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一章 永不飘散的墨梅
说完这句话，花落语双手猛的一合。
整座凌霄峰在此刻猛然颤动，仿佛落入陷阱的猛兽惊觉危险，开始奋力挣扎，然而那许多看似轻飘飘的娇柔花瓣贴在凌霄峰上，这些颤动便都成了徒劳，哪怕是东方鑫动念引导的紫电青芒，也无法将这些花瓣的束缚在短时间内逼碎。
落花遍地，隐成大阵，这座来自花落语的桃花大阵，足以镇压阵中一切。
大阵之中，每一片花瓣都是仿佛是阵眼，却又不是阵眼，至于真正的阵眼，或许存在，或许根本就不存在，完全是一片扑朔迷离。
大阵虽存，威势仍在，却似根本没有阵法存在，这便是花落语在墨梅山庄阵法之中的造诣。
隔绝东方鑫与天脉之泉之间的联系，东方鑫便只是一名普通的仙人，但一名普通的仙人，依旧还是仙人。
大阵看似稳固，实则处处皆有气机泄漏，或许只要一点点来自外界的冲击，便能将这座无比强大的大阵直接戳爆。
于是尧崇与高阳嵩没有趁机出手攻杀东方鑫，也没有去帮忙明显占据优势的天道联盟众人，而是分别守住大阵的两侧，剑意龙息齐放，便是一缕寒风都无法透入。
东方鑫此刻身在阵中，若与大阵硬拼，便会被花落语在其尚未取回天脉之泉的力量的情况下快速击杀，若是想要赶紧取回天脉之泉的力量，便必须先破开这隔绝他与天脉之泉的大阵。正如花落语所说的，他最好且唯一的选择，只有什么都不做。
禁锢东方鑫，哪怕只能禁锢一段时间，也足以令得天道联盟趁着这段时间一举奠定对圣阁战局的胜利。
这便是花落语的打算。
哪怕这样子巨大的消耗，他根本承担不了太久。
花落语看向半空之中。
他现在身处凌霄峰的半山腰，这座凌霄峰以凌霄为名，顶部本就几乎要触碰到云巅，圣阁与云巅的云海亦是更是只差着一线距离，云巅之上的一切情况，他都能清楚的看到。
身为墨梅山庄目前辈份最长的长辈，他从玉花源中复出之后，墨清便已经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于是他很清楚云巅之上，那些小家伙们正在应对着怎样险恶的局面，而这一眼望去，他心中的担忧便又深了几分。
如果没有东方鑫这一回事，他或许真的会在第一时间冲上云巅，与小家伙们并肩面对前方的劫难吧。
至于现在，他还是拼尽一切，将东方鑫禁锢的越久越好。
小辈们自有小辈们的打算，何需他这个在玉花源里养了几十年伤的老家伙瞎操心？
他们有分寸，也有能力。
他们守卫天门，抵御神界外患。
他便燃尽一切，助人间扫平内忧！
……
云巅之上，龙瑶的目光在云海下方微微定格，旋即很快收回。
她与花落语的眼神只相触了一瞬，但彼此之间都已经明白了对方的决心。
花落语是看着她长大的，除了风亮节这个在青年时段因为在墨梅山庄算命骗钱，被师傅拉进去以相术击败并折服之后入门的老三以外，其余人基本上都是他看着长大成人的，若说谁最为了解他们这些墨梅
山庄一代弟子们的心性，花落语绝对是一个有力的竞争者。
花落语的眼神已经表明，天道联盟与圣阁的战斗，他会倾尽全力兜着，就是天脉之泉也别想轻松的兴风作浪。
于是她再无什么顾忌，已是打算朝前迈出那一步。
在她的前方，便是散发着淡金光泽的宏伟天门，天门之后联通的，便是他们一直警戒并提防，如今已经完全发展为生死大敌的神界。
尚云间站在她的身边，面上虽有担忧之色，天玄神剑却已紧握在手，一身剑意俱在体内，不曾外露半分，仿佛一柄不曾出鞘的绝世神兵。
这种状态，往往是尚云间已经决定拼尽一切去做某件事情，才有可能出现的。
尚云间这一生堪称传奇，他的经历对所有人来说也都是传奇，单凭无岸剑峰的传承，便足以令一个平凡人脱胎换骨，更不要提五散仙中的四位都或多或少的将自己的传承落在了他的身上。
不算顺风顺水，但也绝对不算多灾多难，而在这一路走来之时，尚云间的底限唯有两项。
一是他心中的亲朋好友。
二是人间的太平安定。
于是他会为了北冥周拼着尚未完全掌控的天玄神剑，对那时候还有着二大仙师坐镇的圣阁挥动倾塌半座圣阁的搏命一剑，令得故友的佩剑不至于依旧落在沾染着他鲜血的所谓仙家高人手中，也会在司马无花策动妖域内部叛乱，试图通过战争将妖域彻底灭去，并将统一大陆之后的人界更多的绑在圣阁的影响之下的时候御剑进入妖域，公然介入战争，令得人界妖域两方暂且和平，各自收兵，还顺便捡了一个流落在外，险些身在襁褓便被妖域叛军杀害的婴儿。其后也因为这一次公开介入战争欠了人君一个人情，导致几年之后高阳嵩被其报以日后继承无岸剑峰的期望送入无岸剑峰修行，奠定了无岸剑峰下一代的传人；更会在原本可以直接依托天门之险将神界的大规模攻势阻挡情况下毅然决然的来到荀日照的身边，接过他手中的圣火与责任，最终硬生生与神皇拼了一记，重伤依旧无悔。
对于这一战，他早已抱了视死如归之心，若不胜，便死。
若没能破坏夺灵之阵，神界便能毫无顾忌的抽取人间灵力，将人间的修行牢牢压制，到时候人间的万事万物都不过是神界的手中玩物。为了阻止神界对人间伸出的魔爪，他们早已拼了数年，若是临近最后却功亏一篑，他们没有一个人会甘心。
“都准备好了吗。”
尚云间平静出声。
在他的身后，洛轻尘，言承，文六先生，明道，卫笙，皆是轻轻点头，虽然面上神情各异，唯一不变的，只有他们眼神之中的坚定，便是刚刚加入他们没有多久，心中并未对这守卫天下苍生的行动有着什么积极看法，只是想着与来自神界的强者好好战过一场的白梧心，眼中的坚定意味也是十足，不知是被周围的气氛所感染，还是她的内心深处已经真正有了这种想法。
龙瑶对着后方众人笑了笑，发令道：“出发吧。”
随着她的这一句话，她首先迈进天门之中，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尚云间的步伐也踏入了苍穹之眼内部。
他们的脚步
并未有任何停滞，其后众人也没有任何犹豫，纷纷越界入天门，哪怕是本身尚未跻身仙阶，全靠着他人支撑的文六先生也是如此。
这一战，事关天下大局，没有一人选择退却。
包括那个伤势尚未愈合的人。
“若要出战，怎能少得了我！”
曲有渊带着些许怒意的声音自云中飘来，紧接着，他便冲入了苍穹之眼之中，硬生生挤进了队伍里。
龙瑶柳眉一竖，开口道：“你伤势都未全愈，还不回去休息？”
在先前的一战中，曲有渊的伤势远远比她重得多，仙境渊海柱的破灭更是给他的身体造成了无比沉重的伤害，她在三天时间之中尚且仅能恢复六七成功力，曲有渊的恢复必然只会更糟。
这样的身体，就算强撑着到了神界，又能如何？
曲有渊毫不客气的针锋相对道：“要我一个人在幽泉境等着，我可做不到。花叔双腿血魔剑伤未愈，尚且在与东方奸贼拼命，难道要我一堂堂七尺男儿，龟缩后方，看着神界耀武扬威？”
“师傅当年留下的墨灵大阵，哪怕你们找到了人替我，依然无法发挥它的全部威力。”曲有渊拍拍自己的胸膛，无比郑重道，“我们同门八人已经少了三师兄，绝对不能再少我这个老四！”
龙瑶拂袖道：“想想你的亲人！”
墨梅山庄的诸位先生，大都是因为各种意外被捡进来的，无父无母的孤儿，曲有渊是其中最大的那个例外。
江南曲家，乃是江南一大豪族，身为当代曲家家主，曲有渊早已放权多年，权威却依旧不减，家族之中的几百口人也依旧以他为荣，虽然到现在依旧没有家室，亲戚的数目却是极其庞大。
他若倒了，曲家这座原本的高山便垮了大半，这从来都是曲有渊所不能接受的。
“国将不存，何以家为！”曲有渊咬紧牙关，喝道，“师姐若执意阻我，我便自刎于此，化作厉鬼盘踞此间，教神界贼人永世不能踏入此地半步！”
“你！”
龙瑶双拳已然紧握，颤抖许久之后，终究还是松开了手，拂袖朝前走去：“随便你。”
这个回答毫不客气，怒意已是无比明显，曲有渊却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收敛锋芒，大踏步的走进队列之中。
他是墨梅山庄的一份子，同门皆已出阵，他岂能安心留在后方？
庄里的墨梅，已有几年没有认真看过了。
曲有渊面上露出一抹微笑，一口怒涛劲在体内翻涌，将那些隐伤暂时完全镇压。
这种镇压完全是治标不治本，但足够令他暂时有着一战之力。
而且曲有渊也知道，龙瑶肯定也这么干过。
墨梅不惧严寒，于极寒严冬亦能盛放。
墨梅如此，人亦如此。
现在大家齐心合力，何必惧那神界？将一切锋芒绽放便是！
而且，有一点龙瑶暗示错了，她自己也知道自己错了，只是为了逼他留下养伤，将错就错而已。
不只他有亲人，墨梅山庄的所有人，都有亲人。
墨梅山庄的大家，都是彼此之间的亲人。
第九百四十二章 总有大日照乾坤
苍穹之眼之中，一行人的身影已然快要隐没。
他们已是云巅之上，面对神界的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一群守护者，当他们放弃了天门险要之后，便代表着他们要面对的，已经是来自整个神界的真正力量。
仿佛地上点点微弱的萤火汇集一处，妄图挑战皓月的光辉，无比可笑，却又无比悲壮。
因为尚在云巅之上可以守护人间的人，真的就只剩下他们了。
神界的存在并非真正无人知晓，上古时代的五散仙知道，于是他们这些来自于五散仙发源的仙境的人也知道，只是直到几年前才知道，这个本应高高在上的无上存在，居然会对一个下方的微不足道的大陆伸出侵略的魔爪。
而本就想着应对神界的人，历史上也并非没有出现过，而这些人选择的，分别是三条道路。
最先选择应对神界的，正是剑魔。
这个令得天下生灵涂炭，引得举世皆伐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魔头，选择的是一条不归路。
以整座天下血气，助一人登神破天。若是真的被他成功，血魔剑引滔天血气，斩仙屠神只在一念，那时候的神界，注定无法应对这来自所谓下界的，将一切仙神与蝼蚁一视同仁的血魔之剑。
只是到了那时，人间将再无生机，仅有荒芜颓败，最好的结果，亦不过两败俱伤。
于是无岸剑仙尚青天在察觉到弟弟选择的道路已入魔道之后，不惜请来五散仙的其余四位以及圣阁仙尊荀日照一同出手，将他与已经完全为血气浸透的被取名为“弑天”的魔剑镇压在无岸剑峰山腹之中百年，盼其得以明悟真心，改过向善。
可惜，剑魔的内心无比坚定，而百年之后，仙寿将尽的五散仙们不是快速衰老就是已经凋敝，再无法维持封印，终被其破山而出，将血魔剑之威扫向云巅之下的山河万里。第一个身死的，便是阻止未果，不惜燃烧自身的一切玩命，终究没能成功的尚青天。
尚青天并非死在血魔剑下，尚在无岸剑峰，距离仙阶仅有一步之遥，却依旧被刚刚破封的他击败的尚云间也没有被真正取了性命，而是被废了一身修为丢下了云巅，无岸剑峰落入他手之后，也是一切如常，还有一块属于尚青天的墓碑，这些都足以证明他并非完全没有情感之人。
但他终究无情的将一切当作他登临神界，血染八方的阶梯。
愿意真心追随他，随他学剑的血剑侍，他真心相待，不愿意屈服他的人，无论修为年龄，皆成血魔剑下亡魂。而能够阻止他的人，大都被他玩命拼到无法出手。
比如酒仙江月白，被剑魔设计，为无涯剑海之中积攒百年的血魔煞气困居幽泉境，哪怕在这之前将剑魔打成重伤亦是无济于事。
比如圣阁仙尊荀日照，被其不惜一切代价的留下了深刻的血魔剑伤，不得不闭关，整座凌霄峰亦被屠了几个妖族部落，重聚血气之后迅速前来的剑魔屠戮一番，夺去不少仙气与血气，最终仅能在被血魔剑伤折磨的情况下无奈坐实一切发生。
比如墨梅山庄的那位庄主，使尽毕生所
学，与剑魔惊天一战，虽然将其重伤，最终所能做的，仅有将被血魔剑斩去双腿的花落语以及被强行送进观星图内的众弟子送走而已。
无论剑魔伤的有多重，只要血魔剑吸食血气供给他，他便不会死。
而整座天下，无人能够在他手中撑过三招，而且只要受一点点轻伤，任其修为通天，亦只得化作地上的一滩脓血。
但哪怕血光笼罩四方，总有人前赴后继，总有人悍不畏死。
于是剑魔始终无法真正消化体内伤势，也始终无法将整座人间纳为自己的后院，成为供给他血气的牧场。
以苍生为刍狗，苍生如何能忍？
于是剑魔最终败了，在前赴后继的勇士们拼尽一切，最终踏入无涯剑海之后，世间再无剑魔尚凌岳。
作为第一个打算主动对神界动手的先驱者，剑魔最终身死无涯剑海，然而在他之后，世间仙人，十死九成九，后继登仙之人，屈指可数。
云巅之上，千年仙境破碎一空，如今云巅之上的仙境，便只有他们这些人的那几个了。
于是现在，选择了第二条道路，打算面对神界的侵袭，全力抵抗，寸土不让的他们，处境便变得十分难堪，以至于都不敢令得天下人有机会知道天上还有那么一个虎视眈眈的恐怖存在。
当年杀剑魔，不知堆起了多少尸山血海，哪怕到了现在，人间也承受不起第二次举世应对剑魔那等大敌，更何况若没有剑魔所创的，以生灵血气为根本的，专门斩仙屠神的血魔剑，就算再来一次举世相抗，也只是徒劳无功。
至于东方鑫所选择的第三条道路，他们绝对不会认可。
引狼入室，只会令得室内被洗劫一空，只余满地狼藉，将人间的希望寄托于神界以及个人，绝对无法收到原本料想中的成效。
哪怕那个在料想之中，会在令人界汲取足够灵力之后力挽狂澜的救世主，已经成功的夺取了天脉之泉的力量。
问而不取，即为盗。
于是人间的力量最终还是统御到了一起，应对的不是神界的侵略，而是背叛人间，打算引狼入室的圣阁。
而他们，则独自面对神界的阴谋，哪怕十死无生，此次，也必将拼至最后，至少，要护得人间，还是人间。
在完全进入苍穹之眼之前，众人都忍不住回望一眼身后。
在那云海之上，有他们留下的仙境，云海之下，有他们守望的人间。
此次一别，不知仙境能够剩下几座，人间又会是怎般光景？
洛轻尘的脚步在此刻猛然停顿，美眸之中满是难以置信，其余人的脚步也先后停止，目光纷纷集中在了后方，除了白梧心，眼中或多或少都有着惊讶，以及惊喜。
一阵热意伴着淡淡光芒在云巅之上散播开去，仿佛一**日将阳光洒向四方。
不同于荀昊以焚天轮施展的九阳天照，这**日并没有圣洁的意味，散发出的温度也无法给予他人从身体到精神的双重温暖，只是肉眼可见的稳固，以及浓烈的炽热。
这一切的来源
，是一名满脸胡渣的中年男子。
男子对着众人微微一笑，眼神之中似是有着诸多意味，其中最为突出的是感慨，以及怀念。
还有……欣慰。
两行热泪在洛轻尘的眼眶落下，她怔怔的盯着眼前熟悉而陌生的面孔，语气也已哽咽：“哥……”
洛灵锋死于几十年前中州城内部的叛乱之中，这早已是天下公认的事实，虽然他早已在京城保卫战中，以融会贯通的大小正阳气造就一轮烈阳，令得一些大小正阳门的残余顺藤摸瓜的察探，然而本就没什么势力的他们根本无法查到什么，更不会怀疑一个死人。但就算洛灵锋未死的消息传遍天下，常年在云巅之上逗留的洛轻尘却无法知晓这个消息，而因为洛灵锋本人的意愿，知晓真相的其他人，比如尚云间与龙瑶，也没有对她说明，前者的暗示也没有被她相信。
如今时过境迁，当年意气风发的青年以及成了饱经风霜的中年汉子，哪怕已经脱离黄沙镇的隐居生活许久，他依然无法将那表现在脸上的颓废真正扫除。
洛轻尘不是蠢人。
若是有人与洛灵锋相像，见面之时，绝对不会直接将他当成洛灵峰。
因为洛灵锋在她的记忆中，早已死了。
但当现在她看到这张面孔的时候，她直接就能确定，这就是她的兄长。
不需要什么原因，虽然二人实际上并非亲兄妹，那份亲情的羁绊始终都在。
她从苍穹之眼之中跑出，仿佛当年那个文文静静的洛家小姐，思索良久之后终于去追逐花园中蝴蝶的模样。
只是当年她想要去抓那只蝴蝶看看花纹，从想法到实践之时，早已经历了长久的思想斗争，而这一次，不需要。
洛灵锋张开手，洛轻尘亦是直接撞入他的怀中，一抓住便不撒手。
泪水浸透了洛灵锋的衣领，他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旋即轻轻拍着洛轻尘的背，仿佛童年之时她发着高烧，他一面安抚着她，一面讲故事给她分散注意力时一样。
他笑道：“都几岁了，还这么爱哭？”
洛轻尘没有回话，也没有松手，就这么挂在他的身上，泪水依旧止不住的流下。
自从当年中州城的叛乱之后，她的修为虽高，却再没有任何亲人，终于愿意与生父诸葛霖叶相认，诸葛霖叶却也寿数终尽，撒手人寰。
纵然有绝代风华，通天修为，她依然只是一个人。
她融入了无岸剑峰与墨梅山庄的集体之中，将心中的喜欢埋藏心底，仿佛那在无岸剑峰周遭环绕的彩云间，并不需要无岸剑峰能够因为它调转方向，只要无岸剑峰上有这片彩云点缀，便已心满意足。只是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她都无法收获想要的结果。
她并不孤单，但她心中的寂寥，终究无法彻底了去。
如今洛灵锋“死而复生”，如何能不让她惊喜？
洛灵锋怜爱的笑了笑，旋即看向尚云间与龙瑶，认真道：“若要战，算我一个。”
第九百四十三章 山高路远共一程
天道联盟围攻圣阁之时，天下几乎所有的一流强者都在阵列之中，除开一些可能存在的隐士人物，人界仅有两名声名在外的九阶强者不曾参与。
其中一名是人界北方孤刀镇邪魔风雪的寒凌堡堡主凌段，在嵩山问剑期间，他与圣阁仙人孙纬硬拼数招，给北冥修创造了极好的机会，自己却是受了沉重的伤势，不得不返回寒凌堡修养，故而缺席了这场惊天动地的大战。而另一人，便是现在出现在云巅之上的洛灵锋。
洛灵锋在京城保卫战终将来自大小正阳门的正阳气彻底爆发，一举令人重新回忆起了那不知道互相掐架了多少年，哪怕双双从一流宗门跌落到无人问津，依旧还在掐架，直到现在近乎完全销声匿迹，再无当年风光的大小两座正阳门的昔年风采，单凭洛灵锋那隐隐比当年沈余夕沈盟主感觉上还要强大许多的正阳气，便足以令人惊叹许久，只是洛灵锋在天下人心中早已是个死人，加上那时候他的装扮实在太过随性，人们只道某位正阳门的老前辈终于出手，说是沈盟主的师叔师伯的有，说是正阳门某位闭关几十年才出关的长老的有……众说纷纭，但都是说着正阳门的前辈，与后辈皆无干系。
当年中州叛乱之中，洛惊鸿身死，正阳门两**日陨落其一，而沈余夕之后，正阳门再无光辉，更无余烬。
如今再没有多少能够被人看重的正阳门弟子行走世间，若说有辈份比沈余夕小的人在正阳气的造诣上爆发出了接近甚至超越当年沈余夕的威力，除非亲眼所见，否则绝对不会有人相信，不过就算这么做的是个少年人，而且被所有人看的清清楚楚，人们大都也会认为他是正阳门某位返璞归真的老前辈，而不是后起之秀。
正阳门的正统传承，不出意外的已经全部断绝，只有少数残余混迹于世，洛灵锋的这一脉，或许已是最后的正阳门正统传承，哪怕这传承之中，师傅和徒弟加起来就两个人。
洛灵锋能够踏足云巅，却已经证明了一件事。
他已经超越了他的父亲，也超越了曾经站在凡俗最高点的沈余夕，将大小两股正阳气融会贯通，得以造就真正意义上的正阳气的他，一举迈过了那个门槛，如今已是一名真正的仙人，而他身上尚存的驳杂灵力也证明，他晋入仙阶并没有多久。
在京城保卫战之前，洛灵锋已有了衣钵传人，原本想着斩断自己与过去的一切，平淡的度过自己的余生，然而在人界起乱，夏淑有些忐忑的请求他去助力时，他才猛然发现，想要将自己与过去完全斩断，终究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像他无法放任自己曾经拼死守护的人界杯被乱臣贼子祸乱，他也终究无法割舍与洛轻尘之间的亲情，而当他开始思念之后，这份情感便入蚁穴溃堤，一发不可收拾。
数年的销声匿迹，终究换得一朝明道，他也终于得以踏足云巅，真正的与妹妹见上一面。
若他依然是那个在黄沙镇中满脸颓废的挂名护院，被早已在云巅待了这许久的洛轻尘看到，免不了心中一阵尴尬。
他想要让妹
妹看到的，是当初替她遮风挡雨，如今依然意气风发的兄长，而不是现在这个邋遢到磕碜的中年人，一直以来，他都保护着自己这个看似身子骨弱，内心亦是柔弱的妹妹，便绝对不想自己留在妹妹心中高大的形象崩塌下去。
他在自卑。
亦在思考。
然而事实证明，哪怕他已经超脱世俗，跨越那道仙与凡的界限，不会打扮，依旧是不会打扮。
于是最终他还是在破境之后，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天门之前，破境之时他借着天地之间涌动的灵力看得分明，他所认识的人们，都在这里。
毕竟，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他都是她的兄长，这一点，是什么都无法改变的。
而她永远不会嫌弃他。
洛灵锋轻轻拍了拍洛轻尘，柔声道：“松手。”
洛轻尘乖巧松手，眼波之中，氤氲烟雨依旧迷蒙。
仿佛几十年前那个躲在哥哥身后的，以面纱覆面的含羞少女，努力试图隐藏自己一颦一笑之时显露的风情。
如今的她再也不需要什么面纱，也不需要隐藏自己的修为与情绪，而且现在的她，早已可以真正的独当一面，再不需要他人的翼护。
只有这一刻，她不想令自己的脆弱完全的展现在其他人的眼前，但却无法阻止内心的决堤。
洛灵锋笑了笑，对着尚云间与龙瑶点头道：“多谢。”
他素来知晓自己妹妹的性子，哪怕她修为在当年就已经极高，因为他与父亲的保护，经历过的事情实在是太少，剑魔之乱之时，天下无比混乱，尚云间更是因为重伤而销声匿迹，那时已是无根浮萍的洛轻尘纵然有着高强的修为，独自行走江湖必然吃亏，若是遇上血剑侍等剑魔党羽，后果更是不堪设想，他不用想就知道，那时候洛轻尘并没有出事，只能是龙瑶出手照拂，在墨梅山庄没有被剑魔找上门前，墨梅山庄的那位庄主已是公开庇佑江南地区，那时候的墨梅山庄，力量还是能够让剑魔的党羽感到忌惮的。
而现在洛轻尘能够过的很开心，自然是尚云间的功劳。
当年的洛轻尘就喜欢怯生生的站在尚云间身边，默默的看着他，将一切笑意与欣喜都隐藏在面纱之下，自以为将心思隐藏的很好，实际上除了尚云间，其他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尚云间没有赶她走，便已经能够令她开心许久，哪怕她想要的恐怕永远都无法得到，她也早已满足。
他们在他这个做哥哥的失去对于天下的希望，心境完全破碎，行尸走肉一般苟延残喘的情况下，替他守护着洛轻尘，直到她能够真正的独当一面，算是替他这个不负责任的哥哥承担了应有的义务，这份情意，他自会报答。
但在这之前，他更关心现在的情况。
毕竟云巅之上的风景，凡俗之中的评书话本也能稍稍展露一二，但这座无比宏伟的天门以及那仿佛巨大金色眼瞳的事物，他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龙瑶缓缓道：“门后，就是敌人。”
不需要牵扯
从混沌初开，苍穹眼现的上古历史，也不需要解释目前的情况，只要这六个字便够了。
洛灵锋淡淡一笑，与洛轻尘一同提步向前，道：“我说了，算我一个。”
他的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仿佛京城放榜之时春风得意的书生。
这份洒脱，已有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出现在他的身上了。
龙瑶继续道：“这一去，很可能回不来。”
洛灵锋斩钉截铁道：“我早已死过一次，那时候的我选择了逃避，现在，可不能再当一次懦夫。”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洛轻尘，又看了一眼集结在天门之中的众人，微笑道：“更何况，我们本来便是伙伴。”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会心一笑。
除了白梧心，这里的所有人都与洛灵锋相识许久，当年墨梅山庄尚且不露锋芒之时，洛灵锋便有来拜访过，那时候的龙瑶与尚云间也没少混入天道盟的队伍中，与他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现在这般情景，到似又回到了天道盟与天魔坛即将展开大战的那段时候。
尚云间一挥手，身影率先隐没在苍穹之眼之中，其余人紧随其后，很快天门之前便没了那许多身影。
洛轻尘看向洛灵锋，问道：“哥，你真的要去吗？”
洛灵锋笑道：“我已经收了一个徒弟，天资虽不算突出，但足够勤勉，我教授的一切，她已习得大半，只有她欺负人，绝不会被人欺负，父亲与沈叔的传承也算后继有人。”
“虽然不知具体关系，今日之战，想必事关重大。”洛灵锋深吸一口气，旋即迈步向前，“无论前路如何艰险，这一次，我都不会逃避。”
洛轻尘面上笑容绽开，仿佛春日绽放的娇嫩花朵，无比美丽动人。
世间再没有谁比她更清楚，洛灵锋年轻之时，对天下太平有着怎样执着的追求。
现在的洛灵锋身上几乎看不到年轻时候的痕迹，但现在他所展现出来的，正是那时候信誓旦旦的指着远方同她说，他要试着将盘踞在南境的鬼域邪魔一网打尽，还人界一个太平时的昂然气魄。
她伸手拉住洛灵锋粗糙的大手，洛灵锋会心一笑，大踏步的朝前走去。
一柄剑自云巅之下飞上，倏忽落进他的另一只手中。
此剑在黄沙镇的铁匠铺中待了许久，灰尘几乎将剑上一切都给遮蔽，随着洛灵锋一抖手，这柄尘封许久的宝剑，终于是绽放了它应有的锋芒。
剑名“问心”。
铸剑之时，他便一直在扪心自问，然而十余年过去，终究没能问个明白。
如今他早已心如明镜，又得以穷究天人之道，问心剑终得重见天日，重振锋芒！
“走吧。”
洛灵锋轻声道。
洛轻尘微笑点头。
山高水远，伴君一程。
中州洛氏子弟，自有风骨留存。
这一程，他们自与亲友同去，再无畏惧。
第九百四十四章 山间有花，更有雪
凡俗之中的人们不会知道，在天道联盟真正对圣阁发起总攻之时，苍穹之上的某处，另一场规模相比不大，影响却会无比深远的大战也已展开，而那场战斗的结果，将直接影响人间之后的结局，这场天道联盟与圣阁之间的天道之战，相比之下更像是小孩子打群架。
但若这是一场群架，从上古时期到现在，恐怕也没有一场群架比这一次的规模要大。
天道联盟的修行者们在很短的世间之内将凌霄峰山脚完全镇压，一些没来得及逃走的仙灵体直接被俘虏，若是放在世俗之中，这些人中的绝大多数都可以算得上是根骨不错的修行苗子，就算平时疏于修炼，在与同年龄段的人界妖域修行者对战之时，往往能够占据优势，然而这一次他们面对的是人界妖域几乎倾巢而出的精锐修行者，这些仙灵体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反抗之力。
因为圣阁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尤其是在妖域的种种恶劣行径，天道联盟的修行者对于这些仙灵体俘虏有着十分深刻的仇恨，其中尤以妖域的修行者为盛，哪怕在出发之前，尧崇与高阳嵩就已经各自颁下命令，不得对凌霄峰的平民出手，但在如今四名老祖被仙人围攻，东方鑫被花落语牵制，其他战力被卡在凌霄峰上的情况下，这些俘虏根本没有任何脱逃的机会，完完全全由着天道联盟众人随意摆弄，只能恨自己逃的晚了一些。
如果没有任何意外，这些人都会被愤怒的人们找机会弄死，幸好终究有些人能够镇得住场子。在妖域照夜祭司与人界顾行帆的分别引导之下，大规模杀俘的惨剧最终没有发生，那些俘虏还是被统一押到了阵列的最后方，由一部分天道联盟成员送往营地羁押。
天道联盟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攻上圣阁，无论这些仙灵体家族的成员内心有多么肮脏，本身有多么无耻，终究还是这片天下的一部分。扭曲的心灵或许以后还可以慢慢纠正，但首恶不除，天下将还会出现许许多多的悲惨事件，两相权衡之下，这些人还得往后稍稍，等圣阁局势平定之后，从长计议。
这些仙灵体俘虏很绝望，但又很疑惑，凌霄峰的四大世家明明实力尚存，怎么就没有一个高手出来抵御这些来自凡俗的疯狗？
人界妖域的修行者们有些失望，但也很疑惑，传闻中凌霄峰仙灵体世家的战斗力不可能真的完全没法与他们一战，怎么就没有一个高手出来救一下这些所谓的仙家子弟？
双方都很疑惑，但结局都已经注定。
没有圣阁与仙灵体世家的庇佑，又没有与前辈们一般的将修行修心融入生活的日常，一昧的沉浸在圣阁天下无敌，人界妖域皆为蝼蚁的美好幻想之中。无论这些仙灵体原本是哪个家族，在东方鑫统领下的凌霄峰原本过着怎样的生活，因为东方鑫潜移默化的引导以及圣火之中被埋藏的邪魇晶的影响下长期坐井观天，藐视凡人的他们，事到临头都没有任何反抗的勇气，与这些他们看不起的，从凡俗之中走来的人们哪怕稍稍的拼一下命。
失去了所有保护的他们，自然只会是瓮中的王八，而不是拼死的勇士。
于是凌霄峰的整片山脚地区，很快便完全被天道联盟所掌控。
东方鑫望着凌霄峰下，面色铁青着道：“你以为
你能拖我多久？”
天道联盟已经将山脚的局势完全控制，四名圣阁修为最高的仙人老祖被按在凌霄峰上肆意摩擦，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圣阁的其余战力畏惧花落语完全不敢轻举妄动，表面上看，圣阁已经陷入了完全的劣势之中。
但这份劣势，只要他脱离天地囚笼，反手便能将其完全倒转。
天脉之泉的力量，根本不是人力所能阻挡，灵泉在身，他在凌霄峰之中是绝对无敌的存在。
花落语或许本身非常强大，若是没有当年那一记血魔剑，他甚至能够达到他姐姐那般的高度，然而现在的他终究是个半残之人，而血魔剑的余韵依然在侵蚀着他的血肉，强行以一人之力镇压整座凌霄峰，想要长久，几乎没有可能。
他在等樊笼破碎的那一刻，而那一刻想来很快就会到来。
花落语肯定也知道自己无法长久维持现在的状况。
所以他很愤怒，也开始不安。
因为他失去了那几乎已经成了他身体一部分的力量。
而花落语这种压榨着自己的一切将失败延后的无谓举动，究竟有着什么意义，他一时根本无法看透。
然而很快，他的目光落在了凌霄峰的某处，眸子之中煞气顿现，整座凌霄峰都在此刻颤抖起来。
花落语平静覆手，将凌霄峰的躁动轻易镇压：“凌霄峰本就不是你的仙境，你要强行控制，不过徒劳无功而已。”
东方鑫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面色很快恢复如常，嘴角有这一抹笑意流露。
自己确实太过紧张了些，或许是因为，这个本应早就从世界上被抹去的家伙，居然还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凌霄峰上的缘故吧。
他看着花落语，劝诫似的道：“你不也在做着徒劳无功的事情？”
花落语淡淡一笑，没有做出任何回答，无数桃花环绕在他的周身，形成一片花海。
花海之中，无数桃花颤动，带来芳香与清风，将风雪与严寒都一扫而空。
无数桃花在凌霄峰上盛开，仿佛永远不会凋零，只是不知这份盛景究竟能不能真正永恒下去。
……
在凌霄峰的某处，一群仆役簇拥着一名锦衣男子，正在朝着凌霄峰后山赶去。
凌霄峰的后山山洞，历来都是凌霄峰之中的一大禁地，擅自闯入其中的罪名极大，足以将一名圣使贬成普通民众，然而每逢危局之时，那边就是最为安全的避难所，再也没有什么禁令的限制，可以说如果没有这个禁地山洞，圣阁的有生力量在从剑魔之乱开始的多次大劫之中，根本不可能保存下来。
从凌霄峰山脚到圣阁后山山洞的路本就难行，如今又是在逃命，按道理说，看着下方那一片混乱，他们必然会拼尽一切的离天道联盟那群修行者越远越好，然而现在的他们行进却是极其迟缓，完全谈不上逃命应有的样子。
因为他们家的少爷走累了，打死都不肯再走下去。
一名仆役惶急的望了下方一眼，连忙劝道：“少爷，咱们赶紧跑吧，莫要让家主与夫人……”
“少拿爹娘来压我，难道他们现在能够将我抬上去？”那锦衣少爷明显没有逃亡的自觉，愤
愤道，“你们这群家伙，吃了我家这么多年饭都无法将那些贼人拦阻一二，真不愧是那些小家族出身的废物！”
那名鼓起勇气提议的仆役苦笑点头，不再言语，静静侍立在后，其余几名仆役也是垂头丧气，偏生没有任何办法。
自家少爷纨绔与洁癖是出了名的，既不肯让他们好过，又不肯让他们背负他前行，说是会脏了他的衣服，现在跑累了赖着不走，他们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凌霄峰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下人，但身为微不足道的小家族的成员，他们只能被大家族强行吞并，收为家中的下人，而少爷的主家是四大世家之一，可不是他们这些人背后的家族能够对抗的了的，除了曲意逢迎，他们根本别无选择。
族中长辈说过的，那人人平等，安居乐业的悠闲生活，似乎早已与他们无缘。
但想要生活，首先就得活着。
那么还想这些做什么？
那名仆役叹了口气，心中有一个字悄然生出。
罗。
这是他的姓。
但现在他的称呼只剩下了名，还是被强行安上的贱名，父母无法阻止，族中长老叹息漠视，这便是小家族的悲哀。
他只有牢记着自己的姓氏，唯恐有一天，自己会将这个最重要的字都给忘却。
他想要叹息，却又不敢叹息，凌霄峰风雪凛冽，终究不如那锦衣少爷的喜怒无常令人心生寒意。
虚与委蛇，终究只是族中长辈给他的一个念想，这两年的仆役生涯早已让他明白，只要大家族对小家族的压迫还在，他们这些小家族的子弟便无法被称作一个人。
秋山家或许还不会欺负别的小家族，还偶尔会救困扶危，但一个自身难保，风雨飘摇的大家族又能做些什么？
凌霄峰内，没有力量能够保护他们这些小家族，而凌霄峰外，那些人巴不得将仙灵体都灭绝。
以后的路，究竟通向何方？
他不知道，也只能不知道。
忽然之间，一个他无比熟悉的声音在他耳中响起。
那是一个颇为轻佻的“咦”，尾音极为荡漾，他记得很清楚，那是少爷看到了心仪的“猎物”后，不由自主发出的赞叹。
恶心，但是非常有标志性。
他抬头看向自家少爷，发现他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前方某处，也不嚷嚷着休息，整个人都似乎要扑过去。
在那里，也有着一行逃难的仙灵体家族成员，为首男子白衣胜雪，颇为好看，他身边的一名女子怀抱一只丑狐，衣着也是颇为华美，另一名女子眉宇间有着一抹英气，神情拒人于千里之外，自有一种出尘气质，唯有一旁的一名瘦高男子虽然尚有体面衣着，气质上已与他们格格不入，或许与他是一般处境吧。
他叹了口气，没有去关注那边。
那一行人衣着看着体面，但凌霄峰中，谁家里没有几幅好扮相，又有哪个家族能够压得过朱家？
这一行人看似风光亮丽，实际上，被少爷的目光盯上，也只能是与他一般处境而已。
无比可惜，却又无可奈何。
这，便是凌霄峰弱肉强食的规矩，没有人可以置身于外。
第九百四十五章 凌霄峰的雪与血
锦衣少爷名为朱杨，是凌霄峰朱家支脉的一名小辈。
放在真正的大家族之中，这样一个支脉之中微不足道的小辈或许根本算不上什么，但仙灵体世家传承本就艰难，朱家更是现在凌霄峰四大世家之中与东方鑫关系最为密切的一家，俨然凌霄峰的一方霸主，就算是凤尾，终究要比鸡头强大太多。
任何他所看重的，他都能够轻而易举的得到，只要不影响主家的利益，以及不去招惹其余那三大……不，现在已经是两大世家的其他人，将这条底线守住了，他尽可做得一方主宰，随心所欲，肆无忌惮。
于是在目光发直的盯着那两名刚刚闯入他视线不久的女子之时，他的心中已经开始思考她们的来历。
这二女一者灵动，一者清冷，哪怕是在这美人如云的凌霄峰中，也绝对是顶尖的姿色，他从来没有在其余几大家族里看到过这二人，要么是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要么是小家族尽可能在家中藏着的珠玉，结果在现在逃难的时候慢了些，方才入了他的眼。
很快他就排除了前者。
仙灵体家族传承困难，似是朱家这等世家大族，族人也不过六七十口，认认都能认全，除了秋山家以外，他们这其他三大世家的小辈彼此之间都很熟悉，也有不少婚约都给敲定，如果没有意外，一年之后他就会迎娶苟家的一位旁系小姐，加上他本就十分热衷与美人，就算不能染指，过过眼福也是极好，于是愈发确定，这两名女子绝对不可能来自他所认识的世家大族。
而那灵动女子怀中抱着的狐狸长得实在奇葩，毛色不纯不说，身上的毛一撮一撮的，一看就是打理了与没打理一般挫样。凌霄峰上的珍奇异兽虽少，但也不算没有，不少人都以养一只据说“集凌霄峰灵气”的“灵宠”为乐，像是章家三小姐就很喜欢她的那一只纯白的雪狐。眼前这不堪入目却被女子当作宝贝一样抱在怀中，以至于稍稍挤出胸前的些许风光的丑狐狸相比雪狐，完全就不能看，很难不让人暗骂一声畜生，然后试图取代它的位置。
这种垃圾也当宝贝养着，这个家族想必不会太强，最多也只是中游水准。
那他便不需要忌惮什么。
他的面上挂起了标志性的温和笑容，只是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春风拂面，反而会觉得有些恶心。
因为这个笑容太假，而且完全掩盖不住其内心的想法，与其说是伪装，不如说就是纯粹的欠打。
他走上前，问道：“几位也是要赶去圣阁后山？”
说话之时，他的目光一直在两女身上游移，丝毫不加任何掩饰，清冷的女子淡淡瞥了他一眼，并不多加理会，但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更加激起了他的兴趣，而那灵动的女子则是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眼中似是有着光芒闪动，一看就是对他很有兴趣，兴许只要自己一报上姓名，便会投怀送抱。
这两名女子各有各的韵味，日后他自会好好欣赏一阵。
罗姓仆役看着这一幕，心中已是对那两名女子未来的命运叹了一口气。
少爷的始乱终弃是出了名的，被他盯上，又没有什么家族势力，哪里有反抗的可能？
朱杨笑吟吟的看着眼前的女子，然而回答
他的却不是她们二人中的任何一位，而是那面容俊秀的白衣公子。
“是啊，好不容易才到了这里，不知道能不能在那些人冲上来之前赶到。”
朱杨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下，似是很不满这个男子的“不识时务”，但也嘲讽般的笑了笑，道：“就凭那些凡夫俗子，也能威胁到我们？我朱家家主早已准备好亲自出手，他们根本蹦跶不了多久。”
说这一席话时，他的心中其实并没有什么底气，虽然家主决定亲自出手是早已在族中宣布的事情，但直到现在，他都没有看到半个影子，而若是天道联盟真的那么不堪一击，他们还逃什么命？没看到仙尊都被那轮椅上的老怪物压制了吗？
他所要表达的很简单，他也自认为自己表达的含蓄而不做作，说到底，只是五个字的意思。
我是朱家的。
朱杨眉毛如蚯蚓一般蠕动，得意的等待着这些人的惊恐拜服，然而他没有等到他想要的画面，唯有一句带着些许笑意的问候。
问候来自于那名俊秀的白衣男子，声音清朗，令人忍不住便会心生好感：“不说这些了，相逢便是缘分，在下周寒，可否邀兄台同行？”
“周家？”
朱杨心中盘算一二，自忖并不识得一个周姓家族，想来只是哪个不入流的小家族而已，于是微微仰头，倨傲深情顿露，连话语也带上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感觉：“这两位是……”
他的表情之中已多了几分肆无忌惮的荡漾，足以令得所有人察觉到他的用心，而每当这种时候，被他缠住的女子要么顺从，要么被自愿顺从，任何情况都无法改变这两种结局的发生。
只要不违背仙尊指令，不触及大家族利益，他便无所约束。
这名为周寒的男子却没有如以往那许许多多姑娘的同行者一般露出诚惶诚恐的模样，或明或暗的将身旁的女子往他身上靠，而是苦笑着对那灵动女子说道：“看来这个名字，真的很久没有出现在圣阁中了。”
那女子笑道：“凌霄峰上只识中州北冥修，不知平原村周寒，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就算你一直顶着周寒的名头，这里流传的，依旧会是‘北冥’。”
男子笑了笑，道：“确实是这个道理。”
朱杨听的有些莫名其妙，心中一股无名火起，虽然他不知道这几个家伙没头没尾的在废什么话，想来是在装傻充愣，故意装作没看懂他的想法，干脆直接撕下伪装，怒喝道：“老子看中了这俩姑娘，识相的，就给我滚蛋！”
于是下一秒，他的整张脸都嵌进了雪地之中，生死不知。
“聒噪。”
澹台一梦收回手，没有去看地上的朱杨一眼，对于这种人，用惊梦去砍他都是污了剑锋。
北冥修笑道：“怎么这次留了他一命？”
澹台一梦淡淡道：“朱家的，留着说不定有用，不然早杀了。”
叶星露一面抚着怀中丑狐的毛，一面玩笑道：“澹台女侠深明大义，佩服，佩服。”
对于这种一听就是玩笑的恭维，澹台一梦并不作表示，一脚踢在地上朱杨身上，便将他扫向北冥修。北冥修伸手扼住他的咽喉，数道寒冰已是自他身上凝结，
仿佛盘根错节的藤蔓，将他整个人束缚在了风雪之中。
身上的痛楚并没有令得朱杨就此清醒，在后脑挨了澹台一梦蕴着几分真力的手刀后，一双无形的手就已经抓住了他的识海，就算他想要清醒都清醒不了。
澹台一梦一指点在朱杨眉心，片刻之后摇头道：“一个纨绔子弟，什么都不知道，还要不要留着？”
北冥修思索片刻，将目光投向叶星露。
叶星露则对着远方那几名早已吓得六神无主，想逃又不敢逃的仆役喊道：“这家伙在朱家是什么地位？”
这些仆役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家族的子弟，被朱家强行吞并之后，方才沦为了奴仆一般的角色，朱杨对他们来说，早已潜移默化的成为了主人一般的存在，是可以真正掌控他们的生死的，然而现在的朱杨却像是死狗一样被寒冰束缚在风雪之中，他们一时不知道该感到畏惧还是快意，随之生出的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情感，良久之后，才有一人弱弱出声：“少……他是朱玉荣的小儿子。”
叶星露似是有些惋惜的摇头道：“朱玉荣啊，朱家一个旁支的小角色，不知道这家伙是狗仗人势，还是脑子有坑。”
说完，她还嫌弃的往朱杨身上踩了一脚。
莫说朱杨本身并不值得她忌惮，就是朱家家主亲自在场，她也照样一脚毫无顾忌的踩上去。
谁让这家伙行为这么恶心。
不过此时在她心中，更多的还是惋惜。
朱玉荣这个人在朱家没有多少地位，但就是这样一个边缘人物的儿子，依然可以仗着朱家的威势肆意欺压他人，而在她还身处圣阁之时，凌霄峰的大家族里，都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仆人的。
叶星露望向那些畏缩的仆役，这些人的眼神之中大都没有多少光彩，或许是在长期的压迫之下，逐渐习惯了这种仆从的地位。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其中一人身上，于是冷笑道：“一个个的都这副模样，难怪被人当作猪羊驱使，要是你们祖辈知道后辈如此无用，恐怕恨不得要从坟里蹦出来。”
那些仆役依旧畏畏缩缩，然而眼中却或多或少的燃起了火焰，拳头也不由自主的攥紧。
凌霄峰下家族林立，哪怕本家已经被吞并，那份血脉依旧在他们的体内，永远无法分割。
然而在实力与强权之下，这种发自血脉的骄傲只有蛰伏的份。
于是星火再度黯淡，他们再度恢复了畏畏缩缩的样子。
敢于开口的，唯有一人。
“这是我凌霄峰的事情，不劳你这叛徒费心！”
叶星露眼神微冷，笑意之中似乎多了几分危险。
罗姓仆役咬紧牙关，声音都在发颤，他与叶星露并非初识，虽然现在眼前的女子五官与他记忆中的叶星露都有着些许偏差，但他能够确定，这就是那个叶星露。
他很清楚叶星露的行事作风，但话已出口，便再无收回可能。
而他这些年积压下的愤怒与不甘，也在此刻得到了释放，再顾不得许多。
于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又听到了一声清楚的怒吼。
“诸葛仙师当年真是瞎了眼，收了你这么个徒弟！”
第九百四十六章 谈笑间，覆雪翻天
叶星露并不是一个大方的人。
平时的她古灵精怪，虽然有些令人捉摸不透，总体上来说，还是一个比较容易与其他人打成一片的人，但无论在圣阁还是在北冥府，抑或在其他地方，她都可以是无法无天四字的代名词。
叶星露这个名字，在凌霄峰上，所有人都绝对不会陌生，知晓当年叶星露作风的人都知道，若是触及到她的底线，她便再没有底线，下手之时，明的暗的层出不穷，就是当年的两大仙师都难以抓到把柄，极为难防。
比如当年试图强迫圣阁女弟子的某位章家少爷，被她在夜里直接打到妈都不认识，然而护卫却根本没有察觉到叶星露是如何做到的，后来章家闹到司马无花面前，最终却发现抓不到任何证据，死无对证之下，只能就此作罢。
而与她亲近的人大都知道，她最后的底线，在于诸葛霖叶的名誉。
诸葛霖叶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圣阁，哪怕是东方鑫也无法诋毁，现在罗姓仆役的这一句话，无疑已经触动了她的逆鳞。
一旁的凤五玄的喉头已是滚动了下，这个连余昌平都敢正面怼的女子在发怒时有多难搞，他早已旁观过，就算这仆役与他不是一个阵营，他还是忍不住替他默哀片刻。叶星露怀中的胡胜熊亦是干脆装死，似乎这样对方的下场就能够体面一些。
他们的容貌与本来面貌都有着些许的不同，叶星露的障眼法将他们一行人的五官都各自做了些许细微的变动，随之造成的结果便是整张脸都变了，却又说不出哪里变了，不过哪怕是容貌最为突出的北冥修，也无法从容貌上被人轻易认出。
可无论容貌怎么变，人是不会变的。
不过叶星露却似乎并未真正动怒，只是冷笑道：“我有没有资格做师父的弟子，不是你说的算的。”
“倒是你，罗成，昔日在圣阁之中，你也算是一条汉子，结果现在心中的一腔愤怒，就只会对着旁人发泄？”
罗成！
这个名字在罗成的心中仿佛敲了一记重击。
昔日他也是圣阁的弟子，在司马无花坐下听学，只是天资不高，有不够勤勉，在一众人之中极为不显眼，哪怕是司马无花亲自登门授业，最终也只能愤愤留下一句“朽木不可雕也”，之后无岸剑峰杀上圣阁，天诛之下，圣阁元气大伤，司马无花独撑大局，无暇讲学，他便似乎被完全放弃了。
他如一般的凌霄峰家族子弟一般，为重建圣阁出了力，然而之后却越来越迷茫，只是一昧的随波逐流，于是当大家族吞并小家族的浪潮出现之后，他根本无法做到什么，便成了朱家的奴仆。
他也有着属于自己，属于家族的骄傲，只是在压抑的生活之中，逐渐被他抛弃，忘却，直到今日，压在他身上的大山朱杨被像死狗一样扔在地里，他才重新看到，并拾起了它们。
但他终究没有勇气，将锋芒对向朱家，对向如今的圣阁与凌霄峰。
他忽然觉得，叶星露说的很对，他终究只是个在靠着将愤怒发泄给别人来逃避本心的，一事无成的懦夫而已
他的双手不自觉的开始颤抖，双眼紧紧的盯着叶星露，在后者的逼视下，最终低下了头，低声道：“我……对不起。”
“若还有闲工夫，去好好思考一下未来，凌霄峰需要的，可不是暴虐与**。”
说完这句话，叶星露便不再理他，任由罗成失魂落魄的离去，见北冥修四人并没有处理他们的意思，那些仆役也做鸟兽散，再没有一人去管地上的朱杨。
朱家以权势与威压将他们收作奴仆，哪怕他们已经没有反抗的心思，依旧不会愿意为了所谓的主人拼上性命。
这本就不是他们的职责。
目送罗成离开，叶星露眼中的无奈并没有消减多少。
如果可以的话，这一次她本想要凝聚小家族的力量，正式与东方鑫把持下的世家大族分庭抗礼，但东方鑫并未将他们作为可消耗的抵抗力量直接放出来与天道联盟硬碰硬，而这些似乎已经习惯了被大家族统治的家伙，也不敢真正的将自己放到世家大族的对立面上。
这个已经最有勇气的罗成或许已经有作为点燃柴草的第一颗火星的潜质，但这些隐蔽的柴草堆都已经被东方鑫搬空，火焰燃烧的再旺，也终究没了任何用处。
东方鑫，果然不允许自己对圣阁的掌控放松一点，哪怕只是那么一分一毫。
好在火星早已点燃凌霄峰，不然还真的有些麻烦。
凤五玄在此刻掠到北冥修身旁，担忧道：“家主，这……”
北冥修微微摆手，笑道：“担心我们来不及赶到那里，便被东方鑫给盯死？”
凤五玄煞有介事的点点头。
他与不久之前随着中州城天道盟队伍前来的胡胜熊都是在仓促之间收到了北冥修的命令，与他们一道伪装潜入凌霄峰境内。作为潜行的一把好手，他非常清楚这种暗中潜入，自然是越快越隐蔽越好，一开始的时候，北冥修以天人道完全令得他们不会被任何人察觉，叶星露的障眼法也令得他们的面貌与气息都有了微妙的变化，只要行进速度够快，他们必定能够如原计划那般，潜入圣阁的后山禁地，完成一次真正完美的潜行，然而现在，他们不仅停下了脚步，更是直接将自己的灵力毫无隐藏的散播到了凌霄峰中，就算东方鑫本人已经被压制，以北冥修对于东方鑫的忌惮，想来他们也已经完全暴露在他的眼中，继续这么磨磨蹭蹭，他实在无法预料后果。
他的行事风格难以捉摸，于是在投身于北冥府之后，江湖人士给他安上的名号是“飞鸟”，准确来说，更像是一只抓不到的麻雀，与他的本姓“凤”并无任何干系。但虽然自己都承认了“飞鸟”这个名号，他实际上并不喜欢冒险，尤其是冒着生命危险，于是这一次眼见情况不对，他心中的不安已是无比强烈。
北冥修却是无所谓的道：“你以为我们没被发现？”
凤五玄闻言一愣，北冥修的天人道隐蔽性他亲自体会过好几次，北冥修自己都说，只要还身处灵力之中，就是仙人都无法探知到他天人道的内部，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叶星露的声音很合时宜的从一旁传来：“如果我们不被发现，其他人怎么办？”
凤五玄被这一句话吓了一跳，但旋即镇定下来。
叶星露的话中意思十分明显。
他们这些人就是诱饵，一个专门吸引东方鑫注意力的诱饵。
他不需要思考，便明白了其中用意。
东方鑫掌控天脉之泉，可以不将天道联盟的任何人放在眼里，也只有北冥修这种心头之患，才能够真正吸引到他的注意力，而他们这些陪同人员，或许只是来壮壮声势，令得东方鑫无暇他顾而已。
他在事前并没有了解过这一次行动的具体内容，突然听到自己原来是诱饵的一部分，换做其他人，恐怕会悲愤交加，不知如何是好，逞论他这经常成为惊弓之鸟的“飞鸟”，但现在他确实不怎么害怕。
北冥修从来不会让身边的人身陷险境，若是真的深陷险境，他也会阻挡在最前面，护住一切同行之人。
只要北冥修在，他便是安全的，那么便不需要害怕什么。
叶星露很满意他的表现，笑道：“这才是北冥府中人应有的胆魄。”
“放心吧，即便东方鑫看出了我们的用意，他也不敢将视线移开。”
凤五玄奇道：“什么意思？”
叶星露指了指北冥修，笑道：“当今天下，能够令这号令凌霄峰的仙尊忌惮的，唯有他一人而已，虽然具体原因比较复杂，但他确实在害怕咱们这位家主。”
“其他人对于他来说，不过是随手可以丢弃的棋子而已，就算尽数折损，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睛，哪怕是这朱苟章三大家的主力，也在这可以舍弃的名单之中。”
“只要杀得了他，东方鑫完全可以拼上一切。”
北冥修微微一笑，接话道：“东方鑫很清楚我的行事作风，一个连天尊者都敢正面挑衅并且试图杀死的人，自然可以尝试着出其不意的潜入圣阁，摸索他的软肋。而当我真的这么做之后，其余一切，便都不算重要。”
“他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来杀死我。”
北冥修瞟了一眼凌霄峰顶那一座恢宏的建筑，淡淡一笑：“不过首先，他的人得来到我们身边。”
凤五玄脑海中灵光一现，下意识的道：“那三大世家的人？”
“不错。”叶星露望向凌霄峰上，笑容愈发灿烂。
“朱，苟，章，三大家族，虽然早已成了东方鑫座下的走狗，彼此之间却也并非那么和睦，若是有机会消减其他两家的战力，想来那些家伙绝对会不遗余力的动手，不过首先，在天道联盟大军压境之时，秋山家，才是他们心中的最大隐患，其后才是我们。”
“那些家伙固然不敢忤逆东方鑫的命令，可若是秋山家有在背后动手的迹象呢？”
“而且，我们在他们后方放的火可不止秋山家那么一把，就算是三大世家，也会焦头烂额上好一阵子。”
叶星露笑意吟吟，指着漫天风雪，做出了最后的结论。
“今日，圣阁必将大乱！”
第九百四十七章 风起秋山
此时的圣阁之中，早已是一片人心惶惶。
原本负责维持秩序的教习们，自己的步调都已经散乱，固然有人想要试着组织圣阁弟子下山抵抗，然而在一片混乱之中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对于现在的圣阁来说，东方鑫早已是一个天神一般的绝对主宰，只要他在，圣阁便能万世不衰，而没有他的圣阁只会一片荒败。
这个滑稽的观点不知从什么时候出现，然后以很快的速度侵占了圣阁绝大多数人的心灵，如今东方鑫被花落语困锁原地，竟是没有任何动作，他们这些习惯于躲藏在东方鑫的神威之下的人们，如何能够做出自主的抵抗？
所有人都如猪羊一般，毫无自己的意识与尊严，这是东方鑫长久的高压之下形成的局面，也是他想要的局面，哪怕这个局面看起来无比混乱，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也只能是如此局面。
朱家家主朱镇冷冷看着圣阁内部的骚乱，并没有做出任何行动。
如果说现在的凌霄峰是一座牧场的话，他与苟家与章家的两位家主，以及因为有一位还活着，而且有些战斗力的仙阶老祖，故而勉强排得上号的严家的家主，便是东方鑫默许的少数几只牧羊犬，他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能够影响到圣阁之中那许多人的行为。
若是平时，根本不需要他们进行引导，东方鑫随意的一个指令，便能令得这里的混乱荡然无存。
而现在，本应维持秩序的他与苟家章家的两位家主，却都没有行动的打算。
因为一个声音在先前分别在他们三人的脑海之中响起，那并不是一句清楚的话语，但他们都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北冥修潜入了凌霄峰。
杀死他，不惜一切代价。
于是苟家家主苟笑尘与章家家主章怜心便带着家族的真正精锐下了圣阁，前往仙尊所指示的方位，而他依旧留守圣阁，不曾动身。
朱家的实力要压过苟家与章家一头，除开早已上了名单，随时可以抹去的秋山家，勉强能够与他们相提并论的严家，命脉早已掌控在他朱家的手中。作为目前世家之中的无冕之王，若是可以，他真的很想坐山观虎斗，放任章家与苟家去啃北冥修那根硬骨头。
北冥府的人员或许不多，其中相当一部分还是他们圣阁以前的入世者，但没有一个是真正的弱者，在没有仙人坐镇的情况下，单单是一个北冥修，便足以令得不少九阶强者焦头烂额，单凭着先前北冥修应对天尊者的手段，他这个家主便没有把握拿下这名或许还受着伤的北冥氏遗孤。
东方鑫的意志停留在他的识海之中。
他并不反对朱家坐山观虎斗的想法，只要朱家守住他的规矩，任何行为都可以被允许，但现在的他绝不容许北冥修有任何脱逃的机会。
所以朱家必须动手。
于是朱镇只能出手。
他对着圣阁顶部恭敬一礼，便要下山。
正在他准备调动朱家的人员之时，后山方向却有一道剑气在风雪之中爆散开去。
朱镇面色微变。
这一道剑气，他并不陌生。
秋山家的云山雾绕剑，他领教过多次，而施展云山雾绕剑的，从来都是那一个人。
也只有那人的云山雾绕剑，才有这般肃杀之意。
秋山连城！
这个名字一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便再也挥之不去。
秋山连城，秋山家的第一强者，若是没有此人，秋山家单凭家主秋山怀璧，根本不足为惧。
就像现在，秋山家的成员虽然也在逃亡的路上，但估计已经永远无法躲入后山山洞之中。
秋山连城已经死于嵩山，秋山家战力一落千丈，秋山覆灭之后可以瓜分的资源远远比当年的叶家要多得多，兴许能让一个中流家族有跻身上层的实力，就算没有他朱家的人守候，也自有其他家族愿意代劳。
不过到最后，大头必然还是他们三家，其他家族争来争去，也不过是在为他们做嫁衣而已。
朱镇甚至可以确定，章怜心必然早已投入了不少人伏杀秋山家，这位名字柔弱，手腕却一点都不柔弱的章家家主，肯定会抢先从秋山怀璧口中撬出一些秋山家的秘密，继而掌控秋山家的重要机密，相比之下，他本人亲自带着章家部分精锐去追杀北冥修，或许也只是做个样子而已。
苟笑尘也抱着差不多的目的，而他们朱家其实也一样，无非是东方鑫已经做好的安排导致的先后顺序不同而已。
东方鑫这一次选择让苟家与章家占据瓜分秋山家的有利地位，他便只能在圣阁候命，然后得到一个与前二人并无二致的命令。
朱家固然可以强大，但绝对不能强大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便是东方鑫的底限。
朱镇无论从表面还是内心深处，都已经同意了这样的安排。
朱家的强大，建立在得到仙尊信任的基础之上，为了一时小利而松开真正的要害，非智者所为。
但感受到秋山连城的剑气之后，他便再也无法镇定。
他也能感受到东方鑫意志之中透出的惊讶。
秋山连城，这个本来已经确认死亡的人，竟是出现在了凌霄峰里！
“北冥修！”
朱镇的脑海中闪过这个名字，连忙在心中开始请示。
他不敢揣度东方鑫的想法，但常年与这位仙尊相处，哪怕依然只能窥见冰山一角，也算是有了了解。
东方鑫不会让任何可能的因素扰乱他的安排。
秋山连城这个意外出现的变数，便必须被抹除掉。
他恭谨的低下头，道：“需要属下动手吗？”
无论是暂时被困住的东方鑫本人，还是他遍布凌霄峰的意志，都没有任何的表示。
这便是默认。
朱镇在心中松了一口气，旋即吩咐手下前往早已定好的，伏击秋山家的地方，自己则纵身跃出，带着森森阴气赶往北冥修的所在。
秋山连城必须死，北冥修也绝不能活着。
如今的凌霄峰早已没有多少战力，除开仙尊，仙阶以上的强者就只剩那么四名老祖，若他们三大家主联手都无法杀死北冥修，他还真的无计可施。
不过想来到了
那个时候，东方鑫也不会怪罪他们。
就算是最暴虐的暴君，终归也需要爪牙，不可能真的做那孤家寡人。
现在，便当是为了自己与朱家的前途，全力拼一把吧。
……
凌霄峰的风雪能够掩盖许多事情。
比如现在倒在雪地之中，生死不知的朱杨。
又比如后山某处，那一道横贯数百米的强横剑气。
在剑气两边，各有着数十人兀自目瞪口呆，仿佛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将这剑拔弩张的双方隔开。
剑气仿佛长河，纵然已经流尽，痕迹依旧无法在短时间内消解。
凌霄峰的仙灵体数目不过一千有余，似这等百余人汇聚一处的景观，在仙灵体聚落之外，实在很难看见。
剑痕左侧众人之中有老有幼，衣着仿佛夕阳下的片片黄叶，带来肃杀秋意，在雪景之中分外显眼。
秋山家的七成成员，皆在此列。
而在剑痕的最前方，秋山家的青壮年与长老们手持长剑，灵力波动层层叠叠，形成一道防护，仿佛层峦叠嶂，难以逾越，只是现在看来，这道防护明显外强中干，似乎只要一些轻微的攻势，便能将这一片山峦完全撕裂。
这些人都是秋山家目前的战力，这道集结众族人剑道与灵力修为的障壁已是极为强横，但在应对对面那些人毫不客气的攻势之下，依旧已经到了强弩之末，难以支撑。
家主秋山怀璧执剑立与最前，原本视死如归的神情已满是惊愕，或者说，惊喜。
他们对面有朱苟章三家的诸位长老，除了家主与三大家族中少数几名长老不曾亲自出现，那些有能力威胁到他们秋山家的人都在此列。他虽为家主，修为境界在九阶之中却并不算是顶尖，一人应对朱苟章三家的大长老中任何一位，或许还有周旋的余地，但被对方一拥而上，则绝无成算可言。
无可奈何之下，他方才令族中有战力的青壮年结成阵法，在他的统御之下暂且抵御这些不怀好意的家伙的袭击，然而朱苟章三大家出动的都是高手，而他们这边有一大半都是族中的老弱妇孺，敌众我寡加上心有顾虑，纵然死撑，也无法支撑太久。
秋山怀璧心中原本已满是愧疚，为了在夹缝中求得一线生机，他们秋山家付出了许多，然而到了最后，不仅二弟秋山连城被逼死，他们连苟延残喘的机会都没有，若是当初便鱼死网破，或许便不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
然而秋山怀璧也清楚，自己不可能真的与那道秋山家门口的笔画中传达过来的友好讯息联系，与圣阁划清界限。
秋山家的安危系于他一人之身，他没有赌的资格。
只是现在，一切的愧疚，无奈，悔恨，都已经过去了。
因为一个黑袍人斩出了那一剑，那一剑的痕迹深深刻入凌霄峰中，再狂暴的风雪都无法掩盖。
而他手上的长剑古意盎然，令得右侧众人不敢靠近。
此剑名秋山。
剑招亦名秋山。
出剑之时，他便是秋山。
第九百四十八章 秋意从来浓
“什么人！”
章家大长老率先出声，打破了剑痕显现之后长久的寂静。
这一生怒喝中气十足，似乎真的愤怒于这个不速之客的突然到来，并且命令其报上姓名，然而在场的众人都知道，那突兀的出现在此处的黑袍人，只有可能是一个人。
这种明知故问，其实完全可以说是在压制内心的恐惧。
秋山连城没有回应，也没有揭开自己的黑帽。
对于这等落井下石的鼠辈，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他都不会报以辞色。
历劫重生，他依然是秋山连城。
他只是对着身后同样将身体掩藏在黑袍之中的同行者说道：“这一剑，可看清楚了？”
“嗯。”
哪怕只是一个轻微的音节，人们也都能分辨出，这是女子的声音。
这种清脆悦耳的嗓音，也不是每个女子都能拥有的。
秋山怀璧的眼中，已是热泪盈眶。
“二弟，小葵……”
秋山葵一把扯下黑帽，笑容灿烂，眼中泪光盈盈：“爹。”
她很快定下心神，一把抹去泪水，喝道：“秋山家的大家，我们回来了！”
我们回来了。
秋山家的队伍之中人头耸动，族人们压抑已久的心情在这一刻轰然决堤，纵然是铁打的汉子，此刻也不禁热泪盈眶。
秋山怀璧重重点头，原本已是憔悴许多的面容之上似乎有着光芒闪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说话之时，这名秋山家的家主，已是老泪纵横。
他的年纪其实并不算大，刚刚才到知天命之龄，在四大世家的家主之中是年纪最小的一个，在秋山家还不曾陷入这等风雨飘摇的境地之时，这名以长髯在凌霄峰内闻名的秋山家家主神采飞扬，满面红光，完全不显老态，但现在的他，已是完全无法隐藏皱纹与白发，原本飘逸的长髯，也已经散乱的不成样子。
自从东方鑫掌权之后，他便一直试图带领秋山家适应不断变化的圣阁，然而无论是他还是秋山连城，都无法适应东方鑫这等不讲道理的独裁统治，而朱苟章三家这等毫无尊严的走狗行径，他们也始终无法仿效。
秋山家自古以来都是骄傲的。
秋山老祖誓死不对剑魔低头，哪怕身躯已经化为脓血，眼珠之中迸出的依旧是极度的不屑。
秋山家族内五十余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用生命铸成抵抗剑魔的城墙，哪怕最终做到的，只是令得剑魔的步伐放缓了一丝。
在那几乎是灭顶之灾的剑魔之乱中，秋山家从未低下过头颅，哪怕到了现在，也是一样。
秋山怀璧不愿意低头。
但来自东方鑫与其余几大家族的压力，逼着他不得不低头。
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倾向于选择妥协，秋山连城亦不得不妥协，于是在步步紧逼之下，秋山连城最终选择了牺牲。
在这之后，秋山家收到的压迫并没有减少，反而变本加厉，便是默默无名的小家族都能够在聚落之中嘲笑秋山家的处境。
而他只能无奈的发现，不断隐忍寻求生机不仅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自己反而连为何隐忍的理由都几乎要忘记。
胞弟为了秋山家的存续，无谓的做了牺牲。
爱女因为秋山家的关系，受牢狱之苦折磨。
整个秋山家依旧风雨飘摇，危急存亡之下，他这个家主却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局面每况愈下。
他早已试着不对东方鑫作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也不再躲藏在秋
山家千年大族的骄傲之中。
但已经发生的事情，早已无法挽回。
今日他带领着族人前往后山禁地避难，便在此地遭到了朱苟章三家强者的伏击，当章家的大长老忽然现身出手之时，他很奇怪的，并没有感觉到任何意外，仿佛若是他们安然无恙的到了禁地，才最没有道理。
最终他猛然发现，其实自己早已明了了今日之事。
从他选择屈从隐忍开始，秋山家，就已经逃不过灭亡这一劫。
他已经打算燃烧自己的本源灵力，用最后的疯狂给这些家伙一记承受不了的重拳。
秋山家身处凌霄峰中，东方鑫的意志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他们，就算他们能够撑过这一劫，仙尊动念之后，他们依旧逃不过一死，而若是天道联盟的那些人攻上来，哪怕叶星露与秋山葵等人或许能够斡旋一二，他们这等仙灵体世家大族的代表哪里可能有好日子过，更何况要他想象现在的东方鑫居然会倒下，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在此时此刻，秋山连城一切的后悔与决然都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惊喜，以及惶急。
“你们回来做什么。”
秋山怀璧语气复杂，秋山连城平安无事，更是能够施展出如此强大的一剑，显然修为又有精进，秋山葵亦在逃离凌霄峰之后，活生生的出现在他这个父亲的眼前，这绝对算得上是喜事，但已经明晰东方鑫对他们秋山家的态度的他，现在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东方鑫不会容忍他们的存在。
在一开始的时候，东方鑫对他们秋山家动手还需要在暗中行事，不让影响太过恶劣，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东方鑫的手段越来越摆在明面上，也越来越狠绝，像是现在这**裸的伏杀，便是最好的典型。
他们秋山家再强大，也不可能在东方鑫的意志之下存活。
秋山葵脚步一动，已是来到了秋山怀璧身侧，伸手扶住父亲已经有些摇摇欲坠的身体，道：“爹，你不必担心，东方鑫今日必死无疑。”
秋山怀璧瞪大了眼睛，惊讶的盯着自己的女儿。
东方鑫有多么强大，所有凌霄峰中的人都能够无比清晰的感受到。
他就是这座仙山的主宰，任何与他相悖的存在，都只有被毁灭这一个结局。
哪怕秋山怀璧本人对于东方鑫统治下的凌霄峰没有任何好感，心中也倾向于支持天道联盟的立场，他也依旧不敢真正豁出全力反抗东方鑫。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死？
秋山葵的心中颇为无奈，但也知道东方鑫对于凌霄峰的掌控力有多么恐怖，就是她自己，在那半掩的监牢之中，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恐惧。
不过在她劝说之前，两道凌厉而阴险的攻势，已是突然要落到她的身上。
电光火石之间，她只来得及看到那两张可恶的嘴脸，以及秋山怀璧陡然斩出的宝剑。
秋山家的宗剑名为“秋山”，原本应当是家主秋山怀璧来执掌，但秋山怀璧本身并不热衷于修行，秋山连城对于剑道的感悟以及对修行的理解都要远远高于他，于是他打破了老祖宗留下来的决定，坚持让秋山连城执掌秋山剑，再行家族大长老之责，一时被传为兄弟和睦的一段佳话。
但如此一来，秋山怀璧自己的佩剑便有些拉跨，秋山家的剑法以秋山家施展最为合适，现在他手中的剑固然也是一把品阶极高的神兵，终究差了那么点韵味。
因为秋山连城与秋山葵的归来，秋山家的抵抗阵线在激动与喜悦之下出现了不少漏洞，但也确实没有人想到，在秋山连城奇兵突现
之后，那三大家的人居然还敢突袭，哪怕是秋山怀璧，出剑也终究慢了一分。
秋山葵的修为境界在同龄人中已属拔尖，应变更是极其迅速，但在出手的那两人之前，她依旧无比渺小，甚至无法作出及时的抵抗。
出手之人，一人名章不负，一人名苟暮朝。
章家与苟家的大长老同时出手，凌霄峰上，鲜少有人能够毫发无伤。
更不要提他们同时出手的目标，还是一个小辈。
秋山怀璧的剑尖擦着苟暮朝的咽喉而过，留下一道血丝，而章不负的手已如鹰爪一般，带着浑厚灵力落向秋山葵的脑门。
他们的目标只是秋山葵，只要不会遭受危及生命的重创，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杀死她。
更何况秋山怀璧根本没有杀死他们的实力，仓促受袭之下，想来就算是秋山连城，也来不及救援。
然而便在此时，他们看到了秋山葵平静的眼神，以及剑上的锋芒。
平静不代表无畏，但绝对可以代表有恃无恐。
反击，则代表了一种态度。
而一个带着怒意的声音，也在此刻落进了他们的耳中。
“章不负，苟暮朝。”
“下一次，便不只是这点伤了。”
一声轻响在风雪之中传开，仿佛利刃撕裂衣帛，虽然声响微弱，却是无比清晰。
两道身影落在雪地之中，勉强站稳身形，正是那两名出手偷袭的大长老。
相比于他们有些苍白的面色，雪地之中的数道嫣红要更加触目惊心。
章不负的左臂之上，一道剑伤格外显眼，鲜血顺着衣衫淌下，无论如何都掩藏不住。
苟暮朝的腹部则多了一个清晰可见的掌印，随之一同出现的，还有他嘴角的一抹鲜血。他的衣角还有一道剑痕，却是秋山葵出剑反击造成的结果。
秋山葵已是毫不犹豫的出手反击，但对于这二人来说，给他们造成伤害与震撼的，只是秋山连城而已。
苟暮朝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眼神之中满是怨毒：“秋山连城，你竟敢……”
“今日，当除尽尔等祸患。”
秋山连城淡然开口，身影已是掠至半空，秋山剑再度锋芒毕露。
先前后发先至，一剑一掌分别逼退两名大长老，并非他的极限。
以往四大世家的大长老中，便属他修为最为精深，当初是，现在，更加是。
在生死之间走过一遭后，他早已不再犹豫，面对东方鑫以及他的爪牙，逃避与畏惧，根本就是自取灭亡。
于是他的出剑，再不留下任何余地。
重重剑气自风雪之中落下，仿佛层峦叠嶂，似可横贯四方。
秋山一剑，如天河倒错而落！
秋山家的云山雾绕剑重于技巧，剑招似云雾缭绕，难以捉摸。
但当雾云散落之后，隐藏在剑中的秋山肃杀之意，实际上从每一位秋山族人习剑之始，便已开始酝酿。
秋山始终都是秋山，温和而强大，骄傲而纯粹，从不恃强凌弱，但也绝不会向着恶势力低头。
来自东方鑫的压迫压弯了秋山的脊梁，但压垮不了秋山族人的斗志。
今日，他秋山连城便凭这一剑向天下宣告，秋山这一姓氏，将再度堂堂正正立于天地之间！
……
秋山剑落，秋山连城镇杀凌霄峰恶徒七十七人于风雪之中。
同一时刻，凌霄峰半山腰的某处，叶星露面带笑意，将面前的一块小石随意抛开。
“成了。”
第九百四十九章 冥落山岩
叶星露身前的雪地之中，有着数枚从附近搜罗来的石子，以及一个随手搓起来的雪堆。
其中一枚石子被随意的塞在雪堆上，剩下几枚则被更加随意的放在雪堆四周。
叶星露所扔掉的，便是那随意摆放在旁边的石子之中的一枚。
“什么意思？”
凤五玄好奇的凑了过来，他对于周遭环境的感知无比敏锐，自然能够察觉，在叶星露先前目光所及之处，有着一道无比强横的剑气落下。
如今的凌霄峰早已不是什么安宁的世外仙境，光是山脚的天道联盟众人之中，便有着上百道不同的剑气，只是这道剑气与无岸剑峰的剑道并不相像，也与他看过的那几个剑修的剑道不相符，却也有着难以想象的强大，实在要说，这道剑气给他的印象就是两个字。
决绝。
出剑的人似乎想要斩断什么，于是出手再无任何余地，想来面对这一剑的人，下场应当十分凄惨。
他对于剑道的理解就只有那么浅显，也实在无法判断出出剑的究竟是什么人，只能确定如果是自己在那道剑气之前，绝对只有灰飞烟灭这么一个结局。
叶星露笑道：“连城叔叔出剑，敢于拦在秋山家之前的人，自然要付出应有的代价，他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三大家族的战斗力虽然不会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应当也会损失惨重，至少两名大长老的死，足够他们肉痛好一阵子。”
叶星露的手指落在另一枚石子上，在雪地中画了个小圈：“这种程度的损失对于三大家来说，还不算伤筋动骨，但对于必定会在东方鑫指示下往我们这边赶来的三大家家主来说，他们的注意力可没法真的不往那边放。”
一圈画完，叶星露将那枚石子随手扔向一边，继而取了雪堆之下的另一枚石子，落在那新挖出的小雪洞中。
“东方鑫不会让三大家中的任何一家拥有压倒其余两家的实力，在相对平衡之中能够充分为他所用的三大家，才是他想要的忠犬。”
“三大家的家主应该已经察觉到那边的变数，连城叔叔的剑，可不是那些家伙能够轻易接下的。”
叶星露淡淡一笑，继续道：“相比于苟家与章家，朱家必然受到更多的限制，但在这令他们猝不及防的反击之下，反而是朱家有着更多的机会攫取大头，朱镇从来想着让在世家之中占据绝对的优势地位，再不济也得让其余的家族没有与他们争锋的实力，这等机会，他怎么可能白白放过？”
“我已让厉牙埋伏在巨山岩旁，朱允长那一队，绝对不会好过。”
朱允长，是朱家的大长老。
早在天道会正式举办之前，凤五玄就已经听说过这个名字，那段时间的叶星露虽然绝大部分时间都不干正事，对凌霄峰的分析依旧头头是道，就算他同样有些不学无术，听得多了，也终归记住了一些。
他忍不住道：“为什么一定是朱允长？”
“朱镇最相信他，而且他做事最稳当。”
叶星露的嘴角浮现一抹冷笑，每一个世家的大长老，一般会是家族中最为惊才绝艳的天才人物，抑或是家主最为信任的得力干将，不过更多的还是两者的完美结合，朱允长，便是这样的一个人。
或许在她还懵懵懂懂的时候，叶家的基业被那么快的瓜分殆尽，其中就有这位朱家大长老的一份功
劳。
朱家虽然已经将严家的命脉都已经掌控，完全将这一个除了他们三大世家之外还有仙阶老祖坐镇的家族握在手中，但朱镇行事从来谨慎，几乎不会让任何意外发生，相比于冒着严家趁机壮大自身，冲破朱家桎梏的风险，显然还是朱允长带队出手更加稳妥。
毕竟就算是秋山连城，闹出了那么大动静，也不可能没有付出代价。
她对于叶家往日的荣光并没有任何追忆，也没有将当年参与瓜分叶家的家族们算总账的念头，但冤有头债有主，既然已经到了凌霄峰，怎能让本就是敌人的家伙好过？
凤五玄了然点头，今日他们暗中出发之前，几个相熟的面孔都是混在天道联盟的阵列之中，随大队一同进发，若是其中少了几个修行者，基本上没人看得出来，而且也不会造成什么损害。
厉牙是北冥府的老牌成员，与他同为那些闲言碎语之中莫名其妙提出的“四大家将”中人，战斗力绝对是他们之中最强的，哪怕现在的北冥府有着那许多强者坐镇，他依然可以在其中占据一席之地。
然后他猛然想起一个问题，皱眉问道：“只有厉兄一个人？”
“咱们这位家主大人根本没有招贤纳士的举动，也没有收拢一些天道盟的强者为己所用，你觉得我们有多余的人？”
叶星露似是有些不满的挑了挑眉，顺便哀怨的望了北冥修一眼，北冥修自然知道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绝对是装出来的，微微一笑，便不再理会，哪怕他知道叶星露说的确实是实情。
身为在整片天下都已经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他的野心，实在是太小了些。
只要他一声令下，或许便有无数人愿意供他驱策，然而他身边的依旧只是相熟的这些人，鲜少有生面孔。
他的志向从不在天下，也没有什么真正的豪情壮志，从他自平原村走出开始，除了对圣阁复仇，他所要的，只是一个安宁温暖的家园而已。
于是北冥府虽然时常鸡飞狗跳，里面的人在大部分时间都能其乐融融。
但在现在这等状况之中，单凭北冥府中的人进行活动，确实有些捉襟见肘。
叶星露见北冥修没有什么表示，无奈的撇了撇嘴，继续道：“不过放心吧，我既然敢开展计划，自然有十足的把握。”
“不是这个问题。”凤五玄有些焦虑的道，“凌霄峰的世家大族，他一个人怎么应付得来？”
这并不是在质疑厉牙的实力，而是单单属于厉牙的特殊原因。
厉牙来自冥界，按照人界的通俗说法，几乎可以等同于有实体的鬼魂，而在刚刚随天道盟的队伍来到这前线之时，他就已经明确表示，自己不喜欢凌霄峰的气息。
凌霄峰是荀日照的仙境，当之无愧的一座仙山，哪怕现在这座仙山已经污浊不堪，它与它周边的圣域，依旧有着无数精纯仙气在流动中循环。
厉牙步入此间，就如同光明照进了万鬼窟，虽然以他的修为，应当不会直接灰飞烟灭，但那种来自四面八方的强大压迫感，足以令他无法发挥全部实力。
叶星露曾经说过，似秋山家这等仙灵体世家大族的长老席怎么说都得有八阶以上的修为，朱家的大长老怎么说也都会是一名九阶的强者，而且既然是去对付秋山家这等大患，肯定不会是一个人来的，厉牙怎么可能应对得了？
北冥修笑道
：“潜入凌霄峰的人，我都给了冰弹子护体，有我的气息与天人道在，那些仙气还无法伤到他。”
叶星露在此时补充道：“所以，现在他全面维持天人道对于其他人的掩护，安全问题便仰仗我们了。”
凤五玄闻言微微苦笑，他的战斗力怎么样，他自己还不清楚吗？加上越来越懒，现在大有颓废在叶星露怀中趋势的胡兄，别说与那三大家的家主硬碰了，就是那些尚在圣阁之中的圣阁精英弟子们，随便来一个或许都能收拾得了他们俩。澹台一梦确实厉害，叶星露本身或许也不弱，但加上她们，估计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叶星露摆弄着地上石子，狡黠一笑：“放心，因为人手不足，我们俩也是有事做的，现在，你与胡胜熊便是他的贴身护卫，记得尽忠尽责啊。”
自叶星露开始摆弄石子之后便趴在一旁雪地里小憩的胡胜熊闻言微微抬头，似是表示应承，凤五玄哪怕心中没底，也只得点头应下，只是依然有些担忧厉牙的状况，正要开口之时，叶星露已是将一枚石子按进雪地之中，声音亦是掷地有声。
“相信我，如果是其他家族的精锐，厉牙或许应付不来，面对朱家，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
巨山岩是凌霄峰南部偏僻区域的一块大石，除了大便没有其他的特色，而且毫无灵气，连被做成法器的资格都没有，于是无论是大家族还是小家族，都从来不会将这块大石头放在眼里，就当是一个远方的大一些的装饰，或许只有它哪天消失了，人们才会想起来。
但叶星露一直记得这块石头，而且还给它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因为以往某次她百无聊赖之时曾经尝试过睡在它后面，有它的荫蔽，阳光并不能影响到她的睡眠。
论起对凌霄峰各处地形的了解，还真没有几个人能够强过叶星露。
而朱允长带领下的十余名朱家强者，此时正在风雪之中疾行，已是快要来到巨山岩之侧。
这里固然偏僻，但从圣阁赶往秋山家变故发生的地方，已是一条最快的捷径。
朱允长一身白袍，面如冠玉，长须飘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好看的皮囊总能让人心情愉悦，如果不知晓他的行事风格，人们第一眼见到他，很容易就会心生好感。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好人。
既然要让朱家站到凌霄峰的巅峰，他这个大长老，手中自然要沾些鲜血，也唯有鲜血才能震慑那些想要反抗的家伙。
他的脚步陡然停顿，在他身后的朱家强者也纷纷停步，纵然心中疑惑，却也没有多问。
一方面，朱允长不喜欢他人问东问西。
另一方面，有一道人影已是出现在了巨山岩上，而且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
那人一身黑衣，从头到脚都裹得严严实实，便那么突兀的出现在巨山岩上，甚至不曾发出一丝声响。
仿佛即将捕食猎物的猛兽，露出锋利的獠牙，蓄势待发。
他不是猛兽，真要说的话，只能称他为“凶兽”。
因为他对待敌人下手从来凶狠，完全不计后果。
冥界十凶将之首兼北冥府四大家将之首厉牙，冰冷的看着面前这个仙人一般的存在，声音嘶哑，但杀意毕露。
“想要过去，先把命留下。”
第九百五十章 鬼怨何曾淡
朱允长看了一眼面前的这个黑袍人，眼神微寒，伸手阻住了身后蠢蠢欲动的朱家高手们，声音在冷冽之余，自有从容意味。
“我应该叫你厉牙将军，还是北冥府的疯狗？”
称呼这两个都属于厉牙的名号之时，朱允长的咬字咬得极重，语气之中还有着淡淡的不屑。
将军这个名号不只是一个官职，更是一种肯定，无论在人界还是妖域，都是一个值得敬重的称谓，像是镇守人族北部数十年的卫城城主卫盛京，便是卫城人民都愿意敬重的将军，哪怕实际上他早已婉拒了朝廷授予镇北将军的官职以及将军印的奖赏。
而“疯狗”这个外号，完全是在北冥修人人喊打的那段时间，人们因为对于厉牙的畏惧给他安上的，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只是他本人并不在意而已。
冥界根本没有狗。
而按照他对狗的了解，这份忠诚，正是冥界的十凶将需要具备的品质。至于那份疯性，不论是疯还是凶，他都觉得很契合自己。
他若不疯，便不会一心追寻着四皇子前来的方向，来到这片人间了。
于是无论是厉牙将军，还是北冥府的疯狗，他都坦然接受。
朱允长见自己的话语似乎并没有影响到这名他本就不放在眼里的冥界下人，于是面露冷笑，沉声道：“敢拦在我身前的人不多，很不巧，那些人都死了。”
话语之中，尽显睥睨之色，很显然，他并未真正将厉牙当作一个威胁。
厉牙对于他们来说，原本是一个完全可以忽略的外在因素。
冥界有着生灵存在，但那些生灵永远无法真正活在人间的阳光之下，厉牙已经是一个行走在人间的例外，却也不值得他们进行调查与针对。
别说一个厉牙，就算是整一个冥界倾巢而出，也不会对他们造成任何威胁。
因为这里是凌霄峰，仙气眷顾之地，似是厉牙这等来自幽冥深渊的污浊之物，又能翻起什么浪花？
但既然现在厉牙敢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他自然不能将其放过。
北冥修早已是仙尊的眼中钉肉中刺，他的党羽敢冒头，那便绝无生还可能。
厉牙的回应很迅速，也很简单。
两道闪着黑色光泽的锋芒陡然闪出，顷刻间斩落两名靠前的朱家强者头颅，直到那二人身首分离，血花飞溅之时，朱家强者们才陡然看清那两把漆黑的匕首，以及握着那两把匕首的黑衣人那深邃黑暗的眼瞳。
没有任何征兆，而且丝毫不讲道理，夺命只在瞬息之间。
这便是厉牙的战斗方式。
无论是在冥界的沙场冲杀，还是在北冥府作为疯狗迎敌，他的武器永远都是这两柄漆黑的匕首，这等本不适合在正面运用的兵刃在他手中，却是不仅能作为黑夜中追魂索命的利刃，也能如长枪大剑这等战将善用的兵器一般大开大合，在堂堂正正杀伐之中取下他人性命。
两种战斗方式，只要能够取下敌人的性命，他都能够自如的运用。
这一次他选择刺客一般的出手，只是因为一个很简单的理由。
冥界之乱，全由圣阁而起。
面对这些造成冥界大乱的帮凶，沙场兵将那般壮烈的死法太便宜了他们，要让他
们感受到足够的痛苦与恐惧，方可告慰四皇子在天之灵。
厉牙不是刺客，他的刺杀手段更多是一种光明正大的突袭，只是能够挡住这种突袭的人，实在少之又少。
于是便有了这两名表情还未从嘲讽转变为惊惧的家伙直接人头滚落的情景。
当年北冥府尚且是众矢之的的时候，人们或许会冒险去试着杀死北冥修，但相比之下，他们更不愿意冒险去杀厉牙。一个是不好杀，一个是几乎肯定会演变成自杀，孰重孰轻，人们心中自有判断。
鲜血在风雪之中飞溅，仿佛点点红梅绽落，一些血珠落在朱允长的身上，映得这名朱家大长老面色愈发铁青。
他想过厉牙孤身出现在这里，必然是有所依仗，但没有想到他居然敢堂而皇之的直接出手，而且居然还当着他的面，成功的杀了两个人。
那两个人在朱家之中与他也算有些交情，但除了家主与少数几名能够被他放在眼里的人，其余人他都不屑一顾，他所追求的与家主一般，都是朱家在凌霄峰绝对的优势地位，无法让朱家距离这一目标更近的人，死了他也并不怎么在意。
他的愤怒完全是因为，自己竟是没有拦住厉牙的出手！
“找死！”
从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朱允长双手猛的一拂，无比阴冷的灵力浪潮顷刻将周遭环绕，形成一片紫黑色的浓雾，雾气蔓延开去，见机的快的朱家强者们已是快速退避开去，生怕被这雾气沾染。
朱家的功法在仙灵体世家之中别具一格，最具代表性的绝阴气与幽冥七煞爪，不论是从运功时的迹象还是实际的效果，怎么看都不是仙门子弟应该修行的功法，然而就是这两门无比阴邪的功法，能够被朱家的仙灵体们极顺畅的修炼，并且在当年没有被荀日照命令禁止，纵然其余家族多有诟病，这也是属于朱家的合格传承。
创造这两门功法的朱家老祖现在正在被按在凌霄峰的积雪之中暴打，勉力支撑之下，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不去看这名老祖现在卑躬屈膝，唯唯诺诺的样子，当年创始功法的他绝对称得上奇才，单是这将幽冥混沌以仙家手段运用的方式，便能够在修行史上留下深刻的一笔。
朱允长现在运转的，便是朱家的绝阴气。
绝阴气作为一种极致的阴毒之气，一经沾染，对于他人的损伤极大，受过绝阴气之苦的人，大都穷尽一生都再不愿意与朱家为敌，这也是朱家能够在东方鑫掌权之前，便跻身四大世家的原因之一。
而朱允长的绝阴气修为在整个朱家之中都能算的上顶尖，曾经在妖都风雨夜中屠灭涂山的朱钰的绝阴气修为，有很大程度都是受到了他的影响，只是还没没来得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已是成了家族的牺牲品，如今是生是死，朱家人也没几个人会管。相比于关注一个没有价值的废物，他们更愿意关注自己的切身利益。
而在利益之前，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便是自己的生命安全。
于是纵然是朱家同样修行的族人们，都恨不得离朱允长越远越好。
朱允长或许会控制绝阴气不波及朱家族人，但这些朱家高手都是见识过朱允长绝阴气的威力的，他们宁可表现得像个懦夫，也不会去冒那个险上前。
而且在他们眼中
，朱允长一人，足以将这厉牙轻松解决。
在凌霄峰当年盛传的四大世家长老实力的对比中，人们普遍认为修为最高的是秋山连城，但最难对付的绝对是朱允长。
而朱允长曾经在一次三大家的会面之中与其余两大家的大长老切磋，以一敌二依旧游刃有余，令得朱家的威势再上一层，其中固然有着章不负与苟暮朝对于绝阴气忌惮的原因，但也无法否认，他本身的实力绝对十分过硬。
朱允长出手不过瞬息之间，巨山岩周遭已为绝阴气所覆盖，厉牙更是被紫黑色的雾气完全包裹，万万没有逃出的可能。
在一片紫黑之中，除了绝对的死寂与黑暗，仿佛再没有其他物事。
后方的朱家强者们眼中虽有惊慌之意，面上却都是露出了嘲讽般的冷笑。
厉牙先前的出手固然吓了他们所有人一跳，却也将自己送到了大长老之前，大长老的绝阴气有名的杀人不留骨头，看来这北冥府凶名在外的厉牙，今日便不复存在。
朱允长也在笑。
那是一种对于局势有着完全掌控一般的自满笑容，随着他唇角微扬，紫黑雾气翻涌不断，仿佛能够将其中的一切物事吞噬毁灭。
仙阶之下，鲜少有人能够在他绝阴气的包裹之下存活。
厉牙先前爆发出的力量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但哪怕北冥修留了些手段，让他不受到仙家气息的压制，落在他的绝阴气中，依旧只有死路一条。
他的笑容一直很从容，直到两道黑色锋芒在绝阴气中绽放的那一刻。
阴邪的绝阴气被两道漆黑的刀锋斩破。
相比于那依旧翻腾的绝阴气，厉牙手中的匕首要更加阴冷，但其中的气势却要强大不少，而且堂堂正正，完全将锋刃摆在明面。
仿佛战场之上冲杀的将军，将手中巨斧砍向贼酋的头颅。
朱允长的面色大变，抽身暴退，那两道锋芒却始终如影随形，仿佛无论他如何闪避，都会直截了当的落在他的咽喉上。
他的双手猛然对着半空抓下，正是朱家的幽冥七煞爪。
厉牙面色不变，仿佛没有看到朱允长指尖的阴邪之气，双匕依旧毫无凝滞的落下。
幽冥七煞爪以绝阴气为根基，而绝阴气，他并不放在眼里。
绝阴气或许是以仙家手段驱动的至阴至邪之气，但表面上再冠冕堂皇，内核依旧是那般阴邪。
他本就是冥界的所谓阴邪鬼物，这等至阴邪气，如何能够伤到他一分一毫？
可惜的是，朱允长以及朱家的几乎所有人一直认为朱家的功法是纯正的仙家功法，于是不相信，或者说不敢承认家族一直以来传承着的功法实际上就是如它表现出的那般阴邪狠恶。
面对厉牙这真正的邪物，他那一切立足于绝阴气的攻势与抵抗，都只是无用功罢了。
……
两道漆黑匕首轻而易举的突破朱允长的抵抗，继而穿透了朱允长的咽喉。
厉牙面色不变，快速抽出匕首，对着已经陷入混乱的朱家高手们冲杀而去。
冥界所受的苦难，他会向圣阁尽数讨回。
这自己送上门来的朱家大长老以及他身后的朱家高手们，便是他代表冥界复仇的第一步！
第九百五十一章 传承
“好吧，若你说的是实情，厉兄真的可以一个人把那些家伙都灭了。”
凤五玄无可奈何的摊开手，面上笑容却是有些得意，或者说可恶。
他与厉牙也算共事许久的老朋友了，尽管没能亲眼看到厉牙一个人将朱家众高手打得落花流水的画面，他也由衷为他感到高兴。
厉牙平时总显得有些沉郁，他以前背负着怎样的责任什么他不清楚，但可以肯定都是圣阁搞出来的，这一次出手，想来胸中郁闷也能扫清不少。
虽然按照厉牙的行事作风，那些朱家的强者现在的状况，恐怕他看了也会有些不适。
然后他问道：“那么那三大家的家主，我们怎么拦？”
仙灵体世家的家主，在修为境界上一般都会比族中长老要强大，若是连自身实力都无法做到睥睨整个家族，就是想要服众都有些困难，更何况目前凌霄峰上仙灵体世家之中大家族的家主，绝对不可能是省油的灯。
叶星露已经言明，北冥修眼下无法全力战斗，安全还得仰仗他与胡胜熊，若是真被三大家的主力突到面前，他们就算拼尽全力，恐怕也无法力挽狂澜。
他已经能够隐隐听到凌霄峰顶传下的脚步声，从风雪之中依稀看去，也已经能看到不少人影。
从圣阁到秋山家遭受袭击的地方还需要绕上一段路，但若是直接从圣阁冲向他们这里，根本不需要废什么时间。
叶星露再将一枚石子摁进积雪之中，微笑道：“看着吧，他们想要过来，也没那么容易。”
她的目光放在凌霄峰上那无数桃花之上，眼神略显凝重：“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花前辈的状态。”
“虽然相信花前辈早已做好了准备，还是不能不让人担心啊。”
……
在今日潜入凌霄峰之前，叶星露已是通过墨源暗中联系了花落语，将他们的计划和盘托出，并且得到了这位墨梅山庄辈份最高的前辈的允许。
对于花落语来说，今日他本就是来竭尽全力禁锢东方鑫的，在禁锢之余替北冥修等人打个掩护，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但哪怕是花落语，终究也无法一直维持着对于东方鑫的禁锢。
到了现在，所有人都能够无比清晰的看到，满山桃花正在飘摇，原本娇嫩的桃花瓣似乎多了几分枯败之意，似乎很快就会凋零。
东方鑫的声音无悲无喜，更没有丝毫得意，透出的只是一种平静的自信：“我说过，你坚持不了多久。”
花落语的双手放在轮椅上，略显苍白的小脸上笑意依旧灿烂，道：“至少在我力竭之前，你也只能在这里陪我聊天。”
东方鑫再次问道：“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花落语已经为天道联盟的所有人拖延了半个时辰，在这半个时辰之中，天道联盟已经完全压制了凌霄峰山脚的所有仙灵体聚落，大部队也已然攀上了凌霄峰，正在朝着圣阁快速前进，最前方的修行者们已然与圣阁修行者爆发出了冲突，并且占据着极大的优势。
而在山脚的战场之中，四名仙灵体世家老祖已经真正到了
强弩之末，朱家老祖在圣光照耀之下，甚至已经有了形神俱灭的征兆，根本无法继续支撑下去。
看起来，天道联盟已经将今日的胜局完全奠定，但只要他取回天脉之泉的力量，所有的优势都将化为乌有，而那一刻很快便要到来。
花落语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无法永远支撑下去，他先前也已经承认，自己没有办法一直拖着他，所以东方鑫才再度出声。
倒不是在提醒花落语要有自知之明，他更多的是在警告天道联盟的所有人。
明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成功，却还是拼上了一切，难道不是一种愚蠢？
花落语的回答很是简单，随意之中还添着几分坚定：“如果我不这么做，我们所作的一切才真正失去了意义。”
无论是否愚蠢，天道联盟都已经冲上了凌霄峰，早已不是东方鑫的凶威所能震慑。
东方鑫不懂得信念，也不相信信仰，他与花落语从来都是两类人，道不同，自然不相为谋。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无数花瓣在此刻悄然落回他的手中，仿佛落叶归根。
为了禁锢住凌霄峰，他早已借用了玉花源的力量，只是玉花源不只是一个仙境，更是无数植物妖族安居乐业的地方，若是长久借助力量，玉花源的住民们也会受到影响。
于是他放开了对凌霄峰的禁锢。
如果没有任何意外，在那些花瓣被他收回手中之时，东方鑫就将取回天脉之泉的力量。
东方鑫等待着这一刻，极少数还有着比较清醒意识的圣阁成员也满怀期待的等待着这一刻。毕竟无论是哪一方，都只能承认一个事实。
当东方鑫全力出手的时候，没有人能够阻止他。
然而东方鑫的面色神情却在这一瞬间陡然错愕。
天脉之泉的力量并没有再次为他所掌握。
因为在花瓣收拢之时，无数飞剑携浩瀚剑意再度落下，将原本飘零的花海钉死在凌霄峰上。
在花海的正中心，一座凝聚着万千剑意的丰碑已然竖立。
从飞剑落下，万剑碑挺立开始，禁锢着凌霄峰的便不再是花落语的满天花雨，而是来自无岸剑峰的剑意。
东方鑫的目光很快落在尧崇与高阳嵩的身上。
前者面色不变，后者则嬉皮笑脸的对他笑了笑，眉头挑的似要飞起，挑衅意味十足。
他们不曾参与对圣阁抵抗的攻伐，也不曾去对那四名已经完全陷入下风的仙阶老祖落井下石，便是等待着花落语气力难以维持的这一刻，将花落语的做法全力维持下去。
东方鑫看了他们一眼，眼中的怒意一闪即逝，只是很快目光就抓到了另一个方向的某个存在，周身杀气似在这一刻轰然暴涨，只是很快便被他控制下来。
落在凌霄峰上的不是沧浪剑阵，沧浪剑阵本擅攻伐，绝不是会用于禁锢的阵法。
这是墨梅山庄的阵法。
东方鑫很快想到了这个阵法的名字。
主阵之人修为境界在整个天道联盟冲上来的人中，竟是显得那般微不足道，他想不动怒都难。
……
墨源身上包裹的严严实实，看着很像一个风雪中的毛团。
他的修为境界太低，本身又生长在温暖的南方，营地之中尚有阵法护持，在这风雪的发源之地，哪怕他在衣服里贴满火符，把自己层层包裹的像个粽子，依然无法完全阻挡那刺骨的冰寒。
当东方鑫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之时，无边无际的黑暗似乎直接压在他的身上，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仿佛被一双无形大手紧紧扼住，令他完全喘不过气来。
但他心中默默运转那所谓自欺欺人的止水意，努力维持心境的稳定，眼神很快便恢复了清明。
东方鑫失去了天脉之泉的力量，暂时无法从桎梏之中脱出，对他的压迫再厉害，也无法真正结结实实的落在他的身上。
哪怕对他施压的这个存在，就是当年的父亲都不一定能够拿下，他依然无所畏惧。
因为他是墨梅山庄的庄主，现在代表着整个墨梅山庄。
也因为这由他来主导的大锁龙阵，绝不能因为他自己而有半分闪失。
大锁龙阵，是墨梅山庄观星图中记载的一门阵法，明确写明是祖师文星耀所创，传说上古时期，文星耀凭借这门在灵机一动后改进锁龙阵形成的阵法，将七神龙困锁在镇龙谷中，事后便回观星图将具体方法记录下来，并予以珍藏。
这门阵法与锁龙阵一般，内部所有力量都用在了禁锢之中。
那插在凌霄峰里的万千飞剑是大锁龙阵的骨架，万剑碑是主干，以尧崇与高阳嵩二人的剑意为引，已是将整座凌霄峰再度封锁，效果丝毫不逊色于花落语先前的手段。
这门阵法并非一时半刻所能成就，在花落语禁锢东方鑫的空挡之时，墨源一直在计算着大小阵眼应该处于的位置，每一把剑的落点都有着精准的计算，偏差一分一毫，都会导致无法完全锁死天脉之泉的律动，令得这许久的努力功亏一篑。
他并没有辜负众人的信任，哪怕是东方鑫的神念压制，也没有让他低头。
于是在花落的那一刻，墨源以意念指引尧崇与高阳嵩，在一瞬间令沧浪剑阵带着桃花余韵落下，形成这一座几乎完美的大锁龙阵，毫无停顿的接替了禁锢东方鑫的任务，将圣阁中人心中刚刚燃起的希冀再度掐灭。
花落语欣慰一笑，闭上双眼，开始恢复自身。
他未完成的事，可交给后辈们完成。
这便是所谓传承。
后继有人，方可大慰平生。
至少现在，他已没有任何遗憾，若是不小心见了姐姐，也能够挺直腰板回答她的问责了。
……
凌霄峰再度恢复了安静，片刻之后，方才有战斗的声音响起。
相比于之前圣阁之上尚且还能组织起来的部分有效抵抗，现在当双方相遇之时，圣阁方面已完全是一触即溃，不堪一击。
不仅仅是因为东方鑫依然无法出手带给圣阁众人的恐惧，凌霄峰的传承已散，也是这种现场出现的一大原因。
不知荀日照在天有灵，看到如今的这般景况，会是什么想法。
第九百五十二章 家业
在东方鑫再次被大锁龙阵压制之后，圣阁已经再也无法进行有效的抵抗，稍稍与天道联盟交战一二，便都溃散奔逃，令得不少原本心中尚且胆怯的天道联盟修行者都有一种自己无畏无惧的错觉。
也因为圣阁这种一盘散沙的模样，天道联盟很快攻入了圣阁之中。
当第一名勇士真正踏入圣阁的大门之时，已是没有一名圣阁强者敢出手阻拦。
他看了一眼圣阁恢宏的大门，以及里面仓皇逃窜，惶惶如丧家之犬的所谓圣阁强者们，面露嘲讽之色。
看似神圣不可侵犯，原来凑近了看，也不过如此罢了。
无论是人还是建筑，都是如此。
有了第一人，很快便有第二人，第三人……无数天道联盟强者接连不断的涌进那座宏伟的建筑之中，而代表着天道联盟的旗帜，也很快在圣阁门口升起，于风雪中飘扬，分外夺目。
圣阁为天道联盟所攻占，实际上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其中固然有圣阁强者们无心作战，而在硬实力上也无法与天道联盟抗衡的原因，但最重要的，还是圣阁真正的精锐力量都被三大家的家主带着追杀北冥修去了，剩下那群毫无战意的歪瓜裂枣，如何能够抵抗天道联盟带着一腔激情的先锋队的冲击？
圣阁虽然已经无法形成有效抵抗，但这座重建没有多久的宏伟建筑内部或许还有着不少陷阱，第一次走进这传说中的圣阁，纵然是最为急躁的人，也无法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警戒四周，毕竟归根结底，没有人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让自己完全相信，这座在传说中无比强大，拥有仙阶强者无数的圣阁，就这么被他们一窝蜂的打下来了。
更没有人会想到，在一群圣阁中人惊慌失措逃遁的同时，有两个完全保有理智的人无视下方的骚乱，在最高层对峙着。
由司马无花设计并监督建造的新圣阁共分五层，每一层都井井有条，自有章法，自内而外都有一种威严恢宏的气度，尽管这气度随着天道联盟的众人涌入而逐渐颓败，尚未受到波及的四五两层依旧与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第四层最重要的部分是圣阁的藏书阁，在东方鑫掌控凌霄峰之后，鲜少有好学的圣阁弟子来此处研读，更不会有人认真的打扫这里——反正他们就算学有所成，依旧只会被大家族所掌握，毫无自由可言，还不如老老实实躲在仙尊的荫蔽之下，有仙尊在，只要圣阁将整片天下纳入统治，他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存在，至少也能混个富贵平安，哪怕是要给大家族当狗。
因为天道联盟公然与圣阁宣战，原本就不用心打扫藏书阁的人早已罢工，有些书架已是盖上了一层灰，尧崇与高阳嵩都早已下过命令，严禁天道联盟成员毁坏这些传承千年的珍贵典籍，先锋队的成员又都是早有名气的修行者，绝非寻常士兵的纪律性所能比，或许天道联盟接管藏书阁，这里的状况反而会要好上许多。
第四层已经几乎可以说是圣阁的核心，作为最高层的第五层显然在设计它的司马无花心中更加重要。
第五层，主要是两位仙师与仙尊的住所。
在司马无花看来，圣阁最为重要的便是领导层，若是圣阁的领导者昏庸无能，哪怕圣阁有着千年的积淀，依旧难以维持从荀日照一直传下来的荣光，尤其是在与墨梅山庄与无岸剑峰的全面开战之中略处下风之后，哪怕看在人间安危的面子上，他同意休战，共同进行天门计划，心中终究咽不下
那口气。
先被尚云间一剑劈开万卷藏，后看着故友离去，他们守护了一辈子的圣阁轰然倾塌，司马无花一直致力于让整片天下沐浴在圣阁的光辉之下，从而走向整体更加强大的未来，那一次的失败已是让他心中愤懑难以平复，这份不平之意，便体现在了新圣阁第五层的设计之中。
第四层是圣阁传承的核心，第五层便是圣阁真正的核心。
唯有强大的领导者，才能让圣阁走向远大的未来。
然而第五层一直十分空荡：留给诸葛霖叶的住所早已没了他的主人，继承者苏义又已与现在的圣阁划清界限，司马无花本人更是死在了与东方鑫的火并之中，徒留一生遗憾，而被诸葛霖叶死前指定，又被司马无花在生命的最后认可的继任仙师北冥修，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不可能定居于此。
于是到了最后，这里只是东方鑫与家属的住处，再无其他主人。
原本是此间主人之一的东方曦，此刻便在自己的房间之前，与那同样在第五层生活了许久的老人对峙着。
他的右手正在不住颤抖，纯白色的雷光忽明忽暗，似是始终无法下定决心，抓住身前老人的咽喉。
他低着头，声音无比低沉，其中似乎还有着几分难以抑制的颤抖。
“福伯……我再问你一次，母亲在哪里。”
……
在大战之时，东方曦早已潜入了圣阁之中。
他并不需要随身携带北冥修的冰弹子，从而得到天人道的庇佑隐蔽身形，也不需要刻意的隐藏自己的行迹。
凌霄峰一直都是他的家园，他重新踏上凌霄峰，进入圣阁，就与回家一般轻松。
他知道东方鑫肯定会发现他，但也知道东方鑫不会过多的关注他。
因为他不会对圣阁不利，也不可能对父亲下手。
叶星露也知道他的行事作风，于是也没有强求他参与对圣阁战斗的打算，只是请他潜入凌霄峰，将母亲清容接出来。
当初他与秋山葵逃出凌霄峰时，清容便以极其强横的态度阻止了东方鑫对他们的追捕。如果是以前的父亲，绝对不会与母亲置气，安抚之后光速认错，便可以和好如初，但现在的父亲给他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他的所作所为也透着绝对的古怪，然而他又可以确定那就是他的父亲，母亲的状况他便不能不担心。
他相信母亲与他一般，心中被矛盾所充斥，而现在的天道联盟或许会对他维持表面上的善意，但绝对不会客客气气的对他的母亲，趁早将母亲接出，已是最好的打算。
但直到天道联盟攻进圣阁，他也没能见到清容的面。
因为整一个第五层只剩下了一个人，而这个人显然不是原本身子骨一直不好，需要妥善照料的清容。
而这个人的生命，已经通过某种阵法，与这座圣阁紧紧相连。
东方曦再度开口，语气复杂：“为什么？”
他已是与老人僵持许久，却始终无法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因为眼前的老人，是看着他长大，一直照料着他的长辈，直到现在，他也一直都照顾着母亲。
但这名应当是清容本家出来的老人，却在明知清容去向的情况下，始终不将事实告诉他。
他无法对老人动手，也无法撬开老人的嘴，更无法眼睁睁的看着老人随着圣阁之中仙气的逐渐凋零而逝去。
于是
便成了现在的样子。
被称作福伯的老人悠悠叹了口气，道：“孩子，你真的一定要与老爷作对吗？”
东方曦皱眉道：“我只是想要见母亲一面而已。”
福伯道：“说了多少次了，我不让你见小姐，是为了你好。”
“而且老爷一直待小姐很好，不需要你来担心。”
他的话语平淡，表情却是无奈，似乎有着一种自欺欺人的感觉。
“福伯，你为什么不明白？”东方曦焦急道，“父亲已经变了，不知道为什么成了现在的样子，但哪怕如此，他依然是我的父亲。我只想看看母亲，仅此而已。”
他的心中早已被阴云笼罩。
母亲的安全他并不怎么担心，哪怕父亲可能变得残暴，他也不可能伤害母亲，但福伯周围的阵法绝对不可能是他自己布置的，那么便只有可能是父亲的手笔。
父亲究竟想做什么？就算是为了阻止他找到母亲，何必牺牲福伯的一条性命？
福伯只是叹了口气，与先前好几次的劝说一般，依旧是那般诚恳，而且固执：“孩子，不要与你父亲对抗，只要你不动手，他便绝对不会动你。”
他指了指圣阁下方的骚乱，说道：“你以为这些家伙占领了圣阁，就能够改变目前的局面？圣阁在老爷手中，至少能够独尊一方，若是被这些外来的凡人占据，我们怎么会有活路？”
“看看他们的所作所为吧，圣阁千年的积淀正被亵渎，数代人的心血正在坍圮，你真的忍心看到我们仙灵体流离失所，沦为那些凡夫俗子的奴隶？”
东方曦沉默片刻，一针见血道：“你只是不想告诉我母亲的下落。”
“我们或许会落得流离失所的下场，但首先，我们要想人一样活着。”
东方曦怜悯的看了一眼窗外，在那里，无数圣阁弟子狼狈而逃，有的在积雪中失足摔倒，不住翻滚；有的情急之下纵身而跃，不明生死；有的刚刚与天道联盟修者对上，便毫无尊严的跪地求饶，完全没有仙家风度……
他们早已不像人，只是被东方鑫驱使着的野兽，当那仿佛永远强横的缰绳短暂失去作用之后，他们便没有了自己的思考。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所以他才会投身天道联盟，才会无畏的对上东方鑫的目光。
似乎感受到了东方鑫的决心，福伯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不错，我说了那么多，只是想劝你放弃。”
“但没有人能够打败老爷。有的时候，你必须选择放弃。”
东方曦摇了摇头，低声道：“无论父亲与你基于什么理由拦阻我，我都会找到母亲。”
“哪怕实际上，我只是想要看到真相而已。”
东方曦的语气带着一抹忧伤，却又无可奈何。
他舍不开情义的束缚。
于是他只能被福伯以自身的性命锁在这里，甚至不得不面对与天道联盟成员的冲突。
父亲似乎将一切都已算好，那么现在天道联盟攻进圣阁，或许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一声叹息。
一笑苍凉。
这位名义上的圣阁少主凝视着窗外的风雪，久久未动。
圣阁已经在父亲的意愿之下成了现在的这副模样。
那么，圣阁与仙灵体传承千年的光辉，在他的眼中又算什么呢？
第九百五十三章 旗扬
凌霄峰的风雪从未停歇。
哪怕是目前实际控制着凌霄峰的东方鑫先后被花落语和无岸剑峰与墨梅山庄的小辈落下的大锁龙阵镇压，一直傲立在山巅的圣阁被天道联盟攻入，风雪夜也没有半分停滞，更没有呼啸的愈发激烈。在真正的主人荀日照永远消逝之后，它似乎便不会对凌霄峰上的任何变故展现自己的态度，唯有极少数特殊情况，方可刺激到这座命脉早已为东方鑫掌握的仙山。
至少现在，那些发生在各处，或大或小的战斗，都不是这所谓的特殊情况。
而在凌霄峰的某处，一支由数十人组成的队伍正在朝着山下赶去。
他们的行进无比迅速，里面每一个人所展现出来的灵力波动都不同寻常，分外显眼。
他们走的是后山的道路，与从正面攻山的天道联盟并没有交集，但他们所散发出来的威势，足以吸引到许多天道联盟成员的注意。
以关山越为首的一众人族修行者试图拦截这支队伍，却在正面交锋之中蒙受不小损失，不得不暂且撤退，这一场在攻坚之时突如其来的挫败顿时令得不少强者跃跃欲试，向着暂且分别承担着人妖两界指挥任务的顾行帆与崇兆主动请缨，请命去将那支队伍消灭。
很明显，那是圣阁真正的主力，以韩宗主与姜如龙为最为激进代表的天道联盟九阶强者们，早已迫不及待要将他们永远埋在风雪之中。
但顾行帆与崇兆都拒绝了他们的出战请求。
这种拒绝并不能阻止他们进攻的**，反而令他们更加坚定了主动出击的想法。
他们要做的从来都不是夺下一个毫无抵抗力的圣阁，而是将以东方鑫为首的那些祸乱天下的家伙剿灭，这些圣阁的主力，很明显就在此列。
更何况，带人溜出营地，公然参与这场战斗的北冥修就在他们的行进路线之中，这一点所有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无论目的是剿灭圣阁主力还是保护北冥修，他们都不应该只在远处看着。
不过便在他们打算违命出发之时，有一个人来到了他们之前。
论起修为，此人同样是一名九阶修行者，但论起身份，相信没有多少人比他更加担心北冥修的安危。
法宗殿殿主季惜春踏风而来，对着众位修行者们郑重道：“请诸位等上片刻，莫要乱了盟主的安排。”
这里的盟主，自然是天道盟的盟主，而非天道联盟的盟主。
他的话语无比诚恳郑重，又直接将北冥修搬了出来，有不少九阶修行者们闻言，已是放下了进攻的想法。
季惜春连忙补充道：“等盟主的埋伏奏效，这一支主力自然不复存在，我们最大的威胁，还是东方鑫。”
似乎是在呼应他的话语，来自崇明剑与龙渊剑的剑鸣也先后响起，清晰无比的落在所有人的耳中。
他们认为不需要去驰援北冥修。
于是包括最激进的姜如龙，韩宗主等人在内，所有的九阶修行者都放下了对那支圣阁主力出手的想法，专心凝聚力量，等待应付东方鑫——大锁龙阵与花落语的漫天飞花一般，终究只能困锁一时，无法困锁一世，而要与脱困而出的东方鑫抗衡，每个人的力量都不可或缺。
尧崇
与高阳嵩没有提出反对意见，是因为他们根本拦不住。
要是他们铁了心拦截北冥修的话，北冥修根本不可能从营地之中溜出来，归根结底，他们还是打算尊重北冥修自己的想法。
而更大的原因，是因为北冥修本身是一个有分寸的人，绝对不会毫无准备的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
季惜春身为天道盟的重要人物，绝对不会让北冥修随意乱来，那么现在的北冥修，必然已经做好了自己的安排，何须他们操心？
然而他们所不知道的是，之前信誓旦旦做出保证的季惜春，心中其实也没有底。
因为要他阻止天道联盟分出人手支援的并不是北冥修，而是叶星露，天道盟的流程完全被她所无视，昨日商量之时，她软磨硬泡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才令得他勉强点头同意。他也不得不承认，叶星露找他，倒的确是找对人了。若是换成其余三位殿主，怕是都会坚持原则，绝对不会同意这可能让北冥修深陷绝境的决定。
他本就是一个喜欢不走寻常路的人，与北冥修的交情也最深，深知北冥修的行事作风，所以他愿意帮助叶星露完成这一次的冒险计划。退一万步说，就算北冥修啥都不知道，叶星露本人都在北冥修身边，也绝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开玩笑。
只是事到临头，他终究有些心慌，北冥修毕竟是天道盟的盟主，如今天道联盟的一尊大物，尽管现在圣阁已经没有像样的抵抗，东方鑫却是早已多次试图杀死北冥修，要是真的有个万一，他实在无法想象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下意识的看向北冥修等人所在的方向，目光微微一凝，已是安心许多。
原本就注意着那个方向的人们也都露出了不同的神情，有震惊，有喜悦，也有疑惑……无论神情如何，至少他们一时都不担心北冥修的安全问题。
一面大旗正在风雪之中飘扬。
不同于天道联盟插在圣阁门前的那杆旗帜，这一面旗帜做工精良，并非在战前临时做出，一昧用来彰显威势，从纹饰到边角，都透着一种近乎苛求的细致。
它出自中州城最好的手工匠之手，在乾坤袋中已经躺了数月，直到今日，方才真正展现在大众眼前。
旗帜之上，冰蓝色的纹样哪怕身处风雪之中，依然能够吸引所有看到它的人的注意。
纹样似鱼非鱼，似鸟非鸟，仿佛无比巨大，振翅之时足以遮天蔽日，腾飞而起便可扶摇九霄，但这么气势恢宏的纹样依然无比和谐的停留在旗帜之上，并没有将那分隐藏在图案中的压迫感放大，从而令人不敢直视。
这是一种形似上古时期某种异兽的纹样，但却与其本身早已有了细微的差别，准确来说，是上古时代的某人根据那种异兽，设计出来的一种代代传承的纹饰。
这种纹饰在凌霄峰的仙灵体世家之中，一般被称作族纹。
比如早已断绝的叶家，族纹便是一片青叶模样。
而秋山家的族纹，是秋日中火热的红枫。
这承自远古异兽鲲鹏模样的族纹，来自一个传承古老，在凌霄峰的历史之中占据着不小篇幅，哪怕因为野心沉寂百年，衰败直至最后在算计中凋亡，依然难以令人忘怀的家族。
这个家
族的名字在目前的凌霄峰中，早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正如那并不张扬的族纹下方为某人亲笔写下的无比张扬的书法一般，足以震慑所有人的心神。
北冥。
……
叶星露双手抓住旗杆，有些吃力的将旗子插进雪中，为了能够让这面旗帜飘扬在凌霄峰上，她特意把旗帜与旗杆都做的很大，结果事到临头，还是苦了她自己。
叶星露微微撅嘴，将旗杆推向北冥修的方向，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委屈道：“这本就应该是你来拿的。”
这杆大旗从设计到完工，几乎都是叶星露在一手操办，而在将其完全展露在凌霄峰时，也确实达到了应有的效果，至少东方鑫的目光已是想要杀人，而那一队尚且遥远的圣阁主力之中也出现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天道联盟的欢呼之声更是不曾断绝。
当“北冥”二字与北冥家的族纹飘扬在凌霄峰中时，所有人都会明白，这是北冥府在对凌霄峰宣战。
北冥修要讨回当年的公道，夺回北冥家的荣光，至少看到这面旗帜的人都会这么认为，只有少数人能够注意到，拿着这杆大旗的，压根不是北冥修。
这面旗帜，本来便应该由北冥修来挥舞。
北冥修淡淡一笑，道：“似乎你也没准备给我选择。”
叶星露立刻收敛了表情，郑重道：“这不是你默许的吗？”
北冥修点头道：“的确，你知道我所反对的，从来不是这个。”
“松手。”
叶星露微微一笑，松开双手.
原本要倒下的旗帜，被北冥修一手握住。
北冥修提气，将旗杆往空中猛地一挥。
凌霄峰的风雪骤然凛冽，对着山巅呼啸而去，纵然在半途之中恢复和缓，依然是一阵令人印象深刻的寒风。
做完这一个动作，北冥修深吸一口气，将旗杆插回雪地。
北冥寒气顺着旗杆蔓延而下，将它永远固定，不需要人去搀扶，它也能继续在风雪中飘扬。
北冥修松开手，目光望向东方鑫，眼神之中充满了挑衅意味。
他从不随意挑衅敌人，但也绝对不会让一个随时可能挣脱的死敌能够安心破阵。
至少这一眼看过去，东方鑫城府再深，心中也肯定不会舒服。
北冥修再看向飘扬的旗帜。
北冥家的族纹，除了在万卷藏看过记载，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所见。
为了还原这个族纹，相信叶星露也费了一番功夫。
他先对着不远处悬停半空，似是表示询问的秋水剑点了点头，再像山脚的营地投了一个微笑，最后才将目光移向凌霄峰上。
他没有继续握住旗帜。
当代表北冥家的旗帜飘扬之时，这面旗帜便再不会倒下。
而无论他是否握住这面旗帜，他心中的旗帜一直都没有倒下。
北冥家从未消亡。
哪怕明面上只有他一个人的北冥家，依旧是北冥家。
现在的他，就是北冥家。
既然如此，代表北冥家扬起旗帜又有何妨？
第九百五十四章 为何而战
代表着北冥家的旗帜矗立在凌霄峰上，无论看到它的人对它抱持着怎样的想法，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它都会屹立在那里，等候着敌人的到来。
对于天道联盟的人们来说，这面旗帜是属于北冥修的一次任性，只是想到当年北冥氏一家都为圣阁所害，他们便都默许了这种任性——比起天道联盟伸张大义的旗号，北冥修以家仇与圣阁的正统传承打出的这面旗帜显然更加一针见血，而且国仇与家恨，从来是不冲突的。
但对于已经完全听命于东方鑫，带着圣阁主力的三大家来说，那面在风雪中飘扬的旗帜则格外刺眼。他们都知道东方鑫对北冥修始终抱持必杀态度，然而北冥修却一直好端端的活着，哪怕先前三尊者出手，也没有将这个心头大患就此拔除。
他们不敢询问仙尊以前为什么不自己全力出手，直接将北冥修扼杀，于是只能自己代劳，将那面旗帜永远的折断。
三大家的队伍依旧在下山路上，朱家在最后方，章苟两家冲在最前，大有不等朱家集结的意愿，不过就算是章苟两家的队伍之中，也隐隐有着泾渭分明之势。
朱苟章三家表面上亲密无间，但除了同为东方鑫的得力手下，彼此之间从来都不算和睦，只要有机会，他们都会对彼此出手，争夺家族的利益，想要他们真正的通力合作，实在难如登天。
他们的速度已是极快，只是依旧无法很快到达北冥修所处的位置。
因为他们需要防备天道联盟众修行者的攻势，也要防备来自暗处可能的袭击。
前者是三大家家主达成共识做出的决定，后者则是章怜心一人的决断。
因为近些年来家族的蒸蒸日上，已是有些发福的苟家家主苟笑尘对于这种小心翼翼的作风并不以为意，在他看来，章怜心是在高看北冥修，而在后方一直与他们保持着一定距离的朱家也未尝不是将北冥修看的极重。如果他们真的将仙尊的命令放在家族的利益之上，难道会真的将一个带着几个圣阁叛徒的北冥家遗孤当作难以对抗的对手？
或许北冥修有着与天尊者周旋一二的实力，但在战斗之中，实力固然重要，却也并非拥有实力就能够碾压对手。
他苟笑尘之所以能够成为苟家家主，就是在当初亲手抹杀了两位最有可能继承家主之位的族兄，那两名当年的天才人物在当时都比他的境界实力要强，最终依然只会成为荒冢里的两具枯骨。
若是战斗之中不动脑子，再强大的莽夫也只会是死路一条。
苟笑尘便是极为擅长动脑的人，与他战斗过的人都会觉得他诡诈百出，难以应付，而在他看来，北冥修与他应该是一类人。
至少天尊者那等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还玩不过这个在人界摸爬滚打许久的北冥家遗孤。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与北冥修玩上一玩。
头脑固然能够扭转战局，但头脑加上实力，便能做到绝对的碾压。
那些天道联盟的修行者没有对他们出手，想来北冥修已是安排了一些足以将他们葬送的准备。
他期待着北冥修
的出招，并准备见招拆招。
北冥府的实力，他早已在执行仙尊的任务之时调查的清清楚楚，眼下袁雪没有进入凌霄峰的范围，澹台一梦叶星露等棘手人物本就在北冥修身边，少主应当已经进了圣阁，不需要他去操心，剩下的少数几人，根本不足为惧。
苟笑尘感受着周围的灵力波动，并没有察觉到其他人的存在。
这种看似正常的探查结果令他嘴角微微上扬，北冥修的天人道对于自身的遮蔽比一般的天人道都要强上许多，或许他们路过的那片小树林里，早已蹲了几个受其天人道庇护的人。
不过既然他们没有出手，他也懒得去将那些家伙揪出来。
他们的目标不是他们苟家，也不是章家，而是最后方的朱家。
反正北冥府就那么几个能打的人，那些埋伏的家伙若是能够给朱家带来一些伤亡，让那一心试图独霸仙灵体世家的朱镇心痛上一阵子，何乐而不为呢？
……
当苟家的队伍行进过小树林之时，潜藏在里面的两个人都是松了一口气。
“他没有发现我们。”郁长柏以意念传音道，“也或许是他们发现了，但不打算对我们动手。”
易铭从来都是一个合格的听众，但绝对不是一个擅长聊天的人，于是对于郁长柏这在埋伏之时突然出口的解释，他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三大家的勾心斗角啊。”
郁长柏在心中如此感慨了一声，心绪一时有些复杂。
他们的任务是潜伏在凌霄峰高处，等候三大家的队伍过后，对其后方发动袭击。
叶星露给他们的指示，是许败不许胜，更不许死，尽管以他们二人的战斗力，本就绝对无法战胜三大家的队伍。
在作出指令之时，叶星露已是明言，三大家必然貌合神离，到时候打算在最后方打算等其他两大家族遭受一定损伤再坐收渔利的那一家，就是他们突袭的目标。
如果对方是苟家或者章家，便由易铭先行出手，他在后方纵火相助，横冲直闯般纵横一番。苍龙血脉所赋予的强横体魄与生命力，足以令易铭在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之后全身而退，而他的苍神弄焰诀全力施展之下，相信也能让那些大家族的子弟震撼上好一会。
而如果对方是朱家的队伍的话，他郁长柏便是打头阵的先锋，而且务必以苍神弄焰诀全力一击之后与易铭一同快速逃遁，朱家绝阴气阴险毒辣，沾身便后患无穷，只要突袭的目的达到，有没有真正对对方造成损伤便不怎么重要，一切，还是以自身安全为重。
想着叶星露那时候无比郑重的叮嘱，郁长柏便有些迷茫，直到现在都没有真正从这迷茫之中走出。
事实上，这份迷茫早已在他心中生根，只是事到临头的时候萌芽而已。
他不知道自己在为何而战。
天道联盟的人们大都为了替天行道。
北冥修为了向东方鑫复仇。
老师与叶星露为了贯彻先师遗志。
易铭本身并没有表露出自己的想法，但他的战斗意志
同样十分坚定，不像他这般心有顾虑。
他的家人们已经被妥善安置在中州城中，郁家的恩怨情仇也随着他们与凌霄峰的完全割裂而消散，他不再需要为了家族而战，也不需要背负着替兄长出人头地的期望，若问现在的他为何而战，他会发现，自己一时无法回答。
现在他心中坚持的，是为报北冥修的恩情。
但若是根本不曾有那两次恩情，自己会是什么想法，会不会站到这战场之中？
东方曦便是因为心里尚在动摇，无法对圣阁中人动手，于是选择了独自去迎接母亲，而没有参与这里的战斗。
家人便是东方曦战斗的理由。
那么，他的理由呢？
郁长柏沉默思考着，直到一阵急促的步伐在他的耳畔响起。
朱家族内的修行者的素质比起圣阁弟子已是强大许多，自从司马无花逝世之后，圣阁所谓的教导训诫便早已成为了空谈，就算是苏义也无法挽回。
作为仙灵体世家大族之中目前最为强大的朱家，这一支队伍的实力自然不同凡响，郁长柏能够察觉到不少修为境界能够隐隐高过他一头的存在，这种明确感知到敌人强大的感受，令他不由得绷紧了心绪与身体。
如果发布命令的不是叶星露，如果叶星露没有反复叮嘱保命第一，他真的会以为自己与易铭就是会被舍弃的棋子，哪怕他心中知晓，北冥修根本不是那种人。
朱家的队伍一共有四十余人，家主朱镇冲在最前，表情却不怎么好看，以至于周身的气息都有些压抑。
他们似乎在刻意与章家与苟家的队伍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想到仙灵体世家大族以往的所作所为，郁长柏已是有了自己的判断：除了对小家族不遗余力的压榨，他们原来对着其他的大家族也有着野心。
与此同时，他也感受到了易铭的目光。
要上吗？
郁长柏心中尚有犹豫，但那犹豫只持续了一瞬间。
他依然没有找到自己战斗的理由，但他有着与凌霄峰的大家族们战斗的理由。
至少为了当初郁家遭受的压迫，为了报答北冥修的恩情，他会全力一战，将这一次突袭打得尽善尽美！
郁长柏的手中，有着苍蓝火焰燃起。
在最后一名朱家弟子掠过雪地之时，他连人带火直冲而出，苍焰自双手喷涌，仿佛一挑苍蓝色的炎龙，直接将那最后一名朱家弟子在惊骇之中完全吞噬。
苍蓝烈焰飘溢在风雪之中，无比瞩目，又无比耀眼。
甚至于郁长柏本人，都有些惊讶于自己这一次出手的完美程度。尽管下一秒，他便被易铭强行抱着滚落山崖，无比惊险的避过了来自朱家的绝阴气反击，依然有着意犹未尽的感觉。
在这闪电般的出手过程中，他的迷茫早已消散。
或许他没有找到自己为之奋战的理由。
朱家是敌人，便是他战斗的理由。
更何况有些时候，战斗，根本不需要理由。
第九百五十五章 苍炎尽，暗刃出
来自郁长柏的苍炎如昙花一现般快速消逝。
在那蓝色火焰的爆发之下，数名朱家强者滚落下山，生死不知，不说真正的杀伤有多大，至少那种磅礴的气势，足以令得无数天道联盟的强者难以忘怀。
苟笑尘与章怜心的队伍都是短暂的朝着后方看了看，便不再去做过多的理会，苟笑尘的面上甚至还有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
北冥修果然出了手。
只是场面看着极大，实际上并没有造成太大杀伤，以朱家本族修行者的素质，在短暂的混乱之后，应当可以很快恢复过来。
它最大的作用或许就是让其他人认为这一次的袭击很成功，但对于朱家强者们的心灵震摄，应当也能持续好一会儿。
毕竟郁长柏与易铭的突然出手，就是朱家家主朱镇的反应也慢了一步，朱家人可以明确知晓，北冥府的人并不是他们凭借感知能够感知得到的，这一次袭击是雷声大雨点小，那么，下一次呢？
苟笑尘微微笑着，将目光投向前方。
北冥的旗帜依旧在飘扬，虽然在他眼中并不算刺眼，到底还是仙尊眼中的一根钉刺。
经此一事，朱家行动会谨慎许多，这一次战果的大头，想来只得由他苟家与章家占据了。
朱镇一贯的作风是压制其他家族的发展，令得朱家能够占据相对的优势，在此消彼长之下凌驾于众族之上，但他苟笑尘可不是如此想法。
他所要的是苟家的强盛，至于有没有其他家族与苟家并驾齐驱，实际上并不如何重要。
只要苟家始终能够保持强大，他这个家主便不需要对其他家族下手，朋友与属下，自然是越多越好。
虽然章怜心也是一个狠人，平时似乎不显山不露谁，无论修为境界还是表现出来的**都不怎么突出，但一旦到了关键时候，此人必将带领章家，在他的对手身上撕下一块大肉。
就像现在，章家名义上是在警戒四周，行进的速度却是已经逐渐放慢，仿佛恨不得给北冥修他们足够的准备时间，摆明了是想让他们苟家先趟这摊浑水。
无论与章家合作还是同朱家合作，都是与虎谋皮，但苟笑尘有那个自信，三家拼到最后，只有苟家会是在东方鑫领导下的最强大的家族。
首先，将北冥修永远埋葬，便是获得这种绝对信任的第一步。
章怜心既然有让他们苟家冲在最前的意图，就要做好被他们抢占大头的准备。
只是就在此时，他的耳中听到了一声轻响。
仿佛一张薄纸被轻轻撕开，在风雪的呼啸之中显得格外难以捕捉，若非他感知出众，或许根本听不到这细微的声音。
他猛然转头，眼瞳在这一刻陡然一缩。
一名苟家强者正在运转灵力急行。
不同于朱家与章家因为各自找到的原因放慢脚程，苟家的行动方针始终是率先到达，然后逼得朱家章家的顶尖强者前来援助，只要第一个到达北冥修等人身边并发起攻击，这份忠心便能够准确地落在东方鑫的眼中，便能让他明白，在三大家之中，他苟家才是最听话，也最将心思
放在他身上的那一家。
在苟笑尘的指引之下，苟家所有人都在快速行进，似是这名苟家强者一般，在家族精锐中仅是中下游水准的人，赶路便显得有些吃力。
为了跟上队伍，他一直都在全力疾行，以至于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在他的咽喉之处，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细小的刀痕。
伤痕不深不浅，刚好可以断气，刃上涂抹的毒药甚至能够将他的感知都给屏蔽。
那名苟家强者忽然感到呼吸困难，直到苟笑尘注意到他的时候，他方才跪倒在地，双手猛地掐住咽喉，嘴里嗬嗬作响，然而不过数秒，气息已是随着生命一同消逝。除了修为极高，感知极强的家主苟笑尘，甚至没有一名苟家强者发现，这名追在队伍后方的苟家强者，竟是已经被夺去了性命。
苟笑尘大喝道：“停步，警戒四周！”
苟家的所有人几乎都被这一声振聋发聩的怒吼吓了一跳，哪怕是一些苟家的长老，心中也不禁泛起了嘀咕，然而当他们发现那具倒在地上的尸体之时，再没有一个人能够保持镇定。
他们的人……竟被无声无息的抹杀了？
苟家的强者们快速警戒四周，就算是一片飘落的风雪都难以逃过他们的眼睛。
他们这二十来人虽然看起来不多，实际上已是苟家汇聚的所有拿的出手的强者，每一名强者都是苟家倾力培养的人才，无论是大家族还是小家族，都不会容许这等人才的消逝。
像是玄武使苟儒山被北冥修击杀于圣域之中，对于苟家便是一个极为沉重的打击，死去一名并不突出的强者的损失远远比不上失去能够竞争未来家主之位的苟儒山，但若是死的多了，苟家便会落入伤筋动骨的被动局面，在日后三大家的竞争之中，免不了陷入劣势，这是他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苟笑尘一面警戒着四周，一面观察着地上的那句尸体。
尸体身上只有一道伤痕，便是那夺去他性命的咽喉一刀。
伤口之上有着一股恶心的味道，尽管苟笑尘并不确定那具体是什么，他依然可以确定，这是一种麻痹神经，致人死命的剧毒。
也只有像他一般不将格局放在凌霄峰内的仙灵体，才会关注这类仿佛永远不会出现在凌霄峰上的毒物。
仙灵体对于毒素有着天然的抵抗力，仙灵体越纯净，越不会受到毒的侵扰，似是北冥修这等几乎完全纯净的仙灵体，便能做到几乎百毒不侵。
苟笑尘可以确定，这种毒甚至能够在他身上发挥作用，配合那种极致的刺杀技巧，或许就连他自己，在毫无警惕的情况下也会中招。
他不禁有些佩服那个动手的人。
在眼下的情况下，此人居然没有发出一点动静，仿佛根本没有存在过，单单是这门隐蔽的技巧，便足以凌驾于章家那所谓的暗卫之上。
至少章家的暗卫还瞒不过他与几位长老的眼睛，而那个动手的人，却是在他的眼前做到了这个。
正在这时，一声惊呼在苟家队伍之中响起。
苟笑尘表情骤然狰狞，右手猛地朝着某个方向抓去，其势如暴风骤雨，似要将
那一片区域都揽在掌中。
掌风呼啸而过，一道白色影子在半空中凝滞片刻，却并未被笼罩其中，继而在风雪的掩护之下毅然朝着山下滚落，顷刻间便不见踪影。
苟笑尘收回手，面色一度变得极为难看。
在他掌风所及之处，又多了一具尸体。
依然是咽喉处的一击致命，却没有那种毒素的存在，这一次展现在他面前的，只是一次极为精准的刺杀而已。
苟家的队伍之中顿时出现了不小的骚乱，哪怕苟笑尘与几位长老快速安抚情绪也无济于事。
那么两个活生生的人，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夺去了性命，前一次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准备仓促受袭，那么，这一次呢？
苟笑尘凌厉的目光落在那尸体旁边的雪洞之中。
雪洞很小，很隐蔽，附近绽开一般的积雪已经表明，这便是那刺杀者的藏身之处。
难以想象有一个人潜伏在这里，没有流露任何气息，没有动用半分灵力，并且在蛰伏许久之后还能发起如此完美的刺杀，而且不知是事先预判还是随机应变，竟是躲过了他这志在必得的一击，以自杀一般的方式逃遁而去。
幸好这样的家伙只有一人……
苟笑尘的思考尚未结束，又是一声惨叫响起。
依旧是那般割喉的死状，依旧是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行刺成功，只是这一次的刺杀，发生在他们苟家的五长老身上。
长老席都是由苟笑尘亲自任命，五长老的实力，苟笑尘再清楚不过，苟家的炼体之术乃是凌霄峰一绝，五长老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在有准备的情况下，哪怕是脖颈处的那一处皮肤，也能比钢铁还要坚硬，而在现在的局面之中，哪个苟家人不是将灵力运转全身，尽可能的保护好自己，然而这般一击致命的刺杀，依然还是成功了。
这一次，苟笑尘自己都不禁汗毛倒竖。
他自信对于战斗之道无比精通，面对任何敌手都能游刃有余的应付，但似这种来无影去无踪，根本不出现在他眼前哪怕只是一瞬间的刺客，他根本没有任何反制方法。
苟家的家传修炼方式首重体魄，但再强的体魄，也会在薄弱处被一击致命。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隐秘处的刺客对苟家的高手下杀手，然后勉强的让那出手的刺客付出代价，可每一名刺客都能杀死他们苟家的一名精英，现在已经出现了这样的两名刺客，谁能知晓不会有第三位，第四位？
苟笑尘脸上肥肉微微颤抖，眼神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凌厉。
在他的眼中，这片白茫茫的雪地再也没有以往的美妙，只剩下遍布杀机。
是顶着压力前进，还是步步为营等候章家支援，都需要他的决断。
无论那个决断，都不会让他们的情况变好。
因为那些不知道隐藏在哪里的家伙，始终在暗处等待时机。
他们的单体作战能力或许不如任何一名苟家强者，但他们若是出手，必能完全带走一名苟家强者的性命。
这，便是鬼域八门猎魂门四色鬼中红名鬼与橙名鬼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