还得管饭，但他们都尽可能的勤恳做事，已是一种态度的体现。自从战熊部落上任首领石肖因为参与万妖盟，勾结圣阁祸乱妖域而下狱，却在判决生效之前不甘受辱自尽之后，战熊部落的内部早已无比惊慌，元老会都被尧崇与崇兆这对兄弟用铁血手段直接封了，要是妖都
想要直接将战熊部落连根拔起，根本不需要废什么力气。加上妖域全境基本上都燃烧着对圣阁的极度仇恨，战熊部落虽然畏惧妖都，也万万不敢在后方闹什么小动作，失去了大半武装力量的他们，或许连愤怒的平民暴动都无法镇压住。他们在领地之内呼风唤雨的快乐时光，或许早在圣阁介入妖域情势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不复存在了，不过至少妖都对他们这些贵族许下过承诺，只要他们不闹腾，至少还能够保证他们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尧崇的承诺，在妖域还是极其可信的。
在以战熊部落为代表的这种风潮之下，妖域不论民间还是贵族，都对尧崇支持下的天道联盟倾尽一切支持，而且因为尧崇将圣阁的力量完全驱除出了妖域，又将妖域重新统一，妖域上下都对尧崇有着近乎狂热的崇拜以及敬畏，尧崇即将破境入仙，正是妖域足以举国欢腾的盛事，现在以战熊族为首的民众们欢呼雀跃，大抵便是如此原因。
然而也因为欢呼的大都是不懂修行的民众，他们根本不觉得在一个尝试破境的强者旁边大吵大闹是一种干扰，就是其他的人族或是妖族的修行者前来劝导，都熄灭不了他们的热情，最终直到崇兆与墨清分别现身，方才令得热烈的浪潮平复下去。
虽然尧崇入仙的脚步踏的无比扎实，完全有着十足的把握，作为与他最亲近的两名亲人，崇兆与墨清还是不想让这些干扰影响到尧崇的升仙之举。
破境登仙，在一些人眼中似乎轻而易举，比如袁雪跻身仙阶之时，好像就是轻而易举的把天都给斩开了，自然而然的就入了仙阶，轻描淡写却又惊天动地。但实际上晋升仙阶有着极高的风险，不然史书中也不会有那么多风流人物没有跨出那一步或者跨出了就没了下文，譬如奠定了天道盟近年强盛真正基础的沈余夕，轻描淡写的一拳便可将大化天魔气大成，连败人界诸多九阶强者，凶威震天的天魔坛坛主萧平生干净利落的打入尘埃，最终却也在无法真正攀援仙阶的情况下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尤其是尧崇选择了与天道抗争，而不是向天道臣服的这一条成仙之路，就算苍穹之眼已经被长辈们以天门控制，天道桎梏再不复昔日之威，冒的风险一样不会少，哪怕尧崇本身已经笃定一切十拿九稳，他身边的人依旧会尽可能地替他排除一切的不利影响。
不过事实上，外界的纷扰并不会打扰到尧崇。
一来，他剑心早已圆融，在剑道上的造诣已经无限逼近于师傅尚云间，就算没有尚云间的命令，无岸剑峰群剑也都已经认可了他这名执剑者，心甘情愿的为其所用，现在尧崇以剑气震动天地，群剑自然将其护持在剑阵之中，任外界驳杂难辨，也不会让一点风吹草动影响到他，虽然就算听到了，完全沉浸在剑道中的他也会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二来，在他的识海之中，还有一位已经与他完全成为共生关系的，货真价实的剑灵。
尧崇的剑道与崇明剑早已密不可分，无岸剑
峰的魂御剑术更是以人魂剑魂相合为核心，现在他一剑斩天，姬魍已是爆发出身为崇明剑灵能够调动的一切，尽可能的令他的剑气威力更上一层楼，而她本身虽是灵体，亦是干净利落的替尧崇封闭了识海周围，令其得以真正全心全意的融入破境之中。
三来，尧崇本人，早已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他的修为境界是从战斗之中一步步锤炼而来，绝非依靠外物得来的虚浮修为，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与白梧心走的确实是同一条路。
斩天破境，便是这条战斗大道上的一道关口，而他从来不会在事情只关系到他一人的情况下，随意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从而让在意自己的人担心。
此刻，剑气冲天，锋锐剑意足以突破一切。
“破！”
尧崇心中轻喝一声，随着这一声呼喝在心中响起，他的手紧紧握住了崇明剑的剑柄，朝着半空点去。
这一出剑无比自然迅速，仿佛已经做了千万次，但当崇明剑真正融入那令人难以直视的剑气柱之中时，给人的感觉又绝对不能以一式剑招来简单评价。
这一剑他的确已经烂熟于心，从幼年得尚云间传剑开始，他时常刻苦练剑，而收尾的最后一剑，都是这将全身力量汇聚在剑尖，朝着天穹点去的一剑。
当年的他根本无法察觉到这一剑中的无穷奥妙，现在突破仙阶之时，他已将其明了于心。
其中真意，随着他无比熟练的一剑点天，完完全全的展露在了爆发向上的剑气长柱之中！
此剑，本为破天道而行，既要打破天地桎梏成仙，天道欲压，便一剑摧垮，旁人欲阻，便一剑镇压。
无岸剑峰剑修，自当坦荡立于世间，不惧天威，更不惧世俗一切，纷扰若来，自有手中剑，随心中剑破鞘而出！
“轰”的一声巨响。
天道联盟之中，欢呼声，鼓励声在一瞬间迅速沉寂下去，上至人界妖域诸多九阶强者，下至平凡的民众，无不为之侧目。
天边多出了一道裂口。
那道裂口附近，无数残破云层自主分散开去，仿佛一只打了败仗的逃兵，只顾各自分散逃离，完全没有注意阵型。
比起袁雪在嵩山上空的开天一剑，这一剑的威势或许尚有不如，但没有人认为尧崇此刻的修为会比袁雪弱。
剑气光柱仍在场间，久久未散。
良久之后，尧崇走出主帐，无数飞剑落入身后剑匣之中，剑气光柱方才真正消散。
他吐出一口浊气，细心感受着身边灵力的汇聚，或者说臣服。
然后他御剑凌空，被墨清缝补过的剑袍依旧看上去有些破烂，但在他的身上，依然有着十足的潇洒意味。
如不染尘的宝剑，身有锋芒而不令人生畏，立于半空，自有倜傥潇洒之意，正是剑仙之姿。
此刻的他，已有充分的资格自称剑仙。
第三代的无岸剑仙。
第八百九十四章 群雄贺
尧崇平静的注视着下方的一切，内心开始试着习惯这种天地灵力萦绕的感受。
就像一个平日里也算有些余财的财主突然成为了全国最大的富翁，就算早有心理准备，事到临头之时的适应也需要一段时日。
这种能够完全掌控天地灵力的感觉确实很美妙，就算无岸剑峰的剑道实际上以剑意为主，灵力为辅，他也能感受到，自己的力量比之尚未进入这个层次之时，已是有了本质的提升。
现在的他，或许轻描淡写的随手一剑，云巅就会为他而开。
而在此时，他亦是听到了无数浪潮般的声响。
“贺陛下跻身仙阶！”
在他视线所及之处，无数妖族民众亦如浪潮一般纷纷拜倒，脸上欣喜溢于言表。妖域相比于人界，因为八大部落的存在，妖帝在民间的凝聚力实际上要较之人君略逊一筹，然而这一任的人君高阳嵩大部分时间都在民间逍遥，哪怕他早已经被迫“改邪归正”，亲自主政，已有许久不曾偷懒，人们还是下意识的将最近几年朝廷对人界的诸般有利举措按在朝中大臣以及月柔，梦千寻等已经在明面上参政的后宫成员的身上，高阳嵩在民间的风评，也大都是一个虽然不昏庸，但喜欢在民间搜罗女子的风流天子，而且种种事实有理有据，甚至被人编成了话本到处传播，就连某些官府成员都听的津津有味，若是高阳嵩清楚自己在民间的这般风评，当年一定会将行踪隐蔽的无比完美，而不是每次微服私访都不小心闹出些大动静。
而尧崇则不同，他在妖域之中流传的故事，大都从他孤身从人界逃至妖都开始，明明只有一人一剑，人界诸多修行强者便奈何他不得，八大部落的前任首领想要将他暗杀，甚至将他逼入了被称为死亡之地的万鬼窟，他却依然回到了妖都，甚至直接斩杀了一名妖域参与过剑魔之乱的老人。其后他励精图治，一扫妖都往日颓废之态，对外与早已脱离妖都控制的部落虚与委蛇积蓄力量，单凭人格魅力便令月离，巫泉二部直接归附，对内整顿吏治，借机清扫元老会的腐朽势力，将部落伸进妖都的手纷纷斩断，终于在某一天，妖都倾巢而出，直捣黄龙，有圣阁帮助的万妖盟都没能阻挡妖域黑凤骑的铁蹄，落龙原上，尧崇仗剑横扫四方，镇龙部落与圣阁强者皆奈何他不得……对于妖域的所有成员来说，尧崇这个名字就是一个不败的传奇，单凭这一点，便足以令想来崇拜力量与强者的妖族对他这位妖帝心诚悦服。
若是尧崇对妖域发出指令，他说往东，绝不会有人往西，这便是妖域妖帝现在堪称恐怖的号召力。
而这份号召力，将随着尧崇的修为晋升仙阶，更上一层楼！
人族的修行者们望着这一幕，也是有着诸多感慨，如果先前没有袁雪晋升仙阶的话，这份震撼足以让他们所有人回味更久时间，但就是现在，稍微有些岁数的修行者们也已经喟叹起来。
似乎
除了上古时代，这片大陆上除了圣阁，便鲜少出现仙阶强者，然而在剑魔之乱之中，尚云间，龙瑶等人纷纷跨出了那一步，而现在，诸如余昌平，袁雪，尧崇也都已经登临仙阶，后面两位的年龄甚至还未到三十，最夸张的便是袁雪的十九之龄。
现在这百花齐放的模样，仿佛正是剑魔之乱时群英并起的样子。
不过新晋入仙阶的是妖帝尧崇，人族的修行者们固然心怀憧憬与敬佩，终归有些竞争意味。
虽然人界与妖域因为在嵩山问剑时的盟约，已经暂时打成了合作，共同投身在了这名为“天道联盟”的旗帜之下，但彼此之间从很久以前就开始的竞争心理却是半点也不曾落下。尧崇目下已经跻身仙阶，超越世俗，他们的人君陛下却还没能踏出这一步，虽然心中明知高阳皇室千年以来都不曾出现过仙阶强者，就算是人界的第一名人君“圣皇”，在那个百花齐放的上古时代，也没有真正的踏出那一步。
尧崇晋升仙阶，无形之中，已是让妖域压了人界一头。
不过就在一些人不怎么舒服的时候，一个爽朗的笑声却是从一旁传来。
高阳嵩驾驭龙渊，自一座主帐之中飞出，与尧崇隔着数十米相对。
二人同样是一身缝缝补补的剑袍，气质上也颇为相近，只是尧崇更加沉稳，而高阳嵩更加潇洒恣意，某种程度上来说，高阳嵩更接近于年轻时也算风流潇洒的尚云间，而尧崇则更多的学到了龙瑶的宠辱不惊，不过这一对无岸剑峰的师兄弟，在剑道之上的感悟从来都是颇为相近的。
若非如此，高阳嵩不会始终将尧崇当作自己剑道之路上的对手，更是不顾一切的试图证明自己比尧崇要强，这是剑道上的争斗，人界妖域的大义名分，也只是高阳嵩用来给民众的一个交代而已。
嵩山问剑，他输的心服口服，那么何必继续纠结下去？尧崇跻身仙阶，他自然在某一日也能够跻身仙阶，修行之路可没有先来后到的规矩，那白梧心能够将师娘逼出全力，虽然落败却也没有伤的太重，正是一个后-进者向前人挑战的良好典范，值得他学习一二——当然，他是不敢对龙瑶有丝毫不敬的，这位平时沉稳，看起来似乎根本不会生气的墨梅山庄二先生一旦真正动怒，本就是个掩耳盗铃玩意的止水意心法一破，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得了的。
“大师兄，恭喜啊，看来以后要找你切磋，真的得斟酌斟酌自身斤两了。”
说到这里，高阳嵩正色道：“但这可不代表我已经认输了啊，总有一日，我会在剑道之上真正的超越你，让你输的心服口服。”
见到高阳嵩豁达的模样，尧崇欣慰的笑了笑，这才是他一直看着长大的二师弟该有的样子，想来那因为无岸剑峰继承权造成的心障，已是彻彻底底的从他的心中被抹去了。
“等你到达仙阶，随时可以。”
得到这个想要听到
的回答，高阳嵩满意点头，旋即对尧崇抱剑一礼，以贺其以剑道破天成就仙身。
沧浪门掌门关山越，雪峰剑宗韩宗主等人界的巅峰强者也纷纷对尧崇行礼祝贺，他们之中有的是早有盛名的剑修，有的是其他领域的巅峰强者，他们的祝贺或许没有高阳嵩那般的分量，但也是一种信号的体现。
此时没有人界妖域之间或明或暗的竞争，只有一名天道联盟的领军人物，拥有了更进一步威胁圣阁的实力。
又有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自人群之中响起，令得周围的群众纷纷给他让开了一条路。
“恭喜了。”
余昌平抬头看向半空的尧崇，露出了一个复杂的笑意。
若是以前的他，纵然面对真正的仙人，明知自己不敌，也绝不会仰视对方。尤其是尧崇是自己的后辈，而他的师傅尚云间跟他的仇怨到现在还没有真正消解。
但自从在生死边缘挣扎数载之后，他的锐气已经完全被消磨殆尽，此刻他更愿意以一颗平常心去看待尧崇的升仙，他的仙阶是被邱逢春算计，却在阴差阳错之下达成的，比起尧崇这种真正靠着自己打破天道桎梏的仙阶已是要弱上一线，失去了锐气的齐天一棍，现在或许已经不是尧崇手中崇明的对手。
但这并不代表齐天一棍会永远沉寂下去，在民族大义之前，他将挥棍在前，以仙阶修为为天道联盟开辟出一片天地。
这一次的恭贺，他真心实意。
尧崇微笑抱拳回礼：“余前辈客气，前辈的齐天一棍，家师向来极为推崇，我很期待与前辈并肩作战。”
余昌平微微点头，安静的找了个角落，仿佛一个普通的中老年男子，开始闭目养神。
当今的天下已是年轻人的天下，自己这把老骨头，也只能算是发挥发挥余热了。
而便在此时，北冥修的声音也是落在了场间：“大师兄，恭喜恭喜。”
此时的北冥修面色依旧有些苍白，余落霞在他的身后，丝毫没有掩饰目光中的担忧。
嵩山问剑那会儿，她便隐隐觉得嵩山之中恐怕免不了一场大战，结果比她想象的还要更加糟糕，，这些日子见到北冥修脑门贴着安神符的模样，心中便已懊悔没有帮上他什么忙。而她也很清楚，现在的北冥修，身体还远远没有康复，这种不是外伤又非内伤的古怪伤势，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痊愈，但他却必须要不时站在台前，作为天道联盟的主心骨之一安定人心，现在尧崇破境登仙，他出来恭贺是理所应当，但他现在的身体条件，实在不能不令她担心。
袁雪在一旁小声道：“余姐姐，放心吧，周寒大哥从来都是有分寸的。”
余落霞无奈一笑，她与北冥修相识许久，十分清楚，在涉及到圣阁的大事之前，一贯行事有分寸的他，大多时候都没什么分寸。
如今圣阁近在眼前，教她如何能不担心呢？
第八百九十五章 谈心
北冥修身体抱恙，在目前的天道联盟之中并不是什么秘密。
自从天道联盟正式成立以来，本该在其中占据重要地位的北冥修鲜少真正在人前露面，就算出面也难掩面色的苍白，大小事务也纷纷交托给了他人，显然伤势未曾痊愈，相比于尧崇与高阳嵩，他的恢复可谓是极慢，不过人们也都清楚，这本就怪不得北冥修。
在嵩山问剑圣阁突袭之际，北冥修与那圣阁的仙阶强者周旋，其后更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将对方杀死，单是这份胆略以及行动的结果，便令得无数人为之敬佩。无论是不是他亲自动的手，这份壮举想要实现，代价必然不会小，北冥修就算现在卧床不见客，都不会被民众质疑，现在他还会强打精神出现在众人眼前，对于他们的鼓励意味也是极大。
但对于关心他的人来说，这种鼓励实际上并不怎么需要。
尧崇皱眉道：“为何不好好歇着？”
“老是坐着躺着不动，终归不是好事。”北冥修笑道，“何况今日大师兄跻身仙阶，若不亲眼观摩感受，实在有些可惜。”
“正是这个道理。”高阳嵩附和道，“当年师傅破境的时候，可没有人有机会观摩。”
这不仅仅是他们的想法，附近的许多人族妖族修行者也都是这般想法。
目睹一名强者升仙，对任何修行者来说都绝对是一场天降福缘，当年余昌平在苏醒之际自然而然的越过那道天地之间的桎梏，天道盟诸多强者都在场，在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后，每个人都在回味那时的感受，也都有着自己的感悟，像是武宗殿殿主何璧，在那时便有了破境九阶的感悟，现在也已终于迈出了那一步。
一名仙人的升仙会带来什么，史书中几乎没有确切的记载，但单凭那些疯狂涌来的天地灵力，已是值得所有修行者用心去感受消化。
尤其是与尧崇同为无岸剑峰弟子的高阳嵩与北冥修，这份冲霄破天的剑意中蕴藏的意味，足以令他们受益匪浅。
北冥修都表露出了无所谓的态度，高阳嵩自是不会将他强行摁回营帐中去，他们这些无岸剑峰弟子，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负伤无数，要是真的受了伤就完完全全的静养，哪里能够磨得出真正锋锐的剑意？
“短短五日之间，天下便多了两位仙阶强者，这般盛景，可是千年以来都不曾有过的。”
高阳嵩快意笑着，对着周围宣布道：“既然妖帝在嵩山之时宣告，会在七天之内晋入仙阶，今日果然没有食言，朕身为人界之主，倒也要试着效仿一二，在我天道联盟兵临圣阁之前，令这些日子新晋的仙阶强者，从两位提升到三位！”
此言一出，顿时有着不少窃窃私语之声传出。
人界修行者们对于高阳嵩近乎膨胀的自信，已经在嵩山问剑的结果出炉之时被打回原形，高阳嵩在嵩山之时的修为稍弱于尧崇，这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但现在他的话语之中，摆明了是要勉为其难的做人界这第三名登仙之人，实在不由得人们无法对他充满信心。
君无戏言这四个字可以与尧崇相配，现在却极难符合他高阳嵩的种种作为。
阳嵩眉头一皱，显然没有料到嵩山问剑的暗中落败居然让自己在民众中的形象一落千丈，但他也不是纠结之人，无论旁人信或不信，他高阳嵩都会拼尽一切完成自己的承诺。
他既然敢承诺，难道会没有达成承诺的把握？
当然，上次是个意外。
高阳嵩昂首道：“观此剑意冲霄，我心中已有感悟，过些时日，诸位可得瞧好了。”
说完这句话，他得意笑着，御剑离去，似是胸有成竹。
北冥修目送高阳嵩离去，心中暗笑不语。
他能够感受得到，高阳嵩虽然有着把握，但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这一句承诺更多的是想要鼓舞士气，虽然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主动挑起嵩山问剑，已经将他的信誉给丢光了。
随着高阳嵩的离去，诸多天道联盟的成员也纷纷回归各自岗位，在有圣阁这个共同的强大敌人之时，尧崇破境登仙的确是人界妖域共同的喜事，他们可以欢欣雀跃，但绝不能因此将本职工作卸下。
面对圣阁这等真正的庞然大物，一名仙阶强者，已是无法起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
随着热闹的逐渐散去，北冥修也回了自己的营帐，扎营在这气候炎热的荒漠之中，他的北冥寒气本就被压制的有些厉害，加上身体与灵魂的损伤都还没有完全恢复，他也确实需要多休息一段时日。
身为天道盟的盟主，天道联盟的重要人物，加上目前身上的伤势最重，他自然占据了三个主帐之中最好的那一个，里面一切用具一应俱全。其余人大都有各自的事情，郁长柏将刚刚煮好的聚神汤放在桌上，对着北冥修微微点头，旋即离去。
营帐之中除了他这个被叶星露抓来当苦力的，就只有余落霞与袁雪这两名与他最为亲近的女子，他自是不会留在里面占空间。
一口将味道微妙的聚神汤饮下，北冥修方才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在民众面前强撑“病体”，固然是一种极好的表现方法，但他实际上并没有真正这么想过。
自从少时被东方鑫逼得家破人亡开始，他身上的伤势几乎就没有停过，比现在身体状况差上许多的情况不知道有多少次，就算因为灵魂的虚弱，掩饰不住自己的伤势，也不代表他就不能提剑再与圣阁的修行者战上一场。
他看着身后两名面上明显有着担忧之色的女子，笑道：“你们以为我伤的很重？”
袁雪迅速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她与北冥修一同经历了与孙纬的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那时候的她还没有在北冥修的唆使之下尝试着跨过九阶，直接突破天道桎梏成就仙身，孙纬的压力大都被北冥修分担开去，她更是亲眼看过北冥修与孙纬切实的硬拼一记，在这之后甚至连御剑飞行都很勉强，那样的伤势若是算不上重，她怎么都不会相信。
余落霞微微皱眉道：“你从来都是这般不恤己身，有些时候，你总得为我们这些关心你的人考虑一下。”
对于她们的关心，北冥修心中微暖，道：“有些时候，真的不是我不惜身，而是我的实力，终究难登大堂。”
“我面对的敌人，早
已不是世俗中的范畴。东方鑫一直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现在上凌霄峰看看，他们喊打喊杀的最多的不会是二位师兄，必然是我这个北冥氏的后人。”
北冥修自嘲般的笑了笑，面上神情却依然无比轻松，继续道：“我微末之时，他还没有察觉到我的存在，后来他察觉到了北冥氏尚存后人，也有人在替我遮掩，我方才能够走到如今的这一步。”
听到这里之时，余落霞的面上不禁有异色浮现。北冥修有事情，大都是不会瞒她的，在他们重逢之后没有多久，他便向她诉说过一种可能性：邱逢春直接借舆论将他打成鸠占鹊巢，忘恩负义的孤家寡人，却依旧让他坐着一个似虚似实的副盟主之位，一方面是在磨练他的能力，另一方面则是通过制造一个从社会层面已经死亡的北冥后人，令得圣阁不会浪费心力对他真正动手。
邱逢春算计余昌平，害得她与母亲尝遍人间冷暖，她的心中对那名早已在火海中被焚灭的老人没有任何的好感，然而在心情平复之后细想，这确实是一种可能，不然以东方鑫为首的圣阁对于北冥修的敌意，中州事变之后，他万万不可能活下来。
时过境迁，余昌平已经不在意当年的事情，邱逢春也已经死于火海之中，北冥修依然好端端的活着，继续纠结前尘往事，并没有什么意义，但北冥修如此确定的说出这个结论，还是第一次。
北冥修看了余落霞一眼，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对于邱逢春，他的观感一向很复杂，一方面他对北冥家的存续实有大恩，另一方面他也是暗算父亲的同谋之一，第二次中州事变的火海一战后，他们算是恩怨两清，继而生死两别，叶轻舟这许久不曾被天道盟探查到行踪，或许这名伪装了半生的老人，依然还留着什么后手。
但对抗圣阁要靠的，终究还是自己。
“我现在很急。”
荒废了十年的修行时光，纵然康复之后勤勉修行，又拥有着最为纯净的仙灵体与龙瑶都会点头称赞的天赋，他终究无法真正追上两名师兄的脚步，圣阁一战迫在眉睫，已没有时间给他提升修为，现在的他，心中确实很急。
袁雪郑重道：“不用急的，还有我在。”
北冥修微笑道：“欲速不达，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放心吧，我可不是真的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人。”
听到这句话，余落霞与袁雪都是会心一笑。
北冥修为人谨慎，鲜少涉险，但在骨子里的血性燃起之后，为了在意的人，拼命可以拼的比谁都狠。
现在的他已经不需要亲身涉险，这一句话不仅是自我评价，更是对于她们的一个承诺。
而且向来了解北冥修的她们，也明白北冥修内心的另一个想法。
父母血仇，他必要亲手画上句号，这便是天道有轮回。
东方鑫尚且好好活着，他可不会作践自己。
越是靠近报仇的那一天，他便越是冷静，绝不会因为一时的冲动而误事。
稳扎稳打，厚积薄发，这，才是现在的北冥修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