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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戴小楼     我在大明开无双txt下载     我在大明开无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五十四章 圣人之道,在百姓日用

    铁胜男脾气倔强,被打了,反倒杏眼圆睁,瞪着康飞就大声道:“你把我打死吧!”旁边铁庄主爱女心切,赶紧低三下四给康飞讨饶,“小老爷饶恕则个,胜男她只是脾气倔,却没有坏心眼……还望小老爷赏一个薄面……”

    铁庄主的意思是说,我马上都要给你结拜大哥做手下打生打死了,你好歹给我个面子吧!难不成你还准备把我女儿打死不成。

    可铁胜男是个头铁娃,反倒对自己老子喊道:“你别求他……”说着,就转头怒视二狗子,“你就看着你的兄弟打你的女人?”

    这话一说,康飞原本想放一句狠话,说我来替你老子教训教训你,这时候未免就一愣,下意识就看向二狗子。

    不曾想,二狗子毫不犹豫,舌头都不带打结的,理直气壮就说道:“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衣服破尚可缝,手足断何以续?”

    二狗子这话,院子里面那些江湖好汉们听了,忍不住纷纷在心中给二狗子点赞。

    这算是大明朝的政治正确,二狗子理直气壮说出来,大伙儿都觉得说到自己心坎儿里面去了。

    但是呢,在江南,这话不能这么讲。

    大约从成化年间开始,江南的赚钱方式就开始往资本方向发展,纺织这种劳动密集型作坊开始遍地开花。

    等到了嘉靖年,民间极富,就好像民间服妖的习俗,为什么服妖?有钱闲的蛋疼呗,你要真连饭都吃不上,会考虑这个?

    同样,作为劳动密集型产业的主力大军,妇女,自然而然地,就水涨船高了。

    这个时候,很多大儒喜欢讲学,史书上往往说【闾巷妇人往来与闻】,所以说,看书要仔细,如果没有地位的女人,她会参加这种社交活动么?不得被公婆丈夫打死?

    只有有钱,腰杆子才硬,才可能迫切发出自己的声音,就如我们所知道的,女权的崛起,导致了米利坚的禁酒令……

    同样,大量的明代小说证明,古代人也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纯洁,婚前性行为也很平常,事后无非就是吃一副药,坐一下马桶,一样能和老实男人美满地过一辈子……

    这些特质,都必须满足一个条件,开放。

    当然,明代就是太开放了,开放过了头,导致了糜烂整个江南的倭乱。

    像是明代的两千料双桅大福船,这要是放五百年后,妥妥就等于是驱逐舰,你能想象,驱逐舰掌握在一些家族的手上么?

    总而言之,大明,起码,大明江南,妇人地位水涨船高,道理很简单,一个妇人一张织机,一天的工作量就能养活全家人,作为赚钱养家的人,地位可能低么?

    也只有这种开放的环境,才会迸发出【圣人之道,在百姓日用】的振聋发聩的呐喊。

    当然了,那些都是有文化的老爷们研究的问题,普通男人的问题是,婆娘赚钱比我多,怎么破?

    牝鸡司晨,非国之福也。这话,百姓不懂,但是,百姓明白,婆娘讲话越来越大声了。

    这些浙江的好汉,平时没少这方面的怨气,这时候听了二狗子的话,自然觉得,说道我心坎儿里面去了。

    康飞听了二狗子这话,心中滋味,说实话,有些怪怪的,说不上来。

    他这副肉体,天然就和二狗子关系好,就好像一台电脑,虽然装了新软件,但是,硬件局限更大。

    康飞那时候怀里面只揣着十两银子的时候,就拿了一二两银子给二狗子……虽然说,付出不是为了回报,但是,听到这话,心里面未免还是熨帖得很。

    他转头瞪眼就看着二狗子,假意就说:“对老婆要好,在这上头,你要学我老爸……”说着,就转回来,定睛看着铁胜男,“铁姑娘,你这个人,虽然脾气不大好,但是,心中有坚持,这一点,我是认可的,虽然说,你年齿未免大了一些,何况你家出身也不大好……”

    说这话的时候,铁胜男气得要死,什么叫我家出身不大好?她忍不住,就瞪着眼珠子,咬牙切齿地看着康飞。

    倒是铁蟒铁大侠,这时候未免暗暗就叹气,心里面未免就说,唉!还是耽搁了女儿。

    他们铁家,虽然世代在湖州都是地头蛇,可是,在大明,这种人家,只能算土豪,权贵里面最低等的那种,像是铁胜男的爷爷,铁蟒的父亲,如今还在湖州衙门里面做六房书办的那位,只是个吏,吏,和官,区别可大了去了。

    哪怕他们家祖祖辈辈做六房书办,明面上一本账本,私底下家传还有一本账本,不管谁来湖州,都要用他们铁家人,但是,大明的规矩就是,你不是读书人,你就等而下之,算不得正经出身。

    铁大侠是个明白人,所以,有些自惭形秽了。

    他却不知道,实际上康飞说的你家出身不好,倒真不是说这个,而是他很清楚,像是铁家这种坐地虎,土霸王,要么官场有人,要么,道上有人。

    看情况,铁家在官场上是没人的,那么,只能是道上有人了,用传统武侠小说的说法,铁家大约就是十三连环坞,水陆总瓢把子这类角色,所以康飞说铁胜男出身不大好。

    但是呢,康飞总不能把铁胜男打死,毕竟,人家铁蟒铁大侠已经投效了,既然二狗子喜欢,而且听二狗子那番话,女人如衣服,大约日后也不会陷与妇人之手,那么,这铁胜男给二狗子做老婆,却也不是不可以。

    看铁胜男那副头铁娃的样子,别的不说,撑门立户,大约是不错的。

    当然,关键是二狗子看上对方了,他觉得,既如此,干脆……也行吧,就当时替荆川哥哥收买人心了。

    旁边唐荆川摸着短须笑而不语,康飞转头过去就说道:“还请哥哥保这个大媒……”这时候旁边头铁娃突然就瞪着眼睛插嘴,“我说同意了么?”

    铁蟒大急,顿时就呵斥女儿,“闭嘴,这等终身大事,哪里有你插嘴的份。”说着,转头看向唐荆川,“既有大人保媒,小人求之不得,求之不得……”说话间,未免看向二狗子,心说这小子是世袭的扬州左卫千户,日后我外孙,岂不是就要坐这个位置?

    铁胜男这个人,虽然有个性,但是到底只是个大明的女人,这个时代,女人说一句【女儿不愿盲婚哑嫁】大约就了不得了,至于其他,就不要想了,难不成还能去做姑子不成。

    所以,看着自家老子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终身大事给定了下来,一时间铁胜男气鼓劳叨,看着旁边二狗子未免就低声威胁他,“看你这小胳膊小腿儿,你别得意,就算我嫁给你,你也是天天被我揍的命。”

    她一副大长腿,身高比二狗子还高,说这话,还真不是瞎说。

    结果二狗子听了这话,根本不生气,反而一咧嘴,露出黑洞洞的后槽蛀牙,笑着就说道:“不怕不怕,我家康飞哥哥自会调·教你……”

    前面康飞听了这话,忍不住一个趔趄,差一点摔倒,转身就怒视二狗子,“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一百五十五章 喝杯酒压压惊

    这一席酒,众人皆是吃得酩酊大醉。唐荆川虽然给大家的印象似乎不好相处,可是他作为二十年前就是会试第一的人尖子,又在家闭门养忘,虽然达不到【安石不出如苍生何】的地步,却也是江南文宗,江南大侠,文武两途在整个江南几乎不做第二人想。

    他只是因为赵梅村的压力,无可奈何,要加快速度,却不是不懂,旁的不说,他从扬州调来的一万多客兵,要不是他一手棒子一手银子,恩威并施,说不准早就一哄而散了。

    要知道连戚继光都有被部下坑的经历,战场上把他这个上官扔下就跑。

    所以康飞以为自家这位荆川哥哥不行,实际上不是唐荆川不行,而是这个时代就是如此,换个名将来,做的未必比他好,事实上大明从土木堡之变后,军力就断崖式跌水,一茬还不如一茬,像是【友军观望不前】这种事情几乎是明军的老传统了。

    后来戚继光自己练兵,把军队里面所谓祖宗制度几乎全扔掉了,朝廷也没说话,一是因为他巴结上了阁老,二是大家都清楚,大明军制是到了不变不行的地步。

    明末大儒顾炎武在天下郡国利病书中说嘉靖东南倭乱之时募兵几十万,由此可见当时风气。

    冷兵器时代,所谓募兵,总结起来无非就是八个字,【解衣推食,细酒肥羊】,纠集一帮亡命徒,打一波流……古代冷兵器,几乎都是一次性部队。

    这个一次性,并不是说只能打一次,而是精神不能传承,你老了,你这支部队就没用了,甚至你没老,就腐化堕落了,不能打了,叫做一次性部队。

    像是后来的名将李成梁,八千家丁,吊打蛮夷,野猪皮只能乖乖给他做干儿子,可等老李挂了,后来小李们就不行了,老一批能打的家丁老去,再新募壮士也不行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大家享福惯了。

    别说野猪皮能打,也别说野猪皮儿子们都杰出,那只是一个字,穷,穷则思变。

    为什么说野猪皮穷?满文老档里面就有,连摆牙喇这种千里挑一的精兵,经常打仗事后也就是赏赐一件【血衣】,从大明这边抢过去的沾血的棉袄……这不是我说的,是人家自己记载的,可想而知,是多穷。

    满万不可敌?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而已。

    等捡了个大皮夹子,坐了天下,那腐化速度……就甭提了,立马不能打。

    鹰不能饱,饱则远飏,这话可是汉代就有了。

    故此,在座群豪先觉得唐大人似乎不大好相处的样子,我们来投军,你不是应该解衣衣之推食食之么,怎么还给我们讲规矩?

    可接下来唐荆川大肆封官许愿,把总一堆,这个,跟阿童木那个世袭的百户官似乎差了不少,可是,这帮好汉,原本就是上门招女婿的,混的都很是拮据,那还说什么,难道要拒绝,说,不行,把总太小,起码得是个守备……

    正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这时候再看唐荆川唐大人,未免觉得唐大人真是礼贤下士,有古之君子之风,所以,大家都醉了。

    康飞冷眼旁观,倒也叹为观止。

    这待人接物,如沐春风的本事,他要是有,五百年后那时候他就应该混个高育良书记的位置,何至于跟胖迪一起穿了。

    当然了,康飞内心未免也要吐槽,总觉得这个待人接物如沐春风,好像也挺二皮脸的,哥们我真做不来。

    至于铁大侠,还真混了一个守备,笑逐颜开,跟捡了一褡裢银子差不多,连皮青脸肿的脸都笑得有些慈眉善目的味道,还站起来说要为大家跳一段舞助助兴……很是憨态可掬。

    康飞旁边坐着的二狗子未免就撇嘴低声说,“得意什么,又不是军籍,也就是领点赏钱的命……”

    “闭嘴。”康飞顿时低声呵斥他,“就你懂得多?”

    他说着,喃喃就道:“人家要的就是这份体面,做官了,以后可以写进家族志里面,死了,那墓碑上面也可以加几个字……”

    “哥哥还说我,你这口气,还不是瞧不起人家。”二狗子未免顶嘴,康飞恼羞成怒,伸手就揪住他耳朵,“我看你是几天没教训,愈发没规矩了……”

    他这口气,二狗子未免就讨饶,“哥哥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二狗子说这话的时候,因为是夜里,每一张案上都掌着灯,古人云,醉里挑灯看剑,为什么要醉了在灯下面看大宝剑呢?

    由此可见,灯是有加持魔力的,五十分的不说看成一百分,大约也能看成八十分。

    二狗子长相清俊,他家祖上是色目鞑官,故此遗传了一些,眼瞳色泽很淡,康飞有时候火起来骂他是二哈,这话,倒也没错。

    故此,他这一声哥哥饶命,在灯下看来,居然有些美目流转的味道……康飞忍不住心里面一跳,下意识就放下了手。

    他这时候想起来,他这具皮囊,以前和二狗子是尿尿和烂泥,为什么后来四爷四娘娘就反对两人一起玩?四爷更是直言不讳说自己儿子玩相公?

    难道我和二狗子,以前有点什么性启蒙的游戏?然后被娘老子看见了?

    康飞心里面打个凸,顿时不敢往下想了。

    后世男人之间开玩笑,说,好基友一被子,大抵只是开玩笑,并不是真的要去搅基,像是康飞这种打全甲的,格外直男。

    他赶紧把手放了下来,然后端起酒来,心说,吓死老子了,喝杯酒压压惊,可惜没有冰阔落……

    看看月上梢头,他干脆就起身对唐荆川说回去补觉,唐荆川心疼兄弟疲累,让他回去早早歇息。

    兄弟二人说话的时候,二狗子挤到铁蟒旁边,低声就对铁胜男说道:“你与我一起,我有些话要对你说……”铁胜男冷眼看他,觉得对方小胳膊小腿的,当下就起身,至于旁边铁大侠,这时候不知道身在何地,加上有人凑趣,喊他一声,守备老爷,手舞足蹈,不知道怎么好了,却是根本没发觉。

    这边康飞和唐荆川说了,转身看二狗子,却没见着他,心里面奇怪,挠了挠头。

    那边瑞恩斯坦看见小老爷要走,赶紧起身,那阿童木也是腾一下就起身过来,欲要表一个忠心,康飞就挥挥手说道:“我回去补觉,你们来干甚么?难不成陪我睡么!”说着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老瑞和老阿俱都尴尬一笑,互相看看,难得都从对方眼神中读懂了意思。

    咱们这位老爷,什么都好,就是讲话,似乎有些不着调……

    康飞一个人回到他们自己的院落,想了想,去了老将军的房间。

    张桓老将军年纪大了,睡得浅,瞧见他后就忍不住说:“怎么想着到我老头子房间,这是碰到什么难题了么!”

    康飞赶紧摇手,“哪里有……”想了想,就把二狗子给铁胜男提亲的事情说了,然后说道,我怕撞见了脸上不好看。

    张老将军听了这话,未免奇怪,起身拎起桌子上面的茶瓯,倒了满满一碗,抬头一饮而尽,然后搔了搔白发说道:“那小子还没开窍,毛都没一根,怎么懂找女人了……”

    康飞看他喝那么浓的凉茶,撇了撇嘴,“你老人家也不怕睡不着。”

    老将军就瞪眼看他,“你小子都把我吵醒了。”康飞听了就伸手在嘴边拍了几下,“那我可管不着,我得睡了。”

    他说着,就往旁边一张床上一倒,和衣而睡。

    老将军看他这样子,总不能伸手把他拽起来赶出去,只能叹一口气,又倒了一杯茶喝了两口。

    他那个新收的徒弟刘云峰被康飞差遣着去办事,房间只得他一个人,说实话人年纪老大了,就怕寂寞,这时候看康飞睡旁边,心里面其实是有些欢喜的……那老年人为什么都喜欢猫儿狗儿?说白了都是因为怕寂寞。

    老将军到了怕寂寞的年纪,膀胱自然是已经老的不成样子,两杯茶喝下去,顿时就想起夜。

    把短褂子披在身上,他推门出去,酣畅淋漓放了一次水,这才回来。

    走到隔壁房间的时候,老人耳朵尖,未免就听见里面说话。

    一个有些尖的声音响起,“说是娶老婆做正头娘子,却原来是要劝自己的娘子去服侍自己的恩主……你倒是不嫌臊?”

一百五十六章 聊得入港

    房间里头,铁胜男气得牙花子疼,心想我铁胜男怎么能受这样的折辱?有心要把二狗子狠狠揍一顿,也好出一出胸中这口恶气。

    她脸色不善,下意识撸了撸袖子,不过,今天她身上没有穿细腰窄袖的扬州样,铁大侠怕不体面,勒令她穿了一件正常的宽袍衣裳。

    只是,这怎么能难得住铁胜男,虽然穿着宽肥的衣裳,但是出门的时候她悄悄问厨娘要了一根襻膊膊,厨娘要汲井上灶,宽大的衣服做事不方便,故此要用这个【襻膊膊】把袖子给绑起来。

    有读者老爷或许要疑惑,穷人穿衣料更少的不就是了,为甚要穿宽大的衣裳?

    这有个缘故,天朝的传统衣裳,大多是前后一片裁,可以平铺的很整齐,料子用少了,穿在身上别别扭扭的,宽大裁剪更简单,至于细腰窄袖的【扬州样】大约已经涉及到立体裁剪了,不是普通师傅能裁出来的……就如康飞没穿之前,他那世的老娘那个年代,做衣服怎么才好看呢?有一本专门的杂志叫做《魔都服饰》,得按着那个来,才时髦,即便如此,真要做上档次的,还得找个魔都师傅来做。

    所以,细腰窄袖的扬州样,根本不是给劳动人民穿的。

    就如一说明代,记忆中顿时浮现的是飞鱼服,是凤冠霞帔,至不济,也得是褙子,是绉纱道袍,问题这些大约等于五百年后的雅戈尔,你家老爸烧饭会把几千块的雅戈尔穿身上?

    底层百姓做事,自然用这个【攀膊膊】把袖子一绑,做起事来方便。

    铁胜男喜欢穿扬州样,虽然扬州样不是给人穿了揍人用的,但是扬州样袖子窄,撸起来揍人,好方便的。

    至于像是今天这样穿不着扬州样,也难不倒铁胜男,她又不是没绑过这个攀膊膊。

    一口咬住攀膊膊一头,她反手就把带子从腋下绕过,把两个袖子给绑了起来。

    看她脸色不善把袖子给绑起来,二狗子又不是二傻子,当下一伸手,就说:“等一下……”

    铁胜男把拳头一捏,竖在二狗子面前,就对他说道:“你现在可以喊救命,说不准你家康飞哥哥就来救你了,不过在那之前,你满嘴牙都要被我打掉……”

    二狗子这时候就哼哼了一声,“我看你也是做惯了大家小姐的,我就不信,你老子不让自家奴婢服侍?”

    他这话,说得理直气壮,铁胜男顿时语塞。

    古代大家族的老爷们,有生杀予夺的权力,大明虽然不是奴婢例同畜产,法律似乎也规定不能奴役人,可事实上,人牙子遍地,买个小丫鬟才五两银子,你说不许奴役人,我没奴役啊,来,叫爹……小丫鬟窈窕上来,叫了一声爹……

    这还算是要脸的人家,好歹假模假式套个皮,不要脸的人家更多,我就用奴婢,我就奴役人,怎么了?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天朝人从骨子里面就信这句话。

    你头悬梁锥刺股,吃那么大的苦头,读书做了老爷,不就是为了刮得天高三尺,不就是为了奴役人……什么?你说你是为了我大明的崛起而读书?这话你自己信么?

    那些标榜我家三代无犯罪之男无改嫁之女,这话,听听就好,不违法犯罪,偌大家私,怎么积累下来的?最起码,别的不说,你家用不用奴婢吧,大明律里面写得清清楚楚的,可上至百官下至百姓,谁都觉得,这家人发达了,就合该他家僮仆成群,米烂成仓,谁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红楼梦里面有句名言,只门口两个石狮子干净。为什么这么说?别的不讲,里面的奴婢们,哪一个,不是被主子享用过的,然后再嫁给家生子奴仆,俗话说的好,有一就有二……你早晨去做事,恰好被主子看见了,主子一笑,冲你招招手,你是去呢?还是去呢?

    这些大家族的阴私,就如窨井盖下面的臭水沟,不能掏,一掏,都是臭气冲天。

    铁胜男这个姑娘是蛮横,但是,也只是蛮横,还没有历练到理直气壮不要脸的地步,故此,她被二狗子这么一问,顿时就说不出话来。

    二狗子看铁胜男捏着拳头却无言以对的样子,顿时就咧嘴一笑,露出黑洞洞的后槽牙,心情极得意。

    铁胜男尴尬,这时候看他笑,忍不住就呵斥,“你笑什么?我看你这样子,也就知道学你那康飞哥哥,你也不仔细打量打量自己……”

    二狗子未免一怔,“你意思是让我猪八戒撒泡尿照一照自己?”

    铁胜男暗暗把拳头给收回来,这时候就一翘下巴,“哼,你也不是一窍不通的二傻子嘛!”

    可二狗子摸了摸自己的脸,却是有些疑惑,“不是啊?人家都夸我长得好……”

    铁胜男未免腹诽,是,后槽牙都烂没了,还学人家笑,那人一嘴雪白的牙齿你有么?

    二狗子继续嘀咕,“……我打小的时候,人家都叫我二姑娘,很多老爷都想睡我哩。”说着,未免一挺胸,“只我家康飞哥哥一个人,叫我二狗子……”

    铁胜男虽然蛮横,性子也不算顶顶开窍的,可是到底二十岁了,女儿家本来就比男孩子又成熟些,故此懂这些,当下一撇嘴,“你这不是犯贱么?最后还不是要陪你家哥哥去睡,不但自己去,还要让自家娘子去,你臊不臊啊!”

    “那能一样?”二狗子未免撇嘴,“为银子?那才是贱哩!”

    说着,就一挺胸,“我与哥哥却是青梅竹马……”

    铁胜男忍不住就挖苦他,“就你还扬州卫的千户老爷?你们扬州卫怕是没卫学吧?你和康飞能叫青梅竹马?你们那是尿尿和烂泥好不好。”

    湖州有一个左军都督府下属的湖州千户所,所千户周云泉,师从武当张松溪,和她老子铁蟒铁大侠齐名,她不服气,心想,我打我爸,那就跟揍小孩儿一样……就掂根棒,上湖州千户所挑战周云泉。

    这话,也有几年了,从哪以后,周云泉就不大跟江湖上往来,这两年名声也淡了。

    她知道卫所的卫学,就是因为她上门挑战周云泉的时候,周云泉正在卫学里面给卫中子弟开蒙讲学。

    铁胜男本来要揍二狗子的,不曾想,居然跟二狗子拉起家常来了,聊了几句,居然觉得还挺谈得来的,忍不住柳眉一动,“你这个小屁孩,似乎也不是那么讨厌。”

    二狗子未免咧嘴一笑,旁边铁胜男忍不住,就说了,“你可别学康飞笑了,他一嘴雪白的牙,你那后槽牙烂得……”说着,还拿手在鼻子前面扇了扇。二狗子听了这话,就学着康飞,把手掌一窝,哈了一口气,闻了闻,然后皱眉,“你乱说,根本不臭……”

    两人在房间内聊着,隔壁康飞听得尴尬,这时候未免就吐槽,二狗子这厮,三观完全扭曲。

    他翻了一个身,心里面就想,以后,跟二狗子说话,是要注意一些了,这大明和五百年后的语言环境不一样。

    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门轻轻开了,随后,张老将军蹑手蹑脚就进来,看见他睁着个眼,顿时嘿然一笑,“你家二狗子对你着实不丑……还晓得让自己的马马来伺候你。”

    康飞闻言,都不想跟老将军分辨,一翻身,也不去看他,拿件衣裳就往耳朵上面一盖,心里面就想:老将军虽然睿智,到底也姓赵,居然觉得这很正常……简直……太变态了,该死的大明。

一百五十七章 豪杰来投

    第二日,康飞起来,装不知道,继续和唐荆川宴饮,如此过了几天,唐荆川就抱歉对康飞说,遇仙,你我兄弟,按理,我不该催你……

    他为何这么说?盖因读书人每日诗歌宴饮,那是常态,就如康飞他老子四爷,一天天的,要么吃大户跟张石洲吃吃喝喝,要么就跟一帮诗社朋友吃吃喝喝,何曾干过什么正经事情?这才是正经读书人的路数。

    当然,这种状态,书上一般委婉说,闭门读书,就如唐荆川,他闭门读书二十年,然后名气天下皆知,一代江南文宗兼大侠,至于你要问他为什么闭门读书还名气大增,这个么……咳,读书人的事情,你们不懂,这个叫【天下咸仰之】

    这大约就和五百年后带研究生的教授们把跟金主爸爸吃吃喝喝管做叫【闭门做学问】一样。

    按说,康飞到了湖州,又帮唐荆川解决了募兵的问题,唐荆川应该跟他宴饮半年才对。

    可正因为康飞帮他解决了募兵的问题,他这才着急,这兵,光募不练,自然是不行的,哪怕是冷兵器时代招亡命徒,也不是说每人发个武器就能拉出去打仗,还是要练一练,最起码,那十斩八斩之类的军法,还是要讲一讲的。

    故此唐荆川就觉得内心歉然,康飞帮他解决了大问题,他却不能每天陪着康飞宴饮了,这个,有失主人之道,也不符合时下的价值观。

    他满脸的歉意,结果康飞神秘一笑,就说,哥哥若信我,再陪我吃喝几天,我保你有大惊喜。

    唐荆川听他这么一说,未免有些纳闷,就仔细问他,可康飞只是笑,却死活不肯说了,唐老爷没奈何,只能作罢,按捺下性子,继续和康飞宴饮。

    康飞每天就顾着吃香的喝辣的,晚上还偷偷去会了几次双鱼,和双鱼探讨如何扒鱼鳃做鱼的学问,岂不快哉。

    到了第四天的时候,中午正在吃酒,这时候,驿站外面一阵大乱,随后,有驿卒匆匆跑进来,“老爷,老爷,不好了,外面不知道哪里来的乱兵,闹哄哄怕不有好几千,派人来讨要牛酒……”

    驿臣是唐荆川的粉丝,天天陪着自己的偶像喝酒,不知道多爽,这时候忽然听驿卒说有乱兵,顿时就大怒,“浑说八道,这湖州哪里来的乱兵……”说着,就起身给唐荆川拱了拱手,“先生稍坐,学生去去就来。”说罢,一撩绉纱道袍,匆匆就去了。

    没一忽儿,驿臣领着两个人进来,“先生,说是处州的兵,特来拜见先生的。”

    这时候,坐在唐荆川身边的康飞顿时起身大笑,然后就冲那驿臣身后的刘云峰招手,“大侄子,快过来……”

    那刘云峰被康飞这么一喊,未免有些难为情,当下过来就给康飞磕头,“师叔,云峰幸不辱命。”康飞快步下座走过去,弯腰就把刘云峰扶了起来,随后看着另外一个年轻人,口中就道:“这就是处州王如龙(注1)罢,好一个七尺昂扬的好汉。”

    王如龙身高换算成五百年后大约有一米八,这在浙江甚至整个大明,都能算得上昂扬大汉了。

    他看着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模样,面有桀骜之色,不过,还是抱拳半膝下跪给康飞行了礼。

    康飞内心就说,我这是扮演的金主爸爸,这人看模样,大约也是有本事的,却不得不跪下,可见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人实在不多……

    他内心戏多,动作却不慢,赶紧伸手就去把王如龙拽了起来,把着他手……没办法,康飞也不喜欢,感觉只有隔壁三哥家男人和男人才会手牵手上街,但是,这个时代就是如此规矩,他要扮演礼贤下士的金主爸爸,就不得不如此。

    “快起来……我来与你引荐,南京兵部主事唐老爷,日后,可就是你的上官了。”康飞说着,转身就对一脸惊喜模样的唐荆川笑道:“荆川哥哥,惊喜不惊喜?”

    唐荆川无言以对,可是,端着酒杯的手腕却未免有些微微颤抖。

    康飞笑着就转头看着王如龙,“如龙,你来自己跟唐老爷说,你这次带了多少人来?”

    王如龙是处州当地的大豪,大约就类似三国许诸这种人,家族是在山里面开矿的,别看南直隶和浙江都有钱,可是,底层百姓,穷苦的那也是比比皆是,跟着王如龙在山里面开矿,自然就要听王如龙这个金主的话。

    所以王如龙大概属于有钱没地位的,这才被康飞用空白官照给招募来了。

    王如龙一抱拳,又是单膝下跪,口齿清晰就道:“小人王如龙,参见老爷,小人麾下,有山中矿徒五千……”说罢,脸上未免就有跋扈之色。

    也不怪他骄傲,不管什么年月,开矿的肯定比种田的有勇力。

    冷兵器时代,出名能打的,矿徒未必是唯一的,但是绝对是其中之一。

    没几年,戚继光就要练矿徒了,再往后,登莱矿徒兵变,耿仲明孔有德那也是我大清三藩之一,再往后,上帝的小儿子领着广西矿徒,差一点把整个大清都给锤爆了,然后,另外一个矿徒,经常让上帝附身,把上帝的小儿子爆揍一顿……

    总而言之,这些都是能打的。

    唐荆川闻言大喜,他好歹那也是熟读兵书,也自己编撰兵书的,没吃过猪肉也是见过猪跑的,自然晓得矿徒能打,关键是,他从扬州带来的一万多兵,因为在浙江被当地排斥,几无战斗力可言,幸亏康飞帮他招募了湖州大侠铁蟒,如今又有处州王如龙来投,麾下更是五千矿徒,如此,天下何处去不得?

    一时间,他真想仰天长啸。

    终究是天不亡我唐荆川……

    他起身下座,亲自去把王如龙搀扶了起来,“王壮士快快请起。”说话间,转身就去取了一杯酒水,“这是湖州佳酿,满饮此杯,以壮声色。”

    王如龙接过来,一抬头,就喝了一个照杯,随后拿袖子一抹嘴角,“谢老爷赐酒。”

    唐荆川看他豪爽,格外欢喜,就拽着他到自己身边,一叠声又让驿臣搬几案来,再附上碗筷酒盅。

    在座的铁蟒铁大侠未免气闷,觉得这厮一个处州人,跑到我们湖州来,也不来拜我的码头?好歹给他一些颜色瞧瞧。

    但是他这些天也处摸出来唐荆川的一些脾性,别看唐老爷这会子礼贤下士的模样,铁蟒敢肯定,真要触怒了这位老爷,一翻脸,拉出去砍头那也是有可能的,人家是什么人?是读书人,是会试第一,是嘉靖八才子,是江南文宗,是天下间数得着的英杰,说一句不客气的,这种人物,目无余子,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注1:王如龙,明代抗倭将领,累功至福建都指挥佥事,擢拔广东参将,授昭勇将军。戚继光手下的大将,一般认为是义乌人,但是,也有说是处州人的,是当地大豪,领数千人投奔戚继光,本书取后一种说法。

一百五十八章 我看你还能再撑几年

    唐荆川得王如龙五千矿徒,顿时如虎添翼,未免就要向他的同年兼荐主赵梅村报信。没错,唐荆川是严嵩一党,这个是没法洗的,连唐荆川后来的弟子写书,说道这个,都只能拿蔡京蔡相爷曾经提拔某大儒说嘴。

    那驿臣是他的粉丝,屁颠颠地给他的人准备上好的马,就用八百里加急给送到南京去了。

    话说,赵梅村以工部左侍郎的官职来到南京,主持抗倭,这要用五百年后,那就叫中央下来的特派小组,地方上但凡有政治智慧的,都该知道怎么办。

    可是,我大明自有国情在,七品御史,钳制侍郎,这种事情又不稀奇,故此,赵梅村到了南京,不买账的人比比皆是,像是南京兵部尚书韩石溪,因为赵梅村这个主持抗倭,主要侵蚀的就是他的权力,故此对赵梅村更是不屑一顾。

    韩石溪是四川南充人,绰号川蛮子,身材短小,可是,蛮起来连皇帝老子都无可奈何。

    他的资历非常老,和那个【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的杨升庵是一榜同年,每常和杨升庵诗歌唱酬,互相都赠过诗文集子,在文人中也是数得着的。

    而赵梅村是嘉靖八年的进士,虽然到现在也二十年了,算得官场的老资格,可是,跟韩石溪三四十年的官场资历依然没法比,差着十好几年的资历。

    况且韩石溪资历雄厚,做过吏部主事,户部郎中,后来外放,曾经义正辞严拒绝过宁王的招揽,这个可是大大加分的一项。再后来,他总督过漕河,巡抚过江南,如今做这个南京兵部尚书,可以说是理所当然,众望所归。

    科场前辈这个东西,在大明朝是无法弥补的功课,见着十几年前的科场前辈,那不是执晚生礼,那是要执弟子礼的,单单只这一点,韩石溪就是全方位的碾压赵梅村。

    故此,韩石溪拿后脑勺瞧赵梅村,赵梅村却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能捏着鼻子忍着。

    当然,赵梅村也不是善茬儿,顿时就跟南京守备魏国公勾勾搭搭起来。

    魏国公家在南京几乎两百年了,说是坐地虎,都是小瞧了魏国公家,确切地说,那就是土皇帝。

    一个大家族,在一个地方繁衍生息二百年,那时候又没有计划生育,别说权力了,只靠人,都能吓死你。

    所以,赵梅村在南京一时间跟韩石溪斗得有声有色。

    这天傍晚,他正在院子当中和几个幕僚清客纳凉,旁边有姬妾服侍,他一张容长脸,肤色白净,双目狭长,坐在塌上摇着团扇,乍一看,倒有三五分像康飞的老爸,四爷戴春林。

    他拿了一牙西瓜在手上吃着,旁边姬妾就拿个手巾在塌旁的冰镇井水中绞了绞,再把手巾把子递给赵梅村。

    赵梅村吃完手上一牙西瓜,拿着井水浸过的手巾把子搓了搓脸,沁凉盖脸,顿时精神一震。

    “给大家都搓一搓。”赵梅村让人给幕僚清客们都绞上一把冰凉的手巾把子,幕僚们赶紧放下手上的西瓜,接过手巾把子,展开敷面,顿时都是齐齐一哆嗦。

    这时候赵梅村未免就吐槽,“韩石溪这老家伙,仗着自己资历,不把我放在眼中,实在可恶……”

    他下首一个面团团的中年就拱了拱手,“梅翁,韩蛮子如今已经七十岁了,想他还能再撑几年?我看不足挂齿。”

    赵梅村听了手下首席幕僚这话,未免内心无奈,自己身边的人都这个水平,怎么跟韩石溪斗?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是巴结了严阁老,可问题是,严阁老自己也才得宠没几年。

    严嵩是嘉靖二十一年的时候才入阁,迄今不过六年,而且,内阁首辅那是夏言,还轮不上严嵩。

    这也是今年严嵩和仇鸾勾结,让仇鸾诬陷三边总督曾子重,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剑指首辅夏言,果不其然,夏言入狱,严阁老如今圣眷在身,作为严嵩的干儿子,赵梅村也才有这个机会,以工部左侍郎的身份到南京指挥抗倭。

    骤然发迹的赵梅村,以前不过一个刑部主事,后来巴结了严嵩,做了通政使,掌受四方奏折,俗称银台,最大的好处,大约就是能够时常见到天子。

    可读书人终究不是太监,靠着天子宠信就能搞定一切,何况,太监也没搞定过一切,何况只是一个通政使。

    所以,他夹带内实在浅薄,像是他首席幕僚那番话,也不想想,赵梅村的干爹兼恩主严嵩,今年也六十九岁了。

    这个人,脑子里面还是有些想法的,故此,一听手下幕僚这话,未免心里面摇头。

    不过这家伙城府还是有的,却也不恼,只是一笑。

    正在这时候,外面他从北京带在身边的管家匆匆就进来,“老爷,有从浙江来的消息。”说着,就把手上的信笺递了上去。

    赵梅村接过,拆开封泥后展开了一瞧,顿时大喜,腾一下就站了起来,把前面的案几都给撞翻了,上面的西瓜撒了一地。

    他的首席幕僚后知后觉,这时候站起来就问:“梅翁,这是有什么好事么?”到底是幕僚清客,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那么一些的。

    哈哈大笑了几声,赵梅村大声就道:“真乃是天助我也,赶明儿我就把这封信给韩石溪那老家伙仔细瞧瞧,也好好臊一臊这个川蛮子。”

    第二日,他亲自登了韩石溪的门,韩石溪原本不想见他,还是韩石溪手下幕僚有个叫牛布衣的,这时候就劝说,“石翁,赵梅村如今圣眷在身,何必如此难为他,就见上一面又何妨。”

    韩石溪虽然老了,顽固了,却也不是一点儿都听不进去别人的话,听了牛布衣所说,沉吟了一下,当下就请赵梅村进来。

    两人见面后,吃了茶,赵梅村这时候就把信笺给从怀中拿了出来,脸上若无其事地就说道:“本兵大人,下官这儿有一封信,是南京兵部主事唐荆川所写,请本兵大人过目。”

    韩石溪身边幕僚过去接了,返身来递给韩石溪,韩石溪展开一看,未免就砸了砸牙花子。

    他之前大肆打压南京守备魏国公,这,也是得到朝廷的默许的,毕竟,地方和中央,这暗中较劲的事儿,从古至今不绝。

    他上奏折说魏国公勾结南京守备太监侵占草料场银,自然不是为了那几两银子,真实意图,那自然也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说起来,韩石溪这个人,大约也能算得上有些操守的官儿,当然,得加个括号,封建时代。

    按这个时代理解,这也算是一个好官,清官了,可是,谁规定好官清官就不贪图什么的?

    这世上,有的人好名,有的人好利,有的人好色,好名的,难道就一定比好色的有节操?

    韩石溪就是一个好名的,他的真实意图,就是总督六省抗倭,不过,朝廷还没有这个先例,故此,他要略微用些手腕,费些功夫,才能把这个总督六省抗倭的权力给拿在手上。

一百五十九章 平生学禅寂,犹自别离难

    有一句话说的好【国家板荡,才思忠臣良将。】故此,韩石溪这个南京兵部尚书,其实对目前的抗倭工作,是消极怠工的。

    之前唐荆川领着一万多扬州兵去浙江,他一点都不看好,作为一个总督过河漕,巡抚过应天的大佬,他太清楚地方上的陋习了,唐荆川一个六品兵部主事,带着一万多客兵,浙江的巡抚和布政使,他们能欢迎?就老老实实掏粮食掏银子?

    韩石溪心里面甚至有一句话……浙江人,哼!

    他又不是不知道这倭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算不知道的,看看如今朱纨朱都堂被闽浙两省的御史言官们狂喷,但凡是官场历练几十年的,也就要明白了。

    所以,你们斗吧斗吧,斗个几年,江南糜烂,朝廷才知道祸害,那时候,且看老夫摘星拿月,平定江南。

    至于韩老大人心中没有百姓?这个么……不做安安饿殍,尤效奋臂螳螂……韩老大人他姓赵哇。

    讲真,大明朝但凡做过总督一级高官的,手上有些人命,那真是太正常了,大多数时候,加总督衔,那都是拉出去剿匪平叛的。

    岳飞岳爷爷都不敢保证手下没有枉死的鬼,何况他人乎?

    故此,韩老大人这位平叛过苗子的总督级大佬,对唐荆川极为不看好,至于唐荆川的名声,对他来说,那也是浮云一般,道理很简单,韩老大人年纪大资历老,肯叫唐荆川一声小唐,大约已经是给面子的了。

    可如今没想到,这唐荆川居然在湖州做了偌大的事情……他心里面太清楚,一万多浙江兵和一万多客兵的区别,所谓本乡守本土,这一万多浙江兵能够爆发出来的战斗力,和客兵那完全不一样。

    故此,韩石溪内心实在纠结。

    赵梅村看韩石溪的表情,内心暗爽不已,故意还问,“老大人,是不是给唐荆川调拨些钱粮……”

    他这话一说,韩石溪顿时就白眉一竖,“南直今年遭灾甚重,扬州、淮安几个府都是大水,非但不能上解钱粮,还要抚恤,这一进一出,不知道多少钱粮要耽搁……唐荆川要钱粮,自然是让他问当地拨给,浙江巡抚是干什么吃的?”

    赵梅村未免故作为难,皱着眉就说:“老大人难道忘了?朱都堂……”

    韩石溪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他差一点忘记了,浙江巡抚朱纨这时候麻烦缠身,大约,浙江是管不动了。

    一时间心中烦闷,就把旁边的茶端起来喝了两口,下首赵梅村陪着他喝茶,心中快意之极:皓首匹夫,守户之犬……哼!

    等赵梅村走后,韩石溪回到后堂,这时候才发怒,把茶盏往地上一甩,碎瓷片崩得到处都是,旁边伺候的两个小厮吓得瑟瑟发抖。

    韩石溪这个人头铁,从他的绰号川蛮子就能看出来,这种人往往脾性刚烈,受不得一点委屈,而今天赵梅村前来,显然是要抽他的脸,这,让他一张老脸如何挂得住?

    等赵梅村走了他才发怒,讲真,对于他这种性格刚烈的人来说,已经算是城府深的了。

    不过,他手下的幕僚,大多是从韩老大人征讨苗子的时候就跟随了,自然知道这位东翁的脾性,却也不怕,当下,一个幕僚就打了一个哈哈,“东翁何必和赵梅村这个小人计较,他不过因为抱了严阁老的大腿,骤然发迹……”

    韩石溪未免就把旁边的几案一拍,须发凌然,“我二十年老督师,焉能受他赵梅村这个鸟气……”旁边一听,老大人这是被赵梅村气狠了,连鸟都蹦出来了。

    这时候,旁边有个程滨渠,徽州休宁人,是韩石溪的钱谷师爷,当下便道:“老大人,历来匪患,俱都是剿抚并重,那赵梅村既然要剿,咱们何不就抚呢!”

    韩石溪顿时若有所思,旁边几个幕僚也俱都就说,滨渠,计将安出,快说快说。

    程滨渠这时候不慌不忙就道:“那五峰船主汪直,以前和我一起做过买卖……”

    韩石溪顿时沉吟,几根手指就在旁边几案上敲击不已。

    这时候,四百里外,湖州。

    唐荆川拉着康飞的手,黯然就道:“遇仙,你我兄弟,聚首何其短也……”

    康飞心说,老哥哥,前两天你还说要让我赶紧走……他哈哈一笑就说道:“如今哥哥万余战兵在手,自然是要以练兵为要。”

    他这么一说,唐荆川格外难为情,当下就长叹,“国事多累我,不得春觉闲……”

    这话,未免有虚伪的嫌疑,真嫌弃国事累我,何必巴结严嵩做了严党,不过,考虑到大明自有国情,这时候的读书人大多如此,也就不奇怪了。

    这时候已经是傍晚,太阳下山,褪了几分火气,只是蝉噪不已,即便是河面上微风徐来,依然觉得热。

    康飞就抽开手,把身上绉纱道袍的领子扯开,“哥哥,别婆婆妈妈啦!我早晨就说要走了,你非得拉着我吃酒,践行酒就践行酒呗,一吃就是晚上了,再不走,天都黑啦!”

    他如此说,唐荆川只好眼看他上船,随后,船尾那黑黝黝铁塔一般的汉子伸出竹篙一点,穿着十二层倒赶浪的姑娘摇着橹,船便往远处行去。

    康飞站在船上冲着唐荆川摇手,大声喊道:“哥哥,等我从佛山回来,定然还来叨扰你,到时候可记得好酒好菜招待我……”

    唐荆川闻言,顿时垂泪,自己欠这位兄弟,实在良多。

    作为一个感性的文学家,他忍不住又作诗,“平生学禅寂,犹自别离难……”后面些,他的铁杆粉丝驿臣老爷顿时就觉得禅风扑面,忍不住也泪流满面,激动的,忍不住就喃喃说了一句,“生平愿为荆川门下走狗。”

    船上,铁胜男冷眼看着康飞这边兄弟情深的模样,一时间没忍住,就说了一句,“你们这些读书人吧,真真是,虚伪得紧,那位唐老爷,明明想做偌大的事情,却又整天惦记着跟你吃酒,你们读书人还管这个叫诗酒风流,真是不懂,这不就是和尚一边想成佛一边又惦记着吃肉么!”

    康飞闻言,忍不住就转身怒视她,可是,再想一想,忍不住哈哈大笑,“铁姑娘说的在理,在理……哈哈哈!”

一百六十章 久仰你的大名

    康飞一行离开湖州,一路顺水向东,等到了杭州府境内,两岸景象顿时为之一变,大片大片的桑稻,显示着当地的富足,二狗子头一回到杭州,忍不住就说,哥哥,不曾想杭州如此富庶,比我们扬州也不差哩。

    康飞闻言,不由白了二狗子一眼,呵斥他就道:“不学无术,俗话说的好,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白居易老早就夸过了,杭土丽且康,苏民富而庶……还等你说?”说罢,心里面未免再加一句,比扬州也不差?扬州再过几百年,只配给杭州做丫鬟,不,保洁大妈,十八线的半老徐娘。

    二狗子被康飞一骂,忍不住就咕嘟个嘴,旁边铁胜男瞧见,就补了他一刀,“叫你拍哥哥马匹吧?热脸贴个凉屁股……”

    这时候二狗子未免就呵斥铁胜男,“男人的事情,你懂肾?”一时间两人就拌起嘴来。

    康飞在旁边看着两人斗嘴,实在觉得把二狗子和铁胜男带着是一大错招,也不知道能不能悔棋……幸好,这就到杭州了,马上就让他们滚蛋……康飞心里面打定了主意。

    说来也怪,铁胜男那身高个头,捏个拳头往那儿一竖,说,我能打二狗子这样的十个,保管个个都信,可是,偏生铁胜男跟二狗子吵架,颇有些不亦乐乎的架势。

    而铁胜男,大约家里面人都捧惯了她这位大小姐,反倒是二狗子没把她当一回事,她挺新奇的……也只能这么认为了。

    二狗子和铁胜男争执了一会儿,到底觉得脸面上不好看,便低声嘀咕,“哥哥却是不爱我了,在旁人面前,也不给我留些脸面。”

    这叫什么话?

    康飞忍不住脸上抽搐,转身恨恨就想抽二狗子一巴掌,那手举的高高的,到底没落下来,就像二狗子说的,到底也要给二狗子留些脸面。

    当下他就一捏拳头,骨节爆响,挥了两下吓唬二狗子,呵斥道:“你们两公婆要吵架,滚一边吵去,莫耽误我看风景……”说罢,转过头去,不由念叨,“烟雨江南,你撑一把油纸伞,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下看你。”

    倒不是他装徐志摩,实在和啪啪啪的时候念叨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一个道理,转移注意力,不然他觉得自己会被气着。

    不得不说,只要是美的东西,大家都懂得欣赏,即便康飞念的这种新诗,全无平仄,可是,旁边人听着就是觉得好听,舒服,词句中意味犹然。

    他站在船头迎风而立,本就引人注目,这时候未免就有旁人搭腔,“阁下好句子,韵味悠长,只是……”

    说话那人看模样也就和康飞差不多,方面大耳,阔口剑眉,尤其在阳光下,头发隐约反射着淡淡的姿色,双瞳隐约发绿,叫人一见,顿时就生出【碧眼方瞳是神仙】的感慨,真真好一副相貌。

    康飞瞧着也有些稀罕,这人穿戴一看就是个读书人,可这种英武气质,在大明读书人中很是罕见。

    当下他就隔着船往那边一拱手,“词句浅白,献丑了,在下扬州戴遇仙。”

    那人在对面船上还了一礼,“杭州宋桐岗……”两个人隔着船讲话,互相聊了数句,都很是心生好感。

    大明的读书人都是颜值党,连做官都要看脸,你长得好,升官都比别人快,而康飞和那个宋桐岗都是卖相非常不错的,偏生还有一个共同之处,两人腰间,都佩戴着一把倭刀。

    这时候康飞已经把张老将军赠与他的倭刀换了一个刀装,用的是萨摩装,萨摩装的刀镡极小,只比刀柄略大一圈,故此显得刀姿修长,佩戴在腰间,那一身绉纱道袍又缝得极为修身,格外衬托出风中修竹一般的风骨。

    对面船上宋桐岗则是宽袍大袖,配上他方面大耳阔口剑眉,腰间倭刀刀姿只是微曲,看着倒更像是一把长剑,大约就如松挺立。

    做朋友先看什么?自然是先看脸。

    两人隔着船大声说话,这时候,旁边铁胜男就对二狗子说了,“瞧见么,人家读书人互相才聊得来,你倒好,薄薄一本兵书,都背得磕磕巴巴的……”说着,未免就带着嘲讽味道说:“你这个青梅竹马,迟早要被别人替代了去。”

    二狗子顿时就恼了,脸上涨得通红,转过脸去,不肯再跟铁胜男说话。

    这人也贱,铁胜男看他这样,居然就软了腰子,主动赔罪,“好了好了,是我说错了,这还不行么,你和康飞哥哥,好兄弟,一辈子……”

    她这么哄着二狗子,二狗子这才转怒为喜,鼻腔出气哼哼了两声,“你懂肾?我跟哥哥,那是尿尿和烂泥的交情,就如老酒,越藏越香……”嘴上这么说,心里面却是打定了主意……

    旁边康飞和那人聊得来劲,康飞忍不住就说,“桐岗兄,一会儿中午,我们到前面找个酒家吃酒,你看如何?”

    对面船上宋桐岗哈哈一笑,“找甚么酒家,我这儿有好酒。”说着,转身叫人,话音刚落,从船舱里面就出来一个穿二尺八扬州样的姑娘,头上戴着两朵白玉兰,手上捧着个葫芦就递了上去。

    二狗子眼尖,顿时就瞧见那姑娘头上戴着两朵白玉兰,眼睛顿时就一亮,走到康飞身边就拱了拱康飞,“哥哥你瞧……”

    康飞就觉得二狗子不懂规矩,哪儿有盯着人家身边女孩看的道理?这即便是到了五百年后,依然是个大忌讳,话说,他上大学那会子,旁人要这么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女喷油看,自己肯定上去揍对方一顿再说。

    当下他未免就呵斥了一句,二狗子就很委屈,“哥哥说什么哩?我是说,那姑娘头上戴着白兰花,跟我们扬州一样哩。”

    对面宋桐岗也没有左脚一踩又脚面的轻功,自然不能踩着水就飞过来,两家往河边一停下里,船老大给搭了一个跳板,对面宋桐岗拎着那酒葫芦就过来了,嘴上还说道:“遇仙兄的船大,我那小船逼仄,就在你船上吃酒……”

    康飞一听,这人就如相貌一般,果然豪爽得很,当下笑着就道:“请都请不来……”

    这时候,船舱内曾贾氏掀了掀帘子,瞧见宋桐岗后顿时就缩了回去,宋桐岗一愣,“船上还有宝眷?却是失礼了。”

    旁边铁胜男听了这话,顿时就恨恨,“你这个人,眼瞎么?我难道不是女人?”

    宋桐岗听她这么一说,顿时就尴尬起来,这口气,不像是丫鬟之流,自己似乎是失礼了。

    读书人之间,狎妓游玩,这是不需要避让的,大家换了玩玩那也是理所当然,像是丫鬟侍婢,如同是理,但是,正经人家的家眷就不一样了。

    明代有身份的人,还是讲究些这些玩意儿的,这宋桐岗身边带着个像是丫鬟又像是侍妾的姑娘在身边,不消说,家里面肯定是有矿的财主。

    康飞看他脸上尴尬,就解释说道:“这是湖州莺脰湖铁家的姑娘。”

    宋桐岗一听,顿时就道:“原来是铁胆孟尝铁蟒铁大侠的令爱,早就听说,铁女侠是是江湖上不拘小节的侠女,一手青蟒剑法极为了得……”

    铁胜男一听,未免就喜滋滋的,“原来你知道我的名声……”宋桐岗闻言暗暗就擦了一个冷汗。

    康飞心说你傻啊!这分明就是客套话,久仰久仰,难道别人真的就是久仰你的大名?

    不过,他总不好这么说,当下就低声解释,“船舱中是前三边总督曾子重的家眷,因为判了流三千里,我们扬州的张老将军一力应承,要把人送到流放所在地佛山……”

    他这么一说,宋桐岗顿时就肃然起敬,“张老将军何在?待我大礼拜见。”说话间,就放下酒葫芦,双手互相掸了掸袖子,俨然就要拜倒磕头的样子。

    旁边康飞正要拦他,这时候二狗子就插嘴说道:“张老爹爹啊!他路上又碰上一件不平事,拎着一把刀,带着徒弟就杀过去了,估计要灭人家满门……说是让我们在杭州武林门外等他哩。”

一百六十一章 成佛易,成人难

    二狗子说话,旁边康飞笑而不语……你还真以为大明是权阉当国民不聊生,张老爹爹整天没事干就扮演大侠斩奸除恶?二狗子你真是二傻子哦,老爹爹是嫌弃船上逼仄,跟徒弟换船去了,就你不知道好歹,还真以为人家去行侠仗义了。

    由此可见,张大郎这个哥哥做的还是很合格的,不然按照二狗子家那个境况,二狗子应该黑化,然后自宫练辟邪剑法,进宫服侍天子,进而把持朝政,颠倒黑白……然后再回到扬州府,一身蟒袍妆花过肩,站在船头迎风而立,心里面还要有大BOSS的槽点:我张二扣又回来了,当年那些帮过我的,我要让他们荣华富贵,那些瞧不起我的,我要叫他们家破人亡……

    可现实是张二扣还是平平安安长大了,虽然说三观有些扭曲,可是,按康飞的眼光来看,大明就没有几个不扭曲的。

    或许正是他这个脾性,对了那个没有遭受过社会毒打的铁胜男大小姐的眼,两人几天下来关系极好,让康飞真是无语。

    虽然二狗子这个说法不正确,不过,康飞必须帮他圆上,不然,新结交的朋友要以为你不大对头,二狗子也要嘟囔,哥哥不爱我了,在外人面前不把我面子。

    故此他只好笑着说:“老将军古道热肠,在湖州碰到一个熟人,说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说嘉兴府嘉善县当地有个大户人家,想侵吞隔壁人家的一块菜地,就讹人家儿子偷吃他家的鹅,人家不服气,要当面对质,结果他家儿子年纪小,拍手笑着就说吃鹅吃鹅,左邻右舍俱都听得真切,那人家又羞又恼,一时想不开,一头就撞死在当场,随后,他家婆娘刚烈,拿刀一刀就把儿子杀了,把胃囊取出来,里面尽是一粒粒的螺蛳肉,众人这时候恍然,原来是吃螺……”

    这场惨剧,听得宋桐岗怒发冲冠,船舱里面曾贾氏更是止不住地哭,随后,曾清就掀开帘子,一脸怒色问他,“康飞哥哥,这世上真有这样的恶人?张老爹爹最好杀了那恶人满门才好……”说着,后面曾贾氏一把拉住他就捂他的嘴,叫他不要乱说话,可是曾清十二三岁,可开始到叛逆的年级,况且,他是庶长子,向来瞧不起自家大娘的出身……

    这种情况也不稀罕,后来的万历皇帝,年轻气盛,被王恭妃勾引,生下了皇子,可万历事后就悔了,死活不肯承认,还是他老娘李太后去查起居注,逼着他承认,后来也不喜欢这个儿子,说儿子【是都人所出】,什么叫都人?宫里面最底层的宫女,下贱人,把李太后气个半死,你老娘我也是都人,你也是都人所出……

    所以说这个瞧不起身份,真不是什么稀罕事。

    曾清就转头说曾贾氏,“你到底是贾人,不知道人伦廉耻,要是我爸爸在,不会……”他刚说了一半,脸上啪地就一声响,他楞了一下,随后才感觉到脸颊上火辣辣地腾。

    一脸不可置信捂着脸颊就看着眼前康飞,康飞这时候就瞪大了眼珠子看着他,“这世上哪条规矩让你跟老娘这么说话的?”

    康飞如今那也是享誉扬州的大名人,说话自有分量,曾清捂着脸,到底才十二三岁,这时候眼泪水未免就在眼眶里面打转儿,却又不服气,但是,也知道自己万万打不过康飞,故此只是恶狠狠看着康飞。

    瞧对方这个眼神,康飞心说,嗨哟,你这个熊孩子,还准备翻天?

    他一抬手,就又要大嘴巴子打曾清,别说你是三边总督曾子重的儿子,他站在我跟前我也照打不误,小兔崽子你还翻天了……

    这时候,曾贾氏一下就扑过来抱住了他的隔壁,转头还对小儿子曾白喊,“还不拉你哥哥进船舱去。”

    曾白有些傻愣愣的,不过,胜在听话,听见娘说这话,顿时欧了一声,拽着曾清就进船舱去了。

    曾清真要挣扎,七八岁的曾白自然拽不动他,可是,曾清也不傻,留在这儿挨揍么?有人递梯子,自然顺势下台。

    康飞被曾贾氏抱住,未免尴尬,说:“大嬢嬢你撒手……”

    曾贾氏死活不松,两只手把他的胳膊抱着紧紧的,这夏天有热,康飞就觉得膀子上触感绵软,脸上都红了,只好就说:“我不打他就是了,大嬢嬢你松手……”看她还不相信,不免就声调高了几分,“我新结识的朋友在这块,大嬢嬢你好歹给我留些体面……”

    曾贾氏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未免脸上燥红,一撒手,捂着脸就进了船舱。

    康飞这时候才得了手,整理一下身上的衣裳,转脸就对宋桐岗抱歉说道:“小弟我出身市井,身上市井重,让桐岗兄见笑了。”

    宋桐岗本来站在船帮上也挺尴尬,这时候未免就笑着说道:“不妨事,我家住在杭州孩儿巷,家中是做粮食生意的,家里面两房,亲戚关系也复杂得很,三姑六婆,妯娌小叔……我打小也经历得多了,和市井百姓没多少区别。”

    他说是没区别,可是,这个时代能做粮食生意的,不说什么首富不首富,基本上,肯定是豪商大贾。

    康飞一听就明白了,这厮家里面是个财主。

    这时候旁边二狗子就撇嘴走上来,“哥哥怎么不狠狠揍曾清一顿?”

    这话一说,里面一顿曦曦呶呶的声音,随后,曾清一掀开船舱的竹帘就又探首出来,怒气冲冲看着二狗子说:“二狗哥哥,我们不是天天玩耍么?你怎么还撺掇他打我?”

    二狗子就白他一眼,“我马上就是娶马马滴人了,谁还跟你玩耍。”随后,看了看康飞,居然随口就胡诌了一首打油诗,“一二三四五只鹅,呼噜一声赶下河,不管曾清和曾白,我要回家玩老婆……”

    船帮上站着的宋桐岗噗嗤一声就笑了,康飞未免觉得丢了脸面,恨恨看了二狗子一眼,对旁边铁胜男说道:“你也不会管管他么?”结果铁胜男理直气壮,“我哪里敢管他?他不是常说,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能管得到手足?”

    这话一说,宋桐岗格外就大笑起来,大约因为不好意思,故此是硬憋着笑声,结果笑岔了气,胃脘一痛,连酒葫芦都掉进河里面去了。

    这时候二狗子看康飞脸色不善,顿时大喊,“我下河去把葫芦捞上来。”说着噗通一声就跳下河去了。

    康飞看着河里面二狗子这个夯货,只能恨恨,转脸对宋桐岗说道:“桐岗兄没事吧!”

    宋桐岗捂着肚子,一只手举起来,“没事没事,我……我只是羡慕你们兄弟情感真挚……”康飞看着河里面扑腾的二狗子,忍不住就说:“鬼跟他情感真挚,有时候真想抽死他……”

    听康飞这么一说,宋桐岗未免就说:“这岂不正是说明你们情感真挚?我家中还有两个嫡亲的哥哥,一母所出,外人看着兄友弟恭,其实我心知肚明,两位哥哥嫌父母疼爱我这个幼子,内心对我嫌恶得紧,只是……面子上须好看……唉!”

    他说着,长叹一口气,“不说也罢……方才你说到吃螺,后来怎么了?”

    康飞一听,心说你还惦记着吃螺呢!当下没奈何,只能把故事给编完了,船舱里面曾清曾白挤在竹帘后面听得津津有味,连船尾摇橹的双鱼都心不在焉,竖着耳朵就往这边听,船老大见了,忍不住就呵斥女儿,“好生摇你的橹,脖子伸得跟个鹭鸶似的,像个甚样子……”

    船老大是个老江湖,早早就看穿女儿跟戴小相公不干不净的,只是他江湖老,不吱声,心里面对女儿的异想天开颇为不屑,读书老爷们的门第,是那么好高攀的么?这位戴小相公家中的老爷,那是扬州府知名的大才子,我在江湖上也听说过的,往来相与的,不是扬州知府老爷,就是盐道老爷,要么就是总商张石洲,万雪斋这些老爷们……人家可能让一个【船上的】的进他们家门?

    船老大做梦去真空家乡,都没做过能巴结上老爷这样的美梦。

    去真空家乡容易,可想巴结上老爷,那太难了。

一百六十二章 小老爷是个白嫖党

    船老大本生想着,女儿相与这位戴小相公,相与几个钱来花花,结果女儿看着不对劲,好像陷进去了。

    你做什么春秋大头梦哩?还想做夫人,戴凤冠不成?正经相与几两银子是真的,日后有钱傍身,嫁个老实男人,好生过日子,岂不是胜过一切?

    女儿一失足成千古恨,把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身子给了人,这个不算甚么,船上人家,谁在乎这个?只要她嫁给我,还不是要生儿育女,我喝了酒,还不是随打随骂,反正,下雨天打老婆,闲着也是闲着,只是……让船老大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位戴小相公不是一个讲究人,睡了他女儿,这么久了,居然不提钱……

    骂了女儿几句,船老大一边撑篙,一边恨恨看着前头戴康飞,心说俺以前带船,每常听一些读书老爷说什么阉党祸国,小老爷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党。

    他想了想,再看看女儿那模样,一时间忍不住,沉声道:“你还看个甚?这位小老爷,是个白嫖党,不掏钱哩!”说着,就愤愤往河里面吐了一口唾沫。

    他却不知,这位小老爷有一颗来自五百年后的灵魂,坚信网络的精神就是共享,在网上看书从来不订阅,只看盗版,看完了还要去人家正版那儿说几句犯嫌话哩,正经就是个白嫖党。

    船老大骂的声音虽然低,却不想二狗子在河里面,他素来耳朵又尖,顿时听了一个真真切切。

    等他爬上船来,康飞嘴上大骂,“看你把船上弄的,湿夸夸的。”到底叫铁胜男拿个手巾来给他擦拭,铁胜男噘个嘴,低声嘀咕,我又不是你家婢女,看来到底还是心里面计较刚才宋桐岗误会她是康飞的侍婢之流。

    不过她还是拿了个手巾给康飞,康飞忍不住就翻白眼,“你难道就不知道直接给二扣么?”铁胜男笑嘻嘻就说,“一事不烦二主,还是请你这个哥哥……”

    二狗子这时候把身上湿滴滴的衣裳就一脱,劈手就去拿了手巾,一边擦一边呵斥铁胜男,“不许对哥哥无礼。”铁胜男这个千斤神力王居然真就听了,鼓着个嘴说,“下次不敢了,还不行么!”康飞看了,也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难道这是一物降一物?

    把身上一擦后,二狗子就对康飞说:“哥哥,我方才在河里面听船尾船老大骂你哩!”

    康飞一听,顿时就很生气,为什么?他自觉对船老大是用相对等的人格说话,从没有摆什么嘴脸,怎么这个船老大还背后骂自己?

    辣块妈妈,这还有天理么?还有王法么?康飞忍不住就问他,“他骂什么了?我倒不信了……”

    二狗子就说:“他骂哥哥是个白嫖党,哥哥,要不要到了杭州城里面,我拿个片子递到杭州卫……”他都不需要人教,就学会了老爷们的嘴脸。

    康飞这时候未免尴尬,心里面未免就骂船老大,辣块妈妈你什么意思?让我给钱?给钱那不是成了嫖表子了?我康飞什么时候沦落到这一步了?

    但是,他到底是把人家姑娘的鱼给有滋有味地吃了,这是个事实,总不能因为就过去暴打船老大一顿吧?

    一时间,这一口气没地方撒,看二狗子说要拿片子把人送到杭州卫,顿时就大骂他,“人家杭州卫是左军都督府下属,你扬州卫归中军都督府,你说递片子就递片子?你张二扣脸好大么?”

    旁边宋桐岗听得真切,他是富家子弟,哪里还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他这种出身,注定了是不会明白底层的疾苦的,以为康飞在杭州没有门路,当下就说道:“些许小事,值当甚么,到了杭州,我给杭州府衙递一张片子就是了。”

    宋桐岗也没觉得就这么便要递片子把人给抓到衙门里面有什么不对,他和康飞虽然是初识,却觉得如十年老友,甚至犹有过之,至于船家是不是冤屈,干他底事?再则说了,老话说的好,车船店脚牙,无罪都该杀,杀了也就杀了,多大的事?

    康飞却不能当真就让人递片子把船老大和双鱼给抓了,当下尴尬就解释了几句。

    他这一解释,宋桐岗也没觉得怎么,读书人的事情,红袖添香夜读书,我睡你,那是给你脸……真的,读书人都这么想的,几乎没有例外。

    看康飞一脸尴尬地解释,他不知道康飞这是五百年后的心态,却误以为康飞手头不就手,短银子,当下他就笑着说道:“我在衢州有一位同窗,因今年要乡试,他那人,才高八斗,只是,家里面境况差了些,我找个借口去贺他,带了五百两银子,他死活只肯收二百两,我手上还有三百两……如今就赠与遇仙,做个缠资就是了。”

    所以说,为什么大家都想做读书人,因为读书人有钱啊!至于说土财主也有钱,那不一样,土财主有钱,没有才华傍身,那虚假的很,就如女人首先要漂亮,钱再多,长得跟无盐一样,那还有什么意思。

    他这一出手就是三百两银子,即便康飞如今也算是豪富,当然,他算不上顶尖,他的小马马上杉蚜子给了他几十万两压船舱的银子,在大明,几十万两还真算不上顶尖的富贵,明人有记录,百万方可称之为大富之家,据说第一次有19人入了这个百万级的大富。

    不过,他再有钱,花钱的心态跟自小富贵起来的人完全不一样,别看他把几万两银子捐给福田庵的真圆大和尚去建塔,可那是有目的性的,不像自小富贵的人家,人家无意识就要花钱。

    康飞可是太清楚这三百两银子可以在大明干点什么事情了,别的不说,前后两进的房子肯定是买得到的,这前后两进的房子,大约等于五百年后的联排别墅吧,可宋桐岗眼睛眨都不眨,就把银子送出去了,看他那表情,大约也没觉得那里不对,说不好,还会觉得自己给少了。

    宋桐岗看康飞脸上表情奇怪,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未免就笑,“朋友有通财之义,不过,遇仙,我可得去瞧瞧那姑娘长什么样。”说着,迈步就往船后面走。

    康飞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旁边二狗子悄悄竖了竖大拇指,“哥哥,这个人,值得深交,是个大朋友。”扬州人说某人是大朋友,大约像是四川人说某人是个羊牯,引申出来的意思就是【这人是个财主,何不骗他几个钱花花】,而且是那种你不骗他都会觉得对不起自己的那种,称之为大朋友。

    康飞闻言,一抬手下意识就要扇他后脑勺,手都举起来了,又觉得不妥,哼了一声把手放下来,“别瞎说八道的。”

    二狗子笑嘻嘻地,“我也没瞎说八道啊,我说他值得深交,不是哥哥想的那个意思。”康飞未免就白了他一眼。

    这时候宋桐岗走到船尾,搭眼就看见了双鱼,这一眼看不要紧,顿时惊为天人。

    双鱼是个漂亮姑娘,唯一的瑕疵,大约就是皮肤微微黑了一点,可是,这一点瑕疵,在双鱼自己看是瑕疵,在读书老爷跟前,那不是瑕疵,那是加分项目,为甚?有野趣。

    而且双鱼最近和小老爷正是恋奸情热,打铁一般地热,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故此双鱼每天就要把自己收拾打扮得整整齐齐的。

    后世不是有那些所谓专家说么,这世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你想,丑女人收拾一下都能看,那好看的女人再收拾整齐了,还了得?

    这时候的双鱼虽然摇着橹,可是,上身穿的是绉纱的两尺八寸扬州样,把健康姣好的身材衬托无遗,下面是一条十二层倒赶浪的百褶裙,这种裙子,以褶子多为美,只是叫十二层倒赶浪,并不是真的只有十二层,风一吹,裙子蹁摆,再加上头上梳的是个青黛螺的发髻,这是一种漂亮版本的双丫,两边螺蛳壳一样的发髻里头挑出一柳来垂下,风一吹,和裙角一起摇摆,说不出的风流俏丽。

    故此,宋桐岗就看傻了眼。

一百六十三章 晚上吃鱼

    话说,宋桐岗是杭州本地人,那西湖船娘,鉴赏过的也不少,说实话,早厌倦了,都是些外地人,大着舌头说杭州话,冒充西湖船娘。

    前文说过,大明四大品牌,扬州瘦马、西湖船娘、泰山姑子、大同婆姨,这四大品牌,真货少,假货多,大多都是贴牌肾姬。

    我们只说个排名最后的大同婆姨,翻遍史书,似乎只能找到五个字【北人,有淫声】,问题来了,难道喊两句【哎嘛,大哥你老厉害了】就是北人有淫声?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人家那是专业的,要想人前显贵,就得人后受罪,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好不容易才打出点牌子,让读书老爷们认可了,认为北人有淫声。

    别看短短五个字,衍生一下做博士论文都足够了,就好比欧阳修说【逸马杀犬于道】(注1,唐宋八大家丛话)衍生一下做一篇作文都未必装的下去。

    宋桐岗这个富家公子哥,那是老于此道,经常发些感慨,说船娘绝迹矣。

    可是今日一见,他却觉得,自己好像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谁说船娘绝迹?眼前这个,岂不就是正经船娘?

    他这边发呆,那边双鱼对自家老子埋怨,“俺喜欢戴小相公怎么了?难不成你还准备卖女儿不成?要卖,何不早些卖了,那扬州通判老爷虽然不肯给钱,爹爹你杀价厉害,何不杀一个价,把女儿卖了也好喝酒享福……”

    船老大被女儿一番话气了一个仰倒,有心给女儿一个大嘴巴子让她清醒清醒,可是,自家女儿打小开始,自己连摸都舍不得摸一下,何况是打?

    一时间,船老大悔恨交加,悔不该啊!听了读书老爷的话,说什么女儿要富养,自己虽然是船上的,却从未短过女儿吃喝……她娘走的早,自己又当爹又当娘,好不容易拉扯大。

    犹自记得,女儿第一次来天癸,满手的血,自己手足无措,最后,满是愧疚心思,带着女儿进扬州城,一咬牙,把半年积攒下来的银子拿出来,给女儿做了一身扬州样……

    嘴角抽搐,船老大颤抖着手,看着女儿桀骜模样,终究没舍得抽过去,只能说:“随你随你,只是,女儿啊,爹还是要说一句,这世上,哪儿有什么才子佳人,只有财米油盐……”心里面有一句话没说出来,即便有才子佳人,人家小老爷是才子或许不假,你却不是佳人啊!

    话是真真的,可是,双鱼如今正是恋奸情热,哪里听得进去?当下就说:“只要小相公喜欢,俺做小也愿意哩……”

    宋桐岗后面的话就听不下去了,失魂落魄回了前面。

    等他丢了魂儿一般从船尾回到船头,看见康飞,未免脱口就说:“遇仙,这银子,为兄拿不出手……”

    二狗子以为这个人反悔了,刚才还说你大朋友,怎么就……当下忍不住撇嘴,“你这人……”

    结果宋桐岗苦笑,说:“那位姑娘,我觉得拿三百两银子是玷污了她。”

    旁边铁胜男听了不服气了,心说三百两是玷污了她?当下脱口就道:“你怎么不来玷污我?”话刚刚说出口,自己就觉得不对了,任她铁胜男铁姑娘心大,这时候也难为情得紧,双手把脸一捂,扭身就钻进船舱里面去了。

    康飞未免恨恨,辣块妈妈,我身边都是些什么不靠谱的人。

    这时候宋桐岗就对康飞说:“那位姑娘,我见犹怜……”这话,可不是说我看见了就想曰她一下,乃是带着赞赏,就好比一朵娇花,可堪欣赏。

    当然,这世上,永远不缺想把花折了家去的,这等人,宋桐岗羞与为伍。

    这大约就是古君子风了,代表人物大约就是小李探花……

    总之,宋桐岗觉得,那一眼回眸,可堪回味一生,足矣。

    至于说问康飞要了回家做小老婆,他宋桐岗干不出这事儿来,他要说这话,岂不是玷污了自己胸中所学?

    换一句话说,就是违背了自己的三观。

    什么叫违背三观?你一个正常社会长大的,这时候有人告诉你,说杀人才是正常的,你接受不接受呢?你接受,就叫违背三观,除此无他。

    反正宋桐岗干不来,而且觉得自己掏三百两银子,那是玷污了人家姑娘。

    这心思要是被康飞知道,或许就要嘲笑他,你们这些土著读书人真会玩。

    不过,他如今身在大明,往来相与的几乎都是些饱读诗书的,略略也通一些,自然知道对方说我见犹怜并非说问自己讨要,意思大约和自己上大学那会子带着个校花女友,然后有人就夸,哇,你女朋友真漂亮……

    虽然也没明白,双鱼怎么就我见犹怜了,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装一下,当下笑着说了一句,“桐岗兄身边的佳人也是青春可人……”

    结果宋桐岗一听,顿时就说:“遇仙若是喜欢,就赠与你……”一下就把康飞吓得,心里面骂了一句,辣块妈妈,就不敢说话了。

    这也怪不得张大郎说老爷们都是双标狗了,宋桐岗一边说双鱼我见犹怜,意思是说,让康飞好好待人家,可是,康飞说了一句,他顿时就要把自己身边的女人送给康飞,这不是双标狗,什么才是双标狗?

    两人说话的时候,二狗子就进了船舱,看见曾贾氏,先喊声大嬢嬢,接着就让铁胜男拿件干净的衣裳来,这时候曾清还记得刚才二狗子说让康飞揍自己,忍不住就插嘴说,“胜男姐姐莫要睬他,他不是好人。”

    二狗子一听,哎呦,小曾清你想干什么?两个人未免拌了一会儿嘴,所以说二狗子心思还没成熟,换康飞,怎么也不可能真心实意跟十二三岁的曾清玩耍,跟所有大人一样,是阿猫阿狗逗你玩的心态,不像是二狗子,这家伙是真心玩到一块儿去。

    小孩子也不傻,自然能敏锐地感觉到,所以,顿时就不气二狗哥哥了。

    旁边曾贾氏内心欣慰,虽然说,张老将军义薄云天,戴小相公仗义疏财,可是,曾贾氏还是发自内心地喜欢二狗子,原因无他,二狗子一笑起来,你但凡只要看见他那黑洞洞的后槽牙,就会感觉到他的淳朴,反观康飞一笑,曾贾氏承认,他一笑,或许很多姑娘家会喜欢,可是,她却总觉得有些不寒而栗……戴小相公一笑,总没好事。

    她这么想着,然后又谴责自己,人家戴小相公奔前忙后,掏心掏肺,自己却背后腹诽人家,实在有些不地道了……未免捂着脸一笑。

    这时候,二狗子把干净衣裳避着人在角落换了,又人五人六地走出来,对着铁胜男就努了努嘴,“可瞧见么?我家哥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载车豹胎……初识的朋友,也要送姑娘与他。”

    他跟康飞学的很多不着调的话,让人听着好笑,铁胜男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反唇相讥,“是了,你家哥哥人人爱,怎么不见他把那豹胎易经丸给你两粒吃吃?也省的你只能跟曾清动手……”

    这条船上,二狗子的武力值,大约也就只能欺负欺负曾清曾白了。

    至于这个豹胎易经丸的典故,那是康飞随口一说车爆胎,结果二狗子不理解,问他豹胎跟车有什么关系,康飞只好胡说八道,说有一种神药,叫做豹胎易经丸,长人吃了变短,矮子吃了变高,并且武力爆增,一个打十个不在话下。

    二狗子那个性格,狗肚子里藏不住二两油的,你能指望他不对铁胜男显摆?

    铁胜男这么反讽他,他就给了铁胜男一个白果眼,你怕不是傻哦,那是天上的神药,你吃得着么!

    所以狗爷就腆着肚子拽了一句文,“夫子说,唯小人与女子唯难养也……”气得铁胜男伸手就要揪他的耳朵,他个子小巧,一矮身子,就从船舱钻了出去。

    船头康飞和宋桐岗正在喝酒,这时候,船已经泊了下来,宋桐岗的小船跟在后面,那边在船尾开始淘米煮饭,康飞他们坐的船,虽然康飞嫌小,实际上已经算得大船,七八个人虽然嫌逼仄,却也不是不能住的,宋家那船,别说七八个人,船舱进去三个人大约就挤不下了。

    这时候,双鱼又过来,说给小老爷煮一条鱼,康飞看看,就伸手竖起两根手指,“一条怎么够吃?要两条……”双鱼闻言,顿时就羞红了脸颊。

    这话是平时他们对的暗号,意思就是晚上欢好,晚上吃双鱼么,当然了,肯定要吃两回的,只吃上面岂不是半边鱼……

    双鱼虽然难为情,心里面却是欢喜的,这大约也是很多女人的错觉,总觉得男人馋我的身子就是爱我。

    白了康飞一眼,双鱼就说,“俺给你煮个茱萸鱼头……”话音未落,旁边宋桐岗就鼓掌,“这个好,避瘟杀毒,祛湿去寒,我们就等着领略姑娘的手段。”

    茱萸和花椒、生姜在明代并称之为【三香】,一直到明末,才被辣椒取代,气味辛辣有挥发油,所以古人说【茱萸悬与屋,而鬼不入】

一百六十四章 盘肠血战

    这个茱萸鱼头,自然就是康飞所熟悉的剁椒鱼头了,味道那是别提了,讲真话,双鱼姑娘娶回去,别的不说,起码,享嘴福了,尤其鱼嘴这块,软中有硬,滋味无穷,真是让康飞连连回味……

    他这个表情,微妙得很,可堪玩味……落在双鱼眼中,自然是又羞又喜,忍不住就一跺脚转身跑了,到底是船上长大的,来去如风,在船帮上跑,就好像鱼在水里面游……

    宋桐岗看了,未免羡慕得紧,忍不住就摇头,“这位姑娘,真真是……”

    康飞自然不能接一句【你若喜欢便赠与你】,就呵呵笑了几声。

    这边二狗子刚出来,就被康飞指派,让他去拿点搭酒菜来,二狗子嘟囔个嘴,就又回船舱去,没一忽儿,他就搬个矮几出来,身后跟着铁胜男,铁女侠如今也就是个打杂的。

    把矮几一放,搭酒菜铺陈开来,康飞惬意地就往甲板上一坐,铁胜男还递给他一个【懒架儿】,斜斜坐着,胳膊往懒架儿上面一撑,妥妥就是一个葛优躺的姿势。

    康飞这个做派,自然极为对宋桐岗的脾胃,忍不住就赞了他一声,“遇仙真有魏晋风骨……”说着,也不要请,自己把衣服一脱,裸个上身,就踞坐与甲板上。

    这个做派,五百年后啤酒小龙虾,好极了,但是在这个年代,乃是无礼的表现。

    当年汉高祖刘邦见郦食其,就是踞坐,结果郦食其批评他说【足下必欲诛无道秦,不宜踞见长者】,刘邦这种大流氓都赶紧起身整理衣裳,然后恭敬地请郦食其上座。

    可即便如此,依然有许多传世画作里面,有那文人,袒胸露怀,叉个腿坐在地上,这就叫魏晋风骨。

    怎么说呢,你红酒加牛排,我啤酒小龙虾,你玩你的,我玩我的。

    宋桐岗也算是碰到对眼的人。

    两人就坐在甲板上,喝着宋桐岗带来的酒,吃着康飞的搭酒菜。

    宋桐岗一边吃一边还说,“这蚕豆好,只是,太也烂了一些。”二狗子觉得自己受到冷落了,顿时就插嘴说话,“这是张老爹爹喜欢吃的,他都八十多了,硬了他哪里吃得动?”说着,打横就往地上一坐,伸手抓了一把蚕豆塞进嘴巴里面,咀嚼得腮帮子鼓鼓的,看着到似乎一个大仓鼠,看得康飞哭笑不得,忍不住说他,“你就不能细细地品么?看你这吃相,不知道的还以为短了你吃喝了。”

    宋桐岗这人,往来的圈子,都是彬彬知礼的读书人,杭州这个地方,也不像苏州的士风刁习,苏州那地方的读书人,动不动就拽个膀子撸个袖子要跟人干架,完全没有后世那种【宁愿听苏州人吵架】的江南韵味。

    正因如此,宋桐岗碰上康飞这种做派,顿时欢喜得不行,当下自然放飞自我,衣裳都脱了。

    几杯酒一下肚,哪里还管什么,互相称兄道弟起来,好不快哉。

    宋桐岗这时候未免就咂嘴,说,“风景独好,只酒没烫过,不好。”旁边康飞未免就撇嘴。

    当然,这是个习惯问题,佛郎机那边一年四季喝加冰的,大明一年四季喝烫过的。

    二狗子是心直口快童言无忌,当下就说,“这么热的天,酒不应该加冰么?”一句话让宋桐岗无言以对,楞了半响才问他,酒加冰怎么喝?

    听他这么一问,二狗子未免得意起来,“之前我家哥哥在扬州抗倭,抢来的倭国公主小嫂子,献了许多葡萄酒,加了冰鱼儿在里面,可好喝了,冰冰凉凉还甜丝丝的。”

    二狗子这话里面信息含量比较大,宋桐岗顿时大惊,仔细想了想,顿时想起来邸报上说,扬州府戴春林之子,恨天无把恨地无环,阵斩倭寇一千……当时他还不屑,说邸报也开始胡说八道了。

    这时候前后一对照,顿时就大惊失色,“难不成,遇仙你……令尊可是姓戴号春林的?”

    康飞也楞了一下,心说老爸的名气这么大?都传到杭州来了?

    旁边二狗子忙不迭就说:“可不是么,康飞哥哥的令尊就叫这个,不过,我们那儿都称呼他四爷。”

    啪地一声,宋桐岗伸手就在自己脑门上拍了一巴掌,“原来如此,想不到,邸报上说阵斩倭寇一千的戴小相公就是遇仙你,我当时还冷笑,这邸报越来越胡说八道了。”

    所以说,人性如此,旁人胡说八道是胡说八道,但是自己认可的朋友胡说八道那自然就不是胡说八道了。这就如武术界,那些人振振有词,说,这是我师傅亲眼瞧见的,我师公一搭手,把人给放出去十几米远……至于说把人撞飞十几米高速行驶的汽车也未必做得到,这个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师傅亲口跟我说的,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康飞这时候就笑,“一千有没有,说实话我也没数,当时尽顾着砍人了……”旁边二狗子比谁都着急,涨红了脸跳了起来,“怎么没有,我亲眼瞧见的都有几百人,话说……”

    二狗子这一吹牛逼,顿时就拉不住,呼呼啦啦一顿演义风格的评书就出来了,要命的是,宋桐岗听得津津有味,连连点头,认为果然如此。

    旁边康飞自然是啼笑皆非,辣块妈妈,二狗子你这厮,当时你在场?说得你好像亲眼目睹了一样。

    问题是,二狗子没事就爱听一段书,那扬州城里面,有几位先生,说书着实不丑,有个说三国的先生,人送雅号李将军,要想听他说书?对不起,得预约,一两银子一段,你要嫌贵?对不起,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李将军这个价,那是南京老魏国公品过的,至于值不值这个价,你品,你细品。

    所以二狗子说起来,抑扬顿挫,还特么会抖包袱你信么,他都是从旁人嘴里面听来的,可这会子说起来,比康飞自己说的还传神,你要听了二狗子的版本,绝对再不肯相信康飞自己说的那个版本了,为甚?

    康飞说起来,我这一刀劈过去,对面就死了,然后我左一刀右一刀……旁边人听了都打瞌睡,哪里有二狗子说的精彩?

    二狗子说得眉飞色舞,“……当时情形万分焦急,张老将军受了重伤,肚子上被一个凶悍的倭寇横着拉了一刀”他说这话,还拿手在自己肚子上面比划了两下,“里面肠子都流出来了,红的绿的,张老将军浑然不惧,把肠子又塞回到肚子里面,一咬牙,把衣裳撕开,打了结,在肚子上面一缠,随后,拎着大刀上去,手起刀落,一刀就砍了一个倭寇的首级,老将军这番盘肠血战……”

    他先把张桓张老将军大大地描述一番,随后,康飞如神天降,比三国里面赵子龙七进七出还勇猛,至少,抗倭战场上没有一个曹操说看着白袍小将英武,因此爱惜人才,让下面不得放箭……

    二狗子这边说得口沫飞溅,那宋桐岗听得津津有味,最后,宋家那边也忍不住,宋桐岗的那个贴身侍婢就让船老大把船给撑到旁边来,连那边船老大都舍不得走,竖着个耳朵,听得入了神。

    “……那时候,倭寇首领李光头要逃,我家哥哥一看,哪里容得,大喝了一声,就从船头一跃而下,诸位,那可是大福船,两千料的,我家哥哥说的,当年永乐爷爷身边的大太监郑和,七下西洋,坐的就是这种大福船,好几层那么高……”二狗子说着,添油加醋,把手比划起来往天上一划,众人忍不住就抬头望天上看……

    旁边康飞看众人听得如痴如醉的,忍不住摇头。

一百六十五章 小张千户,再来一段

    作为古代奇迹的运河,到了杭州,可算是到了头了,作为运河终点站的杭州北新关,有多么地繁忙,便可想而知了。

    无数的船只等着开闸进关,还要收税……那帆影,一眼看不到头,何止上千?运河两岸,杨柳树下,尽是沿街叫卖的声音,举凡吃喝玩乐,络绎不绝,酒家瓦肆,更是点缀其中,比比皆是。

    船上二狗子看了,未免吐了吐舌头,“杭州这般繁忙,比我们扬州也不差哩。”说着,就让铁胜男赶紧把他的扬州左卫千户的灯笼给打出来。

    他这一打灯笼,本以为,能走个快车道,结果都不买账,有促狭的,未免把自家的灯笼也打了出来,二狗子一看,【南京都察院】都有几盏,不由咂舌,乖乖地就把灯笼收了起来。

    康飞就数落他,叫你显摆罢,你一个扬州左卫千户,鼻屎大的小官儿……

    这时候,旁边有人一听,是扬州卫的,顿时就高声说道:“都说扬州遭了倭寇,这位小千户,可曾抗倭么?若有,说一段与我们听听……”

    二狗子一听这话,顿时就把胸一听,“那是自然,有看过邸报的么?我家哥哥,阵斩一千,某不才,也捡了几个首级的。”

    众人一听,顿时就鼓噪,“小千户,把当时情形,说一段来听听……”二狗子得意得不行,把这两天一路运河下来编纂的康飞哥哥抗倭记又拿来说,大家都排队等着入关,闲着也是闲着,便听他说书,结果二狗子这两天磨炼下来了,抑扬顿挫,包袱抖得比前两天还好,一时间,居然叫好声连连,连那岸上,都有卖冰沙的,卖糖人的,卖剪纸的,顺着声音就过来,在岸上一边听一边顺便等两个生意。

    宋桐岗看康飞摇头,当下笑笑就道:“他也是小孩子心性放,不过,依我说,却也不是坏事,遇仙你武艺卓绝,便该当鼓吹起来,日后封公封侯,我看也未必是难事。”

    自从王阳明被封了新建伯,读书人也开始接受文人行武事了,像是读两本兵书就以边才自诩,便是文人行武事的滥觞了。

    至于鼓吹,读书人更是太懂了,酒好也怕巷子深,那些清流,为什么动不动激辩时事?不就是想吹一个大泡泡出来给自己扬名么!

    康飞听他这么说,未免就笑笑,“我到不在乎什么公啊侯的,人生贵在惬意……”他身后铁胜男听了,顿时就摆出一张臭脸吐了吐舌头,当然,她也就只敢背后摆摆臭脸,当面顶多说两句犯嫌的话,可骨子里面,却还是害怕康飞的,康飞暴打她,那是真打出阴影了。

    宋桐岗听他这么说,换了旁人,他也要讥讽,可这两天,他被康飞折服,别的不说,那剑经九势,他也是学过的,平时也自傲,觉得自己学会了杀人技,等闲十几个壮汉,那也是近不得身的,可是,康飞那一拔刀,刀刃就稳稳悬停在他头上的本事,真真是折服了他。

    故此他就有些化身铁杆粉丝的迹象,听他这么一说,居然点头,说:“也是,你乃是神仙弟子,见识过仙家手段,自然不在乎这人间富贵了……”

    旁边铁胜男中总觉得他们两个人是在互相吹捧,又忍不住,做出呕吐的表情,这时候康飞正好转头,看见她这嘴脸,当下就说她,“你做什么?怪形怪状的,跟二狗子好的不学,尽把这些学来了。”

    铁胜男闻言,一挺胸,理直气壮就说:“你不是说,一山不容二虎,若有二虎,必分公母么……”言下之意,我们是一路货色,这个媒,还是你的结拜兄长保的,你现在来说这个?

    康飞瞧她那样子,妥妥是个女版的二狗子,真是,打**里面都来气,翻脸就想骂她,她却机灵,瞧见康飞脸色不大对,顿时吐了吐舌头,赶紧转身钻进船舱里面去了。

    瞧着她的背影,康飞恨恨,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身边尽是不靠谱的。

    宋桐岗看着,当下笑着就道:“这入关排队,乃是家常便饭,不小心排个三天那也是有的,我们上岸吃酒去,这附近有家瓦肆,兼卖酒,她家酒,着实不错……”

    两人也不管二狗子,自顾上岸去了。康飞本以为,瓦肆么,明清小说里面常见的,就是大明版的夜总会,门口一溜表子,看见你,甜甜喊一声,老板……却不曾想,他以为的,全然不是。

    宋桐岗熟门熟路,领着他三拐两绕的,进去以后,却是个像戏院一样的格局,中间用勾栏拦着,那台上,有两个人正在表演,其中一个细目圆脸,拿个大花手巾围在脑袋上面,“他爸爸是个和尚,他妈妈自然是个尼姑,俗话说得好,小尼姑思春……”说着,一摇手,就咿咿呀呀地唱小尼姑思春,一呀一得喂……周围人哄堂大笑,还有人往台上扔铜钱。

    康飞一瞧,卧槽,这不是德云社么!不过再一想,传统艺术么,自然是从古代传下来的,不由一笑。

    不一会儿,酒送上来了,又有四样搭酒的菜,煮得烂烂的,香味扑鼻,分别是鸭头,鸭舌,鹅掌,兔头。

    康飞是不吃家禽的头部的,不过他上大学那会子,有个衢州的同学,极力推荐他尝尝鸭头,鉴于他打过人家,不好意思推辞,只能浅尝即止,没想到,一吃之下,就忘不掉了。

    故此,他一看,未免熟门熟路就拿手捞了一只,拿在手上一顿啃,宋桐岗本还怕他不吃,瞧他大快朵颐,顿时就放心了,笑着说,“你再尝这酒。”他闻言就端起酒杯来,一喝之下,乃是杨梅酒,酿得很淡,喝下去很解渴,最关键是,和菜极配,大约有五六分啤酒小龙虾的意思了,康飞忍不住就一昂脖子喝个底朝天,拿手背一擦,就叹了一口气,“可惜,要是冰的,就更加好了。”

    宋桐岗就劝他说,这冰的,乃是用肠胃把酒暖热,大是伤身,不符合养生之道,康飞本想说道说道,再一想,这是习俗,便算了,又拿起一个兔头来啃。

    两人慢慢吃喝,看着台上表演,一只做到天色擦黑了,才起身离开,两人都有些微微熏,摇摇晃晃,一步三摆。

    回到船上,二狗子瞧见他,忍不住就埋怨,哥哥怎么不带挈我一起,康飞打个酒嗝,就说:“你都有马马滴人了……”正要说他,结果,铁胜男上来,递过来两碗凉茶,一边就说:“马马哪里有哥哥重要……”

    康飞闻言,忍不住就瞪她,旁边宋桐岗哈哈大笑,接过凉茶,一饮而尽。

    到了晚些时候,二狗子又凑过来,问康飞说,哥哥,我都把你说的那么英伟不凡,神仙下凡一般,怎么大家听了,似乎反响平平,反倒是张老爹爹,我都说他肚子上被倭寇剖一刀,结果那些人反倒是轰然叫好……

    康飞一听,心说这个我明白啊,但是,我就不告诉你,一翻身就假装睡着了不理会他,二狗子只能自己在那儿苦思冥想。

    第二天一早,周围船上早早地就有人来打搅,还有送上油炸桧的,纷纷就说,小张千户昨日说的好,几天继续给大家说说呗!

    二狗子被人一架,顿时就高兴地见牙不见眼的,里面康飞闻言撇嘴,这傻孩子,两根油条就把你给放倒了,人家是来听白大的……当下拿衣裳捂着头。

    二狗子昨夜苦思冥想,最后断定自己大约是把倭寇没描述厉害,那些人故此就不知道哥哥更加厉害,今天他就说了,那些倭寇,都是扶桑著名的武士老爷,这扶桑,是上古诸侯分封制度,诸侯称之为名主,下面又有家老,部将,侍大将……扶桑只知有武不知有文,上至名主下至普通武士,那都是要拎刀子上阵砍人滴,故此,都是自小苦练武功,虽然没有万夫不当之勇,却也有十人敌的武力。

    周围船上人听得津津有味,他说得来劲,添油加醋……等到说道康飞登场,刚刚说了没一会儿,这时候有人高声叫道:“小张千户,昨日张老将军那一节说得好,那段盘肠血战,听了酣畅淋漓,不吃茶,就发一身汗,连暑热都消散了不少……”

    旁边闻言,顿时纷纷就应和他,“对对对,小张千户,昨日张老将军那段,再说一次,再说一次……对,那张老将军,想是小张千户你家长辈,小张千户你不要害羞,自家长辈英雄了得,难不成就不能说了么?再说一段,再说一段……”

    二狗子听了烦闷,辣块妈妈,我是要讲我家康飞哥哥的,你们老是纠缠张老爹爹作甚?

    他就嘟囔个嘴不肯说了,众人一起鼓噪起来,纷纷要求他再说昨日张老将军盘肠血战那一段。

    正在这时候,就隐约听见运河前面一阵鼓噪之声响起,随后,前面就瞧着乱哄哄地……

一百六十六章 二狗子,与我着甲

    这运河关闸排队进关,前前后后,密密麻麻,何止上千艘船,前面这么一乱,后面的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一个个翘头垫脚纷纷仰望,这时候有人未免就说,别是倭寇打来了罢?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大家俱都慌了。

    昨儿个还打着南京都察院衙门灯笼的,这时候一撅屁股就窜船舱里面整理东西。挂南京都察院衙门的灯笼,都察院老爷们自然不可能亲自来做买卖,在书上,报纸上鼓吹一下【经商亦是善流】便差不多了,来做买卖的,自然还是要贴心的奴仆,又或者是族里面的族人。

    问题人皆有私心,给老爷挣一百两银子,自己起码得先往怀里面搂三十两罢,这个,都算是忠心耿耿的,至于自己拿一百两给老爷三十两的,那也是比比皆是。

    故此一喊倭寇来了,这些人纷纷就往船舱里面跑,先把自己傍身的细软带着,跑起来也轻便,至于船只货物,那是老爷的,与我何干?回去只说遭了倭寇就是了。

    一时间,乱哄哄的,各自拼命往船舱里面收拾东西准备跑路。

    康飞一看,顿时大喜。

    老爷我想升级,结果野外不刷怪了,这怎么破?可闲得我蛋疼……

    这时候说有倭寇,康飞可欢喜坏了,当下大喊了一声,“二狗子,把我的甲拿过来。”二狗子这时候就显得机灵,欧了一声,转身进去就把他的【锅】给拿了出来,康飞洋洋得意,把手一伸,“与我着甲。”

    他这口锅就是一件南蛮半身胸甲,穿起来很快,前后挂上,腋下把绳扣给扣上,便穿好了。

    旁边宋桐岗瞧见了未免目瞪口呆。

    江南兵备松弛,戚继光练兵的时候,乃是没奈何,才给大家弄个大毛竹,美其名曰狼铣,其实就是没装备,如此而已。

    宋桐岗算是个文武双全,后来万历朝鲜战争,大家只记得李如松了,却忘了他才是主官,碧蹄馆一役,李如松手下家丁死伤惨重,那可是他们老李家称霸辽东的本钱,故此李如松真是准备拉着大军就回辽东了,还是他拎着剑,以兵部左侍郎兼经略的身份,软硬兼施,才把李如松给留下。

    即便如此,他如今一个江南小青年,何曾真见过穿个噌亮铁甲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等康飞穿好了,他这才缓过神来,啧啧称奇,上去屈指敲了敲康飞身上的南蛮甲,忍不住就咂舌,“这,这似乎不是铁甲?”

    二狗子听了未免翻白眼,“宋大哥,你怕不是被倭寇吓傻了?这个不是铁甲是甚么?”

    宋桐岗皱着眉,再次屈指细敲,也不管康飞撇嘴瞪眼,还转到他身后也敲了几下,这才笃定地说了一句,“这乃是钢甲。”

    康飞听了,未免啼笑皆非,“桐岗兄啊桐岗兄,铁甲钢甲,那又有什么区别?”

    宋桐岗听了这话,未免正色就道:“区别大了,铁多少钱?钢多少钱?一件两件无所谓,要是个士卒穿在身上,那可是天差地别。”

    康飞未免就撇嘴了,“桐岗兄,不是我嘲笑你,你这话,你自己可信么?”

    他意思是说,我大明要是真有那个能力,让士卒穿铁甲,何至于让李自成成了事,又何至于让老奴捡了个大皮夹子。

    别说铁甲了,大明要是能让所有军籍都穿得起裤子,这大明也不会亡啊!

    宋桐岗被他一问,先是一怔,随后,才反应过来,顿时就有些叹气了,“是了,是我想差了。”

    前一阵子,他们浙江还发生了一件事,宁波八卫说是例行出海,大船年久失修,倾覆了好几艘两千料……这话,也就糊弄糊弄上官,实际上,上官也未必不知道,民间都传遍了,那是宁波八卫在海上准备敲诈人家佛郎机人,结果人家佛郎机人不买账,双方打了起来,要不然,两千料就这么容易翻了好几艘?

    真碰上这种事情,上官都只能装傻,还得捏着鼻子替这些下属揩屁股,照着这番话,再花团锦簇写个奏折递给朝廷,顺便要点拨款,至于这拨款下来,会不会给宁波八卫造船,这个么,老爷写奏折不累么,自然是要让老爷留着滋补身子。

    宋桐岗可就是土生土长的浙江杭州人,他家族谱往上能追溯到南宋时候,就在杭州定居了。

    故此,他是再清楚不过了,浙江兵备是个怎么一个境况。

    甲都没有,甚至别说甲,要到兵库里面领个铁枪头都没有,顶多给你发根白蜡杆子,说不准还是虫啃过的。

    想到这个,他只能摇头叹气了,“是啊,铁甲钢甲,又有什么区别?”

    南兵好就好在,到底江南富庶,衣裳还是有的穿的,不至于像是辽东那般,连裤子都穿不上。

    康飞就对他说,“桐岗兄就别伤春悲秋了,且看我去杀几个倭寇玩玩……”他这个玩玩的口气,顿时就让宋桐岗精神为之一振,当下也把刀拿出来,正色道:“遇仙休要瞧不起人。”说着,把刀一摆,那意思是说,哥哥我也是练过的。

    康飞就点头,“一会儿桐岗兄护翼我身后就是了。”宋桐岗闻弦歌而知雅意,自然知道这是康飞的一番好意,他倒没有非得蹦起来说你瞧不起我这话,只是默默点头。

    这时候,后面铁胜男也拿了趁手的家伙在手上,转身还安慰船舱里面曾贾氏,至于曾清曾白,到底年纪小,初生牛犊不怕虎,曾清甚至还说了一句,“康飞哥哥,多杀些倭寇……”

    康飞闻言,转身冲曾清一笑,又看看竹帘背后的曾贾氏,就点了点头,示意无事。

    他这时候把奥丁纹倭刀拿在手上,双手紧了紧,虽然也不是头一遭,但是,作为碳基动物,生理习惯还是让他下意识地手掌心分泌了一些汗来,他捏了捏,随后大喝一声,把刀往肩膀上一扛,就要跳上别人的船只往前面赶路。

    正在这时候,前面运河段上又是一阵鼓噪之声,随后,就有小舟快速从船只当中穿梭而过,上面有带着皂色帽子的家伙拿个锣敲着,一边敲,一边还大喊,“诸位不要慌乱,不要慌乱,这是俺们主事老爷说了,开关放闸……开关放闸……开关放闸。”

    船上一听,顿时俱都欢呼起来,有人就大声叫喊,“清天大老爷,清天大老爷……大老爷公侯万代,大老爷公侯万代……”

    康飞穿着个甲扛个刀,这时候未免都傻了。

    这,这,这,这几个意思啊?

    后面宋桐岗一听这话,顿时舒了一口气,不是倭寇最好,当下纳刀入鞘,对康飞就说:“遇仙,无事了,这是北新关开关放闸。”

    康飞还是没明白,这什么意思?

    宋桐岗看他一脸懵的样子,就给他掰开了揉碎了解释。

    原来,这钞关老爷,官职叫做御史主事,是六品官,既然是叫御史主事,自然是不归当地衙门管的,当然,话是这么说,不是每一个御史主事都敢跟当地主政一方的大佬对着干的。

    总之一句话,钞关收多收少,那是御史主事的事情,跟当地衙门没关系,御史主事要是觉得,今年收的税足够了,就大手一挥,放行,再也不收税了。

    宋桐岗说着,还专门说了一嘴,说他们杭州还真有御史主事,一年只收了十天的税……

    康飞闻言,顿时张大了嘴巴,久久都合不拢,什么?还有这种骚操作?

    宋桐岗一见他这个表情,顿时觉得可乐,一时间忍不住,就说道:“严格说来,是只收了九天半。”

    二狗子这时候就插嘴,“你们杭州钞关一年只收九天半的税?那岂不是要穷疯了?”

    这时候,旁边有人就不服气了,说:“小张千户,你们扬州钞关鼎鼎有名的,要是开关放闸过,你不至于这么惊讶,想来你们扬州知府肯定是个大贪官,刮得天高三尺……”

    这话,要是吴桂芳听见了,怕是能气死,他吴桂芳怎么说,那也是修了扬州新城的,那是大大的能员,至于贪不贪,大明有不贪的么?你找一个出来我看看。

    二狗子乡土情结很浓,当下就反唇相讥道:“看你这说话,杭州知府老爷应该弄几十两银子给你花花,可惜,你这马匹拍的不是地方,你们杭州知府听不见啊!”

    那人顿时面红耳赤,大声就道:“小张千户,这是什么话,在下这番话,那是发自内心肺腑……”

    “那你与我说说,你们杭州知府姓甚名谁,哪一年乡试的举人?哪一年的进士?哪一年上任的?都有什么功绩?”二狗子别看一篇兵书都背不下来,但是这不代表他傻,好歹在扬州也是见过知府老爷的,他这个扬州卫的出身,换康飞那个时代,大约能称呼一句大院子弟的。

    吃他这一问,对面顿时讷讷说不出话来,还是旁边有人招呼他,“***你作甚?赶紧赶紧,这开关放闸,却正好省了许多银子,还是仔细思量回去给老爷报账,怎么多报些。”

    ***一听,顿时就坡下驴,当下对二狗子说道:“小张千户,你这个人,嘴巴实在不饶人,我不瞒你,我家儿子,那也是走门路做过一任知县的……”里面含义就是,我不是怕你哦,你一个武官,我儿子怎么说那也是文官,知县老爷,百里侯,晓得伐!

    二狗子肯吃这个闷?顿时就大声说道:“你家儿子怕不是撅屁股给你们老爷走后门才得来的知县老爷罢……”前面***闻言,一个趔趄,顿时跌下水去,二狗子看了,在船上就叉腰哈哈大笑,旁边曾清曾白未免跟着拍手。

    宋桐岗捂着个嘴笑,康飞瞧二狗子那模样,忍不住摇头,叹着气就把自己腋下的绳扣给解开。

    这时候,河里面***被同伴七手八脚拽上船来,湿漉漉的一大坨,在船上看着实在不像个样子,他大约有些恼羞成怒,顿时就高声叫,“小张千户,我看你眼睛那么大,怕不是被你家哥哥撑的……”

    康飞一听,卧槽,你这个满嘴喷粪的玩意儿,当下把刀往后面铁胜男手上一塞,又从她手上把棍子拿了过来,双脚一跺,就跳了过去,拎着个棍子,劈头盖脸就把对面船上人一顿狂揍,打得对方哭爹喊娘的大叫饶命。

    最后,还是旁边有人看不过去,请两个年级大的戴着方巾的老先生,做了拦停。

一百六十七章 这人要造反

    大明做生意的几乎没有普通百姓,即便最开始是普通百姓,也必须学会官商勾结,这生意,才做得下去,这便注定了没本钱的就要被淘汰出局。等做大些,必然就要追求政治上的地位,典型就是曾子重他爹,把儿子送到扬州的书院去读书,让儿子考进士做官老爷……大明比大清强点,好歹必须读圣贤书才能做正牌子的老爷,不像我大清,捐官横行,那真是,吏治败坏极矣。

    不过,读书老爷们读过圣贤书,不代表自己就是圣贤,名利二字,酒色财气,谁能逃得过去?故此读书人做了官一样也混账得紧。

    像是北新关御史主事,他难道不知道税收不上来,朝廷财政枯竭,国事就很艰难?但是,作为御史老爷,清流官,不养养口碑,又怎么升官呢?

    开关放闸,任由做生意的进出,自然是养口碑的,历史上这么干的人多了去了,成化年有个御史主事,在钞关只收三天税,随后,大开关口,任由进出,博得偌大的清名,升官发财,好不快活。

    至于做生意的,自己夹带货物还不亦乐乎,谁有那个胸怀?还考虑朝廷国家?

    从来都是屁股决定脑袋,哪里有例外的?

    两位戴方巾的老先生也不想多事,奈何是人都有人情往来,实在没辙,只好上来劝。

    好在,康飞还是给年纪大的人脸面的,只要对方不是那种倚老卖老一脸【我年岁大了我就是牛逼你能拿我竟敢】的表情,还是能够心平气和说话的。

    故此,就把了对方面子,舍了***,回到船上,哼哼着等待过关。

    等船只往关闸上要过去的时候,那***的船只排在他们后面,这时候,忽然就跳起来,大声就喊,“御史老爷,这人私藏甲胄,要造反哩!”

    康飞一听,勃然大怒,辣块妈妈,***你这是自己找死,当下纵身一跃,就上了船顶,随后蹭蹭几步,再一跃而起,咕咚一声,就往***船上一落,船身猛地一沉,溅起一个小小的浪花来。

    那***刚喊完,心里面正得意,心说我叫你猖狂,看你面对御史老爷,还敢猖狂么?

    他这是下意识的思维,在大明,读书老爷的确是可以为所欲为的,别的不说,大明律规定,骂人是要打板子的,可是,读书人骂人,就不会被打板子,想要打读书老爷,对不起,你得先请大宗师来,开革了对方的功名才行。

    故此民间有俗话,和尚张嘴吃四方,秀才张嘴骂四方,表子张嘴XXX……

    像是御史这样的老爷,更是老爷里面的老爷,见官大三级哩!

    我就告你人咬狗,进了衙门里面,我看你还怎么嚣张跋扈?

    故此***得意。

    可是,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散,康飞就咚地一声从天而降,随后,只见对方咧嘴一笑,齿如编贝,在阳光下烁烁生辉。

    身上肥肉一抖,***下意识就要跑,可康飞哪里会让他跑了,一把就抓住了他的领子,随后,捏起拳头,对着这厮的肚子上面就是一拳。

    刚才康飞还有数,只是往对方皮糙肉厚的地方招呼,可这回,他含怒出手,哪里还管轻重,这王八蛋,打死算球……

    这一拳,正打在***的太阳神经丛上面,武侠小说里面称之为膻中穴的就是了。

    ***顿时一张胖脸就整个纠结了起来,五官堆在一起,咬牙切齿,忍受极大痛苦,只是,哪里忍得住,整个身体都蜷缩了起来……

    康飞手上不停,对着***的太阳神经丛又是连续两拳,随后一松手,***顿时就如一只龙虾一般弓了起来,双膝一跪,一张嘴就要吐……这时候,康飞冷笑了一下,一抬脚,脚尖对着他的喉管处就轻轻踢了一脚。

    这一脚,不轻不重,人体下意识会缩住喉部肌肉,可是,***太阳神经丛被暴击,呕吐的食物就如地龙翻身一般涌上来,这时候喉头肌肉缩住,没个去处,顿时反攻气管,把整个气管都给堵住了。

    ***双手捂着喉咙,脸色涨得发紫,喉部发出咯咯咯地声音,这声音听着极为渗人,感觉像是被杀的鸡在地上扑腾的时候发出的那种声音,让周围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看着***在船头甲板上像是一只垂死的鸡一般扑棱,周围人未免纷纷冒寒气,这时候,才想起来,这位老爷,可就是小张千户最里面所说的阵斩倭寇一千的那位,据说倭寇被他杀寒了心,给他起个绰号叫千目修罗。

    康飞这时候双手一负,双目一挑,眼角微微一斜,都没说话,可是,周围人顿时吓得纷纷往后退了两步,有几个倒霉鬼没注意脚下,直接跌下河里面去了。

    正在这时候,就听见关闸上面一声怒喝,“住手,你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就要杀人?可知道官法如炉么?”说话间,一个青袍官就从关闸上跳上船来,快步往这边走来。

    那过关闸的船只都是挨排排挨着,就如说三国里面曹操用铁索把船锁住一般,其实稳当得很。

    那青袍官拎着袍子快步过来,步子倒也算矫健,卖相也不差,只是,肚子未免腐败了些。

    康飞一看对方肚子就知道,这腐败的肚子也不知道吃了多少油水,当下一撇嘴,“锦衣卫办事,闲杂人等都退开。”说着,就掀起衣袍把腰间的【以指挥使体统行事】的腰牌给亮了亮。

    那官儿先是一怔,随后,却是大喜。

    前文说过,嘉靖皇帝登基以来,受了桂萼、张璁的忽悠,自废武功,把太监和锦衣卫都给停了差遣,所以,别看嘉靖朝前期大礼议闹成那样,其实嘉靖在读书人口中口碑不坏,史书上说【海内俨然称治】,等嘉靖明白过来,让自己的奶兄弟陆炳做了锦衣卫指挥使,可是,陆炳这个人,在读书人当中口碑不坏……鹰犬口碑不坏?可见,差事做的并不怎么样。

    所以那青袍官一听锦衣卫,先是一愣,随后大喜。

    这分明是老天爷抬举他,给他来刷一波脸的。

    当下他义正辞严大声就道:“哚……”话音还没落地,康飞一抬脚,乓地一脚就踢在他脑袋上面,顿时就如同巨斧伐木,只见那官直挺挺的,整个人直接就一头栽进河里面去了。

    康飞这时候才撇嘴,心说大明的御史都是刷脸怪,但凡看过点历史故事的谁不知道,难道我还等你拿我刷脸不成?

一百六十八章 我劝你,要吃药

    一脚把那御史主事给踢到了河里面,康飞看着关闸上面那些如临大敌的弓刀手,一时间恶趣味来了,当下就大喊了一声,“你们的御史主事将会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就某些问题向朝廷交代……”

    岸上弓刀手闻言,顿时面面相觑,其中领头的,脸庞白净,看着像是读过几天书,这时候顿时就高声叫道:“不好了,老爷事发了。”说罢,扔下手上的刀扭头就跑,他这一跑不要紧,剩下的弓刀手纷纷有样学样,把手上的腰刀、棹刀、倭滚刀,木弓、藤弓、筋角弓,纷纷扔了一地,就像是晚霞下回家的鸭子一般,呼啦一下就散了。

    站在船上的康飞看了真是目瞪口呆,旁边船上,二狗子撇嘴,“怪不得都说是纸糊的杭州。”后面些,铁胜男瞧着,未免鼻腔出气切了一声,“你也不瞧瞧,都是一帮细胳膊细腿的,与你也差不多……”她意思分明就是,这也不算甚么,换了我铁大小姐,一个打那些人一群,撵鸭子一般。

    这时候,后面宋桐岗看了未免苦笑,冲着康飞招手,康飞正要回自己船上,这时候,***船上几个人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小老爷,小老爷,救救我们几人性命,饶了这***。”

    康飞闻言,好奇转身,“救你们性命,跟饶了这厮有什么关系?”

    跪在那儿的几个人互相看了看,这时候为首一人就说了,“我家老爷是南京天官……”康飞哦了一声,天官,我知道,是吏部尚书,专门管官帽子的,可是,你南京的吏部尚书管屁用?要是礼部尚书,礼部好歹管着教坊司,还能管几个表子呢!

    他这是心里面,结果,二狗子跳船帮过来,一撇嘴就说,“南京的吏部尚书?管谁?管屁么?要是礼部尚书,还能管几个表子哩!”

    这话把跪着的几个人噎得面红耳赤,有心想反驳,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一时间讷讷,说不出话来,最后没辙,只好连连磕头。

    旁边这时候***已经闷绝过去,要不救,大约就真没救了。

    其中一人看***翻白眼闷绝,大约平时和***关系还好,这时候忍不住就壮着胆子说道:“***有个女儿,生的桃夭柳致,极得我家老爷喜欢,收了做个五姨娘……小老爷,***若死了,五姨娘未免就要恼我们,吹一吹枕头风,我们如何吃得消?求小老爷饶命。”

    旁边二狗子这时候就插嘴,“原来是个便宜老丈人,怪不得儿子放了知县哩,我来问你们,你们是南京天官老爷家的,那***跳出来拍什么杭州人的马屁?还要说我们扬州知府的坏话?”说白了二狗子还是朴素的乡土情结在作祟。

    跪在地上的人就说道:“小张千户,***就是杭州人,他家里面那个,原来就在西湖上面做船娘的。”

    二狗子一听,顿时呸了一声就吐了一口唾沫,“辣块妈妈,我说哩!”随后又看刚才说话那个,“你这话,话中有话啊!”

    他是在扬州市井间长大的,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听过?那些市井妇人撒泼,一脱身上衣裳,什么污言秽语说不出?真真是男人听了都脸红哩,此外,像是隔壁老王这种事情,二狗子见的多了去了。

    那人顿时一滞,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只好连连磕头。

    这时候,旁边几人又纷纷哀求,旁边船上宋桐岗也说,遇仙,这等人,与他计较甚么,算了算了。

    康飞想了想,哼了一声,当下转身弯腰,去把***脚脖子一拎,在众人的惊诧声中就单手把***给拎了起来,旁边二狗子瞧见了可得意了,插着腰大声就说:“看见没有?看见没有?这就叫,恨天无把恨地无环,我家哥哥,天生神力,披了甲,别说一千个倭寇,一万个倭寇来了,那也是,砍瓜切菜一般就杀了。”

    在二狗子的吹嘘声中,康飞翻着白眼就把***头朝下往河里面一浸,随后抬脚就在他胸口踢了一脚,就把他往船头一扔,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嫌脏,弯腰蹲下去,就在河边把手洗了又洗。

    那***这时候一阵猛咳,连痰带水,还有堵在气管中的污秽物,一股脑门就吐了出来,一股子酸腐之气顿时弥漫,旁边几人顾不得,上去一阵给他抚背,眼看着有了气,这才把一颗拎着的心又给咽回肚子里头。

    二狗子捏着鼻子赶紧避让,喊了一声哥哥快走,跳着船帮就回到自己船上。

    回到船上,宋桐岗看他,真真是惊为天人,上去一阵捏他胳膊肘子,一边捏一边还说:“霸王在世,怕也不过如此了,遇仙……啧啧……”说着,一阵咂嘴。康飞总不好对他说,我开挂加过力量的,只能呵呵笑。

    这时候,船老大在水里面把那位御史主事老爷给捞了上来,康飞一看,未免就瞪眼,“谁让你把人捞上来的?”

    船老大顿时就傻眼了,“小相公方才不是说,要让这位老爷在规什么那啥的?”康飞闻言,只能翻个白眼,船老大大约也知道自己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讪讪然回到后面,一边还嘀咕,“果然是个老爷嘴脸,枇杷叶面孔——反过来就毛。”到船尾看见女儿,未免来气,不免把女儿给数落一顿。

    双鱼听了不服气,“你受了气,说女儿来做什么?”船老大闻言,一梗脖子,“他欺负我女儿,我难不成还不能欺负他女人?”

    双鱼听了不免一愣,随后,不但不生气,反倒笑了,“万不曾想,爹你还有这般有趣的时候……”说着,忍不住,又是一阵笑,笑声如银铃,洒落一片。

    船老大看女儿大笑,一时间无奈,心说老子我好歹也是烧香拜无生老母的,年轻时候也曾问人家吃板刀面还是混沌面……可他自从有了女儿,跟换了个人似的,兼之把女儿保护得太好,导致如今这个情形,也只能自己生自己的闷气了。

    这时候,运河上面纷纷避让康飞的船只,给他挪了好宽一段河道出来,船老大一撑篙,双鱼摇着橹,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装着没看见船上还有个刚才被称之为青天大老爷的御史主事。

    二狗子瞧见那***醒来,握着旁边那人的手,大约是在谢他,他促狭心一起,跑到船尾,双手扩着做个喇叭状就喊,“***,你隔壁老王救你,那是怕你死了,他一个人扛不过你房里面那个,我劝你们两个,有一味药,叫海狗鞭的,专治肾阴亏损,肾阳不足。”

    ***和那人双手齐齐一紧,互相看了看,顿时讪讪然起来,***到底是被他救了一命,当下就安慰他,“老王,你莫在意,那厮,看着也就十来岁,童言无忌,大风吹去。”那人连连点头不已。

    宋桐岗和康飞站在船头,未免就叹气说,“杭州久不动刀兵,承平百年,真真是纸糊的一般,真不知道,要是那倭寇真的打来,却是拿什么去扛。”

    康飞反倒过来就安慰他,“杭州是府城,却不至于被倭寇打上门来。”后面二狗子这时候就插嘴说:“俺们扬州还不是被倭寇打到门口了,杭州临海,倭寇更方便,我看,悬着哩!”康飞闻言就转头瞪他,你瞎啊,我在这人安慰人,你净说什么大实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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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兵,练女兵,练扬州瘦马,练扬州瘦马做女兵。杀倭寇,镇盐枭,燮理漕运。没事调戏一下江都县,扬州府,淮安令。土默特汗围北京,天子发下勤王令。银盔甲,骑瘦马,大明,大明,大明。此世无双我大明。PS:光棍节开新书啦!我在大明开无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在大明开无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在大明开无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