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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戴小楼     我在大明开无双txt下载     我在大明开无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八十四章 这就有点尴尬了

    客栈里面那倭寇看见刀光如匹练一般,头一缩,就大声喊道:“小老爷饶命……”一口的南直隶官话,康飞一听,硬生生就把刀势给停了下来。

    张三看着离开自己鼻尖不到一寸的奥丁纹倭刀,满脸大汗,裤裆一热,忍不住就尿了一裤子。

    康飞有些诧异瞧着张三,说实话这厮虽然是押解差人,但实际上一点存在感都没有,讲个难听的,就算成了路倒尸大约也没人关心他。

    这时候后面张老将军被刘云峰扶着走了进来,看见张三刮个倭寇头,前面康飞拿刀指着他,顿时脸一黑。

    卫所鞑官里面姓张的多了去了,大部分都是赐姓,根本连一点微薄的血缘关系都没有,可是,旁人不会管,要是张三投了倭寇,旁人只会说,扬州卫有个姓张的投靠的倭寇,这谣言传来传去,说不准传成什么样子,张老将军自觉丢不起这个脸,当年他儿子扬州卫指挥使张恭因为睡手下的老婆结果被手下给杀了,这事儿已经是张老将军一辈子的痛了。

    丢过脸的人才格外地爱脸面。

    故此张老将军怒气勃发,黑着脸,头发都要竖起来了,转身就把身边刘云峰腰间的倭刀给抽了出来,大骂道:“王八蛋,我让你投靠倭寇……”说着一抬手,一刀对着张三就劈了下去。

    张三尿都尿了,这时候再吓也没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刀锋劈向自己。

    丁一声响。

    老将军手上倭刀被康飞一拨,顿时倒飞出去,夺地一声就钉在了客栈门框上面,把后面进来的宋桐岗给吓了一跳。

    康飞拨飞老将军手上的刀,看着吹胡子瞪眼睛的老将军就说:“老爹爹,你起码要给人家说话的权力。”说着,转头就看向张三,“说罢,你是不是想投奔倭寇好求得一条生路……”说话间,这时候就看见张三胯间湿漉漉一片,顿时一皱眉。

    张三噗通一声就往地上一跪,“老大人饶命,小老爷饶命……”说话间连连磕头,看他这个架势,张老将军气得咬牙切齿,“老夫二十二岁那年承袭了扬州卫指挥使,却不想,一个甲子下来,你们这些王八蛋,却是越来越不成气候了,好好好,连投倭寇这种事情都出来了,我还有什么脸面?”

    他说着,走过去就抢康飞手上的刀,“把刀先与老夫,老夫砍死这个不知廉耻忘记祖宗的王八蛋……”

    说实话,老将军祖上,还不知道在哪块草原或者沙漠上吃沙子呢,可跟海西侯一同归降大明,两代下来,基本就是大明人了,一口一个祖宗,就算有点吃牛教的习俗,实际上已经淡化得几乎看不见,就如康飞他老丈人凤指挥,那猪大肠不也吃得满嘴流油。

    康飞有些讪讪然,大约好像一个大美女的第二任丈夫碰到了妻子的前夫,这就有点尴尬了。

    这刀我是不给你呢?还是……

    老将军看康飞高举个手,把刀举的高高的,忍不住就一瞪眼,“怎么……”

    正在这时候,那二楼有个声音怯怯喊道:“是张老将军么?”说话间,曾贾氏从楼上房间里面走出来,头上插着三根步摇,行走间巍颤颤地。

    康飞看见曾贾氏,这时候未免就大喜,他都以为这个【保护要人】的副本算是失败了,却不曾想,曾贾氏没事,那嘴角咧得,差一点滑到耳朵根去。

    “大嬢嬢,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曾贾氏看康飞一叠声说好,心中未免有些窃喜,不过,脸上却是端庄,快步走下楼来,对老将军就说道:“老将军,你错怪他了。”她说着,就把当时情形略略一讲。

    却原来,倭寇进犯杭州,武林门这片顿时大乱,这地方,那是人烟辐稠的地方,说个张袂成阴,挥汗成雨,也不算是夸张。

    这种地方,城狐社鼠自然是少不了的,哄抢的泼皮无赖比比皆是,有些干脆把头上网巾解开,把头发披散了,便自称倭寇,老百姓哪里知道真假,顿时噗通一声就跪下来,这些人因此胆子格外地大了,都想,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我狠狠地抢上一票,到时候去别的城市过活,岂不是强胜在杭州苦熬?故此,倭寇还没打过来,街面上先就乱了。

    这些人一顿哄抢,等倭寇真来了,顺便做个带路党,却不知道人家倭寇根本不要他们,这大明还缺没两口吃食的穷鬼?发给他们一把刀,给两个饭团子,几场烂仗下来,就是个好倭寇,至于这些城市里面的城狐社鼠,你们抢来的东西,本大爷把你们杀了,自然东西就是我的。

    好多投降分子就是不懂这个道理,还自高自大地,最后都被主子杀了,倒是有那聪明的,噗通一跪,老爷,咱们杭州有个马财主,家里面钱过北斗米烂成仓,共有三十房小妾,每天都要换一个哩,老爷,我带你去马财主家,到时候,老爷吃肉,给小人留些残羹剩饭,汤汤水水,小人就感激不尽了。

    倭寇也是人,谁还不乐意被人拍马屁么,顿时就大笑,好,以后你跟我混了。

    那街面上的情形不讲,这边张三急得团团乱转,客栈掌柜的这时候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张三拽住一个小伙计,那伙计说,俺们掌柜的是马财主家十七奶奶的哥哥,这时候自然是进城去投奔马财主去了,至于这个客栈,烧了便烧了,到时候,十七奶奶给马财主吹吹枕头风,再建一个就是了。

    换了平时,张三要羡慕死,可这时候张三不由大骂,小伙计乘他不注意,撒丫子也跑了。

    张三满脸的油汗,这对他来说,真是生死攸关,自己逃得性命又怎么样?要是曾贾氏出了问题,不说扬州府衙,怕是那位小老爷先就饶不了自己。

    人都是逼出来的,这时候他灵机一动,转身去就对曾贾氏说,曾奶奶,求你个眉刀,不拘什么,是个修脸面的小刀就好。

    曾贾氏这时候也慌,但是,她好歹也是做过朝廷命妇的,难不成出去逃难么?再则说,在客栈里面等康飞,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她对康飞,却是有莫名的信心。

    这时候看张三问她要小刀子,她以为张三是要了在万般无奈的时候自尽用的,也不疑有它,就把自己修脸刮眉的刀与他。张三拿了刀,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网巾一割,随后就把脑门一块头发给剃了,再拿个布条把头发绑起来,再看看自己,又把衣裳脱了,脚上薄底快靴也脱了……

    曾贾氏看他这模样,以为他起了不轨的心思,吓得连连退了几步,手在袖子里面就握住了一枚步摇,心说你要侵犯我,我就戳烂自己喉咙,只求一死……

    这时候张三看看自己,觉得有七八分像了,当下转身就对曾贾氏说道:“曾奶奶,待会儿若是有什么不妥,你只管做出当年曾总督大房命妇的气派,我只说是有倭寇贵人瞧上你了,拦住那些倭寇,咱们若是运气好,便能熬到小老爷回来,若是运气不好……”他说着,苦笑了一声,也不说话,转身就走到门外去了。

    这客栈这么豪华,自然有人进来抢东西,那张三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总上去,劈脸就是个大嘴巴子,嘴巴里面嘀咕几句乱七八糟自己瞎编的一库亚麻袋,拿个前后颠倒的话就去骂别人,说这里面是大头领看上的美人,你进去,冲撞了,你得罪得起么?

    也算是他运气好,倭寇恰好新来了一个平等将军,下面人都知道,这几天,高层好像有些变动,这时候再对照他说的话,未免就信了七八分,骂骂咧咧是免不得的,但是,何必去得罪这位新平等将军,杭州这么大,这么富庶,上哪里抢不是抢?

    倒是有带路的,觉得不大对劲,可是倭寇却不容他们说话,不是都说杭州有个马财主么,还不快快领我们去他家抢……

    前后几拨倭寇,张三大约这辈子也没这么大胆过,背后湿了一大截……后来,便是康飞踢开客栈的门一刀劈下。

    这时候,沈明臣等人也进了客栈,听着张三的谋略,顿时不敢小觑,那张松溪这时候一拱手,就问他姓名,他也是个戴着方巾的读书人打扮,把张三那个受宠若惊,连连点头,“小人张三,见过各位读书老爷。”

    “可是张老将军你的同族晚辈么?”沈明臣这时候就吹捧张桓老将军,“真是有勇有谋,果然强将之下无弱兵。”

    张三一听,我哪里配?赶紧要矢口否认,不曾想老将军劈口就道:“这是我一个同宗的侄孙,以前总觉得他是个没本事的,如今看来,倒也不辱没我们老张家。”

    这时候二狗子下意识就想说出真话的,旁边康飞拿眼一瞪他,二狗子只是二,却不是傻,顿时老老实实闭上嘴。

    他们商业互吹了几句,又介绍了曾大奶奶,一番拜见,往来很是耽搁了些时间,又把房间略略收拾了,请曾贾氏带着曾清曾白先上楼去,这时候,沈明臣才请教,如今这个局面,应该怎么办?

    康飞心说,辣块妈妈,我一个扬州人,怎么知道你们浙江人该怎么办?

    倒是宋桐岗,这时候正色,把衣裳一掸,就往地上一跪,这个大礼,把康飞吓了一跳,赶紧去拽他,“桐岗兄,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宋桐岗是杭州孩儿巷的人,土生土长的杭州人,康飞哪里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当下就说:“这杀倭寇的事情,我自然是责无旁贷的。”

    正说着,外面一阵子哄乱,随后,外面冲进来几个胆大管事的,气喘吁吁就喊,不好了不好了,外面有大股的倭寇来了。

一百八十五章 快来夸我罢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片大草原上,生活着许多的兔子,有黑兔灰兔小白兔,赤兔花兔垂耳兔,因为没有天敌,泛滥成灾,其中孔武有力者,往往被称之为打十个。

    有一天,这片草原上来了一只老虎,兔子们看见老虎,有的说,你看这个家伙,又大又傻,且看我上去讨取他……兔子们互相壮胆,就围了上去,最凶狠的兔子就跳出来叫嚣:这片草原上只能有一个王者。

    随后这兔崽子就蹦出来,使了一个兔子蹬鹰,一脚就踹了过去,周围兔子纷纷叫好,这时候,老虎打了一个哈欠,一伸爪子,bia鸡一声,就把兔子踩在了脚下……

    康飞想得带劲,不由得脸露微笑,那些刚被委任成管事的不由得面面相觑,这位小老爷怎么突然魔怔了?

    还是二狗子知道自家哥哥心思,当初哥哥想隔壁开香烛店的老王家媳妇,也是时不时露出这样的表情,当下就站出来,大声呵斥道:“你们这些人有甚么好慌的,我家哥哥那是吕祖亲点的神仙弟子,当初在扬州,可是一整条街的人都瞧见的,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这些我家哥哥统统不会,但是要说杀人,那就跟捏死个小鸡崽子差不多,手拿把攥的,任凭那倭寇再多,只要是人,都逃不过我家哥哥魔爪……”

    康飞这时候听他说我家哥哥魔爪,顿时一巴掌过去拍在他后脑勺上,嗔怒道:“你胡说什么呢?什么魔爪不魔爪的?再说了,我连鸡都没杀过一个,何况杀人……”

    这时候,那张三心领神会,顿时大声就说道:“小老爷说的是,那倭寇算人么?只好算畜生……不,畜生都不如。”

    康飞被张三这句话捧得很舒服,差一点脱口而出来一句【儿砸,说的好,爸爸给你点赞】

    二狗子怒视了张三一眼,随后就很委屈地说道:“哥哥你忘记了,小时候你家每年都要养几十个小鸡崽子,没一个能长大的,都被你手拿把攥,一捏一个,全部捏死了。”

    康飞真想抽二狗子,没好气就道:“不会说话就别说了,赶紧闭嘴。”二狗子不服气,“我说的是真话,你一手捏一只鸡爪子,活生生都撕过不少……”旁边有几个人忍不住,噗嗤一声低笑起来。

    这一笑,康飞脸上真有些挂不住,可难不成当着众人面把二狗子打一顿?而且看二狗子这说话,怕是真话,再想想自己,小时候到外公家玩耍,跟一帮乡下孩子去抓青蛙,然后用针管把汽油注射进青蛙体内,再拿一次性打火机点上……比手撕小鸡崽子不知道残忍多少倍,直立行走猿就这么霸气。

    当下他只好讪笑了两声,随后,看着铁胜男,不能欺负好兄弟,那还不能欺负好兄弟的马马?当下呵斥铁胜男就说道:“你就不知道管管你家小丈夫?”

    铁胜男那是女中豪杰,头铁的很,对,我打不过你,但是你想让我低头,没门,当下哼了一声,“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

    即便是心急如焚的宋桐岗,这时候也免不得哈哈大笑了起来,一时间,哄笑一片,却是打消了倭寇来临的紧张。

    这时候,张松溪就说道:“在下在这浙江,还略有几分薄面,我出去看看。”他作为浙江首屈一指的大侠,哪里好真的就看着外人帮着浙江人顶在前面。

    天朝是人情社会,即便是倭寇,那也是要讲人情的,毕竟,他们也要在这片土地上面讨食吃,史书上说得清清楚楚【撤市舶,而滨海奸人遂操其利】,换一个角度想想,这不就是国退民进么。

    哪怕杀得人头滚滚,生意还是要做的,情面还是要讲的。

    即便是沈明臣,瞧不起那叶麻叶蒲兄弟二人做倭寇,可瞧他们之前对峙,要真是不共戴天,早应该杀起来了,可见,还是有一定的默契,就好像康飞那个时代社团互相谈盘子吃讲茶,该砍翻一条街的时候是要砍,可是,该坐下来谈的时候,那还是要坐下来谈的。

    真说起来,五百年后扶桑的黑帮还在大灾之后维持秩序救助难民呢不是。

    康飞难就难在,他到底只是一个人,能护住一个,护住十个,护住百个千个,可是,大明那么大,人口那么多,即便是铁打的,浑身能碾几根钉?

    但是,朋友有难,你不能不救罢!

    当下他便一拱手,“诸位,桐岗兄,我也不瞒大家,要说毁家纡难,小弟我还真没那个决心,毕竟,之前我们扬州一万多客兵,可是被你们浙江为难得不轻……”

    他这话一说,众人顿时脸上尴尬,这些人,都是读书老爷,至不济,也是个监生,邸报那是经常看的,正所谓,身在草莽,心在庙堂,你要没这个心,也别读书了……当然,换个角度,都是野心勃勃想做官老爷,即便操守如唐荆川,为了做官,在家养望二十年,本以为能养出个王安石,结果大明跟大宋不一样,不得不捏着鼻子坐上了严嵩那条船,成了严党。

    故此,这些人政治水平虽然不如五百年后公园下棋的老大爷,但是,起码的分析能力还是有的,像是沈明臣,本就是宁波人,他不知道宁波有扶桑商人逾万?不知道当地豪大家勾结倭寇,在其中渔利?

    这些人太清楚了,像是这会子的浙江巡抚朱纨,这时候正在跟御史给事中们大打口水仗,往来奏章邸报不绝,根本顾不上旁的,至于杭嘉湖兵备道,盯着桐乡倭寇穷追猛打,也不是因为想为民除害,只是想用功劳换胸前的补子罢了。

    像是如今的杭州知府,属于和稀泥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闹你们的,只要别在我跟前闹就行了。

    一手好牌,自己打烂掉了,然后让别人出来顶岗,这……似乎确实不大说得过去。

    尤其宋桐岗,历史上他经略朝鲜、蓟辽等处军务,收复平壤、开城,进击晋州,把倭寇赶下海去,可朝廷花钱如水,想议和,就把他给召回了,这个人身上有豪杰气,就乞骸骨,回杭州,从此隐居西湖,再也不谈兵事,可见他的底裤拎得比较高,人一旦操守比较高,活得就比较累。

    故此,他惭愧极了,当下一个肥喏唱到地上,“贤弟,是为兄苛求了。”

    康飞看他头都快钻到裤裆里面去了,赶紧伸手拽他,跟读书人打交道多了,也有些文绉绉的了,就说道:“桐岗兄,你我至亲的骨肉一般,说什么两家话,我只是把实话说出来,毕竟,我也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杭州那么大……”

    他这么说,宋桐岗格外地羞愧,脸都涨红了,“千错万错,是为兄说错了,贤弟你莫再说了,羞煞我了。”

    这时候沈明臣就叹了一口气:“唉!拙荆以前在三天竺许愿,若是生了孩儿,要年年给菩萨上香直到孩儿成年,今年因为身子不好,卧床不起,这才让我帮着来还愿……”说着就摇头,“若不是这场病,拙荆要是碰上这糜烂的兵祸……”

    下面的话,就不需要说了。

    康飞看着他心说,你家真土豪,帮老婆还愿,身边都带着张松溪这样的大高手,但是,场面上的应酬话,还不得不说,当下就说:“哦!小世兄今年多大年齿了?”

    世兄就世兄,还加个小字,可想而知,康飞刚才那一声世叔喊得憋屈。

    “小犬一贯,如今正是舞象之年,自幼便和松溪学武,去年刚补了廪。”沈明臣说着,不免摸着胡子微笑,和五百年后年级成绩前十的那些家长们一个嘴脸。

    快来夸我罢,你们看我家孩子,年级前十的成绩,去年刚考完钢琴十级……

    康飞实在看不得这种嘴脸,当下敷衍道,哦哦,小世兄很是不凡……

    他刚敷衍了一句,忽然就想起来,沈一贯?

    他上大学的时候,《明朝那些事儿》正火,他也是看过的,沈一贯,内阁阁老,浙党领袖,一度和东林党党争,打得有来有往有声有色,后来京察的时候庇护同党,吃相太难看,才被弹劾辞官……即便如此,卒赐太傅,谥文恭,所谓【流芳后世更无穷,不谥文忠,便谥文恭】,比起读书人最高的境界【生晋太傅,死谥文正】也不过就差了那么一丢丢而已。

    他再看看一脸得意的沈明臣,基本就肯定了,应该就是那个内阁阁老沈一贯。

    麻辣鸡,你们真是近亲繁殖,怪不得张松溪会被吹嘘成内家拳的开祖,原来是内阁阁老的同乡兼老师。

    这个时候,未来的内阁阁老沈一贯的老师张松溪,正在和倭寇大战。

    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就好像五岳剑派,嵩山派时时刻刻都想着弄死华山派,可是,对外依然宣称,五岳剑派同气连枝。

    那倭寇的老巢双屿岛就在宁波旁边,你要是说张松溪不认识几个倭寇,这,现实么?

一百八十六章 只狼

    一个团体内部,总要有那个一个类似疯狗的角色,用得好,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用不好,反噬自身。

    那倭寇里面麻三贵便是这样的疯狗,这会子麻三贵正在疯狂地叫嚣,“张松溪,别人吓怕你,老子可不吓怕你……吓,牛逼吹得老大,张三峰的徒弟,那张三峰早就死得骨头打鼓了,你跟鬼学啊……”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麻三贵这么说,任凭张松溪脾气【恂恂如儒者,遇人恭谨】也要发火,他沉着个脸,快步走了过去,一抬腿,一脚就踹了过去。

    麻三贵哈哈大笑,一闪身躲过去,张嘴就喷,“我教你个乖,起腿半边空……”话音还没落地,周围众人只听得啪地一声响。

    一阵剧痛传来,麻三贵一低头,就看见一道红印从肚子上面往自己肩胛骨上蔓延至看不见,火辣辣地疼,肋骨更是隐隐作痛,也不知道断了没有。

    张松溪一抖衣服就冷笑,他那衣袍边角缝缀有铁条在里头,一抖袍子,就宛如一根纯铁所制的九节鞭,抽在人身上,任凭你练过什么金钟罩铁布衫也好,十三太保横练也罢,说到底,都是块肉,能跟铁比硬?

    就这一下,还是张松溪手下留情,若不然,抽断骨头也是有的。

    “你疯彪麻三贵的名头,在下也听闻一些,不过……”张松溪掸了掸衣裳,淡淡就说,“要论武功,你还要回去再练十年,再来与我说这些话。”

    所以说,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名气大的人,讲话都有加持,周围那些倭寇,也都觉得,麻三贵是自取其辱,人家张松溪成名垂二十载,即便不像是传说那般一个人打趴下七十二个少林武僧,可你麻三贵只是疯,却不是张三疯啊,哪里是人家的对手。

    “我贼你嘛……”麻三贵到底是叫疯彪的,这时候疯劲儿上来了,反倒把两条膀子一缩,再一挣,就把上衣给挣开,露出一身光板肉,随后看着左近,就冲之前跟他扭打的那家伙喊道:“宋晓峰,你帮不帮我?是兄弟,就跟我一起砍他……”

    之前跟他扭打的那胖子,那是跟他一条街长大的,当年跟他一起偷看王寡妇洗澡的交情,这时候,略一踌躇,从背后拽出一根棒子,就站了出来。

    “张松溪,你名气大,可敢跟我们兄弟一起过两招么!”

    张松溪看着两人,当下便道,“有何不可。”说着,就走了上去,周围倭寇,自觉地给三人让开了地方。

    倭寇们不是做善长仁翁,实在是,张松溪跟他们有渊源。

    张松溪有很多绰号,譬如,白水宫主,四明山人,其实都是指他的身份。

    白水宫是一座道观,从东汉时候就有人在此烧丹炼药,四明山脉横跨鄞县、余姚,慈溪,奉化等地,那余姚谢家,也就是佛郎机人武装讨薪的那个余姚谢家,攻破了余姚谢家的老宅,杀了不少人,这才引起了朝廷的震怒,派朱纨出任浙江巡抚,去剿灭倭寇。

    在这之前,倭寇难道没有?当今嘉靖帝,停了宁波市舶司超过二十年了,也就是说,基本上,这二十年,都是宁波当地的豪大家私下跟扶桑人在做买卖,以前市舶司挣的银子,如今都叫当地人挣了去了。

    这其中的代表,就是余姚谢家了。

    谢家出过阁老,在宁波当地是妥妥的豪大家,光是房头,就分八个,有闭门读书的,也就有专门做生意的,这都是豪门大族上千年来的习惯,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面。

    真要出了事,谢家大可以说,树大有枯枝,族大有败子,他们通倭寇,跟我没关系……问题是,你谢家白花花的银子哪里来的?天上掉下来的?

    谢家就是个坐地虎,吃了上家吃下家,吃相很难看,旁人畏惧他家权势,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可是,佛郎机人脑子一根筋,多淳朴啊,我借给你们余姚谢家五万两银子,你怎么不还给我?那对不起了,我要纠集一帮老乡武力讨薪……

    这,就是谢家被烧杀的真相了。

    而张松溪,以前跟谢家相善,很是帮谢家做过一些事情,亲不亲故乡人嘛!大家同饮白水瀑的水,乡土情还是有的。

    所以张松溪跟倭寇打交道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那都是自己人。

    说个难听的,这些倭寇抢了东西,说不好,以后还要找张松溪帮他们发卖呢!

    你四明山人交游广阔,来,我这里有几件宝贝,原价五万两,如今只要五千两,你拿去,至于你卖多少银子,跟我们没关系。

    张松溪会拒绝吗?我修行人虽然是修行人,可我也要吃饭啊!没银子,我怎么修行?

    所以说,什么绿林黑道不是好人,武林白道难道就是,大家都差不多,只不过有的吃相难看有的吃相好看一些,如此而已。

    故此这些倭寇都有一番心思,大家交交手,再高高手,商业互吹一下,各得其所,岂不是好?

    他们却不知道,张松溪之前被康飞刺激到了,觉得我辈习武之人,就应该如是,方才不负此生。

    说白了,张松溪起名禄之心了,心想那位小戴相公,因为杀性大,敢杀倭寇,如今上了邸报,名动天下,日后封公封侯不好说,但,富贵前程是肯定的……他可以,我张松溪如何不行?

    所以,他今天有心要杀杀倭寇,也想走一走康飞的路数……我看过卡耐基的自传,我必然也能成为卡耐基。

    三个人互相看看,麻三贵首先大吼了一声,拔刀就冲上去便砍,旁边宋晓峰和他自小在街上打架,那路数都熟悉得很,你横着想躲这一刀,我从旁边抡起棍子就是一下,不砸断你的腿,也砸断你的腰。

    两人配合,以前是无往而不利的,可是,张松溪到底成名垂二十载,江湖上抡刀子砍人的事经历太多了,甚至,那扶桑的剑客,佛郎机的剑客,也不是没见过,也俱都交过手,可以说是见多识广,如今蔚然大家,可以开宗立派。

    故此,张松溪不退反进,一踏步就抢进了麻三贵的怀中,肩膀一撞,就把麻三贵给撞了一个大跟头,随后,转身一个后摆腿,一脚恰好抽在一棍子抡空掉的宋晓峰脸上,啪地一声,一脚就把宋晓峰给抽了一个趔趄,赶紧把棍子往地上一抵,这时候才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

    趁你病要你命,张松溪一抬手,扭腰转胯,随着他的动作,袍子一角顿时高高扬起,对着宋晓峰的太阳穴就抽了下去。

    这太阳穴本就是脆弱的地方,哪里禁得起铁条抽一下,何况,这抽铁条的人还是个人尽皆知的大高手。

    噗地一声闷响,宋晓峰太阳穴就爆开一朵血花,随后,直愣愣地往前扑倒,噗通一声栽倒在地,那红的白的,顿时就流了出来。

    这一下辣手,实在了得,看得周围倭寇齐齐倒退了一步,正在这时候,张松溪背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晓峰……”随后,砰地一声巨响。

    硝烟弥漫,张松溪愣了愣神,这才感觉到身上剧痛,顿时反应过来,自己是吃了佛郎机人的火枪……

    摇摇欲坠之下,旁边一个声音就响了起来,“打不过就用火枪,你以为你是苇名剑圣啊!”

一百八十七章 火枪之下,众生平等

    那麻三贵突然听到自己身边说话声,下意识就掏出一把火枪,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搂火再说话。

    可是,他的动作太慢,张松溪尚且视他如无物,可张松溪看见康飞使刀,却也要自忖一下自己躲不躲得过去,可想而知,两人差距多大。

    康飞一抬手就把他手上的短火铳给抢了过去,低头看看,做的还挺精美的,整个枪身起码有一半都包着银箔,上面还镂着福音文字,忍不住就骂了一句,“辣块妈妈,王八蛋真有钱,一把火枪,还包银子,还刻花纹,搞得这么骚包一个。”

    这个时代的短火枪,都是西方骑士老爷们用的,这个时代的骑士,与时俱进,开始用火枪,但是在马上显然是用不了西班牙人的重型火绳枪的,于是轻巧的转簧火枪就成了不二法宝,少的带个四五支,多的带个七八支,冲上去就是一通乱射……直到后来一代英主古斯塔夫,搞骑兵复古,打什么枪,咱们就抡刀子上去砍……

    总之,这个时代的短火枪,几乎还是骑士老爷们的专属,像是大明一把剑三两银子,可剑鞘却要雕龙秀凤,镶金嵌玉,三十两甚至三百两都打不住,这种事情,难道只有大明人才干?人性是一样的,那西方骑士老爷也是一样一样的。

    看了两眼,康飞把短火枪顺手就往兜里面一揣,这东西哥们我收藏了,多谢捐赠。

    可这时候,那麻三贵却是又掏出来一把短火枪,脸上狞笑,抬手就要搂火射击。

    噌一声轻响。

    随后,麻三贵眼睁睁就看着自己的手连着短火枪就一起掉在了地上,他呆了呆,直到手腕断处喷出血来,这才反应过来,一只手握着断腕处踉踉跄跄倒退了几步,惨声哀嚎起来。

    康飞弯腰,把那地上的短火铳又捡起来,看了看,跟刚才那一把好像是一公一母,不消说了,夫妻两个一起作伴去了。

    他刚站起来,掸眼就看见斜对面的张松溪眼瞳一缩,随后大喊了一声,“小心……”

    浑身汗毛一竖,康飞这时候才警觉起来,猛地一转身,手上奥丁纹倭刀就劈了过去。

    呜地一声刀锋破空的厉啸,与此同时,对面黑暗里面,一排闪光齐齐一亮。

    砰砰砰。

    这一轮排射,何止上百条火枪,火光闪烁处,隐约照见一个倭寇,三十多岁模样,头上剃个光头,身上穿着腹当,腰间插着一枚刀,手上执着一杆长长的火绳枪。

    这光头倭寇旁边,还站着个和尚,面孔白净,耳轮如珠,好一个道德高僧的外貌,不是戒名普净,俗家名字叫徐海的倭寇平等将军,又是哪个?

    后面张松溪看着康飞身子一摇,随后,噗通一声,一头就栽倒在地上,心中顿时一阵绞痛。

    这不是他跟康飞有多大的交情,只是,兔死狐悲,作为大明几乎是最顶尖的武术家,他不是不知道火枪的厉害,宁波这地方,佛郎机不要太多,正因为如此,他更是晓得,火枪一物,是多么地强悍,任凭你江湖上多大名气的好汉,在家苦练十年二十年,可是,火枪这东西,连小孩子简单学一学都会使,然后,手指一动,砰,众生平等。

    正所谓,神仙难躲一溜烟。

    大约十几年前,余姚谢家用五百两银子请动张松溪,说自家有一批货,被佛郎机人抢去了,希望他能帮一帮忙,那时候,他也颇为有意功名利禄,光宗耀祖的心思,好男儿谁没有?

    老话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帝王家他张松溪没什么门路,可是余姚谢家,那也是出过阁老的,在宁波那是首屈一指的大户人家……给狗大户做事,不就是绝大多数练武之人的命运么!

    后来,他才知道,那批货本就是佛郎机人的,说是给余姚谢家,可谢家不想给银子,想黑了人家的货……这其中的是是非非,张松溪也只能帮亲不帮理,天下道理无非如此。

    而正是那一趟,他见识到了佛郎机人火绳枪的厉害,甚至连他自己,都中了一枪,幸好,只是擦伤,当时他一咬牙,挑飞一块肉,好歹保全了性命。

    从那以后,张松溪就熄灭了功名利禄之心,得,我还是老老实实在家乡教拳罢!直到今天他看见康飞威慑倭寇的豪壮,内心那点火苗,才又燃烧了起来。

    可是,如今这一排枪,却是顿时又打熄了他的心思。

    他哀叹了一声,顿时就往后退去,别的不说,现在,只能想法子先保住明臣的性命了。

    那徐海这时候缓缓就笑,旁边船老大死死保住双鱼,双鱼捂着嘴,看着不远处康飞,一边挣扎一边发出呜咽之声。

    “新五郎,你们种子岛铁炮术果然有些玄妙。”徐海看了旁边光头倭寇一眼,却也不吝赞美。

    那光头倭寇,是扶桑种子岛岛主的私生子,叫做新五郎。

    传说中,种子岛岛主是通过一个叫做五峰的明人介绍,在佛郎机人手上花了两千两银子买了两杆火绳枪。

    还有一种说法,说是濠镜澳的一支商船因为遇到风浪,漂泊到了种子岛,种子岛岛主和船上商人交易,买了两支火绳枪。

    又有一种说法,说种子岛主拿自己女儿跟佛郎机人换了两支火绳枪。

    种子岛是岛津家的臣属,作为国人众,种子岛家一直以铁炮作为军役,不管怎么说,这时候的种子岛已经研制出了扶桑自己的火绳枪,就叫做种子岛铁炮,还有了专属的流派,叫做种子岛铁炮术。

    那个新五郎,因为是私生子,轮不上做家督,甚至连个武士老爷的身份也没有。

    农耕时代,僧多粥少,顶尖领主,多生几个,那还不愁吃喝,但是底下的小名主,国人众,那就别想了,你是家督的儿子也不成,赶紧的,滚出去自谋生路罢!

    这新五郎辗转就到了双屿岛,也算是双屿岛的中高层,后来朱纨大破双屿岛,海贼王徐栋授首,他还担心,金主爸爸没有了,难不成,回去看自家那新任家主弟弟的脸色?

    幸好,陈东找来的徐栋的侄儿徐海,来接这个平等将军的位置,徐海卖相好,说话也伶俐,至于火并了陈东,这在新五郎看来,才哪儿到哪儿?咱们扶桑,儿子杀老子都是寻常事,下克上嘛!

    甚至,新五郎还因此高看徐海一眼,在扶桑,能下克上的,那一般都是英明神武的主子,跟着这样的金主爸爸,日后也有出息不是。

    故此,这时候他矜持地笑笑,操着一口流利却有些拗口南直隶官话就对徐海说道:“将军大人过奖了。”

    徐海就喜欢这样的,你看,多懂事,一张嘴就叫将军大人,哪里像是陈东,依仗自己资格老辈分大,一口一个海哥儿,我呸,贫僧是那么好欺负的么?

    故此他一笑伸手,“新五郎,按照你们的规矩,那厮是你讨取的,首级你自去取了,明日论功行赏,我瞧你可以拿这头一功。”

    新五郎有些欣喜,他毕竟是武士家庭出身,对这个一番功还是很看重的,故此就说:“多谢平等将军了。”说着,把火枪就往身后一背,领着一帮种子岛老乡,就走过去要割首级……

    他刚到跟前,用倭语对旁边一个身高才一米四的小孩子就说道:“阿吉,去把首级割来。”毕竟烂船也有三斤钉,他再怎么说,那也是上代种子岛岛主的儿子不是,身边还是有些奴才的。

    阿吉嗨了一声,快跑了两步,一手从腰间拔出肋差,弯腰伸手,拽着地上康飞脑后的发髻就拉了起来,却不曾想,这时候康飞龇牙咧嘴就冲他一笑。

    那满嘴细碎如玉米粒般的牙齿,在月色下白得耀眼,烁烁生辉。

一百八十八章 割草无双

    狭巷短兵相接处,杀人如草不闻声——明,沈明臣,《丰对楼诗选》

    种子岛阿吉看见那满嘴细碎如玉米粒般的牙齿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吓得一撒手就后退了两步,随后,眼瞳中便觉得白光一闪,再仔细看,就瞧见一个无头的身体,脖腔中喷出一间多高的血花……

    阿吉的脑袋飞起,正正好就落在新五郎前面新五郎下意识一伸手,就把阿吉的脑袋抱在了怀中,低头一看,阿吉脸上满是惊诧……一时间,新五郎满心悲哀,阿吉,我回去怎么跟你姐姐菊乃说啊!

    那边康飞才不管什么菊乃还是菊花,他一腔怒火,熊熊燃烧,面对这些倭寇,只有一个想法:火枪打在脸上好痛啊!也不知道会不会毁容,辣块妈妈……

    携着怒火,他双手一挣,大吼了一声,身上穿好的衣裳又被他给挣开,露出雪白一身肉,有眼尖的,就看见这位千目修罗老爷身上许多弹丸嵌着,却居然是火枪都没射进去。

    眼大鱼子,这,这,这,这怕不是真神仙下凡,还怎么打?

    一愣神间,对面擎着刀已经扑了上来。

    最前面一排倭寇要跑,却是连跑的地方都没有,随后刀光一闪,五个倭寇被拦腰斩为两截,腰斩一时间是死不掉的,顿时便发出凄厉如同地狱恶鬼般地惨叫,半截身子在地上爬,有的还拽住了旁人的脚脖子,吓得人尖叫起来。

    大明的街道,宽度比之五百年后乡间道路都还不如,那些遗留的老建筑足以说明问题,这种狭窄的地方,除非你会飞,不然,绝对没可能说是转头一溜烟跑不见了。

    康飞他们住的客栈所处的街道,做生意是极好的,交通要道,往来人烟稠密,平日里车水马龙,可是一旦巷战,却是跑都没地方跑,一旦纷乱,大概率会踩踏致死。

    倭寇在这个时代,算是见过世面的,读万卷书走万里路嘛!真论见识,大约许多读书人还未必及得上一个普通的倭寇,只这一刀,就拦腰斩断五个人,许多倭寇表示,这种刀法,走遍天下,不管是佛郎机的剑客还是扶桑的剑豪,个顶个地去数,根本没人做得到。

    一时间士气大跌,几乎是肉眼可见,有聪明的,扭头就跑,可是,还有傻愣愣站着的,聪明的自然就拔出刀来,要砍出一条路。

    后面刚退到客栈门口的张松溪这时候便看见了让他匪夷所思的一幕,倭寇哄地一下就炸营了,随后,自相残杀起来,那位戴小相公居然还有闲情卖弄,把倭刀还在头上盘头兜脑舞了一个剑花,施施然闲庭信步就走上去,一抬手,刀光一闪,前面就有人被劈为两爿,把那人生父母好不容易生养的身体糊在地上……

    即便如张松溪,未免都有些不可置信,觉得简直就如同儿戏一般,倭寇怎么就说崩溃就崩溃了?

    他这一愣神的当口,对面康飞已经杀开了一条血路,粗粗一估,起码杀了几十个,有许多都是拦腰一刀,腰斩之刑,何其痛苦,挣扎半个时辰那也是有的,朝廷早就不用了,取悲天悯人之意,可这地上,许多人被腰斩,半截身子呼嚎不已,有些在地上爬着拽过下半身,拼命往自己腰上面接,可是这又不是缝补衣裳,说缝上就能缝上的……

    张松溪是个修道的人,虽有功名心,道在其中亦,这时候未免摇头叹息,真真是太惨了。

    客栈里面,那沈明臣胆子大,这时候居然走了出来,看见眼前这一幕,先也是叹息了一声,说:“真真是个阿鼻地狱……”随后,诗人气发作,当即口占一绝,“狭巷短兵相接处,杀人如草不闻声。我这位世侄,武力真是古今所未有,杀人如割草,无双无对。”

    旁边二狗子这时候挤出来,看了他一眼,心说这什么狗屁的诗文,还不闻声,明明这么多人惨叫……他看着死尸一片,康飞拎着倭刀,砍瓜切菜,把倭寇杀得七零八落,脸上兴奋地很,大喊一声,“哥哥我来助你一臂之力。”说完一转身就又钻进客栈里面去了。

    旁人宋桐岗未免诧异,这张二扣平时看着,不像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啊!怎么扭头就跑了?这时候却也管不上,看着眼前一个人追杀倭寇这一幕,也是不可置信,良久,才摇了摇头,叹息说:“果然是,书上得来终觉浅……以前看兵书,只觉得我若为都督,弹指间,樯橹灰飞烟灭,却不曾想,居然惨烈如斯。”

    这时候张桓老将军被刘云峰扶着也走出来,他是在扬州倭乱的时候看过康飞杀倭寇的,那时候就觉得康飞简直就是天杀星下凡,这时候再看,便没旁人那般感官刺激,当下拽着胡子就说:“只恨老夫浑身无力,真是,神仙也怕三泡稀,云峰,你也去沾沾你小师叔的光,砍几颗倭寇首级,日后也好叙功。”

    刘云峰摇了摇头,“师父你身体有恙,我怎么能撇下师父你去赚取功名呢!”老将军顿时吹胡子瞪眼睛,“胡说八道,老夫只是腿软,又不是有疾……”话是这么说,可是,脸上那笑纹却是出卖了他。

    老将军八十有二,这个年纪,巴不得子孙后代天天围绕着自己的膝盖转哩,他虽然豪迈,可是,人性这东西,哪里是一句豪迈就能改变的,故此心里面极为熨帖,心说我这个徒弟,收得不丑,日后却是要想点法子,给这臭小子补个官身才好。

    这时候康飞杀得兴起,却是玩起花活来,要用潇洒的姿势杀人,说白了就是要摆个珀斯,玩造型。

    按说,这样一来,杀倭寇的效率便要大跌了,可有时候罢,事实就是那么好笑,本来,他领着的那群杭州父老,因为听闻倭寇来了,一时间俱都躲到里巷去了,这时候看小老爷杀倭寇,越杀越顺手,连姿势都愈发优美起来,酒都能壮怂人胆,何况这般?有那胆大些的,这时候未免振臂一呼,我们也去帮小老爷杀几个倭寇。

    万事都怕有人带头,这一声喊,顿时聚拢人心,发一声喊,就从里巷杀将出来,到底人数不少,每人吼一嗓子,那也是个气势,却是成了压垮倭寇的最后一根稻草。

    本来还颇有几个敢抵抗的,这时候也扛不住,转身就跑。

    冷兵器时代,但凡敢玩命的亡命徒,往往都能出头,至不济,也能混个小头目,一旦这种队伍里面的亡命徒都崩溃了,那士气便也完蛋了。

    倭寇这一乱,多有往河里面跳的,本来就有许多聪明的跳到河里面,这时候下饺子一般,又跳进去许多,黑夜里月色下只看见河面上扑通扑通,好似许多鸭子。

    康飞心说你们别跑啊!这时候后面就听见二狗子气喘吁吁的声音,“哥哥,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刚才就听你喊了。”康飞伸手抹了一把脸,随后觉得火辣辣地疼,不由没好气,转身就要骂二狗子,不曾想一转身,就看见二狗子扛着一个大桶,把腰都压弯了,旁边铁胜男还抱着一桶,顿时一愣,“你这是干嘛?”

    二狗子一伸脖子,“桐油啊!咱们客栈后面厨房我看见好几桶哩,哥哥,拿刀砍倭寇,哪里有火烧来得快,咱们玩一个火烧藤甲兵,岂不是好。”

    他说着,也不管康飞怎么想,把桶往地上一扔,拿刀在上面戳了两个洞,随后叫铁胜男把桶往前面推,他转身拽了一根火把来,把火把就扔了出去。

    康飞目瞪口呆,卧槽,你老婆铁大小姐还在前面呢!

一百八十九章 读书人都是戏精

    天朝古代建筑物大多是木结构,防火能力极差,即便是皇帝老子的大殿,雷一劈,咔嚓,就跟煤气灶电子点火一样就被点上了,能烧得一干二净的。

    皇宫尚且如此,这杭州城的民居,那便是可想而知了。

    当然,古代有封火墙,颇为独具一格,各个地方叫法不同,在江南大多叫做马头墙,从一叠到五叠,层层叠叠,颇有意趣,只是,防火功能么,只能说聊胜无于了。

    那古代打更的,为何都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实在是一把火起来,那真是想灭都困难。

    总之,二狗子这一把火,又是桐油助燃,几乎是转瞬间,那火一下撩上房顶,随后,被河面上风一刮,顿时就窜开了。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注:这真不是闹着玩的,作者老爷的表弟,小时候在润州府衙跟几个衙内玩耍,差一点把整个润州衙门都给烧了,水火无情,诸君当铭记在心),康飞楞了一下神的时间,这火已经把大半条街都给卷了进去,火浪熏人,逼得康飞不得不往后连连直退,至于那些被腰斩的倭寇,好歹也少受点罪,起码不至于哀嚎半个时辰后再下地狱了。

    旁边二狗子满脸黑漆麻乌的,这时候看着火势,便鼓掌大声叫好,还要自我吹嘘,“哥哥你瞧,这把火烧将起来,比你拿刀子砍倭寇可是快多了……”旁边铁胜男也抹了一下脸蛋,顿时就成了个大花脸,没好气就说了一句,“可惜,都烧化了,没首级,朝廷是不认的……”

    二狗子闻言,却是嘴一撇,“我才不在乎哩,只要能杀倭寇就行。”

    康飞听了这话,真是想捂脸,这两个人,真是个没心没肺的。

    他一转身,抬手就给二狗子一个大嘴巴子,把二狗子都给打楞住了,捂着脸颊看着康飞就问,“哥哥你打我做甚么?”

    康飞便把他一通大骂,“就你能耐,看个三国就以为自己是军事家了?你以为你是黄太吉还是多尔衮?今日诸位贤良君子,哪个不是饱读诗书的?还没看过三国?火烧博望坡甚么的,人家不知道?可把你能耐的,你怎么不想一想,这一把火,要毁掉多少人的家园?”说着,又扇了二狗子一个大耳刮子。

    后面人面面相觑,本来,真有人要说这话的,自古守城,哪儿有自己把自己先点着了的道理?与城携亡么?不至于啊!这只是遭倭寇,抢点浮财罢了,又不是改朝换代……可是,康飞先拿大耳刮子把二狗子一抽,旁人顿时就不好说话了,你总不能说杀倭寇不对吧?

    后世常公靠花园口倒灌,不也挡了倭寇几个月……

    康飞把二狗子一顿拳打脚踢,二狗子这时候也有点明白不大妙,不敢嚷嚷,只抱着头给哥哥打,还是旁边看不下去,就把康飞给劝说开了。

    宋桐岗拽住康飞膀子,就叹息着说,“算了算了,到底二扣也是出于激愤,要杀倭寇,乃是一颗拳拳报国之心,莫要凉了他这番心意。”旁边沈明臣几个也都劝说,随后,张松溪等人匆匆领着人,四下救火。这个时代的人,对防火防灾还是有相当的警惕心理的,加上这个时代,市井百姓人家积水大多用大水缸,也有一定的帮助,最关键还有,这儿临河,火势肯定是烧不过河去的。

    古人防火,也懂隔离带,扒开几座房子,好歹就把火势控制了,不过,这时候一整条街都烧了,大约是救不回来了。

    康飞这时候趁机就把二狗子拽到旁边,恨铁不成钢低声就骂他,“你没事躲后面摇旗呐喊就好了,出什么风头?难不成你希望以后说书的先生讲【倭寇穷凶极恶火烧雷峰塔,二哈傻不愣登点燃杭州城】,还火烧藤甲兵,那是人家诸葛武侯干的事情,你以为你是诸葛亮?我看你倒像是个猪哥亮……”

    二狗子这时候耷拉个脑袋,臊眉耷眼就道:“哥哥我错了,犊鼻裤都错掉了。”把康飞说得哭笑不得,“快森,看你就犯嫌。”

    他转头回过去,这时候硝烟弥漫,空气中一股子奇怪的味道,他便狠狠嗅了嗅,突然就想起什么来,当即弯了腰,两个手支撑这膝盖,半蹲着呸呸呸吐了几口口水,宋桐岗恰好灰头土脸地回转,脸上还带着些喜色,“仰赖朝廷恩德,百姓用命……”他说了半截,就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听着倒像是杭州知府的口吻,不由一笑,“遇仙,火总算是控制了,你吐什么呢?”

    康飞这时候直起腰来,“我闻到一股子焦糊的肉香,还使劲儿嗅了嗅,然后就恶心了。”

    宋桐岗被他这么一说,先是下意识地也嗅了嗅鼻腔,果然是一股子焦糊的味道,像是谁家小媳妇烧肉的时候奶孩子把肉给忘记在锅上了……可随后,脸色顿时一变,当即干呕起来。

    他这个干呕,跟康飞一般,纯是心理作用,自然呕不出个东西,只好呸呸呸吐了几口唾沫,起身后一脸的哭笑不得,“遇仙,你……你真是……”

    正说着,那外面张松溪也匆匆进来,这时候这位四明山人却是满脸的喜色,“诸位可知道烧死多少倭寇么?”他不待众人猜测便亲自解开谜底,喜滋滋就大声说道:“倭寇想是要来伏击我们,却不想这一把火,覆灭了他们,烧死足有三千余……”

    这么一说,众人顿时喜出望外,在座的不是像张桓老将军这样打老了仗的就是读过书的,这时候读兵书是个时髦,你要没看过几本兵书,跟同伴吹牛都少了许多话题,虽然说,天朝的兵书喜欢卖关子,什么阳在阴之先阴在阳之后之类的,但好歹读过几本兵书比起一窍不通,起码还是有那么一定的常识的。

    若有几万倭寇,一把火烧死几千,这……即便是上奏朝廷,那也说得过去了,甚至厚着脸夸一句大捷,那也不是不可以的。

    冷兵器时代,有个十分之一的伤亡比例,那真可以说是伤筋动骨了。

    故此,基本上,大家都能断定,此次倭寇犯杭州,算是扛过去了。

    那沈明臣这时候一拱手,“真是仰赖祖宗的恩德……”说着,眼眶一湿,却是流起泪来,“我浙江百姓何辜,却是遭这等兵祸……”

    旁边康飞冷眼相看,觉得古代读书人真是个个都是戏精,和抖音那些大佬也差不多了。

    二狗子在旁边这时候低声嘀咕了一句,“跟祖宗有什么相干的,明明是俺放的……”

    啪地一声,他身后铁胜男一巴掌抽了他后脑勺一下,他顿时回头怒目而视,“你打我做甚?”铁胜男目不斜视,“我是帮你家哥哥打你。”二狗子再转头,果然,康飞正拿眼睛盯着他,压低了嗓音冷着脸就说道:“你再说这火是你点的,小心我抽死你,我这话可是当真的……辣块妈妈。”

    他骂了一句,扭过脸去不跟二狗子说话,不过,这句话却不是骂二狗子,而是吐槽。

    错有错招,二狗子这招臭棋,估计待会儿有大把的人想来接二狗子的盘……烧死三千多倭寇,这个功绩,可大了去了。

    讲个难听话,朱纨在双屿岛纵火,那双屿岛上就没有百姓?佛郎机人佩雷拉可是有日记写着流传后世的。

    孙悟空一个法天相地,身高比山还高,一脚有没有踩死人,书里面没写,看书的人也不愿意追究。

    可康飞不想让二狗子背这个锅,虽然这个锅本来就是二狗子的。

    故此康飞打了一个哈哈,大声就说:“还是诸位有见地啊!要不然,怎么说浙人多慧……”旁边沈明臣听了这话,老脸顿时一红,他以为康飞这句话是明捧暗讽,却不曾想,康飞接下来一番话,意思却分明就是说,刚才那一把火,是诸位贤君子出的主意,果然就烧死倭寇三千余。

    和沈明臣一起的几个读书人这时候未免就面面相觑,不大明白了,这么大的功绩,这位小戴相公,怎么不要了?

一百九十章 官场现形记

    康飞死活不肯承认刚才那把火的功劳是他的或者是二狗子的,直说是诸位贤达出的主意,他只不过是个扛木头的,又说,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一番话把沈明臣他们说得心里面极爽,幸好他们不会唱【大姑娘美大姑娘浪】,若不然,指不定就哼哼起来了。

    众人在门口互相谦虚推让,天色已晚,那前面犹自燃烧着的街上被从运河上面吹来的凉风一逼,也不知道是凉还是热,吹在身上怪怪的。

    正在这时候,前面有人喊,逮到倭首了,众人先是一愣,随后俱都大喜,烧死三千多倭寇,这会子再抓住倭寇首领,这番功绩,那是跑不掉了……沈明臣连连念叨了几句祖宗恩德,转身正要和康飞商量商量,掸眼就见这位世侄突然双眼一翻,仰面就倒。

    康飞后面些铁大小姐眼疾手快,一把就抱住了他。他突然晕倒,却是把众人俱都吓得不轻,此次杭州倭乱,可真就靠这位戴小相公,定海神针一般,若是有个差池……正团团转,还是二狗子灵醒,大声就喊,“都让开让开,让我家哥哥吹吹风……”接着转身又喊,“大夫呢?方才那个同春堂的大夫呢?”

    乱糟糟中,那楼上给老将军治病后一直跟着他们的大夫匆匆下来,看了蹲在门口把康飞半搂半抱在怀中的铁大小姐一眼,随后蹲下去就伸手去搭了康飞的脉,旁边俱都屏住呼吸不敢大声。

    须臾,这大夫砸了砸牙花子,眉头紧皱了起来,起身冲着大家拱了拱手,“诸位老爷,这病……”

    旁边二狗子一把就揪住他衣裳,“快说,我家哥哥如何?”旁边宋桐岗伸手拽开他,瞪他一眼就说:“二扣,不可胡闹。”说着,转身就对大夫道:“大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大夫就叹气,“其实这病,诸位老爷大约也听说过……”他这么一说,沈明臣为首的那些读书人大约就有些猜测了,顿时就咂嘴。

    大夫继续说道:“是了,就是卸甲风,任你盖世无敌的猛将……”冷不防旁边二狗子突然跳起来一巴掌就抽在大夫脸上,大声嚷了一句放屁,随后,话也说不下去,抱头就呜呜哭了起来,“不可能,我家哥哥,那是神仙弟子,怎么可能得卸甲风……”

    大明说书盛行,有些厉害的说书先生,那真是,一天挣个十两八两银子,就跟玩儿一般,老百姓什么三国水浒,那都是耳熟能详的,即便隋唐,东西周,这类演义故事,这时候也成形了,在民间大为风靡,洛阳为之纸贵。

    这些书里面,但凡无敌的猛将,上了战场割草无双,基本上也就是老天爷能收,别的不说,只说大明开国年间,开府仪同三司、配享太庙、开平王爷常遇春号称常十万,那真是无人能敌,不也是死在卸甲风上……时间长了,大家是接受这个设定的。

    那同春堂的大夫捂着脸,他是个名医,碰上倭寇,的确不敢吱声,可是,对二狗子这种医闹,却是不能妥协的,当下大声就道:“小千户,你好不讲道理,可着整个杭州府,你去寻,若我诊断错了,我这双眼睛,任凭你剜了去。”说着,愤愤不已,还是宋桐岗安抚了几句,请他去开个药方子,不管怎么说,药还是要抓的。

    正在这时候,那徐海一行几个人,被义愤填膺的百姓扭押过来,其中,就有船老大和双鱼,双鱼大声嚷嚷,可这时候混乱一团,根本没人搭理她,连二狗子听见她喊,也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便蹲在康飞身边,也不说话,只是发呆,看着倒像是一条狗,未免让旁人叹息,这位小千户,却是个忠心耿耿的。

    那边徐海微笑着低声就对犹自挣扎的双鱼说道:“姑娘,别嚷嚷了,这里都是些读书种子,日后都要做老爷的,怎么会睬你?”双鱼愤愤,“你这和尚,任你口吐莲花,我也不信你,你们佛家,不是说众生平等么?”

    徐海一笑,“这世上,只有一个东西对众生平等,就是死亡,你瞧,我不是给大家带来平等了么!”双鱼闻言,忍不住呸了一口,“疯和尚。”

    哈哈笑了两声,徐海道:“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旁人看不穿……双鱼姑娘,你说那是你男人,可惜啊,旁人连正眼也不看你一眼,你自己想想,除非改天换地,若不然,就凭你的身份,你觉得,能嫁给他?人家可是盖世英雄……”徐海这番话,让双鱼一愣,随后,抱头低声呜呜地哭了起来。

    徐海转头看窗外的明月,心里面却想,绿珠,翠翘,你们放心,这如画江山,你们看不到,我也不让别人看到……

    正在这时候,外面又是一阵乱,随后,徐海就瞧见前面一个脸膛白净的青袍官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读书人和许多武将。

    进来的官员乃是整饬杭嘉湖兵备巡按御史刘带川,后面几个幕僚,还有许多杭州卫的武将。

    紧紧跟在刘带川身边的,是他首席幕僚罗文龙,此人知兵事,好谈吐,卖相也不俗,最关键还有,家里面是徽州的大财主,故此虽然只是个监生,刘带川也赏识他。

    由此可见,这个罗文龙乃是心思敏锐的,刚进来,掸眼就瞧见了角落处被绑着的徐海,顿时就是一愣。

    “东翁,我有个故交,不知道怎么,被绑在这里,我去问问。”罗文龙拱手就对刘带川说道。

    刘带川就欣赏他不做作,当下点头。

    罗文龙过去,几个看押的还挡他,他一瞪眼,指了指刘带川,“看见没有,杭嘉湖兵备老爷,半个浙江都归老爷管……”顿时就把人给吓唬住了,讷讷退了下去。

    他这才施施然走到徐海身边,上下看看他,随后,抬手就笑了一声,“普净啊普净,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徐海没奈何,抬头苦笑,“又被你瞧了笑话去了。”

    这两人是同乡,小时候开蒙坐在一张小凳子上,后来徐海被他叔叔卖到杭州虎跑寺当小沙弥,直到十几年后,两人才在杭州偶然相聚,既是同乡又是幼时玩伴,那还有什么说的,顿时聚在一起酩酊大醉了一番,后来时时相聚,可以说是托妻献子的好朋友。

    罗文龙看了看他旁边哭泣的双鱼,以为是他一起的,忍不住调笑他,“你这家伙,仗着长得好看,漂亮女人真是不缺……”说着,往前走了走,低声就道:“这是怎么了?”

    徐海也不打算瞒他,没意义,当下就把事情简单说了,罗文龙顿时一皱眉。

    要说这事,可大可小,纯看你屁股坐在什么位置了,至于百姓,说个不好听的,你见过几个真把百姓放在心里面的?即便百姓自己,我们看四九年之前和四九年之后,那买儿卖女的,四九年之前,看见了是哈哈大笑,四九年之后,教育普及了,才开始觉得,哦,这真是人间惨剧,好多文学作品,实际上就能从中看出端倪来。

    罗文龙皱眉寻思了一下,就对徐海说道:“我去在兵备大人跟前周旋一番,应该不成问题。”说着,转身就去了,他这一去,旁边几个人顿时生出希望来了,能活着,谁想去死。

    刘带川这时候正跟沈明臣宋桐岗他们几个说话,之前张桓老将军倒是在,可是,老将军到底年级大,而且又跑肚拉稀,身体扛不住,看到康飞这般,心里面又焦急,心说我怎么跟这小子的爹妈交代?顿时就晕了过去,还是那位同春堂的大夫,看了之后说不妨事,只是怒急攻心,喂几调羹糖水,让他睡觉便是。

    罗文龙到了旁边,相互见礼,随后就凑到刘带川耳边低声说话,刘带川闻言,顿时一皱眉头。

    罗文龙低声就说道:“东翁,你想,这徐海,以前是虎跑寺的和尚,有什么心腹?不过被那些人硬抢去,说是倭寇头目,其实跟人质有甚么区别,只是,徐海此人,素有佛慧,东翁你也是见过的,诗词和公案俱妙,这种人,即便为恶,能恶到哪里去?再则说了,那倭首叶麻如今也没抓到,真说起来,这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把徐海放回去,一个有实力,一个有大义,两两正好相斗,若是叶麻胜了,自然无话可说,可若是徐海胜了,东翁,到时候学生亲自去,一张片子,自然叫徐海归顺朝廷,岂不是好?”

    刘带川听他讲的有条有理,顿时就动心了。

    这事情,惠而不费,何乐不为?

    不过,人不是他抓的,他一言而决,似乎也不大好,当下就说,“先押着,相机而行。”罗文龙看刘带川的表情,就知道他其实已经动心了,当下就想,稳妥了,便直起身体一笑,“诸位,此番大功,那是不用说的,只是,其中细节处,还需要推敲推敲。”

    大家都是读书人,这推敲推敲,自然明白,当下就坐在一起,把谎话给编圆了,只有宋桐岗,内心未免不安,杭州此次劫难,幸亏有遇仙,若不然,难道靠在座的诸位?说个难听的,刘兵备几次在那叶麻手底下吃了大亏,水平可想而知。

    当下他便说道:“诸位,是不是,等遇仙他醒转了再说?”

    话音刚落,沈明臣身边有个读书人,也是个监生,热衷功名久矣,这时候眼看着有机会,就好像去红袖招,纱帐里面头牌姑娘都招手了,哪里还把持得住?

    “桐岗,此言差矣,之前小戴相公不是说了么,乃是我们浙江的贤达出谋划策,他只好算个扛木头的……”这位监生老爷才不管吃相难不难看,可此言一出,宋桐岗脸就黑了下来。

    他这个人,既然日后史书上都说有豪气,可想而知了。

    砰地一拍桌子,宋桐岗就腾然站了起来,“遇仙拔刀浴血奋战的时候,诸位贤达在做什么?现在遇仙人事不省,却说他只是个扛木头的?诸位贤达,心里面难道不痛么?”说着,一转身,拂袖而去,走到一张桌子旁,还狠狠踢了桌子一脚,把桌子跟前几个杭州卫的卫所官儿吓一跳,看见这位能跟兵备老爷一起坐下来议事的读书老爷,顿时脸上就堆了笑,齐齐站了起来。

    宋桐岗看在眼中,格外就气,心想,靠这帮人来保卫杭州?想到此处,仰头大哭了三声,腾腾腾上楼去了。

    这时候康飞已经在楼上被安置下来,那曾贾氏在旁边垂泪不已,二狗子一个踞蹲蹲在床头前,也不说话,还是铁大小姐,看见他,低声招呼了一声,宋桐岗就示意她到一边,问她清醒如何,铁胜男抿了抿唇,要说,她应该恨死康飞了,可是,之前康飞开无双,赤着膀子杀倭寇的模样,却是时不时在她眼前,叫她怎么也恨不起来。

    当下她便低声说:“那大夫也说了,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说着,就一跺脚,“这人真傻,一个人就冲在前面,也不拿朝廷一份饷,这么拼命做什么,身上全是洞洞眼,那火铳虽然没打进去,却出了好多血哩……”

    她这么一说,宋桐岗泪如雨下,“是我害了遇仙,是我害了遇仙……”

一百九十一章 胖迪救命啊

    康飞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路边捡了一台T51动力机甲,自带核电,一拧动力转盘,哐当,机甲打开了,坐进去以后屏幕一点就亮,感觉就跟新显卡一样……可把他美得……

    自带瞄准,国语操作系统,走起路来都带风,感觉腰也不疼了,一口气上五楼……看见什么尸鬼掠夺者,一个冲刺,整个操控屏幕都在摇晃,冲进人群就开双,简直不要太酸爽……有这个,还要什么老坛酸菜面?

    可惜,好景不长,他太浪了,核电很快挥霍一空,电力格跌到谷底,刺耳的嘟嘟嘟声音响个不停,那本来听着很舒服的女声合成也让人讨厌起来:电力不足,请退出机甲,电力不足,请退出机甲……

    卧槽,这特么……周围全是尸鬼,我怎么退出?

    瞄准识别系统中,大片大片的红色危险标识,尸鬼们一个个走位风骚,跟疯狗一样就扑了上来,他不得不拿着个98K打一枪拉一个大栓,这时候心里面悔死了,装什么逼,玩什么情怀,有全自动不用,非得打个98KMOD,我特么是脑子被驴踢了么?

    咦?不对啊!老子不是在大明开无双的么?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尸鬼们就跟疯狗一样,一条98K哪里扛得住?一个个直往他下三路招呼,腿上的装甲被挠得发出金属疲劳那让人牙酸的声音,随后,咣当,便爆掉了,露出了里面骨架……即便动力机甲号称一台能毁灭一座小镇,可是也架不住尸鬼们开挂,硬生生拿爪子挠钢铁机甲,还能把机甲给挠破了……

    他忍不住开始绝望,大声呼救:胖迪,胖迪,胖迪,你在哪块啊!快来救命啊!

    一堆又一堆的尸鬼就跟蟑螂一样跳出来,龇牙咧嘴,悍不畏死……

    哐当,肩甲也爆掉了,随后,连最后的胸甲都爆开了,只剩下机甲骨架,整个屏幕渐渐猩红起来……

    扬州府,梗子街上,戴春林香粉店。

    四娘娘半夜起夜,在马巷里面解了个手,随后,习惯性地就在门口往对过张了一眼,却发现儿子房间里面灯还亮着,略一犹豫,便走过去在门上轻声拍了拍。

    须臾,里面胖迪就把门开了,瞧见四娘娘,喊了一声婆婆,四娘娘劈手就把她手上的刺绣给夺了过去,“胖迪,你这整夜整夜地不睡觉,就给康飞绣衣裳,娘知道你心里面有他,可是,何至于整天不睡觉?”

    “婆婆,奴也睡的。”

    四娘娘不由分说,拽着胖迪就到了床前,“娘又不是看不见,你每天只是凌晨睡那么一会儿,哪里吃得消,快,听娘的话,乖乖睡觉,今晚上,娘陪你……”

    她说着,把刺绣往旁边的熏笼里面一放,就把胖迪按在床边,那床上是宁波产的蒲草席子,旁边还有个竹青编的长条抱枕,躺在床上把竹青抱枕一抱,真是暑意全消。

    刚把胖迪按下,四娘娘突然就感觉自己手臂似乎被个什么东西狠狠抽了一下,随后,整个披散下来的头发这时候都竖了起来,吓得她顿时跳了起来,再看胖迪,这时候眼睛里面啪啪乱闪,仰面便倒。

    “不好了不好了。”四娘娘大呼小叫就跑到房门口一喊,随后,知书点了灯,连前面店铺里面也亮了灯起来。

    知书披了一件衣裳就走到门前,四娘娘一把拽住她,“你快来看看瞧,胖迪好像又不对了……”那边四爷也起来了,碍于里面是儿媳妇,总不能公公钻到儿媳妇房间里面去,那成何体统了,只好站在门口,接着,前面小潘挑着个灯笼快步穿过院子回廊走了过来,“东家,这是怎么了?”

    四爷拽胡子,“我哪块晓得……”想了想,还是往里面张了一眼,却发现胖迪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顿时就吓得也不管世俗礼法了,迈开腿就跨进了儿子的房间。

    四娘娘这时候急得要哭,在原地团团转,她这是关心则乱,知书打小伺候人,心思细腻些,想了想,就拽住了四娘娘,“小姐,好像是跟上次一样……”

    她这么一说,四娘娘顿时就想起来了,上次不也是这样,后来儿子怎么办的?

    来回转了两圈,她伸手一拍,“想起来了。”说着,坐到床边,看了看胖迪,伸出手,却又缩了回去,来回几次,四爷都不耐烦了,旁边知书就说:“老爷,上次胖迪也是这般,是少爷两个大嘴巴子抽好的。”

    四爷一听,顿时就冲四娘娘说道:“你还愣着做什么?难不成要让我来?”公公去抽儿媳妇的嘴巴子,成何体统。

    四娘娘听了丈夫的话,咬了咬牙,看着胖迪就说:“乖乖啊!不是娘真要打你……”后面四爷就跺脚,“妇人之仁,真是成不了大事。”

    犹豫再三,四娘娘终究还是一巴掌就抽了上去。

    抽了一巴掌,四娘娘低头看看,怎么不管用,后面知书提醒她,“上次少爷抽了两下哩。”

    四娘娘不得不一反手又是一个嘴巴子抽了过去。

    也不知道真是两下才行还是怎么,胖迪眨了眨眼睛,扭头看向四娘娘,四娘娘一看,眼泪水顿时就下来了,喜极而泣,扑上去一把抱住胖迪就道:“你可把娘吓死了,你要出了点什么事情,娘这一辈子都对不起康飞。”

    胖迪眼瞳里面闪了闪,一下就坐了起来,“相公出事了,婆婆,我要去杭州……”

    她这么一说,才喜极而泣的康娘子顿时心都抽了起来,“康飞出事了?出什么事?怎么回事?”

    胖迪坐在床上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刚才听见相公喊,胖迪,救命……喊了好多声,相公肯定出事了,娘,我要去杭州。”

    她说着,挣扎起身,这时候,还是四爷冷静,到底是爷们,每逢大事有静气,当下就喝道:“那杭州离扬州,也不是一两天的路程,你怎么去?”

    四爷这么一问,胖迪这才寻思这个问题,然后便无解了,眼瞳里面又有点乱……四娘娘一看,赶紧先预防一下,伸手轻轻就打了胖迪一巴掌,随后,抱住胖迪就说:“胖迪,胖迪,莫慌莫慌,康飞那臭小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娘也急,但是你不能乱,你是神仙,慢慢想,慢慢想……”

    飞是飞不动的,这就好像数据在网络上面可以自由传输,但是,存到优盘里面,难不成优盘能飞?

    倒是四爷,这时候就沉声问她,“六百里加急,可行么?”

    胖迪闻言顿时使劲点头。

    四爷这时候就颔首,“好,那就六百里加急,我和你娘,咱们一家,都去杭州,胖迪,你能让我和你娘都支持到杭州吧?”四爷这时候才显露出些男人的担忧,这话,可见他其实心思也乱了。

    倒是胖迪,重重点头,眼下熵值不能让一百斤的碳水化合物在天上飞起来,可是,支撑个六百里加急,那却是太简单了,无非就是刺激身体。

    四爷看他点头,当即便决断,“知书,你和夫人在家整理东西,带些细软金叶子,上下总需要打点的……小潘,你与我一起,现在就去府衙,求一道文书来。”

一百九十二章 学生有话要说

    两日后,杭州府衙。

    府衙内坐满了绯袍、青袍、绿袍的大小官员,基本囊括了杭州官场,连之前被康飞揍过的河槽御史主事也在内,他虽然不归杭州府管辖,可是,杭州被寇,他这个北新关御史主事,那也是跳不出去的,按说,他虽然是文官,可是,作为一个收税的,手底下正经是有弓兵两百的,朝廷问责起来,倭寇犯杭州,你当时在哪?如何处断的?有没有落在倭寇手上丢了朝廷的脸面?

    此外,浙江市舶司杭州太监也在,坐在一边,身上穿着个蟒袍,老神在在地喝茶。

    或许有读者老爷要说了,作者你不是胡说八道么,浙江市舶司不是被裁汰了么?

    我们读史是为了什么?不是佶屈聱牙念两段文言文,是推古及今,是推今及古,这才是做学问的态度,五百年后在南边画了个圈的老人搞改革,后来荣基公大刀阔斧,工人纷纷下岗,现在大家都富裕了,证明当年改革阵痛是值得的,但是,我们也要看到,不是每个人都阵痛了……作者老爷的父亲买断工龄下岗,但是,他们厂里面有干部到现在还上班,你要去问,人家告诉你,这是保护厂里面合法资产,总不能把厂子就扔那儿任凭野猫野狗自由来去罢!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不过,你们把厂房租赁给人家,自己吃的满嘴流油,以为大家看不见?

    五百年后尚且如此,大明朝会更好?

    作者老爷翻《明世宗实录》,嘉靖十年的时候,浙江市舶司还裁汰了提举,若是没有衙门,这提举怎么被裁汰的?即便如此,过了些年,地方府志上还记载,说有几个监生被充任市舶司提举,去吃公家饭了。

    天朝吃公家饭的观念根深蒂固,从来就没有变过。

    至于穿蟒袍,这个么,对不起,太监穿蟒袍,那是工作服,皇帝都没办法,这是有史可查的,最后也不得不捏着鼻子,随他们去了。

    浙江布政司左参政老大人前段时间突发游兴,说是跟大宗师一起巡视学子,其实是跟大宗师一起到浙南游山玩水去了,故此,为首的是杭州知府。

    那为首的杭州知府毛岗看看旁边市舶太监,一脸的无可奈何,“吕大档,你好歹也说一句话……”

    穿蟒袍的太监吧茶碗放下,看看下面一圈官员,细声细气就说:“咱家在杭州只是养老,有什么看法?你们一个个都是朝廷命宫,都是读书中了的,不比我一个残缺的人儿主意多?”

    吕太监嘴上这般说,心里面却是啐了一口:以为咱家傻么?平日里看不起我这个大貂档,这时候扛雷了,想起咱家来了……我呸!

    毛岗毛知府是徽州太平县人,作为一个读书人,在杭州这样的地上天堂做知府,那还有什么说的,扳着手指数一数,在杭州做知府的,名垂青史的比比皆是,可谓是又得利又得名,爽得不行,谁能想到,这倭寇居然这般大胆,聚众数万就来攻打杭州,虽然没攻打进城,但是,说一个地方震动,那是肯定的,朝廷自然是要问责的。

    虽然之前有扬州府戴小相公领头抗倭,把倭寇杀败了,并且,又有火烧倭寇三千余的战绩,但是,事后揩屁股的烂事多如牛毛,毛知府真是头疼欲裂。

    统一口径这个是不消说的,大家都是读书人,这点默契还是有的,但是,浙江市舶太监就不大好搞得定,再则说,那小戴相公还没醒过来,他要醒过来,乱嚷嚷,怎么办?

    难不成把他灭口?可是,大家这会子都打听清楚了,人家是护送前三边总督曾子重的家眷去广东佛山的,如此义举,不忍心……当然,这不忍心只是说说,关键是这样做触犯众怒。

    读书人底线很低,但是有时候底线又特别高,像是这种数千里护送好友家眷的,就是属于被激赏的,何况人家都谈不上好友,只是出于义气,那便更加碰不得了。

    后来南明马瑶草能做首辅,为什么?马瑶草曾经千里扶棺,把复社领袖张溥,也就是写五人墓碑记的那个,把张浦的尸骨送回家乡……读书人大概是想,不错,当时我们读书人都在给周阁老呵卵子,顾不上给张浦送终,但是,这不代表我们不欣赏义士啊!

    毛知府眉头紧锁。

    何况,人家身边还有个扬州卫指挥使,扬州卫是中军都督府,而杭州卫是左军都督府,两者不是一条线,走门路都没关系……又或者,一把火,把整座客栈都烧了……可是,那也不现实啊!

    毛知府心里面就哀叹,唉!我太难了。

    大家都低着头喝茶,好像这茶是刚出来的雨前龙井一般,可问题从早晨坐到现在,眼看日头高照,再好的龙井,那也泡烂了……

    正在这时候,后面花砌回廊转过来毛知府的心腹师爷,走到毛知府身边低声道:“老爷,外面有人拿了扬州知府的片子,说是扬州廪膳生员戴春林……”

    毛知府顿时一跌脚,大声叫道:“不好了。”

    人家老子都找过来了,谁?是谁通知对方的?

    旁边市舶太监看了他一眼,拿手掀了掀茶碗盖子,细声细气说道:“毛知府,咱家在内书堂念书的时候,先生说过,每逢大事有静气……”

    毛知府顾不得市舶太监嘲笑他,大声就说:“诸位,那扬州小戴相公的老子戴春林到了,就是前阵子邸报上赞赏的那一个,还吃什么茶,都有什么话,赶紧说啊!”

    一堆官员赶紧低头,这锅我们背不起,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毛知府一跺脚,唉!一帮草包,早知道,何必跟他们同流合污一起抵制朱都堂。

    朱纨朱都堂是浙江巡抚,本来,这才是最好的背锅人,但是,大家排挤朱都堂,你是朝廷下来的怎么了,我们装聋作哑,就不让你好好开展工作怎么了。

    加上之前朱纨跟整个浙江加上福建的御史给事中们打嘴仗,被气得卧床不起,这时候根本无法主持,要不然,毛知府这位素来信奉无为而治的府尊老爷,何必连后衙新娶的第五房小妾都不搂,跑来大堂跟一帮大老爷们坐着喝茶,工作茶么,味道可想而知,肯定是价钱死贵味道很差……

    这时候,兵备副使刘带川身后,罗文龙把扇子摇了摇,看看四周,高声就说道:“府尊,学生有一言……”

    他开场白还没念完,毛知府救命稻草一般就喊,“快说快说,有什么主意。”

    罗文龙暗暗一撇嘴,当下就说:“学生以为,这天底下的事情,没有什么不是用银子谈不拢的。”

    他这话刚落,二尹老爷顿时就跳了起来,“区区生员,胡说八道……”这位府同知这么着急,是因为毛府尊信奉无为而治,平时许多事情都是他管,而他刚吃了一笔大回扣,这时候心正虚,府库里面可以跑老鼠,本官都不知道该怎么赈灾,你跟我说没什么用银子谈不拢?

    罗文龙撇了二尹老爷一眼,慢条斯理就摇了摇扇子,“学生在南京国子监读书的时候,和东楼兄同寝。”

    二尹老爷先是一愣,没明白,你跟东楼睡?你跟小楼睡都没用,正要开口喷他,旁边有人拽了拽他衣袍,随后伸出手指在袖子里面往天上指了指。

    一怔之下,二尹老爷还是没明白,旁边人叹气,真不想管他,但是,好歹也拿过他的银子,当下张嘴不发声,口唇微动:严阁老……

    二尹这回明白了,严嵩严阁老的公子不就是叫严东楼么!

    大学的室友是小阁老,这种事情我怎么没碰上过。

    他这时候再看对面罗文龙,眼神都变了,张口结舌,结结巴巴就道:“原来,原来是……”那声音都快哭了。

    如今天下这个局势,有点政治头脑的都能看出来,严阁老圣眷正浓,天下纷纷趋势,拍马屁都来不及呢!

    最关键是,他屁股不干净,怕啊!清官或许还讲证据,可是,权势正在顶峰的严阁老想要弄一个人,需要证据么?恐怕一堆人抢着要把证据送上去罢!

    故此,自己吓自己,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PS:本章求不举报,就书论书而已。

一百九十三章 千金之子,不死于市

    罗文龙不是吓唬二尹,他和严东楼,那还真是铁杆交情,铁到什么地步?有一个逸话,是这么说的。

    说罗文龙有个宠爱的女人,养在别院,十天半个月去一次,这个时代叫做别宅妇,五百年后就叫做二奶。

    这二奶每日里做金丝雀,穷极无聊,恰好,隔壁有个颜值非常高的小鲜肉,不但脸蛋好看,还有才艺,吹得一管好箫,天天晚上,吹得那叫一个缠绵悱恻,这二奶就动心了,在绣楼上往隔壁假做扔东西,下去找,敲小鲜肉的门,小鲜肉一开门,王八看绿豆,对了眼了。

    这二奶和小鲜肉偷偷欢好,一来二去的,就漏出了点马脚风声,有一次,被罗文龙恰好堵住,所谓捉贼捉赃,捉奸捉双,哪怕当场砍杀了,按照大明律,也是无罪的。

    但是罗文龙没有杀二奶和小鲜肉,而是拎枪上马,和小鲜肉以及二奶一起打了一场友谊赛……读者老爷你们没看错,就是你们心里面想的那个意思。

    那时候他和严东楼都在南京国子监读书,回到学校,自然要跟自己的室友吹嘘,我昨儿睡了个伪娘……在这个时代,这是非常上档次的事情,不吹嘘简直对不起自己。

    严东楼也是此道中人,顿时来兴趣了,拉着他手就问他,文龙,真哒?会吹箫么?

    会,怎么不会,那真叫一个细若箫管……罗文龙自然就大马金刀往那儿一坐,掰开了揉碎了把细节细细说与严东楼,听得严东楼抓耳挠腮,喜不自胜,便跟他打了一个商量。

    罗文龙一拍胸,咱们俩个谁跟谁。

    到晚上,罗文龙带着严东楼往自己别宅去了,那二奶和小鲜肉又不是什么三贞九烈的,就打扮起来,宛如一对姐妹花,服侍二人,酒酣耳热,自然水到渠成。

    第二日,严东楼顶着个木鱼眼,罗文龙两个黑眼圈,二人一摇一摆往国子监去,严东楼回味昨夜,忍不住就爆了一个粗口来表达自己的情绪,搓打门娘咯!旁边罗文龙摇着扇子笑而不语。

    两个人这种交情,他能不铁么?

    故此罗文龙底气十足,一个二尹,我一张片子飞寄京师,拿下你不在话下。

    当下他也不看二尹那丑态,把扇子一合,哗啦一声,抱拳冲着堂上就说道:“自古以来,经济便决定一切,若不然,太史公何必专门写货殖篇,还切之又切,千金之子,不死于市……那戴春林上过邸报,我看他也是个读书人,府尊大可以谈么,朝廷褒奖忠臣,那是理所当然的,要多少银子,只管开口……”

    毛岗一听,这是捣明了说话?多少银子才能让你儿子,包括你,一起闭嘴……他又想,对啊,那戴春林,既然是个廪膳生员,自然懂得朝廷的体统,我慌什么?

    当下镇定起来,就对幕僚师爷说道:“去请戴秀才进来。”

    没一忽儿,师爷领着四爷,从前厅进来,众人掸眼一看,先就在心里面赞了一句,好相貌。

    四爷在扬州多牛逼的人,傅粉熏香,家里头大小老婆爱他爱得不行,虽然一路六百里加急,略略有尘土之色,可正因为如此,格外显出卓尔不群。

    在座的都是当官的,这年月当官,其实也算苦差事,譬如朝廷让你去贵州做知州老爷,你去不去?路上一走走半年,说不定感冒发烧的就能要你的小命,到了地方上,揽镜一照,形销骨立……

    再看看对方,一张容长脸,白脸膛,留着一部短须,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头戴方巾,身上绉纱道袍,长身玉立,任谁一看,也要觉得这是一个饱读的宿儒。

    四爷看看四下,一拱手,“学生见过府尊,大貂档……”却是一个都没落下,这年月就是这个简单,看胸前的补子,再对照座次,基本就能猜测出官职尊卑上下。

    在上面坐着的吕公公这时候眼神一亮,咦!这人好生有道理,居然知道尊敬咱家,赶紧放下手上的茶碗,率先就说道:“是戴相公,咱家这段时间,耳朵里面全是你的名字……”说着未免一笑,“咱家在宫里面,还是有几个要好的朋友的,前日司礼监里面朋友还给我来了一封信,说圣上还念叨了戴相公。”

    他这么一说,在座的文官心里面齐齐骂了一句,死太监。

    那杭州知府毛岗,更是心里面悔得要死,何必请这死太监过来,当下不跟四爷说话,反倒是转头对吕公公就说道:“吕公公,咱们如今可是一条绳子上面的蚂蚱,何必如此?”

    吕公公一笑,端起茶碗来,假意撇上面的茶沫子,“这,可不一定。”

    “那吕公公意欲何为?”毛岗怒目而视,心说你个死太监,你想搞事情,本官还怕你不成。

    “没什么。”吕公公撇着茶沫子,假意吹了一口,随后缓缓说道:“咱家想想,咱家是哪一年生人来着?是正德元年还是弘治爷那时候?”

    他扳着个手指,旁观众人心里面顿时有数了,就算不是正德元年是弘治年,大约也差不了几岁,这死太监的意思是,他才四十出头,还不想养老,要分润功劳,然后借此回京。

    下面站着的四爷心里面恶心得不行,辣块妈妈,这些个王八蛋,就把我家康飞当筹码……当下忍不住就大声喊道:“诸位大人,学生只想问一下,学生的小犬,现下在何处,拙荆五内俱焚,也随学生到了杭州,急等着见小犬。”

    四爷这一喊,上首毛知府和吕公公对视了一眼,齐齐咳嗽一声,吕公公眼神中就说道:这份功劳,咱家要一份足够大的。

    毛知府眼神回他:算你狠,不过你可要出力。

    都是千年的狐狸,谁还不知道谁,两人一个眼神交换了条件,随后,毛知府和颜悦色就对四爷说道:“老友,是哪一年补的廪?是哪位大宗师点的?”

    他这是想迂回路线,先看看能不能拉个关系。

    四爷心系儿子,当下就道:“学生才疏学浅,府尊还是巷子里面扛木头——直来直去的好。”

    他这话把毛知府顶得有点下不来台,心里面未免有些不舒服,心说,果然是个中不得的,只看这脾性,就知道了,即便中了,怕顶天也就是个县丞的命。

    毛知府一边腹诽,一边还不得不和颜悦色,“本官知道你心系孩儿,既如此,先去罢!”说着,就吩咐自己的幕僚要领四爷下去,可见,脸上虽然和颜悦色,其实心里面恼了。

    旁边罗文龙一看,顿时就腹诽,心说你们刚才急得火上房顶,这会子却……果然,我不出来做官是对的,这些人,颟顸极了,我还是做我富可敌国的大豪商罢!

    罗文龙的好基友严东楼,尝谓天下才,惟己与陆炳、杨博为三,罗文龙么,算半个,天下有才三个半,后来金庸写笑傲江湖,里面任我行说我这辈子只瞧得起三个半人,就是化用这里。

    故此,罗文龙其实胸中着实有些丘壑的,心说你们要求人,却拿捏架子,这是个什么道理?你们看我,小阁老是我好友,我家财万万贯,我瞧不起你们了么?

    当下他笑着就走了上去,对四爷一拱手,“春林兄,久仰大名,渴想久了,今日得见,如沐春风,在下徽州罗文龙。”

    还别说,四爷真知道他,眼神顿时一亮,“可是一螺值万钱的罗文龙?”

    罗文龙怡然一笑,“不敢,正是在下。”

    徽州的徽砚名满天下,有好的砚台,怎么可能没有好的墨呢?徽墨也是天下文房四宝中的翘楚,而罗文龙,就是个制墨大家,他心灵手巧,造的墨时人称之为【坚如石,纹如犀,黑如漆,一螺值万钱】,天下号称【罗墨】,扬州府那么多徽州商人,四爷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呢!

    四爷顿时大喜,我捡垃圾要紧,儿子不重要……当下拱手,“久求文龙一墨却不得,今日舔颜,却要讨一块了。”

    罗文龙顿时大笑,“甚么讨不讨的,春林兄喜欢,小弟脸上有光彩,我囊中有两块自用的,只求春林兄不要嫌弃才好。”只瞧这厮说话,嘴上抹了蜜一般,可见他的长袖善舞。

    四爷一听,好比粉丝听说爱豆把自己吃饭的碗儿给自己一个,真真是一个喜不自胜,欢喜极了。

    他正要说话,这时候,厅外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之声,四爷听了一怔,顿时脸上尴尬,“这个,是拙荆,心急小儿,文龙贤弟,改日……”他还没说完,外面又是一声咳嗽,分明就是在说:就你逼逼,儿子不要了么!

    四爷尴尬一拱手,转身就要出去,罗文龙先给上面毛府尊使个眼色,赶紧就追了上去,“春林兄,小弟来领路。”

    他紧跟出了大厅,一转身,就看见了一个宫装的丽人站在前面拐角处,即便是他自诩【秦淮河上风流客,且把螺墨做缠头】,一时间,却也是呆掉了,只是口干舌燥,不能自己。

    世间竟有这等美人?

一百九十四章 哭出来就好

    武林门外。

    乘船上岸,四娘娘看那烧成一条白地的街,未免有些张口结舌,感同身受,这时候未免庆幸,还是我儿子好,护佑一方……一时间,未免格外心疼儿子。

    倒是四爷,到底是个读书人,看着前面未免戚眉头,那前面一整条街被烧干净,市井百姓哭爹喊娘,前面却有大军,弹压百姓不许越界,说是防止倭寇耳目。

    那罗文龙一路偷偷瞄胖迪,心不在焉,四爷就问他,怎么府衙都不赈灾的么?

    罗文龙是徽州人,又是财主出身,根本无法体会什么叫做感同身受,当下敷衍说道:“这个……大约诸位大人们是想哭穷卖惨,问朝廷要钱粮抚恤,至不济,免个一年半载的,也行,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嘛!”

    虽是敷衍,道理却是不差的,四爷未免皱了眉头就想:这杭州知府简直就是个颟顸,吴府尊虽然胆小,到底肯任事,抚恤灾民做得头头是道。

    他却不知,人家吴桂芳,后来提督两广,一直做到工部尚书,史书有传,至于杭州知府毛岗,连名宦祠都进不去,两者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政客。

    四爷正在戚眉头,前面却是爆发了一阵冲突,他耳尖,听到前面一阵【辣块妈妈】的叫骂声,虽然杭州府也是讲官话的城市,但是毕竟做过南宋都城,有很多洛音流传,而扬州则是正经江淮官话,和杭州官话完全不同,一听就听出来了,何况语言总从粗口起,这辣块妈妈一喊,哪里还听不出。

    美不美故乡水,亲不亲故乡人,四爷自然快步就上去看个究竟,却掸眼就瞧见了自己的老熟人。

    那边一堆武官,和另外一帮武官发生冲突,互相大骂,一边是杭州卫的,就骂,哎喂,到我们杭州摆什么谱儿,有得吃给你们都不错了。

    另外一边,为首那人身长八尺,膀阔三停,一张焦黄脸,正是扬州首富张石洲身边的教头李春生。

    前文说过,大明地方官对客兵极为苛刻,如果按照当年朱重八的规矩,客兵过境,本地官府要给予粮饷的,但,问题是,朱重八还对贪官扒皮囊草呢,如今再看,天下谁人不贪?所以这个当年的规矩早就被扔到不知道什么爪哇国去了。

    读书人动不动说什么祖制,这个祖制,必定是对他们有益处的……总之一句话,对咱们有好处,就众口称赞,圣天子在位,对咱们没好处,就破口大骂,天子身边有佞臣。

    这客兵过境,打仗,后勤,想一想都是烧银子的,文官肯老老实实把银子掏出来?

    谚语说,匪过如梳,兵过如洗,那明人笔记里头,动不动某某带兵骚扰地方,还有什么西川狼兵祸害,说得言之凿凿,让人感同身受,觉得军阀真特么不是个好东西。

    可问题是,有很多时候,真不能怨人家当兵的,你把人家当畜生,还不许人家咬你?说个难听的,畜生还不如,就是条狗,你也得扔两根肉骨头罢?而文官是又把人家当狗,又不给人家肉骨头,这种情况下,被反噬,能怪谁?

    像是后来的江北四镇之一的高杰,领命驻扎扬州,扬州百姓觉得他残暴,不给他进城,高杰就四下掠夺乡村并且攻打扬州,后来他死了,说扬州百姓竞相奔走庆贺……

    这乍一看,一个残暴不仁的军阀跃然纸上,可仔细一寻思,不对啊!卧槽泥马,老百姓什么时候有话语权了?

    要不怎么说摇笔杆子的读书人坏呢!把屎盆子全扣在别人头上,自己的错处只字不提,看书一不小心就被忽悠瘸了。

    这些扬州兵本就是一肚子怨气,跟着都老爷来浙江,本想着,不指望吃香喝辣,饱饭总要给罢?不曾想浙江的官员混账得很,那米里面全是沙子,一嘴下去,倒要吐一半,俺们是来打仗卖命的,连饭都吃不饱,图个啥?还不如悄悄扔掉长枪腰刀,大家一起回扬州去咯!

    不错,这位都老爷,就是唐顺之了,他的同年赵梅村,严嵩严阁老的干儿子,给他在朝廷又弄了个新官职,【擢佥都御史,巡抚淮、扬】这都察院的老爷,那真是见官大三级,佥都御史乃是堂堂四品,正经八百是高官了,可以称一句都老爷了,要不怎么说干得好不如大腿抱的好。

    四爷看见熟人,顿时大喜,大喊了一声,“春生。”说着,拎起袍子一角快步就跑了过去,李春生身量高大,听到有人叫自己,转头就看见四爷了,脸上也是露出了喜色,伸手拨开众人就迎了上去。

    双方都是老交情了,四爷有江湖气,伸手在他身上拍了拍,“听说你如今已经是守备了,恭喜你了……对了,你怎么到杭州来了?”恰好,李春生也问他,你怎么到杭州来了,异口同声,这乃是他乡遇故知,两人相视一笑。

    李春生就说了,因为之前在湖州,康飞刚走,唐大人就升迁了,做了佥都御史,巡抚淮扬,随后又得到急报,说桐乡倭寇三万进犯杭州,唐大人便领着我们一路急行军,我们也是刚到杭州,饭还没吃上一嘴哩。

    正说着,李春生腹中咕噜咕噜一阵叫,脸上未免一红,他身量长大,本就吃得多,一路急行军到了杭州,结果当地杭州卫说没有上官的条子,俺们没法给你们提供粮草……这边饿着肚子,火冒三丈,自然就跟那边杭州卫的吵将起来。

    四爷连忙转身找胖迪,拿过包裹,就对李春生说,我这里有些干粮,春生你先垫巴垫巴。李春生看见吃的,下意识就吞了一口口水,不过,他到底是基层小军官出身,老于行伍,靠的,就是跟兄弟们一个锅里面搅马勺,如今自己吃起来,像个什么样子?当下也不拒绝,把干粮收在手上,便转身分给众人。

    四爷一看,就赞李春生说你有古之名将风范了,日后当是一路坦途。

    后面四娘娘看四爷还在这儿吹牛逼,忍不住了,就走上去大声说道:“就你事多,还管不管儿子了?”

    四爷哦了一声,看向罗文龙,罗文龙拿扇子一敲自己的脑门,“是我的错了,嫂夫人,请随我来。”他说着,就在前面带路,那些杭州卫的官兵看见罗文龙,自然认得他是刘带川刘兵备身边的红人,屁滚尿流,赶紧把卡子搬开,就让他们一行进去。

    穿过烧成白地的一条街,到了那客栈门口,罗文龙转身就说,“因为怕移动令郎出什么差池,就没敢动,依旧在这边……”四娘娘哪里还听得进他的废话,一拨开他就急吼吼进去,一边走一边大喊,“康飞,康飞……”

    楼上二狗子一直呆滞蹲在康飞的床前,两天两夜都没睡了,眼睛熬得通红,看人的眼神都有点像一条疯狗了,这时候突然听见四娘娘的声音,眼神一亮,腾一下就站了起来,冲出门去,掸眼瞧见楼下四娘娘和站在门口的四爷。

    他顿时就从楼上冲了下来,到了四娘娘跟前,一个噗通,就跪在四娘娘跟前,眼泪水哗啦啦地便流了出来,“嬢,是我不好,没有护住康飞哥哥……”说着,双手按着地面,咚咚咚就把脑壳在地上敲着,放声大哭了起来,真真是杜鹃啼血。

    楼上那大夫站那儿瞧着,自言自语就道:“哭出来就好,这位小千户,却也是个性情中人。”

一百九十五章 胖迪显神威

    四娘娘着急儿子,没好脸色给二狗子,只是急急问他,“康飞人呢?还不领我们去。”说着,转身狠狠刮了自家丈夫一眼,冲胖迪招招手。

    四爷未免有些尴尬,不过,他在扬州,【怕老婆】的名头不小,时间久了,也就习以为常了,当然,这个怕字,实在是旁人误会四爷了,若是以康飞看,四爷分明是尊重女性……

    二狗子抽抽嗒嗒地起身,领着四娘娘上楼进房里面,随后,就听见上面四娘娘喊,儿啊,乖乖啊……

    四爷要保持读书人的架子,再则说,这个时代,只有父亲生病,儿子千里迢迢来侍疾的,哪里有儿子生病,父亲千里迢迢来侍疾的道理……事实上,他这么跑到杭州来,大约已经给别人留下了溺爱孩儿的印象,说不准,日后就要成为反面教材。

    这个时代的主流,依然是【三尺草堂每多孝子】,老百姓谚语也说【棒打出孝子,惯养忤逆儿】

    故此,四爷实在不能再上去了。

    这时候,罗文龙偷偷瞧胖迪上楼的身影,却不曾想,胖迪早就看穿了他,胖迪虽然是个机器姬,却不代表她不懂旁人用贪婪的眼神看自己是在想什么,故此这时候就转身给罗文龙一个教训。

    她檀口轻张,波地一声,吐出一道白光,从楼上便如匹练,拽出长长尾迹,一下就撞在罗文龙手上的折扇上,带着折扇顿时一头就撞在了客栈楼下一人合抱都抱不过来的大柱子上头。

    这客栈,叫天然居,高四层,属于杭州府的地标建筑,是杭州的马财主名下产业,马财主家大势大,客栈修得极为宽敞,连梁柱都是修海塘剩下来的大料,说实话,拉到北京城去,都够资格给皇帝老子修大殿了。

    那一道白光带着折扇一下撞在那柱子上头,这柱子乃是承重柱,吃这一撞,顿时整栋楼隐隐一摇,随后,噗嗤嗤就从梁上面飞扬了许多的尘土下来……那折扇更是直接化为齑粉,和光同尘。

    这一幕,无数人瞧在眼中,一个个张口结舌,目瞪口呆,楼上下鸦雀无声,真真是,静得连一根绣花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

    那罗文龙更是满头大汗,原本拿着折扇的那只手【嘚嘚嘚嘚】抖个不停,心里面就想,这这这,这是口吐飞剑,神仙之流啊!

    良久,还是四爷干咳了一声,“这个……这是犬子的媳妇,原本是跟随上八洞神仙的,被吕祖就遣在小犬身边……”这番瞎话,四爷都已经说顺溜了,刚开始还有些难为情,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不是胡说八道么,但是,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毕竟,神仙这块挡箭牌还是很好用的,至于神仙会不会怪罪,四爷乃是读书读到骨子里面去的人,讲个难听的,吕祖真biu地一声站在他跟前,也难以扭转他的三观。

    这就好比后世,人类都登月了,可是该信教的一样信教。

    故此,四爷这一手如今也算顺溜,既然儿子都这样了,那就吹呗,不就是吹牛逼么,谁怕谁?

    就连王阳明那样的大儒,不也有逸话说,王阳明到偶然到一个寺庙游玩,结果发现一个上锁的房间,怀疑和尚们干什么不轨的勾当,当即喝令打开房间,结果看到一个和尚肉身坐在龛中入定,面色俨然如生,而且活像王阳明自己的相貌,旁边墙壁上还提着一首诗:五十年前王守仁,开门即是闭门人。精灵剥后还归复,始信禅门不坏身。

    连王阳明这种配享孔庙的人都有这样的牛逼,既如此,大家都是读书人,吹吹牛逼又何妨。

    楼上胖迪这时候微微一笑,转身站在门口说道:“婆婆,奴感觉得到,相公此番当无大碍……”随着说话的声音,人袅袅就往里面去了。

    对面楼梯处,双鱼和她老子船老大骆圆通忍不住齐齐吞咽了一口口水,船老大转头看看女儿,再看看对面,忍不住摇头,也不说话,只是叹一口气。

    这一口气,却是比千言万语还来得沉重,双鱼一时间心若死灰,忍不住,眼泪水就滚滚流下。

    他们和徐海几个,一起是软禁在楼上的,兵备副使刘带川听了罗文龙的话,极为动心,自然不会让他们下大狱,故此,非但没吃什么苦头,受了伤,还给救治了,非常有人道主义精神。

    这时候旁边身材高大的奔雷手郑家生看双鱼流泪,虽然他自己脸色蜡黄,才两天,整个人暴瘦了下来,走路都打飘,看着双鱼流泪,却依然忍不住心疼,就劝说她,“妹子,莫哭了,有什么委屈的,你只管说……”

    双鱼转头看他一眼,心说你懂什么,想着,愈发心疼,眼泪水珍珠一般扑哧扑哧就往下掉。

    倒是徐海,到底受戒将近二十年,大藏经都通读过的,满腹的经典,虽然刚才也震惊了一下,却随即就平和了下来,还念了一声佛号。

    佛陀到底有大能力,众人听到他这一声佛号,这才醒转,想着刚才那一幕,个个咂舌不已,有好奇的,忍不住一溜烟小跑到柱子跟前,低头去看,只见上面一个拳头大小的洞洞,想着那一下若是吐在人身上,那还了得?什么东西能扛得住?

    罗文龙这个人到底是被严东楼认为是天下仅有的三个半人才当中的半个,这时候定下心来,就苦笑了一声,“令郎这位神仙眷侣,真真是动人心魄,小弟自诩是【秦淮河上风流客,且把螺墨做缠头】的,却也是看傻了眼,叫春林兄你笑话了。”

    他这么一说,四爷反倒高瞧他一眼,毕竟,能把自己的糗事坦坦荡荡说出来的,起码不惹人厌,当下就道:“夫子亦不能免俗,笑话什么。”

    罗文龙这时候看看徐海,下意识就拿折扇敲敲手心,随后才想起来,尴尬一笑,就说:“春林兄,正好,你帮着参详参详。”

    说着,他就把准备放徐海回去的道理说了,甚至,也不避讳,就承认自己跟徐海是同乡,眼看他走歪路,也算是拉他一把……

    他这么说着,旁边忽然有人就问道:“若是徐海尝到了权势的滋味,再不肯罢手,却又如何?”

    罗文龙下意识就说道:“到时候文龙必然亲身去睡服他来降……”说话间,转头一看,就瞧见一个鸳鸯补子,再看那人,身材长大,面孔白净,颇有些不怒自威,在心中略一对照,顿时明了,“原来是唐老爷……不不,想必应该叫都老爷了。”他和严东楼是要好到一条裤子两个人穿都嫌肥的,平日里和京师书信时常往来,自然晓得这位当年的会员,现如今江南首屈一指的文宗,也是严党中人。

    所以,不管是唐老爷还是都老爷,都有些半亲近半调侃的意思。

    唐荆川看了他一眼,“在京师就听东楼说过你的名字,果然有本事。”没办法,谁叫人家是小阁老的铁杆兄弟,即便唐荆川,也不得不放低了身段。

    随后,唐荆川就对四爷一拜,骇得四爷赶紧避让,唐荆川却是伸手紧紧就拽住了他,他的武艺或许要打个折扣,但是,毕竟也算是一代开宗立派的武学大家,再怎么肉脚水货,总比四爷手无缚鸡之力来得厉害,按住他便深施一礼。

    “春林,是我对不起你,遇仙巴巴地从扬州到湖州看我,又马不停蹄,给我募兵,吃了偌大苦头,不曾想,到了杭州,却又碰上倭寇进犯杭州,连雷峰塔都烧了,若不是遇仙在,怕是半个杭州都要遭到涂炭,虽然,这话说了,不像是我辈中人,但是,遇仙也不曾欠谁的,不应该吃这样的苦……”唐荆川说着,脸上就流下了两道泪痕,“我到了杭州就听到如此噩耗,真是心疼如刀绞一般。”

    看他这样,四爷明明是受害人至亲的亲眷,却不得不反过来安慰他,“荆翁,何必如此,小犬他……咳!”四爷说着,一跺脚,就继续说道:“康飞他那媳妇,神仙中人,她既然说无事,康飞定然是无事的,你便信我。”

    他这么一说,唐荆川这才擦拭着眼泪,把眼泪一收,看着旁边罗文龙,就又说道:“刚才你那番话,可能作保么?”

    罗文龙虚敲了敲手掌心,“学生一力作保。”

    唐荆川也是有决断的,当下就说道:“既如此,便把他们放了。”到底是有了佥都御史的头衔,幸好他是直接来看康飞,没去杭州府衙,若不然,怕不是要反客为主。

    罗文龙当下一拱手,“敢不领命。”随后,匆匆上得楼来,到了徐海他们那一边,对着徐海一笑,“假和尚,还在这儿吃白大?赶紧的,走了走了。”

    徐海要说内心不感激,那是假的,不过他胸中自有丘壑,当下宣了一声佛号,不疾不徐,转身还回房间去了,看得罗文龙瞪大眼睛,“和尚,和尚,你做什么?”

    “贫僧还有些家什要收拾收拾。”

    罗文龙闻言忍不住大笑,“好你个和尚,你啊你啊!”说着,转身下楼去了。

    这时候徐海把头就转向了双鱼,“双鱼姑娘,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你如今这个境况,贫僧也知道,贫僧自号情痴,对姑娘这般,贫僧有一句话说,双鱼姑娘,你若是个船家女儿,绝无一丁点希望,可你若是大明外海上平等将军徐海的义妹,统率上万的倭寇,朝廷若要招抚,自然不吝价钱,到时候,你便有……”

    徐海说着,张开手,继续说道:“五成把握,或许能嫁过去。”

    五成把握,听起来就跟扔铜钱一样,才一半一半的几率,可是,跟船家女双鱼比较起来,却又不知道多了多少把握。

    双鱼闻言,脑海中浮现刚才那一抹靓影,再想到自己和小老爷缠绵的时候,未免心中一疼,随后,一咬唇,却是把下唇都给咬破了,口中尽是铁锈腥味。

    旁边船老大想劝,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算了,随女儿做主吧!

    他刚这么想,这时候双鱼盈盈拜倒,“大哥,请受小妹一拜。”

    PS:看见有人说我教大家怎么读史,这可冤枉极了,我这个人,看野史津津有味,看个《道德经》写【牝常以静胜牡】,都要发散一下,认为老子是我辈中人……

    小时候被爸妈管,上学被老师管,走上社会被老板管,回家被老婆管,好不容易看一本书,难道还要被作者老爷教着读史?还让不让人活了?

    劝人读史,那是诤友,我顶多算个损友,我也希望读者老爷们做我的损友。

一百九十六章 喜大普奔(主角醒了)

    PS:忍不住放在最前面,今天网文圈大地震,然后,晚上习惯打开后台,突然发现,大明春被放出来了,卧槽,被封了七年了,今儿突然被放出来,这是……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么!

    太激动了,容我缓一缓。回头去找找我犄角旮旯的旧电脑,把硬盘里面的后面章节找出来。

    康飞就像是泡在羊水里面的婴孩一般,昏昏沉沉,他忍不住就在想,难道我要挂了?就跟小李子他哥哥一样,被人拿枪打,没死,被人割喉,没死,最后家人团聚的时候酒喝多了,去嘘嘘掉河里面,爬起来回家睡觉,第二天感冒转肺炎,挂了。

    这未免也太憋屈了罢,我可不要这样的死法,胖迪,胖迪,你在哪块啊?

    他忍不住又喊胖迪,正在这时候,突然就觉得前面亮起了道光芒,光芒中有两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在冲着他招手……他忍不住一惊,辣块妈妈,这,这该不会是转世投胎,老子要生了罢?

    天灵灵地灵灵,亚苏胡拉观世音……

    他心里面越是念叨,可是,前面身影依然还在,伴随着的,还有一声又一声的【乖乖】两个字。

    他几乎要绝望了,完蛋,这是要从产道里面出来了?

    床边,四娘娘看见康飞紧紧闭着眼睛,忍不住扭头问胖迪,“胖迪啊!康飞怎么还不醒过来?”

    胖迪站在旁边,手上端着一碗药汁,别看是中草药,可实际上,药草配方全世界通用,譬如你去割扁桃体,医生会开一种药剂让你时不时喷几下,看看成分,某非洲大甲虫一味……估计鲁迅大大看见了,会疯狂吐槽吧!

    有些疑惑看了看手上药汁,胖迪心说不应该啊!便放下药碗,弯腰过去伸手掰开康飞的眼瞳。

    两根手指掰了几下,却不想康飞两只眼睛闭得愈发紧了,眼轮周围的皱纹都出来了,这下,连四娘娘都看出端倪了,这小王八蛋居然在装昏迷?

    老娘心急如焚,紧赶慢赶才到杭州,你个小兔崽子,还装昏迷?一时间忍不住,伸手就去揪住了康飞的耳朵,随后催动康家家传绝学,一拧,顿时,康飞就从床上扑腾一下坐了起来,哎呦哎呦地喊。

    四娘娘气苦,忍不住使劲儿拍了他几下,随后,一把就紧紧抱住儿子,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你个臭老夏,可把老娘吓死了……呜呜呜……”

    康飞眨了眨眼睛,左右看看,顿时欢喜得不行,“我以为我死了转世投胎了……”抱着他的四娘娘闻言,忍不住又拍了他两下,“你想得美,就算下辈子,你还是老娘的儿子。”说着,紧紧抱住儿子不肯松开。

    康飞被四娘娘这般抱住,未免有些尴尬,挣了挣,可是四娘娘抱得紧,他又不好用蛮力,只能拿眼睛看向胖迪,胖迪似乎也松了一口气,这时候就对他说:“奴在扬州感觉到相公你出了事情,公爹婆婆心急如焚,去扬州府衙求了一道扎子,用的是六百里加急,一人双马,路上婆婆还摔了一跤……”

    胖迪把前后说了,康飞又不是没有良心的人,这时候未免就想到了前世,他读大学的时候,有一次生病,平时龙精虎猛的,几年也不感冒,只是跟师姐她们去玩耍的时候回来路上下雨,淋了雨,就发烧了,烧到三十九度八,把师姐吓得不轻,赶紧打电话给他家里面,他老子娘顿时双双赶过来……

    那时候,他还没多大感觉,毕竟,他是个独生子,从小娇生惯养的,也还没遭受社会的毒打,觉得父母理当如此,可这时候再想想,却是生出了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念头,一时间,也是泪水便流了下来。

    他反手就抱住四娘娘,流着泪说道:“老娘,妈,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这一刻,却是发自内心肺腑,觉得自己当真就应该是四爷四娘娘的嫡亲儿子。

    一时间,母慈子孝。

    哭了好一会儿,四娘娘这才松开儿子,拿帕子擦拭了眼泪,就对康飞说:“你先与胖迪说会子体己话,我出去跟你老子说一声,免得他也担心,过会儿我们进来。”说着就出门,还把门给带上,一转身,却看见了二狗子,吓了一跳,捂着心口就说:“你这臭孩子,把嬢嬢吓一跳。”

    二狗子眼巴巴地看着她,“嬢嬢,康飞哥哥他可曾醒了么?”

    “醒了醒了。”

    “那太好了。”二狗子说着就要推门进去,旁边四娘娘一把拽住他,拽到旁边就训他,“你有没有点眼力见?人家小夫妻说体己话,连我这个为娘做婆婆的,都自觉让出来,你到是脸大哩?就往里面闯……”

    二狗子因为之前给四娘娘磕头,如杜鹃啼血一般,让四娘娘同情,拽起他很是安慰了几句,结果二狗子这会子当真了,忍不住就嘀咕,“嬢嬢,我跟哥哥,分什么彼此。”

    四娘娘闻言,顿时鼻腔出气,一伸手,就揪住他的耳朵,把二狗子揪到拐旮旯,这才说道:“二狗子,我警告你,你要是敢脱了裤子爬康飞的床,我把你的腿待你打断得……”她说着,未免恨铁不成钢,“你如今大小也是个千户,日后娶一房老婆,和和美美过日子,岂不是好,千万别学你那死鬼老娘,依仗着几分姿色,勾勾搭搭的,最后把命都送掉了。”

    大明朝,或者说,起码江南,江南这边,男男成风,手挽着手出去逛街的,那真是不稀奇,不信,把《三言二拍》翻出来看看,里头比比皆是,艺术来源于生活,可想而知,市井间是个什么境况。

    四娘娘也是担心,二狗子这小兔崽子虽然长得俊俏,可是俊俏能当饭吃?他能生孩子么?

    二狗子一听提起他老娘,顿时蔫蔫垂头,哦了两声,看在四娘娘眼中,未免怀疑他东耳朵进西耳朵出,当下未免又运起神功,催动绝学,伸手揪住二狗子的耳朵,瞪眼就吼他,“你听到嗲?”

    四爷是个甩手掌柜,四娘娘可以说嫁到老戴家,里里外外一把包,要是不泼辣些,哪里支撑得住一个家。

    哎呦了两声,二狗子连连求饶。

    把二狗子狠训了一番,四娘娘这才用警告的眼神瞪了他一眼,转身下楼。

    二狗子吐了吐舌头,蹑手蹑脚走到康飞那房门前,附耳上去听了听,想到刚才四娘娘说的话,终究没敢推门就进去。

    这时候,里面胖迪正在苦口婆心对康飞说:“……相公,你只是一辆现代,却老是想飞,长此以往,要惹出大祸的。”

    康飞听了未免满不在乎,“我这不是没事么,也不过就是小小炎症,有胖迪你出马,那还不是手到病去。”

    胖迪看他满不在乎的样子,未免就沉下了脸来,“宿主,我真的是在警告你,相对于盖亚意识而言,你就是个病毒……”

    康飞是属狗的,当下一撇嘴,“咦?那我不就是尼奥么!快点,我的皮衣墨镜在哪里……”

    那黑客帝国里面的男主,岂不就是世界的病毒。

    胖迪在网络上面自然是看过黑客帝国这部电影了,对于康飞的话,未免有些啼笑皆非,可还不能说他真错了。

    她只好软下声音来,“相公,你能够接受穿越,为什么不能接受这个世界是有意识的呢?不错,祂或许不会说话,可是,会说话,只能代表有拟人人格,不会说话不代表没有意识啊!譬如猫狗,你同它们讲【牝常以静胜牡】它们也理解不了啊!但是,这不代表它们感受不到你的喜怒哀乐……”

    胖迪这么一说,康飞倒是有些没话说了。

    随后他便想,马丹,那和尚,不会就是特工斯密斯吧?不行,我得弄死他。

一百九十七章 一子成佛,九祖升天

    康飞口中的和尚,此刻却已经是到了钱塘江上了,风帆一鼓,瞬息千里……就往海外去了。

    一行人栖栖遑遑,待得地平线上全是茫茫一片,这时候才觉得一颗悬着的心稍微落回肚子里面去。

    双鱼看着杭州湾方向,呆呆也不知道想些什么,想着想着,两行清泪就下来了。

    这时候,旁边徐海走到她身边,先宣了一声佛号,随后,沉声就道:“义妹,不需难受,这婆娑世界,本就不是甚么公平的地方……”

    他说着,合十的双手就按在船栏,看着虚空处,低声道:“贫僧……我七岁那时候,在徽州薄有天才之名,族人都认定我将来会中,我父亲更是视我如珍如宝,实在是指望我如商相公那般,连中三元,光宗耀祖,一次,父亲和叔叔起了争执,叔叔一定要到宁波去做海贸,父亲却反对,说等我日后中了,徐家自然改换门庭,后来父亲实在拗不过叔叔,两人带着家私和一帮族人就往宁波去了……”

    他说着,眼瞳缓缓缩了起来,“那年冬天,大雪纷飞,叔叔回来了,带着父亲的尸体,说是在做买卖的时候跟佛郎机人冲突,如今倒欠了五千两银子……他把我带到杭州虎跑寺,方丈俗家也是徽州人,他把我抵押在虎跑寺方丈那边,跟方丈借了五千两,又花言巧语,说跟佛郎机人做买卖稳赚不赔,哄着老和尚把棺材本拿出来,凑了两万两,这一去就是五年,再回来的时候,偌大威风,却已经在扶桑那边号称平等将军……”

    双鱼听得入神,忍不住就问,“和尚这般有钱么?”

    徐海冷笑,“贼秃贼秃,不贼不秃,和尚吃万家信众,哪个不是养得脑满肠肥?方丈还算是个好和尚,只有两万两积蓄,后来老和尚去了,监寺和尚做了方丈,却是个贪的,非但要银子,还要睡信徒的老婆哩……”

    双鱼闻言顿时脸上一红。

    徐海看着水上,喃喃就道:“那时候我就知道,什么成佛作祖,都是假的,一子成佛,九祖升天,这和权贵带挈自家有甚么区别?”

    他说着,转身看着双鱼,就道:“我那叔叔虽然混蛋,却给我留下这个平等将军的名号,如今,我意去扶桑,开创一番局面,只是,你也知道了……”他说着,未免有些苦笑,“我一个和尚,身边根本没有什么真正信得过的人,义妹,我知道你是个情痴,为兄我亦是如此,我心中只有翠翘和绿珠,总有一天,我是要回来,不管她们是生是死,有恩的报恩,有仇的报仇……”

    徐海这话虽然淡淡,但是,平静的水面下伏着的波澜,却是不言而喻,双鱼忍不住却都有些羡慕那未曾谋面的翠翘和绿珠了,心说,小老爷若是如此待我,我死也甘心。

    “义妹,你可愿意帮为兄么?”徐海说着,定定就瞧着双鱼,双鱼虽然欣赏他那番【有恩的报恩有仇的报仇】的态度,但是,到底是底层小姑娘,哪里有那样的野心,之前什么统率数万那些话,这时候却是已经淡了,未免讷讷,“大哥,我,我实在没甚么本事……”

    “谁说你没有?”徐海看着她就说道:“那扬州戴康飞,恨天无把恨地无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如今你我都见识过他的厉害,这等人,古今史书未闻,也就是讲书先生的故事里面有个把,怕是隋唐里面的第一条好汉李元霸复生,才能跟他交交手,义妹你能做他的女人,想他也不是个瞎的。”

    双鱼闻言,低下头去,心里面未免一痛。

    徐海自顾说道:“何况,你爹骆圆通,当年既然是白莲教的香主,想必自有手段,有你们父女相助,我看那霹雳手郑家生对你颇有意思,所谓三人成虎……”

    “大哥。”双鱼急急打断了他的话头,“俺心里面只有小老爷一个。”

    徐海却是一笑,“郑家生本来就受伤,之前在水里面着了凉,上岸后被灰烬热风一逼,大约是因此肾经枯萎,我听他私下悄悄哀求那个大夫给他把脉,那大夫看他可怜,替他把脉后就说他是肾经枯竭,以后只能算是个阉人了……”他说的大夫,自然就是同春堂那位,而双鱼一听,顿时反应过来,怪不得郑家生那么大块头,却突然暴瘦,瘦得几乎脱了形,却原来如此,想必,是心里面重创了。

    她脸上迟疑,徐海趁热打铁,“再则说了,男女之情,那是要双方情投意合,义妹你若只是付出,即便跪在地上,那位戴康飞怎么会重视你?所谓,以色示人焉能长久乎?总要试探他一试探,方才好知晓义妹你在他心中的地位……”

    徐海这一番话,说得双鱼动了心,想想自己和小老爷缠绵悱恻,再想想那位你惊鸿一瞥的宫装丽人,心中顿时大恸,深吸了一口气,便重重点头,“好,大哥,我听你的。”

    徐海这才一笑,“好。不过,你这名字却不好用了,省得日后若真进了戴家的门,却把个闺名玷污了,不划算。”双鱼连连点头,觉得这位新认的大哥真是义气,处处替自己打算,当下就说,大哥一肚子才学,就请赐个名。

    徐海沉吟片刻,就道:“苦了你了,以后要在倭寇群里面吃饭,你当冷若冰霜起来,让旁人觉得你凌然不可侵犯,不敢小觑你……不若,就叫一个冰字罢!”

    双鱼咀嚼,骆冰,骆冰……当下重重点头。

    而这时候杭州武林门外天然居里面,康飞刚还因为看见唐荆川欣喜不已,又听说他升官了,忍不住打趣他,惹得唐荆川连连苦笑,说,你啊你,死里逃生,怎么就这般跳脱起来。

    他刚说完,旁边四娘娘脸色就沉了下来,唐荆川未免也反应过来,自己这个口彩实在讨得不好,才吃了遇仙他老娘的脸色……作为隐隐的江南文宗,他却也只能苦笑了,“瞧我这张嘴,遇仙,为兄给你道歉了。”

    康飞才不会在乎这个,五百年后儿砸爸爸地胡乱叫,也不见谁就真个翻了脸,当下笑笑,忍不住挺胸吹牛,“这有什么,你看小弟我,刀枪不入,连火枪都打不透……”说着,还拍了拍肚皮,他老娘在旁边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去一把就揪住他,“你浑说个甚么哩?别的不讲。你看看你自己眉头,就跟个二郎神似的长了第三只眼了,还好意思说自己刀枪不入?那你意思是下次还要如此?既然如此,老娘先把你打死算了,省得以后再伤心……”

    “哎呦!老娘,不敢了不敢了。”康飞被他老娘揪耳朵的绝学所困,不得不求饶,旁边四爷看不下去,忍不住就把脸色一沉,“你这成个什么话?再则说了,康飞也大了,哪里需要你做娘的就整天嘀咕这个嘀咕那个的?还不下去!”

    他当着众人的面把老婆一阵呵斥,说起来,这也是四爷的拿手本事了,在外面就对老婆呼来喝去,到家里面就变成小绵羊了,四娘娘拿眼剐了四爷一眼,委委屈屈就屈膝说了一句,“是,老爷,是妾身的不是……”

    旁边唐荆川看了未免尴尬,赶紧解围,“此乃母子人伦,孝之大矣,春林,你这话却是重了……”说着,转身就给四娘娘弯腰一礼,“嫂夫人,是我的错。”

    他到底名气大,如今又是佥都御史了,四娘娘再怎么也不敢真就受他这个礼,赶紧先避让一边,随后又万福,很是谦让了一下,让旁边康飞看了,忍不住,就说了一句,“荆川哥哥,你叫我兄弟,却又叫我老子春林兄,还喊我老娘嫂夫人,这不是乱了套了么!”

    唐荆川脸上一红,说起来,他既然跟康飞几乎是个拜把子的交情了,那是要叫戴春林一声世叔了,到底还是脸上挂不住,爱惜羽毛,四爷说了一句咱们各论各的,他顺势也就答应了,这时候被康飞一说,自然难为情得紧。

    四爷顿时就翻眼瞪他,“还不都是你,没大没小的,荆川先生天下俊彦,江南文宗,你到是老滋老味,一口一个哥哥的,我看你是跟二狗子学坏了。”说着,还转眼瞪了角落二狗子一眼,二狗子本就怕他,这时候被他眼睛一瞪,吓得赶紧缩脖子往后退了退。

    这,就是典型的父母心态了,总觉得自家孩子是被别人家孩子带坏的。

    正在这时候,外面罗文龙进来,高声就叫道:“荆川兄,春林兄,小弟我带了家里面两个厨子来……”在一边一直伺候着的掌柜这时候舔着脸上来,“罗老爷,何至于此,我们天然居那也是有好厨子的。”

    罗文龙斜撇了他一眼,“你们杭州,景就不错,菜么!”说着,鼻腔出气哼哼了两声,“你们杭州首富马财主,请我吃过几次家宴,我都不好意思说他。”

    那掌柜的之前不管康飞他们自顾跑掉,后来仗着自己是马财主的小舅子,舔着脸回来伺候,这时候脸上未免就讪讪然,陪着笑,“那,我就带两位大厨到后面去给诸位老爷准备酒饭。”

    四娘娘闻言,当即就拉住儿子,“康飞你刚刚醒过来,肠胃弱,别去吃那些,咱们回房间,煮些香米粥吃些清淡的。”康飞顿时难为情,这么多人,我被老娘拉走去吃香米粥,这岂不是坐实妈宝?当下就说,老娘你看我,真的没事。四娘娘一瞪眼,又要揪他。

    四爷看不得,呵斥了一句,“出去出去都出去。”随后转身讪笑,“家教不谨,实在是……”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哈哈,春林兄,你这首诗做的真是应景,只凭这首诗,你日后定然要留名诗坛的。”

    这一吹捧,四爷格外难为情,但是,这时候再说这诗是儿子做的都迟了,怕别人到时候会以为自己为了给儿子扬名却是连脸都不要了,只好苦笑连连。

一百九十八章 成功的女人背后都有一个男人

    既然有酒席,四爷就去请张桓老将军,结果老将军不好意思,他把人家儿子拐了跟他一起去佛山,结果刚到了杭州,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差一点死在杭州,弄得人家老子娘六百里加急从扬州赶过来,他是个要脸面的人,如何好意思?

    一个执意要请,一个执意不去,到最后老将军无奈了,说了实话,春林,你我同在乡梓,我托大叫你一声贤侄,贤侄,我是对不住你的,康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起因总归是我,你虽然不计较,我这张老脸,哪里好意思……

    四爷也是一个要脸的,你看他在家里面,把老婆和小老婆哄得,嘴跟涂了蜜一般,可是一出门,那个大丈夫的嘴脸,一张嘴就要呵斥蠢妇……真真是一个翻脸比翻书还快,这不就是典型的大丈夫要脸的心态么!

    故此他是感同身受的,听了这话,反倒要安慰老将军。

    那边康飞回到房间,只能陪着老娘和胖迪一起喝粥。

    到了第二天,他这才想起双鱼来,便出去问,看见那衙役张三,就拽他过来问他。

    张三楞了楞,“小老爷你不晓得?那双鱼姑娘被指认通倭,和那些倭寇一起被扣押了,不过,昨日却是被那位罗老爷拿刘兵备和唐御史的令给放了。”

    康飞一听,这还了得?赶紧点开界面一看,嗯?双鱼还老老实实待在上面,没阵亡啊!

    张三瞧小老爷对着个虚空在那里指指点点的,毕竟他听过康飞那些神神叨叨的传闻,吓得先倒退了两步,垫着脚尖把眼睛紧紧闭上。

    康飞嘘了一口气,没事就好,便在右上角点了个X,随即,看见张三闭眼垫着脚尖的模样,当下就呵斥他,“做精做怪的,成何体统。”

    张三不敢睁眼,哀求他就说:“小老爷,你是神仙弟子,俺每却是肉体凡胎,怎么敢冲撞了日夜巡游……”

    康飞听了这话,忍不住嗤笑。

    这日夜巡游,是城隍庙里面供奉的神灵,专门给城隍老爷打探消息,还爱打小报告,民间传说,人见之则死。

    日夜巡游在大明很有些威名,民俗说不能把脏水放在院子中间,就怕日夜巡游神喝了,得罪神仙,而且日夜巡游在士子当中也很有威名,往往喜欢扶乩请日夜巡游,大约和五百年后中二少女作死玩碟仙差不多……总之,名头不小。

    张三看康飞指指画画的,以为他召唤日夜巡游来问话,自然吓得闭眼垫脚。

    “混账,我还召唤城隍哩……”康飞呵斥了他一句,结果张三腿肚子都抽筋了,两个肩膀缩起来,就跟个鹌鹑似的,看得康飞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真是愚昧。

    康飞不想跟他说话,转身腾腾腾就下楼去了。

    张三垫着脚在那儿站了好些时间,也不敢动弹,直到二狗子经过,看他那副模样,忍不住好奇,“张三哥,你这是做甚么哩?”

    张三听到二狗子说话,这才偷偷睁眼,瞧见二狗子后,可算是舒了一口气,谁都知道,这二狗子是戴小相公身边最最得用的,好比当今天子和他的奶兄弟,想必不能害他,这才把眼睛全部睁开,就说:“刚才小老爷拘那日夜巡游来问话,后来又把城隍老爷勾来,把俺吓得,赶紧闭上眼睛……”

    二狗子哦了一声,他这个年纪最是好奇,顿时就问他,“日夜巡游长甚么样子?”

    张三下意识就左右看看,这才小声对二狗子说道:“俺这样的肉眼凡胎,哪里敢瞧?都说日夜巡游那可是看一眼就会死……”

    结果当天就传得沸沸扬扬,说戴小相公拘来杭州城隍,责问他怎么不看好杭州,把城隍老爷的脸都批青了……

    晚上的时候,四爷未免就呵斥儿子,你又做什么了?外面都说你把城隍给打了?

    康飞一听,我去啊!谁,是谁造谣?真是造谣一张嘴……

    四爷看他那个脸色,就觉得这事情肯定跟儿子有关系,当下就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老是显露出些特异来,岂不是自绝于群众。”四爷说的这个群众,自然是指读书人而不是老百姓。

    康飞自然也明白自家老子说的是读书人,当下一撇嘴,“读书人能成什么事?都说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他说得快活,可顿时就想起来,他老子也是个秀才,当下脸色一变,堆笑就说:“老爸你不要生气,我说的不是你,你要造反,十年肯定成……”

    四爷看不得儿子胡说八道,忍不住恨恨就对旁边四娘娘呵斥道:“看你把儿子教的?真真是……”说罢,拂袖而去。

    四娘娘剐了四爷背影一眼,走过去就对康飞说:“你别睬你老子,就知道欺负咱们娘儿俩……康飞啊,娘给你煮鱼片粥吃好不好……”

    康飞闻言顿时就高举双手,“老娘你饶饶我罢,你晓得我不喜欢吃粥……”

    “乖。”四娘娘就柔声劝他,“你现在肠胃还弱,吃别的不好克化……”康飞只能捂着脸,在四娘娘强迫下喝了两碗鱼片粥,随后,赶紧逃出房间。

    他出了房间一路上楼,到了四楼,左右看看,就翻窗子出去,往楼顶上一跃。

    在最高处坐下,康飞这才叹口气,四娘娘把他拘得,真是浑身不自在,想打胖迪都找不着机会。

    想了想,他又点开双鱼,仔细瞧瞧,怕她在外面吃亏,就给双鱼把力量敏捷给点到21,至于为什么这么多点,教练10,天天睡,能不升级么!

    这个点数,大约算普通人巅峰了,想来,即便到金庸世界也有立足之力了。

    他正在想着,却发现那面板上面缓缓亮起三个字的前缀,鸳鸯刀。

    康飞一时间目瞪口呆。

    与此同时,在那海面上,骆双鱼,不,骆冰手上执着双刀对着前面几十个倭寇厉声就道:“我大哥仁义,可是,我骆冰手上的双刀却不会跟你们客气……”

    前面几十个倭寇互相看看,齐齐爆发出哄笑。

    为首那人,是陈东手下的大将,生性残忍,好使一根铁棍,所谓,锤棍将不可力敌,这等人,往往都是些大力士。

    “小娘子,你长得不丑,何不找个好人家去过好日子。”旁边有倭寇就说:“何必蹚这个浑水。”

    又有倭寇说了,“什么嫁个好人家,你看俺如何,江湖上都唤俺独角龙王……”

    后面郑家生气得发抖,但是,这厮的的确确是病了,脸色蜡黄瘦得脱了形,有点病入膏肓的样子,要是依他奔雷手以前的脾气这时候早就冲上去了。

    正在这时候,就听得娇哧一声,两道刀影一闪,一众倭寇大惊,眼睁睁就看着这个长相俊俏梳着双黛螺的丫头杀将进来,手上双刀一错,随后,腾腾腾就退走到平等将军徐海身前。

    那自称独角龙王的首先低头,摸摸身上,幸好,没少什么部件,当下顿时哈哈大笑,刚笑了一声,咣当,胸前那件在扶桑府内町花了五贯钱买来的黑漆涂腹卷裂成两爿就摔在了甲板上。

    嘶!

    众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就都往后退了几步。

    连骆冰自己都被自己刚才那一刀给吓住了,她是船上人家出身,在江湖上跑,刀剑拳脚都是娴熟的,她刚才那一刀,是个威吓的意思,女孩子么,练刀剑都取个轻灵劲儿,讲究个眼疾手快,可是,要说威力,却怎么也没敢想过,说一刀能把敌人的盔甲劈成两半。

    骆冰觉得心口跳动得极快,勉力按捺住,板着脸就对对面倭寇喊道:“刚才一刀,略施小惩……你们这些人,平日都举着平等将军的旗号在海上往来,如今敢不奉我大哥的名号么?”后面徐海脸上微笑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

    这时候那个手上拎着铁棍的胖大汉子沉着脸就拨开众人,“小娘子,俺们奉的是前平等将军徐栋,却不是你这位大哥……徐海,你若真有本事,就把陈东大哥的下落说出来,要不是陈东大哥,你还是那虎跑寺的和尚哩,如今你跑来跟大伙儿说陈东大哥死了,我却不信。”

    皇帝薨了,那太子都未必坐得稳江山,何况徐海,他到底吃亏在根基太浅了,而这些倭寇,又都是些桀骜不逊的。

    这年月敢出来拼搏的,都是有几分胆略的,老实人都在家种田哩。

    “都说了,陈当家的死了。”后面郑家生怒视他喊道,“在武林门外被那扬州抗倭的戴小相公杀了……”

    “俺不信。”那胖大汉子大喊道。

    “马连钱。”这时候徐海高声就说道:“不管你信不信,陈叔的确是走了,如今,那叶麻保存实力,手上还有几条两千料大船,你我若是火并,岂不是把我叔叔徐栋的心血给全部败坏了?”

    他这么一说,对面众人顿时就沉默了,徐栋作为前海贼王,的确声势浩大,要不然,朱纨朱都堂也不会在杀了徐栋之后被吓得赶紧撤离双屿岛了。

    “力合则壮,力分则弱。”徐海循循善诱,“我叔叔徐栋,要是当时在双屿岛有诸位在,朝廷未必能把他如何……”

    他这么一说,众人格外沉默了,说起来,朱纨带着朝廷大军攻打双屿岛,也就是占个人多势众,何况双屿岛是个商业的中转站,没有多少军事功能,说简单一点,其实这些倭寇输得很不服气。

    对面倭寇互相看看,为首那个胖大汉子被称作马连钱的,这时候就沉声说道:“好,小平等将军,俺算你说的有道理,只是,俺们在海上讨这碗饭吃,终究还要看手上功夫硬不硬……”

    说话间,他把手上铁棍一横,“不要怪俺没有给小平等将军你机会,打败俺,俺马连钱手下二十七条船就唯小平等将军你为尊。”

    他话音刚落,对面一声娇哧,一道人影就跃起在空中。

    那胖大汉子下意识抬头,一轮圆月中,一个美少女双刀如轮,滴溜溜就转着圈子劈了下来。

    呔地一声喝,胖大汉子把手上铁棍就迎了上去。

    叮叮两声金铁交鸣,崩出火星四溅,十二层倒赶浪的群幅飘扬起来,从中飞出一腿,马连钱暗叫不好,一个铁板桥,硬生生就拗了下去。

    呼地一腿擦着他鼻尖就扫了过去,只听声音,便能感受到其中的威力,怕是一脚能把眼珠子给崩出来。

    马连钱一个铁板桥倒跌在甲板上,撞出一声闷响,他却不敢迟疑,连忙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甩手就要把手上的铁棍抡起来,却不曾想,鼻尖前面出现两抹雪亮的刀光,寒气逼人,把他一张胖大的圆脸上面汗毛都刺激得全竖了起来。

    却是骆冰一腿扫空后顺势一个后翻,姿势优美,一脚落地后做一个魁星倒踢斗,啪一下,双刀刀尖就插在甲板上面,正好拦在马连钱的脑袋前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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