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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尔诺     纵横商路txt下载     纵横商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76章 武清侯请客吃饭

    李伟决定请大伙儿喝酒,还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修吉壤。

    自以为棒棒的一个理由。

    本来,朱翊镠只答应今天可以说话,明天就要闭嘴了。

    可李伟脸皮厚,又跑来死乞白赖地恳请再缓两天,因为需要请客吃饭,顺便知会大伙儿一声。

    朱翊镠答应了。一来不想和李伟纠缠,二来想着以李伟目前的状态,心思全部在钱上,应该不会对人言及他与万历皇帝之间的龃龉。

    之所以提出这样奇怪的要求:一年不许说话,就是怕李伟胡言乱语。

    像“无异于绑架”之类的话,别人可不敢说,也只有李伟仗着自己是李太后的父亲、是万历皇帝的外公,才敢亲口说出来。想着反正自己是将死之人,也不怕万历皇帝对他怎么样。

    确实,历史上的李伟不出三年,便离开了人间。

    他或许已经知道自己活不长了,修吉壤可谓是他临死前最后一个愿望,万历皇帝都扣扣索索地不让他实现,难怪他心里有气。

    李伟要请客吃饭,当然是想借修吉壤捞钱,这才是他主要目的。

    消息一经传出,京城里的大官大僚们一个个都傻眼了。

    第一反应想骂人,靠,居然还有人为这个请客吃饭的?

    招来一片议论。

    准确地说是招来一片谩骂。

    “为宗室修祠堂才请客吃饭,自己为自己修坟还请客吃饭?要不要脸啊?”

    “他不就是想捞一笔钱吗?世上居然有这种人!岂有此理,半截入土的人了还要嚯嚯我们一顿。”

    “有什么办法?怎么说他也是老国丈呀!虽然隆庆皇帝爷不在,但他还是屈指可数的皇亲国戚啊!”

    “哎!反正这肯定是他人生在世的最后一次嚯嚯我们,就当给他送行,送他几个钱儿花花,不然怎么办?堂堂武清侯请客吃饭,咱不能不去吧?”

    “是啊!人家脸皮厚得像城墙,可咱们不能跟他一样,就当破钱消灾,就不知他准备的酒菜如何?”

    “切!如此吝啬之人,还能准备什么好酒菜?他这种人啊只知进不知出,你们难道没听说他的请客之术吗?”

    “京城流传甚广,谁没有听说?”

    “……”

    无论京城里的官民,只要一说起李伟的吝啬,莫不鄙夷而笑。

    去过李伟家的客人,都知道他家客堂里摆着一盘儿新鲜的水果。

    用来招呼客人的。

    水果一层一层的看起来既养眼,又让客人们流口水。

    既然是用来招呼客人的,那见到这般,自然会有忍不住想吃的。

    第一次去他家做客而又不知道这个时,到时候就要闹出笑话了。

    当你伸手要拿水果吃时,李伟总是笑着提醒一句:从上面开始拿。

    为什么呢?

    因为如果你不听话或是不在意,非要从第二层开始拿,那就尴尬了。

    拿不动。

    原来只有第一层那唯一的一个水果是拿得动可以吃的,其它都是装饰品用来摆设只是为了好看的。

    李伟的吝啬与贪婪是出了名的,让他掏钱比从猴子嘴里抢枣核还要难,可他贪钱却埋没良心不知死活。

    著名的“棉衣冻死人事件”就是因为他的贪婪而造成。

    棉衣为什么会冻死人?

    而且冻死的还是戚继光手下守卫长城那帮非常扛冻的士兵。

    当时冻死了十九个。

    就是因为李伟埋没良心,为了赚钱竟用劣质棉花制作棉衣,结果这样的棉衣一穿,里头便成了坨坨,漏风。

    那还是几年前的事。

    因为身份过于特殊,当时也没惩罚他,只是警告。

    经此,李伟倒是低调消停不少,可贪婪的性子始终不改。

    这不,逮着机会又以为成功“讹”了朱翊镠一把,十万两啊!

    高兴,先请客吃饭,想着反正自己请客吃饭只赚不赔。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机会。

    他还以为有生之年再也找不到一个请客吃饭的机会呢。

    至于外头的人如何评价,他完全可以做到置之不理。

    不然以他的身份地位,仅凭李太后生父这一条,何至于臭名昭著?

    反正他也已经习惯了被人背后说三道四,管他呢?捞一笔才是正道。

    除了李太后和万历皇帝这样为数不多的大咖,李伟着实不敢邀请,但不敢邀请主要是不敢收他们的钱,其他能邀请的都在邀请之列。

    包括朱翊镠在内。

    毕竟多邀请来一位,就有可能多收到一份礼物,多多少少有些赚头。

    这种场合,朱翊镠可没打算去。

    不过,既然人家邀请了,又仗着是外公,礼物还是要准备一份儿的,届时让慈宁宫的下人捎过去便是。

    请客吃饭当天,朱翊镠将准备的礼物交给一名内侍带过去。

    虽然没有邀请、知会李太后,可李太后也听说了,一个劲儿摇头叹气,已经不是一个“恨”字能形容得了的。

    但让她有什么办法呢?

    那可是他亲爹啊,还能活几年?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况且,最近她越来越觉得,自己不能管、管不过来的事儿实在太多。

    “镠儿为什么要答应给你外公十万两银子?”李太后还为此事耿耿于怀,“搞得你外公如此高兴,竟要摆酒庆祝。”

    朱翊镠本想为自己辩一声,李伟请客吃饭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想捞钱随便找的一个借口。

    可转念一想,如果不是因为他满口答应给李伟“十万两”。李伟确实不会高兴成这样,竟要请客吃饭。

    所以,朱翊镠话溜到嘴边又生生咽回去了,只得改口,找了一个高大上的理由:“就当孝敬外公吧。外孙孝敬外公天经地义的事。”

    “镠儿是否另有深意?”李太后凝望着朱翊镠不眨眼地问道。

    朱翊镠如是般回答:“娘,其实也没有,花钱堵住外公的嘴而已。”

    李太后忽然变得一本正经:“娘相信镠儿可以花钱堵住你外公的嘴,可天下之大,悠悠众人之口拿什么堵住呢?”

    “娘,外公与众人不一样,外公经常口不择言,什么话都敢说。”

    李太后似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忽然问道:“镠儿不会是要借势吧?”

    ……

    。

第677章 送一份特殊的礼

    一大清早,武清侯李伟穿着一件簇新的绣蟒朝服,坐在客堂里指挥一帮仆役搬东搬西布置环境。

    过了辰时,被请的客人开始陆陆续续地了。但其实,来的也并不多,不过三十多号人而已。

    这三十多位可以说都是京城里叫得响的人物,像驸马都尉许从诚、英国公张元功等,这些人有一个明显特征:地位很高,但无实权。

    大约巳时过半,忽有门子滚葫芦般跑进客堂,躬身禀道:

    “老爷,慈宁宫的管事牌子到了。”

    乍一听说是慈宁宫的管事牌子,李伟不由得心头一乐,想着莫非女儿李彩凤也送礼来了?

    可转念一想。

    他并没有邀请女儿,而且以女儿的脾气,断不会主动来给他送礼。那也只能是朱翊镠派来的人了。

    朱翊镠不会来他已经料到,就不知朱翊镠给他这个外公送什么礼。

    李伟连忙出门迎接,一会儿便将付大海引进客堂。

    看到客堂里坐了不少贵宾,付大海禁不住愣了一愣,继而朝着在座的诸位勋贵抱拳一揖,然后对李伟施礼道:“李老爷,潞王爷差奴婢前来送礼。”

    “好哇!好外孙对我这个外公简直太够意思了!”尽管不是代表李太后,而是代表朱翊镠来送礼,但李伟依然满脸红光,好一股炫耀的神情。

    付大海摆了摆手,唤过随他前来的两名小火者,将一个礼盒抬到客堂里当场交付,然后领了赏钱辞谢回家了。

    付大海一走,客堂里的气氛顿时又活跃起来。

    第一个起身离席,摇着臃肿的身躯走到礼盒跟前的正是许从诚,他绕着礼盒走了一圈儿,煞有介事地感慨道:

    “潞王爷那么有钱,瞧这礼盒又是如此精致,不知里头装着什么好东西。潞王爷还真疼你这个外公哈!”

    “可不?”李伟得意洋洋地道,“这次修吉壤,好外孙承诺给十万两银呢。”

    这话一出,客堂里又立即炸开了锅似的人声鼎沸,都不禁诧异起来。

    “承诺给多少?”

    “十万两?没有搞错吧?”

    “潞王爷他不会就只是嘴上说说,到头来根本不兑现吧?”

    “谁知道?潞王爷曾经的名声可不好啊!谁见了都得躲。”

    “现在也许不一样呢。”

    “……”

    因为之前李伟请客吃饭只是说为了修吉壤,而没有提及朱翊镠承诺出资十万两银子一节。

    所以此刻听到李伟自己说出来,大伙儿都觉得稀奇,不禁纷纷猜测:朱翊镠如此大方为了什么?难道真的只是因为疼爱自己的外公?关键是也没听说他喜欢他外公啊!

    “咳咳!”

    面对叽叽喳喳的疑问,李伟轻轻地咳嗽了两声。

    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李伟脸上依然笑意绵绵。

    只听他缓缓言道:“好外孙承诺出十万两银修吉壤千真万确,而且是当着咱闺女面承诺的,不会不认账的。”

    至于朱翊镠让他一年不能开口说话这一要求(本质是交换),李伟则因为好面子所以没有言明。

    依然还是许从诚,他指着礼盒笑眯眯地说道:“大伙儿不妨猜猜看,这礼盒里当地装的到底是什么?”

    “我猜,是银锭。”立马儿有人回答说,“不然不会让两个人抬啊!”

    许从诚本来就是一盏打灭吹不熄的逗人灯,又哪里肯闲着?他好奇地上前掇了掇,道:

    “好像也并不沉。估计不是银锭,既然猜详不出,那干脆还是请武清侯自己打开,让这里的人一睹为快。”

    众人一起说好。

    李伟满面笑容地走近前来,看着系在礼盒儿外头的彩带已是喜不自胜。

    仆役递给他一把剪刀,要他把彩带剪开。可李伟不舍得剪,硬是笨手笨脚去解彩带的结子,弄了大半天才解开。

    待他打开层层包装,把最后一层稠布揭开时,一直站在旁边围观的王公大僚们顿时都傻眼。

    原来礼盒里躺着的是一把砌刀……

    李伟是泥瓦匠出身,这会儿朱翊镠送他这个,在场谁不明白李太后的用心良苦:让李伟不要忘本。

    “咦?潞王爷怎么送这个?”许从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李伟站在礼盒跟前,呆若木鸡。

    他当然明白朱翊镠送这样一份特殊的礼是为何意:一方面如同在场所有人想的那样,让他不要忘本;但重点恐怕是第二方面,让他本分做人,便如同这砌刀一样实在,切忌胡言乱语。

    李伟心里当然有点不舒服,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

    可事情过去也就算过去了,酒一喝他早已不放在心上。

    毕竟他眼里只认“钱”。

    请客吃饭就这样结束了,尽管由于朱翊镠那份特殊的礼,让李伟一时觉得很没面子,可大体他还是高高兴兴,收到了不少礼品嘛!

    ……

    李太后很快便得知,朱翊镠送给她父亲的礼竟是一把砌刀。

    李太后按捺不住想笑。

    笑过之后,她很快明白了朱翊镠的送这样一份儿礼的用意。

    由此,朱翊镠行事出人意表的姿态在她心目中基本定型了。

    然而,正因为感觉朱翊镠实在过于牛叉,让李太后又平添一分愁绪,进而想着该做点什么。

    不然,两个儿子终有一天会爆发冲突,还是趁兄弟俩暗中角逐之际,将他们强行分开吧。

    最好不让他们在一起。

    大儿万历皇帝肯定需稳坐京师,那这样看来也只能将小儿朱翊镠送走。

    作为亲娘,原来她可不想朱翊镠离开她的身边,希望一直逗留京师就好。

    可随着时局的变化,如今她又希望朱翊镠尽快离京的好。

    一念及此,李太后唤来付大海。

    确实眼下她没有几个可用的人。原来一切都靠冯保,可现在冯保已经被免职出京,她也只能依靠付大海了。

    尽管对付大海的信任不及冯保,能力上付大海就更不用说了,但还得保他用他,冯保毕竟只有一个。

    “付公公。”

    “奴婢在。”

    “有一件事儿需要你帮忙。”

    “娘娘请说。倘若真能帮助娘娘,那是奴婢的荣幸。”

    “不过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娘娘问吧。”

    ……

    。

第678章 送出京

    “在付公公心目中,我与镠儿相比谁分量更重?”李太后不紧不慢地问道。

    “……”付大海被问得一愣,不明所以地道,“娘娘此话何意?”

    “就是说,假如我与镠儿同时对付公公发号施令,你会听谁的?”李太后换了一个更简单的方式问道。

    “……”付大海又是一愣。一来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很是棘手;二来一时没琢磨透李太后问这句话的用意。

    “就由着你的内心回答吧。”李太后和颜悦色地鼓励道。

    的确,自还政给万历皇帝,日夜诵经念佛后,付大海感觉李太后变了,没有以前说话那么泼辣。

    原来,李太后说话做事总是让人感觉到一股子泼辣劲儿,可现在这股劲儿分明减弱许多,乃至荡然无存,变得慈眉善目多了。

    这或许就是“佛”的力量吧。

    尽管得李太后鼓励,可付大海依然觉得不好回答。

    然而这个问题又不能想太久,只要犹豫,便说明难分高下。

    可李太后与朱翊镠怎么可能难分高下呢?不用说肯定李太后分量重嘛。

    一念及此。

    付大海神思电转地回道:“奴婢侍奉娘娘多年,在奴婢心目中,当然是娘娘的分量重。倘若娘娘与潞王爷同时发号施令,奴婢肯定要挺娘娘的。”

    “扪心自问,这是你的心里话吗?”

    “是。”付大海信誓旦旦地道。

    “我知道你与镠儿感情很好,这次他秘密进京,之所以能无声无息地回到慈宁宫,就是你的私下安排。”

    “此事奴婢确实未经娘娘许可,擅自做主,请娘娘恕罪!”

    “我并没有说要追究你的责任。对我好对镠儿好,是一样的。”李太后悠悠言道,“之前我就说过,你服侍我,与服侍镠儿,都一样,不分彼此。”

    “多谢娘娘宽宏大量!”

    “我现在让你帮我做一件事。”

    “娘娘请说,何事?”

    “我要你答应我,将镠儿安全送到江陵。”李太后一本正经一字一顿地道。

    “……”付大海又是愣了一愣,诧异地道,“娘娘,可万岁爷不让潞王爷离京的啊!况且潞王爷自己也说了,这回不会偷偷离京。”

    “这些我都知道。”李太后点头,表情有几分痛苦。

    “娘娘为何突然做此决定?”

    “这个问题我想了好久,实在是迫不得已而为之。”李太后喃喃地道,“眼下的形势是,钧儿不放镠儿离京,而镠儿也答应了钧儿不会偷偷离京,要等钧儿腿疾好了以后再走的。然而付公公发现没有,或者说感觉到了潜伏的危机、危险没有?”

    “潜伏的危机、危险?”付大海不解地道,“还望娘娘明示。”

    “他们兄弟俩互相提防着,说句大实话,镠儿比钧儿更聪明,更能折腾,尽管镠儿说没有觊觎大统之心,可钧儿会怎么想?朝中大臣又会怎么想?”

    “娘娘是怕,怕潞王爷与万岁爷争夺皇位?”付大海弱弱地道。

    “不是争夺,皇位已是钧儿的,是怕镠儿抢夺。以镠儿的聪明才智,他哥哥虽是皇帝,可也不是他对手。”

    “可是娘娘,潞王爷从来没有说要抢夺皇位啊,且潞王爷心志并不在此,他只想做一个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人。”付大海一个劲儿为朱翊镠辩护。

    李太后摇了摇头道:“想做一个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人,那只是镠儿一厢情愿的想法。不是你想做就能做成。正所谓怀璧其罪,镠儿如此聪明,脑子里鬼点子又多。他是没有觊觎大统之心,可其他人怎么看呢?万一都希望他坐上龙椅,身不由己怎么办?”

    “……”付大海沉吟不语。

    李太后接着幽幽言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能看着他们发生冲突。”

    “发生冲突?可是娘娘,万岁爷不是很宠爱潞王爷这个弟弟吗?”

    “那只是表面。”

    “娘娘,潞王爷决定下来的事儿,以他的性子,绝不会更改。”付大海道,“如此一来,千里迢迢,奴婢怎样才能将潞王爷安全送到江陵城呢。”

    “这的确是个难题,所以要找付公公先商量来着。让镠儿自己回江陵城,他肯定不答应。先头想走,不放;现在不想走,赶都赶不走。如果采取强制性的措施,那途中除非将镠儿关起来,否则将一刻不得安宁。”

    付大海点点头,表示同意,但随即细声细语地更正道:“娘娘,即便将潞王爷关起来,以他的性子,也将一刻不得安宁。况且如果由奴婢相送潞王爷,又岂敢关将他关起来?”

    “但镠儿必须尽快离京。”李太后态度坚决地道,“我有一个很不好的预感,倘若镠儿离京迟了,后果不堪设想。”

    “潞王爷自己愿意离开就好办了,现在的问题是:潞王爷不愿意走,而万岁爷又不放。牛不喝水,按着它的头,也不会喝的,没辙。奴婢以为,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商量出一个好方法,固然最好。可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再拖很有可能就会出乱子。哎——”

    说着,李太后又深深叹了口气,面含凄苦,接着感慨地说道:“镠儿那么聪明,也不知他到底怎么想的?难道就没有感觉到危机、危险了吗?”

    “奴婢以为,潞王爷应该想到了,只是潞王爷行事一向出人意表,他即便想到了,也不一定愿意妥协。”

    “嗯。”李太后思绪飞驰,感觉脑子里还是有点乱,不好使。

    彼此沉默了会儿。

    李太后接着道:“反正无论如何想办法一定要让镠儿尽快离京,而且不能让钧儿知道。付公公好好想想,我也一直在想到底采取各种方式最合适。”

    “明白。”付大海点点头。

    李太后道:“今天对付公公说了很多话。付公公不会一走出这个门,朝将这些话都告诉镠儿吧?”

    “请娘娘放心,奴婢当然不会。”付大海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膛。

    “好!那付公公先下去。尽快想出一个好办法来吧。”

    “是。”付公公应声而退。

    ……

    。

第679章 抱着死心而来

    付大海回到自己住处,内心焦灼而矛盾。李太后让他想办法,将朱翊镠最好秘密送出京城直至江陵。

    先且不说用什么办法可以实现。

    他焦灼而矛盾的是,要不要背着李太后先知会朱翊镠一声?

    明显能感觉到,眼下最焦灼的人是李太后:两个儿子让她向着谁?

    想来想去,付大海最后还是决定去见朱翊镠一面。

    不过,他还是选择晚上夜深人静时分,尽管他认为去见朱翊镠至少有一半是为了李太后。

    而另一半才是为了朱翊镠。

    去时朱翊镠都已经睡了,但付大海来找,他还是爬起来了。

    这时候当然只有他们两个人。

    “都已经这么晚了,有急事吗?”朱翊镠穿好衣服开门见山地问。

    “打扰潞王爷休息,确实有急事。”付大海点点头,一副忧戚的神情。

    “什么事?”

    “白天太后娘娘找过奴婢谈话,吩咐奴婢做一件事,所以奴婢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很想找潞王爷谈谈。”

    “我娘找你做什么?”

    “奴婢本答应太后娘娘要保密,不仅对潞王爷保密,对所有人都要保密。可如果不告诉潞王爷,奴婢又觉得对不起您,想来想去还是告诉潞王爷。”

    朱翊镠道:“如此一来,那你岂不是对不起我娘?”

    “事关重大,让奴婢有什么办法?”

    “瞧你一副纠结的样子,如果你不想说就不要说。”

    “不说,对不起潞王爷;说了,又对不起太后娘娘。反正说与不说,奴婢都该死,那索性说了吧。太后娘娘让奴婢做的事是:想办法秘密将潞王爷送至江陵,越快越好。”

    “……”朱翊镠微微一滞,但随即明白李太后用意何在。

    付大海望着朱翊镠不眨眼,生怕错过他的表情变化。

    朱翊镠平静地问道:“那你想出什么办法没有?”

    付大海摇头,喃喃地道:“太后娘娘都觉得难,奴婢当然一时也想不出好的办法来。”

    “为什么觉得难?”

    “第一,潞王爷答应万岁爷,所以不会离开;第二,万岁爷又不让潞王爷离开,这一点可以肯定,所以要将潞王爷秘密送至江陵又谈何容易?”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答应?”

    付大海哭笑不得:“潞王爷,太后娘娘吩咐奴婢做事,奴婢岂能拒绝?为太后娘娘分忧是奴婢的荣幸。”

    “你现在告诉我了,岂不更难?”

    “嗯。”付大海点了点头,“可奴婢也是迫不得已没办法啊。奴婢心中有几个疑问,还望潞王爷坦诚告知。”

    “不一定,先说说看。”

    “太后娘娘急着要将潞王爷秘密送出京城,莫非潞王爷在太后娘娘面前袒露过夺位之心?我们都知道潞王爷其实并无觊觎大统之心啊!太后娘娘为何如此这般提防潞王爷?”

    朱翊镠稍一犹豫,如实地回道:“我确实在娘面前说过。”

    “潞王爷说过什么?”

    “倘若皇兄倒行逆施一意孤行,那我有可能取而代之。”

    “……”付大海吓得浑身一哆嗦,“潞王爷,你这,这……”

    “怎么了?”

    “这话要是传了出去,那,那……”付大海都已结巴不知如何表达了。

    “我也只是相信娘,在娘面前袒露过而已。”

    “哎!”付大海深深叹了口气,喃喃地道,“潞王爷这么做,虽然可以看作是出于对太后娘娘的尊重,可这不是打草惊蛇吗?况且潞王爷想过没有,与其在太后娘娘坦诚,还不如瞒着她呢,免得她着急上火。”

    “知道。”这点朱翊镠也承认,“可我倘若不亲口告诉娘亲,实在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

    “哎!潞王爷如此这般坦诚心迹,难怪太后娘娘如此着急,一定要让奴婢将潞王爷送出京城直至江陵,奴婢心中还有一个疑问。”

    “问吧。”

    “以太后娘娘的聪明睿智以及对潞王爷的了解,如果不是确定潞王爷实有取而代之的心,该不会那么着急上火。奴婢想问潞王爷一句:潞王爷真的想取而代之吗?”

    “我说没有,你相信吗?”

    “相信。奴婢看得出来,当皇帝并非潞王爷的追求。”

    “可我说有,你相信吗?”

    “也相信。潞王爷如此之优秀,近乎天才,即便不想当皇帝,只要坐上这个位置,也比……做得好。”

    朱翊镠微微一笑:“既然有与没有你都相信,那你又何必问呢?”

    “好吧,奴婢不问了。”付大海一副痛苦的模样,接着又说道,“不过,奴婢还想提醒潞王爷一句:既然知道了太后娘娘眼下的难处,那接下来,潞王爷打算怎么做呢?”

    朱翊镠想了想,“顺其自然吧。”

    付大海痛心疾首,“那潞王爷岂不是要继续让太后娘娘伤心难做?”

    “没办法。”朱翊镠回答时,也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继而又补充一句,“可长痛不如短痛。”

    付大海沉默不语。

    忽然,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哀切地说道:“潞王爷,太后娘娘对奴婢如同自家人,奴婢感念于心,却一直无以为报。如今,太后娘娘吩咐奴婢办事,奴婢不仅违背对她的承诺,还不能完成她交给奴婢的任务,奴婢能否恳请潞王爷答应奴婢一件事。”

    “先说,不敢保证。”

    “为了太后娘娘,潞王爷能否尽快离开京城回至江陵?”

    朱翊镠沉默了会儿后,说道:“实话跟你说,如果我离开京城,娘或许就放心了,因为在她看来,可以避免我与皇兄起冲突,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但你知道吗?倘若我真的离开了京城,会有许多人因此而揪心,我对不起他们。你还是不能理解啊!”

    “奴婢是不能理解,奴婢没有潞王爷那么聪明,可奴婢知道,倘若潞王爷不尽快离开京城,太后娘娘的心很乱,她吃不好睡不好。太后娘娘对潞王爷如何宠爱,潞王爷忍心吗?”

    “没办法。”朱翊镠还是那三个字。

    世事莫不如此,通常鱼与熊掌都不可兼得。而且,要想得人所不能得,必须忍受人所不能忍。

    “潞王爷真的如此狠心?”付大海说到此处,眼眶已经湿润了。

    “你可以这样认为。”

    “咳。”付大海依然跪着没有起来,他忽然咳嗽了一声。

    朱翊镠还以为付大海急火攻心,不料定眼一看,发现付大海嘴角边竟渗有斑斑血迹,居然咳出了血。

    朱翊镠摇头叹气:“你这是何必呢?快起来,有事慢慢商量。”

    对付大海毕竟还是有感情的。

    “潞王爷,奴婢求您了!不看在奴婢的份上,也要看在太后娘娘的份上,太后娘娘最近心里太苦了!”

    朱翊镠扭过头去,想着他的难处又有几人知?

    “咳。”付大海又咳了一声。

    朱翊镠只觉下身衣服被染湿了,像淋雨了似的,他还以为是付大海咳出的唾沫,低头一看大吃一惊,原来是血……

    再一看付大海,只见他的眼睛、耳朵、鼻子、嘴巴上全是血,模样看起来甚是恐怖……

    朱翊镠骇然:“海子,你怎么了?”

    “咳。”

    付大海又是一声咳,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薄而出,随即浑身无力似的栽倒在地,眼睛、鼻子、耳朵、嘴巴里的鲜血流得更快更急了。

    ……

    。

第680章 以死相求

    朱翊镠这才感觉到不是急火攻心仅仅咳嗽所致这么简单。

    “海子,这是怎么了?别吓我。”朱翊镠俯身要搀扶付大海。

    “潞王爷,不要。”付大海一抬手却不让朱翊镠扶,“奴婢快不行了!”

    “海子,为什么会这样?”朱翊镠只好拉着付大海的手,感觉付大海的手一片冰凉,“我马上传太医来。”

    “潞王爷,没用。”付大海紧紧抓住朱翊镠的手,因为眼睛、鼻子、耳朵、嘴里都在流血,着实恐怖。

    若非朱翊镠相信科学,不相信世上有鬼,这时候都要吓跑。

    “潞王爷,今晚来见您时,奴婢内心很乱,刚说了,不来对不起潞王爷,可来了,又对不起太后娘娘。然而,奴婢想了又想,又觉得非来不可。”

    “所以你就犯傻,来之前喝了毒药抱着必死之心?”朱翊镠终于明白过来。

    “潞王爷果然聪明,可奴婢也是没办法!奴婢来了,就对不起太后娘娘,所以只能一死,况且太后娘娘吩咐奴婢的事,奴婢又想不出一个好办法,自然无法完成任务……”

    “我大不了离开京城嘛!”

    “潞王爷,即便您自愿离开京城,帮助奴婢完成任务,可奴婢还是对不起太后娘娘,实属该死!”

    “你喝的什么毒药?没有救吗?”

    “没有,奴婢喝的是落雁沙,世上无药可解。奴婢既然打算来见潞王爷,就没想着活下去。所以请潞王爷不必伤心也不必内疚。只求潞王爷答应奴婢,看在太后娘娘的份儿上,请潞王爷尽快离开京城回到江陵,行吗?”

    “好!”朱翊镠点头,“我答应你。”

    “多谢潞王爷!”付大海微微一笑,回忆般地说道,“奴婢还记得,曾经太后娘娘让奴婢跟潞王爷时,奴婢哭得撕心裂肺,打心里不愿意,可跟潞王爷一阵子后发现潞王爷待人很好,能跟潞王爷是奴婢的福分。”

    “海子,还说这些作甚?原来我还经常打你骂你呢。”

    “那只是表象,潞王爷本心不是这样的,您是真心待我们好,否则今晚奴婢也不会冒死相见。奴婢曾经异想天开地想还阳,也是潞王爷及时阻止,才知道胡逸仙是个大骗子,后来奴婢还专门问过好多医生,看过不少书籍,都说太监还阳不可能。所以奴婢感激潞王爷,是潞王爷没有让奴婢成为一个大笑话。”

    朱翊镠听了没说啥。

    心想不是太监不能还阳,而是这个时代科学技术发展不充分,否则女人变男人、男人变女人都可以,太监还阳又算什么?不过在这个时代确实属于异想天开。

    “既然潞王爷答应奴婢,会尽快离开京城回到江陵,那奴婢死而瞑目了。潞王爷,奴婢以后不能再侍奉您与太后娘娘了,还请潞王爷代奴婢向太后娘娘说一声`对不起`,倘若有来世,奴婢依然愿意侍奉您们。”

    “我明白,明白……”朱翊镠不住地点头,看着命悬一线气息越来越弱的付大海,他感觉鼻子酸酸的,一颗心像被人踩着似的难受。

    “潞王爷,奴婢要走了,临死前,能不能再、再问,问您,您……”

    一句话没说完,付大海已然断气。

    尽管没有说完,但朱翊镠也能猜到付大海想问什么,肯定是想问他到底有没有“取而代之”的心?

    毕竟刚才没有回答嘛。

    朱翊镠终于没能忍住,眼泪还是下来了。

    无疑,付大海的死,他要负责任。

    虽然付大海出于自愿,但也是他造成的或施与的压力。

    当然,也有李太后部分原因。

    但李太后也是因为他,所以归根结底付大海是为他而死。

    相当于是付大海以死相求,让他离开京城回至江陵。

    然而迫于形势答应下来,稍一沉思朱翊镠又发现难以向万历老兄交代,先前可是答应了万历老兄的。

    暂时不管了。

    眼下付大海死在这里,该怎么处理后事,朱翊镠不得不考虑。

    怎么说,付大海打理慈宁宫,作为慈宁宫管事牌子,也算一号人物,死了总得有个说法。

    真正的死因不可能公之于众的。

    首先必须要向李太后交代,所以朱翊镠当晚就去找了。

    李太后正闭目养神还没有睡着,见朱翊镠进来,忙坐起问道:

    “镠儿这么晚还没睡?”

    “娘,付大海死了。”朱翊镠直截了当地说道。

    “什么?”李太后大吃一惊。

    “娘,海子刚刚死了。”

    “怎会这样?白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娘,海子将白天你们之间的谈话都告诉了孩儿,所以愧疚喝毒药致死。”朱翊镠沉重地回道。

    “……”李太后哑口无言。

    “孩儿已经答应海子,会尽快离开京城回到江陵。”朱翊镠直承道。在李太后面前,他觉得无需隐瞒。

    “付大海死了,镠儿怨恨娘亲吗?”李太后问。

    “娘,孩儿怎会怨恨娘亲?从来没有过的事。”

    “哎!”李太后喟然而叹,不禁潸然落泪,喃喃地道,“娘也是迫于无奈啊!没想到这样的结局……”

    “娘,海子恳请孩儿向你说一声`对不起`,他违背了对娘的承诺。”

    “说`对不起`的应该是咱母子俩。”李太后一本正经地感慨道。

    朱翊镠认同地点了点头。

    李太后道:“镠儿放心,娘会派人厚葬付大海。”

    朱翊镠问:“可是娘,海子死因对外该如何公布?”

    李太后想了想,回道:“就说突然暴毙无症状死亡吧。”

    朱翊镠微微颔首,知道真正死因不能公之于众,他想到了这一点,李太后自然也能想到。

    “娘,那孩儿如何向皇兄交代?”朱翊镠接着又问道。

    答应万历老兄,可得算数吧。

    只听李太后回答说:“镠儿不用向你皇兄交代,交代的事就由娘来吧。”

    这个,她早已经想好了。

    甚至,连付大海的死,她都已经想好了。她料想付大海会去找朱翊镠,如此一来,付大海进退两难。

    最后唯有一死。

    李太后想到了,付大海不死,根本没有可能将朱翊镠送出京城。

    在她眼里这是最好的办法。

    至少在她看来。

    ……

    。

第681章 内相外相会晤

    卯时刚过,一名小内侍就跑来内阁知会申时行,说张鲸大公公在文华殿西室候着,要与他商量皇帝经筵世。

    一来,这是张鲸担任司礼监掌印后第一次与他相约。

    二来,内容又是皇帝的经筵事,他这个首辅必须重视。

    即便与张鲸关系不好,人家主动邀约商量正事,他也得去。

    所以申时行把手头的紧要事儿向书办作了一番交代,便快步过去。

    最近张鲸的风头很盛,其影响力已经盖过他这个外廷首相。

    申时行心知肚明,他与张鲸一个是外相,一个是内相,倘若不和没有交流互动,那很容易出乱子。

    如果有可能,他还真想学张居正与冯保。瞧他们俩,想当初只要内阁一有事,司礼监冯保立马儿闻得;相反,大内一有事,张居正也立马儿知情。

    再想他与张鲸……差得太远。

    张鲸俨然已经成为“冯保第二”,外界都这么议论来着;却没人说他是“张居正第二”,虽然他是张居正的门生,可他与张居正的为人处世风格不是一路——这点申时行自己也不得不承认。

    尽管他压根儿没想过能达到张居正的高度,但他也不想被人说得不堪,至少能过得去。

    况且,当初朱翊镠拱他上去就希望他走“萧规曹随”那条道。

    然而,以目前的形势看,他已经完全失败了,现在别说“随”,都走上“反”的那条道儿上了。

    每当思虑此情,他都咄咄书空,感觉他这个首辅当得太窝囊了,给人一种在其位不谋其职的感觉。

    他也想努力改善,包括与张鲸的关系。这两日他还想着主动约见张鲸,没想到张鲸先通知他会面。

    眼下此等乱糟糟的局势,他知道这次与张鲸会面,即便两人话不投机,也有许多事要谈,因此立即搁下手头的事情,前来赴会。

    此时此刻,整个大内悄没人声,白晃晃的阳光映照着文华殿黄色琉璃瓦的大屋顶,再反射到周围的花丛秀树,越发觉得葱翠炽亮。

    砖道上,偶尔有巡街内役走过,他们都经过严格训练,步子不疾不徐,且无多大响动。

    可他每日窝在内阁首辅值房中,虽然做得不出色吧,但也是忙昏了头,根本没有闲暇观赏。

    这会儿沿着文华殿侧花圃前行,林荫夹道清风徐来,特别是当他看到满园的花朵都在争奇斗艳,不觉有了一种樊鸟出笼如沐春风的感觉。

    申时行揉了揉他酸胀的双眼,提起小腹做了几次深呼吸,顿时又觉得精神气儿格外的旺盛起来。

    大约离文华殿西室还有几十步路的样子,只见候在门口的陈炬迎了上来。

    口中说道:“恭候首辅申老先生,张大公公正在屋里候着您呢。”

    宫中俗习,对阁臣称“老先生”,有时这个称呼也可对应有资望的大太监。比如也可以称呼张鲸为“张老先生”。

    申时行当然认得陈炬的,而且对陈炬的印象要比张鲸好多了。

    所以见陈炬行礼,申时行客气地问道:“张公公来了多时吧?”

    “也是刚到不久。”

    答话的不是陈炬,而是站在西室门口的张鲸,只见他穿着一件豆青坐蟒贴里,衣料西薄柔和且很有坠性,一看就是上乘丝品。他听到陈炬的声音,才从西室中走出来的。

    如今张鲸都坐到这个位子上,妥妥的万历皇帝眼前第一大红人,而申时行又想着改善关系。

    于是走上前去,笑着夸赞道:“张公公这件贴里的料子真是讲究,穿起来很有大家风度哈。”

    平常他可不擅长说这种话。

    张鲸笑道:“过奖了,我不过是瞎穿的,申先生请进!”

    “请!”申时行客气地一抬手。

    本来,若论官秩,内阁首辅乃文武百官之首,一品;而司礼监掌印虽是大内总管,却是三品。

    可没有人觉得他们两个相差两个等级,一般都视为对等的。

    相反,很多时候由于司礼监与皇帝的密切关系而显得更有权势。大明一朝确实也出现过内相压过外相的情况,而且还不止一次,比如:王振、刘瑾、魏忠贤等。

    说话间,申时行与张鲸两人已来到文华殿西室坐下。

    还没来得及呷茶,陈炬便跑进来禀道:“得张大公公之命,奴婢已差人将值殿监、尚衣监、钟鼓司三衙门的管事公公都请了来,现都在门外候着。”

    “让他们进来。”

    张鲸一抬手吩咐,继而冲申时行说道:“今日请申先生来,就是商量万岁爷经筵的具体事项,首先是文华殿的添置与修缮,所以请了几位内监局的管事牌子前来合议……”

    张鲸话没说完,申时行脸上的笑容便凝固了。他心知肚明,今儿个会面肯定要牵扯到花钱的事儿。

    申时行很怕。

    他感觉自他接任首辅以来,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如流水般入不敷出啊!

    就好像张居正担任首辅以来辛辛苦苦为国家攥下来的钱不是钱一样。

    如果说修长城、兴水利还情有可原是有必要的,可修乾清宫、坤宁宫,给朱翊镠送那么重的贺礼,如今又要修文华殿……何时是个头?这样折腾下去,再多的钱也会花光啊!

    经筵确实是大事儿,可有没有必要添置、修缮文华殿值得商榷。

    所谓经筵,就是皇帝为讲论经史而特设的御前讲席。

    简言之就是给皇帝讲学上课。

    经筵,在宋代正式制度化,为元、明、清历代所沿袭。

    之所以加一个“筵”字,该因讲完书后,皇帝一般都要给进讲官以及陪侍大臣赐一顿丰盛的酒馔。

    这顿饭同平常的赐宴不同,不但参与的臣工可以吃,他们还可带夫人前来同吃,甚至连轿夫班随都可入席。

    不但可以吃,还可以拿走。

    不但可以拿走食品菜肴,还可以拿走餐具酒器。

    所以京官们有一句口头禅叫作“吃经筵”,莫不引以为幸事。

    因此,经筵不仅是一项制度,举行经筵在君臣两方面都是大事。

    本来,“吃经筵”这开销就已经足够大的了,毕竟可以随便吃、带人来吃,还可以随便拿嘛。

    再加上又要添置、修缮文华殿……那得需要花多少钱啊?

    所以,张鲸都还没开始说,申时行就感觉头皮发麻了。

    他现在是真的怕花钱,但偏偏万历皇帝很乐意花钱似的。

    有些钱明明可以省,可万历皇帝非但没有,反而很是夸张,就像给朱翊镠送的贺礼……

    感觉在万历皇帝那里,他大手大脚惯了,节俭之风已荡然无存,如同一个败家的官二代富二代。

    ……

    。

第682章 经筵

    自宋朝形成制度以来,元、明,包括后来清朝都沿袭经筵制。

    一般情况,历代皇帝的经筵,每年举行春秋两次,差不多都在春二月至端午期间,秋八月至十月期间。

    经筵每月大讲三次,称为大经筵,明朝逢二进讲。经筵期间,每天还有日讲,称为小经筵。

    反正都已成定制。

    大经筵最为隆重的,每次进讲官两名,一讲四书,一讲经章。

    讲本都得提前写好,由内阁审阅后再转付中书缮录正副各二本,先一日送进司礼监呈至御前。

    经筵循例都在文华殿举行。

    皇帝出经筵的头一天晚上,文华殿内宝座地面之南,左右各设金鹤香炉一只,左香炉之东稍南,设御案、讲案各一,皆向西。案上各置所讲之书稿,压以金尺一副。

    经筵之日,除近侍内官及讲官外,一应勋臣及内阁学士、六部尚书、都御使、大理寺卿、通政使、鸿胪卿、锦衣卫指挥使及四品以上官员都要穿绣金绯袍陪侍参加。

    待得卯时三刻,皇帝从乾清宫起驾出发,一路鸣鞭,由二十名大汉将军导驾至左顺门。

    皇帝于此更换朝服,然后再入文华门进文华殿。

    这一路上,都有先期到来参加经筵的官员跪迎。

    皇帝入殿之前,先有四十名金瓜卫士进去负东西墙而立。

    皇帝升座后,众官员在鸿胪寺鸣赞官的引领下,依次入殿序班行礼,然后各就各位。

    这时候鸣赞官唱:“进讲官出列——”

    进讲官站出来,鸣赞官又唱:“展书官出列——”展书官出至地平,膝行至御案前,展四书讲章……

    经筵之创设,本意是给皇帝讲经书学问治国之道,发展到后来竟成了一种仪式,想恢复永乐时期的讲求失效的经筵风格,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繁文缛节当然不必细说,极尽奢华铺排之能事。

    张居正觉得这是陋习,执政时曾强烈反对。

    申时行深有同感。

    如今张居正过世了,他曾经强烈反对的现在都逐渐抬头兴起。

    张鲸为了经筵主动约见,进行一次内外相会晤,还让大内三个衙门的管事牌子前来……由此可见,万历皇帝的经筵又得水行旧路了。

    值殿监、尚衣监、钟鼓司三位管事牌子进来了。

    张鲸让他觅凳儿坐下,然后说道:“前两日,为万岁爷出经筵的事,我找你们几位议过。万岁爷有旨,今年经筵是他亲政以来的第一年,要规制得像模像样,凡用到的仪式,和要添置的物件,都得想周全些。今日,奉万岁爷之命,请来首辅申先生。你们要把各自要办的事向申先生禀报奏实,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三位管事牌子一起欠身异口同声回道。

    “好,那就分头说吧。”此时的张鲸举手投足间尽显威风。他抬手指了指值殿监的管事牌子,“陈公公,你先说。”

    值殿监的管事牌子陈公公,也不绕弯子,开口说道:“文华殿里的陈设,遵万岁爷旨意,凡该更新的一律更新,奴婢查点了一下,大部分物件库中都有备件,但需要重新做的也有三件:一是御案,这得用黄梨木,四角包金;一是讲案,也得用黄梨木,四角包银;一是金交椅,得用纯金。”

    “那么不必用金子啊!”申时行听不下去了,焦躁心烦。

    “这……”陈公公一愣,支吾着,拿眼覷着张鲸。

    张鲸咧嘴一笑,冲申时行调侃般地说道:“咱听说京城里一些有钱人物,用的夜壶都是金制的,万岁爷钟鸣鼎食帝王家,金交椅承祖制,用金子只不过算是平常事。”

    申时行听了,只觉得心火一蹿一蹿地难以遏制。但性格所致,他到底还是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去了,只是平静地问道:“这得用多少金子?”

    “大概两百斤吧。”陈公公回答。

    “申先生,太仓中有吗?”

    “没。”申时行难堪地摇了摇头。

    冯保也就不再追问,又抬手指了尚衣监的管事牌子:

    “郑公公,轮到你了。”

    尚衣监姓郑的拖着一副娘娘腔:“奴婢管的是万岁爷的穿戴。万岁爷出经筵按规矩得穿衮冕玄衣,这套章服的规格早在嘉靖出面就定下来了,头上的冠制是圆框乌纱帽,顶上有覆板,长二尺四寸,宽二尺二寸。再说衣服,底色是玄色,底色上头还得织出六色来,日月在肩,星山在后。章裳是黄色……”

    “好了,好了,”张鲸看出申时行已经听得不耐烦了,便打断郑公公的话,“万岁爷这套章服怎么承制,你依照规矩来就是了。你只需说,这套衣服需要花费多少银子?”

    这位郑公公吞了一口唾沫,他很遗憾不能把话说完似的,舔了舔嘴唇,答道:“需三万两银子。”

    “哦,知道了。”张鲸又转向钟鼓司的管事牌子,“现在该你了。”

    钟鼓司的管事牌子缓缓言道:“万岁爷出经筵,摊到奴婢名下的差事就是朝乐。万岁爷有旨,要用大乐。大乐乐工四十八人,分工是引乐二人,箫四人,笙四人,琵琶六人,箜篌四人……”

    “好了好了,这也不用细数了。”张鲸再次打断,因为看到申时行拉着脸,想着若申时行这样温和性格的人都听不下去,那就没有说的必要了。

    “张大公公,申老先生,奴婢这个花不了多少钱,撑死五千两银子。”

    “好!”张鲸点头道,“你们三位,把要添置的物件以及所需银两,都尽快填单写好呈送上来。”

    “回张大公公,小的们都已经填好报单了。”三位管事牌子异口同声,活像提前演练好了似的。

    张鲸接过三位报单。

    三位公公磕头而退。

    张鲸瞄了一眼报单,然后递给申时行看。

    申时行认真看了一遍,说道:“这几样开销加起来,至少得十六万两银子。”

    张鲸笑道:“该省的都省了,这些列出来的都不能省,也省不下来啊。”

    申时行摇头,态度坚决地道:“不行,太浪费了,必须得减少开支。”

    张鲸正要辩驳,只见孙暹色急匆匆冒冒失失地冲进来。

    ……

    。

第683章 自己掂量

    见孙暹这样一副模样冲进来,张鲸恨恨地白了一眼,斥道:“死性不改,进来之前禀报一声学不会吗?”

    孙暹脸色一白。

    他的确知道张鲸与申时行会晤,这里是文华殿,而不是司礼监值房。

    然而,诚如张鲸所骂的那样,一遇到急事,他就是冷静不下来。

    所以,被张鲸翻白眼又是责骂,他自己都觉得该。

    “怎么了?”张鲸没好气地问道。

    孙暹没有立即作答,而是瞅了申时行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似乎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犹豫片刻后毅然走到张鲸跟前,附在张鲸耳边咕哝了两句。

    张鲸听了紧锁眉头,想了想,忽然问道:“万岁爷知情不?”

    孙暹摇头:“应该不知。”

    申时行故意低着头,假装没看见也没听见,但余光还是落在孙暹身上,心想也不知遇到什么棘手的事。

    只听张鲸喊了一声:“申先生。”

    申时行这才露出一副疑惑之情,将目光转移到张鲸身上。

    “慈宁宫管事牌子付大海突然死了。”

    “哦。”申时行应了一声,反应极为平静。虽然他魄力不及张居正,但人可不笨,相反是个聪明人,凭着他几十年的为官生涯,本能地察觉到这肯定不是孙暹慌张刑张鲸锁眉的原因。

    付大海虽是慈宁宫的管事牌子,可死了也就死了。

    为何而死才是关键。

    所以申时行还想听下文。

    然而,张鲸却就此打住,紧接着说另一件事:“潞王爷已秘密出京。”

    申时行惊愣住了,想着这肯定才是张鲸与孙暹紧张的原因。

    可一时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孙暹看看张鲸,又瞅瞅申时行,见两人都沉吟不语,他更不敢吱声。

    “潞王爷又一次选择秘密离京,申先生没什么想说的吗?”张鲸忽然问。

    “潞王爷他本该离京的。”申时行如是般回道。

    “可申先生应该也知道,万岁爷不让潞王爷离京,潞王爷在万岁爷面前也答应不走。可现在突然离开,而且是在付大海刚刚死去之时,申先生难道不觉得蹊跷吗?”

    申时行想了想,回道:“好像这不当我们关心。”

    言下之意:管得太宽了。

    张鲸却不以为然地道:“潞王爷的去留关系着朝局的稳定,想必这一点申先生也承认,那申先生为什么说不当我们关心呢?”

    申时行道:“潞王爷只是过去,如今他不过庶人一个,想去想留,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吗?”

    张鲸微微一滞,随即笑道:“哦,那应该是我想多了。”

    申时行便不再搭话。

    侍立一旁的孙暹着急了,他本不敢做主,不知道该不该让申时行知道,可既然张鲸坦诚告知,那他也不用避讳索性往开了说:

    “张公公,申先生,那咱们总不能当作不知情吧?”

    “你想怎么着?”申时行反问。

    “……”孙暹被问得一愣,他要是知道怎么做就不会紧张成这逼样儿了。

    “申先生,”张鲸站起来决定道,“今日咱俩的会面就到此为止吧,我要去万岁爷那儿一趟。

    “张公公想好了怎么做吗?”申时行跟着也站起来问道。

    张鲸摇头:“暂时还没想好,但我想应该是要去一趟的。”

    申时行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张公公决定去见陛下,那我有两句话想提醒提醒,不知张公公肯否倾听?”

    “申先生请说。”

    “瞧你们的神情,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陛下此时此刻尚不知潞王爷已秘密离京,既然如此,又何必让陛下知,以增添陛下的烦恼呢?”

    “可知情不报是欺君之罪啊!”

    “那我想问张公公一句:你以为陛下留潞王爷在京原因何在?”

    “……”张鲸哑口无言。

    但他哑口无言并不是因为不知道原因,而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不相信申时行不知道。

    孙暹如此慌张,肯定也知道啊!

    只是都讳莫如深,实在不知道怎么拿到台面上说开而已。

    申时行接着说道:“潞王爷行事往往出人意表,我当然知道陛下千方百计不让他离京,也知道潞王爷答应了陛下要等陛下腿疾好了之后再走。可既然潞王爷临时变卦,又秘密离京,并没有知会陛下一声,肯定事出有因。以潞王爷的聪明才智,还需我们操心吗?”

    “申先生的意思是,就当作我们不知情?也不管不问?”

    “还是张公公自己掂量吧。”申时行已经不想继续说下去。

    孙暹一直很着急,此刻听申时行这般劝导,又见张鲸沉吟不语,他更是着急得不行,说道:“张公公,申先生,可万一万岁爷到时候追究起来,那让咱该怎么办?”

    孙暹这样一说,张鲸又开始犹豫起来,说道:“我还是去见万岁爷见机行事吧,先看看万岁爷是否已知情。”

    “好吧。”申时行点了点头,他倒是也能理解张鲸与孙暹的处境。

    尤其是张鲸的处境,第一大红人又提督东厂这特务组织,怎么能知情不报对万历皇帝还有所保留呢?

    “既然如此,那我先行告退!”申时行也不墨迹,又刻意提醒道,“张公公忙完后,还是尽快想想经筵的事。”

    在他眼里,就好像经筵比朱翊镠再次秘密离京要重要得多。

    就这样,申时行离开了文华殿,打乱了他原本想与张鲸长谈的计划。

    见申时行已然离开,而张鲸又急着要去见万历皇帝,孙暹连忙说道:“张公公真的要隐瞒不报吗?”

    张鲸一摆手:“去了再说。”

    “奴婢要跟去吗?”孙暹有点害怕,他还没见到万历皇帝的本人,心里就开始打退堂鼓,不敢去面对。

    张鲸只好一个人去了。想着孙暹这家伙演技如此拙劣,不去也好。他一个人去反而还要心安两分。

    张鲸直奔西暖阁,途中虽然想了又想,可依然没有想好,到底是对万历皇帝坦诚相告风险高一些,还是隐瞒不报风险高一些?

    因为心里想着事,张鲸埋头进了西暖阁,抬头发现李太后居然也在。要知道这阵子李太后除了去坤宁宫看望自己孙子,其它哪儿都没去。

    ……

    。

第684章 朕交给你两个任务

    张鲸后悔没有通报一声便进来了。

    刚才还训斥孙暹冒冒失失呢,这会儿他自己竟然也是。

    本来他就心知肚明李太后对他印象极其不好,这下子又得增添一两分。

    如果知道李太后也来了,他早早避开不进来便是了,可眼下已经进来,再无退下之理,恨只恨自己仗着是第一大红人又是大内第一人,便不通报一声昂昂自若进来了。

    这下可好?

    万历皇帝倒还没什么,毕竟习惯了张鲸这一套。

    可李太后见了,阴沉着脸。

    张鲸忙跪下给李太后、万历皇帝磕头行礼,只是不敢抬头。

    “张公公有事吗?”万历皇帝问道。

    “奴婢是,是有两件事需,需要禀报万岁爷知。”此时此刻,尽管张鲸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可当着李太后的面,他还是紧张,说话未免磕巴。

    “说吧,什么事?”

    “奴婢听说慈宁宫的管事牌子付大海已然去世。”张鲸弱弱地道。

    “朕,知道了。”

    “……”张鲸微微一滞,一时竟无言以对,思绪飞驰地想着,难道李太后突然出现在西暖阁便是告知实情的?

    “还有什么事?”万历皇帝又问。

    “奴婢听说,听说潞王爷,他,他已经偷偷离开了京城。”这回张鲸不仅说话磕巴,而且声音异常的微弱。

    “朕,也知道了。”万历皇帝平静地说道,“娘都已经告诉我了。”

    “……”张鲸肠子都悔青了,后悔没有听从申时行的主意。

    且不说申时行不建议他坦诚,甚至都不建议他来万历皇帝这里。

    更糟糕的是,他本打算见机行事不会轻易说出来,可谁知他冒冒失失一进来便看见了李太后。

    这让他一下子慌了神。

    所以将他认为的两个秘密都告知。

    然而不幸的是,万历皇帝说早就已经知道了,而且看起态度平和。

    他失策了。

    还是申时行料得准、看得远。

    张鲸依然跪着不敢起来,也不敢抬头看李太后或万历皇帝一眼。

    “张公公起来吧。”万历皇帝抬手吩咐道,并示意张鲸坐下。

    张鲸也只得战战兢兢地坐下来,感觉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李太后这时起身说道:“钧儿,娘先回慈宁宫了。”

    “恭送娘亲!”万历皇帝跟着站起来。

    张鲸更是生怕起身慢了。

    李太后出西暖阁。

    张鲸这才感觉如释重负一般,原来他的压力全来自于李太后,似乎并没有感觉到来自于万历皇帝的压力。

    “张鲸。”万历皇帝忽然敢喊了一声。这时已经看似不平静了。

    “奴婢在呢。”张鲸忙答道。

    因为万历皇帝的忽然认真,所以张鲸不由得神情一紧,心想难道万历皇帝刚才的平静都做给李太后听的?

    万历皇帝吩咐道:“朕让你立即去做两件事,不得有任何差池。”

    “万岁爷请吩咐。”

    “你过来。”万历皇帝招了招手,示意张鲸靠近一些。

    张鲸躬身凑了过去。

    万历皇帝小声说道:“第一件事,朕让你唱查明付大海的真正死因。”

    张鲸愕然问道:“万岁爷,莫非付大海不是暴毙而亡?”

    “朕怀疑不是。付大海年纪轻轻,又怎会突然暴毙而亡?而且皇弟又恰好在付大海一死就偷偷离开京城?这里面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朕命令你去查,但要暗查,尤其不能惊动朕的娘亲。”

    “奴婢明白。”

    “查出什么消息,立即向朕汇报。”

    “知道了。”都说伴君如伴虎,可与万历皇帝单独在一起时,张鲸却感觉到这最轻松的时刻。

    他很怕李太后,却不怕万历皇帝。

    “第二件事,你立即派出东厂的特务将皇弟抓回。”

    “……”张鲸不由得浑身一哆嗦,便如同吃了一记响雷。

    “你听见了没有?”见张鲸杵在那儿也不搭话,万历皇帝有些恼怒。

    “奴婢听见了,只是,只是……”张鲸支支吾吾,一颗心七上八下。

    “只是什么?朕吩咐你的事,难道你还要拒绝或讨价还价不成?”

    “奴婢不敢,只是心中存有疑惑。”张鲸稍作平复,道,“刚才太后娘娘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是的,所以你要暗中行动,绝不能被人发现。”万历皇帝叮嘱道。

    “奴婢明白。潞王爷先头可是答应万岁爷的,如今又反悔离京,况且还是偷偷离开的,这等于是抗旨不遵,有理由将潞王爷抓回。”

    “但皇弟终究是你师父,你知道朕想说什么吗?”万历皇帝道。

    “奴婢知道。”张鲸点了点头,“万岁爷请放心,奴婢不会顾念师徒之情。万岁爷吩咐奴婢做的事,奴婢一定竭尽全力将其完成。”

    “嗯,不要辜负朕对你的期望,你已经是大内第一人了,想当初冯保想升侯爵,朕没有答应。如今,如果你不负朕之厚望,朕给你封个侯。”

    “多谢万岁爷!”张鲸暗自窃喜。不过想着暗着抓捕自己师父,他又立马儿高兴不起来了。只是这份情愫,他也不敢在万历皇帝面前表现出来。

    “而且,皇弟忽然决定离开,一定是有原因的。”万历皇帝喃喃地道,“娘虽然刚才来解释过,但朕不以为然。希望你挑选一队东厂精英出发,别派一推饭桶办事就行。”

    “奴婢明白。”

    “这两件事办好了,朕升你为侯。”万历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升不升侯奴婢倒不在乎,奴婢在乎能不能漂亮完成万岁爷交代的任务。”

    “明白就好,不枉朕宠信你一场。好了,倘若没其它的事儿,赶紧着人去办吧,越快有结果越好。记住,一定交代清楚,要绝对保密。”万历皇帝再三叮嘱这一点。

    “万岁爷请放心,奴婢铭记。”张鲸点了点头。

    万历皇帝一摆手。

    张鲸躬身而退,退出西暖阁,他才发现自己内衣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尽管在万历皇帝面前答应下来,且没有一丝犹豫,可他心里头在打颤。

    一直在颤抖。

    他清楚这两个任务意味着什么。

    就在张鲸退出西暖阁后片许,从西暖阁摆设的御案后侧方走出一人。

    ……

    。

第685章 父子密室相见

    江陵城张大学士府密室。

    张居正在立书著说,有冯保与潘季驯加入进来,更是如鱼得水。

    这天他们三个说起判决一事。

    迟早需要面对的。

    关键他们还都知道朱翊镠的预测。

    潘季驯担忧地问道:“皇帝真的会如潞王爷所料,要将太岳兄的六位公子全部削职流放吗?”

    冯保代为回答说:“既然是潞王爷所料,那**不离十。”

    “届时该怎么办?如何应对?”潘季驯又诧异地问道,“感觉太岳兄与冯公公好像都不着急似的!”

    张居正付之一笑,回道:“潘老,着急又有何用?”

    “莫非太岳兄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儿子流徙千里之外?”

    张居正看似轻描淡写地回道:“年轻人多吃点苦头,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儿啊,对他们是一种磨炼。”

    “太岳兄好狠的心啊!”潘季驯只好摇头叹气,喃喃地道,“要是我,绝对做不到太岳兄这般风轻云淡。”

    冯保接道:“那是因为潘老没有经历被自己学生清算的痛苦啊!潘老也知道张先生对皇帝付出有多少,可到头来皇帝非但不知感激,还白眼狼似的要清算他,张先生经历过如此大风大浪,自然能做到风轻云淡了。”

    “哎!”潘季驯唯有摇头叹气。他当然能理解张居正心中的意难平,换作是谁心情都不会好过。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张居正道,“既然他做得如此之绝,那就让天下人看一看、评一评。”

    张居正口中的这个“他”,指的自然是万历皇帝。

    继而,张居正又缓缓言道:“况且,若不是潞王爷,我六个孩子的命运会更加悲惨。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们只是流徙充军,又没要他们的命。这点苦比起天下黎民百姓所受的困苦,潘老你说,又算得了什么?”

    冯保不住点头。

    潘季驯却不住叹气。

    见此,冯保解释道:“本来潞王爷是要搭救六位少爷的,可张先生不让。潘老难道还没看出张先生的心意吗?为了向世人揭露皇帝丑陋可恶的一面,张先生不惜牺牲自己儿子的前程啊!我说句公不该说的话,倘若潞王爷最后胜,那张先生六个儿子就成了英雄。”

    潘季驯终于听明白了,像拿着六个儿子做诱饵引万历皇帝上钩一样。

    如此一来,可以让世人更能看清万历皇帝到底一副什么样的嘴脸。

    然而,这个代价……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站在潘季驯当前的角度,他还真是有点不能理解,毕竟是拿着自己儿子做诱饵啊!

    说得好听点,那叫忍辱负重;可说得难听点,不就是无情无义吗?天下哪有这样做爹的?

    冯保接着说道:“张先生可谓一片苦心,其实心头最痛的人是张先生,但愿他六位公子将来能够理解。”

    话音刚落,只听密室里传来另一道声音,竟还带着几分怄气:

    “不能。”

    接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张静修。

    三个人皆是愣了愣,神情诧异,其中以张居正为最。

    他们都没想到,张静修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找到这儿来了。

    原来,自潘季驯现身这里,张静修便与游七有一番对话,可当时也没问出什么名堂来,所以多了一个心眼儿,时常观察游七的行踪。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果不其然,张静修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居然发现大晚上夜深人静时分,游七竟钻进朱翊镠的房间。

    这让张静修不禁起了疑心。

    再一跟踪竟发现张静修房间的壁画里还藏有一道暗门。

    所以,张静修偷偷进来了。

    不进来则罢,一进来让他感觉像做梦一般,竟隐约听见他爹说话的声音。

    而且,还偏偏听到他爹说什么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又不让朱翊镠救他们兄弟六个,居然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六个被万历皇帝惩罚流徙充军……

    这还是他爹吗?

    他爹真的还活着吗?既然活着,为何如此无情?然而,听声音确实是,看背影就更是了。

    可他爹什么时候变如如此无情?

    虽然他们兄弟六个平常与他爹交往不多,可都知道他爹只是因为一心扑在事业上,并非不爱他们。

    这会儿却无情至此……

    所以,这才导致张静修现身时,回答“不能”两个字透着一股子怄气。

    然而这股子怄气稍纵即逝,因为随着张居正一转身,张静修便已看清并确认眼前这人正是他“死去”的爹。

    “爹?”

    因此,尚未等张居正、冯保、潘季驯反应过来,张静修就紧随那怄气的“不能”二字喊了一声爹。

    望着自己最疼爱的幼子,张居正顿时感觉鼻子一酸,然后从嘴里挤出两个字来:“静修?”

    “爹,真的是你,爹居然还活着,孩儿这不是做梦吧?”

    张静修说着已然泪奔,早将刚才听到不开心的话置之脑后。

    “你怎么进来这里?”张居正忽然冷着脸责斥道,“是谁让你进来的?”

    “爹,没有谁让孩儿进来,是孩儿暗中跟踪七叔,并发现这里的,孩儿万万没想到爹竟然,竟然还,还……”

    张居正心里头欢喜,恨不得冲上去将儿子一把揽进怀里;可表面上却摆出一副冷静又漠然的神情,直接打断朱翊镠的话,没好气地训斥道:

    “都已经娶了媳妇儿成家,马上就要当爹的人,怎么还动不动哭鼻子?”

    张静修抹了一把眼泪:“看到爹还健康地活着,孩儿不知有多开心呢。”

    张居正一摆手:“既然进来这里,就安心地坐下吧。”

    张静修点了点头,思绪飞驰地寻个凳子坐下,眼睛一刻也不离他爹,就当冯保与潘季驯不存在似的。

    张静修一坐下,都沉默了。

    张居正率先开口,问道:“刚才咱说到哪儿了?”

    冯保和潘季驯都犹豫了一下。

    张静修回道:“爹,刚才说到皇帝爷要流放我们兄弟六个,爹不让潞王爷相救,说那是对我们的一种磨炼。孩儿不大能理解,心中有颇多疑问。”

    张居正脸色当即一沉,以责备的口吻道:“没问你,长辈说话,你这晚辈只管听着便是,休得多嘴!”

    ……

    。

第686章 父子对话

    被张静修的突然闯入搞得有点儿不知所措,冯保和潘季驯两个眼神迷离都还没缓过神来似的。

    以致于张居正问他们说到哪儿,他们一时竟像是哑巴。

    当然,以冯保与潘季驯的经历与头脑,绝非完全没有缓过神来。

    主要是觉得,既然张静修来了,就不宜再谈论判决一事。

    一来,这判决确实够残忍的,都要流徙充军,张静修就是其中一个;

    二来,刚才张居正那番“冷酷无情”的话张静修显然听见了,不然也不会怄气地说不能,那还谈什么劲啊?

    所以,冯保与潘季驯的沉默,是有过考虑的,只是他们都没想到张静修竟然心里鼓着气似的接了过去。

    张居正是个玲珑剔透的人,一瞅冯保与潘季驯的神情,便立即明白,所以索性问自己儿子:

    “刚才我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嗯。”张静修点头。

    “皇帝要将你们削职流徙充军。”

    “皇帝的旨意已下来了吗?”张静修诧异地问道。

    “还没有,但这是潞王爷的预测。”

    “哦,老大的预测一向很准。”

    “潞王爷本来是要决定救你们的,可我不让,你能明白爹这么做的苦心吗?”

    张居正直截了当问道,自打张静修进来,他就一直冷着脸。

    张静修却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说道:“爹,孩儿心中有诸多疑问,还望爹为孩儿解答。”

    张居正没有作声。

    张静修也不管那么多了,他心中的疑问实在太多。

    偏偏朱翊镠又不在,不然他可以直接去问朱翊镠的。

    所以张静修径自问道:“爹对外宣布逝世的消息,人却躲在密室里,这不是欺君欺骗天下人吗?”

    “你爹也是迫不得已啊!”这时冯保插道,“如若不信,你可以问潞王爷。”

    “我当然相信。只是这样做,难道你们没想过后果吗?”

    张居正反问:“这话还用你问?”

    张静修喃喃地道:“这样看来,老大肯定也同意这么做了。既然如此,那孩儿也没什么好问的。”

    “那你现在能理解吗?”张居正又问。

    “能,但孩儿不甘。”

    “皇帝的旨意只能遵从,有什么甘不甘的?”张居正一本正经地道。

    “爹,倘若你真这样认为,那为何要选择诈死呢?”张静修轻轻地反问。

    “……”把张居正问得一愣。

    当然,也包括冯保和潘季驯。他们两个与张静修只停留在认识上,对张静修没有多深的了解。

    但他们两个都知道,朱翊镠与张静修如同亲兄弟,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既然朱翊镠这般看得起张静修,那说明张静修自有与众不同的地方。

    此刻见张静修这般问他自己爹,冯保和潘季驯也算见识到了两分。

    试问天下间能有几人能将张居正问得哑口无言?

    “孩儿倒不是害怕流徙充军,而是想问爹这么做到底目的何在?”

    “假若皇帝一意孤行不听劝告也要倒行逆施,潞王爷便有取而代之的心。”

    “老大要取而代之?”乍一听,张静修吓得目瞪口呆,诧异地道,“莫非老大想当皇帝不成?可他分明只想挣钱,过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生活啊!老大说了当皇帝多没劲。”

    “为了责任,为了救世,为了救更多的人,不想当也得当。有能力者,当然要上。况且人这一辈子,无论是谁,又有多少事是自己心甘情愿而做呢?不夸张地说,我们每个人每天都在做着九成以上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张居正说得语重心长,一方面解释张静修心中的疑惑,另一方面也是与他讲做人做事的道理。

    “孩儿明白了,”张静修点点头,忽然冒出一句,“是你们逼老大当皇帝的。”

    “……”张居正又一次哑口无言。

    关键是这个“逼”字听着虽然逆耳,可仔细一想,事实可不就是这样?

    朱翊镠确实是被“逼”的。

    本来,他老老实实当个王爷,不愁吃不愁喝,只要不造反,完全可以过上没羞没臊的生活。

    那样的日子不舒服吗?

    如果不是被人被形势所逼,有必要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还以身犯险吗?

    “爹与老大难道真的要走上一条绝路吗?”

    看得出来,张静修问这一问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痛心。

    张居正黑着脸没说话,感觉儿子还是很幼稚。

    冯保帮衬着回道:“静修,不是我们要走上一条绝路,而是皇帝逼迫我们不得不走上这条路。我们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心,而且为了救人救世。”

    “可若失败,我们……”

    “你要相信潞王爷,还有你爹。”冯保忙抢道。他不愿意听泼冷水的话,也不希望张居正和潘季驯听到。

    毕竟,这确实是一条不归路。

    可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就要有破釜沉舟的决心与勇气,包括承担选择的后果,哪怕失败了是悲剧。

    张静修终于不说话了,看了看他爹张居正,又看了看冯保和潘季驯,忽然觉得他坐在这里似乎完全多余。

    本来私自闯入这里就不应该。

    念即此情,张静修站起来,躬身言道:“打扰爹爹与冯叔、潘伯议事,孩儿先行告退!”

    “小心点,不要被人发现,不要告诉任何人。”张居正叮嘱道。

    “孩儿知道。”张静修接着问道,“孩儿平常能进来这里看望爹爹吗?”

    “不能。”张居正不假思索,还刻意补充道,“一次都不能。”

    张静修微微一滞,想了想,说道:“那爹爹保重!冯叔保重!潘伯保重!”说完,扭头而去。

    可就在转身的那一刹那,想到马上就要流徙充军离开这里,心里着实不是滋味儿,自己的理想呢?老大呢?还有秦涵茜与她腹中的孩子呢?

    一想到这些,张静修心中一恸,眼眶情不自禁地湿润了。

    尽管得知他爹还活着,这让他有高兴激动的地方,可转念又想,他爹即将走上一条反抗的不归之路,他立马儿又高兴激动不起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跟踪游七发现这个天大的秘密……

    人有时候还是糊涂一点好!

    带着无尽的感慨与复杂的情绪,张静修偷偷出了密室。

    夜深人静,秦涵茜尚未睡去,还在焦急地等候。

    ……

    。

第687章 判决终于下达

    “怎么样?”

    “有什么发现没?”

    见张静修终于回来了,秦涵茜迫不及待地问道。

    张静修摇头回避。

    这是他第一次在秦涵茜面前说谎。

    没办法。

    实在关系重大,而且出来密室之前他爹还特意叮嘱过。

    秦涵茜也不多问,莞尔一笑:“既然没什么发现,那就安心睡觉吧。”

    张静修愧疚地搂着秦涵茜问:“你有没有后悔嫁给我?”

    秦涵茜双眉一扬,摇了摇头,一副无语的神情,还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张静修的脑子,道:“时至今日,孩子眼看就要出生了,居然还问这个?”

    张静修却将秦涵茜抱得更紧,感慨地道:“今日的张家已经不同往日了,被皇帝抄家,马上还要接受惩罚,孩子出生恐怕见不到我这个爹了。”

    “不要想那么多,睡觉吧。”秦涵茜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觉得自己这一生的命运已经够苦的了,直到遇见张静修,她才感觉苦尽甘来,可谁知,好日子才过一年,张家便瞬间土崩瓦解。

    万历皇帝竟如此嫉恨张居正,也就是她的公公,那这次判决的结果,肯定好不到哪儿去。

    她不敢想,每次一想便头疼。

    自张家被抄,这些日子她也是在惶恐中度过的,只是深知腹中有孩子,不敢胡思乱想以保重自己身子。

    可有些事情总得需要面对。

    但要说后悔,她还真的没有。毕竟张静修很爱他,张家人起初反对她与张静修在一起,可后来也没什么,并没有对她冷眼相待,早已将她看作是张家的媳妇儿了。所以她更多的是感激。

    “我想认真地跟你说一件事。”张静修忽然一本正经地道。

    “说吧,我听着呢。”秦涵茜乖巧而温柔地回答。

    “我这次可能要接受被流放的惩罚。”

    “流放?”秦涵茜一惊非小。

    “对,我与五个哥哥可能都要被流放千里之外。”

    “皇帝的旨意不是还没下达吗?”

    “可老大早已作出预测。”

    “……”秦涵茜沉默了好大会儿后才态度坚决地说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将孩子带好,耐心等你回来。”

    “我让你改嫁,你肯定不愿意。”

    “废话。”

    张静修深深叹了口气,说:“也不知老大什么时候能回来,有他照顾你,我就放心了。”

    秦涵茜也感慨地道:“如果只是出于私心,我还真希望大哥能当皇帝,这样你就不会受罚,而张家以及张家所有人都不会有事。”

    张静修没有吱声。

    放在之前,他一定会出言阻止秦涵茜不要胡说,这种话说不得的。

    然而今天,他沉默了。一来他何尝不希望如此?二来想着他爹也是这样认为而且还付诸了行动。

    可这条路……张静修不敢想。

    尽管他对朱翊镠是无比的崇拜与信任,但要说到“造反”,在他眼里简直就是死路一条,没有出路。

    所以当秦涵茜说到这个问题时,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又怕说漏了嘴,索性保持沉默不说。

    “还是睡吧,想多了也没用。”秦涵茜已经明显感觉到,说多了不仅没用,还会增加张静修的烦恼。

    ……

    就在第二天,万历皇帝的旨意终于下达,对张居正一案做出判决。

    对于张静修、游七、张居正、冯保他们几个,其实也没什么惊讶,毕竟朱翊镠早在去京之前就已做出预测。

    唯一让他们感到惊讶的是,万历皇帝对张静修竟然网开一面。

    张居正的弟弟张居谦,革去锦衣卫副指挥使职位,发配云南充军。

    张居正的五个儿子,长子张敬修,次子张嗣修,三子张懋修,四子张简修、五子张允修,均革去功名荫职,俱发蛮瘴之地。

    只有幼子张静修,被革去秀才功名斥为编氓,但没有发配边塞,而且还给出一个理由:留下来照顾老奶奶(即张居正老母亲赵氏)。

    另外,张家北京房产以及所有金银古玩全部充公,而荆州城这边除留下三百亩薄田作为张居正老母赵太夫人的赡养之用,其余全部划到朱翊镠名下。

    张家上上下下,一个个都耷拉着脑袋儿,他们等待的判决终于来了。

    他们也就心死了。

    除了游七和密室中的三老,只有张静修,情绪异常的复杂。

    他第一感觉,是朱翊镠救了他。

    为什么都是张居正儿子,就他一个处罚最轻?难道不是因为他与朱翊镠的关系吗?万历皇帝难道真的会怜悯他的老奶奶而赦免他?

    如果真的同情张家,就不会清算他爹后还要抄家判决。

    想来想去,他也只能想到朱翊镠。

    而张居正、冯保、游七他们也都这样认为,认为这是朱翊镠去京后暗中涡旋的结果,不然还真的解释不通。

    也想不出其它的可能。

    张家的人一个个悲伤不已,甚至都来不及绝望。但对于张居正而言,他觉得这是“最好”的结果。

    当然,这个“最好”是相对的,相对于他原本预计的结果,哪怕是与朱翊镠预测的结果相比,也算是好的了。

    毕竟,张静修没有发配充军,还给张家留下三百亩薄田。而且其它全部划到朱翊镠的名下,那意味着他们张家还能与朱翊镠“沾光”共用,就像朱翊镠现在用他们张家的一样。

    本来朱翊镠与张家已经相互渗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难分彼此了。

    所以这当然是“最好”的结果。

    可这“功劳”又只能归到朱翊镠头上。

    很显然,若不是因为朱翊镠,张家这次会更惨。

    张居正,包括冯保与游七,乃至于潘季驯,都深信这一点。

    这样,至此,对张居正的清算正式完毕。这惊心动魄的几个月,真可以说是搅得国无宁日。

    不单官场像是抽风打摆子,就是天底下百姓的心灵也备受煎熬。

    那些通邑大都,甚至边鄙州县的驿舍客邸、酒楼茶馆、船坞书坊、寺庙道观……但凡有人群处,必将张居正所谓的荣辱功过生死沉浮,作为不可或缺的饭后谈资。

    而作为朱翊镠特意指派前来的胡逸仙,就在这时慢悠悠地现身于江陵城的江津口码头。

    ……

    。

第688章 一切皆有可能

    秦涵茜心中倒有两分窃喜,毕竟张静修没有流放千里之外。

    可这两分窃喜她也只能深深藏在心中,丝毫不敢表现出来。

    张家遭此大劫,个个悲伤绝望,她如今也是张家一份子。

    但私底下在张静修面前,她还是敢将心底仅存的两分欣喜劲儿表现出来。

    “看吧,皇帝并没有流放相公,结果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坏。”

    “全靠老大。”张静修道。

    “说实话,这些天我心神不宁,只是没敢在相公面前表现出来,现在总算放心了。”秦涵茜深深舒了口气。

    “对不起!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说哪里话?这种话以后不要说了,再说我可要生气了哈!”

    “哎!哥哥他们……”一想起五个哥哥的命运,张静修着实痛苦。

    “有什么办法?那可是圣旨。没准儿等到立太子之日,皇帝会大发慈悲大赦天下呢。”秦涵茜安慰道。

    张静修摇了摇头,喃喃地道:“那至少得等三年半啊。三年半对于常人来说或许只是一晃而过的事,可对于流徙发配边疆的人来说简直太漫长了,要知道他们度日如年啊。”

    因为张静修从朱翊镠那儿得知,万历皇帝死活就是不愿意立王恭妃的儿子为太子,所以作为缓冲,有一个四年之约,如今只过去半年。

    秦涵茜点了点头。

    的确,她心知肚明,对于流放发配蛮瘴之地的人,三年半时间能不能挺住活下来还是个未知之数。

    “可让咱们又有什么办法呢?”秦涵茜无助地道。

    “或许有。”

    张静修的语气虽然不是很肯定,但却听似充满了希望。

    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他父亲与冯保的决心与勇气。

    判决结果出来之前,他真不敢想他父亲联手冯保推朱翊镠上位,因为感觉希望极其渺茫。

    可判决结果出来之后,让他突然间明白了什么叫“破釜沉舟”,什么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条路看似危险,可它是唯一有可能改变命运的道路。

    不然只能乖乖地接受这一切了。

    可他父亲什么性子?肯定不愿意接受,冯保也不愿意,还有天下间受到万历皇帝不公平待遇的人都不愿意……这不就是反抗的资本吗?

    想着五位哥哥即将要面对悲惨的命运,张静修像忽然间顿悟了似的,又觉得一切皆有可能。

    或许这就叫悲痛的力量吧。

    “有什么办法?”听到张静修说“或许有”,秦涵茜迫不及待地问道。

    “你不是也想过吗?推老大当皇帝。那一切悲剧都可以避免发生。”

    “……”见张静修一本正经的样儿,秦涵茜愣了一愣,随即宽慰道,“我也只是想想,相公还当真啊?”

    “既然我们都想到了,那肯定还有很多人能想到。老大如神仙一般,如果他当皇帝,那天底下受惠的人可就多了。”

    “可大哥心不在此啊!”

    “老大如此优秀,只要他花一半心思就比其他人强。”

    “那倒是。”秦涵茜点了点头,继而又紧锁眉头地道,“可要推大哥当皇帝,难于上青天啊!”

    “那也未必。”张静修想到了他爹,想到了冯保,想到了朱翊镠……想着这不是最强三人组合吗?

    “相公何以见得?”秦涵茜追问。

    “我相信老大。”张静修也只能如是般回道。

    “可大哥根本志不在此,他并不想当皇帝!”

    “为了救人救世,或许老大会改变主意呢。老大当皇帝,不仅能让更多的穷苦人解脱,还能让国家更上一层楼,甚至比我爹都强。”

    秦涵茜叹了口气:“可惜我这个妇道人家,什么忙也帮不上。”

    “当然可以啊!”

    “相公快说,怎么帮?”

    “如此着急,你就不担心后果吗?”

    “向死而生嘛,相公刚不是说了这是救人的最好办法吗?不仅能救张家,还能救天下人救国家,只要大哥有心,为何不搏一搏呢?”

    张静修说道:“老大与李姑娘鹣鲽情深,咱们求老大,老大不一定答应,可李姑娘求他,他断不会拒绝。”

    秦涵茜一听即明:“相公的意思是让我去做之怿的思想工作?”

    “先去吹吹风。”

    “好,明日我便去探探。”秦涵茜不假思索地点头答应了。

    张静修想着,只要朱翊镠有心,再加上他爹与冯保等人的配合,成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他担心的是朱翊镠心不在此。

    只要有心就好办多了。

    然而他们夫妻想当然,并不知道朱翊镠与李之怿早就计划过。

    此乃后话。

    先说那个胡逸仙。

    就在张静修和秦涵茜商量对策的当晚,他到了张大学士府。

    这一路上,他之所以慢悠悠地,是因为每到一个大地方,都要给人算卦看相,顺便赚几两银子当作盘缠。

    虽然他还是一个犯人,但有人替他蹲监,而且他还知道万历皇帝亲口答应朱翊镠放了他,所以他也不担心重新被抓回去,一路南下直至江陵。

    速度虽然慢了点儿,但十分顺利。

    到了江陵,他便直奔张大学士府。

    朱翊镠让他来找张静修。

    他也不忌讳是晚上,既然晚上到张大学士府,那就晚上见张静修。

    所以,张静修与秦涵茜说完话都要准备休息,就这样被喊起来了。

    见到张静修的那一刻,胡逸仙很没礼貌地问道:“你便是张静修?”

    张静修打量着胡逸仙,不认识,于是不客气地反问道:“你是谁?”

    “我是你老大派来的。”

    “谁?”一听说是“老大派来的”,张静修对胡逸仙立马儿另眼相看。

    “你有几个老大?”

    “有且只有一个。”

    “那不就得了?你老大让我来做朱氏集团的总顾问。”胡逸仙也不墨迹,直截了当地说道。

    朱氏集团总顾问?张静修再次打量胡逸仙几眼,确实也没发现眼前这个老头有何过人之处。

    见张静修沉吟不语,胡逸仙直白地问道:“怎么?怀疑我?”

    “不不不,既是老大派来的,我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张静修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可以问朱翊镠消息的人,连忙问道:

    “老大在京情况如何?”

    ……

    。

第689章 怪怪的大仙儿

    “放心吧,他在京待是不长的,马上会回来。”胡逸仙回道。

    “是吗?”张静修听了大喜,但又很怀疑眼前这个老头儿的“实力”,“老先生为什这样认为呢?”

    “你老大总是叫我大仙儿,你也这样称呼算了,老先生不好听。”

    “老大为什么叫你叫大仙儿呢?”张静修好奇地问道。

    “因为我有一种特殊的能力,你老大佩服,所以这是他对我的尊称。”胡逸仙摆出一副得意的神情。

    “哦,”张静修点了点头,继而喃喃地道,“可大仙儿通常不是讽刺那种坑蒙拐骗的败类吗?”

    “你这家伙,怎么说话?骂人呢。”胡逸仙白了一眼。

    “对不起!对不起!”张静修连忙躬身道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用说对不起,你老大就是这个意思。”胡逸仙坦诚地道。

    “……”张静修愣了愣,一时摸不着头脑,心想眼前这位老头儿如果真是一位坑蒙拐骗的人,那老大也不会委任他来江陵任朱氏集团的总顾问啊!

    可胡逸仙东一句西一句,张静修确实分辨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但有一点他倒是很确认,眼前这位老人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

    既然老大这么叫,而老先生又让这样叫,那就叫“大仙儿”吧。

    张静修道:“晚辈尚未请教老,哦,尚未请教大仙儿的大名呢。”

    “我叫胡逸仙。”

    “大仙儿从前是做什么的?”

    “你刚才不是料中了吗?坑蒙拐骗。”

    “……”张静修又是一愣,感觉胡逸仙这人还真是有点奇怪。

    “看吧,说真话又不信,我从前真是一个靠坑蒙拐骗混饭吃的人。”

    “那老大为什么请你,还让你来江陵城担任朱氏集团的总顾问呢?”张静修直截了当地问道。

    “靠坑蒙拐骗都能混饭吃的人,当然有特殊的能力啊!”

    “好吧。”

    张静修也不想纠结下去,只有待日后慢慢了解这个怪人。

    他还是关心朱翊镠的状况,所以接着又问道:“胡大仙儿,老大真的不久会回来吗?”

    “不信等着瞧,京城他待不长的。”胡逸仙悠悠然地道,稍顿了顿,接着又补充了一句,“除非他当皇帝。”

    一听到“当皇帝”,张静修的精神当即为之一振,感觉一点困意都没有了,但他也没有过多的表现出来,只是讶然地道:“老大当皇帝?”

    “他是潞王爷,虽然已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但依然流着皇室的血液,不当皇帝,谁允许他长期留在京城?”

    “老大怎么可能当皇帝呢?”张静修有心,故意说道,“皇帝是老大亲哥,膝下有子,无论如何轮不到老大啊!”

    胡逸仙看似神秘地一笑,但也没有作过多的解释。

    毕竟首次见面,又是大晚上的,张静修感觉暂时还不能与之聊深。

    所以胡逸仙不解释,他也没追问。

    但有一点还是令他欣慰:胡逸仙既然这样说,那表明人家也想过朱翊镠当皇帝的问题。

    看来真不是他与秦涵茜这样想。

    这样想的人恐怕不少。

    至少他还可以确定张家和朱氏集团的员工肯定都这样想。

    想的人多了,资本就足了,那成功的概率自然而然就大了。

    张静修正为此而得意,忽然听到呼噜声……靠,也就这么一会儿没看,胡逸仙竟然作着睡着了。

    张静修无语地摇了摇头,想喊一声大仙儿,又怕打扰人家;可不喊,总不能让人家这样坐着休息一晚吧。

    “大仙儿。”

    “大仙儿?”

    张静修走到胡逸仙身边,轻轻喊了两声。

    可胡逸仙毫无反应,依然坐着一动不动,却一劲儿地打呼噜。

    没辙,张静修只得抬手轻轻地推了胡逸仙一把。

    “你老大当皇帝没问题的。”

    胡逸仙眼睛都没睁开,就从嘴里蹦出来这么一句。

    张静修极其无奈,带着两分责斥的语气:“大仙儿,你胡说什么呢?”

    胡逸仙又开始打呼噜了。

    也不知道他是真睡还是假睡。

    反正张静修这还是第一次见识坐着睡觉打呼的人,而且坐得还挺稳当。

    只是如此一来,张静修犯难了,该不该继续叫醒胡逸仙呢?

    “大仙儿,给你安排好房间,到床上睡觉多舒服。”

    张静修也只能试探地说道。

    然而没有一丝反应。

    怎么说人家也算是客人,而且还是朱翊镠请来的。

    张静修当然不会怠慢,既然人家要这样睡,那只能陪着了。

    不然怎么办?

    总不能自己床上睡觉,而把胡逸仙一个人留在这里坐着睡觉吧。

    喊又喊不醒。

    不管人家是真的睡去了,还是有心不愿意醒,反正就是陪一晚嘛。

    张静修只得找来一条被子搭在胡逸仙身上,而他自己则趴在桌子上睡觉。

    胡逸仙偷偷笑了。

    ……

    翌日一早。

    张静修一觉醒来,发现被子已搭在他身上,而胡逸仙不见了踪影。

    张静修连忙去找。

    原来胡逸仙老早就醒了,一起来便去了朱氏集团。

    可值守的人都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什么来历,只看见他从张大学士府客堂里走出来,还以为他是张家的什么客人,所以也没有撵他走。

    胡逸仙像个主人似的,自个儿大摇大摆地参观起来。

    张静修找到他时,他正愁眉苦脸地抱怨:“不知那小子是怎么想的?居然请我当总顾问?朱氏集团干的全都是技术活儿,我哪儿擅长啊!”

    “大仙儿,这么早呢,昨晚没休息好吧?”张静修走过去打招呼。

    “来来来,你来了正好。”胡逸仙一把抓住张静修。

    “大仙儿,何事?”

    “你老大不在,朱氏集团你做主吧?”

    “嗯。”张静修点了点头,诧异地望着胡逸仙,感觉一肚子话想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嗯”了一声后沉默。

    胡逸仙道:“看来,你老大请我来做朱氏集团的总顾问只是个幌子啊!”

    张静修愣了一愣,随即问道:“大仙儿何以这般认为?”

    “明摆着嘛,如果真的让我做朱氏集团的总顾问,那我倒很有自知之明,压根儿就不是这块料。”

    “……”朱翊镠更是不解了,看不懂胡逸仙,也猜不透朱翊镠。

    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

    。

第690章 内相外相再次会晤

    张鲸奉万历皇帝之命,暗中调度两队人马前去追截朱翊镠。

    东厂之所以令人闻之色变,不是没有理由的。它是皇帝的特务组织,权力在锦衣卫之上,只对皇帝负责,不经司法机关批准可随意监督缉拿臣民。

    尤其是到了明中后期,东厂的侦缉范围甚至扩大到了全国,连远州僻壤也出现了“鲜衣怒马作京师语者”。

    所以他们办案很有一套。

    ……

    申时行又一次被张鲸邀请。

    这一外相,一内相刚在文华殿会晤完毕,才过了一天再次相约。

    申时行感觉很迫切,的确想与张鲸再长谈一次,上次被打断了。

    可他也担心,毕竟外相、内相原则上是不能单独见面的。

    按区域划分,紫禁城大致可以划分为三大块儿(或者叫三重):第一大块儿是午门至会极门(也就是皇极门)之间,内阁与六科廊在此办公。

    第二大块儿是,会极门至乾清门之间,也就是宏伟壮阔的会极、中极、太极三大殿,而两旁厢房里,则是内宫二十四监局的值房。

    第三大块儿,自然是乾清门内,这是皇帝与后妃们的私寝之地。

    上次见面是在文华殿(明清两代经筵之地),本来又是为了经筵一事,还有中官引路啥的,所以申时行还不怎么担心。

    可这次,张鲸竟领着他进了中极殿的耳房。

    按常规这是不允许的。

    朝廷早就有了先例,为了避免内外串通要挟皇权,内宫司礼监掌印太监与外廷首辅绝不准单独见面。

    皇帝有旨到内阁,有专门的传旨太监;皇帝要接见大臣,有关门的领路中官……这些五花八门的专职内侍,虽然都归司礼监掌印太监管辖,可掌印太监本人并不像人们想象中的那样可以为所欲为,他的行动处处受到诸多制约(所以再强调一句:明朝其实没有所谓的宦官专权,哪怕权力大于刘瑾、冯保、魏忠贤等,皇帝要弄你,通常也只需一句话的事)。

    只不过,先皇先帝们制定的这些禁令,过了一百多年数代皇帝之后,早已变得日渐松弛。

    纲纪朽坏的最大表现就是:有禁不止,将禁令视作空气般存在。

    司礼监掌印太监与内阁首辅这内外两大权相的配合如何,往往成为政局是否动荡的晴雨表。

    这方面的例子不胜枚举。

    这也是为什么张鲸一上台,申时行就急着与张鲸不计前嫌要搞好关系。

    申时行本就是个“和事佬”的性子。

    他当然不希望内相、外相不和。本来眼下的朝局就已经够动荡的了,若他与张鲸还起矛盾,那国将不国。

    所以这时候他想着必须放下成见。

    张鲸敢约,他就敢来。

    张鲸不约,他还想约呢。

    不过,前朝内外“两相”,虽然暗中通气互为声援,但表面上还是要掩人耳目互不来往。

    因此,当张鲸邀请申时行来中极殿耳房“坐坐”时,申时行虽然愿意来,可他刚一坐下就开口问道:

    “张公公,你我二人坐在这里,是否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是万岁爷叫咱来的。”

    “啊?”申时行微微一怔,他还以为只是张鲸的意思呢。

    张鲸似乎看透了申时行的心思,嘴角一扯,笑道:

    “申先生,若按祖宗定下的规矩,万岁爷接见首辅,咱这个司礼监掌印是不该在场的,你说是不?”

    申时行轻抚髯须,并没有作答。

    张鲸接着又说道:“若完全按照祖宗定下的规矩来,那先前太后娘娘直接与大臣会面,且议论国事,这更是有悖祖训,你说是不?”

    “这……”申时行欲言又止,他一时没有完全想明白,张鲸为什么这时候要将李太后拎出来。

    张鲸的脸上又浮现出几分刻毒的笑意,接着问道:“申先生,放在之前,如果有人嚼舌根说太后娘娘如何如何,你该怎样回答?”

    “张公公,这有何难?之前是因为皇帝圣龄幼冲,太后娘娘作为皇帝的生母有监管的责任,当然不一样啊,世人也都能理解的。”

    “这不就得了?”张鲸一拍大腿,兴冲冲地说道,“你还担心你我会见,被人说闲话吗?如今的朝局,申先生比我更清楚吧?为了万岁爷,为了免除太后娘娘的担心,你我能不见面吗?”

    申时行心下里当然承认张鲸的话有道理,但他又觉得这位老公公也许被冯保压得太久,一朝得势,便有些肆无忌惮了。他当然不好指责,甚至规劝也不能,只得委婉地答道:

    “张公公,我们做大臣的,为了皇帝与太后娘娘背些黑锅原也不算什么,只是凡事须得谨慎,小心不亏人。”

    一听这话,张鲸心里头不免有些失望,感觉申时行还是那个温和、低调的性子,这方面远不及张居正。

    张鲸与冯保一样,信奉的都是“胆儿小做不成大事”,只得叹了口气,感慨地道:“有些个做臣子的,蚕豆大的蚂蚱嫌路窄,申先生却是獭子过水一重皮,毛都不湿一根,真是高手。”

    说着,张鲸还竖起大拇指。

    “张公公过奖了!”申时行总觉得张鲸话里带有讽刺的味道,他也不想这么闲扯下去,便抄直了问,“请问张公公,不知皇帝又有何旨意?”

    张鲸顿时将脸上的刻毒与笑意一扫而空,换了一副严肃的神情,答道:“有两件事,还需申先生留意。”

    “张公公请说,哪两件事?”

    “第一件事,万岁爷要暗中追回潞王爷,我已经派东厂的人出发了,希望申先生不要插手。”

    “……”申时行很想说,但一时怔愣住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沉默了一会儿他才问道,“张公公还是将潞王爷秘密离京的消息告诉皇帝了?”

    “不,是太后娘娘自己告诉的。”

    申时行又是一怔:“这么说,皇帝这道旨意只对你一人而下?”

    张鲸点了点头。

    “完全背着太后娘娘?”申时行接着又追问道。

    张鲸没有作声,等于是默认了。

    申时行思绪飞驰,如此一来,总感觉有事要发生,但要具体说什么事,他又说不上来。

    显然,张鲸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不让他这个首辅插手。

    申时行只好接着问道:“张公公,不知第二件事是什么?”

    张鲸却道:“申先生,这第一件事你还没答应,怎么就想着第二件事?”

    听张鲸这语气,不疾不徐,像绵绵细雨,却字字似针。

    说心里话,申时行一直不喜欢张鲸这阴阳怪气的脾性,可人家讨万历皇帝欢喜,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况且又是朱翊镠的徒弟,申时行也不得不想深与结纳,只好回道:

    “好,我不插手。”

    “其实,即便申先生插手,肯定也改变不了什么。”张鲸笑了笑说。

    这一点,申时行当然心知肚明。

    “第二件事,希望申先生上疏恳请万岁爷再添一位阁臣,而这位阁臣必须是王锡爵。”

    “……”申时行再次愣住了,请求万历皇帝增添一位阁臣这没什么,可为什么此人一定要是王锡爵呢?

    难道仅仅只是因为当初王锡爵反对张居正最厉害被张居正弃用吗?

    先头张居正去世,已经将王锡爵召回,这会儿又要神速地升他至内阁?

    申时行不知道说什么好。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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