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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戴小楼     我在大明开无双txt下载     我在大明开无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章 秀才,你也不看看自己的颜值

    被康飞说得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白一块的章秀才季尧,嘴皮子直打哆嗦,两根手指并拢着指着康飞,那架势,好像说书先生讲三国,咄!曹阿瞒你这汉贼……

    康飞看着对方,不屑,打脸那是一门技术活,你一个明朝的秀才,还是增广生员,一个扩招生,那是你玩儿得转的么?既然你送脸下乡,那么就对不住了。

    不过,康飞忘记了,有一句俗话怎么说来着?蔫人出豹子。

    章秀才急眼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眼珠子一转,突然就大声道:“你,你,你,你是什么精怪?光天化日,上了戴同学家公子的身?看你口齿伶俐,也是个伶俐精,而今与你讲个明白,朝廷是禁止淫祀的……既然告诉你,便不是不教而诛。”他说着,看着左右就大声道:“赶紧去取些黑狗血来,你们都是戴同学的街坊,怎么能看着他的令郎被精怪占了躯壳?”

    康飞听得目瞪口呆,卧槽,你一个明朝的秀才,这是什么骚操作?

    旁边开绒线店的张国重这时候大怒,“你这秀才,怎么凭空污人清白?”几个大娘子小媳妇倒是有些迟疑,五百年后这一套封建残余都有大把的人信,更加别说是这个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文盲的时代了。

    “若不是,谁不晓得戴同学家的令郎有些贵恙?”章秀才转变思路,似乎找到了救命的灵丹,这时候忍不住有些得意,“你看他张嘴就是仁宗神宗,闭嘴就是龙图阁,温国公,这是一个傻子能知道的么?你还敢说他不是精怪上身?我瞧你这个人,也危险得紧,看你尖酸嘴,山羊胡子,都说你家绒线好……”

    章秀才说到这儿,很是阴险地一笑,住口就不说了,可这指向性太明确,差一点把张国重气一个仰倒。

    我家绒线好,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这年月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还是很有市场的,一时间,大姑娘小媳妇交头接耳,唧唧啾啾的,真假且先不论,这瓜田李下的,都抱起了高高挂起的态度。

    看场面一转,从刚才对自己极其不利,变成现在极其有利,尤其戴春林家那个傻儿子,这时候看着好像吓住了,连话都不会说了……章秀才心里面忍不住为自己叫好。

    所谓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我一定要把戴春林的名声搞臭,方才不负雪翁所托……这念头在章秀才脑海中一转,当下就一声大喝,“我乃是扬州府学生员,胸中是圣人的学问,你们都不要怕这妖精,黑狗血一时间没有,骑马布总有吧!速速给我找来,我糊着妖怪一脸,任他什么手段都使不出来,到时候府衙县衙有公门中人下来,用锁链拿了浸泡在粪坑里面,凭他浑身妖术,也翻不了身,当年白莲教妖女唐赛儿,能呼风唤雨,就是被泡在粪坑里面破了妖术……”

    神秘的声音适时给康飞做提醒,“宿主,你知道什么是骑马布么?骑马布就是苏菲的古代称呼,民间认为骑马布是至阴至秽的东西,可以破一切邪术妖法,清末八国联军的时候有清朝官员在城头悬挂骑马布,号称能破英国人的炮阵。”

    被外挂这么一提醒,把康飞给恶心得不要不要的,对于眼前章秀才的险恶用心,更是深有体会。

    是鲁迅还是钱钟书写过?康飞早年上学学的都还给老师差不多了,依稀记得一段,说一个农民扛着米坐车进城,有个女人在米袋子上坐了一下,把农民气得面红耳赤,说,这是米,人吃进嘴巴里面的米,你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能坐在上面呢?

    在古人的视野里,三国里面诸葛亮送司马懿女人衣裳,那都算是侮辱得狠的,更何况这个?

    用这种手段的,不用说,绝对的深仇大恨,大概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也不过如此了。

    这具肉身皮囊不过十七八岁,跟对过章秀才能有多大仇恨?不用说了,肯定是跟他老子戴春林有深仇大恨的,康飞都能脑补出一出秀才争廪膳名额各种手段层出不穷的大戏来。

    这种事情,后世五百年都避免不了的,高考时候还看得少么?那都工业化大学扩招时代了,更何况现在是大明朝,整个扬州府,听说府学的廪膳生员拢共也就四十个人。

    写聊斋的蒲松龄大大做廪膳生员一直做到70岁,也就是说,只要不死,朝廷这一份禄米就有他一份,蒲松龄大大19岁作为案首中的秀才,想想看,50年,有多少想顶替进廪膳生员的人对他恨之入骨。

    他老子戴春林廪膳也差不多二十年了,恨的人想必也不少。

    用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这秀才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管是影视剧还是书里面,说的都是穷秀才酸秀才,好像秀才一文不值,实际上那是站在大历史的角度。

    就好像女文青们说起民国,都是民国文人范儿,什么陆小曼林徽因,非此不是民国,问题是,你怎么肯定自己穿过去是陆小曼林徽因而不是被戴笠戴老板霸占的胡蝶呢?

    当然了,胡蝶也可以,做不成钮钴禄.甄嬛,做令妃也不错嘛!

    扯远了,总之一句话,秀才在地方上已经算是体面人,像是他老子戴春林,整条梗子街上,有个什么家长里短的需要仲裁处断,就要请戴春林秀才老爷,扬州府俗称,做拦停。

    康飞认为,对面章秀才是因为垂涎他老子戴春林廪膳生员的身份,这个,就一定不能忍了。

    换一个角度想想,你爸爸是街道办主任,现在有个家伙,想砸了你爸爸的饭碗,顶掉你爸爸的位置,你能忍么?怎么也不能忍吧?你爸爸饭碗被砸了,你买苹果手机问谁伸手要钱去?

    总之,康飞不能忍了。

    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康飞管他三七二十一,决定使用暴力,一切的原叙式。

    腾腾上前两步,康飞一把就揪住了章秀才的衣裳领子,一个大嘴巴子就抽了上去,“骑马布?我骑你马马个布……”

    他一边骂,一边反手又是一个大嘴巴子,“王八蛋,你不就是个增广生员,嫌我爸爸是廪膳生员,挡着你的路,想把我爸爸搞下去,你好补缺,领朝廷……领朝廷……”

    “宿主,每个月给米六斗。”外挂在脑海里面提醒他。

    “对,领朝廷每个月的六斗米。”康飞说着,又是一个大嘴巴子抽上去,“你也不看看你的颜值?你配么?我告诉你,朝廷取士,首重国字脸,甲子脸次之,我爸爸就是甲子脸,你看看你……”

    他说着,转脸左右看看,正好看在刚才说秀才脸上开染坊的那位大婶子,当即就说:“大婶,你来说说看,这家伙一张什么脸?”

    刚才那位大婶子撇了撇嘴巴,“一张猪腰子脸……我说康飞啊!你要喊我大嬢嬢,我就住前头多子街,你家爸爸戴春林的三姨娘,就是我的六舅母……”

第六章 辣块妈妈,秀才你别走

    这个大嬢嬢的嬢,发一声,表明亲戚关系,而康飞老娘那个四娘娘的娘,发二声,没有亲戚关系指向。

    康飞被那位最佳捧哏的大婶子一句三姨娘六舅母搞得头都晕了,这个亲戚关系怎么算?

    当然,眼前关键不是怎么算亲戚关系,而是要揍章秀才这王八蛋。

    他一连串七八个嘴巴子抽下去,把章秀才抽得满脸血,整个人都懵了,还是开绒线店的张国重,一把就抱住了康飞的膀子,“侄少爷,侄少爷,不能打了,不能打了……”

    被他抱住胳膊的康飞未免有点不高兴,大叔这么抱住我的胳膊,你这不是拉偏架么!

    倒是他店里面大伙计小潘这时候跑过来,也是一把抓住他另外一条膀子,“少东家,不能打了,再打,打死人了。”

    这时候康飞才想起来,自己这个皮囊,可是真因为打人吃过官司的,整个梗子街知名的夯货、愣种、二甩子……

    他半推半就,故意就装着被张国重和小潘拉开,而章秀才这时候脑袋醒转过来,觉得鼻子下面湿哒哒的,嘴巴子里面全是铁腥味,当即捂了捂鼻子,伸手一看,全是血。

    脑袋一炸,章秀才顿时就道:“你你你……你竟然敢打读书人……”他说着,觉得鼻子里面犹自热乎乎往外流血。

    自小到大,章秀才还没被人打过,从来只听说秀才打人,什么时候听说秀才被人打?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章秀才嘴巴里面翻来覆去地念叨着,“我定不与你干休……你等着,我一张片子,把你送到县衙打一百大板,打死你个小龟孙……辣块妈妈……”

    人的情绪越激动,血越是流,他七手八脚用手去捂鼻子,结果把身上干净的道袍抹得胸前大块大块的血迹……他这时候急得很了,连市井粗语都出来了。

    秀才身上的道袍,大概就相当于后世的休闲装,这年月,衣裳很值钱,所以明人小说里头,一说道有钱,形容词肯定都是【箱笼里满满的衣裳插不进手去】,他身上道袍弄得满是血迹,和大把的钞票被扔到水里面有什么区别,能不急眼么!

    康飞本来都装着被拉开了,一看这章秀才不要脸,满嘴的脏话,二话不说,两膀一震就把张国重和小潘震开,上去对准章秀才又是两个大嘴巴子。

    啪啪两声,把章秀才都打愣住了。

    你还打?章秀才一时间忘了疼,满脸不可置信。

    明朝秀才在地方上耀武扬威是出了名的,尤其是江南地方,【青衿日恣】,后来大儒顾炎武就曾经骂过,说秀才们【仗势以武断乡里】,既然顾炎武都骂过,可想而知,这不是个别现象。

    江南市井不是流行一句话么!

    我雇秀才老爷打汝。

    结果今天被颠覆了,章秀才被狠狠打脸,打得他都怀疑人生了。

    这时候,周围看热闹的,一下子又上来七八个,七手八脚就把康飞给拉开了,都劝他不要打了,真把秀才老爷打死打伤,那就不得了了。

    又有些人就劝章秀才,都知道戴春林家的儿子是梗子街出名的愣种,二甩子,秀才老爷你是读书人,何必计较。

    章秀才捂着脸,说话都带着鼻音,“这,这,这,颠倒纲常,还有没有王法了?”

    旁边有个拄着拐棍的老头,穿着万字福衣,头上戴着浩然巾,一看就是体面人,这时候就劝他,“秀才听我一句劝,何必跟戴春林家的儿子一般计较,虽然这半个月来,都说他遇仙,这遇仙么,只能说,神仙来点化他,他本性……”说着,还摇摇头,“到底难遏,这梗子街上,谁不晓得他是个二甩子……”

    章秀才可没有尊老爱老的习惯,你这老头,既不是学里面的教谕,也不是衙门里面的老爷,怎么敢来说我,有功名在身的秀才?

    “你这老儿好不晓事,我是府学里面正经的生员,如今被他打了……”章秀才捂着嘴说话,说着就想上去,趁对过康飞被七八个人抱腿的抱腿抱膀子的抱膀子这个当口,好上去打几个嘴巴子。

    结果被他骂为【老儿】的老头不乐意了,“你这秀才,怎么好赖话都听不出来?府学里面正经的生员怎么了?小老今天八十岁,朝廷也要给我这个体统,昨儿个我还跟康山街上钱举人一起吃酒,那西商里面张石洲,徽商里面万雪斋,都是跟我相与过的,就是衙门里面,江都县马正堂,我也跟他说得上话……”

    章秀才一听,这个牛皮大了,你吹牛皮都不上税么?本不相信,但仔细看看老头的衣裳,身上绸缎直裰万福衫,头上夹银线的浩然巾,脚底一双粉底皂靴,手上的龙头拐,也是上好的黄花梨木,摩挲得油光水滑透着包浆……一时间,倒也不敢造次,一时间讷讷,捂着嘴巴就说,“那,那他打我……”

    老头若有深意看他一眼,“秀才,你刚才不也要辣人家妈妈么,人家大嘴巴子扇你,是天经地义,再说了,你不也是另有目的,这就像是赌钱,既然是赌钱,自然是有输有赢……你想递片子让衙门打戴春林家的大板子,马正堂也要肯才行,你怎么就肯定马正堂肯给你这个面子,拿大板子打戴春林家的儿子呢?”

    这句话一说,章秀才一时语塞。

    夫子不是说么,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

    大明朝的官老爷最重要的考功之一就是息讼,最讨厌的就是打官司的刁民,因为当地官司多,当官的考察评语就会很低,如果一整年都没有官司,那不用说,肯定是当官的【晓得教化百姓,故此民风纯纯】,考功上上,升官发财是肯定的。

    以前康飞在梗子街上就是出名的愣种二甩子,那是真打断过别人的腿,但是呢!庭外和解……

    所以这老头说的话,让章秀才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真正目的,那是要坏戴春林的名声,并不代表他真有能力让江都县的县令打戴春林家儿子的大板子。

    脸上一时间阴晴不定,章秀才倒是有些吃不准了。

    旁边有人就说:“这是南河下黄老爹,咱们扬州府数得着的体面人,别说是张石洲,万雪斋,就是南京城里面的国公府,黄老爹那也是相与过的,秀才老爷你就听黄老爹一句劝,何必呢!真闹将起来,就不是几个大嘴巴子的事情了。”

    这张石洲、万雪斋,都是鼎鼎有名的盐商人家,等于后世的马爸爸,个个都认识。

    这个劝说的人实际上开口目的不纯,明显抱着煽风点火的样子,但反而把章秀才可吓住了,是啊!这小子眼看是个夯货,真要打断我的腿啊膀子啊!马上学里面要考试了,岂不是耽误了我的功名?

    这明朝的秀才,也不是考中了就保你一百年的,年年也需要考试,考不好,学里面的教谕要训斥,实在考得不成样子,说不准,还要剥夺生员的身份。

    章秀才这么一想,顿时就打了退堂鼓,刚才他被打嘴巴子,就像是被架在房梁上,这时候黄老爹递给他一个梯子,自然就顺着梯子下台,加上被康飞连接七八个大嘴巴子,这街面上这么多人,脸上实在不好看,也不好意思留,当下捂着嘴巴就放了几句狠话,“小兔崽子我定不与你干休,你给我等着……”

    看着章秀才匆匆而去的背影,康飞还要冲着他背影骂,“我辣块你妈妈,秀才你别跑……”这时候,那黄老爹又走到康飞跟前,用拐棍就给康飞孤拐上敲了一棍子,顿时把康飞敲得龇牙咧嘴,一时间抱着脚踝单脚原地跳,一边跳一边斜眼瞧着黄老爹,心说这老东西倚老卖老,不是老人变坏了是坏人变老了……

    他肚子里面腹诽,这时候黄老爹就涨着老脸讲古了,“你们都不晓得,我昨儿个还跟康山街上钱举人吃酒,钱举人还讲起这个,盖因这张石洲和万雪斋……戴春林,那是被带累了……”

    他这一番讲古,旁边康飞听了,哦!原来如此。

第七章 小燕子和金锁

    看街上这么多人围着自己,黄老爹脸上得意,吹牛皮这东西可不分老幼,你二十岁好吹牛皮,难道八十岁就不好吹牛皮了?

    从后世心理学的角度来讲,老年人有【被需要感】,自然,就更加喜欢吹牛皮了,你看,吹牛皮的时候旁边一群人围着你,这不是被需要是什么呢!

    都不要旁人说什么【黄老爹我请你到对过茶楼吃蒸饺,你讲讲这个里头关门过节来听听】,黄老爹一股脑儿都开说了。

    黄老爹说,这张石洲和万雪斋起了龃龉,戴春林因为被张石洲推荐给一户人家做先生,让万雪斋放了狠话,据说出了二百两银子,谁搅黄了这件事,谁就可以拿这二百两银子,这个,才是那章秀才的真正目的,二百两银子呐!我小老这浑身上下,万福衫,浩然巾,龙头拐,加起来拢共也不过二十几两银子……

    黄老爹说自己浑身上下也不过二十几两,好像很谦虚,实际上那是大大的显摆,那表情都挂在脸上,就等着别人奉承他。

    果然,旁边有人就架他,说,黄老爹,谁不晓得你家有得是银子,戏班子都有两三个……把黄老爹说得脸上放光。

    戏班子都有两三个?卧槽这老头有钱啊?康飞感觉吓一跳,觉得这时候有两三个戏班子,是不是等于后世有万达电影院线啊?

    这时候康飞旁边小潘就说了,这个黄老爹,是个【老道长】,康飞不明白老道长是什么鬼,小潘还要掰开了揉碎了跟康飞细细讲,这老道长,就是指祖祖辈辈唱戏的人家出身,称之为老道长,倒不是非要说年纪大,学唱戏的最讲规矩重尊卑,你新入行的,碰到世世代代唱戏出身的老道长,哪怕你年长人家十岁二十岁,依然要给人家磕头,听说黄老爹祖上,从洪武爷爷年间就唱戏了,故此在戏子行里头辈分大。

    话说这黄老爹,六十岁那年金盆洗手,从此专心在家带小戏子,专门在扬州、南京一代行走,比如说你南京城魏国公府,府上老夫人做寿,是不是要唱戏庆贺啊!哎!黄老爹带着小戏子就去……从这个角度讲,刚刚黄老爹说自己南京城国公府也相与过,也不算是胡说八道。

    小潘这么一说,哦!康飞明白了,这不就是后世的谢晋艺术学校么,出几个小燕子和金锁……话说,小燕子不也和马爸爸合影比666的手势……

    这样一想,哎呦!这黄老爹的确是牛逼人物啊!这是专门养小戏子骗大财主。

    再一想,哎呀!不对,这糟老头明明知道怎么一回事,刚才却是从头到尾看戏……想到刚才章秀才那番骚操作,差一点把他吓住,忍不住就打断了黄老爹,“我说你这个老爹爹(糟老头)倒好玩叻!存心在旁边看戏,你老人家好歹一把年纪,这样干,不大合适吧?”

    黄老爹正说着得意的时候,被康飞这么一打岔,就翻了一个白眼,“我说你这个小老爹(熊孩子)真不懂事,光天化日,那块还真有鬼上身啊?你还真以为大家相信那个章秀才的话啊?你家老子是府学里头的廪膳生员,看到江都县正堂大老爷,作个揖,喊一声老父母,大老爷还要伸手假装扶一下。我老人家也是今年八十,才敢拿这个大,换了去年七十九,看到江都县大老爷,还要跪下来磕头哩!街坊邻居是得罪不起秀才……”

    康飞听到这儿,左右看了看,和他眼神一撞的那些街面上瞧热闹的,这时候眼神顿时都躲躲闪闪的,都有些讪讪然不好意思。

    古人重乡邻关系,如果说,有外人跑到梗子街上欺负了戴康飞,那么作为街上的街坊,都要抬不起头……实际上,把外地人欺负本地人缩小了一下概念来理解就可以了。

    但是呢,真要碰到不可抗力,那就没办法了。什么是不可抗力?普通老百姓碰到秀才,这不是不可抗力是什么?

    康飞愣了一会儿,到底有些明白了……这是大明朝嘉靖二十七年,万恶的封建社会,普通老百姓哪儿有那个底气跟秀才老爷较真。

    这时候外挂适时就跟康飞交流,“宿主,大明江南士风刁习,你可以把他们当做你自己时代没严打之前的车匪路霸……”

    康飞被外挂说得忍不住在心里面翻白眼,“外挂,你这是想让我更加惭愧么!”

    “宿主,我不叫外挂……”

    “打住,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心里面十分郁闷,不过,俗话说,有错就要认,挨打就要立正……当下康飞很不好意思就跟黄老爹说:“老太爷……”

    “哎!”黄老爹伸出手上的拐棍把他一拦,脸上似笑非笑的,“怎么?不叫我老爹爹啦?”

    扬州话是大明朝官话体系,但是,有很多独特的韵味,比如说这个【老爹爹】,正常情况爹字也发爹音,但这里就发音做【老嗲嗲】,不含有尊敬的意思,一般就是跟人争执的时候称呼老年人的,跟糟老头意思差不多,要尊称,就要称呼老太爷……再比如阿弥陀佛,如果你爸爸是街道办主任,有一天你爸爸被朝廷带走调查,这时候旁边有街坊说,阿弥陀佛,对不起,这不是在祈求菩萨保佑你家,引申起来,意思其实是,王八蛋你也有今天。

    语言的艺术博大精深,要不然,为什么会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老头子这么当面给康飞难看,换别人,脸上要挂不住了,不过康飞有一颗现代人的心,平时喊马爸爸喊得666,脸上挂不住是什么鬼?

    于是他就把戳到自己胸口的拐棍弯腰放在地上,再毕恭毕敬给黄老爹作揖,“老太爷,是我的不对,你老人家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小把戏一般计较。”

    说完了,往后退了一步,又是一个揖作到底,也就是明人小说里面经常出现的【唱一个肥诺】

    这实际上就是拱手礼,不过后人拱手真的只是拱拱手,而古人要弯腰,腰弯得越低礼越大。

    康飞这样一来,连黄老爹这种喜欢倚老卖老的,也挑不出毛病了,这脸么,是互相给的,老头子难道真的不怕对方甩起来不给他老脸么?所以脸上就堆起了笑,“小伙哇!不卑不亢,有出息,不是我黄老头子架你,我活了八十岁,没有看错过人,你以后要有大出息,要是我看错了,你把我眼珠子抠出来当鱼泡子在地上踩……”

    他这么说,弄得康飞都不好意思,心说这老头分明就是个混不吝啊!人也是你鬼也是你,话都被你说完了,怪不得都说老而不死是为贼……

第八章 什么?外挂你居然是个机器姬

    把章秀才一事的余韵处理了,那个黄老嗲嗲也被几个好事的簇拥着到对过茶楼喝茶吃蒸饺吹牛皮去了。

    康飞专门要谢旁边开绒线店的张国重,结果人家张国重就说,侄少爷,你要这样就是把我当外人……康飞一想,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记忆里面,这个隔壁的张国重,对老戴家是蛮架势的,于是就笑着跟张国重说,叔太爷,明儿个叫们我家老头子请你吃早茶。

    这边张国重嘀咕着【到底是遇仙了,侄少爷这个待人接物,不得了】中回到店里头,康飞转头也回了店里,对自家大伙计小潘摇摇手,自顾就进了后头。

    他家店面宅子是三进三间的结构,就是后世一般农村的住宅,中间堂屋,后世称为客厅,两边左右厢房,这一整个结构称之为【间】,当然,后世农村媒婆动不动吹嘘【他家有三间大瓦房】实际是上把中间堂屋跟左右厢房分开了算。

    三间三进,就是指这座房子面阔为三间,进深为三进,等于后世三户人家前后并排打通,实际上着实不小了。

    这个第二进是康飞跟他家老头老娘住的地方,至于最后一进,被家里面用作生产和储存,打通了一个后门,直通后面扬州卫所兵的校场,便于生产和进出货物。

    后世扬州教场这一块以卖牛羊肉闻名,人都以为是绿睛回回教的,对也不对,因为扬州卫所兵充斥着大量的鞑官、色目回回,故此校场渐次成了绿睛回回教聚集的地方,校通教,所以都以为是绿睛回回教的教,其实却是【考校枪棒功夫】的校,实际上就是军营。

    古人以右为尊,不是有个成语叫做【无出其右】么!所以右边的厢房是康飞他老头老娘的,左边厢房则是康飞的。

    进了自己的房间,康飞伸手一把抓……只是做了一个动作,顿时有些讪讪然。

    外挂在脑子里面,又不是在跟前,难道伸手到自己脑子里面抓住对方衣领子再扇两个嘴巴子然后责问对方为什么要把自己扔到五百年前么?

    “宿主,我们心平气和地说话……”外挂察觉到了康飞这时候的心情。

    “我心平气和个鬼啊!”康飞忍不住,半个月了,你这个王八蛋终于出现了,我在现代待着着挺好的,可乐炸鸡,手机游戏,我【阴阳师】式神全图鉴,镰鼬一速271,不知道多爽……什么?你说古代空气清新,来,你把手机放下半个月不摸试试再来跟我说这句话。

    外挂有些委屈,是你自己把宝玉挂在胸前的,又不是我一个雷把你劈到大明的,怎么能怪我呢?

    在脑海里面吵了半天,康飞终究没办法,外挂也说了,想回去?不是没有可能,但是,暂时是没可能的,根本没那么大的能量。

    能量怎么来?

    康飞自我觉得,我懂了,网文里面不是都说么,改变历史走向……肯定能得到大量的能量……

    “千万别。”外挂顿时劝他打消这个历史虚无主义念头,并且苦口婆心劝说,改变历史走向,跟原本的历史走向形成时空差,就好像拦水为坝,落差越大,得到的能量越大……

    “这不就对了?”康飞觉得外挂在说废话,可外挂告诉他,你这么搞,时空管理局妥妥来查你家水表。

    咕嘟一声,康飞咽了一口口水。

    当然了,输人不输阵,于是康飞顽抗了一句,“你看我怕么……”然后又补了一句,“大明朝又没有水表……”

    一时间没有声音,但是,康飞总觉得外挂在冷笑。

    “这还不都是怪你……”康飞就想耍无赖,正在这时候,外面就有响动,然后一个女声响起,“康飞,你在跟谁说话?”

    说话间,外面就有人推门,幸好,康飞作为现代人,看电脑用点纸巾什么的,你懂的,怎么能不关门呢!

    门响了一声,外面又说道:“康飞,你怎么把门闩起来了,快开门……”

    是他老娘康娘子的声音,他这个身体的老娘回来了。

    跺了跺脚,又捏了捏拳头,没奈何,他赶紧快走几步,去把门闩一拔。

    外面站着一个三四十岁的妇人,上面红色暗花盘领短袄,下面是淡褐色马面裙,外面还有一件深红色的比甲,头上梳着鬏,银丝罩的头面,上面插着三根簪子,窈窕在门口站着,就似一棵红梅。

    妇人鹅蛋脸,柳叶眉,一双大眼睛,虽然脸上有些憔悴表情,但面目姣好,能看出年轻时候肯定是大美人。

    康飞脸上堆笑,甜甜喊一声妈,“你家来啦!怎么不让儿子到码头去接你……”声音腻得像蜜糖一样,这要是五百年后,就凭这谄媚嘴脸,肯定是要被贴上【妈宝】的标签的。

    他老娘康娘子身后侧一个三十岁模样的妇人抿着唇低笑了一下,康飞又喊了一声,“书姨。”

    乖孩子的嘴脸做得十足,只是,康娘子一挥手就把他拨开,径直往里面走去,里面看了一圈,连【马巷】里头,都掀起布帘子瞧了两眼。

    康飞装傻,“老娘你找神马?”

    康娘子把脸一沉,“别跟我装死,你把人藏到哪块去了?”

    “老娘,看你说的。”康飞叫屈,“我藏神马?就算藏,难道还藏到放马桶的马巷里头啊!”

    康娘子哼了一声,用眼睛剐了他一眼就要弯腰去看床肚底下,后头她的陪嫁丫鬟知书一把就拉住她,“小姐,你要给小少爷留点面子……”然后,这主仆二人就拿眼睛看着康飞,康娘子眼神中就说,小兔崽子你还不把人叫出来,知书眼神中就说,小少爷我也就只能帮到这块了。

    康飞就有些啼笑皆非,刚要开口说话,这时候,脑海里面,外挂就一道念头,“宿主,不如就趁这个时候全部坦白了……”

    全部坦白?胡说八道,难道要说,这具皮囊里头藏着一个千年老鬼?也不对,应该是五百年……

    “宿主你都交给我好了。”

    交给你?你个破智能AI,我信你个鬼……

    外挂一副苦口婆心就告诉他,宿主你要相信我,我不是破智能AI,我是更加先进的宇宙文明派往地球引导地球进入宇宙文明大家庭的企业号飞船上派出的11号智能探索系统……

    康飞心里面冷笑,11号,那不就是光棍节么,编,继续编,你以为我是光棍好忽悠,我告诉你,我康飞那也是有过两三个女盆友的,不是屁都不懂只会看电脑的宅男……

    外挂就有些委屈,宿主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

    他脑子里面在对话,落在康娘子眼中,就是儿子准备不听话准备顽抗到底,忍不住一竖眉,把手一伸,刚要去拧康飞的耳朵,这时候一道光,就地化作一个宫装美人。

    “媳妇化乐天小天人,奉纯阳祖师法旨,为公子侍妾,惊扰了婆婆,罪该万死……”宫装美人说着,就地一拜。

    康飞目瞪口呆,什么?外挂,你居然是个机器姬?

    况且,你用胖迪的形象出现,用五百年后的声光效果来忽悠明朝的老太太,这是不是有点不大合适?

第九章 找个【一双大脚,弓马娴熟】的媳妇管住儿子

    胖迪往地上一跪,康飞目瞪口呆,康娘子先是往后退了一步,随后被知书扶住胳膊,站稳后看着地上跪着的宫装美人形象,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良久,康娘子抬头哀叹。

    康飞以为老娘不接受胖迪的这个设定,赶紧上前一步伸手去扶康娘子,结果康娘子看了他一眼,又叹一口气,“虽说是神仙定下的姻缘,可是……康飞已经定过亲了。”

    先是一喜,可随后一句【已经定过亲了】就让康飞一愣,什么?我有老婆?我怎么不知道?

    看自己儿子这副表情,康娘子就有些尴尬,因为康飞定亲的那个媳妇,怎么说呢……他家给康飞定的亲事,真说起来,有点不大体面。

    对方是扬州卫千户、指挥佥事凤玘家的闺女,这个凤玘,祖上跟随大元朝丞相、太尉、开元王纳哈出,纳哈出是太师国王木华黎的嫡系后裔,洪武爷爷重其为名臣之后,又忠贞,几次擒纵,最终,纳哈出在洪武二十年归降大明,被封为海西侯爷,赐丹书铁券。

    凤玘家祖上也是在那个时候随着纳哈出一起归降大明的,原本是个色目人,被赐凤姓。

    朝廷用纳哈出这种北元老臣,自然是要分而化之,先把你手底下嫡系部队打散,再给你封个侯爷,赐宅邸,恩养起来,凤玘家祖上,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封到了扬州府,做了世袭的千户,到如今,已经有七代。

    按说,即便是一个色目人,在当地繁衍七代之久,肯定是本土化了,单单看人家的名字,凤玘,玘,美玉也。

    可问题是,一来,康飞的老爹戴春林是扬州府学廪膳生员,案首也拿过七八次的,虽然没中举,但实际上,真追求当官,也够资格了。

    站在大历史的角度,你不中个进士,似乎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读书人,如果站在穿越者的角度,你不中个状元,怎么也得是个探花吧?不然你好意思么?

    可实际上,科举取士一千多年,拢共才中了多少进士?大概十一万个进士,平均每年一百个不到。

    要是靠这每年一百个进士维持官僚体系,估计朝廷早完蛋了,庞大的举人和秀才才是官僚体系的根基。

    像是戴春林这样的府学廪膳生员,真想出仕,以他七八次案首的经历,县官老爷是不敢想,但是教谕一职,还是可以轻松入手的,只是教官是清水衙门,地方上秀才往往又都是地主乡绅出身,碰到县老爷还肯喊一声老师,学里面教谕么,哼哼,有厚道的,逢年过节送点腊肉冷猪肉,封两三钱银子,不厚道的,我不找你教官,你也别来烦我。

    大明要异地为官的,一个教谕,到了外地,难道还真敢得罪当地土豪劣绅?别说教谕,县老爷被架空的都比比皆是呢!

    你说,出去当官,苦了一年,说不准只能捞个十几两银子,哪里比得上秀才,在当地【武断乡里】,动不动人家请吃酒,秀才还要看人家面子,才去。

    这二者互相比较,哪一个舒服?自然是【事少钱多离家近】的秀才更舒服。

    所以康飞的老爹戴春林,实际上已经可以视为官僚体系的一员,虽然是最底层,可是,街道办主任难道就不是官了么?我贪一个亿给你看看你信不信?

    作为文官政治庞大官僚体系中的一员,戴春林十八岁中了秀才,同一年,娶了康家的小娘子,虽然以后二十年都没中举,可三十八岁,依然算是年富力强,三十八岁的秀才,还点过七八次府学的案首,说出去,也不蹩脚。

    大明朝还有60岁的状元呢,而且,官僚体系一贯喜欢隐瞒年龄,后世工业化大学扩招了,高考隐瞒年龄的都比比皆是,你还能指望大明朝能做得更好?

    从这一点来推断的话,这个60岁说不准还要再往上加一加。

    而且,乡试中举,紧接着就可以参加第二年的春闱,很多秀才就是这样,今年还是秀才,可明年摇身一变,连登科甲,顿时就成了正经八百的官老爷了。

    故此,康飞的老爸戴春林这个三十八岁的老秀才,其实还是很吃香的。

    而反过来,卫所乃是军籍,当兵的被蔑称为【赤佬】,当然,军籍不是不可以参加科举,卫所也是有卫学的,大名鼎鼎的张居正同志不就是军籍么,可张居正的老爹张文明是个占着军籍的落魄秀才,而凤玘,世袭的千户,而且不是李成梁那种在辽东铁岭苦寒之地的卫所,40岁都没钱进京袭职,是扬州卫,是天下数得着富得流油的地方。

    不是有鸡汤文说么,贫困是一种财富,越是贫困越激励人上进……

    凤家在扬州这种天下数得着的繁华地方做千户,绝对不会发生什么【没有钱所以进不了京,袭不了职】这种事情。

    凤家这一代的凤玘,只得一子一女,儿子肯定是要袭职的,女儿自然只能嫁人,难道还能去考进士不成?

    凤家的闺女用几个字总结一下,大概就是【一双大脚,弓马娴熟】,想跟读书人家结亲,层次高了,人家未必肯,层次太低,像是章秀才那种,凤家还看不上,你一个增广生员……倒是戴春林,廪膳生员,中过七八次案首,年纪也还不大,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一飞冲天了。

    康飞这时候就明白了,顿时哦了一声,脱口就说:“我懂了,这不就是官商勾结么!”

    康娘子恼羞成怒,一巴掌就扇在儿子后脑勺上,“臭老虾,胡说八道。”

    旁边知书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胖迪,低声就跟康飞说:“小姐最是疼小少爷你了,还不是小少爷你以前不大懂事,小姐怕你日后闯大祸,想着找个厉害点的媳妇管着你,也不指望什么,只指望小少爷你这一生平平安安……”

    她这么一说,康娘子眼圈都红了。

    话说康飞这具皮囊,以前真是闯下过不小的祸事,夯起来把人家腿都打断,稍微有点差池,打死人了,那就是人命官司,当地官老爷再怎么息讼,出了人命官司,肯定是要接的。

    人命官司,不说秋后问斩,哪怕是流三千里,换哪个当娘的能接受?

    找个【一双大脚,弓马娴熟】的媳妇管住儿子,总比儿子送了性命或者流放三千里来得好罢!

    这也是为人父母的一番苦心了。

    这么一说,康飞也没奈何,只能噗通往地上一跪,“儿子以前不懂事,让老娘你担心了。”

    他这一跪,让康娘子顿时忍不住,眼泪都下来了。

    康娘子一生要强,结果唯一的儿子从小就有点傻愣愣的,碰到别人说起来,脸上都挂不住。

    这年月,但凡有点追求的妇道人家,肯定是教育儿子,你但凡中个学,娘就是死,眼睛也闭得紧紧的……意思就是死而无憾了。

    别说是这年月,哪怕是五百年后,情况不也是一样么,只要你考个985,父母苦一点算什么?死也心甘。

    康娘子这么要强,可儿子整日在街面上闲逛,不闯祸,都要谢天谢地,哪儿有一点能中个学的样子,她给儿子找个厉害媳妇,也算是死棋腹中谋仙招了。

第十章 神仙皆梵名也

    康娘子流泪,旁边陪嫁丫鬟知书就从袖中摸出手帕,劝说自家小姐,康飞也安慰老娘,“胖迪不是说了么,惟愿侍妾,小老婆嘛,不妨碍我娶马马……”

    看儿子觍着脸一副不要脸的样子,康娘子顿时破泣为笑,伸手就想去扇儿子脑壳,不过看看旁边跪着的胖迪,迟疑了下,终究把手收回去,“你说她姓庞?闺名是叫蝶么?”

    呃!康飞结巴了一下,幸亏脑子活,接着就说:“不是,她叫迪……迪……她叫亚历桑德拉.迪卡普里奥,因为胖,所以叫她胖迪……”

    “浑说八道。”康娘子忍不住“你当娘是眼瞎么?她哪里胖了?”

    康飞肚里面叫屈,我也觉得好多人眼瞎但是嘴上只能强硬,就胡说八道,“不是全部胖,有些地方是真的胖……”

    他这么一说,康娘子再低头看胖迪……上下打量了好几眼,忽然就想到了什么,脸上顿时一红,忍不住,就狠狠拿眼珠子剐了康飞一眼,想伸手在他脑壳上来一巴掌,到底胖迪还跪在地上,总要给儿子留点颜面,何况,胖迪自称不过是一个小小天人,可那就地一道光,就算大明赫赫有名的秉一真人来了,他敢觍着脸说这就是一个小小天人么?

    也就是康飞遇仙,康娘子自己也算是亲眼目睹了道士一巴掌拍在儿子脑门上随后不见,旁人也言之凿凿,都说是吕祖点化,一个人眼花了,难道数百人都眼花了?

    要不是这个缘故,就那道光一闪然后变出个大活人来,换了旁人,就要惊叫起来,屁滚尿流了,叶公好龙这个词怎么来的?

    这么一个神仙跪在跟前,你要说康娘子心里面一点不慌,那真是骗人的。

    干咳了一声,康娘子忍不住,又拿眼狠狠剐了康飞一眼,看着跪着的胖迪,迟疑着,实在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难道真觍着脸以婆婆自居么?

    就像普通朋友见面打招呼,赶明儿我请你吃饭,结果你劈口就说,明儿几点钟?在哪块?这个秋天了,螃蟹不丑,弄几只吃了玩玩……你还当真了。

    扬州城里面一句话不是说么,我跟你客气,你倒当福气了。

    这时候胖迪就抬头,满脸的笑容,“婆婆不把奴当外人,就叫奴胖迪……”

    旁边康飞心里面狂吐槽,大哥……不是,大姐,你这么合适么?

    胖迪直接在心里面回应,宿主你不知道,不能改变大历史,改变个人命运,这也是增加能量值的一种方式,虽然少了一点,但是积少成多,聚沙成塔……

    行行行,我还集腋成裘呢!这不就是个人力电池么?一点都不科学。

    康飞一边吐槽,一边也没奈何,改变大历史会被化为灰灰,改变个人命运虽然少一点,不过,谁还不是从新手村走出来的,办法总比困难多,有一条路总比没有路要强……

    等到晚上,康飞他老子戴春林家来,纠结个不行的四娘娘这时候终于可以把重担分给四爷一半。

    四爷不忧反喜,“飞儿遇仙一事,我原本是不信的,如今看来……”说着,忍不住就摸了摸上唇的短髭,还是按捺不住的得意,“吾家千里驹也,我儿子到底还是有出息的。”

    他这话一说,四娘娘忍不住就白了他一眼,“行行行,你儿子有出息……小时候打起儿子来,也不知道是谁说的,瞧你儿子这个没出息的样子……”

    夫妻因为孩子拌嘴,吵架起来,不都是一个德性么!瞧瞧你儿子(闺女),就好像那不是自己的。

    换旁人或许要讪讪然,四爷毫不在意,甚至还探首在四娘娘脸颊上香了一口,“是是是,千错万错,都是为夫的错,辛苦娘子了……”

    四娘娘脸上顿时就大红起来,看了一眼正在替他宽衣的知书,忍不住就拿白眼剐了自家丈夫一眼,知书低头噗嗤一笑,把四爷身上的曳撒脱下来,放在拔步床旁边的薰笼里头,随后又转身去把刚才准备好的热水倒进面盆里面,端着面盆放在拔步床旁的细腰到底黄花梨嵌贝罗的面盆架子上,然后用香胰子把手打湿了,再伸手过去,给四爷卸妆。

    是的,诸位客官你没有看错,四爷在卸妆。

    大明朝中期,江南民风奢靡,好服妖,傅粉熏香……别的不说,只举一个例子,张居正同志,好傅粉熏香,这可是史书里面写着的,堂堂一国宰执都这样,民间的风气如何,就可想而知了。

    而扬州府,作为古代版的魔都,那必须要走在时尚最前沿啊!

    之前康飞觉得老爸在府学里面招人恨,也不是没有缘故的,他老子性好华奢……

    看知书从他身上脱下来的是什么,是【曳撒】,前朝叫做【质孙】,是大元朝内廷大宴的礼服,洪武年,【令校尉衣质孙】,这就是后世锦衣卫飞鱼服的滥觞。

    比照一下后世影视剧里面大太监或者锦衣卫指挥使之类拽了吧唧的打扮,就能明白四爷戴春林在这个时代多么地骚包。

    如果说,儒生穿的儒衫是工作服、校服,百元起步,那么,章秀才穿的道袍就可以看做是【七匹狼】【海澜之家】,千元起步,而四爷穿的曳撒,则是萨维尔街上的定制服,两万元起步……

    什么?洪武爷爷年间穿个绸缎靴子把脚剁了?那不是洪武年么,如今是嘉靖年,天下太平海晏河清……穿个曳撒,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民间还有穿蟒袍的呢!张居正同志能傅粉熏香,凭什么戴春林同志不能傅粉熏香呢?

    一说大明朝,好像都是理学森严,这是真小看了大明的开放程度,【名妓参禅,老僧酿酒,少年郎白衣长剑啸马而过一身酒香,娇女儿穿金戴银倾家荡产满载而归】,这,才是真实的大明,当然了,还得加个括号,江南。

    把脸上粉卸了,知书又帮四爷倒水烫脚,四爷坐在床边上一边泡脚一边就满脸的惬意。

    看四爷的这个状态,其实大概就能猜出他为什么到现在还是个廪膳生员了。

    老婆是女强人,挣大把的银子,自己是廪膳生员,武断乡里,生活不要太美好,没啥追求了,什么举人进士的,能比现在更加舒服么?

    明朝异地为官多辛苦,那是不用说的,千里迢迢上任,还不能带老婆,只能用清俊的书童解决生理需要,到了当地还得跟豪门大户和手底下胥吏斗智斗勇……考功差了要被上官训斥,考功良好也未必升官发财,得看有没有后台,说不准还要牵扯到派系斗争做了炮灰,哪里有在天底下最繁华的地方当坐地虎舒坦。

    四爷真这么想的。

    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高的追求的。

    四娘娘看四爷眯着眼睛,就坐在床边伸手给他捏肩膀,可把四爷给美的,这日子,给个进士也不换。

    一边给四爷捏肩膀康娘子一边就说:“要说起来,这个媳妇神仙一般,我也是满意的,就是这个名字,叫,叫,叫……什么桑德罗迪尼奥的,哎呀,总是拗口得很。”

    蹲在下面给四爷洗脚的知书这时候就说了,“亚历桑德拉.迪卡普里奥,奴特意问了小少爷,念了好几遍呢!少爷学问大,给奴说说这名字有什么讲究么?”

    知书从康家陪嫁过来的时候十一岁,那时候戴家的老头老太太还在,二十年下来,她也改不了这个小姐少爷的口。

    四爷一边享受知书捏脚,一边就说:“这应该是梵名,唐玄奘就说过,详其文字,梵天所制,原始垂则,四十七言……”

    “是取西经的唐僧么?”知书一边给四爷捏脚一边就拿崇拜的眼神看着四爷,“少爷懂的真多。”

    男人么,大家懂的,四爷这时候忍不住就自我吹嘘了一句,“所以说,你家小姐不懂,神仙皆是梵名……”后面四娘娘听了,就恨恨在他肩膀上掐了一把。

    神仙皆是梵名,这个说法,大概最初是从唐玄奘口中说出来的,说【梵王天帝作则随时,异道诸仙各制文字】,后来道教也接受了这种说法,明人小说里面一般也说【神仙往来皆梵语】,后世更是有一种【历史语言比较学】认为梵语是绝大部分语言的母系形态之一。

    当然,不认可这种说法的更多,认为你们几个人在家闭门造车,牵强附会,你说薛宝钗在书里面有几天不快活,然后就认为薛宝钗是选秀没被选上,你说是就是啦?老子不认可。

    这套东西有点像是后世网络文学的设定,你说金丹元婴,我说练骨练筋,你说你信,这一套好像也能圆起来,你说你不信,破绽也比比皆是。

    总之,不管你信不信,戴春林好像是信了,觉得这个亚历桑德拉.迪卡普里奥名字不是老婆口中说的怪怪的,而是神仙么,就应该是梵名。

    掐了四爷一把的四娘娘这时候自己起身,把外面比甲脱了,坐在镜前卸头面簪子,一边卸一边就说:“白天时候小潘说你府学里面一个姓章号季尧的同学来闹事。”

    “章季尧,小人也。”四爷哼了一声,“不过是一些蝇营狗苟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我就怕对方上不得台面的手段,都说,只有千日做贼,哪里有千日防贼的。”康娘子把头面簪子卸下来,有心要说,你一个空心大佬倌,又不问事,也不知道我一个妇道人家肩膀上担着多重,但是呢,二十年夫妻,丈夫什么性子也很清楚,让他看个什么宋朝的善本或许高兴得很,要是让他帮着问店里面事情肯定一推干净……

    可话又说回来了,所谓失之桑榆,收之东隅,四爷真要勇猛精进,中举人中进士,康娘子内心深处恐怕未必真愿意。

    丈夫在外地为官十几年不回家,原配的妻子在家中不就是守活寡么?

    所以真说起来,康娘子还是能够感受到小幸福的,只是,康飞的遇仙,太虚幻太传奇了,一切都像是一个美梦。

    她忍不住就说,“这些天我总是心里面不安稳,康飞这孩子,遇仙一事,我总觉得就像是一场美梦,就怕醒过来依然……”

    话说了一半,四爷就嗤之以鼻,说妻子杞人忧天,把四娘娘气得半死,干脆就把他赶到隔断外面知书的床上去睡了,又想到儿子虽然不傻了,可开窍了,好像又没那么听自己这个娘的话了,这孩子会不会娶了媳妇忘了娘?她一时间想东想西的,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生闷气。

    过了一会儿,知书把戴春林又赶回来,康娘子看丈夫在身边躺下,一转身就把屁股朝他,不跟他说话。

    四爷躺在拔步床上,很贤者,“张石洲送了我几本宋朝的善本,他建了一个书堂,请我去做先生……”

    四娘娘不理他。

    四爷继续说道:“他建这个学堂,那是要收受一些贫苦人家的孩子发蒙,我想着这乃是有阴德的事情,就捐了一百两……”

    四娘娘噗通一声一下在拔步床上一个大翻身,伸手指就在戴春林腰间狠狠拧住一块软肉,赌咒发狠,“你个空心大佬倌,旁人坐馆,不指望发财,总能收些束脩腊肉,你倒好,非但不收钱,还往里面贴钱……”想到这儿,心里面凄苦得紧,又是一阵小拳拳捶四爷胸口。

    四爷好脾性,伸手搂住四娘娘柔声就说:“那些穷鬼怎么跟我比,我命好,娶了一个又好看又能干的马马……”他一个读书人,廪膳生员,肯这么伏低做小,四娘娘就算是这个时代的女强人,也扛不住,在他怀中挣扎了一会儿就软了下来,忍不住,又捶了他胸口一拳,“你就这一张嘴甜。”

    四爷就嘻嘻地笑,“甜不甜,娘子你还不知道么?”

    “刚作践玩知书,还不知足……”四娘娘到底心里面还有点小小的不快活,忍不住拿话刺了丈夫一句,外面知书听见了,忍不住,就说了一句,“你们夫妻吵架,带累我做什么?”

    东厢房这边戴春林夫妻间小争执不讲,这时候,西厢房里面,康飞正跟胖迪说话。

    “我说胖迪,你讲你能搞定,我看搞的不是很定啊?再说了,你做设定就做设定,干嘛要把自己说成我的小老婆?你是不是垂涎我的肉体?”康飞看着胖迪很是认真地说。

十一章 这个天下无敌的挂,我想了很久啦!

    “宿主你想多了。”胖迪很坚决地打断了康飞的话,“我想问你,如果你们家养猫,你会对一只猫起什么不应该的念头么?”

    康飞摸了摸下巴,沉吟就说:“你这个意思,我就是主子,你就是猫奴喽!”

    胖迪对他故意刺激的说法无可无不可,“宿主,我来自更加高层次的文明,我讲的东西都是我尽量用你能够理解的方式所讲的,所以,你这样理解的话,也不能算错。”

    “行行行,你高层次文明,你是歌者文明好不好。”虽然是外挂,人家也是有想法的,还不允许人家自我优越一把么?

    “宿主,我知道你怀疑我的动机。”胖迪试图让康飞对自己不要那么戒备,“但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是一根绳子上面系着的两个蚂蚱,不是么!”

    “这可不一定。”康飞当即反驳,“虽然我不迷信,我也更加相信科学,但是,身为创造文明的万物之灵,要说旋死旋灭,这我是不信的,所以我必定是有灵魂的,我必定能以一种我暂时无法理解的方式继续存在,比如涅槃重生,转世投胎,灵魂穿越……但是你,你自己也说了,不过一个系统,哪怕你是更加高层次文明的系统,依然是个系统,你看,你连交媾都不懂,这天人化生,万物滋长的道理之类,肯定也是不明白的……”

    胖迪目瞪口呆看着康飞,万万没想到他还是一个大人类主义者。

    “宿主你不会真这么想吧?”

    “当然。”康飞重重点头,反问她,“怎么?你觉得有问题么?”

    胖迪嘴巴张了张,动了几下,最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放弃了跟康飞解释。

    你要怎么样才能向一个土著解释,做一个人挺不容易的的,你不能太早,因为太早的话,那层壁垒还没有破开,你也不能太迟,太迟了黄花菜都凉了,不早不迟,还要看运气。就算这几亿分之一的几率撞上了,你还得注意,累得半死,不能在门外面睡着了,一睡着了,前面几亿分之一的大运白撞了,你会挂掉。即便你正确登陆,这也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

    胖迪虽然没有心,但是这一刻感觉心好累,好忧伤。

    看胖迪不说话,康飞觉得自己不能压迫太过,弄巧成拙,那反而就不好了,“所以,我的意思是,胖迪你能不能先把……”

    他说着,就做了一个古今中外各个国家民族都通用的手势,拇指食指中指三个手指头在一起搓了几下,一脸你懂的表情。

    胖迪不懂,告诉他,“宿主,我没有钱,不过,我可以帮你挣钱……”

    “谁要你钱啊!”康飞生气了,“我是说好处,好处,你要先把好处给我……”

    看康飞的气势,胖迪有些弱弱往后退了一步,“我可以帮你查资料。”

    康飞切了一声,“那你就是个度娘?度娘有个屁用啊!你别给我装傻好不好……”

    到底是暴揍过欧陆业余组极真空手道冠军的,虽然换个皮囊,发怒的样子还是很有气势,胖迪忍不住又退了一步,一屁股跌坐在床上,声音越发弱了,“宿主,我不傻,我也不会装傻。”

    这时候康飞咦了一声,忍不住弯腰过去,伸手在她身上戳了两下,触手绵软……当即大吃一惊,然后,就更加生气了,“你还说你不会装傻?我还以为你这个身体是假的,你都有能量给自己弄出一个身体出来,怎么不给我开个大大的外挂?什么加点,技能树,统统往我身上招呼啊!混蛋,你这算什么外挂?”

    妾身做不到啊!胖迪觉得自己好冤屈,能量就那么一点,好不容易恢复了些,可是,作为企业号的11号智能探索系统,到达了一个新时空,首要任务就是探索,制造一个能量体,能够更加方便地探索新时空,而不会受制于人类宿主,但,自己能够得到能量与否,却又要全部依靠宿主……一时间,胖迪觉得处理器都不够用了。

    看胖迪眼瞳里面一阵乱闪,倒是把康飞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卧槽,不会是死机了吧?这看起来像是要蓝屏?

    康飞摸着下巴看了一会儿,终究觉得,有外挂傍身,才能更加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于是走过去,伸手拽住胖迪的衣裳领子……电脑有问题,肯定是哪里接触不良,敲一敲,终归是对的。

    于是他正反两下,就抽了胖迪两个大嘴巴子。

    胖迪眼瞳中闪过几道蓝光,随后一愣,“宿主你为什么打我?”

    “哼!好心没好报了,我是怕你死机了,损失最大的是我……”他说着,就把手放下,“看你这智商也不够用的样子,算了,你说的对,我们是一根绳子上面系着的两只蚂蚱,你先说说,你要做个什么设定,我看看你的操作……”

    宿主这么一说,胖迪眼神一亮,“宿主,大明这一任的皇帝喜好神仙方术,我先给你设计一个遇仙的背景,然后我自己再作为一个天人侍妾,肯定能惊动皇帝,到时候,皇帝封你做一个大大的官……”

    胖迪把自己的思路说了,以她的设计,康飞就能青云直上,到时候封个少保、太保之流,这种改变个人命运的模板,怎么都能收割大量的能量,到最后,携带神仙眷侣功成身退,这个模板还非常受这个时代文人的喜欢,肯定能被编成小说杂剧,又是一波能量。

    听她把话说完,然后,带着有点自傲,有点委屈,又有点想被肯定的眼神看着康飞,那眼神分明就是说,你看,我都设计好了,宿主你不识好人心。

    可康飞当即就切了一声,以一种鄙视的眼光瞧着她,“所以说,人类是万物之灵长,你说你是高层文明系统,我看,也就是这样了,你再怎么高层文明,哼!碰到我们这个伪装成国家的文明,一样抓瞎。”

    当今天子叫嘉靖,嘉靖崇道,这是事实,胖迪设计的路数,看着好像很美好,可问题是,这个世界,从来不是皇帝一个人就说了算的。

    被康飞这种【你不行】的眼光看着,胖迪委屈得不行,“宿主,我是查过《明朝那些事儿》的……”

    呃!

    胖迪这么一说,康飞竟然生出一种,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看着胖迪那个眼光,康飞怕她又死机了,只好跟她说:“你讲的本来也不错,但是呢,皇帝封的官叫传奉官,不怎么值钱的,所以,你说的这个方法,我看未必能得到多少能量。”

    以之前胖迪说的那些话来分析,这个东西是看偏差值的,偏差越大,到手的能量越多,想得偏差值,首推改朝换代,但是呢,康飞怕被灰灰,不敢……然后依照康飞的分析,胖迪既然首先劝说自己,可见自己的安危跟她也是挂钩的,说个不好,很可能胖迪也有个类似于【机器人三定律】之类的东西束缚着她。

    怎么也是受过大学生教育的,脑子还是会转的,所以,胖迪是那种随身老爷爷但其实是大能随手制造放出来钓鱼的鱼饵这个路数应该是不大可能的。

    这也是康飞有底气威胁胖迪要好处的缘故。

    千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被康飞推翻了设定,胖迪皱了皱鼻子,“那,那宿主你去考状元吧!我可以给你做小抄……”

    “所以说你不懂。”康飞就站直了身躯,“科举一千多年,那么多状元,有几个是真被人记住的?但是呢,岳飞,岳爷爷,戚继光,戚爷爷,都是足矣铭刻青史的,想要偏差值,想要能量点,你应该给我挂一个天下无敌的挂啊!”

    我愿重回汉唐,

    再谱盛世华章。

    这个天下无敌的挂,我想了很久啦!

十二章 没驾照别开车

    摆了一个叉腰的姿势,心里面自我暗爽了一下,康飞俯身就炯炯有神盯着胖迪,“胖迪,你要给我挂个如来神掌,哪怕改朝换代,也是可以考虑考虑的嘛!”

    被他看得慌慌的,胖迪往床角缩了缩,“这是不可能的,会被盖亚意识反弹,那样你一出门很可能就踩着一块香蕉皮直接磕破后脑勺死掉。”

    啊?这样啊!

    康飞长太息。

    “如来神掌是强了一点,要不,黑级浮屠?”他带着询问的眼神看着胖迪,胖迪摇头。

    “破体无形剑气?道心种魔?九阳神功?”

    胖迪连连摇头,头上宫花珠翠直摇。

    “须弥山神掌?一阳指?龙爪手?”

    一阵珠翠叮当直响。

    “这样不行那样不行,夺命连环三仙剑,这个总可以吧?”康飞说这话的时候眼角已经开始跳了。

    胖迪都快哭了,“宿主,这个真不行,我知道你觉得这是低武中的低武,但是,这种施展出来连眼睛都难以捕捉动作的剑法,真的真的超出了这个时空容纳极限……”

    嘎巴一声,康飞感觉自己好像把牙都咬裂了,感觉自己的武侠梦正在逝去。

    良久,他咬牙切齿,“松风剑法,松风剑法总行吧?”在康飞看在,这已经是最蹩脚的武功了,再没有更加蹩脚的了。

    胖迪缩在床角摇还是摇头,并且还试图劝说他,“宿主,我是为你好……每一个肥宅心中都有一个武侠梦,但是,这个时空节点真的无法容纳这种武学。”

    康飞顿时就爆发了,“你大变活人就行?松风剑法就不行?我觉得你这种态度,我们没有合作的必要了……还有,什么叫每一个肥宅?大家虽然在同一条船上,你这么说,小心我告你诽谤啊!”

    胖迪虽然在网络上看过无数的武侠电影,自觉懂得武侠梦的,只是她不懂,这是武侠梦的问题么?这是尊严的问题啊!

    “宿主你以前有一百八十多斤……”心直口快的先进文明探索系统11号一句话未经过处理器脱口就说了出来。

    “一百八十斤怎么了?那是肥宅么?那是壮……看我口型,滋忘,壮,壮,懂么?结实的意思,虎背熊腰,懂么?”康飞真怒了,靠,我也没睡你,我也不跟你谈恋爱,你管得着我一百八十斤么?

    激动的康飞口水都喷胖迪脸上了。

    胖迪看着他变形的脸,紧紧凑在一起的双眉,眉头互相挤压,挤压出一条悬针纹来,嘴唇蠕动着,一些口水从雪白的牙齿缝里面被进去出来的口气带着喷在她脸上……

    一时间,先进文明探索系统11号觉得,宿主好可怜,跟原本时空那些进入发情期的公猫差不多,据说发情的猫咪很痛苦,不过,铲屎官可以用一些方法帮助猫咪。

    于是胖迪就堵住了他的嘴巴……

    康飞一愣,随后……

    值此春光明媚,鸟语花香,野舟横渡,小溪潺潺……哈哈哈哈哈哈哈,今天天气真好啊!

    很久很久以前,不是,很久很久以后,胖迪开始撸猫,“宿主,你现在还难受么?”

    康飞臊眉耷眼的,心说我没驾照啊,怎么能开车呢?差一点把缸给拉坏了。

    基于男人的普通心态,一时间终究觉得说不起嘴,只能嘀咕,“好吧!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不过,我还是不能理解,怎么连松风剑法都不行呢?不就是书上松针掉下来,一剑把松针全部削成两截么!”

    胖迪继续撸猫,“宿主,这个真不行,相信我,我是为你好,不过,我可以把【剑经九势】挂给你……”

    她这么一说,康飞原本被撸的爽,顿时就毛了,一下跳了起来,“什么意思?你这是在侮辱我的人格……”

    诸位看官老爷,为什么康飞感觉自己像是受到了玷污一样跳了起来,这里头有个缘故,且听我细细道来。

    这个剑经九势第一势,叫做迎门大劈,说白了,就是当头一刀劈下。

    同样的,有喜欢看冷兵器的必然看过欧陆电影【天国王朝】,里面小铁匠他老爹教他的第一招剑法,字幕有翻译【雄鹰展翅】的有翻译【晴空霹雳】的,甭管怎么翻译,说白了,还是当头一刀劈下。

    甚至隔壁扶桑国的剑法,终结起来也是九刀,是谓,唐竹、袈裟斩、逆袈裟、左雉、右雉、左切上、右切上、逆风、刺突,这头一招唐竹,就是戚继光戚爷爷写进兵书里面的所谓【倭善跃,一迸丈余】,说白了,他还是当头一刀劈下。

    你瞧,甭管什么大陆大洲,甭管什么传承,最终,基本的东西都一样,你想砍人,无非就从那么几个角度砍过去,但凡是经常打仗的,大家都不是傻子,总结一下都差不多,总不能你这一下叫【当头棒喝】因为沾染了禅宗韵味,你的东西因此就比别人牛逼吧!

    那些什么【眼瞳一缩,对方的剑从匪夷所思的角度刺进来】纯是文人的臆想,匪夷所思的角度是什么角度?你给我说说看……

    康飞觉得,自己怎么说,那也是作为大明-神圣罗马联军阵斩过罗刹大公国好几颗首级(见楔子一章)的,这种迎门大劈的招式,需要你给我开挂么?你这不是给我开挂,你这是侮辱我的人格啊!

    他这一毛,胖迪就好像抱使劲挣扎的猫咪一样抱住他,“你听我说完,我还可以用熵值给你的肉体加持偏差值,让你的肌肤形成类似于倾斜钢板的效果,如果说原本别人砍你一刀你会受到100点伤害,那么最终别人砍你一刀你大约只会受到25点伤害……”

    咦?这个可以有。

    康飞觉得,这个很好啊,不就是开了四分之一伤害么?有这个,就算不会降龙十八掌,我也可以出去浪……等等,似乎哪里不对?

    他想了想,抬头看胖迪的眼睛,眼神中又蕴含怒意,弄得胖迪处理器失常,觉得宿主比猫难搞定多了。

    一伸手,啪一声打掉胖迪的手,虽然那小手,细如葱管……

    “我觉得,你这是准备把我忽悠瘸了是不是?”康飞盯着胖迪,胖迪有点不明白,忽悠她知道,网上也能搜到春晚对不对,但是,她没忽悠宿主啊!

    看着胖迪表示纳闷的眼神,康飞生气道:“果然,女人都是影后,哪怕是个机器姬……前面你说连松风剑法都超出时空节点承受,可现在你又说开四分之一伤,这个跟神仙方术有什么区别?”

十三章 胖迪别怕,娘替你做主

    作为人类,康飞感觉自己受到了背叛:胖迪你个大骗子……

    被康飞那种眼神看着,胖迪觉得对方随手会上来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赶紧双手捂住了脸,“宿主,你冷静,听我说。”

    看她捂着脸的样子,大眼睛呼扇呼扇的,无辜得很,委屈的很,康飞被气笑了,“好,我很冷静,你说……”

    “你要求的什么五大夫剑,松风剑法,你或许觉得不怎么样,但是,那种剑光一闪,实际上是超出目前本时空节点上限的,反倒是你认为的神仙方术,本时空比较能够接受……”

    “光是讲,你有证据么?”康飞觉得胖迪依然在忽悠自己,胖迪就点了点头,配上她捂着脸颊的双手,简直是在卖萌,“当然有,《西游记》里面,孙悟空跟别人打架,往往也不过伸腿使一个小跌迦法,把那些妖怪之流绊一个跟头……”

    “宿主你想,神仙不过如此,你要是一拔剑,剑光一闪,满地松针被斩为两截……齐天大圣孙悟空也不如你啊!”胖迪越说越是理直气壮,一副【你不懂在这方面我才是专家】的表情。

    康飞被她说的半信半疑,“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胖迪趁热打铁,苦口婆心,“宿主哇!我是为你好,你想,几百年后,写《国史大纲》的钱穆,不也依然相信神仙方术,还把自己小时候遇到一个卖跌打丸的振振有词写到自己的笔记里面,说对方拿刀在手臂上划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血哗啦啦的流,然后拿出个药粉往上一敷,一顿瞎折腾后,再一看,咦!膀子雪白如故……还有,造茶叶蛋的钱……”

    先进文明探索系统11号说得高兴,可康飞赶紧一伸手就捂住她的嘴巴。

    “打住,我信了,我信你了行不行。”康飞无可奈何,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阿土伯不是说过么,无鱼虾也好,做不成剑侠就做不成剑侠吧!

    叹了一口气,康飞认命一般松了手,“好吧!四分之一伤加上剑经九势……”

    胖迪顿时睁大了眼睛,“宿主,只能选一个。”

    “你说什么?”康飞一瞪眼睛。

    胖迪哀求他,“宿主真不行,我好不容易恢复了这么一点能量值……”康飞不吃她这一套,冷着脸说:“我觉得你好像快死机了,我来帮一帮你……”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了脸,胖迪赶紧答应,“好吧!就四分之一伤加剑经九势,不能再多了……”

    咦?这话里头意思,还能再多一点?

    康飞顿时就脸上堆笑,“胖迪哇!你看,你这么一个青春貌美的无敌美少女,就跟战斗天使阿丽塔也没区别啊!对不对,你看,阿丽塔的心脏能供给一个浮空城……”

    “宿主你别说了。”胖迪作为先进文明探索系统,处理器里面的人类感情算不得很丰富,这时候的唯一感觉就是,遭受了十万点暴击……

    颓然低头,胖迪有些赌气就说道:“好吧都给你吧!”

    说话间,康飞就觉得有个东西从胸口涌了出来,咣当,在自己眼前冲击成一个他所熟悉的电脑界面。

    小样儿,还给我藏一手,最终还不是被我给诈了出来,哈哈,哈哈,哇哈哈哈……

    康飞叉腰狂笑。

    没笑了几声,外面一阵鸡飞狗跳的,随后就是一阵敲门的声音,“康飞,康飞,儿啊!你怎么啦!你说话啊!快开门,你想急死老娘啊!”

    康飞顿时手忙脚乱,赶紧七手八脚就把界面给叉掉,又冲胖迪使了一个眼神,胖迪低着头,他砸了咂嘴,低头在自己身上看看,然后走到门后面,拔开门闩。

    门外站着的康娘子里面穿着亵衣,外面披着个银丝线梅花缎子斗篷。从文化上讲,扬州府自古以来都是江南,把扬州府从江南拿掉,整个文化史就要逊色一半,起码,诗坛要逊色一半,但从地理上来讲,扬州府在长江之北,虽是平原,是河道纵横的鱼米之乡,但春天的夜里还是挺冷的。

    康娘子披着斗篷,旁边万年不变跟着知书,康飞的老子在对面的厢房门口站着,估计是因为儿子有侍妾了,不好意思再跑过来,要不然,万一看到媳妇衣冠不整,那成何体统?但是,脸上担心的神情做不得假。

    康飞心里面一热,此世老爸老妈的关心,一点都不内敛,溢与言表,简直溺爱到有点掌控了,但是,作为儿子,有什么好挑剔的呢!

    “老娘你深更半夜不睡觉,折腾什么东西啊!”康飞故意打了一个哈欠,“我跟胖迪玩的好好的……”

    “玩什么玩到神经病一样哈哈笑?”康娘子眼神中狐疑,忍不住伸头进房间张了两眼,房间里面胖迪衣衫不整,露出两个美球……康娘子顿时脸上一热,啐了一口,心说儿子到底长大了。

    这时候胖迪把衣衫整整,委委屈屈走过来,“媳妇拜见婆婆。”想到最后那么点熵值都被康飞给骗走了,一时间委屈得不行,眼泪珠子噗嗤噗嗤就往下掉。

    她这一落泪,慌得康娘子一把伸手拽她起来,搂着她在怀里面,“我的儿,是不是康飞这小兔崽子欺负你了,别怕,娘给你做主……”说着,忍不住就拿眼剐了儿子一眼。

    “媳妇不是……”胖迪那个难受,中央处理器都处理不过来,“媳妇只是……只是……疼……”

    那些熵值,也不知道多久才能挣回来,想着,胖迪眼泪水格外流淌得狠了,哽咽得不行,脖颈两边随着她抽泣,时不时勃出经络,看起来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这小兔崽子,到底是个甩子,屁都不懂,也不知道体贴媳妇……康娘子看着儿子在旁边装傻,忍不住就恨恨伸手在儿子腰间软肉上狠狠掐了一把,把康飞掐得跳了起来,“哎呦喂!我滴个妈妈……老娘你掐我干嘛!”

    看儿子傻不愣登的,康娘子心里面就叹气,果然,遇仙也未必处处都开窍,这上头,儿子还是不开窍,跟丈夫温柔体贴比较起来,差远了,想当初,新婚燕尔……想到二十年前,康娘子脸上微微就红了,这时候转头看看对过站在厢房门口的丈夫,就低声跟知书说,“你过去跟他说,没事,让他早些休息。”

    知书答应了一声,过去跟四爷讲了几句,四爷点点头,然后又往对过张了一眼,觉得要摆一下老子的架子,当下喉咙里面齁了一口,又从丹田发气,气冲十二重楼,发出重重的一声咳嗽声,显示了家主的威严,这才在知书搀扶下回房去睡觉。

    知书从对面回来,这时候康娘子就瞪了儿子一眼,“你滚到前头跟小潘去睡,今儿个晚上我们跟胖迪睡……”康飞闻言顿时目瞪口呆,“啊?”

    康娘子杏眼圆睁,腔调变大,“还不快滚?”

    康飞哦了一声,屁滚尿流跑到前面一进去了。前面一进在拐旮旯有一间小隔间,他家大伙计小潘就睡在里面,看店兼守夜,深夜了,还在就着油灯看书,听见敲门,开门一看是少东家,当即就笑了,不用说,少东家又吃四娘娘的排头,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就把对面床铺整理了一下。

    康飞看看小潘,看的依然是二十四卷的三国,都翻烂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当下就说,“小潘,明儿个我送一套水浒给你看了玩玩……”

    小潘以为少东家吹牛皮开玩笑,不以为意,康飞也没在意,外挂到手了,当下倒头就睡。

十四章 冶春诗社

    早晨起床的时候,康飞觉得神清气爽,每一根毫毛都精神勃勃的。

    外挂在手,天下我有。

    早饭是在街口吴大侉子的烧饼店买的擦酥饼,吴大侉子虽然是个侉子,但是做烧饼着实不丑,松子和胡桃的香味浓郁,馅心的糖和猪油脂一咬开就满嘴淌,烫得嘴歪歪的……康飞连吃两块擦酥饼,就着腌制的嫩姜喝了两碗粥,放下碗就要跑。

    “你给我站到。”康娘子等儿子吃完早饭,才准备给他上规矩,把他昨夜欺负胖迪的事情狠狠批判了一翻,可康飞心思根本不在这儿,早飞走了,老娘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四娘教子,训了一刻多钟,连戴春林都开始不耐烦了,咳嗽了一声,“昨儿个跟学里面几个同学约好,今天去北郊春游……”

    康娘子心里面忍不住就要埋怨丈夫,我这块在教儿子,你这个做老子的,连在旁边抄手做个木偶都不肯,还要出去游玩……低着头挨训的康飞这时候抬头就说:“老头你要去春游啊!把我带到。”

    北郊,不用说,肯定是瘦西湖,豆蔻年华,卷上珠帘,赢得青楼薄幸名,想想都刺激,据说瘦西湖那儿全是青楼啊!

    戴春林空握着拳头放在嘴边咳嗽了一声,板着脸就说:“我们学里面朋友出去,那是要作诗的,你去做什么?好好在家呆着。”

    康飞就撇了撇嘴巴,“爸爸你这就小看人了,你儿子我,戴康飞,号遇仙,如今文武双全,作诗算什么?不是我吹牛,王世贞来了我也不怵他……”

    他老子听了未免冷笑,“王元美九岁做咏凤诗,名噪一时,是江南有名的神童,如今更是中了进士,年轻有为,你老子我都不如他,你九岁的时候在干嘛?你在尿尿和烂泥……”

    四爷把儿子小时候的丑事拿了几桩来说,然后就教训他,“虽然你遇仙,这是多少人看见的,但是这终究不是个正途……”他说着,看了一眼康飞身边低着头的胖迪,略一犹豫,就继续道:“而今这个世道,别说是吕祖,就算是孔夫子复生,那也是要念文章,做举业……”

    这是真实不虚的大道理,一丝儿也不假,但是,康飞不愿意听,当年他高考之前,吃苦吃大了,真是睡的比狗晚起的比鸡早,努力加上运气,考上华师大后基本就放羊了……总之一句话,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呢,人生这个大命题,每个人的答案都不一样。

    当下他嘴巴里面就嘀咕,“老头你是命好,娶到我老娘这样的女人,要不然,吃什么住什么恐怕都成问题哩!”

    四爷难道是凤凰男么?也不是,四爷祖上三代都是摇铃铛的赤脚医生,要说家境,普通得很,倒是四娘娘的娘家,家境着实不丑……加上四爷的谋生能力,这二十年下来,大家也看在眼里,那是挣十两银子要花掉一百两的主儿。

    这就成大问题了,你要教育别人,首先自己要板正,要不然,上梁不正下梁歪,怪得谁来?

    儿子这么一顶嘴,四爷气得吹胡子瞪眼子,想揍儿子几下,一来有个神仙媳妇在,到底要留几分面子,二来,儿子也大了,未必揍得动……到底忍不住,在桌子上面拍了一巴掌,看着旁边四娘娘就吼道:“看你教的好儿子。”

    把碗一推,四爷拂袖而去,四娘娘这时候就撇了撇嘴,“别理你老子……刚才我给你说的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

    “我听得真真的。”康飞打了一个哈欠,“老娘你放心,我保证对胖迪好,就好像我家老头对书姨……”

    旁边知书听了,忍不住,伸手就在康飞手背上拍了一巴掌,嗔怪道:“怎么扯上我了?真是枉费我对你好了。”

    康飞就哄她开心,“我这不是举个例子么!书姨你对我的好,我又不是小白眼狼,怎么不知道,书姨你放心,以后我老头老娘都不养他们老,我养你老……”

    这话一说,气得他老娘又抽他一巴掌,刚才给儿子上规矩的事情全忘记了。

    康飞在老娘和书姨两个女人之间左右腾挪,哄了她们几句,抬眼看见他老子戴春林穿着玉色的儒衫,粉底皂靴,手上拿一把折扇,一步三摇就要出门,顿时高声喊,“爸爸你们要是做诗社,我给你们起个名字,就叫冶春诗社。”戴春林哼了一声,没搭理他。

    一摇三晃出门,沿途多有人跟他打招呼,等到了朋友胡三才家,几个平日里面经常一起的学里面同学已经在了,看见四爷进来,纷纷就说,春林,今天你晚了,要罚诗一首。

    四爷就苦笑,说家中孽障耽搁了时间,诸位朋友担待则个。

    “都说你儿子遇仙,你还一口一个孽障。”一个穿着玉色儒衫的中年人就用手上扇子点了点他,“这俨然是苏老坡的做派,惟愿吾儿愚且鲁,无灾无病到公卿。”

    旁边一个就附和道:“是这个话。”

    平日里头,四爷因为儿子有点傻,大家也不愿意戳他的肺,捣心窝子,可如今不一样,扬州府哄传一时。

    四爷实际上心里面是有些得意的,当下就说:“这孽障,居然跟我说,你们诗社连名字都没有一个,不如我给你们起一个,就叫冶春诗社。”

    众人顿时一愣,随后,为首的胡三才就说:“咦?这个名字倒是不坏。”

    “冶者游也,冶春诗社,这个名字,倒是颇符合我们大家聚在一起的名目,不如,就叫冶春诗社……三才,今天我们就以楼字为韵,大家做了诗,就用这个冶春诗社的名头付梓……”

    不提四爷跟一帮朋友吹牛打屁,这边康飞好不容易把老娘的马屁拍舒服了,然后觍着脸就问老娘伸手要银子。

    四娘娘想了一想,就让知书回房从箱笼里面剪了一块约莫三两多的银子给他,康飞还嫌少,死缠硬磨,总算是要到了十两银子。

    把银子往怀里面一揣,他扔下一句【胖迪你在家里面照顾老娘】就往外面跑。

    四娘娘一看,儿子拿了银子就往外面跑,指定不是什么好事,刚要叫他,旁边知书就拦住了,说,他这些天在家拘束得狠了,出去散散心又何妨。

    康飞把银子拿到手,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到打铜巷,想买一把刀,看了好些家铺子,大吃一惊。

    他好不容易要了十两银子,以为只能凑合买一把,毕竟,武侠小说里面买把好刀好剑,那都是上千银子,扶桑有把名刀【大般若长光】,就是因为价格600贯,跟六百卷大般若经一样,因此得了这个名字,结果扶桑国一船一船拉到大明的那种又轻又细只能用来辟邪的倭刀,八百文就能买一把,那种有工匠名字刻在上面的好刀,也不过一两多银子就能买到。

十五章 杀五贼

    把八百文的倭刀抽出来在手上挥舞了几下,刀锋破空发出呜呜的声音,吓得掌柜缩在拐旮旯不敢吱声,以为是碰到短路(打劫)的了。

    大明出了名的武器不好,偷工减料,一把腰刀一斤多一点,跟铁皮子没多大区别……扶桑,都说扶桑有匠人精神,应该强一点吧!

    结果挥舞了几下,康飞力气太大了,到第六下的时候,刀柄发出一声哀鸣,嘎嘣一声,裂开了。

    撇了撇嘴,把刀放下来康飞就说:“老板你这个刀不行啊!”

    缩在拐旮旯的掌柜这时候一下扑上来,拿着刀瞧了两眼,顿时就哭丧着个脸,“你这个小老爹,把我刀玩坏的了,你要赔……八百文,一文不能少。”

    康飞觉得自己是老实人,刀柄坏了,那是因为剧烈的停止作用,导致了刀柄裂开,从这一点上来说,刀的确是被他玩坏的。

    但是,掌柜说话这个腔调,康飞就不乐意了,什么叫八百文一文不能少?我辣块你妈妈,你这是讹我啊?

    把掏银子的手缩了回来,康飞眯眼带笑就看着掌柜,“老板,你这是看我年纪小,准备讹诈我啊?”

    他想接一句【我告诉你,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可一想,不太应景,就做罢了,只是拿眼瞧着掌柜的。

    掌柜被他眯着眼看着,顿时有点发毛,想说算了,又不甘心,咬了咬嘴,走到门外面就喊,“左邻右舍,请大家评个公道,这个小老爹把我一把上好的倭刀给皮坏的了,是不是要赔我的钱……”

    打铜巷,从这个名字就能知道,专门卖铜铁器皿的,卖刀的,卖剪子的,卖镊子的,卖针的,卖顶箍的,卖汤婆子的,卖炭盆的,一溜边看不到头的店,只要是铜铁家伙,上打铜巷都能买到,如果打铜巷没有,对不起,你走遍南北直隶,未必也能找得着。

    扬州府册子上有户十四万有奇,这个户,自然是家的意思,哪怕用后世一家三口的概念,扬州府也有四十几万人,但实际上,一户人家十几口的也比比皆是,后世学者普遍认为,至少应该有八十万,一百万也可能。

    一个百万级的古代都市,又不是往天空发展高楼大厦的,人口密度可想而知,这才养活了打铜巷这么多铜铁器皿店铺。

    掌柜这一喊,呼啦一下,顿时聚集了几百人看热闹。

    俗话都说,帮亲不帮理,又说,远亲不如近邻,所以,掌柜一下子底气就足了起来,一手拎着刀柄裂开的倭刀一手叉着腰就把话说了,末了,来了一句,“这个小老爹说我讹他,我也不要你十两八两银子,只请你原价把这把刀买了去,诸位,评评理,这个是讹么?”

    旁边就有人说了,哎!你这个小老爹,把人家刀玩坏的了,人家也不要你赔钱,就请你原价买走,这个道理,用读书人说,放之四海皆准,对吧!你把这把刀买走,不就行了吗!

    还有平日跟这家店主人不对付的,这时候就说,小少爷,你付了钱,到我店里头看看,我店里头有倭国大师喜之郎打造的宝刀,只要八,不,五两银子,你来看看瞧。

    周围七嘴八舌,总结起来就一个意思,你把八百文付了不就没事了。

    终究还是康飞看起来年纪不大,既然想买倭刀,不用说,怀里面肯定揣着银子,这是什么?这是大大的一只肥羊啊!不宰一刀,都对不起商人的身份。

    什么?你说仁义经商,诚信为本?

    别逗了好不好,在明代,想做一个合格的商人,有个诀窍,要【杀五贼】,五贼是哪五贼?仁、义、礼、智、信。

    做生意嘛!总结一下不就是八个字【高买低卖,囤积居奇】,按照这个标准,全部杀了肯定有冤死的,但隔一个杀一个,肯定有许多漏网的。

    至于为什么八百文钱买倭刀就是肥羊,因为剁肉的菜刀一把才二十文钱,倭刀买回去屁用没有,只能拿来挂在墙上辟邪,肯花八百文钱买倭刀的,不是肥羊是什么?

    这打铜巷里面大多是小生意人,但小生意也是生意,道理是一样的,有肥羊不宰,那怎么行。

    康飞就冷笑,我就不付怎么了?来啊!你们来打我啊!

    这么多人起哄,看这个小老爹不但不怕,反而双手在胸前抱起了膀子,一副不怕事的愣种二甩子的架势,这个时候就有人来做拦停。

    “诸位,听我一句话,这位小少爷只是把刀把子给弄坏得了,又不是刀坏得了,依我看,赔个五十文就算了。”那个掌柜犹自嫌少,结果康飞冷笑,伸手一拍旁边的门板,“老板,我给你面子,叫你一声老板,要是不给你面子……”他说着就哼了两声,拿细细眯着的眼睛看人,被他眼光扫到的人心里面都要打一个突,觉得这小子肯定是个夯货二甩子。

    以前又没有卷闸门,晚上关门歇业,是用一块一块的厚木板把店门上起来,门中有品是为板,尊称一声老板,一般指的是店里面的掌柜的。

    我叫你一声老板,是给你面子,不叫你老板,用拳头夯你一顿,让你吃生火,你又能竟敢?

    来啊来啊!

    康飞摆出一副夯货二甩子的架势,周围人顿时打退堂鼓,生意哪块不是做,别做这种二甩子的生意,真弄一顿打,虎骨酒一百多文一坛,跌打药酒的钱未必能挣回来,不划算。

    围观起哄的想宰肥羊的纷纷散去,剩下十大几个人,刚才做拦停的就拿膀肘子顶了顶掌柜,朝他努努嘴,“算了算了,五十文不少了。”

    五十文是不少了,梗子街街口卖饼的吴大侉子,两块香喷喷的擦酥饼加起来,才一文钱,要是到校场吃鞑官人家开的牛肉汤,那个汤,雪白,黏滴滴的,撒一把芫荽,还有大块的牛肉在里头,一碗才十文钱。

    嘉靖、万历年间,是明史里面公认的富庶时代,一直到我大清时候,还有年纪大的缅怀,前朝万历爷爷那时候日子好哇!

    什么?你说康乾盛世?对,吃地瓜的盛世,地瓜能跟烧饼牛肉汤比么?

    总是,五十文,不少了,由此其实也能看出来,四娘娘对康飞溺爱得紧,不然怎么肯就给他十两银子。

    掌柜的丧气,“算了算了,五十文就五十文,你把钱给我,赶快森……”

    康飞都准备掏钱了,听掌柜这么一说,顿时又不乐意了,为什么?老板嘴贱。

    扬州话【森】,就是【滚】的意思。

    康飞一伸手,直接就拽住了掌柜的浮领子,上去就是一个大嘴巴子,把掌柜的打愣住了,捂着脸就喊,“你,你,你怎么打人?不得命喽!打人喽!杀人喽!”

    看这王八蛋还想撒泼,康飞二话不说,正反两下,又是两个大嘴巴子,打完了,伸手一推,直接把掌柜的一屁股推在地上,“不打勤不打懒,专门打的就是你这样的不长眼……辣块你妈妈……”

    掌柜的捂着脸坐在地上,“你,你,你,小伙你别跑,我家本家兄弟的舅爷在江都县里面做衙役,我到江都县去告你,到时候打你大板子……”

    康飞切了一声,果然,小市民阶层都一样,拉虎皮做大旗的套路都会。

    他把大拇指头点了点自己的鼻尖,“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姓戴,戴康飞,梗子街上戴春林香粉店,就是我家里面开的,来,我等到你叫大老爷来抓我坐牢……”他说完,拍拍手,扬长而去,留下掌柜和十几个看热闹做拦停的目瞪口呆。

    半晌,刚才做拦停那个就说:“戴春林香粉店,怕不是这厢时哄传一时的遇吕祖的那个吧!”

    刀没买成,康飞在路上想了想,就往校场走去。

    到了校场旁边一条巷子里面,他熟门熟路,走到一户人家,在门口敲敲门,“二狗子,二狗子。”

    叫了几声,里面一个声音,“来了来了。”说着,拔门闩,那个木头门榫头发出【吱嘎】一声响,里头走出来一个人。

    人没到跟前,头上刨花油的浓香就到了跟前,差点儿把康飞薰一个大跟头。

    走出来的女人看起来二十岁出点头,头发用头油梳得整整齐齐,上面插一朵栀子花。

    康飞一愣,这位不认识啊!记忆里面没这么个人。

    他这一愣,女人未语先笑,拿个手帕捂着半边嘴。

    挠挠头,康飞假模假式拱了拱手,“这位娘子请了,我找张二扣。”

    “你是哪一位?找我家小叔子做甚么?”女人讲话声音,还带着些吴侬细语的韵脚,听到耳朵里面,说不出的舒服。

    咦!二狗子他哥是什么时候结婚的?

    看他脸上带着疑惑,再看看他身上衣裳,对面女人也有些疑惑,心说张家兄弟还认识这样富贵人家的小少爷?当下她就说:“奴和张家大郎刚刚结亲,不晓得小少爷你是?”

    “原来是大嫂子,我叫戴康飞,是二扣从小的玩伴。”康飞退后一步,作了一个揖,这个时代就讲究这个。

    对面女人就疑惑,听大郎讲,二狗子有个从小一起尿裤子(sui)和烂泥的玩伴,眼前这位看起来,不大像啊!身上的衣裳一看就价值不菲,也知道作揖,怕不是正经读书人家的子弟?不过动作不敢怠慢,对着他作揖就还了一个万福礼,窈窈窕窕,很是有【盘靓条顺】的感觉。

    “奴姓潘,原来是戴家叔叔。”

十六章 请奶奶赴教场下操

    潘娘子站在门口跟康飞说话,旁边有邻居瞧见,就高声道:“潘新娘,如今张大郎和二狗子都不在家,你怎么依着门跟一个男人说话?”

    那说话的人看起来三十来岁的样子,脸颊上有个大痦子,说话间眼睛咕噜噜直盯着潘娘子,潘娘子低着头骂了一声,“要死快哉!讨厌煞了……”

    她这低声一嘀咕,康飞听得真真的,忍不住,就低声接了她一句,“嫂嫂,我看那厮眼睛咕噜噜转得像是个贼,一定是垂涎嫂嫂的美色,不如我帮嫂嫂你请他吃一顿生火,也叫他不敢骚扰嫂嫂……”

    潘娘子吓了一跳,市井普通人家,哪儿有这样就喊打喊杀的?隔壁姓王的虽然讨厌,却也不至于真就打上一顿,于是赶紧摇头。

    两人这么低着头窃窃私语的样子,让隔壁那人瞧见了,心里面格外来火,当下就走了过来,张开又粗又短的五指,油乎乎的手就往康飞肩膀上一拍,“哎!小老爹……”

    这人刚叫一声【小老爹】,没想到康飞是个枇杷叶子面孔——翻过来就毛。

    一伸手就叼住对方手腕,然后一个大背包,咣当,一个大整掼,就把这厮给摔在了地上,旁边潘娘子吓得拿双手一捂嘴巴子,连连往后退了两步,一下就靠在了墙旮旯。

    地上那厮被摔得浑身骨骨节节都疼,忍不住,就扯开嗓子喊了一声,“不得命,杀人喽!”

    康飞夯哩!一抬脚,一脚就踩在他嘴巴子上,踩得对方吱吱呜呜直叫唤。

    这青天白日的,旁边到底有街坊邻居出来看,一看,是隔壁王大孤拐被人用脚踩在地上,虽然王大孤拐这个人不讨喜,但终究街里街坊的,就纷纷过来劝架。

    这个王大孤拐三十几岁了,马马都不曾娶一个,是一个有名的光棍,孤拐,就是脚踝,又指一个人脾气不大好,走头六怪。

    康飞没搭理几个走过来劝架的人,扭头看看自己衣裳肩膀上被对方摸了一道油斑,低着头就对地上王大孤拐说道:“你晓得我为什么打你啊?”

    被康飞用脚板底踩着嘴巴子,王大孤拐吱吱呜呜说不出囫囵话来,旁边人就做拦停,“少爷,少爷,这个光天化日的,打人,总归是不好,给我个面子,算了,算了,你看可好……”

    扬州人性奢靡,好作大言,这个【少爷】在这里用作【小兄弟】的意思,并不是真的人家就叫他是少爷。

    康飞把手一挥,“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这个家伙,称呼张家大嫂子叫潘新娘,这个是什么意思啊?你不是讨打是什么?”

    旁边人一听,顿时无言以对,对这个王大孤拐,真是说不出话来。

    这个是什么道理?

    《笑林广记》里面有《请下操》的笑话,说:一武弁惧内,面带伤痕。同僚谓曰:“以登坛发令之人,受制于一女子,何以为颜?”弁曰:“积弱所致,一时整顿不起。”同僚曰:“刀剑士卒,皆可以助兄威。候其咆哮时,先令军士披挂,枪戟林立,站于两傍,然后与之相拒。彼摄于军威,敢不降服!”弁从之。及队伍既设,弓矢既张,其妻见之,大喝一声曰:“汝装此模样,将欲何为?”弁闻之,不觉胆落,急下跪曰:“并无他意,请奶奶赴教场下操。”。

    扬州俚语,新娘子进门,就要称【奶奶】,就是太太的意思,弟兄几个原想给长官助威壮胆,结果一声河东狮吼,把长官直接吓得大喊,“请老婆大人到操场指挥我们演习武艺。”

    这老婆大人称为奶奶,那么,新娘是什么意思呢?新娘就是小老婆。

    指着人家的脸说人家是二奶,这不是讨打,是什么?

    做拦停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不晓得说什么好,康飞这边又在对方身上踢了几脚,把王大孤拐踢得直叫唤,这些街坊到底不能看着王大孤拐被打,纷纷就劝,这个王大孤拐,坏就坏在一张嘴,不得坏心,打几下,就算了,再打,出了人命官司就不好了。

    康飞就坡下驴,收了脚,又伸手在肩膀上掸掸,轻描淡写就说:“我给几位一个面子,不过,这厮,把我衣裳弄脏了,这个钱,总要赔吧!”

    地上王大孤拐挨了打,一阵一阵疼,这时候听他说还要赔钱,就赖在地上不肯起来,“你打死我算了,要钱没得,要命一条。”

    康飞一瞪眼,不顾几个人拦住他,就要上去再踢几脚,“你跟我耍无赖是啊?我今儿个就要让你晓得,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旁边缩在墙旮旯的潘娘子这时候忍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旁边几个看见张家刚过门的娘子这样,心里头连连阿弥陀佛……王大孤拐被打得不怨啊!这个是红颜祸水……

    正在这个时候,从巷子口拐进来两个人,为首的一个一张刀条子脸,下颌几根微微泛黄的短须,长得三分像是汉人,七分倒像是色目人,后面一个年轻许多,面孔就要柔和些,看起来就颇为清俊。

    “张百户回来了。”周围人纷纷给对方打招呼,张大郎一一回礼,很是客气,他身后的清俊后生看见康飞,忍不住眼眉带笑,喊了一声,康飞哥哥。

    这时候张大郎看隔壁老王躺在地上直哼哼,就问起缘由,旁边人简单一说,张大郎大怒,拎着拳头就要粗他,康飞记忆中记得张大郎枪棒功夫不坏,张家因为要上京袭职,祖宅都卖掉了,如今这个住的地方,是赁的房子,周围都是普通卫所兵。

    明朝军制,【年二十比试,初试不中,食半俸,二年再试,中着食全俸,仍不中者充军】,上至指挥使,下至百户,儿子想袭老子的职,就要进京考试,古代出行,不是买一张动车票那么简单,来回的路费不菲,不然,为什么文官们有个陋规叫做【程仪】呢!

    到了京城,你一个人都不认识,是不是还要花钱上下打点?所以,为了袭职,倾家荡产的比比皆是。

    张大郎袭职百户,把祖宅都卖了,还欠了一屁股的债。

    百户岁俸一百二十石,听着不少,可扬州是富庶地方,下辖的里下河地区是出名的鱼米之乡,米价正常的时候一石米一两银子,可丰收的时候一两银子可能会买到七八石米,这样一来,一年可能也就十几二十两银子。

    普通人家这些钱或许还够生活,可一个卫所百户官,这点钱无论如何是不够了,你要操三歇五,练习枪棒,所谓穷文富武,没有银子,怎么吃肉练武?何况张大郎还欠一屁股债……

    张大郎祖上是鞑官色目人,祖祖辈辈下来也好几代了,他那个长相,是返祖了,心,却完完全全是一个扬州府本地人,心里面就想,我们扬州,都说是【千家养女先教曲,十里栽花算种田】,如今阳春三月,正好是花季,我何不到城外,先赊点花来,卖了钱,还还账,剩下钱也好养家。

十七章 何不骗他几个钱花花

    这位张百户是个实干家,想到就做,带着弟弟就去城外,那城外从瓜洲古渡一直到扬州城水门,这一蜿蜒水脉几十里,两边尽是花农种植的花田,景色着实可观,扬州因此也是当世最大的花卉市场。

    赊了花来家,正好碰上康飞揍隔壁王大孤拐,他还觉得这个和弟弟张二扣从小玩耍的家伙愣头青,这项时都听说康飞遇仙,现在看,夯货就是夯货,遇仙了,也不能改变。

    结果旁边人一讲事情缘由,张百户忍不住也要夯王大孤拐,辣块妈妈,我不在家,你王大孤拐就要调戏我家马马,还了得?

    康飞到底拦住了张大郎,说,我已经教训了这个王八蛋,这厮,不在床上躺半个月也起不来。

    这时候王大孤拐就在地上大声哼哼,张百户看了一眼,厌恶地就喊了一声,“你给我森(滚)。”

    张百户虽然穷,但到底是朝廷经制百户官,王大孤拐虽然喇虎,也不敢跟张百户耍赖,挣扎着要爬起来,爬了两下,居然都没爬起来。

    到底还是隔壁,又是军籍,张百户虽然厌恶,还是叫了两个人把王大孤拐给抬回家,想了想,又叫潘娘子回家,拿了几十文钱,让人送到旁边王大孤拐家,说让买点虎骨酒擦擦。

    康飞站在旁边心里面就想:你这个百户好像当的也不大快活,似乎不是我想象中明朝百户老爷的样子啊!

    他忍不住就说:“我打的人,怎么能叫大郎哥哥掏钱?”说着就要从怀里面掏钱,张百户一把拦住他,脸上正色就说:“你要把我钱,你就是打我的脸……”

    康飞心里面就说,到底是军人,还是淳朴啊!

    他心里面话音刚落,结果张大郎喜滋滋地对弟弟就说:“二狗子,把赊来的花给你家嫂子……”说着就对潘娘子道:“娘子……”

    结果潘娘子伸手在他腰里面一掐,愣是打断了张大郎的话。

    “还不快请戴家的小相公到屋里面坐?”潘娘子横了他一眼,虽然说,被作价五两银子从人牙子手上卖给了张大郎,而且看张大郎也是没钱,但,张大郎是朝廷正经的经制百户,她一结亲,就是正经的正头娘子大奶奶,而且张大郎年轻力壮……比起被主家偷,结亲后,潘娘子倒不恨主家娘子五两银子就把自己卖了,做一个百户老爷家的正经娘子,也不坏啊!再说了,张大郎枪棒功夫好,比起以前的主家那三脚猫的三四下子,强多了。

    她以前的主家,就是扬州城里面大名鼎鼎的大财主万雪斋,万雪斋偷了她,嘴上说要立她做十六房的姨太太,结果偷了三四回,也不见后面的动静,反而是大娘子,因是续弦,忌惮她长得着实狐媚,就趁万雪斋不在家,叫了人牙子把她发卖了。

    把康飞请到堂屋里面坐下,潘娘子又让小叔子去外面买【四干果四鲜果】招待康飞,然后就拽着张大郎到厢房里面,低声说:“我看这位戴家小相公身上衣裳价值不菲,他是什么人家,做什么的?”

    张大郎正嫌【四干果四鲜果】招待康飞太浪费了,当下就说:“他是南门梗子街上戴春林香粉店的少东,自小跟二狗子尿尿和烂泥,何必这般破费招待他?”

    戴春林香粉店的少东?

    潘娘子顿时知道了,戴春林香粉店嘛!轻、白、红、香,四样具美,是整个扬州城大姑娘小媳妇们最想拥有的,顿时就断定,这是个财主。

    当下潘娘子就说,“我在原来的主家就听说,戴春林香粉店出产的香粉,是这天下顶尖儿的香粉,既是他家少东家,且又是小叔的玩伴,更加不可轻忽,免得人家说我们军中人家粗鲁不懂道理。”说着,看了丈夫一眼,又替大郎整了整胸前衣裳,柔声就说:“我家大郎,那是朝廷正经的百户老爷,既是老爷,那体统就要立起来,钱,却是可以慢慢赚的……”

    一边替张大郎整理胸前衣裳,潘娘子一边就想:这戴少东既然是个财主,何不骗他几个钱花花。

    潘娘子是苏州人,从小就被卖在盐商人家,作为顶尖一拨盐商人家的丫鬟,潘娘子是见过世面的,这个戴家小相公,眼看知书识礼,身上衣裳不菲,又肯为自己出头,自然就生出何不骗他几个钱花花的心思。

    此世风气,不可以纯用五百年后衡量,实际上就算是五百年后,那些问大衣哥借钱的人,那心态,何尝不是【他是个财主,既如此,何不骗他几个钱花花】

    作为从底层爬起来的潘娘子,从来没觉得【骗他几个钱花花】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而张大郎听了潘娘子的话,心里头热乎乎的,觉得,这个马马没有娶错,虽然,五两银子有点贵……当下就对潘娘子说:“奶奶见教的是,是我眼界低了。”

    夫妇两从厢房里面出来,二狗子在街口买的干鲜果子,正拿着一个频婆果递给康飞,“康飞哥哥吃这个。”

    这频婆果就是后世的苹果,在大天朝有两千多年种植历史,从两晋时代就有嫁接技术,产量高,耐储存,百姓拿来切了晒干,可以当粮食。

    康飞吃了一口,差一点想吐出来,口感不好,沙沙的,像是后世的【香蕉苹果】,他是脆苹果的拥趸,觉得又软又沙的苹果叫什么苹果。

    这时候潘娘子就对康飞说,“家中局促,四蜜饯太贵,四看果太不实在,这四干果四鲜果都是街头买的,让小相公见笑了。”

    康飞愣了一下,心说,我不是郭靖,你也不是黄蓉啊!

    他借机就放下苹果,冲张大郎行了一礼,“康飞前来,是找大郎哥哥的,二扣常说,家中有一把祖传的镔铁宝刀……”

    张大郎顿时一皱眉头,他为了上京袭职,连祖宅都卖了,但是那一口刀都没舍得卖。

    康飞砍对方眉头微微皱起,当下继续说道:“不敢叫大郎哥哥为难,我只是想看看瞧,开开眼而已。”

    张大郎听他这么一说,松了一口气,略一踌躇,就说:“待我取来与你瞧瞧。”

    康飞在打铜巷没买到刀,在记忆中想起来,这张家祖上有一口好刀,想着来见识一下,也好比较比较,究竟多少钱才能买一把好刀。

    这时候张大郎从房里面取了刀,郑重地双手递给他,“这是祖上立功,将主爷爷赏的,将主爷爷又是从洪武爷爷那儿得来的赏……”话里话外,我祖上可不得了,这宝刀可不得了,充满了对祖宗的敬畏。

    康飞小心翼翼从刀鞘中慢慢抽出刀来,定睛一看,顿时大失所望。

    啧啧!这花纹,跟后世酸洗的花纹差远了。

十八章 我这宝刀有三大妙处

    古人为什么要醉里挑灯看剑?很简单,技术不过关,想要看清楚剑上的花纹,来,取一盏灯来,我仔细掌掌眼。

    但五百年后就不需要了,想看清楚花纹,酸洗一下嘛!那花纹,要多漂亮有多漂亮,别说龙泉、阳江的正经师傅,很可能乡下的【老乡造】都懂的用酸洗。

    时间是个了不得的东西,它可能让古代某个东西变成传说,也可能让古代某个东西变成烂大街的货。

    像是钢,就属于被烂大街的,虽然,大明的钢铁产量在当时已经是世界第一,像是佛山,年冶铁将近三千万斤,可是跟工业时代一比较,连毛毛雨都算不上。

    康飞是玩冷兵器全甲格斗这个圈子的,盔甲、刀剑,见多了,这一个行当,自己锻造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像是跟他一起参加比赛的曹公公,从爱好全甲格斗,变成潜心研究如何冶炼全甲,复原历史上的甲胄……从打造出第一个还有些坑坑洼洼的头盔开始,到后来,打造的盔甲跟国际上那些也未必差多少,信息化时代,这东西没有多少技术保密性可言,卖油翁不是说么,无他唯手熟尔。

    像是酸洗这种技术,已经类似白酒勾兑,你只要接触这一行,就没有不知道的,但在古代,你掌握了这个技术,可能就视作【传子不传女】的家族秘术,从此秘而不宣。

    越王勾践剑那么厉害,还不是被龙泉师傅们仿造得满大街都是,这种神兵利器,不要上千两银子,也不要上百两银子,甚至不要998,马爸爸那儿,一百多块钱你就能买一把。

    当然了,【文玩党】是不认这种刀剑的,你这个花纹,太简单粗暴了,没有美感,我们要的是师傅们精工细作锻打出来的,最好是扶桑的师傅,他们有匠人精神,要【甲伏锻】【本三枚】【覆土烧刃】,我拿在手上,没事的时候拿出来擦一擦,再就着光,看看刀刃上隐约的花纹,卧槽,太有文化韵味了……

    而康飞则是【武操党】,刀剑么,就是拿来操的,没事砍个安全头盔什么的,玩个【兜切】,至于刀剑损坏?这东西不就是消耗品么?

    这把刀要是文玩党来看,再有【将主爷爷】【洪武爷爷】这样的词缀加持,恐怕就要把持不住,满脸潮红了,就好比清穿女听见【四阿哥】之类的词汇,肯定把持不住满脸潮红,但换了武操党,未免就不值得一看了,花纹就那么一回事,跟酸洗的差远了,至于镔铁,哼!我拿汽车弹簧钢板自己磨一把刀就比你这个镔铁宝刀强得多你信不信?

    什么?你说历史价值?我们武操党不知道什么叫历史价值,我们只晓得刀剑是消耗品,是拿来剁剁剁的……

    这两派是互相看不起的,大概等于传武和散打吧!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但是,有句话怎么说的?异端比异教徒更该死,什么同根生?我先砍死你再说。

    总之一句话,康飞对刀剑不是外行,所以把张家大郎递过来的镔铁宝刀抽出来看了两眼,顿时就大失所望。

    张大郎看见他眼神中的失望,顿时心有不满,我这刀可是祖上流传下来的,当年将主爷爷……当然,他就算是说了,康飞肯定也听不进去。

    面带不满从康飞手上抢过宝刀,张大郎忍不住嘀咕,“你们老戴家祖上几代是行医的,哪里知道我这宝刀的妙处,我这宝刀,砍铜剁铁、刀口不卷,吹毛得过,杀人不见血……”

    康飞噗嗤一声就笑开了,张大郎真是太好笑了,水浒听多了,以为自己是杨志么?砍铜剁铁什么的,五百年前,不是,五百年后我们家门口卖的菜刀也能做到,修脚刀都是钛合金的呢!

    他这一笑,张大郎不乐意了,“康飞,你这是瞧不起我们老张家?”

    “不是不是。”康飞赶紧摇手,“大郎哥哥这话说的,我跟二狗子从小那是尿尿和烂泥的交情,怎么能瞧不起老张家,我只是觉得大郎哥哥你,你这吆喝起来,比青面兽杨志厉害多了。”

    张大郎眨了眨眼睛,略一琢磨,觉得康飞是在夸自己,当下就说:“青面兽杨志那也是一条好汉,不过我张大郎不比他差……”俨然觉得自己理应是水浒天罡星里面的一员。

    “是是是,可着整个扬州卫,谁不晓得大郎哥哥枪棒功夫是这个……”康飞说着,还比了比大拇指,这个手势古今通用,张大郎听了这话,顿时就得意得紧,正要再吹嘘几句,旁边潘娘子忍不住就在裙子下面伸出脚去,在他脚面上踩了一脚。

    白了自家丈夫一眼,潘娘子看着康飞,脸上带着笑就说:“小相公……”

    康飞赶紧拦住她,“嫂子,我和二狗子从小玩到大,尿尿和烂泥的交情,大郎哥哥和我的哥哥也没两样……”

    潘娘子本身就是一个眼眉挑通的女人,顿时就改口,“既如此,叔叔。”她说着,笑盈盈就取了一个干果在手上,亲自递给康飞,“叔叔若不嫌弃,中午就在家吃个便饭……”

    旁边张大郎忍不住就嘀咕,“我家这没菜的饭,恐怕他吃不惯哩!”话是这么说,到底叫弟弟去街口买一碗肉来。

    康飞这时候赶紧掏出二两银子来,递给旁边的二狗子,“怎么能让大郎哥哥破费,说起来,大郎哥哥结亲,我还没有随礼,这点银子,让二狗子去买些熟食来吃,剩下的就给嫂嫂打根银簪子戴。”

    他这个做派,让张大郎一怔,心说,这小子,怎么一下这么通人情世故了?难道真是遇仙被仙人点化开窍了?

    手上被塞了银子的二狗子这时候抿着唇就笑,转身快步就去了。

    对过潘娘子心里面也欢喜,果然是个财主,一出手就是二两银子,看小叔手上捏着那模样,恐怕还不止,怕有二两三四钱的样子,赶紧亲自煎了一碗茶来,望了望坐在那儿和丈夫随意闲话的康飞,又从腰间抽出汗巾,在茶碗四周揩了一圈,这才盈盈走过去,把茶送给康飞。

    没一会儿,二狗子买了熟食回来,从酒楼借的篮子,里面是一碗炖鸡,一买鸭子,一尾煎鱼,一碗炖的烂烂的肉,正是鸡鸭鱼肉俱全,手上还拎着一小坛的封缸酒,当下张大郎在主位坐了,康飞坐了客位,潘娘子捏着汗巾打横作陪,二狗子就坐在下首。

    康飞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听张大郎吹牛,没办法,张百户也就杯中之物这点小爱好,一杯封缸酒下肚,就拉不住了。

    后世人吹牛,往往都当自己是地下部长,当地英雄谱娓娓道来,这时代的大明,那也是一样一样的。

    “……要说可着这扬州城,武功最厉害的,肯定是张石洲家的总教头李春生,以前是边军的把总,两把铜鞭有万夫不当之勇……”张大郎三杯酒下肚,就开始点评扬州城的英雄好汉。

十九章 成功的穷鬼

    把总?那不是最底层的小官么?还能有万夫不当之勇?

    康飞心里面想着,嘴上忍不住就说了出来,张大郎就得意,你小子遇仙又怎样?还不是要向我请教?

    当下他就耐心给康飞讲解,“你小子到底不是我军中籍贯,不知道我们军中的规矩,今天哥哥我就给你说道说道这里面的关门过节……”他讲了半天,康飞哦了一声,理解了。

    原来,康飞理解的那个把总,是各个地方自己任命的,不值钱,【选民间稍知兵事者,充为名色】【由抚院差委,或指挥及听用材官,谓之名色】,比如说你是地方上有名的大侠,当地巡抚老爷听过你的名字,然后说,来,你到我这儿当个把总,这种就叫做【名色把总】,算是炮灰里面的精锐,砍首级能领银子,但是,想升官?别想了,你说你是【先登】【首功】【斩首无数】,来,本官代表朝廷赏你一百两银子,什么?你想升官?还想荫庇子孙?哼!你想多了……

    真正的把总,那是要皇帝亲自批示,大明的军制,不管是参将也好,游击也罢,守备也行,最终任命权都掌握在皇帝手上,通过皇帝任命的,就叫做【钦依】,如果说名色把总相当于后世的排长,那么【钦依把总与守备同体,事权颇重,非各营哨名色把总之比】有自己独立的防区,有自己直属的部队,那就是等于是警备区司令了。

    看康飞连连点头,张大郎未免很是得意,端起酒杯滋溜一声,喝了一个满堂尽,然后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摆,“来,给哥哥我满上。”旁边潘娘子忍不住就暗中叹气,唉!丈夫这好酒的毛病终究不像样子,有心踩他一脚,结果踩错了,一脚踩在康飞的脚指头上,康飞疼得一下子跳了起来。

    张大郎看康飞一蹦而起,把屁股底下凳子都带翻了,忍不住问他怎么了,康飞眼神一扫,对过潘娘子顿时脸上一红,低下头去绞手上的汗巾,旁边二狗子眼神一扫,没吱声。

    “哦!有一只大老鼠从拐旮旯跑过去,我最怕这东西了,吓得毛毛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康飞随口一说,还把自己胳膊竖起来,表示自己真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鼻孔出气,张大郎切了一声,“到底娇生惯养,胆气不足,老鼠有甚怕的……”旁边二狗子默不作声,帮大哥倒了满满一杯酒。

    这个封缸酒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曲阿酒,相传连三国时候张飞连喝几碗都醉了,后来本朝洪武爷爷在顾龙山打了胜仗,当地父老送上牛酒,洪武爷爷喝得高兴,就赐名封缸酒,从此成了贡酒,是黄酒里面顶尖儿数得着的,价格也不便宜,张大郎平时还真不敢喝这么贵的酒,也就是今天,二狗子拿了康飞那二两四钱银子,想着哥哥爱喝酒,因此买了一坛。

    张大郎细细咪了一口,只觉得浑身惬意,便不在意老鼠,继续就讲道:“那李春生在一次跟鞑子交战中立下了大功,斩首七十余,按军法,要升指挥同知,还是世袭的那种,结果督帅老爷挑他的刺,说他没有军籍,到底给了四百两银子,就这么打发了,李春生气不过,正好张石洲奉上厚礼,请他做家中总教头,跟随自己南下扬州……”

    康飞皱着眉头,心想我这脚指头不会被踩出甲沟炎吧?

    他以前真在这甲沟炎上面吃了大苦头,有一次打比赛,赛前集训的时候不小心被队友踩到大脚指头了,结果第二天就疼得一拐一拐的,等真正比赛那天,一条腿都要点着地走,一走实在了,就是钻心地疼……要不怎么说十指连心呢?因此,忍不住就瞪了潘娘子一眼。

    潘娘子心里面正忐忑,偷偷抬眼看康飞,正好跟他眼神一撞,看他凤眼圆睁,外面的阳光打天窗上照进来,打在他脸上,能照见他脸上的茸毛,眼睫毛分外地长,一对眼睛十二分好看……忍不住脸上一红,赶紧把头低下去,心里面就道:他这双眼睛,倒是俊得不行。

    要不怎么说,老鸨爱钞小姐爱俏……

    本来潘娘子还说要骗他几个钱花花,这女人骗钱的路数,无非就是后世养备胎的路数,吊着你,让你摸一下手背,但是,开房绝对不行,奴奴不是那样滴人……最后把你钱花完了,再装着凄苦的样子,说不准再流几滴泪,说两句话,哥哥你是个好人,只是我们有缘无份,你但凡纯情一点,便会当真一辈子……

    不过潘娘子这时候和他眼神一撞,心里面未免猫抓心,两条腿忍不住,夹了一夹……脸上格外红了……

    且不说潘娘子心里面闹猫,这边康飞瞪了潘娘子一眼后,听到张大郎说李春生斩首【七十余】忍不住就撇嘴,心里面想,这牛逼吹大发了,砍七十几个人?我这种开挂的也未必砍得动,不过……两把铜鞭?哦!我明白了,这厮肯定是用火器的,说不定就是什么三眼铳五眼铳,排枪打一波,然后拎着家伙上去砍一波,这还差不多。

    张大郎解释的这个路数,康飞听了,囫囵吞枣,大概理解了,为什么明代中后期产生了大量的武术家,你要互相吹捧起来,那巡抚老爷、督师老爷们听了你的名字,自然点了你进军营,吃这碗刀口舔血的茶饭,听着好像不靠谱,问题是,这恐怕是练武的相对比较容易出人头地的一个路数了……真说起来,四百两银子也不少,西门大官人在狮子大街买上下两层临街的店面房子,也不过一百二十两。

    至于考武举人,别逗了,武举考试,一要考骑马,二要考射箭,三要考策论,这三点集合起来,注定了跟底层老百姓无缘,别的不说只说考策论,你要读书识字,可你既然读书识字了,何不去考文进士呢?就算一辈子没考中,做个拿五十年廪膳生员的蒲松龄大大,也不错啊!

    武举这个路数,基本上也就是张大郎这种身份,军卫出身,换后世说法,大院子弟……不错,张大郎现在是精穷的,还欠一屁股债,问题是,他就算是精穷,不也娶了一个漂亮的马马,祖传的宝刀也有一口,租赁来的房子也还住着,他要敢喊委屈,来,老百姓精穷的,你看看去,还想娶漂亮马马?别做你的春秋大头梦了,能几个人凑个十文钱,找了最不值钱的表子,让人家掀起衣裳,你们几个看着撸,这都算是比较成功的精穷人士。

    康飞大概理解了一翻,这时候忍不住就插嘴说了一句,“大郎哥哥枪棒了得,为甚不去考个武举?”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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