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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尔诺     纵横商路txt下载     纵横商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06章 令人头疼的边患问题

    梁梦龙和吴兑相互看了一眼。

    仅此一犹豫,李太后已经明白了,李成梁十有七八是不怎么欢迎戚继光。

    这也好理解。

    即便不谈配合的问题。

    戚继光声誉颇隆,他一去,李成梁除了军功需要分出来一部分外,在影响力上也会受到影响。

    梁梦龙如是般回道:“娘娘,尽管臣觉得此方案可行,但先不说李总兵欢迎与否,容臣先斗胆问娘娘一个问题。”

    “嗯,问吧。”李太后点点头。

    “派戚总兵援助李总兵,娘娘想要达到怎样的目标呢?”

    “打击蒙古、女真等势力,让他们像当初的俺答汗那样,臣服于咱大明,永远不生事为好。”

    “但依臣之见,一来,在辽东,这个目标似乎很难达成;二来,李总兵早已习惯了辽东那边的`一打一拉、打拉结合`的战略方针,若突然改变,不知李总兵是否欢迎。”

    “可你们刚才不是都赞同让戚继光去辽东援助李成梁吗?”

    “娘娘,让戚总兵去援助李总兵一两次战役,臣指定赞同;可如果以打击蒙古、女真势力为目标,需要长期驻守辽东的话,那臣觉得需要从长计议,搞不好会吃力不讨好。”

    李太后听了梁梦龙这番话,不由得心下一沉,暗自感慨:这是没有理解她的初衷啊!梁梦龙又哪里知道派戚继光去辽东的主要目的只是为了救戚继光而不让他被皇帝调到广东呢?梁梦龙此刻还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吧?

    可此时此刻万历皇帝就在旁,李太后也不能当面捅破这一层。

    但是,如果不坚持,救戚继光的计划恐怕就要泡汤了。

    所以,李太后强势地说道:“从长计议就没有必要了,我与钧儿商议过,这次就派戚继光去辽东援助李成梁,给那边的蒙古、女真势力一点颜色,至于最后能达成什么样的目标再说。”

    万历皇帝本来是反对戚继光去辽东援助李成梁的,可李太后为了这件事专门找过他谈话两次。

    迫于压力,他不答应也不行。

    加上张鲸买缅铃一事被揭露,万历皇帝的态度也没有之前那么强硬了。

    所以待李太后说完后,万历皇帝连忙附和道:“娘亲说得对,是时候该给辽东那边的外族一点颜色瞧瞧,不然他们年年犯边,动不动就来抢杀掠夺,还以为本朝收拾不了他们是吧?”

    虽然万历皇帝本心不赞成派戚继光去辽东,可谈到打击外族势力时,他又表现出异常的兴奋,俨然一副唯我独尊谁不服就灭谁的架势。

    然而,在梁梦龙、吴兑这样的军事家眼里,要把辽东那边的外族势力打得服服帖帖又谈何容易?

    那可是延续了上千年的历史大难题啊,自大汉时期就有了。

    本朝就更不用说,明太祖原本就是灭元建明的,且不说新势力女真族,蒙古的残余势力依然顽固地存在。

    北方边患一直是个头疼的问题。

    如果说通过几次战役,就能把边患问题完美解决,那历朝历代的皇帝、大臣也不是吃素的,不早就解决了吗?又何至于等到今日呢?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北边的外族势力就像穷得叮当响的乞丐,但一个个身强体壮都是好战分子。

    而大明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富得流油的百万富翁,遍地都是金银珠宝。

    乞丐与富翁是没有共同语言的,可是乞丐又觊觎富翁的财富,怎么办?

    除了偷抢劫掠,还能怎么办?

    面对这样一群穷逼的乞丐,让富翁们如何应对才好呢?

    坐下来好心商量,警告乞丐别找事儿,成吗?肯定不成。

    但富翁不可能无偿又无节制地赠予乞丐们想要的财富。

    那是不是只能打?你敢来偷,敢来抢,那就不好意思,打。

    然而,让富翁与乞丐干仗,能得到什么好处呢?绝对没有。

    乞丐们除了烂命一条本来就一无所有嘛。富翁打赢了,什么都得不到;打输了,不仅丧失财富,还丢人。

    关键是,如果能将乞丐一举歼灭永除后患也成,问题是消灭不了。

    乞丐有很好的藏身之地:广阔的大草原和荒漠。

    也就是说,与他们干仗,无论输赢都是一件亏本的买卖。

    因此,大明一朝(当然也包括其它朝代),对边境的外族势力,基本上都采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方针。

    只要外族不闹事,便不会与他们干仗,因为实在是不值当。

    偶尔把大明给惹急了,也会有一两次疯狂的报复行动,比如明武宗就御驾亲征过,取得“应州大捷”。

    但在整个大明一朝,这样的高光时刻并不多见。在大多数情况下,大明都是处于一种被动防御的状态,尤其是“土木堡之变”以后。

    不是说大明害怕与外族干仗,而是干完仗了没什么收获,只有损失,打仗本就烧钱,烧人力物力。

    何苦来哉?

    即便大胜,外族老实休养生息几年后,接着又是抢杀劫掠那一套。

    所以边患问题一直困扰着大明,直至最后女真崛起将大明给推翻了。

    这就是梁梦龙和吴兑这样的军事家担心的问题:难道真的要派戚继光去辽东援助李成梁,宁可不惜一切代价与蒙古、女真势力决一雌雄吗?

    然而,他俩并不知道李太后调度戚继光去辽东的真正用意。

    只是见万历皇帝来劲儿,李太后又大力支持,他俩也不好再说什么。

    反正这样的决定,即便李太后和万历皇帝都下了旨意,也还得廷议,需要通过内阁的主意。

    况且,李成梁已经发动了对阿台所在的古勒寨的攻击。

    这次大战已经避无可避。

    见两位尚书不说话,李太后冲万历皇帝拍板道:“钧儿,那就这样吧,传旨给内阁知悉,让戚继光以蓟镇总兵官的身份前往辽东援助李成梁。”

    “娘,知道了。”万历皇帝当着梁梦龙和吴兑的面再次答应下来。

    为了朝局的稳定,李太后也没有打算将大儿子想调度戚继光到广东总兵官任上这件事告诉梁梦龙和吴兑。

    此情若被朝臣知道,势必会人心惶惶,甚至引发朝局大动荡。

    商议完之后,万历皇帝便带着梁梦龙和吴兑离开了。回到西暖阁,立即吩咐周佐去内阁传旨。

    申时行接到旨意后,第一时间召集几位阁臣商议,很快达成一致意见,决定不封驳万历皇帝,就派戚继光去辽东援助李成梁。

    事情似乎并没有梁梦龙、吴兑想象中的那么复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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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7章 可以一笑泯恩仇吗?

    冯保很是郁闷。

    李太后告诉他找过万历皇帝,可万历皇帝还没有驱逐张鲸的原因居然是张鲸想要再多伺候万历皇帝些日子,不然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这叫哪门子事儿啊?

    多伺候些日子那是多久?一个月还是三个月?或是一年?

    这不是明摆着给张鲸死灰复燃、东山再起的机会吗?

    又是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张鲸仍像往常一样,每天点卯上班散衙下班,与之前好像,似乎,确实只有两大不同:一是低调许多,二是与万历皇帝基本上没怎么接触。

    ……

    这天,冯保正坐在值房里发愁,忽然听见守值太监喊道:

    “冯爷,秉笔张公公来了。”

    “是张鲸来了吗?”

    冯保当即起身,感觉甚是诧异。想着以张鲸的性子,这时候怎么会不可思议地来拜见他?

    然而没错,的确是张鲸来了。

    他进来后一见冯保,便毕恭毕敬地问候:“冯公公好!”

    “真是大稀客哈!”冯保却是一声冷笑回之,“什么风将你吹到这里来了?”

    张鲸倒也不在意,陪笑道:“此番前来,是要求冯公公一件事。”

    “求我?张公公没有搞错吧?”冯保故意带着几分揶揄的口吻道,“你搞不定的事,我一样也搞不定哦。你有万岁爷撑腰,还有什么担心的?”

    面对冯保的态度,张鲸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他清楚自己是来求人的。而且还清楚自己是朱翊镠的徒弟,冯保则是朱翊镠的盟友。

    张鲸说道:“冯公公谦虚!既然已经开了口,我想就不必转弯抹角,不妨直说了吧,请冯公公放了高二麻子。”

    是的,张鲸是为高二麻子而来。

    在张鲸的安抚下,高大麻子表现得冷静又没有胡闹。

    张鲸承诺救高二麻子。

    虽然这两天他一直在暗中活动,可发现如果没有冯保的指示,东厂里的番役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没辙,张鲸只得亲自来一趟。

    对于冯保的冷淡,甚至故意刁难的态度,张鲸早有心理准备。

    不然,他也不会来的。

    果不其然。

    冯保“哼”了一声,道:“你说放就放吗?高二麻子的所做作为,我没有将他秘密处死就万幸了。”

    这一点,张鲸当然有足够的认识。

    他笑了笑,以央求的口吻道:“就当冯公公给我一个面子吧!”

    “哈,给你面子?”冯保又是一声冷笑,夷然不屑地道,“你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人,还有多大面子?”

    张鲸依然是笑,似乎对冯保的话丝毫不放在心上。

    “你笑什么?”见张鲸只知道笑,冯保白了一眼,没好气地道。

    张鲸慢悠悠地回道:“我笑冯公公像我一样,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为什么动不动还有那么大的火气。”

    冯保毫不客气地道:“火气的大小不是因人而异吗?”

    张鲸客气地点点头,然后笑问:“冯公公与我斗了两年多,有收获吧?”

    冯保不做声。

    张鲸笑,接着又说道:“我知道冯公公对我的成见很深,要想改变,短时间内很难。今天来,除了请求你放了高二麻子之外,还想与你握手言和……冯公公意下如何?”

    冯保鼻子里轻“哼”一声,道:“握手言和?你以为你是谁?你现在还有资格说这种话提这种要求吗?”

    张鲸看起来很是自信:“我以为还好吧,也觉得有这个资格。”

    “凭什么?就凭万岁爷宠信你吗?”

    张鲸摇头而笑,说道:“不,不凭万岁爷,凭师父。”

    冯保诧异:“凭师父?哪个师父?”

    “我还有哪个师父?不就是只有一位师父吗?”

    冯保可算听明白了,“你指潞王爷?”

    张鲸点点头:“弟子向师父求救,师父断不会见死不救吧?”

    “潞王爷与你暗中有来往?”冯保一副打死都不相信的样子。

    “或许有呢。”

    “不可能。”冯保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想到自己与朱翊镠的关系如此之亲密,难道还有他不知道的?

    况且,朱翊镠很早就在他面前承诺过,要帮他扳倒张鲸的。当初强行收张鲸为徒,不也是抱着这个目的吗?

    张鲸笑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我不仅与师父暗中有来往,而且关系还很亲密呢,大致便如同师父与冯公公那样的关系。”

    “你不要胡说八道,告诉你,我是不会放高二麻子的,关于这件事我已经请示过太后娘娘。”

    冯保气咻咻的样,与张鲸风轻云淡的笑意形成鲜明的对比。

    “冯公公,我并没有胡说八道,本来是不打算告诉你真相的,但怕你会出手将高大麻子杀掉。之所以告诉你,就是想让你不妨再等两天看看,师父或许会给你写信交代的。”

    见张鲸一副自信满满且不容人质疑的神情,冯保忽然觉得要变天似的,隐隐感觉张鲸所言非虚。

    不然的话,张鲸在他面前,何时会呈现出这样一种状态?

    一念及此,冯保认真地道:“我不管你与潞王爷私下到底什么关系?我只想问你,你想怎么着?”

    “首先,放了高二麻子吧,这样对大家都好;其次,既然我已经向冯公公摊牌了,那咱俩能否一笑泯恩仇,从此成为好朋友?”

    “做梦吧你!”冯保断然言道,还送了一个大白眼。

    “冯公公别说得太早太满嘛,即便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也应该看在潞王爷的面子上与我和解。”

    冯保依然不信,回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英明无比的潞王爷,这将是他此生最走眼的一次。”

    张鲸依然是笑,“冯公公的意思是,我不配与你和解成为朋友吗?”

    “放心,即便你暗中帮你师父做事,我们也不会成为好朋友。”

    “那看来,只有等师父回京后调解我们的关系了。”

    “潞王爷要回京吗?他准备何时回京?”一听到“回京”的字眼,冯保便无来由的兴奋,他瞪大双眼问。

    张鲸摇头,回道:“不知师父何时回京,但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师父是个天才,其它地方压根留不住他,没有他施展的空间。”

    当冯保听到张鲸说这句话时,他内心深处不由得触动了一下,感觉张鲸似乎比他还要懂得朱翊镠。

    只是,有了这个感觉之后,冯保便在心底问自己:难道张鲸所言非虚?他说了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他们两兄弟,岂不是成了:一个将阳康放在弟弟身边,一个将张鲸放在哥哥身边?相互监督吗?

    想到这儿,冯保忍不住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这次不会被太后娘娘和万岁爷驱逐出紫禁城?”

    ……

    。

第408章 生平第一次感觉到压力

    张鲸笑意依然,表现极其的镇定,摇头回道:“应该不会吧?”

    冯保思绪飞驰,想着倘若张鲸所言非虚,那他明着是万历皇帝的人,暗着却是潞王朱翊镠的人,这样他还真有可能不会被驱逐出紫禁城。

    冯保接着又说道:“可是,太后娘娘已经下了懿旨的呀。”

    张鲸道:“太后娘娘是下了懿旨,可万岁爷还没有下旨。冯公公也知道,太后娘娘的懿旨通常都要通过万岁爷的圣旨方能下达被朝臣所知。况且如果此事师父干预,冯公公你说说看,太后娘娘会不会改变主意呢?”

    冯保默不作声,但心里面已经有了答案:李太后那么信任朱翊镠,确实很有可能改变主意的。

    冯保沉默了一会儿后,又问道:“你是潞王爷的徒弟,万岁爷平常难道对你没有丝毫的提防吗?”

    “万岁爷提防什么?皇宫里谁个不知潞王爷的脾性?当初收我为徒只是闹着玩儿的,师父现在都被贬为庶人了,还有什么可提防的?”

    虽然冯保并不完全赞同张鲸说的这番话,因为在他眼里,朱翊镠即便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了,万历皇帝和朝中某些大臣一样提防着他,不然朱翊镠当初也不会决定秘密离京,而且在去江陵的路上并非一帆风顺。

    张鲸接着又慢悠悠地说道:“关于驱逐我出宫,还有一点,也需要提醒冯公公,你口口声声说要将我驱逐出宫,理由是什么?难道要告诉天下人是因为我托人给万岁爷偷偷买缅铃的缘故吗?冯公公敢不?即便冯公公敢,太后娘娘允许你这么做吗?好歹我在皇宫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总不能以莫须有的罪名将我驱逐出宫吧?难道要将万岁爷这事儿抖给天下人知吗?”

    “……”冯保无言以对。

    “以冯公公的手段,或许能编出一堆理由,可驱逐我出宫也算一件大事,总有人会扒的,纸包不住火,而一旦被扒出来,让天下人如何看待万岁爷?冯公公到底想过没有?”

    “……”冯保居然生平第一次感觉在张鲸面前没有了底气。他只想着要将张鲸驱逐出京,以为随便找个理由即可。然而,经过张鲸这一番言论,他忽然觉得还是小看了张鲸。

    是啊,他当然知道张鲸被驱逐出宫的原因,可如何向天下人交代?终究会被人扒出来的。

    这让他又不由得想起隆庆皇帝当政时,就是那个号称能够炼制果脯(壮阳药)的道士被缉捕后,却不敢交给三法司候审,最后只能秘密处决。倘若交给三法司候审走正常司法程序,那必须得给出一个明确的理由,可这种事儿如何向天下人交代呢?

    如今,万历皇帝这事儿与他老子隆庆皇帝可谓如出一辙,都见不得光,不能对天下人言。

    处决一名道士相对容易,不会掀起轩然大波;可张鲸大不一样,人家可是司礼监头号秉笔太监,论地位,仅次于冯保,论声望,仅次于冯保与张宏,是数得着的大人物,将他驱逐出宫肯定要给出一个明确的理由。

    可缅铃一事绝不能拿到台面上说。

    见冯保哑口无言,张鲸又平静地问道:“冯公公,我说得没错吧?你不妨自问,尽管李太后下了懿旨,可知道李太后与万岁爷为何迟迟没有行动吗?冯公公难道真的想将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不成?而且,据我所知,当日让万岁爷驱逐我,冯公公明显是借着李太后的威势在逼宫,若你一再相逼,就不怕万岁爷找你秋后算账吗?”

    “……”冯保继续保持沉默,感觉张鲸忽然间变了一个人似的,尽管看上去也并没有攻击性,但他言行举止浑身上下透露出来的那一份自信,着实能够给人造成一种无形的压力。

    除了万历皇帝、李太后和潞王朱翊镠,冯保这还是头一次遇到让他感觉有压力的人,之前张居正都没有。

    张鲸继续道:“所以说,我劝冯公公还是将高二麻子给放了,这样对你、对我、对万岁爷都好。如果高二麻子真的死了,那他大哥高大麻子指定要到处瞎传;如果将高二麻子放了,我保证买缅铃一事不会传到坊间,也就那几个人知道而已。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儿嘛,若非万岁爷,常人买缅铃自己家里玩,谁能管得着啊?咱都是有缺陷的男人,冯公公肯定也知道在咱们这些人之间流行的夫妻宴吧?都不过是图个快乐嘛,道理是一样的。”

    如果不是皇宫大内里的阉人,叫外头人听了,还真不知道张鲸所说的“夫妻宴”是个啥子。

    却说太监被阉后,虽然失去了**的能力,但男人的心态并没有改变,七情六欲还在,身份地位一高,一样会饱暖思**。虽然不能在床上颠鸾倒凤耕云播雨,但玩玩对食儿过过干瘾也是好的。更有甚者,他们将牛驴马等牲畜下面那不可描述的玩意儿合起来制成菜肴待客,称之为夫妻宴。

    冯保混迹大内几十年,当然知道夫妻宴。而且,在大内还有个讲究,若门下人用此宴招待自己的主子,才称得上是大孝敬。

    “冯公公,我知道你揪出高二麻子是为了打击我,不然以冯公公的身份地位都没必要看高二麻子一眼。依我看,就不要为难高二麻子吧,惩罚他一下以示警戒便放了他,这样对大家都好。至于我,如果太后娘娘和万岁爷最后真的要将我驱逐出宫,那我去南京皇陵种菜便是了;可如果太后娘娘与万岁爷不忍心要将我留下来,那咱俩以后就不要处处作对,试着做好朋友吧!”

    这回冯保倒是没有回怼“做梦吧你”,先不说做好朋友的事,他感觉今日的张鲸已经不是往日在他面前处处小心翼翼的那个张鲸了。

    事还是那件事,人还是那个人,忽然间大变样,那张鲸底气来自哪里?

    这是冯保正考虑的问题——

    “张鲸仗着万历皇帝吗?显然不是,之前万历皇帝一样为他撑腰。”

    “他是忽然想明白了缅铃一事不能公开所以有恃无恐吗?好像也不对。”

    “那最大的可能是,张鲸已经取得了潞王爷的支持,所以他才有底气。”

    想到这儿,冯保抬头问道:“你是料定潞王爷一定会帮你对吗?”

    张鲸摇头回道:“不确定,但我确定潞王爷暂时不希望我离开万岁爷。”

    冯保一抬手道:“你先回去吧,容我再想想。”

    “好!”张鲸起身,“但希望冯公公不要考虑太久,否则高大麻子等不及,有可能会坏事。”

    说完,便转身而去。就在转身的那一刻,张鲸张嘴大大舒了一口气。

    ……

    。

第409章 放人 逃走

    张鲸之所以大舒一口气,是因为他自己都感觉到今日超水平发挥。

    在冯保面前,也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面前,何曾有过这般底气?

    关键是,冯保确实被他唬住了,几次被说得无言以对……

    想着自己今日来找冯保,确实也是无奈之举。

    一方面答应要救高二麻子,另一方面他知道冯保急着驱逐他出宫。

    然而,给朱翊镠的求救信肯定没有这么快回复,万一冯保将高二麻子给处决了,那如何向高家及高大麻子交代?

    所以,张鲸才决定“唬”冯保一次——模拟朱翊镠已经答应救他这个徒弟,也就相当于借朱翊镠的威风。

    没想到冯保还真给“唬”住了。

    其实,张鲸根本不确定朱翊镠会不会出面帮他。

    只是事态紧急没办法,高二麻子必须尽快救出来。

    另外,张鲸也不允许冯保时不时地催促李太后和万历皇帝驱逐他。

    正如他对冯保说的那样,尽管不敢确定朱翊镠会救他,但敢确定朱翊镠不希望他离开万历皇帝。

    当然,借助朱翊镠的威风,并不是他底气十足的全部原因。

    他觉得底气十足最大的原因是自己装出来的,其实内心很怕,只是表面上装作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还别说,这招儿挺管用。

    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儿小的,说的应该就是他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尽管不敢确定朱翊镠会出面帮他,但预感还是会帮,毕竟师徒关系在那儿摆着呢。

    ……

    张鲸走后,冯保沉思了好久,放不放高二麻子倒不是他考虑的问题。

    其实放了也无所谓,反正目标又不是高二麻子,放不放都无关大局。

    冯保考虑的是,如果张鲸与朱翊镠的关系果真如此亲密,那他需要与张鲸化干戈为玉帛做好朋友吗?

    想到这儿,冯保忽然嘿嘿一笑,喃喃自语道:“潞王爷这步棋下得可真够长远哈!想当初信誓旦旦地说帮我搞定张鲸和张诚两个,结果张诚死了,收了张鲸为徒,最后竟然一步步将张鲸从`敌人`变成`好朋友`……真有才!潞王爷到底是怎么做到呢?张鲸可不好忽悠啊!”

    冯保想着自己之所以亲近朱翊镠是因为对朱翊镠一直抱有希望。

    “莫非张鲸也是?”冯保又立马儿否定,“不可能啊,我抱有希望是因为万岁爷不待见,时刻感觉要走人的节奏,可张鲸正得宠,他图潞王爷什么呢?难道仅仅因为师徒关系吗?”

    冯保觉得很不可思议,想不明白朱翊镠到底是如何说服张鲸的!

    想想,一个是皇帝,还宠着他;另一个是王爷,哦不,现在只是普通人。

    只要不傻,都知道跟着谁混更有前途的嘛,张鲸又不傻。

    这是为什么呢?

    不过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有一点冯保还是有把握的:如果张鲸与朱翊镠的关系果真如此亲近,那他就不用担心张鲸会危及他的一把手位置。

    一念及此,冯保嘴角边绽放出两分得意的笑容。

    ……

    就在张鲸找冯保的当天晚上,高二麻子便被放回家了。

    张鲸收到信后,第一时间派管家张鹏去高二麻子家问候,并表示歉意。

    因为之前张鹏想为自家老爷摆脱关系,还出手打了高大麻子一耳光,所以高大麻子对张鹏的印象很差,尽管张鹏特意为此事道过歉。

    “还是你家老爷有本事哈!说救人就救人。”高大麻子几分得意。

    “那当然!”张鹏更是得意,“咱家老爷是什么人?司礼监头号秉笔啊!”

    比起心思,高二麻子要比他哥高大麻子强多了去。

    就在高大麻子与张鹏笑谈时,高二麻子已经想好了退路。

    所以,待张鹏一走,高二麻子便立即吩咐下手赶紧收拾行李。

    对此,高大麻子和府上下人都表示纳闷儿。这不是已经放回来了吗?急着收拾行李要去哪里?

    “二弟,你要作甚?”高大麻子问。

    “大哥,这宅子怕是不宜久留。虽然我放出来了,可形势依然不容乐观,所以我想出去避一阵子。”

    高大麻子不以为然道:“可是人都已经放了,还有这个必要吗?”

    “有。”高二麻子贼眉鼠眼的,警惕而确定地道,一看就比他哥要机灵。

    “为什么?”高大麻子不解。

    高二麻子解释道:“咱做的事不光明啊!再说了,牵涉到当今圣上。大哥你想,即便我们能守口如瓶,可人家怎么想?他们相信我们不害怕我们泄露秘密吗?那可是当今圣上的秘密啊!”

    “二弟的意思是,他们有可能会杀人灭口?”高大麻子终于开窍了似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与他们比,贱命一条,杀死我们便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二弟怎么说得我也害怕起来。”高大麻子摸着自己胸口,“想你被抓时,我去张鲸宅子闹了一场,就怕他们不认,拿我们当替死鬼。”

    “大哥啥也别说了,走吧。”

    高二麻子说走就走,当天晚上便带着家眷逃离出北京城。

    生怕被人抓住。

    而就在高二麻子逃走的第二天,高家半夜里突然着火,将高家烧得一片狼藉……很明显,这是人为的。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天灾呢。知情的人都知道怎么回事。

    可,这是谁下的手呢?

    张鲸和得知此消息时大吃一惊,因为他没有吩咐人干过。

    那会是谁?

    为此,他还专门跑到冯保府邸去质问冯保,是不是他干的?

    冯保摇头,心里却暗自忖道,我怎么可能干这种事儿?干这种事儿分明是想保护万历皇帝嘛。

    那就很奇怪了!

    两个人因为之前的一次交谈,现在好像坐一起没有剑拔弩张的感觉。

    都在低头沉思,画面极其和谐。

    忽然,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抬头,同时说道:“莫非是万岁爷所为?”

    对,他俩同时都想到了万历皇帝,认为这是万历皇帝为了维护自己的名誉,所以派人要做掉高二麻子。

    不然,还能有谁那么大胆呢?

    本来,知道此情的人也不多。

    ……

    ……

第410章 舍己救主

    然而,两位堪称“老奸巨猾”的大太监坐在一起,再仔细一琢磨,又发现烧房子这种方式简直太低级了。

    火势一起,不就被人知晓然后传得满城风雨吗?人们肯定要问为什么,纷纷猜测是谁干的?这样是不是很容易将万历皇帝的糗事扒出来?

    明着是保护万历皇帝,实际上是将他推到舆论风口。

    万历皇帝的性子敏感又细腻,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也就是说,万历皇帝主使人干的可能性也很小。

    那既不是张鲸,也不是冯保或万历皇帝,除他们三个还能有谁?

    ……

    想都不用想,一场火指定会引来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高二麻子购买缅铃一事被扒出来了。

    最终吃瓜群众将目标对准了张鲸与万历皇帝。

    不过事涉这两大人物,倒是没有几个人敢堂而皇之地议论了。

    私底下说说而已。

    但无论如何,购买缅铃一事,对万历皇帝的声誉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因为隆庆皇帝沉迷于酒色的事迹早已在京城里传开,喜欢议论的人便拿两位皇帝做比较,最后还得出“有其父必有其子”的结论。

    都是喜欢寻求刺激的主啊,想当初隆庆皇帝在位时,放着后宫佳丽不管不顾,却要从波斯寻来胡姬享受,而且特别喜欢尝鲜。

    如今儿子万历皇帝也一样,居然想着从海外购买缅铃!

    由此,人们不禁纷纷感慨担忧:

    “看来,还得需要像张先生那样的铁腕人物管束皇帝爷啊!”

    “张先生这才过世几个月,皇帝爷就开始学坏不规矩了。”

    “再这样下去,皇帝爷会不会走上他父亲的路子?”

    “好不容易迎来万历大盛世,别张先生一走,便立马儿由盛而衰!”

    “……”

    尽管这些话都是在私下议论,但依然还是传到了当朝某些官员耳中。

    平民百姓也就议论议论,空发一些感慨而已,担忧也无济于事。

    可一旦传到官员,尤其是言官们的耳中,他们立马儿就不淡定了。

    一国之主怎能如此荒淫无度呢?

    而作为万历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张鲸又怎能引诱主子做这种事儿呢?

    不行。

    对万历皇帝要犯颜直谏,对张鲸必须得弹劾。

    言官们就喜欢干这种事儿。

    甭管是否属于皇帝的私生活,也不管张鲸有多红,反正就是不能容忍。

    张鲸对弹劾倒是见怪不怪,他知道只要李太后和万历皇帝不说话,再多的弹劾也不会让他伤筋动骨。

    想当初张居正父亲去世被万历皇帝夺情时,面临着多大的舆论压力,他为万历皇帝购买缅铃算什么?

    然而万历皇帝就不一样了,这还是登基以来第一次被言官严厉指责。

    本来,缅铃的事就不好意思公开讨论。所以,万历皇帝面对言官的指责时有点不知所措。

    想想也是,他自被立为皇太子,在李太后的严格监督下,从来都是规规矩矩,不敢有半分僭越。

    后来登基为帝,除了李太后,他更是在张居正和冯保的双重监管下,哪有多少不老实的机会?

    两年前酒后不老实一次,险些皇帝的位子被潞王顶了;一年前也有过一次不老实,令王淑蓉怀孕生了个儿子,算是给他长脸了。

    除此,他认为自己真的老实本分。

    张鲸曾经在他面前就说过这样的话:“咱大明王朝,在万岁爷之前有十二位皇帝,若论慎独自律,却没有一个比得上万岁爷的。”

    所以,张鲸将他的心思摸得清清楚楚,建议他应该放开些——也就是张鲸为他购买缅铃的起因。

    没想到闯祸了。

    被言官们揪住不放。

    此情第一时间传到李太后那里。

    当日,李太后正在逗弄孙子,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是愁眉不展,她知道言官们一向难以对付。

    怪只怪皇帝不争气。那只能让皇帝表个态,保证下不为例呗。

    不然还能怎么着?

    至于张鲸,保持原计划不变,即日逐出大内。

    李太后吩咐付大海马上传话给万历皇帝和朝臣知悉。

    付大海刚一转身,见冯保色急匆匆地来了。

    “娘娘。”

    “情况怎么样?”李太后连忙放下孙子问道。

    “奴婢是来禀告娘娘,张鲸这次还挺识相,为了给万岁爷留下颜面,他主动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说购买缅铃一事万岁爷事先并不知情,还说万岁爷见都没见过缅铃实物,刚一买回来就被东厂的人抓了,最后还打了一个比方:说万岁爷这叫羊肉没吃着,反惹一身膻,是他连累了万岁爷。”

    李太后听完愣了一愣,问:“张鲸真是这样做的?”

    冯保回道:“是的,奴婢还能在娘娘面前说谎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太后当然不是怀疑冯保说谎,她知道冯保巴不得将张鲸赶出紫禁城,怎么可能为张鲸说好话?

    李太后望着冯保:“我是惊讶张鲸这次真的舍己救主吗?”

    冯保道:“娘娘,还真是,所以奴婢急着赶来,要问问太后娘娘的主意。这次张鲸为了维护万岁爷的声誉把自己给赔进去了。那是不是还要将他逐出大内流放到南京皇陵种菜去呢?”

    “这个……”

    李太后犹豫了一下,她清楚购买缅铃一事,绝非张鲸说的那样,否则万历皇帝早就为自己辩护喊冤了。

    如果不是万历皇帝开口,她相信借张鲸一个胆儿也不敢胡来。

    主要责任在万历皇帝。

    但要说张鲸完全无辜,她肯定也不相信,一个巴掌拍不响。

    只是她也没想到张鲸竟主动担责。

    犹豫了一会儿后,李太后说道:“张鲸这次是很识相,可如果不重罚他,朝臣也不答应啊!况且他主动担责,若不重罚,岂不被朝臣怀疑?”

    冯保点了点头:“娘娘的意思是,依旧要将张鲸驱逐到南京?”

    “不然冯公公说怎么办呢?”

    冯保摆出一副诚恳的姿态,道:“娘娘,奴婢看得出来万岁爷很惭愧,如果真的将张鲸驱逐到南京,万岁爷可能会内疚一辈子。”

    “可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如何平息朝臣的愤怒?”

    冯保咂摸着嘴,喃喃地道:“这是个难题,是个难题啊!看来,也只能舍卒保车了吧。”

    ……

    。

第411章 监军戴罪立功

    李太后犹豫,一是因为知道万历皇帝本就舍不得张鲸,加上这次又舍己为万历皇帝开脱。

    如果将张鲸驱逐到南京,那万历皇帝指定会内疚。

    可如果不这么做,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故意给朝臣怀疑张鲸揽责的机会与口实吗?

    她也知道购买缅铃一事主要责任在自己儿子身上,就像两年前那两个太监怂恿儿子喝酒戏辱宫女,主要责任当然在儿子。

    可儿子只有一个,他是皇帝,那只能在教育儿子的同时,对儿子身边的太监别心慈手软。

    伴君如伴虎,怪只怪张鲸为什么不阻止开导儿子?

    即便儿子想购买缅铃行乐,作为身边的大红人,也不能一味地纵容,而应该力谏劝止啊!

    一念及此,李太后心一横,抬手吩咐道:“冯公公,还是将张鲸驱逐到南京皇陵种菜吧。”

    “奴婢明白。”这次冯保没有说张鲸的坏话,而是实事求是禀报。

    他的内心其实也很纠结,本来是坚决要将张鲸驱逐到南京的,可张鲸以朱翊镠徒弟自居,说与朱翊镠关系的亲密程度不亚于他与朱翊镠的关系……加上张鲸又找他分析了一大推,他又觉得张鲸这个人对他的地位好像不够成威胁,那是不是将张鲸放在万历皇帝的身边更为合适呢?

    自张鲸找过他后,这两天他一直在等朱翊镠的信。

    只因张鲸提过这一茬儿,想看看朱翊镠到底是如何交代的。

    可谁知,事情衍变到这个样子:高二麻子房屋被烧毁,以致牵扯出一堆事来,将万历皇帝也给搭进去了。

    张鲸又演了一出舍己救主的戏……想让张鲸留在万历皇帝身边,怕是机会也很渺茫,毕竟要平息朝臣之怒。

    冯保也只能暗暗为张鲸默哀了。敌人变成朋友恐怕,难呀!

    随即李太后吩咐道:“冯公公,付公公,你俩一块儿去传旨吧!”

    冯保与付大海应声而去。

    刚走到门口,便看见值守太监手上扬着一封信,禀道:“娘娘,江陵城来了一封信,是潞王爷写的。”

    一听说“潞王爷”,冯保本来正要迈出门槛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听说是小儿子朱翊镠写来的,李太后也很激动,连忙拆开信件来看。

    刚看了一眼,便立即招呼道:“冯公公,你们先等会儿。”

    冯保本来就有心放慢脚步的,此时还没有走出启祥宫。

    “娘娘。”冯保立马转身。

    “走,咱先回慈宁宫再行定夺。”李太后神色竟有几分凝重。

    很快便到了慈宁宫。

    “娘娘,是潞王爷的信吗?”冯保有心但更迫不及待地问道。

    “嗯。”李太后点了点头。

    “潞王爷信上说了什么?娘娘脸色为何?”冯保小心翼翼地问道。

    “镠儿说辽东战事已起,派戚继光前往援助李成梁,需要一位重量级别的监军,怕两大将军不合,建议张鲸去。镠儿这封信是让湖广巡抚八百里加急传来的,看来事情之紧迫。”

    冯保暗自佩服。

    付大海不明个中的因由,不解地问道:“奴婢以为监军很有必要,可潞王爷为什么建议张鲸去呢?”

    李太后道:“冯公公掌司礼监与东厂,自然不能长久离京;张宏掌内官监与内务府,也不能吧。那除了张鲸,还有谁能担当此任?”

    冯保知道这件事的真正原因。

    如果放在两天前,他十有**会反驳说:没有张鲸,难道就找不出一位合适的监军?张鲸重量级别自然是够,可如果朱翊镠信上说让陈炬去,想必李太后也不会反对。

    付大海不吱声,要说重量级别,原来大内有四大巨头,可张诚死了如今只剩下三位,确实再也找不出来其他大珰与之相匹配。

    “事情也真够巧的哈。”冯保道,“可如果这样,如何面对朝臣的非议?”

    “镠儿早就预料辽东将会有战事,既然他选择张鲸,必定有他的理由,那就让张鲸戴罪立功吧。辽东战事起,该以大局为重,相信弹劾张鲸的朝臣该能体谅。倘若张鲸这次不能完成任务,将两罪并罚。”李太后当即作出决定。

    “娘娘英明!”冯保夸了一句。

    “娘娘,这样会不会让朝臣觉得有偏袒张鲸之嫌?”付大海插问道。

    “有吗?我认为这是在激励张鲸。”李太后不以为然道,“人在这种时刻,往往被激发出来的力量才最大。就按我说的办,你俩即刻去传旨。”

    冯保和付大海去了。

    ……

    这次指责万历皇帝、弹劾张鲸依然是在皇极殿。

    冯保到了那里,直接传达李太后的懿旨:“娘娘有旨,本要将张鲸驱逐出大内,免除他的秉笔太监,发往南京,可鉴于当前辽东战事兴起,派蓟镇总兵官戚继光前往援助李成梁,需要一位重量级的监军,娘娘想来想去,觉得只有张鲸最为合适。所以暂且将张鲸的罪过记下,希望他戴罪立功。倘若取得辽东大捷,再行发落不迟;倘若没有达到目的,将“两罪并罚”。不知诸位有什么好的建议?”

    朝臣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先不说派张鲸是否最合适,但辽东事确实比缅铃一事重要得多。

    毕竟一件是国家大事,一件属于个人的私事。倘若不是万历皇帝,也不会有人刻意将缅铃揪出来。

    单就这件事的处理,李太后也没有偏袒张鲸,成了,再行发落;不成,两罪并罚,这哪有什么偏袒?

    见朝臣一个个沉默不语,冯保请示万历皇帝道:“既然诸位都无异议,那请万岁爷下旨吧。”

    张鲸此时也在,他还不知道朱翊镠写信给李太后一节呢。只想着前往辽东充当监军,比发往南京皇陵种菜,不知要强多少倍。

    而朝臣唯一感到稍稍不解的是,关于太监监军此前张居正可是废除了,因为张居正担任阁臣时曾主持过兵部,知道太监监军极不合理。

    太监不懂兵事,还让他们去前线监军,指手画脚的,不利于作战,所以张居正取消了,与之相对应,大大提高了总兵官的地位。

    可李太后为何忽然又要派监军呢?

    再一想,哦,想必是因为戚继光和李成梁两位大将同在辽东,如果没有监军,恐怕会出乱子吧。

    这样一想,他们又觉得李太后这个决定也是稳妥起见。

    朝臣既无异议,万历皇帝便依李太后下了旨。

    张鲸大松一口气。

    万历皇帝也松了一口气,这样的安排他当然高兴。

    想着有戚继光和李成梁联合,只要朝廷不拖军饷,还适当给予奖励,辽东定能取得大捷,那到时候如何发落张鲸就容易得多。

    况且,借助辽东战事做缓冲,官民的注意力也会有所转移,不会盯着张鲸购买缅铃事不放了。

    ……

    。

第412章 滔滔天下,试问知己有几?

    因为李太后和万历皇帝都下了旨,张鲸准备准备就得出发了,以司礼监头号秉笔太监兼监军的身份前往辽东。

    战事要紧,朝臣倒也没啥异议,反正旨意上说得很清楚,即便取得辽东大捷,对张鲸也得“再行发落不迟”。

    唯独只有冯保清楚,这是朱翊镠以隐蔽的方式救张鲸这个徒弟。

    只是朱翊镠没有写信给他,而是直接写信给李太后。而且信上只说到辽东战事,对其它只字不提。

    在去往辽东之前,张鲸又友好主动地见了冯保一面。

    见面时,张鲸直截了当地问:“潞王爷写信给冯公公了?”

    他以为是朱翊镠给冯保写了信,然后冯保与李太后交涉的结果。

    冯保摇头道:“没有。”

    他确实没有收到朱翊镠的信,像张鲸一样,他原本也以为是有的。

    张鲸诧异:“那……”

    冯保如实地解释道:“潞王爷给太后娘娘写了信,是潞王爷救了你,建议你去辽东监军的。”

    “哦,师父就是高啊!”张鲸听了,情不自禁地感慨一声。

    冯保警惕地说道:“你也不要得意太早,潞王爷可不止一次说过辽东形势复杂,这次李成梁攻击的只是古勒寨,而潞王爷的意思是要取得辽东大捷,也就是要将辽东那边的蒙古、女真打得服服帖帖完全臣服于我大明王朝,这样才算辽东大捷,所以路还长着呢。”

    “嘿,那也比驱逐到南京皇陵种菜强啊!至少我还是司礼监头号秉笔。”张鲸脸上得意的神情不减。

    “那是,”冯保却酸溜溜地说道,“要知道,能拜潞王爷为师,那是你祖上积德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张鲸回之一笑,拿这件事来说,他不得不承认朱翊镠确实聪明。想当初被迫他拜师,他不知有多不情愿呢。

    世事就是这么奇妙!

    张鲸小声嘀咕道:“师父也不顺带写封信给我,好告诉我去辽东监军该怎么做啊,我还没有过监军的经验呢。”

    冯保忙交代道:“你去了还能怎么做呢?李成梁和戚继光都是顶尖儿的军事天才,要你监军作甚?潞王爷不过是在救你,你还真当自己能监军呢。去辽东少说话,军事方面就不要瞎掺和了,只需留意李成梁与戚继光两人是否面和心不和,其它方面都不用你操心。”

    张鲸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他也不笨,当然知道去辽东该怎么做,问冯保这问题也并非成心取经,只是因为听冯保话语中透露着一股酸溜溜的味道,所以他便拿出一种虚心谦卑的姿态找个话题而已。

    “冯公公,正所谓不打不相识,看来咱俩将来还真有可能成为好朋友哈!”张鲸又没话找话打趣着说道。

    冯保轻轻哼了一声,回道:“难,先把辽东那边的事做好了再说。”

    张鲸知道冯保性子一向高傲,不会那么快就把他当作朋友看待。

    其实,若非朱翊镠,他也绝不会想到有一天竟与冯保做朋友。

    嘿,将来有一天,曾经的死对头变成好朋友,任谁都不会想到吧。

    ……

    见完冯保,张鲸肯定还要与万历皇帝道别的,所以他也不请自去。

    刚一踏进西暖阁,见万历皇帝一个鲤鱼打挺从绣榻上起来,拧起双眉,怒指着他,质问道:

    “你给朕老实道来,到底用什么方法让娘亲对你从轻发落?”

    张鲸立马儿双膝朝地上一跪,两手扣着砖缝儿,沉着地回道:“万岁爷,娘娘没有从轻发落奴婢啊!”

    “怎么没有?”万历皇帝道,“本来要免你的职,将你驱逐到南京,可现在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相当于留一条退路给你。”

    张鲸苦着脸,为自己申辩道:“万岁爷,娘娘的意思是要取得辽东大捷,然后才决定如何处罚奴婢,倘若没有,就是两罪并罚的啊!”

    “有李成梁和戚继光在,取得辽东大捷还不是轻而易举吗?”

    张鲸又说道:“万岁爷,辽东形势复杂,奴婢觉得可没有那么容易。”

    “放心,只要朕对辽东格外关注,最后一定会取得辽东大捷的。”万历皇帝刚才一上来只是咋呼咋呼,对张鲸舍己救主的行为还是非常感动。

    “多谢万岁爷!”听到万历的鼓舞与支持,张鲸更是感动。

    可感动归感动,这时候他还是不忘卖惨,说道:“只是,最后即便取得辽东大捷,太后娘娘照样会惩罚奴婢的。”

    万历皇帝一摆手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先平身吧。”

    张鲸这才爬起来说道:“万岁爷,奴婢明日就要远去辽东,也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回来,这阵子不能服侍您了!”

    万历皇帝没有说话,见张鲸情绪低落,他也有点黯然,忽然有一种想问苍天的感觉:朕虽为一国之主,可滔滔天下,试问知己有几?”

    这一刻,万历皇帝发现自己原来是多么多么的寂寞。

    除了张鲸,身边居然找不到一个可以谈心的人!

    天下人只知羡慕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可又有几人真正懂得皇帝的寂寞与无奈呢?要知道,皇帝的私生活都被人扒出来了呀。

    哪有朋友?哪有知己?

    见万历皇帝不说话,张鲸小心翼翼地问道:“万岁爷,您在想什么呢?”

    “当皇帝有时候真没劲!”万历皇帝忽然喃喃自语式的嘀咕了一句。

    “万岁爷,您可千万别这么想啊!未来的路还长着呢。”张鲸连忙劝道。

    万历皇帝摇头,落寞地道:“朕感觉寂寞就是寂寞,没有朋友是事实,这与未来的路长短有何关系?”

    张鲸也不知道该怎么劝,皇帝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权力至高无上,要多少女人,要多少财富都有……如果他都觉得寂寞,那天下还有谁不寂寞呢?

    平常有许多话题能聊到一起的,可临别之际,张鲸与万历皇帝似乎,确实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所以,陪着万历皇帝坐了会儿,张鲸便离去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他带着一队兵卒踏上辽东的征程。

    而此时的戚继光也已经接到皇帝的旨意出发了。

    ……

    。

第413章 人不在魂在 花蕊夫人庙

    这些天,游七偷偷地在为朱翊镠制备婚礼。虽然坚持一切从简的原则,可有些东西也得准备准备。

    最起码新郎新娘的衣服要准备吧!

    朱翊镠还没想着公开成亲的日子,暂时只有他身边几个人知道。

    一旦公开,既麻烦又不安全。

    干脆省了。就连李太后和李得时都没有通知。

    本来写信给李太后时,朱翊镠想着有没有必要知会一声。

    他与李之怿成婚,按理说,肯定要通知双方上人的。

    可朱翊镠没有。

    算是特殊时期特殊对待吧。

    所以,朱翊镠与李之怿即将要成亲的消息,还仅限于荆州城张大学士府里的那几个人知道。

    北京城里则无一人知悉。

    朱翊镠实在不希望为他的事儿搞得满京城人皆知。

    有一点他很自信:尽管他人不在北京,可魂(灵魂)在。

    这天晚上,北京东四牌楼南边的勾栏胡同前,先后停了四乘小轿,轿子里坐着的人分别是大公公冯保、新任吏部尚书梁梦龙、新任兵部尚书吴兑,以及两京都御史王篆。

    这四人有个共同特征,就是与张居正的关系非常亲密。

    前面三个人不用说了,单说这个王篆,是夷陵州人(今湖北宜昌),与张居正是老乡。所以在张居正担任首辅期间得到重用。

    早先担任巡城御史,在张居正还是内阁次辅的时候,这个王篆就是张居正夹袋中的人物。

    后来王篆升为漕运总督,干了六年考满后,从扬州又调回北京,升为两京都御使,。时任首辅的张居正非常信任他,“对边饷马政、吏治民隐”等治国之事,总乐于咨询王篆。

    是张居正曾经把王篆作为天下英才推荐给朝廷。万历皇帝还把王篆的名字写在御屏之上。

    因为张居正的关系,王篆与冯保也相处得很不错,特别是张居正“死”后,王篆为了寻求新的靠山,与冯保的关系走得更加亲近了。

    几个人当然以冯保为首,这次也是由他召集的。

    之所以晚上来到勾栏胡同,为的是借着寻访一位异人的机会,冯保想与梁梦龙等人说说话。

    却说北京的勾栏胡同,本属于元朝大内御沟栏旧址,故取了“勾栏胡同”这个名字。当时紧挨着御沟栏,曾建有一处达官贵人的巨宅。后元朝灭亡,这巨室成为废地。

    大明开国后,元旧宫的一些宫女住在这里,将废第的后花园翻新后,改建为一座庙宇。

    庙内供奉了一座铜铸坐式女像,通高四尺八寸,方面含笑,姿容秀美,头向左边偏斜,顶盘一髻,插花两枝,身着短袄,盘右股,露莲钩,右臂直舒做点手势,屈左股,左手握莲钩,情态妖冶,楚楚动人。

    据说这尊女像是根据元大内所藏花蕊夫人绘像浇铸而成。

    因此,京城人将这座庙直呼为花蕊夫人庙。

    久而久之,为了称呼方便,便简略成夫人庙。

    又不知从何时起,这座夫人庙竟变成了妓女的祖庭。

    京城锦绣之地,天下尤物汇聚,于斯为盛。

    所以,这夫人庙的香火,一年到头出奇的兴旺。每天都有京城中风尘女子前来这座庙里拜神。路上时不时地总有妖艳女子出没,引得许多浮浪子弟,都喜欢到这里来一饱眼福。

    当然,冯保一行相邀至此,可不是学登徒子作猎艳之行。

    他们是闻听花蕊夫人庙的住持的大名,特地前来拜访。

    传说,这位住持年轻时颇有几分姿色,也是当红名妓,后年长色衰屡次遭到变故,便削发遁入空门。

    后有一日烧开水,不小心烫伤了手臂,痛得他一声惨叫。就是这一声叫让她顿悟了禅关似的,竟得了天通眼的禀性,通过辨音辨影,言人吉凶祸福往往十分灵验。

    除了拜她的风尘女子,京城多少缙绅人家的贵妇人,都喜欢找她来测灾问命打听流年。回回都被她说得**不离十,如此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不单是女士,就是找她的贵人大佬都逐渐多了起来。

    因为冯保心中装着许多事,而且还有许多是不为人知的事。本来他脑子里的危机感就一直挥之不去,去了一趟江陵城之后,尽管他的心情变得开阔、美好一些,但担忧一点都不少。

    尤其想问他自己、张居正、朱翊镠这三个人的命。

    可以说,三个人的命已经彻彻底底地连在一起了。

    把梁梦龙、吴兑、王篆叫来,冯保可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有些事儿他觉得可以对张居正一线上的人吹吹风,好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比如:万历皇帝本想将戚继光调到广东……

    为了掩人耳目,四个人都换了青衣角带的居常便服。

    花蕊夫人庙的住持,住在最后头的院子里,属于“香客莫入”的清净地。

    冯保到来之前,早已吩咐徐爵给庙里送了一百两银子,嘱咐她今晚再也不要接待别的客人。

    因此,当冯保一行人到达后院时眼前不觉一爽。只见小院约半亩见方,靠近前院挡住山墙的是两棵桂花树,此刻暗香阵阵直是沁人心脾。

    靠里院右角,用石条砌得整整齐齐的八角形围栏里,生长着一棵盘龙虬枝的大古藤,藤叶葳蕤茂盛,竟差不多遮蔽了大半个院子。

    藤架下,摆了一张八仙桌和几把四出头的官帽椅。一位头戴观音帽,身穿对襟滚边青素衣的尼姑面对前院正身而坐。她身边一左一右站了两位小尼姑。一个拿着拂尘,一个执着宝剑,这排场看起来亦佛亦道,叫人琢磨不透。

    看见冯保等客人都来了,那尼姑便挪了挪椅子站起来。

    这时,领头的徐爵忙再驱前一步,对冯保等人如是般介绍道:“这位便是花蕊夫人庙的住持。”

    “阿弥陀佛!”

    尼姑住持向客人打了个躬以施礼。

    徐爵接着又对住持介绍道:“这位便是咱家老爷,这三位是咱家老爷的好朋友,一个姓梁,一个姓吴,一个姓王。”

    因为便衣而来,且想保密,所以不肯暴露四个人的真实身份。

    住持识趣,也不追问,只抬手吩咐小尼姑看茶。

    ……

    。

第414章 这个妮儿送给努尔哈赤

    八仙桌上也没有燃烛,借着满庭月色,冯保打量与他隔桌对面而坐的妙尼住持,只见她身材微胖,鸭蛋般的下巴颏儿微微有点翘。

    因为光线的缘故,倒看不出她有多大年纪,只觉得她双眸晶亮,想必年轻时必定是个美人胚。

    冯保呷了一口小尼姑新沏的茉莉花茶,缓缓言道:“久闻妙尼师父大名,今日老夫得便,特与三位朋友一道前来造访,打扰之处还望见谅。”

    妙尼住持浅浅一笑,“不客气,若诚心诚意来访,老身热烈欢迎!”

    “哦?妙尼师父何出此言?”

    妙尼住持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悠悠言道:“想老身十六岁进京,时光飞逝,这一转眼,五十年已经过去了。”

    “这么说,妙尼师父已经六十有六了?”

    “嗯,是啊!”

    “倒真是看不出来哈。”冯保不禁讶然叹道,“咱还以为妙尼师父最多只有三十多岁呢,您保养得真好!”

    妙尼住持摇头笑了笑说:“哪有什么保养?不过日食三餐,夜眠一觉,心平气和地过日子罢了。”

    “妙尼师父刚才为何说若诚心诚意来访呢?难道来夫人庙拜神的还有不诚心诚意的?”冯保将话题又拉回来。

    正当这时,听见前院传来几个女子的嬉笑打闹声。

    “你们听,外院那些人,说是来拜神的,可有几个诚心诚意的?在花蕊夫人铜像前,还叽叽喳喳笑闹不停,转身离开,就越发没有规矩了。”妙尼带着两分幽怨的语气说道。

    徐爵接过话茬儿道:“妙尼师父说的是,那些个俏佳人,平常娇滴滴的,其实,她们又有几个生了好命?不过话又说回来,她们命好也不吃这碗饭了。”

    “这位施主话有偏颇,不能一竹蒿打翻一船人,风月场中也有好人。”

    妙尼住持看似风轻云淡的一驳,让徐爵马上想起她原来也是妓女出身,顿时后悔刚才失言,忙遮掩着说道:

    “妙尼师父所言极是,咱家老爷听说您通过辨音辨影,能察**福,所以今日专门来想见识见识。”

    妙尼住持谦虚地道:“老身眼神越来越不济了,不过几位施主诚心而来,不好扫你们的兴,老身不妨姑且一试,请诸位稍候!”

    说着,妙尼住持便嘱咐身边拿着拂尘的小尼姑几句。

    小尼姑领命而去。

    很快,只见几位女尼在两棵桂花树间支起了白纱屏风,宫灯一点亮,人在屏风后一走动,白纱屏风上便显示出影影绰绰的影子来。

    几个人都很好奇。

    徐爵指着屏风问:“妙尼师父,就这样通过影子可以看出人的祸福来?”

    “试试看。”妙尼住持说着,扫了五位客人一眼,又选中徐爵道,“还是有劳你这位施主,到前院随便找个女孩儿,让她在屏风后走一走。”

    “好的。”徐爵来劲儿,答应一声,便起身去了前院。

    过不多会儿,只见他又绕过屏风问道:“现在可以走了吗?”

    见妙尼住持点点头,徐爵又兴致盎然地把头缩了回去。

    旋即就见白纱屏风上出现了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从右至左缓缓移去。

    妙尼住持凝目而视。

    “妙尼师父看出来了什么?”冯保迫不及待地问道。

    妙尼住持缓缓言道:“这女孩儿三岁丧母,五岁丧父,七岁时在街上走丢被人拐卖去,十三岁卖进青楼,十四岁破瓜,今年应该是十七岁吧。”

    冯保几个人都很惊讶。

    如果妙尼住持不认识这位姑娘,如果徐爵不是托儿随便找来的,那妙尼住持就看了几眼人家走路,便能判断出人家的身世过往,那太特么神奇了。

    妙尼住持接着朝徐爵说道:“看老身观察得对错与否,让那位姑娘出来自己说说吧。”

    徐爵立马将那女孩儿领了过来,只见她目如点漆,肌如白雪,仿佛从画中走出来的一样。

    她朝在座诸位蹲了个万福,然后就忸怩地站在一旁。

    妙尼住持瞅着她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珍。”

    “老身刚才所言是否属实?”

    小珍点点头,掩面而泣,诧异地问道:“老师父第一次见奴家,如何对奴家的身世了若指掌?”

    冯保他们几个听了,对妙尼住持佩服得五体投地。

    妙尼住持微微一笑,道:“这个姑娘你就不用问了。”

    继而,她又叹了口气说:“老身看你本是富贵命,无奈堕入红尘,走了一段弯路,不过你日后还有一段富贵,在座几位施主,谁肯做好事替她赎了身?日后必定功德无量。”

    以冯保为首的五人,看着小珍楚楚动人的模样儿,个个都有这个想法,只是谁也不好意思开口说要。

    冯保忽然灵机一动,想到建州努尔哈赤还在京,不如赏赐给他。天气一天天冷了,暖被窝多好!况且以小珍的姿色,也不亏待努尔哈赤。

    一念及此,冯保冲徐爵道:“小珍的赎身银,咱们出了。”

    “老爷,好的。”徐爵应了一声,心中却叹一口气,觉得可惜了。他还以为是自家老爷要小珍呢。

    小珍一听,睁大了泪眼,当即便冯保喊了一声:“老爷。”

    “别。”冯保一摆手,“我替你赎身不是我要你。姑娘愿意伺候外族人吗?长得一表人才,精通汉语。”

    “任凭恩主安排。”小珍忙改口。

    “给你赎身要多少银子?”

    “一百两。”

    “好。”冯保吩咐徐爵道,“你现在就随小珍姑娘去办妥这件事吧。”

    “好嘞!”

    小珍喜从天降,当即冲冯保连连磕头。磕完头,徐爵便将她带走了。

    一听说是外族人,还精通汉语,吴兑和王篆不知,但梁梦龙立马儿想到十有**是努尔哈赤了。只是他想不到冯保为何对努尔哈赤那么好呢?

    两个人有交情吗?

    经过这段插曲,几个人对妙尼住持的非凡功力已是深信不疑。

    冯保一直惦记着今日来的目的,指着自己问道:“妙尼师父,你看看我,该有什么地方指点迷津的?”

    早在品茶闲聊时,妙尼就把五个人的相都一一看过了,她答道:“老身看你们几个都是大富大贵的人,而且都与同一个人有着亲密的关系。今天你们来找老身,想必也是为了同一件事吧?”

    梁梦龙、吴兑和王篆都情不自禁地将目光投向冯保,想着与同一个人有亲密关系,那这个人肯定是张居正。至于为了同一件事,又是什么呢?

    他们三个知道冯保找他们来肯定是有事,但什么事暂时还不得而知。

    不过,来时见冯保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情,他们感觉事关重大。

    ……

    。

第415章 骑龙背上迈过那道坎儿?

    “一件事?”冯保问。

    要说一件事,其实还真不止,因为冯保来是想问他自己、张居正、朱翊镠三个人的命运走向。

    “不。”妙尼住持摇头道,“老身没有说一件事,而是说为了同一件事,或许你们的事很多。”

    “哦。”冯保点点头,心想确实可以说是为了同一件事:问前途嘛。但他也没有点破,只笼统地问道,“那请教妙尼老师父,咱想的一件事,不知最后的结果是好还是坏呢?”

    妙尼住持端着茶杯,刚说要喝忽然又放下,瞅着冯保道:“这里面几个人,老身看你是大施主,从今日往前说,你的命贵不可言。”

    “往后呢?”冯保紧张地问道。

    “往后,往后需要看你如何选择了。”

    “老师父,此话怎讲?”

    “你的命中有道坎儿,跨过去了,你依然贵不可言;可若跨不过去,那就得小心了。今天冬天大寒之前,你得好好过,千万不要犯煞。”

    “犯什么煞?”

    “尽量规避与人发生冲突,学会处处忍让,否则最后吃亏的是你。”

    “既然老师父刚才说我们几个都与另外一个人有着亲密的关系,咱想问那个人将来的命运如何?”

    “像施主一样命中有道坎儿。但未见那人真面,具体老身也说不清楚。”

    “既然都需要面临一道坎儿,那这道坎儿容易跨过去吗?”

    “说难也难,但要说容易也容易,关键看你们有没有胆儿。”

    “多大的胆儿才行?”冯保穷追不舍。

    “龙翔九天,骑在龙背之上。”妙尼住持讳莫如深地说道。

    冯保面色凝重地道:“老师父的意思是只要咱胆儿足够大,骑在龙背上就能跨过去那道坎儿吗?”

    “不,还得看龙。”

    冯保沉默,不敢继续追问下去,龙通常不就是指皇帝吗?

    见冯保不说话,梁梦龙按捺不住问道:“老师父,那咱呢?”

    “你们因为与同一个人关系亲密,所以命运自然连在一起。”

    “往后是厄运还是好运呢?”

    “与刚才那位大施主一样,看你如何选择。倘若选择对了,那就是好运;选择错了,自然就是厄运。”

    “老师父,你知道我们几个是干什么的吗?”梁梦龙沉不住气问道。

    妙尼住持浅浅一笑,高深莫测地说道:“瞧你们的神情,你们都有官身,今晚不穿官服,却穿这领道袍,这兆头好像不怎么好啊!”

    梁梦龙怅然若失,沉默会儿后才问道:“听人说妙尼师父曾赐人护身符,可以趋吉避凶,不知能否赐给我们几个人几道这样的护身符?”

    妙尼住持摇头,说道:“老身的护身符对你们几个没用。”

    “这又是为什么?”

    “你们的官职太高了。”妙尼住持不紧不慢地回道,“其实,最好的护身符,就是积德行善多做好事儿。”

    “老师父,听你一席高见,好像我们四个人都是栓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可不止四个人哦,四百个人都不止呢。”妙尼住持道。

    “究竟什么事儿?有这么严重?”

    “具体老身也说不清楚。”妙尼住持将目光忽然对准冯保,说道,“但老身看得出来,这位施主可以为你解释。”

    尽管妙尼住持所说的话没一句实际所指,但句句让冯保听得心惊肉跳,好像随时都会爆发生与死的战斗。

    接着,妙尼住持看着冯保又道:“既然是这位大施主请你们来,而看你们三个又是一副急切知道的神情,那不妨就由他来为你们解释吧。”

    “老身先行告退!”妙尼住持站起身来说道,“如果你们需要老身,再来传话便是,老身随时恭候!”

    冯保点了点头,感觉妙尼住持的悟性简直逆天了,居然将他的心理活动都猜得透彻——他召集梁梦龙、吴兑和王篆来夫人庙目的不就在于此吗?

    这样,妙尼住持先行告退。

    加上徐爵又去为小珍姑娘赎身,这会儿后院就只剩下四个人了。

    正合冯保之意。

    这四个人坐在一起,反而一个个都显得有些紧张了。

    冯保本来还想将申时行也一块儿叫来,可想着内外两相私会不好,被人瞧见又得说三道四。

    况且申时行是个和稀泥的,让他也不一定能起到什么作用。

    梁梦龙先开口问:“冯公公,刚才妙尼老师父说很严重,但说得模棱两可感觉云里雾里,她到底在说什么?”

    “这就是今晚找你们来的目的。如今张先生过世已经有几个月了,你们感觉到了朝廷或万岁爷的风向没有?”

    “什么风向?”王篆问。

    “告诉你们一个骇人的消息,万岁爷除了开籍王国光之外,还想将戚继光调到广东总兵官的任上。因为李太后与潞王爷的强烈干预,才救了戚继光。”

    冯保话音刚一落,便立马儿引来另外三个人的惊讶与议论。

    “什么?”王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真的吗?”吴兑一副讶然的神情。

    “陛下到底想干什么?”梁梦龙**裸地指向万历皇帝。

    不用多解释,三个人都知道将戚继光调离蓟镇将意味着什么。

    冯保接着说道:“前不久我去了一趟江陵城,见到潞王爷。潞王爷担心万岁爷这一系列的反常动作,最后的矛头极有可能对准张先生。”

    “什么意思?”王篆警惕地道。

    “万岁爷先是开籍王国光,然后调离戚继光,意思还不明显吗?万岁爷很有可能会清算张先生。”

    “什么?清算?”王篆惊讶地道。

    “张先生已不再人世,如何清算?”梁梦龙和吴兑对冯保的话都不怎么了解。

    若非朱翊镠亲口所言,打死冯保也不相信万历皇帝会清算自己的老师。

    冯保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万岁爷真的要清算张先生,那唇亡齿寒,我们几个也要跟着遭殃,不会有好结果,届时你们想怎么做呢?”

    梁梦龙与吴兑面面相觑没有作声。

    王篆有心一问:“那依冯公公之见,该怎么做才能迈过那道坎儿呢?”

    他也不多问,竟直接将“坎儿”放到这种语境里……显然这时候有所指,比刚才妙尼住持宽泛地说要直截了当。

    ……

    。

第416章 提前吹吹风

    有些话,冯保也不敢直言不讳地说。

    这次来的目的也只是想吹吹风,不可能将他知道的秘密全部抖出来。

    否则,天下岂不大乱?

    所以,面对王篆这更为直截了当的一问,冯保如是般回道:“如何迈过去那道坎儿,我也不知道啊!我只知道万岁爷确实有将戚继光调离蓟镇的打算,最后被慈圣太后娘娘与潞王爷阻止了。我觉得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信号,所以就找你们来商量商量。”

    “潞王爷还有插手朝政的可能吗?”梁梦龙连忙好奇地问道。

    这里头四个人,除了冯保,就属他与朱翊镠熟悉了。

    虽然吴兑也见过朱翊镠,两人还交谈过,但仅限于三娘子事件以及对泉州兵变的神预测。

    至于两京都御使王篆,对朱翊镠倒是有所了解,但没有正面接触过。

    而梁梦龙接触朱翊镠不止一次,所以是他先开口问的,言下之意,朱翊镠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已经去了江陵,又如何插手戚继光的事儿呢?

    冯保回道:“尽管潞王爷他人不在京城,但太后娘娘对他的信任不减,只要他说戚继光不能调任,那太后娘娘一定会酌情考虑的。”

    “哦,”梁梦龙恍然顿悟般道,“那依冯公公之意,派戚总兵去辽东援助李总兵是潞王爷的主意?”

    冯保也没有明确地回答,只是感慨地道:“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戚继光就要被万岁爷调到广东总兵任上,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对此,陛下姿态如何?”

    “感觉万岁爷现在很压抑,随时都会爆发,可如果太后娘娘不压他一头,又感觉他随时要对张先生下手。”

    “陛下真有那么恨张先生吗?”这时吴兑不禁插问了一句。

    还没等冯保搭话,王篆就接过话茬儿道:“还别说,真有,各种风言风语我都已经听到了一些。”

    “为什么呢?”

    因为吴兑基本不在京,所以当然没有梁梦龙和王篆清楚。

    “哎!真是一言难尽。”王篆深深叹了口气,“反正陛下恨张先生。这一点,长期驻京的官员都知道。”

    “是啊!”梁梦龙附和补充道,“张先生对陛下过于严厉,外界都传言张先生将陛下的权力架空了,加上慈圣太后娘娘对张先生言听计从又过于依赖,陛下恨张先生也不难理解。”

    关于李太后与张居正的关系,梁梦龙说得还比较委婉。

    尽管如此,吴兑也心领神会。

    冯保接着又说道:“几位都是张先生生前倚重的大臣,也是好友,如今张先生驾鹤西去,倘若死后还不得安宁,我们如何对得起他?”

    梁梦龙道:“冯公公,依你看,陛下会对张先生做什么呢?”

    “我担忧的方面太多太多了,担忧万岁爷会起用张先生秉政时坚决不用的官员,如海瑞、邱橓等;担忧万岁爷会起用张先生夺情期间遭到廷杖的官员,如吴中行、邹元标等;担忧万岁爷会召回因各种原因触犯张先生而放逐解职的官员,如王锡爵、付应祯等;担忧万岁爷会解除张先生生前倚重的大臣职务,如戚继光、李成梁等,当然也包括你们几位……其实也不用我细数下去,反正张先生生前信任倚重的官员,我担心都会被革职罢黜,相反,张先生生前处分过的官员,我担心都尽数召回官复原职。甚至,我还担心万岁爷会剥夺张先生生前的一切殊荣,从而阻断张先生的改革。”

    “有这么严重吗?”梁梦龙、吴兑、王篆同时惊问道。

    “怎么没有?此前王国光被迫致仕不就是明显一例吗?若不是潞王爷提前警觉阻止,戚继光都已经被调到广东去了呀!还有我,知道之前我为什么突然要去江陵吗?祭拜张先生只是个借口,避祸才是真的啊呀!”

    “哦,难怪如此仓促。”梁梦龙和王篆都点了点头,他俩知道冯保之前与王国光一道被言官弹劾。

    “太后娘娘是为了缓和我与万岁爷之间的矛盾冲突,所以才答应让我去一趟江陵城放松放松的。若非李太后处处维护,压着万岁爷一头,这时候我的命运恐怕像王国光一样啊!”

    冯保越说越激动越说越着急,脸上的愁容也越来越多了。

    “不要觉得我在这里危言耸听,你们都不及我对万岁爷的了解。张诚当初是怎么死的,你们可清楚?”

    冯保此言一出,梁梦龙、吴兑和王篆都是一副讶然的神情。

    但三个人都默不作声没有多问。

    张诚当时死在监狱里头,对外宣称畏罪自杀,但到底真实情况如何,也没几个人知道底细。

    三个人都清楚,无论如何,倘若冯保所言非虚,那万历皇帝的动机确实值得警惕、防范。不为他们自己前程,也为万历新政取得的成果啊!

    万历新政开创出万历盛世,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啊!

    也只有铁腕式的人物张居正才能做到,换作任何一个人,或许都会铩羽而归,很难取得突破进展。

    这一点,从张居正之前、之后各位首辅的作为便可以看出来。

    梁梦龙、吴兑、王篆,用现在的话说,他们都是张居正的铁杆粉丝,知道张居正有多么不容易,忍受了太多太多非一般人所能容忍的。

    所以,他们这些一路陪伴张居正取得万历中兴的朝中重臣,绝不会轻易允许任何人(包括万历皇帝),破坏张居正改革取得的成果。

    冯保也正是抓住了他们的心理,才有心邀请他们来此一聚。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提前给他们吹吹风,应该没有坏处。

    冯保看夜色已深,而自己的目的也算达到了,便总结性地说道:“好,今天就说到这儿吧。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如果万岁爷真的行动了,要清算张先生要对付我们,该怎么办?想必这就是妙尼老师父所谓的那道坎儿吧。选择对了就是好运,选择错了就是厄运。”

    听了冯保的话,梁梦龙、吴兑和王篆不约而同想到妙尼住持说的“只要胆儿大,骑在龙背上”那种话……的确,有太多需要琢磨的东西。

    四个人起身离去。

    妙尼住持得知,也不挽留,将四个人送出后院门口,施礼而别。

    冯保刚一回来,徐爵就到了。

    小珍赎完身,跟着徐爵暂时回到冯保的府邸。

    徐爵吩咐下人将小珍安顿好,知道老爷肯定还没睡,便过去了。

    冯保正独自一人坐在琴房里冥思。

    “老爷。”

    “你回来了?”

    “嗯,妙尼师父的表现还令老爷满意吧?”徐爵小心翼翼地问。

    “还行,有点本领,言辞恰到好处。”

    。

第417章 一眸已足定相思

    依朱翊镠之意,努尔哈赤这阵子在得时学院认真教授孩子们骑射术。

    他还不知道辽东总兵李成梁正进攻阿台所占领的古勒寨呢。

    这天,也就是冯保带领梁梦龙几个去花蕊夫人庙的第二天早上,努尔哈赤正在授课,李得时快步跑过来说道:“快快快,大公公冯保要见咱俩。”

    冯保是谁,努尔哈赤当然知道,只是不明白堂堂大内总管为何要见他?之前可没有任何的正面接触啊!

    所以,努尔哈赤疑虑地问道:“你确认冯公公是来找我吗?”

    “那还能有错?让咱俩一起过去呢。”

    “他人在哪儿?”

    “正在学院议事厅里候着,快快。”像努尔哈赤一样,李得时对冯保也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显得激动而忐忑。

    冯保来这里,除了带着小珍,还带着两队东厂的番役做护卫。

    平常没带那么多护卫在身边的。这是他去了一趟江陵城之后,朱翊镠特意叮嘱:非常时期万事都要小心。

    ……

    李得时与努尔哈赤进议事厅时仍然紧张。尤其是李得时,他不知道冯保为何忽然出现在得时学院,还点明要见他们两个……地位极其的不相称啊!

    “李得时参见大公公!”

    “建州努尔哈赤参见大公公!”

    李得时与努尔哈赤都躬身行礼,对着冯保拜了一拜。

    “好说,好说,坐,坐。”冯保抬手指向左右两侧的椅子。

    态度热情。

    李得时和努尔哈赤恭谨地坐下。

    议事厅就他们三个。不过东厂的番役将得时学院围了一圈儿。

    冯保鉴貌辨色,开门见山地道:“李院长,我是奉你女婿潞王爷之命前来问候观摩,所以请你不要紧张。”

    听冯保这么一说,又见他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与脑海中先存的印象可谓大不一样,李得时顿时倍感轻松。

    轻松安抚完李得时后,冯保将目光缓缓投向努尔哈赤,平易近人友好地问道:“在这里生活还习惯吧?”

    努尔哈赤受宠若惊,没想到冯保对他竟如此友善,忙答道:“多谢大公公关心,住在这里还习惯。”

    冯保悠悠然地道:“好,名人不说暗话,我是潞王爷的朋友,既然潞王爷如此看重你,老夫对你也不会怠慢。前不久江陵城一行,我见过潞王爷,他还特意嘱咐我要关照你。”

    “多谢潞王爷!多谢冯公公!”

    “你早已成亲了吧?”

    “是的。”

    “年轻小伙子,妻子不在身边,漫漫长夜,没个女子服侍伺候怎么成?”冯保也不拖泥带水,直截了当地道。

    “……”努尔哈赤微微一滞,没想到冯保一上来竟说出这样的话。

    按理说,像建州女真那样的外族素以粗犷彪悍著称,碰到男女之事没有那多的忸怩。这只因为努尔哈赤喜欢汉族文化,眼下又生活在这里。

    见努尔哈赤不说话,冯保笑道:“年轻人,别不好意思嘛,今日就是专程给你送来一位女子,眼下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身边有个伴儿,做什么都温暖甜蜜些,这样不好吗?”

    “……”努尔哈赤不知说什么好了。但拒绝肯定是无法拒绝的,人家堂堂大内总管一番好意,怎能拒绝呢?否则还以为瞧不起人家呢。

    啪,啪,啪。

    冯保击掌三下,朝外头喊道:“把小珍姑娘带进来。”

    咄嗟之间,便见两位番役领着小珍进来了。

    “来,小珍姑娘,这位日后便是你的主人。”冯保指着努尔哈赤介绍,继而又指着小珍,“这位是小珍姑娘。”

    待得冯保话音一落。

    小珍连忙上前,冲努尔哈赤敛衽施礼,不禁偷偷看了一眼。就只一眼,她心里可美了,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比她之前遇到的任何一个都要有男人味,符合她对男人的一切想象,以致于本溜到嘴边的一声“老爷”都忘了。

    而就在小珍敛衽施礼时,努尔哈赤也不禁看了对方一眼。就只一眼,他心里也可美了,觉得眼前这位女子比他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位女子都要美丽,符合他对女人的一切想象,忽然觉得老天爷对他真好,这下不怕漫漫长夜了。

    虽然他们两个人相认时都没有开口说话,但好像,彼此一个眼神足矣。

    真个是:一眸已足定相思。

    冯保虽然是个太监,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一眼便看出两个人很对眼,这样一来他也高兴。

    冯保特意强调道:“努尔哈赤,这份情是潞王爷给的。”

    “知道,我记住了。”

    “只要你效忠于我大明,日后金银珠宝、绝色美女多得是。”

    “大公公放心,我祖父、父亲都早已归附于上天国,我这个做孙子、儿子的当然也一样。”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冯保微微一笑,又补充道,“潞王爷还惦记着你拜他为师呢。”

    努尔哈赤信誓旦旦地说道:“我与潞王爷之间,确实有一个赌约,倘若他成功了,我一定拜他为师。”

    “记得就好,记得就好啊,那你先带着小珍姑娘出去吧,我与你们李院长还有几句话要交代。”

    “好!”努尔哈赤拉着小珍应声而出。

    被努尔哈赤牵着,小珍感觉一颗心像小鹿般乱撞,脸色也逐渐赧红,生平还是头一次有这种感觉呢。

    议事厅就剩冯保与李得时两个了。

    冯保慢悠悠地说道:“本来从江陵城刚一回来,我就该来拜访你,毕竟这是潞王爷的嘱咐。可无奈回京后遇到诸多头疼的事,便一直拖到今天。”

    “无碍无碍,冯公公日理万机,切莫说什么拜访,真心承受不起!”

    “怎么说你也是潞王爷的老丈人。”冯保道,“潞王爷与令爱在江陵城很好,请李院长放心。”

    “听说他们在去往江陵城的路上,遇到了许多惊险?”李得时关切地问。

    冯保答道:“有惊无险,一切都在潞王爷的预料之中罢了。”

    “那就好,那就好……”李得时激动而高兴的眼泪瞬间流出——他实在是太关心自己的女儿了。

    冯保忽然将声音降低两分,道:“李院长,潞王爷让我特来问候你一句:最近你没有被什么人盯上想要迫害你吧?如果有或有所感应,请大胆地说出来,第一时间通知我。”

    ……

    。

第418章 柔情似水

    进入十月第一天,朱翊镠与李之怿在张居正的见证下成亲了。

    参加仪式的只有游七和胡诚。

    虽然仪式简单又低调,但朱翊镠和李之怿两个都很开心。

    这就够了。

    结婚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

    至于结婚后的生活或许会牵涉到双方的家庭,但眼下暂时管不着。

    因为没有对外公开,所以张大学士府看起来一切如常。

    唯一的差别就是当天晚上朱翊镠钻到李之怿的房间里去了。

    第二天早上两个人一同起床。

    甜蜜劲儿自不必多说。

    尽管成亲没有隆重热闹的气氛,但有朱翊镠一直陪伴在侧,李之怿心中已是十分的陶醉。

    为了表示亲热,朱翊镠也一改平日的矜持(故作),当着阳康的面,拉着李之怿的纤纤玉手,欢喜地说道:“告诉你,小康子,从昨儿起,我与之怿就是正式夫妻了。”

    “恭喜潞王爷!恭喜潞王妃!”阳康连忙恭贺道。

    “别别别。”李之怿有点不好意思,推辞道,“你叫潞王爷叫习惯了,可别这样叫我呀。”

    “那该如何称呼?”

    “嗯……”朱翊镠稍一犹豫,“要不叫她少夫人吧!”

    李之怿点了点头。

    阳康忙逢迎地道:“这称呼好!这称呼好!潞王爷与少夫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站在一起太般配了。”

    ……

    中午,承游七之命,大学士府上的厨役又做了一席大菜。

    只是,除了朱翊镠和李之怿,如此丰盛的大餐断没有第三人前来叨光,阳康有心退到门外恭候,而赵灵素眼睛不方便也没有出席。

    这样倒是也好。

    享受一次两人的大餐。

    朱翊镠与李之怿入席对面而坐。

    两人相视而笑。

    朱翊镠亲自执壶,把已经温热的绍兴极品黄酒女儿红斟满两杯,然后双手擎起一杯,温情地说道:

    “之怿,感谢你一路陪伴,这一杯酒,我俩同饮。”

    “我俩之间还说什么谢谢?”李之怿也双手拿起酒杯。

    “来,愿我们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说完,与李之怿轻轻一碰。

    李之怿浅浅一笑,香腮上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儿。

    两人都是一仰脖子饮了。

    朱翊镠瞅着李之怿脸上那一对好看的酒窝儿,微笑着说道:“咱俩走到一起也不容易,冲破了好几重障碍。”

    “或许这就叫缘分吧,多少重障碍最后都会在一起。”李之怿嘻嘻笑了。

    确实,他俩看似水到渠成,但其实中间经历了许多变故。

    但凡其中一方没有那么坚定,都不会走到一起的。

    想当初李之怿险些嫁给梁赟,也因为这点遭到群臣反对,认为李之怿已与人定过亲,不能当潞王妃;加上朱翊镠名声不好,李得时起初极力反对;再后来朱翊镠又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李之怿依然紧紧追随……

    但朱翊镠他两世为人,压根不相信什么缘分,只相信努力与追求。他看好李之怿,正如李之怿看好他。

    在他看来,缘分这个东西终究不可靠,尤其是上一世,功成名就有钱有地位了,与谁都有缘分;倘若一无是处,哪个姑娘与你有缘分?

    所以,朱翊镠宁愿相信他自己的努力、追求与坚持。

    不过,“缘分”二字从李之怿嘴里说出来,朱翊镠也没反驳。

    李之怿不胜酒力,红晕飞腮,借着酒劲儿,向朱翊镠抛了一个媚眼儿,俏皮地问道:“大哥,我很好奇,你之前的名声为何那么坏呢?”

    朱翊镠回之一笑:“那是人们总喜欢只看皮相不看骨的缘故。”

    继而,他也调笑着反问道:“你的意思是现在的我很好喽?”

    “嗯,以目前来看,对我倒专情,可对素素嘛,未免有些薄情。”

    朱翊镠听了连连摇头,“薄情”二字他可真不乐意扣在自己头上。

    “怎么?我说错了吗?”李之怿喝了点酒,显得妩媚非常。

    朱翊镠道:“世上的人种种色色,因禀赋、地位、才情各不相同,这男欢女爱的形式,也就因人而异嘛。”

    “那你说,有哪些不同?”

    “有一种爱叫作游龙戏凤,不过这是天子的境界,咱普通人无福享受。”

    “那你呢?是哪一种?”

    “我嘛,”朱翊镠“嗞”了一口酒,半是自负半是调侃地说道,“我应该是属于怜香惜玉的那一种吧。”

    “怜香惜玉?”李之怿立即联想到自己和赵灵素,先是浅浅一笑,然后又深深叹了口气,“我是香是玉,那素素呢?她难道不是吗?”

    朱翊镠知道李之怿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可在他眼里,这真不怪他,是赵灵素自己有心结。

    倒也不是说赵灵素有自卑感,只是她一门心思想着伺候人,绝不答应与李之怿平起平坐。

    朱翊镠道:“素素她心地善良,善解人意,她当然是香是玉!我只是没有像与你那样与她成亲,但对她的情、对她的爱是一样的呀!我认为用`怜香惜玉`来形容并不为过。”

    李之怿其实也清楚这件事心结在赵灵素而不在朱翊镠。

    只是朱翊镠与她成亲,又正值赵灵素双目失明,她感觉很不好意思。

    此刻,见朱翊镠言辞恳切,她听了好不感动,强忍着泪水说道:“我不管,大哥今日得答应我,以后你怎样对我,就得怎样对素素。”

    “好好好!谨遵夫人之命!”

    “我这是怎么了?人不争气,眼泪也不争气。”李之怿还是没忍住,眼泪忍不住往下流。她一边抹,一边说。

    “世上最动情之物,莫过于女子之泪也!”本来朱翊镠很怕女孩子流泪,可今儿个指定要逗李之怿开心,因此尽拣好的说,“之怿你这一哭,我心里头就结了老大一个疙瘩。”

    “你将我的话牢牢记在心里,并付诸行动,就不会了。”

    “嗯。”朱翊镠点头。

    李之怿见他一副如此乖巧的样,也顾不得什么,竟起身离席走到朱翊镠的跟前,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火辣辣地亲了一口。

    朱翊镠顿感全身酥麻,他趁势把李之怿揽进怀里,笑道:“这一吻千金难买足以颠倒众生,来,再来一个。”

    “你要我偏不给。”李之怿淘气劲儿上来,竟像美人鱼一样从朱翊镠怀抱中溜走了,然后咯咯笑个不停。

    闹够了,又娇气地问道:“男欢女爱就游龙戏凤、怜香惜玉两种吗?”

    “当然不止。”

    “那还有哪几种?”

    “还有一种叫作寻花问柳。”

    “寻花问柳?”李之怿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扑闪扑闪的,“比起怜香惜玉来,这寻花问柳就差了一大截吧?”

    “你是觉得差了一大截,可对许多男子来说,乐此不疲呀!”

    “啊?是吗?”

    ……

    。

第419章 一个危险的局

    “那当然。”朱翊镠笑道,“从古至今,墨客骚人,大抵如此。宋代著名词人柳永,就是寻花问柳的代表人物。他不是什么经邦济世之才,却绝对堪称是一个寻花问柳的高手。`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这样的词句,除了他还有谁做得出来?”

    李之怿点点头,柳永,柳三变,她当然是知道谁,听了朱翊镠的话,喃喃地说道:“这柳永不是一个好官,但绝对是多情种子,传说他死时,前来为他送葬的都是青楼歌妓!”

    “是啊!”

    “那大哥,你喜欢像柳永那样寻花问柳的人吗?”

    “不喜欢。”朱翊镠回答得干脆有力。

    一来确实不喜欢,二来此时此刻还能犹豫吗?

    李之怿沉吟片许,继而又问道:“男欢女爱还有种类吗?”

    “有,还有一种叫作偷鸡摸狗。”

    “偷鸡摸狗?”李之怿瞪大双眸,“这种人简直就是人渣儿。”

    朱翊镠浅浅一笑,“大凡偷鸡摸狗之人,都是市井无赖,看中良家妇女,就百般勾引,确实渣儿。”

    李之怿忽然一本正经地道:“发现你概括了四种男欢女爱的类型,唯独只有第二种怜香惜玉是好的,其它三种都不可取。确实,也只能将你塞进怜香惜玉中,其它三种都塞不进去啊!”

    朱翊镠笑侃道:“说得好像是我故意抬高自己似的。我可以问心无愧地说我属于怜香惜玉类型。不然,总不能说我是寻花问柳,或是偷鸡摸狗,又或是游龙戏凤吧?”

    李之怿依然还是那么认真:“寻花问柳、偷鸡摸狗,我相信大哥不会。毕竟寻花问柳是墨客骚人喜欢干的事儿,大哥不是。偷鸡摸狗是市井小民没有素养的人干的事儿,大哥更不是。可大哥将来有一天会游龙戏凤吗?”

    “为何如此一问?”朱翊镠神情一紧,感觉李之怿明显话里有话。

    “大哥,既然我俩都已经成为正式夫妻了,那我便将心里话说出来:张先生死而复生,冯公公对你又唯命是从,这种种迹象表明,你们三个似乎,好像在谋划一件事儿……难道大哥有觊觎大统之心?”李之怿最后一句话声音很轻,谨小慎微生怕被人听见了。

    “之怿觉得我有觊觎大统之心?”朱翊镠反问道。

    “没有。”李之怿十分笃定地道,“大哥喜欢自由,就像天空中的小鸟一样无拘无束地飞翔。只是大哥终究是人,是一个有责任心的人。倘若张先生需要你冯公公需要你天下需要你,大哥你会屈从自己的心意吗?我看得出来,张先生和冯公公都需要你。难道他们是想推大哥上位吗?这种话本不该我一个女子问的,可我现在是你妻子,又有什么不能问呢?说到底还是因为关心你。”

    “我明白你的心意。”朱翊镠点点头,忽然跳到如此严肃的话题,他当然知道是因为李之怿关心他。

    这也难怪,张居正“死”而复生,如今还健在人世,任谁都会有想法的。

    “大哥是有苦衷不能言吗?”李之怿小心翼翼声若蚊蝇地问道。

    想着此情对李之怿也无需隐藏,朱翊镠放低音量,缓缓言道:

    “对你哪有什么苦衷?因种种迹象表明,当初我断定皇兄会在张先生日死后清算他,剥夺他生前的一切殊荣,甚至将张先生取得的一切成就推翻,而张先生不相信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得意学生最后竟要亲手毁了他。”

    “哦,”李之怿恍然顿悟般,“所以张先生冒险故意`死`一次,就是想看看皇兄是否要真的对他下手?”

    “是的。”朱翊镠好像,似乎,确实也只能解释到这儿,再往更深层次就解释不清了。即便他能解释清楚,又有几个相信他的灵魂来自另一个世界呢?

    “可这,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李之怿担忧地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皇兄真的这么做的话,否定张先生以及生前改革所创造的一切成果,那皇兄还是君吗?还能稳稳地坐在皇帝的位子上吗?张先生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取得的成就大家有目共睹,岂容人毁于一旦?我是不会答应的。你都说了,我是一个有责任心的人嘛。”

    李之怿听明白了,警觉地道:“大哥的意思是,只要皇兄清算张先生推翻张先生生前改革所取得的成就,那大哥就要与皇兄反目吗?”

    朱翊镠内心确实就是这么想的。

    他一来到这个世界,就为自己将来的出路想好了。

    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辅助万历皇帝,做一个混吃等死的王爷挺好。当然这是基于万历皇帝听他的前提下。

    倘若万历皇帝不听,那对不起,他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明江河日下逐步走上衰亡的道路。他的目的是要让大明登上世界之巅。

    面对李之怿警惕性十足的一问,朱翊镠回道:“会不会反目现在不好说,但我肯定不会让皇兄反攻倒算张先生。”

    “这样做是为了我大明王朝。”朱翊镠紧接着又刻意补充一句。

    “可是,万一皇兄没有这个心思呢?”

    “没有清算张先生这心思,那不是更好吗?皆大欢喜。张先生一生荣耀,急流勇退也是明智之举,而我就真的可以游山玩水逍遥天地间了。”

    至此,李之怿算是明白过来了,原来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局”。

    一个危险的局。

    若单把这个“局”看作是检验万历皇帝态度的实验石,显然也是不准确的。

    用朱翊镠的话,更大意义上是为了拯救大明,不让大明走弯路。

    一念及此。

    李之怿感慨地道:“我能理解大哥,可这世上恐怕没几个人能理解啊!”

    朱翊镠点了点头,心想自古成大事者都是寂寞的,有几个人能理解?

    口口声声说不觊觎大统,不想当皇帝,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可为了张居正为了大明王朝,精心布局,有几个人相信他不是为了皇权,而真的只是为了拯救大明王朝被迫做出的选择呢?

    ……

    。

第420章 嗅到了危机

    申时行感觉脑壳儿疼,因为他收到了万历皇帝两道不同寻常的奏本。

    从奏本中他嗅到了危机。

    一道奏本是督察御史弹劾内阁辅臣潘晟,共列举他居官贪鄙收受贿赂六大罪状,建议万历皇帝不再让他继续担任内阁辅臣。

    一道奏本是吏科给事中建议起用海瑞和邱橓,认为这两个人一心为民,不该闲置在家,还说倘若弃用这样两袖清风的官员,那让天下当官的以什么样的标准做表率呢?

    申时行头疼得要命,他一个人坐在值房里都不知道干啥,处理政务心不在焉根本集中不了精神。

    万历皇帝将这样两道奏本交给他拟票,可让他怎么拟?

    要知道,潘晟可是张居正临走前提拔入阁的,这才三个多月时间,难道就要弹劾潘晟将他赶出内阁?

    这不是啪啪啪打张居正的脸吗?

    而海瑞和邱橓两个,谁不知道那是张居正弃用闲置的清流一派,如今忽然又建议万历皇帝起用,什么意思?

    这不是明摆着反对张居正吗?

    如果张居正在世时,有人呈上这样两道奏本,那还好说。

    可问题是张居正已经过世了,先弹劾王国光,接着又弹劾潘晟,还要起用张居正生前弃用的人……

    傻子都会有想法的:这是万历皇帝发出的信号吗?

    如果没有朱翊镠的刻意提醒,申时行或许也没那么紧张。

    毕竟,眼下握有实权的朝中大臣基本上都是张居正一线上的人。

    朱翊镠离京前可是明确交代要提防万历皇帝裁撤张居正生前重用的人。

    将张居正重用的人裁撤,顶上来的肯定就是张居正不欢迎的人。为什么不欢迎?无非就是不支持张居正的那一套所以被张居正弃用呗。

    如此一来,张居正的改革势必受到阻挠甚至被全盘否定。

    作为张居正的门生,申时行知道继张居正之后当首辅是一件苦差事,因为张居正的成就实在太高了,无论如何也达不到他这位座主的高度。

    幸好朱翊镠给他指明了一条光明大道:萧规曹随。

    但萧规曹随的大前提是朝中重臣不能变更,必须是拥护、支持张居正改革的才行,否则难以为继。

    如今王国光卸任了,文武百官,吏部尚书可是仅次于首辅的重要位子,被梁梦龙顶上来还好,倘若是别人,申时行的脑壳儿早就疼起来了。

    现在又要赶走潘晟,起用海瑞和邱橓……这风向标是不是太明显?

    为此,申时行晚上特意拜访握有人事任免权的吏部尚书梁梦龙去了。

    当梁梦龙得知此情,当即跳起来反对,因为他想到冯保的高度警惕以及妙尼住持口中的那道坎儿,并将一切原原本本都告诉了申时行。

    而当申时行得知万历皇帝或许正在谋划清算张居正时大吃一惊,怔愣半晌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也正是他最担心、害怕的事情。

    见申时行半天不说话,梁梦龙只好语重心长地警惕道:

    “元辅,为了朝局的稳定,千万不能让潘晟致仕,更不能起用海瑞和邱橓两个人。元辅深夜拜访,想必也考虑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依我看,这或许是陛下的一次试探,元辅千万不能松口,否则不仅会引来朝局动荡,下一个开刀的或许就是我们啊!”

    申时行点点头,白天脑壳儿疼得炸裂,不就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些吗?他面有难色地说道:

    “可是,陛下将奏本送到我手上,让我拟票,如何应付?”

    “很简单嘛!”梁梦龙说到底是个军人,比申时行自然多了几分彪悍,所以他立即接道,“弹劾潘晟证据不足,不能致仕。再说了,哪有重臣一被言官弹劾就让致仕的道理?张先生曾经还被他的学生刘台弹劾过呢,夺情期间更是遭遇不少士人唾骂,可那有能怎样呢?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世上哪有绝对两袖清风的官员?倘若真有,就当海瑞是吧,那他也不是一个称职的好官。”

    梁梦龙底气十足,一气呵成,中间都不带喘口气儿的。

    申时行的性子偏向温和,“和事佬”是他特有的标签,他看似平静,与激动的梁梦龙形成鲜明的对比。

    梁梦龙接着又说道:“元辅,倘若这次你松口,下次被弹劾的大臣是我,或是吴兑尚书,或是张学颜尚书,或是徐学谟尚书,你怎么办?如果冯公公的猜测不假,那咱们这些人恐怕都不会有好的下场,为了大明,为了张先生改革所取得的成就,就当是为了我们自己,元辅也要谨慎啊,绝不能开这个口子,开了就完蛋。”

    “可万一拗不过陛下呢?”申时行担忧地道。

    “不会。”梁梦龙断然言道,“陛下尚未完全亲政,朝中大臣支持张先生的毕竟还是多数,况且不是还有慈圣太后娘娘吗?至于海瑞和邱橓这两个人,不起用的理由也多不胜数,随便能列出十几条来,元辅就给陛下写一道条陈,陈说此情。”

    “就不知陛下会不会听啊!”申时行感慨地道。

    “听不听那是陛下的事,元辅这一关很关键,你千万不能松口。”梁梦龙的态度甚是坚定。

    “你是吏部尚书,你那一关也很关键啊。”申时行淡淡地道。

    “元辅,你什么意思?这可是关系国家盛衰的大事,可不能到我这里。”梁梦龙当即跳起来,急眼了。他感觉申时行有推卸责任之嫌,好像是内阁通过,最后让吏部来决定一样。

    “梁兄,别激动嘛!我说说而已,当然知道轻重的。”申时行连忙劝说,要拉梁梦龙坐下。

    可梁梦龙激动地一甩手,毫不客气地道:“我能不激动吗?这件事元辅可别想着两头讨好,你一定要好生掂量,绝没有商量的余地。感谢元辅提前拜访知会我,但我的意见就是这样。”

    “我明白,明白。”申时行点点头。

    “时候也不早了,这件事在我看来是关乎我们的命运和国家的前途,所以我要去见冯公公一面。”

    “梁兄现在就要去吗?”

    “对!所以请元辅先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了。希望元辅回去想清楚,同时记住你是张先生的门生。”

    “奏本的事冯公公应该知道了吧?”申时行揣摩地道。

    “未必。”梁梦龙却不以为然,“难道元辅还看不出来吗?陛下已经不是张先生在世时的陛下了,不是什么事情都让冯公公知道参与的。冯公公眼下的处境比我们还尴尬呢。他自己都说了,若非太后娘娘护着,恐怕早就被陛下赶出紫禁城了。”

    见申时行一副还想说的样子,梁梦龙直接抬手下逐客令,明确地说道:“元辅,今晚不能再陪你了,我要立即去见冯公公,你请回吧。”

    无奈,申时行只好起身告辞。

    而梁梦龙则连夜向冯保的府邸赶去。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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