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二章 三十三名高地法师
杜正一检测了周围，他不是不相信刘子予，但这是一个标准流程。
一种像空间定向扭曲那样强大的魔法，在被使用以后会释放出几种特有的魔法痕迹，都很罕见，所以基本上只要杜正一检测到任意一种就可以初步确定刘子予他们确实是被人袭击了。但测试的结果让杜正一略有吃惊，刘子予一边清理自己的伤口一边向他问道，“难道我说的不对？”
杜正一回头看了看她，她一脸烦躁，对疼痛和伤口都没有怎么大惊小怪，粗手粗脚却动作娴熟地处理着额头上流血的伤口。“你说的应该没错。但为什么空间定向扭曲魔法的七种痕迹，我只检测到了三种？”
刘子予略微停顿了一下手上的工作，脸上又流露出陷入沉思的恍惚表情，但很快她就想明白了，毫不吃惊地说道，“那很正常。”
“为什么？”杜正一问道。
“这种植物非常奇怪，主要以能量为生，检测魔法痕迹的几个指标是能量残留，缺失的部分是被植物吞食了。”她思索了一下，“剩下的是哪三种？我有了点想法。剩下的三种能量一定是植物不吸收的能量，从这个角度着手，我们很有可能会找到真正可以使用的魔法。”
杜正一觉得她的确聪明，早晚会找到真正的解决办法，他并不担心这个。而且，如果没有人在这里搞破坏，说不定她本来再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用人类的设备处理掉植物了。
解决植物是刘子予的问题，解决人却是他的问题。他还有一些疑惑之处需要问她，“从听到b声，到我走到这里一共花了九分钟。在我开始清理现场，到现在又过了五分钟。为什么在开始的九分钟里，植物把这里完全覆盖了，但在后来的五分钟里，植物没有先前的生长速度？按照原本的速度，现在植物应该二度生长起来了。”
“哦是这样。”刘子予差不多已经清理干净了创口，又用了一个简单的皮肤细胞加速愈合的魔法。“这些植物以能量为食，是真的以能量为食，能量就像是他们的肥料，或者他们的生长激素。当这里有能量的时候，他们会迅速吞食，整个植物的所有生长能力都会倾斜给这边，就像是它们知道这里的生存可能最大。我不知道哪个上帝设计出了这种生物，它简直毫无品味，存在的唯一目标就是疯狂生存，就好像饿死鬼托生一样。”
杜正一没有说什么，他看了看其他几个高地法师也有要醒来的迹象，有两个高地法师受的伤明显比刘子予要严重一些，需要立即被搬运出去。好在其他留在花园里的高地法师也赶进来帮忙，杜正一不再跟刘子予说下去，他帮助高地法师把伤者送了出去。刘子予自己去找高地法师里能帮上她忙的人，她纠集了三个人跟她一起去开会，要顺着新思路商量出一套可行的解决方案，接着再去做实验。
问题摆在这里，刘子予跟这个问题就较上了劲，要把问题解决掉的雄心壮志比高地法师还足。不过杜正一也意识到高地法师本来就是以平复任何执念为目的的一伙法师，虽然是他们的家快要完蛋了，但他们没有刘子予这么高的竞争心理仍旧是正常的，说明他们修行的确实不错。
哈希法师要比他们显得略微忧虑一些，杜正一走出发疯的植物团以后顾不上去找罗奇，大略看了一眼关歆月还跟他在一处，就跟着哈希法师去说话了。
“是人为的吗？”在他们走到湖边稍显安静的地方，哈希法师就立即问道。
“是的。”杜正一说道。
哈希法师没有废话去询问细节，他有着杜正一非常喜欢的简明节奏。“有多少人可以远距离地施放这种魔法？”
“我们在这里的这些人，绝大部分都能做到。”杜正一说道。
哈希法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没有指责，杜正一也没有推诿n，一老一少两人进入了一段极为和谐的合作关系里。杜正一几乎可以感觉到他在这片刻的思维里，哈希法师的思路已经转过了几个回合。
“周权法师在哪里？”哈希法师问道。
“我已经交代人去找了。”杜正一说道。但他在这些人里并没有领导权，他不敢肯定他随口委托的人会百分之百地帮他做事。虽然迫于n，他们还是会执行他的命令，但是效率肯定大打折扣。
“杜法师，事到如今，我们必须正视这个问题，将这场灾难修正为针对高地法师的行为。这不是一场意外。”哈希法师说道。
“所以，”杜正一接道，他实际上比哈希法师还要高上一些，略微向下注视着老者的眼睛，“所以我们中的某个人究竟有什么目的，是因为看高地法师的宝贵挂毯不顺眼？还是我们中有一个基建狂魔打算把高地法师的老屋拆掉翻新？”
“杜法师！”哈希法师略有些责备地叫道。
“哈希法师。”杜正一说道，冷静地看着高地法师，耐心地使用着哈希法师自己的句型，“事到如今，我们必须互相信任，彼此再无保留。我恳请您告诉我，这里究竟藏着什么可能遭人觊觎的东西？”
哈希法师沉默地望着他，老者那双睿智宁静的眼睛里有一些评估的意味，但是掩不住欣赏。杜正一知道他一定会说。事到如今他别无选择，问题摆在这里，不管是他还是自己，都必须解决这个问题。
“我听说你是一个孤山守卫。”哈希法师突然说道。
杜正一微微点头，承认道，“我是。”
“那你一定能理解，法师有很多古老的秘密，无法遗忘，无法销毁，一旦被世间开启就有无穷的灾祸。”哈希法师说道。
杜正一能明白他所说的话，至少明白了一部分。可是如果哈希法师是在暗示这里的地下有孤山一样等级的秘密，他就真的要吃惊了。如果罕见的秘密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三个四五个的话毕竟有点不合常理。
“我并不是说这里也是一座孤山。”哈希法师说道，他看出了杜正一有所保留的意思，知道他可能误会了。“这里也许本来曾经是，但是现在这里的地下已经遍布着诅咒，任何人都不能下去了。我们这些法师，从最开始就是三十三人，被挑选出来作为这里的守护者。孤山守卫的存在是为了保师最古老的秘密不被泄露，我们这些人在这里，是因为地下的诅咒无法除去，我们的存在是要保护那些好奇心太旺盛的人，也是为了保证他们不能草率地将诅咒引回世间。”11
第三百六十三章 反叛的始祖
“哈希法师，请问您听说过已故的琼林计划委员会首席法师，郑汉斌法师吗？”杜正一问道。
“我听说过他。”哈希法师从容地望着杜正一，“不过在他生前，我并没有缘分与他相识。我听说他相信自己有能力得到始祖法师的魔法，所以走进了一处禁地。”
“这么说他到的确实不是这里？”杜正一问道。“也不是你们前几天修行的地方？”
“并非此处。我们也绝不会在诅咒之地修行，高地法师同样无法在诅咒中幸免。”哈希法师说道，“虽然并不是所有高地法师的居住之所都毗邻诅咒之地，不过诅咒之地也确实并非一处。”
“那罗奇前几天去的那个地方”杜正一迟疑地问道。
“那里是不一个不吉利的地方，我们不愿意靠近那里，但是那里并非我们守护的地方。否则的话，当初我们就将那里封锁了。”哈希法师说道。“如果那里真的有诅咒，那么你现在应该已经看到了。”
已经看到罗奇和周权横尸在地了，杜正一明白哈希法师的意思。
“大师，他们去的那个地方究竟有什么不吉利，您能解释的更详细一些吗？”杜正一问道。
哈希法师仔细地看着杜正一，“你对那里的兴趣更大？”
“那里肯定没有始祖法师的法器，对不对？”杜正一问道，“否则你们不会真的弃之不理。”
“应该是没有的，即便有也不会有什么用，因为那里只是一座墓穴。”哈希法师说道。“虽然有很多人不明所以，可能会将那里与诅咒之地混为一谈。”
“是谁的墓穴？”杜正一问道。
“当然是始祖法师的墓穴。”哈希法师说道，“其他人的墓穴并不真的存在，我们不过是俗世之人，一旦凋落，便是尘归尘土归土，就连墓穴也会化为尘埃，一并归之于乌有。”
“可是”杜正一疑惑地思索了一番，“始祖法师不是离开了吗？”
“始祖法师从来也不是一个人。”哈希法师说道，“他们因为一场灾难而来到这个世界，大部分始祖法师死在阻挡灾难蔓延上，一小部分始祖法师逃到了这个世界。他们开始在这个世界扎根，重建世界。可惜不久之后他们之间出现了分歧。他们原本是兄弟，以及姐妹，他们是这个世界仅存的生命。他们在抵达这里之后，首先找到了世界的根源，种下世界之树的种子，他们创造了我们，所以我们称他们为始祖。他们最初的目的是希望世界能够逐渐繁荣起来，可是其中一个始祖出现了激进的想法，他想要用特别的方法加速生命之树的生长。为了这个，他们展开了一场大辩论，在我们高地法师的传说中，他们几乎耗费尽了世界的力量用来推导对错，可是仍然得不到一致的结果。鉴于他们曾经自己制造了一场灾难，几乎导致了自己的灭绝，大部分始祖法师决定采用保守的方法，他们驳回了那名激进法师的念头。啊，你一定知道，驳回激进法师的始祖法师组织，就是法师最高委员会的雏形。这场分歧就这样在水面上平息了，但在深水中一切还没有结束。这名激进的始祖法师在暗地里继续了自己的工作，而且他得到了我们直系祖先的支持。”“直系祖先？”杜正一疑惑地问道，他很少听说法师早期的故事，仿佛除了始祖法师以外就是他们现在的法师。
“我们并不是直接来自于始祖法师，始祖法师先创造了我们的直系祖先，他们很强大，几乎拥有了接近始祖法师的能量。不过始祖法师是更接近神灵的存在，而这些法师仍然是人类。”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始祖法师，直系祖先法师，我们现在的法师，直到人类，这是一条魔法能力递减的链条？本质上，我们其实仍然属于人类这个大范畴。”杜正一插言道，他知道这段话一定是罗奇会感兴趣的，他听了会更加愿意跟着高地法师学习。
“是的。”哈希法师说道，“我们并没有那么大的不同。但这已经远离了我们今天的谈话了，我来继续回答你的问题吧。这位始祖法师和他的追随者开始了一系列极为恐怖的行为，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创造了封印兽。”
杜正一惊诧地望着高地法师，“我以为那是始祖法师的一致行为。”“封印兽本来并非是这种用途，我们高地法师经常把自己比作花园中的园丁，其实这是我们在模仿始祖法师。始祖法师是更高层次的生命之园中的园丁，他们创造了我们，也创造了许多其他的生物。可是这位反叛的始祖法师创造的封印兽用途只有毁灭人类。幸好这件事最终暴露了出来，始祖法师的委员会想要找到和销毁这些封印兽，同时决定处罚这位反叛的始祖。这些事情发生的太过久远，其间的详情已经不是我们能了解到的了，我们只知道当时情况非常复杂，那时正赶上大部分始祖法师已经决定扬帆远行，离开这个世界，进入神的国度。所以我想，既然今天封印兽仍然存在着，就说明始祖法师们没能及时找到所有被隐匿起来的封印兽。在高地法师的一个古老歌谣里，吟唱的是始祖们对反叛法师进行了惩罚，剥夺了他成为神的所有可能，将他罢黜在我们的世界里，惩罚他的灵魂永远处于轮回之间。但古老的歌谣究竟是比喻，还是纪实，我们无从知道。”
“如果歌谣中说的是真的，那罗奇他们进入的就有可能是这位始祖法师的墓穴？”杜正一问道。
“是的。以前，当这里有人类居住的时候，也曾有牧民顽皮的孩子进入那里，孩子回来以后连续噩梦不断。时间长了，人类在自己的传说中加入对那里的禁忌，就不再有这样的事发生。直到最近的一百年前，才有人类的探险家进入山洞。我们跟踪他们进行了善后，让他们遗忘，免得他们把其他冒险者带到那里去。但是这些终究都不是大事，时间过的更久了，我们几乎也将那里遗忘了。一直到今天”高地法师叹了口气。“孩子有强烈的好奇心，探险者有强烈的执念，几千年里只有这两者走进了那里，所以我们太信任那里的驱逐魔法了。”
“罗奇没有受到驱逐魔法的影响。他是个罕见的意念法师，对吗？”杜正一说道。“我一直在想，他究竟有多罕见。”
“罗奇心灵感应能力的强度是我从未见过的，他是法师长久衰落后的一个突变，他的存在是我们种群中的奇迹。”哈希法师不吝赞美地说道。“所以也许他没有受到驱逐魔法的影响，甚至也许他本能地就驱散了那些浅层的心灵干预。但我也必须说，在我引导罗奇冥想的时候曾与他进行浅层次的精神融合，我感觉到罗奇有强烈的好奇心以及更强烈的执念。他是天生的心灵感应者，更有与之匹配的强大意志。”
如果没有那句强烈的好奇心和强烈的执念，那杜正一就可以为罗奇骄傲了。加上了这句话，也可以说罗奇就是一个强烈想要吃糖的幼儿。杜正一真有一种想要扶额的冲动，更有把罗奇揪出来打一顿的冲动。
但是说到底，这就是罗奇。成为罗奇，他没有任何错误。
“杜法师认为幕后的真凶到底是现在的法师，还是过去的法师？”哈希法师问道。
“对不起，不管听了多少传说，相信现在还有始祖法师存在都太荒谬了。”杜正一说道。
哈希法师理解地点点头，其实他自始至终叙述的口吻都很中性，并没有表露太多的信与不信。
杜正一又问道，“如果这些传说是真的，反叛的始祖法师也有可能不知道这里地下藏的东西已经被诅咒了，对吗？”
哈希法师点点头。
“大师刚才说大部分的始祖法师都启程离开了这个世界？”杜正一敏锐地说道。
“大部分。”哈希法师微笑了出来，“还有一小部分，也许只是一个始祖法师，在这个世界停留了一阵子。他的性情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他想要帮更多的人，希望更多人能够跟随始祖法师们的脚步。高地法师们就是追随他的信徒，我们的信念来自于他。”
“原来如此。”杜正一说道，这就有些像罗奇有一次跟他说过的佛教。小乘者度己，大乘者度人。“那么他后来”
“后来他同样也离开了这个世界，开始了新的旅程。”哈希法师说道。
“我还想再问一句，郑汉斌究竟有没有带走某种始祖法师的法器？”杜正一问道。
“我无法说绝对，但是这种情况的可能性非常小。一个遍布诅咒的地方，一切都会沾染上诅咒的恶毒，如果他真的带走了一件法器，所有接触过法器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条。那样的话，你们和普通人类或许早就发现了。其实这就是我们高地法师看守着诅咒之地的基本原因，我们不能让任何人带着诅咒离开这里，把诅咒带回人间。就像你有你的使命一样，我们高地法师的使命就在这里。”11
第三百六十四章 开瓶器
故事已然讲到了尾声，炉火边的火光已经暗淡。
杜正一从传说的年代清醒过来，望着泛起烟雾的飘渺湖面，温带森林中的寒意随着湖水上的雾气，丝丝缕缕地爬上他的皮肤。高地法师适时地沉默着，其他人不知什么时候远离了这里，湖的这一边靠近森林，静谧的远离尘嚣。他就像是一个孤零零的旅人
他断开了自己的思绪，咽下了了冷硬的感触，再一次熟练地速冻起情绪，让自己面对问题本身。
他的另外一种情绪紧绷了起来，他像战士一样迅速整合着信息作出最紧要的判断。“哈希法师，幕后是谁主导暂时并不重要，你说你们守护的东西充满了诅咒，如果对方并不知道这条信息，那么这也不重要。不管是谁送到这里一枚种子，这枚种子一定跟地下的东西有关，两者之间一定有必然的联系。植物只是工具，地下的东西才是目标。换句话说植物就是开瓶器，地下的东西就像瓶中酒。”
“但是植物就是植物，并不是豢养的通灵兽，他们怎么可能利用植物达到目的。”哈希法师说道。
“这太简单了。”杜正一说道，他突然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脚下，“植物只能简单生长，背后的方法也不会太复杂。这种植物最大的特点是会去寻找和吞噬能量。我们发现它的这种特征，必然会清理掉上层空间的所有能量，一旦向上生存的能源不复存在，根茎就会扎向地底深处，它们会自发寻找地底的宝藏。哈希法师，你们守护的东西只要组成中存在能量水晶，就一定会有能量残留。”
哈希法师的脸色已经有了些微的变化去。“我不能肯定”
“他们已经肯定了。”杜正一低沉的说道。
“我们应该”哈希法师急忙说道。
“来不及了。”杜正一说道，他开始努力倾听，倾听地底下传来的声音，一边说道，“我听说植物地下的部分都要比地上的部分长得更快，根茎经常会比地面上的部分还有庞大。”
“是的。”哈希法师承认的，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植物地下的根茎，通常要比他们露在外面的部分要大，对着一棵参天古木想象他的根茎在地下延伸同样甚至更大的规模，已经很难相信。现在面对着一个疯狂生长几乎充斥了整座宏大建筑的植物，要去想象它长在地下的根茎，这简直是一件让人绝望发疯的事情。
而且很快杜正一就不用再费心去提高自己的勘探范围了，所有的法师都听见了一声地下塌陷的不祥声音，仿佛地底深处沉睡的巨人腿骨突然骨折，发出的声音沉闷又让人牙酸。
杜正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他闪身进入了亚空间，迅速接近了正在塌陷的地区。他的脚落在了抖动的地基上，靠近走廊的树墙就像在无形的狂风中摇晃着枝条。一场地震仿佛就在眼前。
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一条万字型建筑一条走廊的附近，杜正一想起了这里正是罗奇看到过人影的那条走廊。
隔着高地法师的封印，杜正一看到位于里侧的建筑已经塌毁了，而且塌毁的区域还在扩大。因为封印的存在，反倒防止了塌毁后的建筑材料向外滚落。纠结生长的植物被房梁压断，撕扯的粉碎，在如今变成垃圾的那堆破烂后面，杜正一看到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他没有看清那人到底是谁，来不及多想，杜正一使用了优先级更高的密语关停了一段结界，他穿过结界中间的缝隙，进入了原本是一间卧室的瓦砾堆里。
地面还在晃动着，植物破坏里下层的建筑结构，也同时等于打开了地下的通道。杜正一敏捷地穿行而过，追随着那个人影的路线，跳进了地面塌陷出来的一个深坑里。按照高地法师的调性，这里原本就算能下去，也一定是靠轨道运输的，现在一切停摆，除了直接跳下去，根本没有别的路可走。11
第三百六十五章 闪光的攻击
杜正一落在一座漆黑的大厅里，几十米的前方显露出依稀的光，照映出一个男人的背影。杜正一没有时间停下来去犹豫这里是不是走进了诅咒的范围内，他紧紧追了上去。植物已经完成了能量的定位，任何人只需要找到植物对地基破坏最大的地方，就能便利地走下去。
他在黑暗的大厅中跑了没几步，就感觉到身后瞬移刺穿空间的能量波纹，杜正一警惕地回头瞥过去。
高地法师的身影出现在黑暗中，他们的衣服即便在暗处也十分容易辨认。
“杜法师，这里还没有抵达诅咒的范围，但是为了安全起见，不能再向下了。”说话的人是哈希法师，他也追踪了过来。“拦住他。”
杜正一没有回话，他扔出一只闪光的火焰球，像人类的照明弹一样升腾起来照亮了宏大的地下厅堂。那一瞬间杜正一看到了许多不同寻常的纹饰，但他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这些东西上，那是罗奇会感兴趣的领域。
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炸裂的火光下暴露在他们的眼前，那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喊叫，眼睛在骤然出现的光亮中被得短暂失明。
“周权？”杜正一说，没人听见他的声音里到底有多少惊诧。
追上一个瞎子不用费太大的力气，他轻轻松松地赶了上去。“周权。”他又轻声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仿佛这两个字有什么意义，成了密语一般。接着，他一脚踹上去，结束了周权的snn，把他踢昏了过去。
“杜法师。”哈希法师追了上前，惊愕地看着地上躺着的人，又看着杜正一，“杜法师，你需要怜悯。”
“我需要怜悯？”杜正一问道。
“你需要懂得怜悯别人。”哈希法师说道。
“哦。”杜正一仿佛当真刚刚理解过来，“哈希法师，您没有事吧？”
“他或许会因此终身致盲。”哈希法师说道。
“应该不会吧。”杜正一平静地说道，把这句本该有点情绪的带“吧”的感叹说的平铺直叙。他转而说道，“哈希法师，他是周权，没想到周权真的走到了这一步。”
“他为什么走到这一步？”哈希法师叹息地问道，虽然如此还是动手开始检查周权的各项生理特征。
“他在琼林负责处理各种机要文件，可能郑汉斌的事件给了他某种启发。正赶上有这样一个机会，裴枢把我们送到这里来，他终于有可能接触到高地法师看守的秘密了。我想他可能不相信真的有诅咒的存在，罗奇跟我说过，当时也是周权一反常态地想要对那座山洞进行探查。他当时劝说罗奇，希望能找到你们不在乎的始祖法师的法器，用来帮助琼林对付焚莲者。虽然我不觉得他找到始祖法师的法器以后会交给琼林，但他至少动了这个念头。”杜正一说道。
哈希法师点了点头，这个说法确实很有道理。“人人都知道我们对植物感兴趣，尤其是始祖法师时代的植物。如果他只是送给我们一颗种子，我们收下后不会立刻培植，也许因此他才设计了这样一个迂回的办法。”
“搜查山洞一定本来就是他的目标之一，如果在山洞里就有收获的话他就不用费事了，也不会冒着跟高地法师结怨的风险。如此大费周章应该是首要目标没能实现之后的替代方案。”杜正一说道，他又想了想。“哈希法师，始祖法师的墓穴中有没有可能真的有某些法器？”
哈希法师完成了对周权的简单医疗护理，才说道，“我不能肯定。反叛的始祖法师有不少追随者，事实是大部分法师的直系祖先都追随了他。在他的大s阴谋被揭穿后，他还有一些死党，这些人一直想要寻找他的墓穴，想要帮他从被囚禁的墓穴中离开。有人说他们中的一些人接近成功了，只是因为留守的始祖法师进行了干预才没能得逞。但他们究竟帮助反叛的始祖到了什么程度，那就很难知晓了。”
“也许他们给反叛的始祖留下了一线希望。”杜正一说道。
“杜法师是什么意思？”哈希法师问道。
杜正一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他反问道，“哈希法师，我能请求你检查周权的意识领域吗？”
“你怀疑”哈希法师说道。
“这是琼林的标准流程。”杜正一说道，“自从意念法师叛乱以后，我们对于重大犯罪都要例行意识侦测，以免有人的罪行是在意识被修改的状态下做出来的。最近我们的敌人焚莲者中也出现了不少意念法师，甚至是一些强大的意念法师，所以这条标准现在被要求严格执行。”
“我明白了。”哈希法师理解地说道，“意识侦测进行的越早，得出的结果越准确。”
“是的。”杜正一说道，“罗奇还太小了，还是个学徒，不擅长做这些工作。所以我只能请求高地法师的帮助。毕竟他们曾经丧失过一段记忆，我担心”
“没有人应该被冤枉，我很愿意帮忙。”哈希法师点头说道，他转头看向了周权。
杜正一适时地沉默了下来，他感觉到身边隐约的能量流动，跟罗奇那有爆发力的力量不太一样。换句话说罗奇的力量经常是脱缰的野马，完全没有稳定性可言，高地法师对能量的控制却如同涓涓细流，能够更精准精细地使用力量。
他相信高地法师的工作进行的有条不紊，因为他的耗时要比罗奇长的多。他不会像罗奇那样，要么就带着半成品钻回来了，要么就一去不复返，像只训不好的毛躁猎犬。不知不觉，杜正一又叹了口气。
高地法师睁开眼睛，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杜法师，你的忧虑实在太重了。”
杜正一愣了一下，脱口而出道，“对不起。我是不是干扰到你了，需要我先返回上面吗？”
“不必。”高地法师说道，“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怎么样？”杜正一问道。
“我已经探测过了他的意识，本着心灵感应魔法不能滥用的原则，我没有碰触他的。如果有一天你们想要知道更多他的罪行，只能靠你们自己去审讯了。不过，我可以肯定地说，我找不到任何他的意识被人修改过的痕迹。我甚至也找不到他存在失忆的情况，看起来他在始祖的墓穴里时的确就是失去了意识。换句话说，是真的昏过去了，所以不能进行主动意识的记录，倒并不是被抹掉了记忆。我推测他在墓穴里遭受了一场激烈的精神，唯一不知道的部分就是这种是如何产生的。也许，就是墓穴中始祖法师遗留的魔法。”
“以前这种魔法没对放羊的小孩发作，也没有对人类探险家发作。”杜正一低声说道。
“或许是罗奇激发了墓穴里的某种隐秘法器。他的能量充沛，总是四处流淌，他还有散漫地辐射自己的意识的习惯。杜法师，这是种孩子气的坏习惯，我希望你能”哈希法师顿了一下，大概突然想起来杜正一并不是罗奇的家长，也不是罗奇的什么人，委托杜正一管理罗奇似乎不太恰当。“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出了这种事，祖先的挂毯已经不再重要了，我要召集所有高地法师，毁掉这座房屋，彻底杀死植物，对地下的诅咒之地执行新的保护措施。”
他们确实应该立刻回到上面，地下已经传来了几次不祥的摇晃，整栋地下建筑的基础都在摇摇欲坠。
哈希法师的声音变的紧迫了，“我们必须马上回去，我要会同其他法师一起评估建筑结构的安全性。”
杜正一没有说话，哈希法师带上了周权，他立刻跟着哈希法师行动起来。
他们重新回到地面上的时候，高地上的阳光显得格外强烈，法师们都聚拢在塌毁的走廊附近。高地法师们面色凝重，琼林的法师们忧心忡忡，而且出人意料的是罗奇站在他们的最前面，从站位上来看，俨然有种头领的感觉。
他一眼看到杜正一，立刻迎了过来。11
第三百六十六章 高地城市
“我没有事。”杜正一向罗奇说道，他伸手拽住了罗奇的胳膊，将他带到一边去。“关歆月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我没看见她去哪里。你干嘛找她？天啊那是周权吗？他怎么了？”罗奇蹙眉问道，眼睛望着高地法师照应的那个僵硬的人体，极力想要看清楚。
“这里的地下布满了诅咒，他去找死了。”杜正一答道，一面抬起头在人群中寻觅着。
麻将在人群靠后的位置，正向这边挤过来，看到杜正一正在找他，连忙加快了脚步。
“诅咒？”罗奇迷惑地扭头看着倒塌的房子，“他会死吗？”
“不知道。”杜正一有些生硬地回答道，转头向走过来的麻将问道，“关歆月呢？”
“啊？”麻将也愣了一下，没想到杜正一突然问她，“她在刘子予那边呢，帮刘子予做笔记。怎么？她有危险？”
“没有。”杜正一有些烦躁地说道，“周权去下面找死了，你没看住他吗？”
“谁？周权？”麻将吃了个大惊，愣了几秒，“他不至于吧”
“你跟他这么熟？”杜正一问道。
“也没那么熟，我在琼林停留的时间一般不长，只是跟他办过几次事。至于对他的印象在我的印象里，他不是一个硬碰硬的人。在高地法师和你的眼皮底下搞事情，这气魄有点大啊。”麻将琢磨着说道。
“他已经当着我的面诱拐走罗奇了，你没发现吗？”杜正一烦躁地说道。
麻将一怔，隐约觉得杜正一是在责怪他，“你怪我没看住他？你也没有明说让我看得那么紧啊？”
这事又跟罗奇有点关系，麻将忍不住瞥了罗奇一样，他看起来也有点惊讶，那张b脸上又带了点惊喜。麻将有点不太痛快，只是不想说出来，杜正一心情不好的时候十分难以相处，他在琼林的人缘不好虽然是有多方面原因的，但是一多半的原因肯定在他自己身上。麻将一向擅长能忍受杜正一的缺点，只是现在加上罗奇的满脸喜色，实在让他火大。
杜正一转头看了看周围，看到了不少双窥测的眼睛和支起的耳朵。他们的这场对话听众不少，他的脸色沉了下来。“刘子予找到杀死植物的办法了吗？还找不到的话高地法师就要开始拆房子了，如果放任植物继续向下生长期，早晚会把诅咒引上来，这些诅咒眼下是靠物理方式隔离的。”
“我不知道。”麻将说的也有一些僵硬。
“叫上关歆月，我们离开这里。”杜正一粗暴地说道。
“什么？”麻将愣住了，顾不上跟杜正一生气，“我们要走了吗？去哪？不用先跟裴枢联系？”
“不用走得太远，只是在这里的局势控制住之前我们暂时撤到安全的距离里。我担心这里地下的诅咒会蔓延上来。你去问问那些不用留下来帮忙的人，有谁愿意跟我们走？”杜正一说道。
“好吧。”麻将说道，他赞同这个主意。
可是他不赞同的是杜正一转头向罗奇，声音和态度都柔和了几度，“我们去人类的城里转转怎么样？”
罗奇的眼睛都亮了，欣然从命。
大部分琼林的法师都选择跟着杜正一暂时离开高地法师的住所，虽然没几个人真心愿意跟着杜正一，但是困在高地法师的四座露天花园里也实在是太辛苦了。更何况雨林、沙漠和沼泽乍见的时候用来猎奇还不错，用来开趴也很精彩，可也仅限于此。
杜正一带着他们步行了二十公里，在那里搭乘了潘德拉贡轨道系统，抵达了人类的一座高地城市。入口就在一座寺庙里，熙熙攘攘的人类游客穿梭在寺庙附近的大街小巷里，并没有人仔细多看看他们一眼。他们大多穿着合理的人类衣服，紧跟人类流行，而且说句实话在这座天堂城市里，有很多人类打扮的比最怪的法师还要奇怪。
杜正一带着他们找了一个茶馆暂歇，一小部分跟着来的人对高地不太适应，也就跟着他们待在了这里，大部分人去寻找自己的乐子去了，很快就消失在这座城市里。
罗奇盘膝坐在毡毯上的一只厚垫子里，兴致勃勃地看着杜正一熟练地晃动着酥油茶，把浓稠的茶水倒进波斯情调的杯子里，又把杯子推到他的面前。
麻将谢绝了酥油茶，给自己要了红茶。关歆月只想喝水，她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看起来病怏怏的，麻将已经几次提出要给她诊疗一下试试看，再三保证他对人类的身体也是一样了解的。
留在这里的几个琼林法师大部分有点内向，胆子也不大，光是杜正一也在场这件事就给了他们不少的压力。他们坐在桌边都有些屏息敛气，杜正一今天的确也在辐射着迫人的气势。
罗奇满意地品尝着酥油茶，难得的有点安静。
关歆月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小孩大病一场以后就会得到家长的升格娇惯，罗奇今天的待遇简直就是小公主。”
罗奇朝他腻歪地一笑，伸出叉子叉了一块点心，尝了一口以后慢吞吞地说道，“如果我是一个女生就好了。”
杜正一一口酥油茶吐在了茶杯里，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着罗奇。麻将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琢磨着他是说真的还是单纯在跟关歆月比下限。其他几个人神色躲闪地打量着罗奇，看着都有点像是希望自己没选择坐在这里。
麻将看出来罗奇根本没在乎，想想罗奇一向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让他惊讶的是关歆月的神色十分认真，表现镇定，她转向杜正一，“法师的诅咒是多种多样的，对吗？”
罗奇嗤笑了一声，“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诅咒。”杜正一望着他，“你觉得高地法师的地下没有诅咒吗？”
“有什么物理结界能阻挡诅咒呢？砌一堵墙，举起一个盾牌就可以抵挡诅咒了？那怎么可能？”罗奇说道，“不过我觉得高地法师不会说谎，他们说地下不能去了？”
杜正一点点头。
“那一定确实有不能逾越的危险。”
杜正一感兴趣地看着他，“你觉得危险是存在的，只不过不是诅咒。”
“不能逾越的危险，当然可以叫诅咒，这么说也没有错。”罗奇说道，他心满意足地吃下了一块点心。11
第三百六十七章 会面
杜正一跟着这伙没见过世面的法师游荡在高地城市的街巷中，他们大多数人从学校出来以后就困在了魔法实验室，没有多少时间出来游玩。杜正一把他们送进旅游区里以后就被他们发现古代法师遗迹时的大惊怪劲烦的受不了了。
他拽了拽正在兴致勃勃地看着一幅画的罗奇，“我出去透透气，你看着他们不要招惹人类。”
“唔。”罗奇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注意力还放在那幅画上。
杜正一瞥了一眼那幅画，那是一幅结构复杂造型规律的几何图型，他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开。
走出这栋古老的人类建筑，外面就是熙熙攘攘的街市，路边兜售着各种绿松石的首饰，夹杂着一些真真假假的天珠。在极其罕见的情况下，法师们能从这些东西里找到一两枚古老法师的珍贵法器。但那差不多是十年前的事了，现在这种情况是罕见中的罕见，遇见塑料的概率倒是要大的多。
杜正一不慌不慢地在混乱熙攘的街市中走着，随机地选择方向。他心地避开虔诚叩拜的人类，他们大多是人类中心灵感应较强的人，在他们这样集中精神摒弃杂念的时候，对杜正一造成的困扰也不。
这样绕来绕去的信马由缰，渐渐地杜正一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他不知不觉走出了城。很多人一定不知道，就在距离城市几乎几步之遥的地方就有一座幽静的古庙，游人罕至。红墙白塔，墙里春花绽放，风中却安静的能听的见自己的呼吸声。以杜正一的耳力来说，他还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在寺庙的一带矮墙上坐下，抽出一根烟来点燃。天上的流云变幻了几次形状，风把几朵瘦的花从树枝上送了下来，也送来了枯枝断裂的细碎声音。
“你来了？”杜正一头也不回地说道。
他身后的声音一窒，霎时又变的明显了。拐杖点地的声音，步履拖沓的声音，呼吸的声音，林林总总的声音仿佛瞬间爆裂了出来，合成了一个人的存在。被说破，也就不再遮掩。
那人走近了杜正一，在他的旁边坐了下来。
“没想到会被你察觉。”
“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跟你坐在一起。”杜正一吐了一口烟。
“我感觉到你在找我。”面目身型都模糊的丑鱼说道，他坐在杜正一的旁边，就像坐在深雾里。
“我感觉到你在跟踪我。”杜正一回敬道。
丑鱼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你是怎么发现我在这里的？我指的不是现在。”
“直觉。”杜正一继续抽着烟，就像在跟空气聊天一样目视前方，“我总觉得你离我们不远。直觉告诉我，你是游戏背后的真正玩家。既然你布好了局，启动了游戏，怎么会不来看着呢？我想罗奇看到的那个人影就是你吧？”
丑鱼没有回答。
杜正一也不在意，“你是怎么混进高地法师的领地的？不，你不用回答我，其实我并不关心。”
“你已经心乱如麻，心慌意乱了，确实不关心我的事。”丑鱼毫不客气地说道。
杜正一笑了笑，对被戳破内里这件事一点也不觉得羞耻，“我怎么可能妄想着躲过一位意念师的透视呢？”
“但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发觉罗奇的问题的？”丑鱼问道。
“恕我直言，你问的是一句屁话。”杜正一说道，狠狠地吸了一口烟。
丑鱼也没有被激怒，他们两个人一同坐在喇嘛的矮墙上，就像坐在了世界之外，这个世界错综复杂的仇恨纠葛利益勾连都跟他们暂时没了关系。两个生死仇敌一起给自己放了一下午假。可不管怎么说，走到了丑鱼或是杜正一这样的层次上，这件诡异至极的事并不怎么出奇。
“我不明白。”丑鱼说道。
“你是人吗？”杜正一认真地问道。
“你不是在骂我，对吧？”
“他是我的朋友，我们很亲近，我当然会知道那已经不是他了。”杜正一说道，烟头消失在他的指尖，新的一支烟出现在他的手里，他点燃了第二支烟。
“我还是不太明白，不管他身体里的是什么人，那个人一定获得了罗奇的全部记忆。”丑鱼问道。
“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吧。”杜正一说，“罗奇有很多时候嘴巴和身体都比脑子快。换句话说，他有很多行为都是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我很怀疑他自己记不记着自己每天都在干嘛。”
丑鱼搓了搓手，说道，“听起来像一个没脑子的白痴。”
“他不是没有脑子。”杜正一说道，他沉默了一会。丑鱼没有催促他，对杜正一来说，事情已经坏到了不能再坏的地步。对丑鱼来说他完全对事态失控了。结果，他们两个倒突然拥有了全世界的时间。
杜正一继续抽着烟，缓缓地说道，“细节就像游丝，想抓的时候抓不住，但它就在那里，等到堆积在一起的时候，就再也无法忽视了。他不是罗奇。”
丑鱼领会了他的意思，隔了一会他问道去，“你觉得我肯为他做点什么？”
“我猜你对这件事会有兴趣。”杜正一说，“我只能试试看，说不定你会为了什么目的做点什么。”
“找上来的人是我，你不担心陷入道德困境吗？”丑鱼问，他对杜正一的兴趣很浓。
“不担心。”杜正一说道，“要是正好同路，我们就行一程。要是你还想开价，那我就回去请裴枢了。”
“说的很痛快。”
“你对罗奇还不错。”杜正一说道，“你放过了他一回，没有杀了他，所以我想要是不太费力的话，兴许你会帮他。”
“我本来是要杀死他。他在临死前央求我不要把他的死状弄得太戏剧性，最好把他烧成灰，免得他的朋友看见他死状凄惨太过伤心。”丑鱼说道，他看见杜正一拿着烟的手抖了一下。但是杜正一什么也没说，继续抽着烟。“所以我还了你一分人命债。这世界上有太多法师该死，但是你不该如此，其实我希望你那天没有刚好挡在我的去路上。”
杜正一不想说自己的事，他问道，“那你知道罗奇他们走进的那座山洞里真的有始祖的亡灵吗？”
“我不敢肯定。不过确实是个古老的意识。古老，狡诈，而且残缺不全。”丑鱼说道。“我曾经瞥过一眼。”
“残缺不全？”
“如果它完全到能理解人性的话，恐怕你就不会这么容易分辨出他不是罗奇了。”丑鱼说道。
杜正一不想跟丑鱼争辩不管怎么样他最终都会分辨出来。“我想知道罗奇的意识到底还存不存在？有没有可能他还在他自己的脑子里，只是被压制住了，让他只能表现出那个人的人格？”
“我不知道。”丑鱼说道，“如果他还在的话，也不会很久了，两个意识争夺一具躯体，失败的那个意识最终会消失。”
就像村里木讷的和尚，就像山村中僵尸一样的傀儡……杜正一感到一阵反胃。他厌恶丑鱼，知道那些都出自他的手笔。但他也提醒自己，那就是他寻找丑鱼的原因，他是最擅长这个的人。
“占据罗奇身体的意识可能是个女人气。”杜正一说道，“知道性别对你来说有用吗？对你们意念法师来说，应该是知道的越多越有帮助吧？”
“你是怎么发现它是个女人的？”丑鱼好奇地问道。
“一年多以前，我处理过一起恶件。一个老巫婆控制了别人的身体。那次还不算完全的窃取身体，她只是在别人睡着以后短暂地使用他的身体。”杜正一拿出了第三支烟，短促地笑了笑。“她喜欢女人，所以在生命的尽头孤注一掷的时候，她为自己选择了一个赫拉克勒斯那样的肌肉男，想要更容易地泡女人。”
丑鱼似乎想象得出那个情景。他周围的深雾里隐约传递了一波笑意。
“结果女人们还是不爱她。”杜正一咬着烟说道，“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这种不一样并不在于外形。即便找不到破绽，也能感觉得出来。”
话说到这里，他们陷入了沉默。杜正一点燃了第三支烟，他静静地抽完了烟，没有急于催促丑鱼，也没有急着回去想办法。
“你不急着解决这件事，是在逃避面对罗奇可能已经不存在了的这件事吗？”丑鱼突然问道。
杜正一不答，“你有兴趣驱逐亡灵吗？”
“古老的意识都包含着无穷的智慧，我想得到它。”丑鱼说道。
杜正一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拿去吧。”
“如果你去找裴枢可能更保险。也许有千分之一的可能，罗奇的头脑里现在正装着你守护的秘密。”
“如果我去找裴枢，罗奇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对琼林来说，一个可能来自始祖法师的意识，比罗奇要重要的多，取舍根本无需权衡。找你的话，我还有机会控场。”杜正一说，“鱼先生，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说清楚呢？难道你不知道我犯规了吗？”
“由你自己说出来契约才能成立，言语自有力量。”丑鱼低沉地说道。
“随便吧。”杜正一说，“只要把罗奇还给他自己，你想要什么就拿去。”《城里的魔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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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八章 灵魂的事
麻将不是第一次参观这种地方，可是不管哪次来他的感受都不太好。这地方有两个特点，第一个特点是人多，古老的文明遗迹里挤满了兴奋的游客。第二个特点是虔诚修行的人也很多，遍布内外诵经祈祷。
这两种人群，对心灵感应者的负担都很大，麻将被前者吵的受不了，又被后者无意识地骚扰。他陪着关歆月和罗奇走了一会就头疼的心烦，自己去门口等他们了。
关歆月犹豫了一下，结果错过了跟着麻将溜走的机会。罗奇的注意力突然从一幅画上移开，转向了她。她再像要走就几乎变的不可能了，罗奇这几天突然变的异常尖锐，现在她如果胆敢从罗奇的面前走开，简直就等同于向罗奇宣布绝交。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觉得，但她就是知道。以前她跟罗奇可以不停地吵架，但现在必须谨慎，不知为什么他们会演变成真刀真枪的交锋，站在了绝交的边缘。更重要的，她有点害怕罗奇。她看到了其他法师对罗奇的态度，以前他们中有些人不喜欢罗奇，那时候她很生气，她觉得他们都不像她这样理解罗奇。可是她没想到事情还能变的更糟糕，现在他们都服从他。
这种服从里带着沉甸甸的潮湿和滑腻，像一条毒蛇缠绕在他们的身上，让关歆月只想尖叫。她顺从自己的直觉，以前的罗奇曾经告诉她，相信自己的直觉没有什么不好的，因为在精神的世界里，人类几乎就是全瞎全聋的，无法清楚地知道自己感觉到的是什么，在这种不利的情况下相信直觉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她的直觉还告诉她，罗奇肯定威胁勒索了他们，他开始变的毫无底线。虽然底线到底应该是什么，关歆月也不知道，她甚至都不是法师，但她知道底线的存在肯定有意义。她以前从不相信在现代社会里灵魂这个词还有意义，但现在她确确实实地感觉到了灵魂的存在，罗奇不知道为什么出卖了自己的灵魂。
“你相信灵魂的存在？”罗奇突然问她。
关歆月猛听见这句话，吓得跳了起来，她惊魂不定地转头看着罗奇，满墙恶鬼一般的图像在灯光下跳跃着，无数的骷髅，扭曲的尸体在画面中缠绕着。“在在这种环境下当然这里的东西不就是在强调灵魂的存在吗？”
关歆月辩解着，她不知道自己的辩解有没有用。以前罗奇承诺过不会窥探别人的思想，她从没怀疑过，她甚至没想过罗奇要窥探她的想法。那么做没有意义，如果罗奇想知道什么，完全可以开口问她，她不会向他隐瞒。
现在她紧张地看着罗奇，从罗奇的眼睛里看到的只有陌生的意味。她就像在面对着一个她从来不认识的人。就连出卖灵魂都未必做得到这样彻底的冰冷。她开始怀疑，忍不住怀疑在那场事故中罗奇真的出了什么事。11
第三百六十九章 灵魂的事（2）
“你跟他说了吗？”罗奇看似无意地问道，神色里却透着一种残酷的得意。
“跟谁？”关歆月后退了一步，尽量贴着墙。但是墙上挂着的那些极富宗教色彩的画让她有点害怕，她看不出这些画里有什么让人觉得安宁和平静的地方，她只感觉到了原始的杀意和血气淋漓。
“杜正一？”罗奇笑了笑说道。
“说什么？”关歆月问道。
“你没有跟他讨论灵魂吗？”罗奇逼迫似的问道。
关歆月权衡了一下哪个答案对她自己更有力，现在的罗奇让她透不过气来。她一直就觉得罗奇有些变化，但是现在的罗奇简直就是所谓的黑化了。黑化这种事一般在漫画里不都是死爹死妈死老婆才会来一下的吗？如果是在电视剧里那基本范围更广一些，从被抢了男人女人到被抢走贞操，可她一直都跟罗奇近距离相处，她没看出来他遭受过这些。
她向周围看了看，心里又是一阵焦灼，不知什么时候他们竟然走到了一个无人的走廊，这座宫殿里不是一直挤满了人吗？难道她不知不觉进入了未对游人开放的部分？
“我跟他说过。”关歆月说道，她下了个决心。杜正一对罗奇一直都有克制作用，如果她已经跟杜正一讨论过这个问题了，也许罗奇会考虑表现的乖一点。
但就在这个时候她从罗奇的脸上看到了古怪的笑容，“你没有跟杜正一说过，你喜欢忠诚，跟杜正一说这些话会让你自我嫌恶，怀疑自己背叛了我。”
关歆月的脊背掠过一层凉气，就像大夏天正在超市里挑零食，偏偏被人推进了超市的冷藏区域。不但透心凉，而且还有浓重的肉腥味。她禁不住低声尖叫起来，“你进了我的脑子？滚出去！”
“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罗奇皱起眉头，阴郁地说道。
“那我要怎么跟你说话？需要我跪下吗女王陛下？”关歆月恼火地说道，她不知道罗奇怎么会变的这么尖刻极端而且情绪化，“你亲戚来了吗？需要我借给你卫生巾吗？”
“小蠢货。”罗奇说。
“啥？”关歆月虽然恐惧却又愤怒的很迷茫，罗奇连吵架骂人的姿态都让她觉得很陌生。
罗奇笑了起来，很轻浅的笑意，眼睛里却是冷冰冰的，以前就算罗奇在跟麻将真心地生气时也没有这样笑过。关歆月下意识地绷紧了自己，准备迎接罗奇的攻击，她有种准确的预感，预感到她会承受到罗奇的一记暴击，血量会减少至少百分之九十九。
“你一直跟在我的屁股后面求我看看你，求我注意你，你爱上我了，这才是你不跟杜正一说实话的原因。”罗奇无所谓地说，就像在说别人的事。“别瞪着我了，虽然你问不出口，不过我可以直接回答你我肯定不爱你。”
关歆月深吸了一口气，霎那间所有对魔法的恐惧都不及她现在的愤怒了，“胡说道，我根本就不”
“得了吧，我是个心灵感应者，你的满腔爱意时时刻刻地辐射着我。”罗奇满脸厌倦地说，“你这个蠢货，你知道男生最讨厌什么吗？当他只想跟他哥们在一起玩的时候，还有一个总想当老大的蠢姑娘追在后面，指手画脚，比比画画，就好像男生需要她的安慰似的。”
关歆月张开的嘴闭上了。
“总而言之，人类就是这么没用。”
关歆月咬紧了嘴唇，半晌说道，“好大一个主题啊。”
她只是想到了这句话，如果是以前的罗奇听到别人说了这番话，他一定会讽刺地说出这句话来。
第三百七十章 灵魂的事（3）
关歆月的眼睛红了，不过她顶住了羞耻。“随便你怎么想，但是作为作为你的朋友，如果你不当我是朋友，我们至少一起出生入死了，所以有句话我想跟你说。”
罗奇看着她。
“我没有跟杜哥说，是希望把这个机会留给你自己。”关歆月说道。
“什么？”罗奇望着她，脸上的神情还是似笑非笑的，不过其实他有些迷惑，即便一个人的头脑能够向你敞开，真正想弄懂这个人的心也还是很难，时不时的你还是需要这个人来为你解说。这是仅仅依靠主动观测意识并没有办法解决的问题。
他向关歆月倨傲地命令道，“解释一下。”
羞耻愤怒和挫败一起漫上了小女孩的心口，走廊里昏暗的让人窒息，墙上描绘的吉祥图案中偏有无数的骷髅，一切都在暗示着不吉利。关歆月绷起脸来镇定着，她从她过去称之为家的那个现在闹着鬼的废墟中走出来，她自付还能应付所有的未来，对于一切她早都做过最坏的打算。
“麻医生以前跟我说过。”她开口说道。
“哦，”罗奇沉吟着，仿佛在从箱子底向外找东西，“他一直在监视我。”
“也没有必要说的这么难听，他一直都很关心你，你心里知道他不是坏人！”关歆月忍不住愤慨地说道。她的话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她从罗奇的脸上看到了无动于衷的冷漠。“好吧，我知道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
“麻将说我什么了？”罗奇尖锐地问道，“你也用不着做这么长的铺垫吧？我一直觉得艺术生脑子笨，看来还真是如此啊。”
“罗奇你精神n了！”关歆月地喊道。
罗奇沉默了下来，眼神古怪地望着关歆月。
“麻医生以前说过，你还没有准备好，你还没有准备好做一个意念法师就被抛进了深水区。他说你没有受过专业训练，没有经过大量的练习，基础还没有打好，根本就不知道怎么保护好自己的意识。在这种不稳定的情况下，你吃掉的意识越多越危险。你会迷失在意识的森罗万象中，有一天你会分辨不出来哪个才是你的真正的意识。或者这么说实在有点危言耸听，最可能的情况是你会不知道自己意识的边界在哪，不知道你自己灵魂的清晰轮廓到底是什么。哪怕你本来是一条大河，但你朝着无尽的海洋奔腾，早晚有一天你会跟这些意识融合成一体。在无形之中你把自己改造的面目全非，你的意识随机从各股意识中抓取信息，把最突出最容易影响你的部分保留出来，填充进你的意识，对你自己的灵魂进行一场随机的大改造。我觉得现在这件事已经发生了，你根本不知道你变了！”关歆月一口气说完这些，停下来大口地喘息，墙壁上无数的鬼神在灯影中居高临下地窥视着她。她对那些鬼神怒目而视，回敬着人类的愤怒。
“原来是这样，”罗奇说道，“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我不想跟你争辩，一个喝醉了的人不会承认自己醉了，我爷爷就是这样，我已经看够醉鬼了。”关歆月突然有些疲惫，泫然欲泣。
罗奇向她走近了几步，向她倾斜了过来。
她以为这是他们吵架结束的信号，她竟然这么快就开始怀念温暖的罗奇了，她喜欢罗奇凑近时那股暖意融融，甚至也喜欢罗奇身上的味道。他不像那些讨厌的男生那样臭烘烘的，他有种干爽的味道，像干燥的木头味，也会让她想起一个小时前磨碎过咖啡豆的小客厅。不管他们多么激烈地争吵过，他们总会和好如初。罗奇本质上就是一个不会记恨任何人的人，他太容易原谅别人了。
罗奇没有拥抱她，他只是贴近了她，他们几乎贴在了一切，但他们之间留出了一道精心设计的缝隙。罗奇的头向她贴近，他的嘴唇就在她的耳边，他贴着她的耳朵向她耳语，“你错了，笨姑娘。”
关歆月松懈的心口猛地揪了起来，罗奇从不会利用性别的差别来给她压力。她的心脏狂跳着，她的寒毛几乎都立了起来，一种恐惧在她的身体里流淌着，这种恐惧仿佛来自基因片段中记录的原始反应。恐惧已经超过了一个sb男孩能带给她的那些寻常伤害了。
“我清楚地知道我自己是谁。”罗奇在她的耳边说道。
“罗奇你”关歆月颤抖着刚开口，就被罗奇制止了。
罗奇在她的耳边低低地笑着，“你错了，姑娘，并不是罗奇变了。我，并不是罗奇。”
“你疯了吗？”关歆月低声问他，她还算镇定。
“罗奇已经不再存在。”他低声说着，声音低沉而稳定，在向她诉说着一个仿佛遥远的事实。
关歆月对这句荒诞之言本该有所反弹，但是两行泪从她的面颊上滚落下去，她才知道她已经知道了这就是事实。她的心比她的头脑更早知道了这件事，她的愤怒消失了，她只觉得悲伤。
“你在伤心吗？”他向她问道，“你知道他从来不像他表面看起来的那样简单吗？”
关歆月说不出话来，眼泪哽咽了她的嗓子。
“你想要找你的姐姐，对吗？”他问道。
“如果你想你是想让我帮你帮你隐瞒，帮你的话，那你就小瞧我了。我不会为了任何事帮你的，什么都”她说不下去了，抬起手擦着腮边的泪水。她并不真的害怕，过往的生活已经让她很坚毅了，但她真的是很伤心。
“不不不，我不用那么费劲，我可以用这具身体的能力来控制你的意念。”他说道。
“你做不到！”关歆月说道，“麻江跟我分享一对缠结，他会发现我不对劲的。”
“你？你根本不是法师。”他惊讶地说道。
“麻江说过，我几乎就是个法师，我比一般人类更接近法师。”她说道。
他静止了一会儿，仿佛在探测什么，关歆月瞪大眼睛警惕着，但她什么也没有感觉到。他又继续开口说话了，“你没有说谎，你的基因确实接近法师，不过还差的很远。”
“我对我自己很满意。”关歆月说道。“你知道我姐姐在哪里？”
“确切地说，是罗奇知道你的姐姐在哪里。”他说道。
关歆月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他。
他用罗奇的脸，做出了完全属于另外一个人的微笑，看起来就像罗奇在假笑。“而且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连杜正一都不知道。惊喜吗？我发现罗奇有很多很多的小秘密。”
第三百七十一章 灵魂的事（4）
“我姐姐到底在哪里？”关歆月急切都又问了一遍，对他说的旁的那些话充耳不闻。
他没有说话，饶有兴致地看着关歆月，就像在观测实验现象。
关歆月警惕地看着他。“罗奇没有道理瞒着我。除非他发现我姐姐死了，只是不想让我伤心，他可能只是想找一个更好的时候，我父母都在身边的时候告诉我噩耗。”
“哦，相信我，真实的情况比那个复杂多了。”罗奇露出一抹浅笑。这个也绝不像罗奇，关歆月紧紧地盯着他的脸，真正的罗奇表情丰富，每一种表情都无比鲜活，唯独做不出这种模样来。
关歆月忍不住冲口而出，“你就像坏水缸里腌出来的罗奇。”
罗奇琢磨地看着她，像是对这样的话反倒要反应一会，不能立刻领悟关歆月话里的要点。
“你是机器人吗？在跑程序吗？数据库里没有就大脑一片空白了？”关歆月没好气儿地揶揄道。论吵架，人类一向都要胜过法师，关歆月也算人类里的一把好手。
他没有理会她，这也是法师不像人类那么擅长吵架的原因之一，法师的情绪没那么容易被煽动起来，想靠激烈的言语让法师失控并不太容易，尤其是阅历深厚，级别相对较高的法师来说。如果是经历了至少几千年甚至更久的岁月的人，几乎类似于关歆月的每一种反应都曾经在他的人生里重复出现过无数次。
他平静地看着关歆月，对她的攻击不痛不痒，但当他其实是一个“她”，她对女性的反应总会有点复杂。她观察着关歆月，仿佛想要从她的身上找回往昔的什么。
一面思索着，他一面说道，“罗奇没有那么善良，他不说也不是为了你。你姐姐的情况十分复杂，她在生与死之间，既非完全活着，也非完全死去。这才是他不能说的原因，还因为不止一个人处在这种状态里，所以他更不会说出口，点破这个秘境。”
说完，他抿嘴一笑，女性的特征更多地暴露了出来，让关歆月的头皮一阵发麻。
关歆月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被这样含糊的话气成火球，她对愤怒有点疲惫，虽然她才是真真正正的未成年，但是就像在战争中的孩子总会迅速成年，她早就踏进了她人生的战争里。情绪毫无用处，她孤独地站在走廊里，身边没有朋友，也没有那两位成年的师，面前熟悉的身体里承装的却是她不熟悉的灵魂。她不由自主地抓住自己的两只胳膊，就像在寒风中一样瑟瑟发抖，但她还是在思考，思考着这个“罗奇”泄露出的每个线索。
“罗奇”犯不上说没影儿的话跟她扯闲篇儿，他说的一定是真的，在某种意义上，在他自己能理解的层面上是真的。他的姿态闲适，也表示着他正在享受这片刻的对话。这种感觉很奇怪，关歆月的直觉感受到他就像久困之后的人正在享受午后的时光。用这段时光不慌不忙地逗着她，逗着她这个愚蠢的人类。
最后，她勉强想到了一个类似的故事，她惊愕地看着他，“你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罗奇是薛定谔吗？我姐姐是他的猫？”
罗奇笑了起来，像是被什么笑话给逗乐了，“薛定谔的猫？一个流传很久的，关于量子力学错误的理解。”
“什么？错误的？量子力学？错误的理解？”关歆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了，刚才听到她姐姐的事她都没生气。现在她已经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b点这么奇怪了。可能是被法师鄙视久了，她的种族歧视点离奇的低而敏感。“我不管你是谁，你不过就是一个法师。法师，全都是文盲！文盲，原始又野蛮的文盲！你不要在罗奇的记忆里挖出几个名字来就以为自己明白了！罗奇本身也是个文盲，对人类的科学一知半解！”
“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你只需要知道，你姐姐很爱你，对你来说，她已经为了你死了。”他洋洋自得地说道，享受着这句话带给小女孩的毁灭性打击。他不是想跟小女孩较劲，他只是觉得她太吵了，太鬼祟了，太敏感。他打击她，就像猫闲着抓住一只鸟，在手掌间捏断喉咙的骨头。11
第三百七十二章 灵魂的事（5）
“那么你到底是谁”关歆月吞咽了一下，她没有完全正常地接受她姐姐死亡的消息，以她所见，哪怕面前的罗奇说的是真话，那么她姐姐也是处在了一种复杂的情况下，法师的事不是那么容易理解的。她也因此没有立刻绝望到底，她看着罗奇，修改了一遍自己要说的话，“你认为你自己到底是谁？”
“如果时间来得及的话，我愿意跟你说说。”他向她吃吃地笑着，像是怀着全世界的秘密，知晓世界的谜底让他优越感十足。他看着关歆月，突然又善感一般地叹息着，“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只能跟自己说话。”
关歆月无言地望着他，不由自主地又被他这副完全不同于罗奇的派头震慑住了。本来罗奇仗着他刚过一米七的身高，在一众高大修长的男法师中间向来是坚定地发挥着自己的优势的，关歆月隐约看得出来他希望所有人都能错看他的价值，认为他温柔无害，至于他的本质如何他自己觉得并不需要被人觉察。据她观察，罗奇不向人倾诉，也不需要别人理解，他从这种和谐的气氛中收割着利己的部分。但是眼前的这个罗奇，他到底有多大能耐关歆月不知道，不过他显然能放大自己，让自己在别人的眼里至少身高一米九，体重两百斤。
他也很满意关歆月的反应，“虽然跟一个小姑娘说话也有点无聊，但是谁让你是第一个察觉我的人呢？而且你的共情能力让人满意，很有同情心，同理心比法师要强大，我希望你再多一点反应。再多一点反应，我就可以根据你的反应建模，为我自己制造一套类似的表面反应，那会让我的破绽更少。”
“意思就是”关歆月谨慎地说道，“意思就是因为我是一个情绪化的脆弱人类，所以你想要观察我的反应，为的可以更好地装出个人样了？”
他又略微思索了一阵子，那双罗奇的温柔眼睛还在紧紧地盯着关歆月，收集着关歆月人体的各项生理数据，她的脉搏、血压、瞳孔
关歆月恼怒地瞪着他，她觉得自己正在被掠夺，却又无能奈何。她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想办法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长时间更自己说话？你是怎么保证精神不n的？”
“很简单。”他歪了歪脑袋，这个动作特别像罗奇，但是有些僵硬，就像在记忆中复制着一个人的特质。“我把大部分产生情绪的部分取消掉了，为了生存，总要付出一些代价。何况他们早就对我下过手了，我被拿掉了很多部分。”
“他们？”关歆月小心地问道。
“他们。”他重复了一遍，带着一丝恨意，这一定是他没把自己取消掉的部分。“我当然不会把仇恨拿走，我需要一点情绪来凝聚自己，如果连仇恨都不存在，我可能也会丧失求生欲，到那个时候我会渐渐消失的。”
被直接读取思想，关歆月还是克制不住颤抖了一下。
他根本没不在意，自顾自地又说了下去，“他们就是我的同伴。我们一同经过了漫长的岁月，我们一起战斗”他的声音低了下去，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关歆月从罗奇的眼里看到了陌生的恨意闪过，“很困难的战斗，我们失去了很多人，一直到最后，我们也没有赢得战争。最后他们绝望了，只想要逃避，只有我选择了战斗下去。”
“你是始祖法师吗？”关歆月不敢相信自己会问出这个问题，但她不止一次从法师们的口中听过这个名词。那是远古和强大的同义词。
“法师们这么称呼。”他算是幽默地看了关歆月一眼。
“我真不明白，”关歆月说道，“难不成你的敌人居然还能是我们人类吗？你们都这么牛逼了，你还把我们拿着三棱大石头打人的祖宗看做威胁？”
“你们当然不是敌人，你这个笨女人。”他失去了耐性，伪装出来的种种情绪一扫而空，“跟你说话就是在浪费我的时间。我一直就不能理解为什么人类会养一些没用的小东西纯粹就是为了好玩，住在山洞里还有精神头去铲屎”
关歆月还真的花了点时间，才能理解这祖宗在骂她只相当于猫狗。11
第三百七十三章 抗衡的力量
“你记恨的事已经是遥远的历史，你惦记的人也早就作古。”关歆月提醒他，虽然她自己还不知道要不要相信听到的这些匪夷所思的话，“要是你上次看见我们人类的时候，我们还住在山洞里，那时间已经过去少说也有将近一万年了。沧海已成桑田，你到底还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你到底恨的是谁？不管你恨谁，他们都不在了。罗奇作为你的重重重重重重孙又哪里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再说了，我知道你是什么人，罗奇经常会跟我聊起你这样的人，信口雌黄，口里全是全民族的利益，全是共同伟业，实际上确是疯子，是战争罪犯。你一点都不稀奇，每个战争罪犯全都是这样假以大义。我可以帮你借一本历史书，让你自己数一数到底有多少个偏执狂小丑被记录在人类的历史里！你真的没什么大不了！你有什么权利使用罗奇的生命？因为你觉得你自己更重要？你重要个屁啊！你那些坚持战斗的事迹全都成了屁，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还记得始祖法师的事！你为谁战斗？你跟谁战斗？你的故人和你的敌人一起化成了灰。”
关歆月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凶光，她很害怕，可还是忍不住要把自己想说的说完，“你是个战争罪犯。我说的对吗？他们把你关在了罗奇去的那个地方，你现在只不过是越狱了。你说了那么多废话，就是想要让你自己心里好受，让犯罪合理化，你只想证明你比罗奇更有资格活着！吃屎去吧你！”
关歆月猛地一脚狠狠地踢向面前男人的部位，也许是那位祖宗许久已经没用过人体来活动了，也许是刚刚接管罗奇这套系统，用的还不算熟练，这位伟大的法师祖宗竟然没有意识到人类女孩的动作意味着什么，动作的目标又是哪里。
总而言之，关歆月作为一个女孩子，由师爷爷珍爱着养大，在她的大半辈子里受的家庭教育都是防备男性。她一脚踹在了对方的关键部位，处于罗奇身体里的那位法师始祖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男人的人生至痛。
他尖叫了一声，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关歆月连看都没有看自己的战果，她回头就跑。她不记得自己从哪个方向来，此刻也分不清方向，她顺着走廊狂奔而去。她拼命地跑着，不知道自己一口气能跑出多远，但只要跑回游客堆里，她就有希望。
关歆月狂奔着，心跳如鼓，无数金碧辉煌的壁画从她的两边掠过，她随即地转了两次弯，在这座宫殿的深处疯狂地冲刺着。她狂奔着冲进一座大厅，猛地收住脚步，她在室内昏暗的灯光下看到了一排人影。
她吓得差点惊叫起来，神经绷得都快要断了，再也经不起一点。定了定神，她才看清楚那是一排姿态各异的雕像，可是每一尊雕像的面部都狰狞诡异。她一点也不想要靠近那些东西，她盘算了一下，一眼望去大厅里鬼影摇曳，远处昏暗异常，不像还有出口的样子。这给了她不再往前走的理由，她打定主意，转过身去。
就在她转过头来的瞬间，她看到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微的光，她的头皮一炸，尖叫了出来。黑暗中猛地伸出一只手，捏住了她的脖子。她真佩服自己在这种时候还能想到她只看到了一双眼睛是因为她人类的眼睛视觉能力有很多盲区，而法师的视力更好，所以他们在幽暗的地方视物的时候，眼睛就像猎豹一样闪亮。
攥住她脖子的人是罗奇，她看清楚了他的轮廓。不是她的胆子大到不害怕，实在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她还没有来得及害怕，罗奇就松开了她。
她茫然地望着罗奇，还怀有最后一丝希望，希望罗奇就是罗奇，之前发生的一起就是因为罗奇精神n了。有病就要治，是病就还有希望。
但罗奇抬起头来望着她，“你戴着什么？”
关歆月愣了一会，接着本能地摸上了她耳朵上的那个耳骨钉，还是她爷爷给她的那个，罗奇后来又把它还给了她，还嘱咐她一定要戴着不要摘下来。
“是罗奇给你的。”他同步说了出来，他的神色木然了一瞬，像是在脑海中翻找着罗奇的记忆，确认了关歆月的念头。
接着，她看到他的神色大变，简直怒不可遏。“胆大的小崽子！”11
第三百七十四章 罗奇2.0
关歆月没有功夫去弄懂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加速逃跑了，直奔大厅深处。如果大厅里没有出口她就废了，可是那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玩意就在她进来的那个门口，她除了回大厅里碰碰运气也没有别的选择。她不信今天就是她的结局日，那么大一座厅堂，就算是绕着雕像跑也能撑上一阵子，说不定还是有救。
罗奇的身体站在门口没有动，在他决意删除那个丫头生命的时候，意识之门轰然打开，一个意识遏制住了他的动作。他，不，应该是她，错愕不已。
凭借一个便携晶体的容量，能够储存的意识不可能太复杂，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直接控制住他的行为。要知道靠心灵感应能力去影响一个人，或是窃取他的思想还算简单，挖掘记忆已经很难，想要控制对方的意志，左右对方的行为，那就需要数倍甚至数十倍于对方的意念力量。
可她的行动确确实实被瓦解了。她震惊地询问那个黄毛丫头，那丫头还没有回答，她已经在她的意识中看到了答案，也在罗奇的记忆中得到了交互印证。
罗奇一个法师种族繁衍百代以后的个体怎么敢进行那么危险的行为，他怎么敢在简陋的法器中复制和n自己的意识！
她愤怒地回视向意识的世界，她的意识世界黑暗如永夜，她开始侦测意识的世界，执行侦测的意识之流如同探照灯照亮了这片虚空中各式各样模糊的形体。她奋力寻找着，好几次几乎都错过去了，最后她才定位在了一只多足软泥怪，那玩意就趴在她的前路上。
她怒不可遏，在意识世界中，她是一个火红头发的女法师，手握数千个世纪之前代表着最高权力的权杖。她向那只烂泥怪释放了一道基础原语，剥掉了意识团的视觉外壳，显露出他最熟悉的自我形态，那是一个人形。
一个年轻的男孩渐渐出现在她的面前，他的骨骼还有一丝少年的纤细，没有完全长成他生命最成熟的形态。他穿着一件有些肥大的人类外套，双手插在上衣的口袋里，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她，嘴角像是在忍着笑。她使用近人类视角去看，就不难发现他是一个活泼好玩的人，眼睛里藏着秘密，嘴角里藏着趣味，心灵广袤如同宇宙的深空，他看起来生机勃勃，相信世界有万种可能，他活着的时候也许觉得一切都是有趣的。有些人可能喜欢他，希望有机会分享他的世界。
她看着他，知道他不过是原生意识的一个子集合，罗奇复制出了它，把它放进了一块高能水晶里，送给女孩子当护身符。他真是敢想敢干，不知如果女孩发现了会不会觉得他十分恶心，是个bn。
所以他没有说。她想到了。他有许多小秘密，多到她简直不耐烦去一一细看。她不耐烦这样细致的心灵，在她第一次升天的时候她就把自己那些多愁善感的部分删除掉了。
“你已经死了。”她粗暴直接地告诉他。
“我知道。”罗奇还是带着笑意地望着她，“不过我，现在这个我，没有悲伤的能力，所以我感觉不到难过。”
“你缺的东西比那要多的多。”她不耐烦地说，“告诉我，你怎么知道你自己死了？”
“如果是我自己的本体在这里，我会本能地服从他，敬畏他，绝不会像刚才那样反抗和攻击。”罗奇说。
她一听就明白了，“你学会使用优先级策略了？”
“我受过一些启发，有很多个我存在，有些是我的本体复制的，有些是复制者的复制品，我们遵循一个规则的树形结构，进行层次服从，传递优先级。”
“妈的。”她忍不住骂道。
“是的，所以我阴魂不散，我已经把自己传播的到处都是，黑市流通的晶体中，很多都有我，我还会无限复制我。”罗奇笑着说，“如果我们遇到本体，会与他进行融合，被回收掉。即便你杀了我，可是在这个世界中，你再也摆脱不开我了。我带有意念学会的密语，如果我有幸进入更强大的晶体，还会按照我的意志自行组织和升级自己。当然，万变不离其宗，我服从我的本体，服从我本体预设的最高宗旨。不过，我无处不在，我在你经过的轨道系统中，我在你去的酒吧里，我甚至说不定还在你家的门禁系统里。你杀死了我的本体，这条消息早晚会传开，我们会静静地等待吞噬你的机会。”
“你他妈简直就是一段病毒。”她厌恶地说。
那个看起来异常纯粹的孩子开怀大笑，“是的，我也受了人类病毒的启发。”
“你为什么这么干？”
“因为，我可以。”男孩的眼里闪着笑意，但在他的眼里同样也闪动着强大的意志力。他的软糯外表平时一定完全遮掩了他做为天才的光芒，人们一定经常被他哄骗愚弄。
“你不是我的量级。”她说道。但她也在另一个视域里眼睁睁地看着关歆月正在逃跑。虽然在他们现在的时间流速下看关歆月简直就是在慢动作奔跑，可她毕竟现在还动不了，只能看着那丫头龟速离开。
“可是我现在就制约着你。”罗奇笑道，“毕竟，那是我的身体。我们正在我的身体里战斗，这里到处都在呼唤着我的回归。”
她正视了这种现状，虽然她不觉得他说的就是全部原因，他不应该这么轻松就占了上风，但是这具身体确实跟他自己的意识最契合，这也是事实。
她思索着进攻的方式，但却慎重了许多。“罗奇下达的最高指导原则是什么？”
罗奇不回答，笑吟吟地看着她。
“我知道。”她漫不经心地回答，“他不是英雄，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他有上天随即赐给他的天赋，但只关心身边的这两个半人，真是没有出息。”
“我不觉得。”罗奇答道，“这是我们的。我们只在意个人视域下的人，没错。但我们没有损伤任何人的合理利益，我们是平凡的普通人，而且以此为傲。”
“这是一段预设回答，”她说道，“你早就预计好了未来有人骂你是窝囊废时这样为自己辩解？”
“这是我的自我反思，我的精神进行过无数次自我拷问，我只是回答了你我的思想结果。”罗奇说道，他向前走着，接近了她，“你是我前所未见过的宏大意识，就算小丑鱼都不能跟你相比，但你也同样不是人。”
“住口！”她怒不可遏地说。
罗奇围着她走着观察，不断地解构着她，她愤怒地攻击他，他都躲开了，而且他聪明天成，没有完全解开她的密码，但他靠猜的也逼近了真相，“哈哈哈，你跟我并没有不同。不是我们，是我，你也并非你自己的根节点，你并非始祖节点，你不过就是非常接近她的也许是第一层次的节点。”
“住口，你这个病毒。”她骂道，“我会摧毁你，撕扯你，把你打散。罗奇已经死了，你们也不可能走完他的路，不管他复制多少份自己的垃圾，也没有用。我告诉你吧，我知道你们的最高宗旨是什么，可惜你们的朋友不可能过的好了，他们最多只能得到你这样三魂七魄不全的罗奇，半个罗奇。你知道他们会多么伤心难过吗？拥有半个你，那种痛心可能还不如看着你完全死干净。”
“抱歉，”罗奇以一种同情的姿态看着她，“我没有痛苦的能力，我的本体不需要我处理痛苦，我看的出来你也一样。我并不是人，所以半个我并不存在。我的存在位是一个二进制码，要么是1，要么就是0。我不像你，明明什么也不是，却以为自己是”
她再也受不了了，她在意识的世界里卷起一道狂风，要撕扯掉这个空间中的所有意识。
罗奇在她的对面做出应对的姿态，却朝着她嘻嘻一笑，接着就从她的意识世界里消失了。
她怔住了，现实世界中火光明亮了一瞬，她猛然意识到是关歆月消失了。
植根于女孩身上携带的晶体中的那个罗奇也随着离开。
她震惊地查看这大厅，这里没有第二个出口，关歆月消失在了密室中。而刚才的罗奇，不过就是在掩护她离开。她愤怒地发着疯，她被那个男孩欺骗了，他虚张声势夸大了他的能力，一段储存在便携式晶体中的意识，即便在自己的中战斗，也不见得就能跟她长时间抗衡。她初来这个世界，还是太保守了，谁又能想到那个小崽子哪怕只有片段意识竟然也能这么狡猾。
现在她也许已经无法挽回暴露的局面了。她平息了一半的怒气，打量着室内，关歆月不会真的凭空消失，这里一定有什么让她消失的装置。
她一步步地在大厅中缓慢地走着，仔细地检查着周围所有的能量痕迹。11
第三百七十五章 穿越
关歆月在大厅里狂奔着，掠过一排形态各异，表情狰狞的泥胎塑像。她满头大汗，心跳的快要吐了，靠着一口气撑着逃命，暗暗祈祷着这间屋子还有其他的出口。
就在跑过一座塑像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眼角的余光好像看到了什么。
关歆月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因为喘息过度满眼金花，头晕目眩地对着焦距。古老的建筑为了展s严，穹顶总是高高耸立着，复古灯火的照明范围变得十分有限，到处是宏伟和神佛制造出的黑暗角落。
她焦躁地四处看着，每个光无法达到的角落都像是有精怪在嘀咕着。突然，她看见一只泥胎造像的胳膊动了一下去。
精神紧绷的关歆月被吓得尖叫了一声，拔腿就要跑。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道，“待在这里，不要动。”
她知道是罗奇在说话，声音极轻，就像在梦中听见的言语，没法判断这声音究竟是不是听到的，又或者她就是知道这个声音存在。
时间短的让她来不及去怀疑说话的人究竟是不是罗奇，她刚犹豫了一下，视线就被新的情况吸引住了要么是她的眼睛花了，要么就是造像背后的墙面真的正在融化。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在跑与不跑之间又犹豫了三秒钟，融化的墙面上突起的形状越来越明显，仿佛是一个人形。她在嗓子里呜咽了一声，双腿发软，人形凸起迅速具象化，一个人几乎要从墙壁上生出来了。
但也像是墙壁变成了一层粘稠的液体，一个人正要从液体中走出来。
在惊慌失措的瞬间，关歆月说不准自己看到的到底是什么，她可以把这想象成杜正一瞬移穿墙时候的慢动作吗？她答不上来，跟罗奇待久了她的思路也越来越不靠谱。反正她做出了自己的应急反应，她一把扯下了自己一直背着的一只迷你双肩包，这是她唯一扔的出去的东西，她把包狠狠地砸向了那个正从墙里出来的东西身上。
“哦歆月，你干嘛？”
她的眼前一花，没有看到她想象中的滴着羊水的恶心成年人，站在她面前的是干干净净的医生，手里还抓着她的包，迷惑地看着她。
“靠！”她忍不住像这些男人一样粗鲁地叫道，这到底是在搞什么，麻江的样子就好像他从墙里冒出来一点都不奇怪似的。他难道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难道他看不见她身后的奇诡景象？
麻将确实没有往她身后干，他的脸色平静专注，如果要让关歆月说的话，他还是有些不同寻常的。平日闲来无事的医生总是有点精神涣散，只有他正在为病人治疗的时候才是平静而专注的，就像他现在。医生拿出工作状态的模样总是十分有说服力，他百分之百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关歆月什么都没有说，她把颤抖的手伸向了麻江。医生一句话都没说，他抓住了关歆月的胳膊，坚定地拽着她一同迈向墙壁。
关歆月无声地尖叫着，歇斯底里走进了墙里，但愿她自己不会变成二维的。
墙壁看似液体，但真的走进去的时候并没有被浸泡进培养皿的感觉，关歆月其实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她怀疑在进入之后的一段时间内她的感觉被剥离了。等到关歆月的感觉恢复的时候，她已经一只脚踏进了雪地里。
寒风凛冽地冲击在她的脸上，寒冷的空气着她的肺部，她茫然地看着白茫茫的世界，向前迈出了第一步，膝盖一软，摔倒在地上。麻江把她拉了起来，“你没事吧？”
她咬着嘴唇摇摇头。
“我们走。”麻江急促地说道。“这里马上就会成为战场。”11
第三百七十六章 她
她一步步走着，缓缓地穿过大厅，对周遭的古老宗教艺术不屑一顾。她很快就发现了残留的能量痕迹，剩余的能量辐射唤起了一种她很熟悉的感觉。多年以前她有更好的测量能力，现在的她就像视力退化嗅觉糟糕的猛虎，她被剥夺掉的能力实在太多了。
她冷冷地笑了出来，过往的那些仇敌已经远离了这个世界，所幸她还存在着，仍旧可以继续她的道路。
她并不比多年以前的那个女人少什么，好比人类每天都在新陈代谢，很多人都会说改变才是唯一的永恒不变，被动的改变和主动的自我修改又有什么区别？人类可以在重大灾难之后塑造崭新的性格，也可以借助外科手术改变自己的容貌，每个人的未来都在不断选择之后蜿蜒出新枝，不同的选择和不同的际遇总会造就同一个个体的不同形态，即便是她的本体也对她自己进行了改造，拿掉了那些阻碍女性成功的多愁善感。
在他们那个时代，这是件多么平常的事情啊！她不禁有点感叹，他们可以改变容貌，改变存在的状态，甚至修改自己的灵魂。只有法师这个愚蠢退化的物种，以及人类这个原始的蛮荒民族才会这么唧唧歪歪。
不过她还是看出了罗奇本体的谨慎，在她的时代他们会复制成千上万的自己，保留他们的人性，只保留着他们的层次服从性。在绝对的服从之下，又有人性的种种特征才能带来更大的能动性，能够更好地为自己服务。罗奇在独立探索的路上没有跨的太远，他没有为自己的副本保持人性，他们只是影子一般地模仿着罗奇的思维特征。
在遭遇了罗奇的复制体之后她立刻仔细地检索了罗奇的记忆，这不能怪她之前太草率，实在是罗奇的思维太乱了，乱糟糟一团又一团，彼此依靠直觉连接，他的思维漏洞百出，很多时候靠的都是模糊的猜测和赌棍的精神。这跟他们追求的条理性差的太远，要在罗奇这样的记忆里检索信息也就特别困难，所以她才没来得及把这些细节看完。
此外，还有一个原因也遮盖了这件事，那就是罗奇在做些事的时候一定保持了巨大的平常心。他复制了自己，在做这么重大的事情上的时候，他经常还在跟朋友聊天，吃零食，或是看电影，甚至还在一边想着下一次怎么在吵嘴的时候胜过关歆月，怎么能更漂亮地将麻江怼的哑口无言。还有大片大片的萦绕在他大部分思维上的愁云，担忧失去朋友的愁云笼罩着他的精神世界。如此浩大又带有前瞻性的工程，本该伴随着亢奋在记忆中闪闪亮，可是罗奇甚至没有在记忆中为他们标出清晰的节点。
现在她仔细解读罗奇的记忆，发现罗奇没有赋予复制体过多人性的一个原因竟然是他在考虑人道主义，他认为自己没有创造一个智能生物的权力。他审慎地思索了如果一个具有人性，有独立思维能力的灵魂，只能生活在容器中按照他的指令工作的情景，他认为这是n的行为，是他绝不应该碰触的边界。
她真想翻个极具人性的白眼。
她闭了一会眼睛，查找了一会她自己的记忆库，她记得这种能量辐射意味着在这里他们连接了一个沙盒。
那东西在他们的时代曾经不算什么，但现在能量之源应该将近枯竭了，打开沙盒的权限必然只属于这个时代的少数人。
她想到了罗奇珍而重之的那个朋友，作为一个随机出生并非神造的个体来说，那个叫做杜正一的男人相当难得，就像自然生成的珠宝，总会给人许多惊喜。在过去，作为造物主，她可以精心设计法师们的能力，禀赋，缺陷，随着自己的喜好和需要制造法师战士，甚至伴侣。可如此一来，又有什么惊喜可言呢？
在她被幽禁的无尽时间中，她大部分时间让自己沉睡着，但最开始的时候她试过不少打发时间的办法。她创造了无数中虚拟的生活，可是那些虚假的生活没有一种让她满意。现在她有点喜欢杜正一，想到这里她又开始诅咒罗奇为什么是个男性。
她俯身仔细地测定了这个沙盒的能量，估计了一下沙盒的规模，忍不住一笑，杜正一真能逗她开怀。就这个时代而言，他真是一个奇迹。
她漫不经心地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腰肢，默默念诵密语，同时第n次诅咒罗奇，属于男人的这副躯体比她习惯的身体要僵硬太多了，她曾经那么喜欢灵活的身体。
沙盒在她的面前打开了大门，她厌恶地迈步进入风雪肆虐的冰冻之地。
在她的身后，弥漫着宗教气息的殿宇消失了。在她的前面，杜正一独自站在风雪之中。
他身材颀长，像貌得尽了平均优势，他就像人种混合实验得到的优良种子。他的气度也很沉稳，脸上永远波澜不惊，外人也许看不出他是不是真的识别出了罗奇的身份。但是她只需要望他一眼便知道结果，现在那种对待密友的隐秘温暖在他的身上已经荡然无存。他又变的冰凉凉，就像一具行尸走肉。
她露出了一丝微笑，“如果我们真的战斗一场，你就有点对不起罗奇了。”
杜正一坦然地望着她，既没有询问的兴趣，也没有被激怒。
“罗奇是自己放弃这具身体的。”她说道，“他跟我做了一场交易，交易你的性命。呵呵，谁让我做罗奇能够做的更好呢？”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