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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全文阅读

作者:理想花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txt下载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六十章 时隙

    我能感觉到的。尽管这感觉并不如当时热恋一个人时那样强烈明显,但若是静下心来还是能发现,自己的身体和思维都在产生一些细微的变化。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变化,细微到如同缝穴之蝼蚁、废墟之花朵。

    有时候,就是在时间缓慢流逝的时候,我会明显感觉,身体上和精神上的某种力量正在被时间带走。我曾经想了很久,最终也还是徒劳无功地把这种逐渐丧失的东西叫做“活力”。

    当一个人已经不再年轻,早已经远离少年时的青春时,会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那时的风光似乎还在眼前,若是闭上眼睛,那些往事还会躁动不安地在眼前的黑幕上盘旋,像是一出哑剧,我只能看到他们的动作了。

    有时候,这种感觉会突然变得一反常态的无比强烈,强烈到凭借自己的精神力都无法遏制。阴暗面和负面情绪在逐渐滋生,无数的虾子焕发着绚烂的色彩,攀上了悬崖边的花朵。每一个青春将逝的人都有一种在悬崖上的感觉。也许不容易发现,但是那种一瞬间的恍然若失,也还是会破坏春天的好天气和原本稍静的心情。并且想到:“啊,原来我早已经从那时过来了。看,也没有什么痛苦烦恼,也没有什么太过惊喜开心的地方。”

    人大多都是从“没有波澜”的时间线上平静走过,唯一的情绪波澜并不会改变事实的走向。曾经试问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麻木不仁的?具体时间想来想去也没有固定坐标。我不是曾经无畏的探险航海士,人生是一片漆黑的死海,要找寻某一个特定的方位实在让人惘然若失。在那里,只能琢磨到一些不明含义的言辞话语,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地点位置,里面一些破碎的犹如老式相机底片上的人物。那些记忆深处的幽灵。他们已经消失在了这条古旧的街道上。

    曾经固执的认为,凭借人脑的记忆力可以让过往的记忆都永垂不朽,但是直到有一天,我再次拿出一张当时随手拍摄的照片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分辨不出来当时是以一种怎么样的心情和想法来拍摄的了,更加对里面模糊不清的场景和昏暗色彩感到迷惑。

    一张相片尽管看似普通,但也有它的意义。我还能找到属于它和我之间的宝贵记忆吗?站在岸边,看着通往对岸的长桥。于是一个记忆再次苏醒了。也许有个人有一天会像莫迪亚诺一般开始追寻他的根。现在,我站在一个当下时刻的坐标点上,四面是变幻莫测的场景人物,他们逐渐平稳,逐渐冷却,通过过往的印象来到了现在。

    “春天,蔷的薇。”我对着这段意义不明的话看了半天,实在想不起来这句似是而非的话有什么意义。而一个偷懒省事的毛病害了现在的我无法弄明白当时的我到底在想什么。甚至连日期也没有标明,更别说当时的情况。直到有一天我去找一个故友,他拿出了一张照片时我才想起当时的情况。画面里光线很亮,我感觉是他照相技术不过硬导致的她的身体有些模糊。我和她站在一个院子的前面,铁门敞开着,用作围墙的铁栅栏上攀附着密集的蔷薇花。我想不起那个人是谁了。也许是这家高宅阔院的女主人吧。出于对过往的厌恶,我没有问他这张照片里记录的当时的情景。

    朋友说我过去是一个很轻易就会做下约定的人,就像吴雪一样。可我不是这篇无聊小说的主人公。实际上他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他只不过是一个各种情绪的敏感集合体,是一个极其复杂又极其简单的普通人。

    他还在少年时就开始追忆了。只不过是因为“蝶梦”的缘故,他迟迟早不到属于他的独有记忆,只能在江湖上像是浮萍一样随波飘荡。也许他也有特立独行的一面吧,但那也是他突然来了兴趣觉得不无聊的情况下。吴雪是每一个复杂的普通人,而蝶梦完全是一个完美的虚幻人物,尽管她身上的特质也能在现实中找到那么一两点为原型的人物,但我感觉她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快要变得不受控制。也许他们在另一个虚构的世界里过着非虚构的人生。而我这烂笔头只能做到把他们记录下来吧。这样就足够了。其他的,海海人生,顺其自然吧。

    但是在一个人最执着的年纪,真的能看淡一切做到顺其自然吗?吴雪不会善罢甘休,蝶梦不会善罢甘休。不管这世界如何变冷,不管受到多少无聊的窃笑暗箭,不管结局如何,也要像个笨蛋一样继续勇往直前下去。吴雪就是这么想的,蝶梦也是这么想的。这两个人早已经难舍难分了,这不需要解释。能有一个人能做到这样,实在是让人有种无比虚幻的感觉。那种感觉可真是奇妙无比,似乎超脱出了身而为人本该有的**和情感。实在是美妙绝伦。实在是美妙绝伦。让人无法理解。

    也许他们自己都不理解。也许他们只是一种特殊的标记,一种特别的象征性的符号。其他的,无法用人本身的情感去衡量。象征,特例。在这样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一个人的情绪还未从上一条某某信息里平复过来,就又被下一条吸引,开始躁动,开始不安,开始跟自己比对。永无止境。乐趣所在,平稳又躁动。表面平静,内心风起云涌。碎片,记忆,故事,情绪,只不过是几个逗号就能表达。其间真意该如何表达?

    看吧:悸动,憧憬,期待,成双,破裂,失望,愤怒,欣喜,安慰,成双,破裂,失望,悲哀,窃喜,安慰,成双,破裂,失望,落寞,失望,平复,看淡,一路好走,随波逐流。等待,失望,小船,波流,太阳,椰子树,横走的螃蟹,仰起头的鸭子,丢弃,丢弃,捡起,再丢弃。

第五百六十一章 捕食场(其五)

    一阵风动,吹开了未紧闭的门,好像迷雾被吹散,也好像是打开了某一种心结,蝶梦伸出了手,挡住了“吴雪”逐渐靠近的脸。

    吴雪惊愕意外地看着蝶梦,却只看到她狡黠淡漠的眼神,还有嘴角那微微上翘的微笑。

    再一看去,这堂中哪还有此前那般风情旖旎的气氛?甚至就连周围的场景都发生了变化。

    望去,只见四面墙壁古旧,瓦顶残破。荒草萋萋,敝庭萧瑟。唯有堂上那尊狐仙娘娘像还矗立着,只是此前那鲜艳的色彩全部剥落,变成了灰暗的死气模样。它那狡猾邪魅的笑好像是嘲笑一般看着下方。

    蝶梦捂着一个人的嘴,正一脸悠然的笑看着她。随之而变的,还有她对面的人。那个人哪里还是之前那般柔情蜜意的吴雪?而是一个紫衣少女。

    只见她略显错愕地看着蝶梦,一双大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她灵巧地退后两步,懊恼不已,“哎呀呀……!真是可惜,还差一点就亲到了!姐姐的梦想也差一点就可以成真了!”

    她气恼地直跺脚,而对面的蝶梦只是淡然地看着她,嘴角已经挂着寓意不明的笑意。只是紫衣少女未察觉的是,蝶梦心跳很快,不动声色地悄悄叹了口气。

    她差一点就要沦陷。几乎知道这是一场梦幻泡影,可是她也还是不忍心打断将其破灭。对于她来说,每个阳光下消散的泡沫都有它独特的意义。

    可是她就是她,谁也改变不了。她只做她自己,为自己想要的有着很明确的目的,从来不后悔,从来不回头。因为她从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也不做让自己感到迷惑的事。

    “你就是想用这样的小伎俩,来欺骗我吗?”蝶梦微微笑道。

    紫衣少女忽而收起气恼的神情,接着乖巧地俏皮一笑,说道:“我应该早想到用幻术对姐姐不起作用的……可是一想到姐姐深陷痛苦,我可就感到惋惜……”

    蝶梦笑着摆了摆手,说道:“这就是你窥探我的内心所发现的吗?”她眯了眯眸子,那精明冷冽的眼神激射向紫衣少女,“你只见云霭,不见山岚。你只是探视到了人浅薄的情感,却没有发现隐藏在背后的决心。”

    紫衣少女咯咯娇笑道:“我早该想到的,可惜我只顾着跟姐姐叙旧,却不知道姐姐早已经变了。”

    蝶梦悠然道:“世事多变,一切都如同泡沫一样脆弱,可是你内心里若是真有所坚持,也可以至死不变。”

    紫衣少女嘟囔了两声,说道:“怪不得他原来说你是头倔驴呢……都过了这么久,姐姐这点也还是没变……”

    蝶梦眉头不由得跳了跳,嘴角的微笑忽而变得很可怕,握起拳头,恨恨说道:“你……你说什么?!”

    紫衣少女顽皮地笑了,笑得合不拢嘴,“姐姐忘了吗?他啊,就是他啊,就是他,不是别人!”

    “可恶……”蝶梦恨恨道,“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头!”

    紫衣少女感受到了那股浓烈阴冷的杀气,连忙退后两步,戒备道:“这……这又不是我说的……你可不要怪我啊!”

    紫衣少女说的话,一下子让蝶梦想起了当时说这句话的人。那时她跟一个少年赌气,他挠挠头,无奈道:“你怎么跟个驴子一样?这么倔?”

    说话是一门艺术。显然说这句话的人要么是没有艺术细胞,或者就是跟老相识之间才会这么说。

    那时的蝶梦当时气红了脸,“你才是驴子!愣头青!笨蛋!傻瓜!”

    紫衣少女的笑声唤醒了沉湎与往昔记忆的蝶梦,“这个大笨蛋,究竟是怎么让姐姐这样的人倾心的?这可算得上是夏国未解之谜之一了!”

    蝶梦却只轻轻一叹,幽幽道:“因为我们都是同样的傻瓜……”

    紫衣少女认同地点点头,说道:“你们都是聪明人,可是有时候却会比傻瓜还要傻……我都不由得为你们担忧起来了啊,这一切都会有结果吗?还是说这只不过是青春的懵懂罢了,激情一过,全都如同只能追忆的年华一样,化为乌有了呢?”

    蝶梦轻笑道:“呦,看不出来嘛,小金织变得这么敏感,这么多情了?莫非要到了思春的年纪?”

    “小……小金织?!”这下轮到紫衣少女气急败坏了,她嘴里呜呜呀呀地怪叫一通,“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加‘小’字!”

    蝶梦噗嗤一笑,说道:“小金织已经长大了,改叫大金织了……”

    这个紫衣少女名叫金织,跟蝶梦倒也有些渊源。而她向来被蝶梦叫做“小金织”,此次再见,二人无论是身高还是其他什么的,都相差无几。当听到蝶梦还是一如既往那样叫她时,觉得她实在是小看了自己,这不,那什么,差不多了吧,嗬。可她也觉得有些开心,这种感觉不言而喻。

    金织坏坏地笑道:“姐姐……你可要小心了……嘿嘿……”

    说着她伸出了手,坏笑着朝蝶梦扑过去。蝶梦只当她又会像曾经那样耍小孩子脾气,便立马退身避闪。只没想到金织的身法速度超过了蝶梦的速度,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

    蝶梦微微长大了眼睛,可是她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被抓住,而是金织变得虚无缥缈,像是一阵风般吹过蝶梦的身旁,撩起了她耳边的碎发。

    只见金织在快要触碰到蝶梦的一瞬间,整个人忽而像是散落的花瓣一般漫天飞舞,从她身旁掠过,空气中还带着丝丝的香气。那是一种金黄色花朵,花瓣散落犹似遍地金黄。

    蝶梦眼睛里满是飘散着的金黄色的花瓣,犹如梦幻泡影,一下子就让她想到了曾经一次去郊外赏花的经历。

    金织化散成了漫天的花朵,只有蝶梦还有些惘然,一如她当时在英璃城和吴雪道别一般。只不过,那时吴雪看到的是清幽的白色玉兰,那也是她最喜欢的花。

    等蝶梦回过神来,只听背后一阵响动,一股凉意随即袭来,她有些迷惘地回过了头。

第五百六十二章 捕食场(其六)

    蝶梦怔怔地看着眼前散落的金黄,像是被一层辉光笼罩,一股秋天独有的色彩和气息扑面而来。金织已经消失不见了,她变成了漫天黄花里的一瓣?一阵微风拂来,蝶梦忽感身后一阵冷风飒飒直灌脖颈。她一回头,一把冰冷的剑直刺而来,贯身而过。

    蝶梦眼神里满是惊愕,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身前那个少女,只见她双手紧握着一把剑,眉头紧蹙,眼神既坚毅又沉稳。

    鲜血沿着剑身游走,滴落在地上。金织嘴角微微上扬,沉声道:“姐姐,你如今的反应迟钝了很多,莫非是一些缠绵悱恻又无用的情感让你变成了一个为情所伤的女人吗……”

    蝶梦惊愕失色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红晕,她神情恍惚,疼痛让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起来,登时从口中溢出一道鲜红的血色。

    “你……你确实已经变得很强了……”蝶梦喃喃说道,“也变得很有决心……”

    金织暗暗叹了口气,幽幽道:“我实在是不想戕害姐姐……只是,现在的你已经对我们来说没用了,而你还偏偏来趟这浑水……”

    蝶梦轻轻笑了两声,她已经面带笑意,只是这笑意苦涩难寻其味。她强撑着痛苦缓缓走近金织,不顾剑身穿过**的疼痛,不顾逐渐撕裂的伤口。金织瞪大了双眼,几乎定在地上丝毫不能动弹。蝶梦走到她跟前,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微光,缓缓伸出手指,落在了金织的脸上,而后者身体似乎已经僵住了,维持着握剑的动作,一双眼睛呆呆地凝望着蝶梦。

    “现在告诉我……”蝶梦像是梦中呓语一般,被鲜血染红的嘴唇一张一合,说出让人沉沦的魔咒,“你的目的吧……”

    吴雪此刻苦不堪言。不信你瞧,他半边衣服已经被扯烂,露出了有些消瘦的半臂肩膀,他双手紧握着黑剑,嘴里急促地喘息着。

    这算得上是他第一次正面以武力跟夜叉鬼交锋,而让他有勇气这么做的是因为他此刻还有一个帮手。可是在往旁边一瞧,那帮手显然也好不到哪去。

    只见宇文泰似乎更惨一些,他鬓发散乱,冠散簪落,上半身衣服被撕扯地七零八碎,整个胸膛都露了出来,他身体要比吴雪结实一些,虽是少年,可那肌肉已经有了男人的味道。

    他双手握着剑,而那剑上还有一些墨绿色的汁液,宇文泰沉眉道:“这怪物可真是钢筋铁骨……”

    吴雪脸色并不好看,他微微苦笑两声,喟叹道:“我们跟它缠斗半天了……”

    之前,在夜叉鬼初现,蝶梦暗自逃离之后,吴雪和宇文泰二人联起手来与之都了百十回合,先是在怪物身上一阵乱挥胡砍,却也只是在它犹如钢铁一般的鳞甲上留下了个小刻痕。

    而吴雪之前屡次跟这怪物交手,自然是知道它的弱点无疑就是身披甲胄的武士的弱点,例如脖子、腋下、锁骨、腿弯、脚后跟之类。

    二人兵分两路,从左右各自攻去,可收效甚微。那怪物似乎有一脑两用之奇技,左右半身动作可以分开并用,且威力不减。于二人合攻数轮,那夜叉鬼只游刃有余,且屡次施险,差一点要了他们俩的小命。有惊无险,也只是破损了点衣服皮肤,并无大碍。

    他们分别朝着那夜叉鬼的弱点之处攻去,而那夜叉鬼防范甚是严密,屡次攻将下来,非但未得手,反而惹得自己体力不支,内息紊乱。

    他们一看这样下去不行,宇文泰便对吴雪说道:“这样,你去诱敌,吸引住它的注意力,我趁机去攻它要害!”

    吴雪看着对面那神情可怖的夜叉鬼只感觉浑身打颤,“哎哎哎,你怎么不去吸引火力,我去抓机会?!”

    宇文泰“啧”了一声,古怪地打量了一番吴雪,说道:“你一看就是细皮嫩肉的,夜叉鬼一定喜欢,你看,它看你的眼神都很柔情蜜意……嘿嘿……”

    “柔情蜜意?!”吴雪只干巴巴地苦笑了两声,“这怪物脸上但凡能有一丝柔情蜜意,我也不会这么害怕……”之前吴雪屡次进攻,体力消耗很多,现在不知是不是因为害怕,竟然连腿都在微微颤抖着。

    二人推脱一番,无果,这夜叉鬼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又朝着他们猛扑了过来,又与之纠缠片刻,吴雪终于是狠下了心,一咬牙,一跺脚,心想:“我什么样的怪事乱事没见过?难道还怕这样一个光天化日之下的小夜叉鬼吗?”

    如此想着,胆气便稍稍来了,可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背后忽然被人踹了一脚,吴雪登时身体不稳,踉跄着扑向了夜叉鬼!那一瞬间,吴雪明白了,这完全是宇文泰那小王八背后使诈,将他给一脚卖了出去。

    “走你……!”

    “你大爷的……?!”

    吴雪未加防备,而那夜叉鬼就在眼前了,向着吴雪敞开了怀抱,只是那怀抱一点也无法让人产生美好的幻想,只能让人胆寒。

    他赶忙竖起剑,而那夜叉鬼也完全被吴雪吸引了注意力,挥爪直向吴雪面门。吴雪心中一沉,只道是自己今天难逃一劫,全被这小子给坑了。

    就在那时,吴雪招架抵挡,宇文泰忽而窜身上前,从侧面出剑,直刺那夜叉鬼的腋下。那夜叉鬼反应不及,被宇文泰刺个正着,登时暴跳如雷,满是獠牙的大嘴登时惊叫了起来,格外凄厉怪异,利爪一用力,出剑格挡的吴雪直接被拍飞了出去。

    他嘴里呜呜呀呀地怪叫着,而宇文泰见一招得手,登时喜不自禁,正想笑两声壮壮气势,嘴巴还没张开,就见那发了疯的夜叉鬼干脆连剥皮抽筋这些过场都省了,直接长大了嘴,向着宇文泰啃了过来!

    而宇文泰眉眼一凛,此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了上去,只见剑光一闪,利剑直贯夜叉鬼的口喉,洞穿而出。

第五百六十三章 捕食场(其七)

    那夜叉鬼吃疼,登时剧烈的地扭曲起来,还不断发出刺耳的怪叫,令人闻之胆寒。可是宇文泰没有松手,他死死握住剑柄,而那夜叉鬼还不断地胡乱挥扑着他,他见机快要被利爪切割到,立马往后一撤,飞起一脚踹着那把剑的剑柄,那剑又没入三分,蓦然间,一道绿液喷了个他满身。

    宇文泰连往后退却几步,冷眼看着那怪物,它只狂乱地挣扎一阵,便没了声响,轰然倒下。

    吴雪和宇文泰二人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二人笑着对视一眼,像是多年精诚合作的老友一般,露出了微笑。接着,吴雪忽而感觉不对,恨恨道:“你小子卖我!”

    宇文泰哈哈一笑,说道:“男人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这不,那夜叉鬼已经死翘翘了。若不是你靠色相牺牲一下,死在这里的,没准就是我们了!”

    吴雪心中恚怨至极,只感觉这小子太不靠谱。他眼神古怪又狐疑地看着宇文泰,后者讪笑了两声,连忙转移话题道:“唉,怪物是解决了,走吧,去看看你的小姑娘怎么样了……”

    他们二人在周边的房舍街道寻找下来,始终找不到蝶梦的身影,吴雪吆喝了几嗓子,声音也还是沉入了翻滚变换的雾气里,像是被吞噬了一般。

    吴雪起了疑心,他无比担忧地四面看了看,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四面还是茫茫的雾气,她会跑到哪去呢?之前不是让她先躲起来了吗?莫非是她在跟他捉迷藏?

    宇文泰擦了擦身上夜叉鬼喷出的绿液,怪异地撇撇嘴,那绿色血液的味道腥臭无比,几乎快要让他呕吐。

    他进到屋子里,找了一口井,打了一桶水,简单地擦洗了一下,这才感觉舒服了很多。

    “这夜叉鬼可真的厉害……”宇文泰嗅了嗅自身散发的气味,皱了皱眉头,“这下好了,我彻底变成了臭男人了……”

    可吴雪心下想的全是蝶梦,哪还管他香不香,臭不臭?

    他只恨此地浓厚的雾气久散不去,只怪自己力量太过渺小,若不是有宇文泰相助,恐怕凭他自己一人之力非但不能解决掉这个怪物,反而还要搭上自己和蝶梦一条命。

    宇文泰从包袱里重新拿出一件干净衣服,换好了以后对吴雪说道:“走吧,她应该是自己先离去了。”

    吴雪虽然也很想这么认为,但是这地方实在古怪,怪人怪物在此地浓厚的雾气里逡巡匍匐,谁知道蝶梦有没有遇到危险,有没有被什么东西抓去?

    宇文泰知道他心中惶惑不安,安慰道:“别沮丧了,快走吧,你找你的蝶梦姑娘,我找我的妹妹,正好顺路。”

    吴雪苦笑道:“你难道就不害怕她们遇到危险吗?”

    宇文泰长长叹了口气,像个老父亲一样喟然道:“女孩子不是只要留在身边就可以确保万无一失……她们有她们自己的办法,这点你要相信她们。如果连起码的安全意识都没有,那无论是什么人都是个装傻充愣的蠢蛋。”

    他们俩休息一阵,这便又上路继续探寻着未知的、尚且封闭的地域。与此同时,在吴雪和宇文泰打败这只夜叉鬼再次出发的时候,另一边的蝶梦和金织也陷入了一种迷宫之中。

    蝶梦的手很冷,像是一块坚冰一般抚摸在金织的脸上,后者有些呆怔地瞪着蝶梦,身体也不知不觉僵硬了起来。蝶梦嘴角不断滴着血,一双眼睛看不出什么情感,她不顾利剑穿体的疼痛,走近了金织,说道:“现在,告诉我,你们一共来了几个人,其他人在什么地方,你们有什么目的……”

    金织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这就是你临死前的心愿?还是说这是会困扰着你下地狱的疑问?”

    蝶梦只淡淡一笑,沉声道:“你别无选择……”在她的身体周围,忽而升起了一阵绯红色的轻烟,环绕在她们身边,散发着有些甜到发腻的香味。

    不知道为什么,金织忽而双手拿剑不稳,退后了两步,随着动作猛地将剑从她身体里抽出,蝶梦面色忽而一红,随之倒伏在地。在她的嘴边,溢出来一片血迹,与在她身体的伤口处溢出的的血迹交合,宛若一朵血梅盛开。

    金织阴冷地笑了两声,形容间略显癫狂,“这是你自找的……!你明明可以脱身事外,却偏偏为不相干的人深陷于此!”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看着地上还有一丝气息的蝶梦,冷然道:“世情如梦的传说,就此也算是彻底结束了……”

    倒伏在血泊里的蝶梦微微抬起脸,伸出手指指向金织,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可是她伤势过重,已无生还之理。她忽而露出了微笑,那笑容无比惨淡柔弱,像是一朵濒临败坏的花朵。

    金织胸口微微起伏,像是大难临头逃出生天的生还者一样,急急喘了几口气,这才稍微放松一些。

    “你还有什么遗言想说吗?”金织手中的剑还在滴血,“要不要让我留他一条小命?”

    她赢的并不轻松。靠幻术跟一个精通幻术高手比拼,实在是一件很冒险又很危险的事。好在她赢了,蝶梦败了,败者唯有死路一条。可她到了现在还有些恍然如梦的感觉,面前这个倒在血泊里的少女给她的压迫力实在太强,几乎让她无法呼吸。可她是胜者,打败了一个盛名已久的高手,着实是一件很令人骄傲的事。

    血泊里的蝶梦忽而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手指依旧指向一边,就在此时,金织忽而怔住了。因为她忽然发觉了到了异处。就在此时,在她的背后忽而响起来一个女子娇俏的笑语。

    “你真的以为,打败我了吗?”

    金织忽而神情一怔,从背后袭来一阵遮天蔽日的寒意。她猛的回过身,只见在狐仙娘娘塑像前,赫然站着一个红衣少女。正是蝶梦。

    金织往后看去,只见地上本就空无一物,哪里有濒死的蝶梦?

第五百六十四章 捕食场(其八)

    她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对她来说,“世情如梦”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阴影一样笼罩在她头上,让她看不到蔚蓝悠远的天空。而现在,这个曾经强大的存在,就倒伏在她面前,气若游丝地在身下徐徐绽放出一朵殷红的花。死亡的阴影攀上了她娇弱的容颜,狱门的属官正在朝她抛出勾魂之索。

    可她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微笑?笑得如此刺眼,就像是嘲讽,嘲笑一个深陷于梦幻的迷途少女。蝶梦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金织的命运。

    金织胸口微微起伏,她明白,要战胜一个流传已久的传说并不容易。不过最后的胜者是她,蝶梦已经败了,苟延残喘地倒在血泊里,等待着她香消玉殒和传说终逝的命运。

    她微微咬了咬银牙,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说道:“你还有什么遗言吗?要不要我留他一命?”

    鬓边的发丝黏连在蝶梦嘴角的血迹上,她微微动了动嘴,可是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她已近失语。

    金织握着剑,剑还在滴血。

    “你放心,那家伙对你来说可能很重要,但对我们来说,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小人物无法改变结局,我可以留他一命。”金织淡淡说道。

    只是,为什么在蝶梦脸上的笑意为什么会愈发狡黠魅猾?像是一只狡猾的红粉狐狸,那狐狸嘴角勾引着金织的心魄。

    蝶梦的手指依旧寓意不明地指着金织,与此同时她脸上的讥诮笑意达到了顶峰。金织忽而浑身一颤,一股森冷的寒意贯彻全身。

    “你真以为,这样就打败我了?”

    金织忽而感觉自己被一个强大的力量握在手心里。到了此刻,她才明白过来,自己依旧被笼罩在阴影里,未曾见到过光明。她的心在颤抖,她的身体也在颤抖,怎么也止不住。她已经感受到了那阴寒的杀意朝着自己犹如潮水一般袭来。

    她僵硬地回过神来,只见在她身后的狐仙娘娘塑像的石台上,赫然站着一个身着红衣的少女。再一看,她面前何有倒在血泊里的蝶梦?而她本人就好好地站在石台上,满眼笑意地看着金织。

    金织心中一颤,愕然自语道:“什么时候……?她怎么会……?!”

    蝶梦宛若神明一般站在高台上,俯视着茫然不知所措的金织,“从你看到我的那一刻,就已经身在我的幻境里了。”

    金织诧异道:“那刚才……?”

    蝶梦笑了笑,仰着脖子,手指点了点嘴唇,悠然道:“刚才只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怎么样,小金织现在感觉,有没有找到幻术的诀窍呢?”

    金织露出一丝苦笑,颓然道:“也许这世上最强大的幻术,就是当你遇到一个人开始……”

    蝶梦轻轻喟叹一声,喃喃道:“枯影灯谜转金台,幻海斗度凤抟花……是意如此吧?当你对一个不了解的人感兴趣之时,正是身陷幻术之始……”

    金织苦笑了两声,有些气馁似的微垂着脸,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喃喃细语道:“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你不是向来心狠手辣吗?刚才你只是试探,其实早有机会杀了我……”

    蝶梦眼睛看向之前她插在狐仙娘娘塑像上的黑剑,说道:“我没有理由要加害与你……”

    金织忽而笑了起来,恨恨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别做梦了!”

    随后,她发觉了这句话几乎等于没说一样。因为,在她面前的那个似妖似魅的红衣少女,一直都在梦里,从来没有醒来过。

    蝶梦淡淡一笑,她眼睛里噙着一层祈盼的、朦胧的雾气,像是一朵白玉兰般徐徐盛开。“也许吧……也许我已经不知不觉改变了很多……”

    她眼前浮现了吴雪的身影,想起了他笨拙挥剑时的情形。不为害人,只为救人。尽管有些说大话,但是她还是满目憧憬地记在了心里。

    “……你这混蛋!!!”

    金织气恼地挥起剑,倏忽之间便欺身攻来,“你在梦里,那我就让你清醒过来!!!”

    蝶梦眼神淡然地看着金织,就在她的快剑竖到她头上的时候,她忽而折身将插在神像上黑剑一抽,横着格挡。金织气恼至极,也顾不得许多,手里的剑霎时间寒光飒飒,二剑相交,恰似鸾凤和鸣,星斗如云。

    二女之间剑影晃晃,如烟如缕纠缠不休。金织忽而掣剑刺击,蝶梦脚下生莲,侧身往边上一躲,手中的黑剑甩出了一道剑花,只那么一挑,未加防范的金织手中的剑拿捏不稳,登时利剑脱手被挑了出去,斜斜地刺入堂中香案上,没入半身。

    而那黑剑的剑尖已经抵在了金织的脖子,她瞪大了双眼,满是惊恐。蝶梦幽幽叹了口气,说道:“你内息太躁,若是能安下心来详端攻防,比拚剑法我未必是你的对手……”

    金织讥笑道:“我不要你教我!”

    蝶梦黯然道:“可你还是不明白……”

    金织脸上带着冷笑,“你也不明白,你怎么能了解我呢?”

    蝶梦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不想伤你性命,而你也不该合他们为伍,祸乱天下……”

    “不用你说!”金织恶狠狠道,“今日你若是不杀我,来日我必将杀害别人。你要怎么做?”

    她冷笑着看着蝶梦,把这个两难的问题提给了她。可蝶梦只是淡淡一笑,说道:“这世道虽然很浑浊,但也还是有着那么微薄的希望存在,你何不放下心中成见,做了游人,去江湖上看一看?”

    金织沉声笑了起来,眼睛里满是讥讽和无奈,“我看遍江湖,满目疮痍,道义沦丧。我望断天涯,自我疯狂,不见希望。当今夏国只不过是一个自我满足的胖子罢了,看似身强力壮,而污秽病疟内积。这就像是一滩满是烂泥沼气的死水,姐姐你难道看不到那快要爆裂开的蓄水缸吗?真正要看清的不是我,而正是姐姐你啊!”

第五百六十五章 梦姑娘

    若是比较敏感一点的人,若是有留意周遭的人,若是注重内心的人,也许会发觉金织的话有点道理。你要去江湖上走一走,看看各地的风物,也许会得到一个自己的答案。只是这样凭借着个人意识得来的答案,多数并不相同,甚至不相通。

    蝶梦深有体会。她也曾经一度以为着噩梦终将降临,灾难会落到每个人的头上,可是如今她愿意去相信,相信这江湖再怎么不堪,也还没到崩溃倒塌的地步。她心里还有一丝微薄的希望,憧憬着光芒会有一天把每个人都照亮,重生希望。她是这么鼓励吴雪的,每当他觉得心灰意冷之时她总是会这么说,其实也在鼓舞自己。

    蝶梦黯然叹了口气,把黑剑从金织的脖子边上掣回,幽幽道:“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也很认同你的观点……”

    金织有些诧异地看着蝶梦,失笑了一声,蝶梦看着她的眼睛,接着道:“宁知不可为而为之,是谓大丈夫也。就算这世界再怎么破落,也不该放弃内心的希望……”

    金织噗嗤一笑,说道:“姐姐虽是女儿身,可心气倒不比男儿小!”

    “心气高?”蝶梦有些错愕,接着她嘴角微微上翘,“我也许不是心气高,只是我想要的东西,暂时还未得到罢了。”

    金织笑道:“你就这么确定,你想要的就一定能得到?”

    蝶梦轻笑了一声,悠然道:“我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之理……”

    她微笑着靠近金织,而后者闻到了她身上那冷幽的香味。她动弹不得,像是一块石头一般直愣愣站在那里。蝶梦贴着她的耳朵,悄声道:“我想要的东西全部唾手可得,因为我从来不把眼光放到九霄云外、深海谷底,我只看到了身旁的美好……”

    然后她在金织耳边说道:“你有多长时间没去看看金盏花了?”

    对于这有些模棱两可的话,金织却有些失神。蝶梦身上的香气把她紧紧包围,让她有些昏昏欲睡。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在下沉。

    “现在,我要恢复身份了……你好好睡一觉罢……”蝶梦像是梦话一般说道。

    金织沉入了花海里,一阵风动,满目的黄花像是波浪一般翻滚起伏。她看到了千百只蝴蝶从花丛里飞出,围绕她飞舞。

    “幻海花蝶……”她喃喃自语道,随之堕入了安详的梦境。

    蝶梦把她轻轻横放在狐仙娘娘塑像面前的石台上,随之跑到庙外,燃起了一堆火,只见“浓烟滚滚升青云,烈火灼灼焚迷霭。”

    “这样他们应该会被吸引来吧……”蝶梦看着跳动的烈火说道。

    接着,她缓缓走到狐仙娘娘庙内,看着石台上安睡的金织,脸上不由得浮现一抹狡黠的笑,喃喃自语道:“真是抱歉了,小金织,我要借你衣服一用……”

    话说另一边,吴雪和宇文泰打败了夜叉鬼,继续踏上了探寻之路。

    宇文泰一直蹙眉闻着自己身上的气味,“这夜叉鬼的血……怎么味道这么古怪?臭烘烘的,我这下真的成为臭男人了……”

    吴雪笑着瞥了瞥宇文泰,说道:“看不出来嘛,你剑术挺不错的……”

    宇文泰怡然笑道:“那是当然,小爷我也可算是天都剑术一流的人物,那小小怪物,只有跪地求饶的份!”

    吴雪苦笑两声,心想:“你小子剑术是不是一流我不知道,但是手脚不干净肯定是的……”他还记得宇文泰那惊世骇俗的一脚,把他踢到了夜叉鬼的怀抱,差一点把他的小命给踢没了。

    宇文泰心里挂念潘欣欣,随口吆喝了几嗓子,可是声音都像是石沉大海一般得不到一点回应。这个集镇依旧被迷雾笼罩,四面一片朦胧,房舍树木隐匿在雾气里,像是一个个黑黢黢的阴兵。

    他们浑身沾染着雾气,湿漉漉的,而久居明媚的天都的宇文泰不适应这里的环境,早已经快要抓狂。他抹了抹脸又抹了抹头发,没有一处不是阴暗潮湿的,空气中有一种发霉的陈腐气味。

    他们沿着街道径直向云雾笼罩的集镇深处走去,不多时忽见远处的景象忽而变得模糊扭曲起来,里面模糊的黑黢黢的房舍影子逐渐黯淡,一道浓黑的烟雾龙骧而起,还有隐隐的火光。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忽而一同朝着那着火出奔去。

    蝶梦烧的柴火久浸雾气,变得很潮湿难燃,而她倒了一罐火油,潮湿的柴火不充分燃烧升起了股股浓烟,她呛了两声,看着跳动的油火,眼睛里也升起火焰,喃喃自语道:“马上就能跟你相见了……要说些什么话呢?”

    吴雪和宇文泰直奔浓黑的烟升起的地方,只见街边的景象逐渐变得模糊,一些房舍的轮廓开始模糊消散,愈往下走去,愈是发觉身置梦幻。

    吴雪看着周围的变化,眼前的场景逐渐开始模糊不清,不多时便见那些房舍、街道、树木开始消散,在雾气中匿去了身影。

    “这……这也是幻术吗?”宇文泰看着场景的变化,惊愕不已。

    但见身后,并没有发生什么明显的变化,一切依旧如常。

    吴雪思忖道:“大概只有这里是经过幻术伪装的吧……”

    宇文泰握紧拳头,恨恨道:“这到底是何方神圣,尽施展这些歪门邪道的术法?!”

    这时他们才发现,路已经走到了尽头,整个集镇都落在了背后。这是一片荒无人烟的静匿之地,周围树影戚戚,杂草丛生,放眼望去,一片荒凉萧瑟之景。浓烟就是在林子里升起。

    吴雪和宇文泰急切知道真相,并未做过多揣测和停留,直身扎进了被烟雾笼罩的树林里。他们加快脚步,在林子里穿行一阵,便见一个破败的古庙步入眼帘,浓烟火光就是从古庙里燃起。

    二人对视一眼,便定了定心神,一同朝庙内走去。这个庙不大,过了两道门,便来到了主殿的院内,庙门正大开着,外面燃烧着火焰,在堂内站着一个紫衣少女。

    听到脚步声,那少女回过头,露出了一个魅猾的微笑。

    “呦,原来是你啊……”

第五百六十六章 梦姑娘(其二)

    吴雪和宇文泰行至镇外,忽见一道冲天黑烟龙骧而起,其间闪烁着火红的火光。再一瞧周遭之景,原先他们所处之地乃是一片永无止境的集镇街道市井景象,而此刻眼前那房舍屋瓦、蛇道古柏俱是形廓隐匿,犹如海市蜃楼一般消退在人的视野里。

    二人俱是惊奇于此,只道是着了一个高妙绝伦的幻术,在场景里兜圈子。他们当下所处之地已经到了镇子外面,若是按照之前的幻象,必定要在浓雾里蜿蜒的道路上折回去,是意如此。现在周围是一片荒野,而这个集镇已经落到了他们身后,只见放眼一片荒草萋萋,树影戚戚,似有迷雾千年不散,似有哀怨千里难停,大是摄人心魄的萧瑟凄清之荒唐景。

    只是如此看着这般凄清,吴雪和宇文泰便觉一种跨越千百年的哀怨与荒凉浸透心扉。他们未做停留,只消一个眼神的会意,他们便紧接着动身朝林子里扎去。林子里横木荆棘丛生,荒村古道难寻,回首不见来路,放眼不见出路,实也是一派迷离扑朔之地。

    他们望着那浓烟升起的地方,加紧速度朝那边赶去,不多时便见一古刹突现于眼前。只见其敝瓦残垣,古柱独撑天。萋草荒树,蔓延尽荒唐。浓烟便是从此地升起。

    宇文泰喃喃低语道:“这里想不到还有此种古庙……不知是何人在此?”

    吴雪心跳不自觉加快了,他怔怔地看着此间景象,一种独特的感觉被北风裹挟着扑面而来,他定了定心神,心里想着:“这里可真是个破落凄凉地……”

    他感受到内心的惶恐与不安,而他发觉这种感觉也在感受着他无比真实的存在他的心间,只是这么看着这间古刹之景,他便觉得一种难以忍受的情绪堵在胸口,几乎喘不过来气。

    宇文泰胳膊肘碰了碰吴雪,“诶,你怎么了?发什么呆?”

    吴雪回过了神,微微笑了笑,轻叹道:“没什么……我们进去瞧一瞧好了……”

    他们还是从门里进的,尽管这古庙的半边墙壁已经倾塌了,但高槛赤门依旧在,他们撩衿而入,像是迟到的香客一样蔫蔫徜至院内。只见满园萧瑟凄清之景,正是“荒叶裹雾缱绻下,抟茎疏风凤翥起。”

    不当言说。乌黑的浓烟便是从此地升起,他们看见还未燃烧殆尽的火堆柴火。宇文泰蹙了蹙眉,凑近对吴雪轻声道:“你瞧这,这么个破落庙,竟然还有人烧纸祈拜……”

    吴雪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苦笑两声道:“别……别胡说,这里荒无人烟,怎么可能还有人行此冥间之事?”

    宇文泰伸着脑袋朝堂内望去,登时吓得一个激灵,愀然道:“你看,那庙堂内有个人!糟,还是个女人!”

    吴雪也是看去,只见里面确实站着一个女子,那女子身着紫衣,正背对着他们,而那女子面前,赫然便是一尊造型奇异的神像。而那神像不是他物,正是狐仙娘娘塑像。吴雪此前听起过老癞头描述,一下子便认了出来,只见那狐仙娘娘像狐首人身,笑容诡异奸猾,端坐石台上,一手回敛似捻花挽袖,一手前伸似取心噬魄,恁的可怖。

    而那紫衣少女在狐仙娘娘塑像前躬身行礼,双手胸前握,双足齐并,紫衣染烟,撼颤人心。

    顿时,一种奇妙的感觉向着吴雪飞来,微风掀起那女子的裙摆,飞沙碎屑扑面扬起,二人捂着口鼻行将过去,听闻脚步声,像是一个乐师调拨清弦,她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随之悄然回过脸去,只那么一瞧,与吴雪宇文泰二人撞个对视。

    见此女容貌,吴雪顿时心头一颤,喃喃自语道:“蝶梦姑娘,你怎么跑到这里了?”而他又见蝶梦换了身衣物,此前又是一副祈福奇象,愈发觉得她行迹可疑,难以揣度。

    吴雪刚想走过去,便被宇文泰横臂拦下,只听他低声道:“且小心。”吴雪有些不解,看向那紫衣少女,而她见了他们二人,便悠然回身,只见她媚笑如狐,凤眼透光,双眉挑了挑,便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悠然道:“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雪容弟弟吗?”

    吴雪一怔,听到这个称呼,又见此女笑容似魅,既精明又狡猾的模样,怎么也不可能是蝶梦。他忽而想起,眼中光芒一闪,疑道:“你是……秦姑娘?”

    那紫衣少女,正是秦如梦了。她勾起嘴角微微一笑,微微颔首,扬起眉头笑道:“正是巧啊,雪容弟弟,我们又见面了……”

    吴雪苦笑了两声,心中不觉得这一切正是太巧了。他好像无时无刻都能与她相见,在某个未约定的场合,在某个未期许的时间,他们便就又突然偶然的相遇了。

    宇文泰惊奇不已,他看看秦如梦,又看看吴雪,小声道:“怎么回事?这姑娘怎么跟蝶梦长得这么像……只是突然感觉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吴雪轻轻叹了口气,幽幽道:“这天底下,没准就有两个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宇文泰觉得诡异无比,他诧异地看了看他们,眼神在他们之间来回打量,最后古怪一笑,说道:“可真是怪了,不出天都天地远,一出天都奇事现……”

    他轻轻叹了口气,问道:“敢问姑娘芳名,又为何只身在此古刹?”

    秦如梦微微笑了笑,说道:“我只不过是个寻常女子,你何必以此审讯犯人的态度对我?”

    宇文泰登时哑然失语,自知有些紧张怀疑而说坏了话,被她这么一反唇相讥,顿时窘迫难耐,面红耳赤。

    见宇文泰窘相,吴雪不由得苦笑,心想:“这下你也知道这姑娘伶牙俐齿,我之前可是没少吃她的苦……”他想起了秦如梦之前跟他说过的话,无不是想要压人一头,几乎让人提不起脾气。

    秦如梦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吴雪,吴雪脸上有些发热,躲避着她的目光,咳了一声,说道:“秦姑娘……有没有见到呃……一个跟你很像的人?”

第五百六十七章 交换身份

    于此狐仙娘娘庙里突见秦如梦,是吴雪怎么也没有想到的。他几乎觉得这就是巧合了,可若是巧合,未免也太巧合了一些。可秦如梦就是这般神秘莫测的一个姑娘,不显山露水,也不拖泥带水,如风蹁跹而来,随云飘扬而去,只留给人一个只供回味的幻想。

    此时她又突然出现在这个被迷雾笼罩的集镇里,突然出现在了这个狐仙娘娘庙里,只是这一次,她又带着什么样的目的呢?吴雪向来揣测不透秦如梦的心思。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虽然他们算是老相识了,但是却还是如第一次见面那样令吴雪紧张,她本人的压迫力似乎也太强大了。

    “秦姑娘,不知你有没有见到,呃,一个跟你很像的人?”吴雪低垂着眼眸,几乎不敢抬头看她。

    秦如梦笑了两声,说道:“听你之前说有一个跟我很像的姑娘我还不相信,如今一见,倒也真是神奇……”

    她微微侧开身,只见一个红衣少女平躺在狐仙娘娘塑像前,而那身衣装打扮完全是蝶梦的样子。

    吴雪心中微微一紧,见蝶梦如此昏厥不醒,不由得踏前两步,对秦如梦说道:“你……你没把她怎么样吧?”

    秦如梦冷笑了一声,蹙着眉头凝望着吴雪,淡淡道:“别过来了。这古庙里面有机关,你若是不小心踩踏到不该踩的地方,就会触动机关,可是要小心被射成刺猬哦……”

    吴雪顿时停下脚步,浑身像是灌了铅似的难以动弹,他和宇文泰一同站在门槛边上,望着秦如梦和她身后那个躺在石台上的“蝶梦”。

    秦如梦脸上带着一抹即有些许冷冽又有一丝狡猾的笑意,说道:“看不出来嘛……你倒是挺关心那个……这个跟我很像的姑娘。”

    吴雪苦笑道:“互相关心,人之常情也。”

    秦如梦笑道:“人之常情……雪容弟弟可真是多情啊……”她瞥了吴雪一眼,心里对他恼恨至极,只觉得他向来都是只关心别人,可是转念一想,只觉得自己真是小肚鸡肠,竟然连自己的醋都吃起来了。

    她暗暗叹了口气,说道:“你且放心吧,她没事,只是暂时需要好好睡一觉罢了。”

    宇文泰多看了秦如梦两眼,他心里的感觉愈发奇怪起来,这个姑娘,他好像在哪见过,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比见到蝶梦还要强烈。可是,他们在哪见过呢?他始终想不起来,秦如梦的脸无法跟他记忆里的任何一张脸匹配。

    秦如梦看了看宇文泰,悠然道:“那边那个可是宇文家的?”

    宇文泰微微一怔,回道:“正是,在下宇文泰。”

    秦如梦点点头,喃喃道:“我说怎么跟宇文荣拓这么像呢,你是他儿子?”

    宇文泰说道:“他正是家父。”

    “哦,是了。”秦如梦点点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宇文泰狐疑道:“姑娘可与我家有些渊源?我怎见姑娘如此面生,却又如此熟悉呢?”

    吴雪在旁苦笑,心想:“你这话已经对蝶梦说过一遍了……”

    秦如梦淡淡道:“渊源嘛……谈不上什么渊源。毕竟宇文公子乃是天都大家子弟,也许我在某个名流场所见过宇文公子呢?这般觉得眼熟,也就贸然认识了一下。”

    宇文泰脸上的微笑很古怪,也很僵硬。他已经有了吴雪的感觉,秦如梦言辞间总是不知不觉压人一头,但是也并不让人讨厌,只是那些若即若离,既熟悉又冷淡的感觉很让人无可奈何。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说道:“秦姑娘为何在此?蝶梦又是怎么回事?”

    秦如梦饶有趣味地看着吴雪,“好久不见了,雪容弟弟你就是想跟我说这些闲话?”

    吴雪苦笑两声,说道:“这怎么能算是闲话呢?秦姑娘也见了,这里古怪诡异的紧,加之先前这里发生了屠戮整个集镇的惨案,这一切,秦姑娘了解多少呢?”

    秦如梦微笑着轻叹一声,无可奈何道:“雪容弟弟还是一如既往的心急,容不得姐姐跟你叙叙旧吗?”

    只听她言语无不是柔情蜜意,还有些许哀怨忧愁的意味包含其间,吴雪闻之顿时红了脸,苦笑了两声。

    宇文泰狐疑地看着吴雪,他只感觉这二人之间有古怪,他们是情侣吗?看起来不像。他们是姐弟吗?看起来也不太像。那么他们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如今这一男女关系可真是复杂又无聊,宇文泰腹诽道,这也许就是男男女女之间的所谓“暧昧”、“**”吧。

    秦如梦见吴雪窘迫,便轻轻地笑了笑,悠然道:“这个姑娘,大概就是你之前跟我说的蝶梦吧?她的确跟我很像,初次见到,着实让我吃惊不小。”

    吴雪问道:“她怎么跑到这里了?秦姑娘又为什么在这里?”

    秦如梦笑道:“我云游此地,偶然发现一狐仙古庙,饶感兴趣,便在此停留了片刻,只没想这姑娘突然跑到了这古庙里,似乎受到了一点惊吓,好在没受什么伤,我平复了她的内息,让她好好睡了一觉……”

    对于秦如梦的话,吴雪只感觉一半可信,一半可不信。秦如梦向来是行踪诡秘,性格娇病乖张,如何去揣度她的心思呢?她也从来没有透露过一丝一毫内心的想法,他人更无从得知。

    “怎么样,这样雪容弟弟可稍微安心否?”秦如梦娇笑道。

    吴雪喟叹一声,说道:“多谢秦姑娘救助,是我多虑了……”

    可没想到秦如梦却发了火,她恨恨地跺了跺脚,冷笑道:“要感谢也是她当面感谢我,你感谢我算什么?你是她什么人啊,情人?嗬,雪容弟弟可真是见异思迁啊……见一个姑娘对你温柔,你就对她关怀备至,这样可是会让女孩子误会的哦……”

    宇文泰鄙夷地看了吴雪一眼,在旁喟叹道:“我只当雪公子乃是个正派君子呢,没想到也是个处处留情,沾染是非的花花公子啊……”潘欣欣之前在天都情陷那小子,着实令宇文泰对此不齿,如今一听秦如梦如是说,心里不由得对吴雪的习性鄙夷了起来。

第五百六十八章 一种表达

    有了自家妹妹潘欣欣之前在天都热恋的那小子的经历,宇文泰对这类花花公子们甚是反感,只觉得他们把全部的经历和身上那仅存的一点聪明劲儿都用来挑逗女孩子了,而说起其他都是那么空洞乏味。老板,来给这盘香草味冰淇淋里加一点海盐沙冰,或者再加一点小小的哀伤,在这样一个夏日,看看能不能渲染出一个比较有趣的背景。欢聚的人群,嬉闹的还孩童,拍打着堤岸的潮水,一群人,一个人,椰子树,横着走的螃蟹,飞进海里的鸥鸟。这是什么。这样算什么。听了宇文泰的话,吴雪只黯然无言以对,他想让一切都变得简单易懂,可是却偏偏要剑走偏锋,在一条正常的轨道上越轨。多么复杂,多么的复杂,一切都要简单化。一切都不能简单化,想的要多,思维要细腻,逻辑依旧要清晰。清晰。混沌。只要你某一方面比较特别,就一定会被人注意。引起不必要的注意。透明人,做一个毫无杂质的透明人。多么简单,可以随波逐流自我欺瞒。多么复杂,还要口口声声说一些自我欺瞒的话,并告诫自己,这一切都只是在寻找。寻找什么,不知道。也许什么都可以,也许什么都不可以。它可以让任何一样事物走到近旁,却由不得什么多余的东西走进心里。像是一片桑树叶被恶心的白虫啃食。像是一个卑劣者在演绎。吴雪回想起曾经在芙蓉城时的情景。那里水道纵横,岁夏一一风荷举。舞蹈,舞蹈,像荷叶一样在淤泥里舞蹈,生出一个苍白之藕。那时他喜欢自己一个人沿着河岸边上踽踽独行着,无心去欣赏什么风物,无论是清澈的河水,还是放眼望去的淡粉色荷花的硕大花朵。那时所有人都很忙。但是吴雪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忙什么。他就像是一个无所事事的大家子弟一样,喜欢独自沿着远离人迹的地方行走。有时候他会感觉自己的灵魂如此匮乏,如此的苍白无力,而他的躯体依旧年轻,依旧还是一个孩童的模样。喧嚣着,躁动着,不安着,等待着某种变革。他就坐在那里,却感觉自己离自己这么遥远,眼见的一切都开始远离自己,就好像是另一个人看着别人所看见的东西,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他需要一种粘合剂,把自己躁动游离的灵魂与之死寂昏睡的躯体粘合,让他们达到完美的契合,而不是互相排斥,做着互相违背的事情。自己与自己这么遥远。遥远到再次面对自己的时候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就像是每天醒来都变了一种不一样的面孔去面对世界的预定好的格局。如此狭隘自大。如此卑躬屈膝,如此可悲。他在笑着,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他在走着,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走,他只是一个游魂在漫漫长夜里逡巡着,他只是一个残缺的音符在纸面上停留着。他忽而想起吴月曾经问过他的话,你为什么在走路的时候笑着。吴雪很像回答她只是因为他想笑,想保持一种礼貌性地微笑。可是作为姐姐的吴月还是发现了一些异常,自家小弟似乎在精神方面出了一些问题。要不要带他去看医生呢?还是去卜卦算命吧,吴雪这么回答她。他亟待寻找一个答案。一个关于这玄妙时空的答案。他知道自己已经与之紧紧相连不可分割。他想起了那次的经历,只有他们姐弟二人。吴雪向来对正常的东西不感兴趣,就像他不喜欢去看医生一样。比起目的地,吴雪更喜欢的还是在前往目的地的路上的情绪。他兴奋,满怀期待,像是一个等待着什么的小孩子一样期盼着,但是到了目的地以后便会发觉一切都索然无味。都是那么的匮乏无趣,充满了刻意、虚伪、假冒的恶劣气息,让他只想赶快逃离,赶快逃离这里吧!他们二人就这么在城中到处闲逛游走,吴月双手背在后面,抬头看着山间避暑的凉亭,喃喃道:“欸,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呢?”吴雪问道:“想做的事?”吴月说道:“就是一些目标啊,计划啊什么之类的……”吴雪沉默良久,他怔怔地看着对面一家店铺里的客人,只感觉像是在看一出深巷暗街里的一场神秘莫测的皮影戏。“这些……都没有吧。”吴雪只这么回答,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干什么。他只是一个游魂,一个寻找着生前躯体的幽灵。吴月拿出手帕擦了擦额间的细汗,便拿起折扇打量了一阵,看着上面的字画,看了半天也好像没看出什么头绪。“你呢?”吴雪问她。吴月只是摇了摇头,反而对他笑了起来,说道:“我想……”吴雪已经忘了她是怎么说的了,在那段话之后的话是什么样的呢?代表了什么样的含义呢?他只记得她朦胧的动作,都像是蒙上了一层泛黄的阴影一般。她擦着汗,脸愈发显得白皙,嘴唇红红的,他们都发觉到自己不知不觉间丢失了某种活力。她是第一个。那时候,吴雪才明白,吴月为什么会单独跟他出门闲逛,也许就是想要逃脱某种宿命吧。她作为吴家的长女,已经到了快要嫁人的年纪。可是她还未见过那个人,对那个人一无所知。家中已经开始给她物色,物色一个后半生相互搀扶的人。那一刻,吴雪感到无比悲哀。若是连自己的爱人都无法选择的话,还有什么情可谈?她带着丝丝不安与期许,只愿一切都好,其他的,她都无暇去管了。那时候,吴雪十五岁,还未到十六岁,还未“雪降边城”。那时候吴月十七岁,家里已经有动向,也有某些名门望族开始为吴月说亲,可是她本人显得不是很急。吴雪想起了曾经路过一个茶馆听到的话。“这对女人啊,就是要趁早,不然啊,她心里藏着别人,这段婚姻就没意义了。”

第五百六十九章 何为快乐

    曾经以为快乐很简单。你看花是花看海是海便是快乐,吴雪心想。但是后来他才发觉,快乐从来都不简单,简单的也不快乐。他感觉自己正在丧失掉一些什么呢,一些“感觉”。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块麻木不仁的石头一样,可以被丢在任何一个地方,等待风化。他有一天醒来忽然觉得窗外的阳光不再像从前那样明媚,院子里的花也不再像从前那样鲜艳夺目,一切都开始变得稀松平常。这是他最不能忍受的,他感觉自己的感觉在丧失。以往他觉得自己无论是对美好的事物还是其他事物都比较敏锐,但直到那一天,某个极其普通的一天,他醒过来发现一切都不同了,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情感在单薄,在消失,变得可有可无,像是一个挂件一般当摆设。他失去了某些东西,那东西的缺失让他有些提不起精神,来面对这世间的琐碎。都是残破的片段与碎片化的理解。就是现在此刻当下,现在需要一个完整的灵魂和感知力去感受这世间的真实,祛除混沌茫然之态,除去精神上的杂质,去接受和理解这一切情感。也许就是在此刻开始,吴雪突然变得有些“麻木不仁”,他已经明白了自己体内丧失的东西,一种复杂的感性情感。成长让他理性无疑,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动物。他发现,这世间的一切都可以用“利益”来衡量,而这一切归根结底也还是利益。他的情感和对美的艺术感知力在下降,在逐渐消失。当他觉得悲哀的是,自己对悲哀的感觉而悲哀。当一个人认为这世间发生的所有事都是必然之时,就是他开始变得明智也开始变得冰冷的开始。吴雪曾经问过自己一个问题,这个世界还需要英雄主义吗?他看了很多关于英雄的小说话本之类,毫无疑问,他们都是理想化的化身,源于世间所缺失的勇气和信心,还有生而为人基本的良知。用传统的话来说,就是道义。侠义精神。侠客的剑和武士的刀,悲哀者的计谋。一把孤独的剑,能斩断这世间的红线,还有纷纷扰扰的破烂事吗?他反反复复回想自己的经历,却还是没有答案。他只是也向来是一个寻找者,一个探索者,他挖掘自我的内心深处的秘密和隐晦的缠绵于世的线索。可是,当他真的发觉了这背后一切的真相之后,还能继续热爱生活吗?就像以前一样,看见美丽的花朵会觉得开心,看见一望无际的大海会觉得心潮澎湃,看见变幻莫测的山岚雾霭之后的神秘浪漫。他想弄明白,但是又害怕去面对,这世间的一切都让他迷惑不已。为什么会这样,又为什么会那样,这些事物本不该如此,吴雪心想,然而事实如此。对于吴月姐姐的出嫁风波并未对吴雪造成太大的影响,那段时间他一直沉湎于一种莫名其妙的痛苦之中,而这种痛苦唯有他自己可以理解但是却无法对人解释。一种错误又陈腐的观念刻在每个人男女老幼的心头,尽管他们嘴上提及,但是所作所为实在是大相径庭,不免让人有种模棱两可的奇妙感觉。这世界依旧是奇妙无比的,你总能发现一些神情的事情,这种神奇的感觉并不是幼时那样充满了欣喜,而是感觉无比荒唐。原来还可以这样,真他娘的神奇。过人生就是看一场荒谬绝伦的喜剧。悲剧吗,不一定。所以吴雪嘴角时常挂着奇妙无比的微笑,那微笑让不怀好意者觉得受到了折辱与嘲讽,正人君子们便开始指点江山。那时作为姐姐的吴月发现了吴雪心理上微妙的变化。她感觉到自家弟弟的心开始变得冰冷无情,开始对惨剧麻木不仁。而有一次的经历更加让她加深了这种感觉。那次,芙蓉城内一家发生惨案,一家老小被人以极其惨绝人寰的手段屠戮殆尽,若是按照从前,吴雪必定会根据事情的前因后果而得出一段结论,而如今的吴雪连看也不想看,听也不想听,只是吹着手中的热茶,冷冷淡淡道:“哦,是那件事啊,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个事,可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呢?这世间缺恶人吗?不缺少。这世间缺好人吗?更加不缺,只是你没发现。这种事,就交给该管的人来管好了,我只是一个贪生怕死的普通人,若是那些歹徒还潜藏在城中继续害人怎么办?明哲保身啊,还能怎样,嘿嘿。”不用吴月去感觉,吴雪自己也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他几乎是一夜之间就改变了。他已经明白,这世界无论怎么样,自己都无法改变。该疯狂的疯狂,该沉沦的沉沦,该迷醉的迷醉着,还是那样,从来没变过。那个从前温柔腼腆,还有些倔强的吴雪不见了。现在坐在吴月对面的只是一副躯壳,没有鲜活的灵魂,只有死亡的阴影笼罩在他心里。比起人性,现在的吴雪对花花草草、蟋蟀鸟儿更感兴趣。面对这样的吴雪,吴月无语凝噎。那个喜欢跟在姐姐们身后的那个善良爱笑的少年人去哪了?他几乎是一夜之间改变了。这难道就是成长吗?成长的痛苦一定比看痛经文学还要痛苦。刀子,冰冷的刀子,远比人要善良,也远比人要残酷。你瞧现在的吴雪,懒懒散散的歪斜着身子,依靠在桌子边上,翘起二郎腿,不断地颠着脚,嘴角带着一丝冷漠嘲弄的笑意,一双眼睛虽然在看着你,但是好像已经透过躯体看到了其他什么东西,落在了比较远的远方。吴月想到,再这样下去的话,吴雪很可能会彻底堕落,或者走上癫狂的道路。现在的吴雪已经不算太正常了。他的充满阴霾的心理似乎出现了什么问题。久未开窗的房屋会落满灰尘,久不见光的心灵会蒙上阴影。对于吴月的疑惑,吴雪悄悄地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你看,这一切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第五百七十章 吴雪的变化

    作为姐姐,也是家中年长的姐姐,吴月已早已经发觉了自家小弟吴雪的细微变化。这种变化起初还不明显,只是突然变懒,再突然脸上的笑容也不常见了,她一开始只是认为是青春期男孩的性格开始别扭起来了,但是后来才发觉这不只是简单的闹小孩子脾气,他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包括他的灵魂。为什么一个人会有这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瞧啊,十五岁的吴雪已经全然不似之前那样,他斜歪着身子,浑身懒洋洋地依靠在茶馆的桌子边上,像是一个大烟鬼一样没有一点精神。他原先那充满激情和好奇的眼睛不见了,变成了一副淡漠孤寂的眼神,他只要用这种眼神看你一眼,便会让人觉得他虽然正在看着你,但是早已经透过你的躯体看到了身后之物。一些不可视之物。他不再像以往那样,时常因为羞赧而用手指抚摸着鼻子,以遮住羞红的脸,也不会再像原来那样开怀大笑。他开的变得极其压抑,极其冷淡。他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把玩着茶杯盖,做着毫无意义的切茶动作。

    当然,他也注意到了吴月的眼光。但是他那双凤眼不再大睁,只是凝成狭长上扬的眼型,冷冷淡淡又薄情寡义地瞥了吴月一眼,好像在他面前的根本不是他姐姐,而是一个不想相干的人。吴月心中猛地一跳,她为小弟变成这样而感到痛心,但是他所表露出的置人千里之外的神情已经明确告知好奇者:千万别靠近我,我很无趣,而且危险。

    吴月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口中却又无语凝噎。她忿恨他的冷淡,忿恨他的无情。因为她就快要嫁人了,嫁给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至于那是个怎样的人,她一概不知。她曾经小心翼翼地试探过吴雪,可是吴雪只是冷冷淡淡地笑着,说道:“放心吧,姐姐。凭我们家的势力,总不会找个穷酸破落户辛苦了姐姐吧?姐姐且放宽心,婚姻也就这么回事,忍一忍一辈子也就过去了。”对吴月来说,这毫无疑问是自暴自弃的丧气话。在现在的吴雪眼中,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希望和憧憬存在,只有冰冷和淡漠。原来的吴雪一定不会这么说,并且会坚决反对一场陌生的婚约。但是他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一个原本充满希望的少年似乎是一夜之间丧失了全部的激情和理想?

    比起一场苟延残喘的婚姻,自家小弟的迥然变化更让她担忧和伤心。她并不担忧一场为谋面的婚姻,因为这世道所谓的自由恋爱全部都是屁话。到最后也只不过是带着未完成的遗憾来进行一场卑鄙无耻的交易罢了。她们这样的大家小姐公子尤其如此。既然都是如此,那为什么还要担忧?只不过是走一个过场罢了。**与**轻而易举就会被相互吸引,但是罕有契合的两条魂灵。只是麻木,只是疲倦,最后成婚,过着同床异梦的日子,是谓相濡以沫。

    对于吴月哀怨的眼光,吴雪置之不理。吴月笑道:“不想姐姐嫁人?”吴雪只是淡淡一笑,说道:“姐姐,这一切都是宿命,我们逃不开的。没有人能逃脱的了。这江湖,有人日夜笙歌,放纵到死。有人悲悲戚戚,惶惶恐恐,为未来而担忧,最后还不是该怎样就怎样吗?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他眼中闪过一丝狂热的光芒,“既然如此,何不纵情享乐欢喜?哪怕是一刻的浪漫?呵呵……”吴月笑了笑,说道:“姐姐要是变成那样,你还会喜欢姐姐吗?”她捧着吴雪的脸,看着他的眼睛。吴雪的眼睛空洞无神,你从里面看不出什么感情。“无论怎么样你也还是我姐姐,这个改变不了。”吴月恨恨道:“真是无情!”

    吴雪只是淡淡一笑,悠然道:“我曾经觉得一切都很遥远,觉得金银财富、香车美人都是遥不可及。但是现在忽然明白了,只要你学的花哨一点,轻佻诙谐一点,这些都不缺,要多少有多少。”

    吴月轻叹道:“那样……不会觉得寂寞吗?”吴雪笑道:“姐姐看吧,看看我们放肆浪荡又脆弱不堪的青春,假若我笑着,对其他人善良一些,表现得阳光一些,再加一点幽默,姐姐觉得我还会是孤家寡人吗?”吴月瞪了他一眼,恨恨道:“臭屁精!”然后姐弟俩就都笑了起来。

    “喂,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吴月在吴雪身边坐下,紧挨着他。“我突然感觉一切都变得奇怪,家人是,就连你也变得奇怪了……”吴雪给吴月续了杯茶,轻笑道:“不还是原来那样嘛……”吴月制止了他的动作,抓住了他的手腕,有些蛮狠地说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装的那么冷酷无情,这样,你就会觉得很帅吗?就像一个孤独又冷漠的独行大侠。”吴雪噗嗤一笑,吴月也是笑了起来。对于这个疑问,吴雪无法用明确的言语来回答。他思忖了半天,也还是找不到一个准确的答案,只是有些敷衍了事地回答:“只是……突然感觉一切都不一样了罢……”

    吴月一度以为弟弟是到了该喜欢装冷漠理智的年龄。但是不是。就连吴雪自己也不明白。他受到了某种重大的挫折了吗?好像没有,身边的人,该走的走,死去的死去,他几乎没有什么太过激烈的感觉,一切都像是水一般无味至极。吴月心思比较细腻,很快便发觉了吴雪心理微妙的变化。在此不久,他挺喜欢的一个小叔叔死了。这个叔叔名叫吴曦。他孤独而死,带着极度的孤独和病痛死去。他的孩子死了,他的结发妻也死了。他是命运的最后一个。那个曾经带着吴雪梦想的山洞彻底封死了,吴家子弟禁止进入。

    曾几何时,吴曦还信誓旦旦地对吴雪保证道:“我一定会做出一个比真人还要完美的傀儡,它比人们更加美丽,一种永恒不变的璀璨,不是短暂在夜空中闪过的烟火流星……”

第五百七十一章 芙蓉城的案件

    吴雪的心似乎在变冷。他原本跳动的为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而灼热的心,逐渐在冷却。他曾经试问自己何为美好。但是这种问题注定没有答案,一个阅历不足的小孩子自然不会理解这个问题。但就算是个小孩子,也隐隐发觉了隐藏在这一切规律之下的真相。他逃不掉,每个人都逃不掉那注定悲哀的宿命。

    他整日浑浑噩噩的,被阳光照射到的时候会头晕目眩,眼前的场景也开始模糊,变得捉摸不定起来。吴月时常拉他出来走走,而那日,芙蓉城一处忽而围起了很多人,还有全副武装的官差。经打探得知,城中一户人家一夜尽死,无一生还,而凶手至极还未落网。但是可以看出来,凶手带着极度的憎恨来行凶。每个死者身上都有不下于数十道利刃所致的伤痕,但是他们的致命伤全在脖子处。经仵作调查得出结论,现场情形应该是在夜晚入睡之时,凶手潜入此家中行凶,一刀毙命,而在行凶之后为了泄愤,又分别补了数刀。当死者的尸身抬出屋子的时候,吴月几乎昏厥,吴雪微微蹙眉,搂住了她的肩膀这才没有让她颓然倒下。“走吧。”吴雪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时值盛夏,尸体周围已经纷飞缭绕了一圈苍蝇,散发着腥臭的气味。吴雪看也没看一眼,便带着吴月来到了一处僻静阴凉的茶馆里,稍作休息。

    吴月揉了揉太阳穴,喟叹道:“小弟可以头绪?”吴雪苦笑道:“我只是一个路过之人,又不是行凶杀人的凶手,怎么能有头绪呢?”吴月白了他一眼,说了句“榆木脑袋”。她说道:“雪儿,你也不小了,也该为以后考虑考虑了。姐姐总不能一辈子跟在你身边不是?你何不用功读书,将来趁着舅舅还有权势之时为你寻一份着落?你不是一直喜欢刑狱断案么?将来走动走到关系,起码能到三法司供职吧?”

    吴雪为她倒茶,笑而不语。吴月有些气恼,忿恨道:“干吗啊,你笑话我是不是?觉得我因权使便是不是?”吴雪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怎么会呢?姐姐为我着想,弟弟该高兴才是。”他话锋一转道:“只是……我现在对这些因为各种原因导致的悲剧不感兴趣了。”吴月失笑两声,喟叹道:“你原来一直嫉恶如仇想要惩恶扬善的,何已至此?”现在的吴雪像是一个心灰意冷的老头子,嘴角带着含义不明的微笑,而眼神却无比冰冷。吴月气恼地踩了他的脚,吴雪早已经有所防备,便提前躲闪了。“你在闹什么小孩子脾气啊!小坏蛋!”

    吴雪笑着摇了摇头,对吴月沉声说道:“这个案子没什么复杂的地方,过两天凶手就应该抓住了,他跑不了的,他也无处可逃。”见吴雪笃定的神色,吴月有些诧异,问道:“有什么根据吗?”吴雪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根据一个人的性格和品行就能看出一个人的结局。而关于这家,我也略有耳闻。这家男人姓王,已婚且有一女,上有父母。这家女人王杨氏,原籍乃是东边承天府人,家中殷实,算是大家小姐。”吴月听着有些发蒙,狐疑道:“芙蓉城中不下千户,你怎么摸的这么清楚?”吴雪只淡淡笑了笑,说道:“姐姐对这些没兴趣的,可我却很有兴趣,我的乐趣就是在城中的大街小巷溜达,久而久之能探听到很多有趣的事。”

    吴雪跟吴月做了保证,那凶手不出三日必会被捉拿归案。不出所料,三日期限已至,那凶手果真落网,经府衙一查明,原来此人姓赵,也算是芙蓉城一名户人家,已婚且有一儿一女,其夫人乃是本地人氏。那人招供道,自己与那死者王杨氏女有染,且为其花了很多银两,想与之私奔。可王杨氏突然反悔,觉得自己做了龟公,加之女又言辞相激遂恨不过行凶。看着很简单的案件,也就这么解决了。

    吴月有些诧异,上下打量了一番懒洋洋的吴雪,奇道:“这种不齿的破烂之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吴雪只懒洋洋地躺在藤椅里,看着树梢间闪动的光缝,喃喃道:“我并不知道。我只是知道王家一户的为人和性格,加之一点点流言蜚语来判断的。”吴月笑道:“你轻信流言蜚语么?这世上心术不正之人可谓数不胜数,万一是污蔑,岂不赖亏好人?”

    吴雪觉得有些困倦,但是吴月捏着他的鼻子诚心不想要他睡觉,只好一一给她说来。“我并不轻信谗言,但是可以把它当成小小的佐料,给故事加点味。”

    吴月只觉得吴雪变得太过冷淡,甚至有些无情,忿恨道:“你这家伙,卖什么关子?”吴雪遂笑着解释道:“我对那王家还是有些了解的。那家主人王氏和他的夫人风评算是狼藉,甚至有流言说他们二人在外均有染,算是过着同床异梦的生活。”

    吴月有些黯然,说道:“可这与这案件有什么关系呢?”吴雪说道:“这些流言蜚语原本不可信,但是我之所以会相信,是因为他们的性格。”吴月有些疑惑道:“性格?他们性格如何?”吴雪淡淡说道:“那男人未婚前就不是什么干净老实之人,经常拈花惹草,据说他在外还有几个私生子,经常会拿出很大一笔钱来供养外面的几个情人子嗣。而他的夫人也是不逞多让,具体的就不说了,反正在承天府时就因为风评极差,遂才嫁到芙蓉府王氏家中。这样一对心异的夫妻,只不过是表面上恩爱,背地里使坏罢了,没什么感情可言。”吴月苦笑着点点头,幽幽地看着吴雪,喃喃道:“若是姐姐婚后有所不轨,你还会认姐姐吗?”

    吴雪诧异地看着她,狐疑道:“你为什么这么说?不还没结婚呢吗?”吴月惨然一笑,幽幽道:“我只是这么说说而已罢了,只是想听听你的看法……只是,我面对着一个素未谋面的丈夫,一个没有感情基础的夫君,该用什么样的脸来面对他呢?婚姻如今想想也真是悲哀,前半生浪荡不堪,后半生执手偕老,实在是自欺欺人。”吴雪神色有些痛苦,他暗暗叹了口气,只感觉这世上的一切都无聊无趣至极。他说道:“姐姐还是不要这样想为好。且看看吧,也许那个未来的丈夫是个不错的人呢?”吴月苦笑两声,喟叹道:“也许我会学着去爱他吧?就像是去爱家人亲人一样……”

    那一瞬间,吴雪觉得悲哀至极。真是无聊,吴雪心想。可是不去想,并不代表问题就不存在。他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就像是这薄情寡义的人间,做一些可笑无耻的举动,说一些虚假造作的誓言,他想要呕吐。

    吴雪拾起一片西瓜,递给吴月,喃喃说道:“也许……此事该再考虑考虑才是……”吴月笑着,眼中放光,轻轻快快地咬了一口西瓜,说道:“呦呵,你可总算是说了一句让我开心的话!虽然……虽然并不能改变什么……”她最后的声音已经微不可闻。

    言归正传。那案件也就这么那么的解决了。并没有什么太出人意料之处。那凶手赵氏,并不只想当个地下情人这么简单。他对自家夫人的平庸呆板已经厌倦至极,而杨氏之女满足了他对于爱情的一切渴望和幻想,二人原本想要私奔的。可是那杨氏女觉得还是不要打破现状为好,保持一种若即若离的分离,最终的目的还是达到“独立”、“分离”的念头,只是这样比较有一种恋爱的拉扯感而已。于是,怨恨成癫的赵氏便夜间行凶,造成了两个家庭的破碎。也许,早在一开始,就已经注定要破碎了。

    而让吴雪如此笃定地相信凶手至今仍然在城中的原因,是因为另一件诡异的失踪案引起的。那时芙蓉城中经常莫名其妙失踪一些人口。不限年龄,一共失踪了男女老幼不下二十几人。整个芙蓉城人心惶惶,说是阴间恶鬼侵扰祸乱人间,掳人噬心。而府衙大老爷当机立断,严格把控芙蓉城四面八道大门,实行宵禁手段,且有大量官差夜间巡逻。

    也就是因为此次失踪事件,让那个凶手赵氏落网,只是那个像是鬼魅一般穿梭在黑夜中的人还没找到。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么多人口神秘失踪?有人猜测是人贩子所为。可是人贩子不都是拐卖小孩子吗?为什么连一些老弱妇孺都绑?于是有人猜测,是一个犯罪团伙所为,为的是人们的器官。可就算如此,也还是解释不了年龄的问题。

    整个芙蓉城都笼罩在一种莫名的恐慌之中,人人自危,原本比较热闹的夜市已经早早歇业了,所有躁动不安的人群也早早回家孤独而眠了。

    而那时的吴雪并不知道,这次失踪案将会对他产生重大的精神创伤。这是后话。

第五百七十二章 失踪案

    现如今,吴雪只能依稀想起当时的自己,还有那天翻地覆的变化。而对于那段凶杀案背后的失踪之案,始终记忆犹新。那时吴雪十五岁。那段时间他与姐姐吴月罕有机会地独处了一段时间,主要是因为她发觉了弟弟的“异变”。他的心理和性格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至于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种变化,恐怕连吴雪本人也解释不清。吴月起初只是把他当成是一个青春期的孩子闹别扭,后来才发现并非如此。他似乎正朝着一条不归路前行。而后来的失踪案,彻底给吴雪心头打上了阴影,并一直像是梦魇一般尾随着他,每到他躺在床上想要入眠之时,便会钻入他的梦境里。结果,他浑身冷汗地惊醒,并久久怅惘。

    那时,吴月对未来的婚姻充满了惶恐而不是像新妇一般充满了憧憬。而作为弟弟的吴雪,并不能打消姐姐内心的恐惧和怀疑,实际上他已经自身难保,按照民间迷信的人的话来说,就是这孩子中邪了,身上估计“有人”。对吴雪来说,这一切都是无稽之谈,简直荒谬至极。当时身为家主的吴清晗甚至考虑要不要为吴雪办一场“法事”。可后来还是作罢,因为那段时间,他不光见不到自己儿子,就连四个外甥女也不常见了。这些小家伙究竟在密谋什么呢?吴清晗带着狐疑去找吴雪,可是等到了他的卧室却不见人影。但是他多多少少能体会到他们的心情。至于能让一个人把自己也说服,恐怕是不太可能。他尽可能去安慰吴月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夫君,但是却不能让她悔婚。

    这时候,他看到了吴濯从侧院经过此地,便叫住了她,问道:“濯儿,你见到吴雪和其他姐姐了吗?怎么回事,最近都不常见你们……”吴濯神情间有些恍惚扭捏,她支支吾吾半天,才说道:“回舅舅话,吴叶姐和吴笑姐大概是去置办消暑祭的东西了,我最近在修习女红,不便出门。至于雪儿弟弟和吴月姐……我已经有很多天没看见他们了。”吴清晗喟叹一声,幽幽道:“你们最近怎么回事?有些奇怪啊……”吴濯赶忙跟舅舅告别,急匆匆地朝着前院跑去了。

    身为家主的吴清晗,已经发现了家中的微妙气氛。四个姐姐和吴雪似乎已经不似从前那样亲密,他们之间犹如一道裂缝横亘,所有人都笼罩在一种人心惶惶的氛围里,所有人之间都是貌合神离,人人自危。一种巨大的阴影覆盖在他心头。此寻无果,他便去寻四个妹妹去了,商讨最近的消暑祭还有一年后吴月将至的婚事。

    另一边,吴雪早早就起了床,吴月已经和他约好了。她心情很坏,并不想在家里多待,于是便一早跑来吴雪房中叫了他一起出门了。她知道,自己只是在短暂的逃避而已,并不能改变什么结局。而这段时间,吴雪已经习惯了天还没透亮,就被吴月叫醒的清晨。吴月一进门边慌里慌张把门关上,而吴雪最近失眠多梦,这一夜睡得很不安稳,只听得一点动静便惊醒了。睁开眼是姐姐吴月的略带忧郁的脸。“你醒了啊……”吴月的笑容有些惨淡。吴雪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做了噩梦,一夜几乎没怎么睡着……”吴月把衣服递给吴雪,笑道:“快穿衣服,陪我出去走走。”最近将近半个月,吴月一直像今早一样来叫醒吴雪,她忧心忡忡,坐卧难安,一种难以言明的恐慌感笼罩在她心头,也笼罩在每个吴家子弟的心头。

    吴雪一直很奇怪,这种感觉是从何而来,是父亲早出晚归的急促不乏,还是关系逐渐崩溃的亲情,还是外面那一件件悲剧,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那笼罩在每个人头上的阴云从何而来?吴雪长长叹了口气,噩梦,又是噩梦,有些难以解释的梦魇。其实也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吴雪就隐隐感觉到了某种巨大的悲哀会将他们每个人都吞噬。他缓缓穿着衣服,吴月坐在茶桌边,心不在焉地摆弄着茶杯,眼睛有些失神地看着远处浮现了一丝鹅黄色的晨曦,就像是雏鸭的毛色一般可爱。可是她无心欣赏,她已经不像是从前那样,可以带着一种美的眼光去发现美了。

    他们偷偷溜出家门,吴雪看着背后渐行渐远的山庄“凤吾”,那巨大高耸雄壮的山门被树荫遮住,有些阴暗,清晨的阳光还没有将其照亮。守门的护卫正伴着清晨的威风打着瞌睡。想要偷偷从里面溜出来,并不是一件难事,这样一个有些溽热的盛夏清晨,更让人有种燥热的昏睡感。走在半山腰的山道上,吴雪只顾打着哈欠,懒懒散散地跟在吴月身后。从这里到山麓并不很远,可是吴月却显得很急切,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这条幽暗的小道,来躲避山间驻设的岗哨亭。

    这时候,吴月忽而停下脚步,微微回头对吴雪说道:“你说,我们就这样一走了之,再也不回来了如何?”吴雪零星一点的困意也消失了,他诧异地看着吴月,只感觉她满口谵妄。“一走了之?就算是想要逃避婚约,也不用靠离家出走这种方式吧?”吴雪苦笑道。吴月跑过去拉住他的胳膊,让他加快了脚步。她茫然地看着头上密密匝匝的枝叶,它们像是某种抽象的情绪表达。微亮的天光透过叶隙,一道道光尘像是舞台上的绚烂灯光一样。吴月黯然伤神,喃喃道:“可我有一种感觉……”她看着吴雪,“我感觉我们逃不了,逃不了我们的宿命。我们最终都会向它投向。”吴雪看着她有些严厉的神色,微微有些错愕,从前在她脸上那自信沉稳的笑哪去了?你瞧她,花容失色玉颜憔悴,细步轻虚神色惶惶,一只胳膊有气无力地摽着吴雪的胳膊,吴雪感受到她身上轻盈的重量,还有散发着不安的热气的肋部。她的情况似乎比前几天还要糟糕。

    可是,悲哀的是,现在的吴雪竟然无法像从前一样对她说一些安慰的话,他们也无法像以前那样继续亲密无间。一种注定的高墙早已经也该横亘在了他们的面前,向他们示以诚挚的警戒:不可越界。作为弟弟,吴雪只能安慰她,让她不要太过恐惧婚姻,毕竟这种事,说到底也还是会来的,逃也逃不掉。而吴月只是摇摇头,轻声道:“可……让我把自己交给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还要装作亲密地叫他官人、夫君,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她看向吴雪,神情有些惶恐不安地说道:“你看,当我叫你的时候,弟弟两个字可以轻而易举说出口,或是面对其他人,都可以。哪怕是一个陌生男人,我都可以与之平常交流,但是唯独这个不行,不行……”她并不是对陌生人感到恐惧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院大小姐,她只是恐惧跟一个陌生人一块生活,同床共枕还要叫丈夫的陌生人。从心底感到恐惧。

    对此,吴雪只能说一些不痛不痒、不咸不淡的安慰话,其他的,他根本不好开口,他感觉自己的心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冷,变得坚硬如铁,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对某一事物有明确而强烈的感知。他浑浑噩噩,并且深知自己的内心深处的矛盾。从前他以为自己已经了解了这个世界的本质,但是到现在才发现自己根本什么都不明白。从前那些浅薄的感悟像是水一般无味,从前的感觉像是小孩子一样单纯。就是一个突然的瞬间,他发现了自己的内心,那内心深处的秘密,那个未曾谋面的自己。原来是如此卑劣,可以随波逐流,可以卑鄙龌龊。就有些人一辈子也不会对从前的自己反思而改变,也许有时候就是某一个短暂的瞬间,一切都不同了。

    那这种变化究竟算不算是一种成长呢?只是结果有些残酷罢了。那时的吴雪时常感到惘然若失,一些原本饱满充裕的东西忽而变得空洞苍白了,就像是一张张单薄的皮影,也许他们都已经被搬上了银幕,成了供人评鉴的贻笑大方的虚伪之物。他们不停地周转在各个场景里,不停地旋转着,换着一身衣服,再换个不同的表情,成就一段不同的故事。吴雪茫然地跟在吴月身后,看着她被微风掀起的白色裙摆,只感觉像是一层层的波浪朝着岸边叠涌而来。他们漫无目的地走在芙蓉城中,那时候,之前的凶杀案刚刚破案,城中依旧笼罩在一种莫名的压抑气氛里,就在刚才,他们途径一个街口之时,耳闻坊间传言,就在昨晚,又有一个人失踪了。

    这次失踪的是一个久在风月场所工作的年轻女子。就目前失踪人口的情况来看,这个夜间穿行的夜行者的狩猎人群极其广泛,而且没有限制。

第五百七十三章 失踪案(其二)

    就在昨夜,芙蓉城中最大的一个风月场所的女子消失在了无边无际的暗夜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好像是早有预谋一般,没有告别就突然离开了那永远找不到出路的花间酒肆,踏入了茫茫的夜色。

    吴雪和吴月坐在街边的一家茶馆外面,周围满是苍翠的树木,簇拥着团团叠叠的鲜花。一切都没有改变,一切又那么不同了。他们侧耳听着关于那个神秘女子的消息。那个女子自幼便被遗弃在街边,后被青楼鸨母收留,自然而然地成为了那虎狼之肆的一员,一直到昨天晚上,她神秘失踪。按照当地青楼的规矩,青楼女子是不可擅自离开的,除非有一些特殊情况。“特殊情况?”吴月有些好奇地问吴雪,“是哪样的特殊情况啊?”吴雪啜饮着凉茶,眼睛瞥向街角往来的人群,古怪地笑道:“这种特殊情况嘛……呃,也就是上门服务……”吴月怪笑着看着吴雪,说道:“好啊,小弟你是不是不学好,学浪荡公子那一套作风,去吃花酒了是不是?!”吴雪连连解释,告诉她自己从来没有去过那种地方,并且以后也不会去,但是他后来迫不得已去了临江城中的群仙林。“那你为什么会这么熟悉青楼那一套?”吴月咄咄逼人地问吴雪。吴雪有些尴尬,苦笑道:“我从来也没去过,只是听别人说了一些……你知道吗,我原来对刑狱断案之事比较感兴趣,而此事须了解各方世情……所以就打探了一些各方面的消息……”

    “哦,是嘛……”吴月将信将疑地斜睨着吴雪,脸有些红红的。而后她又问道关于这事,吴雪说道:“青楼女子不可轻易离开那里,但是如果是一些客人的要求的话,说白了也就是钱给足了,也可以把女子叫回家中……那个……昨晚那个消失的女子,大概就是在去的途中被那个夜行者掳走的吧……”而他们继续听几个闲言碎语的人说辞,也确实如此。那个女子乃是本地一个颇有名气的名妓,在上门的途中所乘的马车遭人劫掠,同行的侍女和车夫全部被人打昏了过去,唯独劫走了那个女子。于是有人猜测,这个女子早已经想要脱离苦海,跟外面的情郎越约好了私奔,才会只打晕车夫和侍女。更有人肯定道,此事跟之前断断续续的失踪案一样,是那个神秘莫测的夜行者所为。但是结果就不得而知了。那个女子像是烟雾一般消失在了失意的路途中。

    而经府衙查验,昨晚那个召女归家的浪荡公子,昨晚一直待在家中和几个朋友喝酒寻欢,但是没有他人可以作证他们并未出门。所以府衙老爷可以很有根据地揣测那几个浪荡公子有犯罪的嫌疑。可是奈何证据不足,加之那几个人顶多算是德行败坏的人,算不上是犯罪分子,也只就叫来问了几句话,便又放了回去。此案到了这里,便又陷入了死胡同。

    芙蓉城人心惶惶,有儿有女的人家尽是早早归家,但是这个夜行者的狩猎人群,不只限于年轻男女。他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劫掠了二十四个年龄、身份、性别各不相同的人。而那些人如今是生是死,至极仍旧是未知数。这座城池沦陷在一片漆黑之中。起初这件事并没有得到重视,因为一开始只是消失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一直到后来一个跟官府联系紧密的大户人家的小儿子消失了,这才大张旗鼓地施行宵禁,并加派人马在城中夜间逡巡。百姓的福音就是等着残羹冷炙的碎屑掉落,并且接受这种福音的余波。那时候,全城戒备人心惶惶,身为家主的吴清晗也注意到了事情的危急,嘱咐吴家中人不要夜间出门,早早归家。而他也对那段时间负责采办消暑祭物品的吴叶和吴笑加派了随行人马,保护她们的周全。

    至于吴濯,她那段时间一直乖乖待在家中学习女红技艺,有好些时日没有出门了。只有吴雪和吴月依旧是逃避似的每日在城中溜达闲逛,却漫无目的地感受着氛围的变化。“总之,还是小心一点吧。”吴雪端起茶杯说道,“在那个夜行者还未捉拿归案之前,姐姐也还是少出门吧。”吴月一手支着脸,娇笑着看向吴雪,轻声道:“若是姐姐被人掳了去,雪儿会来救姐姐吗?”吴雪苦笑道:“姐姐为什么要这么说?你不是好好的吗?那个夜行者目的不明,我们都应该小心谨慎才是。”吴月笑道:“你回答我的问题,别逃避。”吴雪淡淡一笑,神情却有些冷淡,“不会的。若是那家伙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我一定会亲手抓住他的。”吴月笑了笑,说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如此消沉?为什么要放弃原来的梦想?抓捕罪犯不是你向来的心愿吗?”吴雪缓缓放下茶杯,眼神淡漠地看着街边的场景,说道:“有些罪犯可以被抓住,但是人心里的罪犯却无法捉住。我不想再为这些琐事费神了,我改变不了,只能改变我自己,保护我自己,保护我的家人们,除此之外,我们什么都做不到。”

    吴月幽幽叹了口气,眼睛里满是愁绪,挥散不去的阴霾。她精神恍惚地将脸枕在胳膊上,眼睛里似乎有着隐隐的泪光闪动。什么都不同了,该来的一切都会来的,我想要的,什么时候才会来呢?吴月无比纠结地想,也许我想要的从来都没存在过。看到吴月有些疲惫的神态,吴雪说道:“累了吗?要不要先回去?”吴月没有抬起脸,只是像是一个撒娇的孩子一般娇嗔道:“不嘛,现在还不想回去,你再陪我走走吧……”

    那个罪犯,那个在夜间劫掠人的罪犯,究竟带着什么目的呢?吴雪曾经和吴月分析过,从他狩猎范围极广来看,他并不是一个拦路劫色的狂徒。那会不会是因为钱财呢?但是至今仍旧没有收到罪犯的一条索要赎金的消息。那他究竟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目的,来造成恐慌的呢?吴雪想不明白。但是他可以在脑海里大致浮现此人的形象。一个年轻人,年龄大概在二十五到三十之间,并且会武功,而且从失踪人口来看,里面还有几个武馆高手,所以此人必然有着不同寻常的武功。长相,应该算是人群中的佼佼者,但是却不是最出众的那一个,他不需要伪装,只需要保持着自己的脸,就能轻而易举带走几个怀春的少女。所以,他大概不光容貌突出,甚至还有可能是一个花言巧语的骗子。其他的,吴雪也想不到了。

    一个二十五到三十的青年人,长相突出,性格温柔,且颇善言辞,是个蛊惑人心的好手。吴雪心想。那么这样一个人,究竟为什么会犯罪呢?他想不明白,难道正是因为这副几乎完美的表皮让他觉得压抑,从而在背地里想要释放内心里的野兽?来满足一种得不到的满足?这些吴雪都不知道,除非那个罪犯落网的那一天。

    在这时候,吴月忽而直起了身,拉着吴雪便逃离了街边茶馆,来到了旁边一个幽暗清凉的小巷子里。吴雪有些疑惑不解,只见吴月眼睛看着外面,吴雪顺着眼光看去,只见几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对面街上。那是出来置办东西的吴叶和吴笑二女,旁边还跟着负责保护她们的吴曦。他们正说笑着,但是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吴雪有些讶异,他看着以他当挡箭牌的吴月,她正将脸搭在他的肩膀上,偷偷看着街对面的情景。“为什么要躲避他们?”吴雪问道,双手抓住吴月的双肩,淡淡道。吴月见他们走远了以后,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好不容易出门一次,不想遇到熟人。”吴雪有些好笑,说道:“他们不算是熟人吧?他们可是自家人。”吴月狡猾一笑,拍了拍吴雪的肩膀,说道:“就是不想见嘛,偶尔想单独出来走走……”吴雪说道:“那我可就走喽。”吴月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恨恨道:“你走吧,你若是走了,今后可就别认我这个姐姐了!”

    吴雪不由得苦笑,心想:“你说我闹别扭,其实是你在闹别扭吧?为什么,为什么要躲避他们呢?还是说,她在躲其他一些什么东西?”吴月拉起他的胳膊来,朝着邻街跑去,一直跑到他们气喘吁吁这才停下。吴月的脸红红的,噗嗤笑了起来。吴雪也跟着笑了起来。吴雪心想,也许她只是喜欢偶尔自由自在的时光吧。不受任何人任何规则束缚,当一个自由人。吴月将脸搭在了吴雪怀里,阳光暖烘烘的,有些燥热,她轻声道:“走吧,找一个可以躲避阳光的地方……”

第五百七十四章 失踪案(其三)

    那次失踪案并没有给吴雪带来什么深刻的影响,他还是依旧如昨,该干嘛干嘛,并且早早回家。只是当时的他没想到,这个罪犯竟然会离他这么近,给他的打击竟然会这么深刻。他也没有想到,那一次差点就是他与吴月的最后一次见面。一个满怀心思惶惶不可终日的姑娘,一个人情冷淡日渐孤僻的少年。他们都各自有各自的心思,那段时间一切都好像不同了,产生了一些情绪上的微妙的变化。而这种变化并不全是因为城中正闹得沸沸扬扬的失踪案。起初,没有多少人在意一个千户人家的芙蓉城莫名消失的一两个人,因为这世界上很多人在还未告别时就消失了。没有任何预兆,也不会让人怀疑。告别总归是无声无息地悄悄进行的。一直到神秘丢失了不下二十人,也还是没引起重视,因为他们离“自己”很遥远,离府衙老爷的参汤碗也很遥远。直到那一天,一个城中大户人家的子弟也成了神秘失踪人口的一员,府衙老爷这才丢掉他珍爱的汤匙,亲自执手此案。城中人一看情况有变,顿时觉得不得了。之前那个夜行者绑架的只不过是一些社会身份低微的人群,比如一些武夫、走卒、马夫、娼妓之类,而这次,他把目标放在了不同寻常的人的身上。这就自然而然成了一种威胁。

    既然成了威胁,那就抓吧。可是此人犯案都是在夜间的幽暗长街、偏僻的小巷、人声鼎沸的酒馆、甚至是人口稀少的家中,并且从来没有遗留下可供侦查方向的线索。他行事诡秘,无论是相貌、年龄、性格都一概不知。所以那段时间芙蓉城施行了宵禁,夜间一律不准出门,一些夜间的商户强行打烊,街道上有全副武装的官差来回巡逻。那时候芙蓉城中的人基本上都是人人自危,整个城市笼罩在极度的恐慌之中。也许是巡检有力,也许是其他什么原因,那个夜行者没有再犯过案。人们不由得感激起了这零星一点碎屑。

    那段时间,吴雪经常失眠。人能可以明确感知时间的流逝的,唯有季节的变换。其他的,都不明显。失踪案最频发的时候,芙蓉城正值盛夏。可这个坐落在山腰间的“凤吾”山庄并不很酷热,夜间的山风有些清凉。可是吴雪却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焦躁之中。他没有任何可以烦恼的事,也没有什么心思负担,只是无论如何他都提不起兴趣,只对一切都感到厌倦。往常,他必定会带着极大的兴趣去夜游山庄,可是此刻他焦躁难安,身子凉凉的,唯有那颗心却是燥热不堪。之前,吴雪曾经在学堂里信笔挥就一篇文章,那是他的假期课业。可是吴雪似乎写的有些跑题。他所在的学堂里,全是像吴雪这样的大家子弟。大家子弟要学,就学风花雪月、游山玩水,而老师傅们似乎也很乐意培养学子们的情操和志趣,所以,在这个短暂的假期开始之前,最后一堂课业,便是让他们笔录下芙蓉城旖旎风光,并最好可以借景抒情,按文笔好坏和情操高远是不是能与见景相融相辅,评级谓上佳。吴雪从来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学子,最近他本就懒洋洋且心思低沉,便对着白纸发呆,在时间快结束的时候,这才缓缓动笔,写了篇最近的见闻。此篇见闻录大致记录了他所见城中之景象,包含了郁郁独行的客商、春楼失意的女子、丢失孩子的父母、家庭破败的书生,甚至是满脸皱褶的菜农。且尽详实,文笔算不得上佳,也没有什么情感在里面,他只是记录了最近和吴月在城中闲逛时的所见所闻。他总是能发觉一个擦肩而过的人的情感,却发觉不了自己的。在那篇文章里,他没有自己的脸,没有自己的立场,也没有自己的情绪在里面。正如他此刻死寂的心。这样的文章,自然是落不入老师们的法眼。就像人们只关心那些自杀的人死没死,怎么死的,以什么样的方式,但是却从来不去考量一下心如死灰者的心思,也没有什么提前预防。人们喜欢的,始终是一种表象的风光。自然,这篇文章评为“丙下”,是为最差文章的楷模,并张贴在了学堂的告示栏,供学子们学习瞻仰。在那篇文章最后,老师还给了一句言简意赅的评语:人各有各的活法。那篇文章自从写过以后,吴雪就没有再关心过,也没有再看过。直到它风吹日晒逐渐泛黄、变皱,到最后成了碎屑。这丝毫不能让他心里憋闷的一股火焰熄灭。他终于不能在床上安睡了,拖着鞋,披了衣服,便独自走到庭院里来回逡巡。他无心去细瞧院子里的盖竹柏影,也无心去欣赏那水中庭月,天上是否晴朗,夜空中是不是有闪亮的星辰,他一概不关心了。他沉入了自己的心海,与困顿、焦躁、紧张、动荡、喧嚣做斗争。

    不多时,沉思的吴雪被人唤醒,他循声望去,见一人从月门后面走出,来到他跟前,正是小姊吴濯。只见她也是一副将寝未眠的模样,头发披散着,用一根丝带绑起,身上披着半袖长衣,见了吴雪,便说道:“这么晚了,雪容你还没睡呢?”吴雪微微露出一丝微笑,喃喃低语道:“睡不着。濯儿姐,这么晚了你也没睡呢?”吴濯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拢了拢衣服,眼睛里映透着天空中皎洁的明月,轻声道:“也不知怎么的,心里稍稍有些不安,便想出来走走。”吴雪笑道:“近来姐姐忙于女红,可都不曾来与小弟出去走走了,对城中之事大也不了解。”吴濯说道:“城中之事,我也听闻了一些。”她看着吴雪,笑道:“小弟你可要老实一些,免得被人掳了去,还不知道要干什么呢。”吴雪苦笑道:“这倒还真不知道,这夜行者,究竟是带着什么样的目的来掳掠的呢?”

    二人闲聊一阵,吴濯便转口问吴雪道:“雪容,你近来显得心事重重,可是有什么心思?”虽然她最近不曾与吴雪多见面,但是也还是能发觉他的异常,一些细微的变化。他怎么样始终都是瞒不过吴濯的。吴雪淡淡笑了笑,说道:“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心里免不了要焦躁难安。”吴濯捂着嘴笑了笑,说道:“这难道就是青春期的躁动吗?”吴雪的脸忽地一热,赧然道:“姐姐胡说什么?我哪有那样的心思?”吴濯笑道:“是吗?”吴雪断然道:“正是。”正所谓是那:亲近无常,必将遭殃。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如若拿捏不好,就算是亲人也免不了惹人怀疑。可他们都无暇多想。

    正待他二人说着话时,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此时无风,声从何处惹起?吴雪朝那边的竹林里看去,不多久便见两人“哎呦”着倒伏在地,身肢交叠如缕,原来是吴叶与吴笑二女。只见她们二人狼狈起身,吴濯笑问道:“二位姐姐为何要在竹林里啊?”吴笑垂首红着脸道:“还不是叶儿小孩子气,硬是要偷听你们谈话……”吴叶恨恨道:“你这小丫头片子,我什么时候要偷听了?再说,他们有什么可偷听的?”吴雪苦笑两声,喟叹道:“时候不早了,姐姐们还是早点休息吧,何故汇聚于此?”吴叶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竹叶,说道:“原本我以为是吴月在此跟人说话,想不到是濯儿和雪儿在此。”吴濯说道:“月儿姐怎么了么?”吴叶说道:“她最近可是古怪的紧,白日里就不知道人去哪了,一天下来,就见不了一次面。”这么一说,吴濯也是甚有此感,她看向吴雪,说道:“月儿姐情况如何,雪容弟弟应该是知晓的吧?”吴雪苦笑道:“姐姐为何觉得小弟会知道?”吴叶冷笑道:“还说你不知道?你以为你和她频频偷着出门就没人发现吗?”吴雪讪笑两声,喟叹道:“她近来心情不好,我便陪她出去走走。”吴叶坏笑道:“哦,真是这样吗?”吴雪断然道:“真是这样的。”

    如此,其他几女也不得不信,只是她们依旧对吴月的不安感到奇怪。吴笑问道:“雪儿弟弟曾跟月儿姐姐出去的,可知道她的心思?”吴雪想起了吴月此前的种种言行,只透着一股落寞劲儿,像是丢失了什么东西一样惶惶不安。吴雪答道:“她应该是为婚事而烦恼吧。”吴叶有些诧异,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最近她都不愿意在家待了呢。”吴笑幽幽道:“月儿姐年后便要嫁人了,想想青春年华可也真是易逝……”吴叶坏笑道:“怎么了,羡慕了?笑笑很快也便会嫁人的了。”吴笑红了脸,呢喃道:“我怎么会羡慕呢?再说了,要嫁人,也是你先嫁人!你是老二!”吴叶气急败坏地要去揪她,二女乱做一团,好些时候才安歇下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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