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立场
罗奇在沙发上坐着，看着杜正一在酒店的书桌后面找菜单和餐厅介绍，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就知道，这回杜正一是难得地，真特么跟他生气了。
他盘膝坐的腿弯得有点酸了，就在沙发上伸展开，脚塔在茶桌上半躺了下去，他的猫崽在他的胸口跟着他起起伏伏。“我今天想吃意大利面。”
没有人理他，甚至都没有菜单塑封纸飞到他的脸上。
罗奇叹了口气，双手在肚子上交叠起来，在沙发上躺的端端正正，“哥。”
杜正一还是没理他，好像认真地琢磨起菜单来，他就不记得杜正一对吃的东西这么感兴趣过。他知道自己的不认真激怒了他。
“哥。”罗奇望着天花板上的石膏造型，低声说道，“我一直就想问你，你真的凭那些特征就推测出了那个人就是小丑鱼呢？那个人是谁？小丑鱼又是谁？那个人和小丑鱼其实都是幻影，说白了都没有证据证明他们真的存在，只有裴枢是真实存在的。”
“你想说什么？”杜正一在书桌后面的椅子里冷冰冰地问道。
罗奇知道裴枢是说不得也怀疑不得的，杜正一被裴枢救回琼林，是裴枢把他养大成人，裴枢对于杜正一而言就是他一切的导师。裴枢悉心培养了杜正一，罗奇猜测甚至连杜正一三观的形成也许都来自于他。他想起那个老人一点一点按平杜正一弄皱的论文，仔细把他的论文理在一起的样子，心里就是一阵发虚。那老人爱杜正一，就像爱自己的亲孙子，罗奇看得出来。所以他刚才才没有说，就算现在也有点后悔说出来。
“我的意思是，”罗奇听见自己嗓音含糊地说，“这世界上真的同时存在两个传奇级别的意念师吗？”
“罗奇，很多人对裴枢都有误解，以为他是靠技术震慑琼林的。”杜正一干巴巴地说道，“你也是那种白痴吗？”
罗奇躺着没动，“我听说裴枢是大棋帮帮主。”
“换个人话说。”
“很多人都说就连学生里都传说裴枢的成功在于明智，小处可能互有胜负，但最终他总是能稳稳地下一盘大棋。所以我们这一届学生私底下叫他大棋帮帮主。”罗奇说道。
杜正一半信半疑，他认识罗奇有一阵子了，而且现在每天都待在一起，他已经生出了已经认识了罗奇一辈子的错觉。所以他深知，任何从罗奇嘴里出来的东西都不一定是真的，不管罗奇说这话的时候多么认真或者多么沧桑。
“我猜那意思可能是说裴枢是个战略高手，总是高瞻远瞩，是个伟大的舵手。”罗奇说。
杜正一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的话里有一丝讽刺，但他不太了解人类所擅长的模糊语意，所以捕捉不到罗奇的真实含义。
罗奇没有说话，他的手指在空中圈圈点点，一连串金色的名字飘浮在空中。裴枢，小丑鱼，那个人，大黑。
“为什么裴枢的名字要跟他们排列在一起？”杜正一蹙眉望着空中飘浮着的那几个斗大的字。
“我在列举影响力和地位差不多的人。”罗奇说道。他又用小些的字显示了一行新的名字，黎绪，姚羽，赵之言，晋雨，和尚。接着他想了一会，又列出了范矢，文琳，杜正一，和罗奇自己。
赵之言和晋雨的名字滑向黎绪的名下，以线相连，和尚落在大黑的名下，文琳出现在范矢的名下，罗奇出现在杜正一的名下。杜正一的名字与裴枢有联系但飞到了与黎绪并列的位置。
杜正一看明白了罗奇的意思。
范矢在略高于黎绪，略低于裴枢的位置，看着这位置就尴尬。
罗奇让小丑鱼这三个字飞了起来，却犹豫不决地徘徊着，最后落在了与范矢平齐的尴尬位置。接着就是大黑，以及那个人。
罗奇最终让焚莲者的名字全都变为黑色，在与裴枢平齐的位置打了一个黑色的问号。
“这个问号代表我们一直没有妄想找得到的焚莲者首领。关于他的资料，我们确实一点都没有对吧？不过这也很合理，我们现在光是想证明焚莲者的存在都很难，工作才刚刚开始。组织的首领不一定是传奇师，他的长处可能是作为政客，或是作为英雄偶像。”罗奇说道。
罗奇看着杜正一点了点头，他又说道，“恐怖组织的一号人物通常极其狡黠，难以确定。我们可以暂时不去考虑，如果你认为裴枢因为有大棋堂堂主的身份而高于其他人，那么这几个人就都落在了这个普通尊者的位置上。小丑鱼，大黑以及那个人。”
“这样画结构图，确实很清晰。”杜正一承认道。
“那个人和大黑一样没有露过面，小丑鱼也仅仅存在于黑市的传说里。你可能觉得我不可爱了，因为我现在显得像个丧心病狂的阴谋论者。”罗奇说。
杜正一忍不住说，“我特么就没觉得你可爱过，停止往自己脸上贴金。”
罗奇就像没听见他发言一样继续说道，“如果我没有拿到确切的证据证明他们三人存在，那么我就可以假设他们并不存在。我不相信这世界上会有三个跟我一样的情况扎堆出现，这是不合逻辑的。在我看起来，这更像是有人在制造一张棋局，也许三个人存在，也许三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不过就是三个幻影。”
“是什么让你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杜正一问道。
罗奇没有理会他，继续着自己的思路，“我们在关家的调查，让我们找到了关毓山的存储晶体。可是我们到底没有从关毓山留下的晶体里找到任何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不是吗？关家灭门案的调查远没有结束！更不要说陆歆辰还下落不明。”
“你想要再去关家？”杜正一顿了顿，“你是想要去寺庙。”
罗奇点点头。
“你准备好了吗？”杜正一问道。
“我承认大黑的庙比别的更让我害怕，但是我不想再逃避了，我们去试试吧。我觉得我差不多准备好了。顺着他们的路子去乾州肯定是不行，必须另辟蹊径，我们去试试大黑的庙吧。”罗奇说道。
第一百六十九章 流鼻血了少年
他们的聊天以杜正一的沉默结束，罗奇靠着一双慧眼如今已经能看清楚杜正一各种各样的沉默，今天的这种沉默表示的是同意。至少是同意了他们的进一步动向。
但他们之间的气氛第一次有点紧张起来，他们去酒店的餐厅吃饭，杜正一始终半垂着他的眼皮子，保持着一种非常养生的姿态。
罗奇也没有心情活跃气氛，他的心里头腻腻的，因为他说了裴枢的坏话。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就像他告诉杜正一说，我觉得你妈可能是个特殊从业者。
杜正一没有翻脸的更彻底，已经算是个很冷静的好人了。
所以罗奇坐在五星级酒店的餐厅里咀嚼着一大堆菜叶子，杜正一点菜的时候点的只有素菜，大部分还是沙拉。他没给罗奇点菜的机会，罗奇也没敢要求，虽然他每天都只想吃肉。
罗奇又叹了一口气，百无聊赖地叉着菜叶子，想象着自己是一只兔子。他把青菜沙拉里那一点点鸡蛋和面包渣都吃光了，剩下的东西不是绿的就是紫的，看得他都有点想吃猫粮了。
罗奇特别受不了这种气氛，他渴望平时轻松愉快的感觉，像个喜剧演员一样满足于挑战杜正一这种不合群的观众，以看到他唇角上扬为乐。不过他也不想求着杜正一和好，今天跟往常不一样，如果他主动求和就意味着他收回了他说出口的话。他没有什么可收回的，他说出来的全是他的真实想法。
罗奇不想在这个时候还盯着杜正一，那只会让他生气，过一会他们说不定会因为吃菜叶子的事情吵起来，那就正中了杜正一这鸡贼的挑衅。他有时候真搞不懂杜正一，他的冷静成熟难道是装的吗？不过他也明白，天才都是特性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缓缓地咀嚼着青菜，尽量忽略嘴里东西的质感和味道，把注意力移向了餐厅中的其他人。酒店的餐厅宽敞舒适，用餐的人不算多，服务生的服务周到而不亲切，客人文雅地轻声交谈着，餐厅中舒缓的音乐中几乎只有刀叉杯碟轻轻磕碰的细小声音。
罗奇用叉子拨弄着盘子里的菜叶，意识的触角缓缓地舒展开，他的意念在餐厅的上空轻松惬意地飞翔起来，他摆脱了烦躁的罗奇的生活，懒洋洋地渗入了餐厅中的每个意识。一共二十九个人，除了他和杜正一。
他对大部分人的表层意识都没有兴趣，他不喜欢刺探别人的秘密，他们就像一群喋喋不休的话唠，他调低了这些声音的音量，将他们降为背景音，只是复制出一部分自己的低级意识去监控这些声音。他盘算着早晚自己需要一套科学的办法来高效率地过滤这些监控内容，说不定他应该了解一下人类的搜索算法。
他的意识更深一步入侵了这些人的深层意识，剔除掉了一大半像他的饭盘子一样无趣的人。他开始对一个医生感兴趣，他脑子里的知识厚的吓人。罗奇就像一个第一次学会上的人一样，总是看见什么都会好奇的下载。他复制了医生大量的专业知识，这些东西存在于他的意识里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他缺乏医生专业的思维方式，很难凭此成为一个医生，就算病理学家都不行。但他已经明白，这些知识还是可以像数据库一样地存在，只要他需要，他可以随时寻找相关的知识。
接着他进入了一个退伍兵的深层意识，他是一个资深军迷，罗奇没有动他舰船和飞机的那部分知识，法师的世界离那些太遥远了，就连罗奇对那些都不是十分感兴趣。但罗奇很快就发现他的记忆更有意思，他曾经是一个特种兵，罗奇津津有味地回顾了他的历史，感受不亚于一场第一视角的游戏。
在退伍兵的记忆中有一段极其显眼，罗奇的意识很快就被吸引住了，那段记忆似乎经常被本体想起。就像武士的一柄刀，放在床头，时时拂拭。
罗奇想都没想就坠入其中，他的世界突然昏暗了起来，他在记忆的深处闻到了木头腐烂的味道，夹杂着一丝令人警惕的血腥味和难以形容的臭气。罗奇在本体的记忆里获得了视觉，光落在破屋子里，灰尘在那道惨白的日光下飞舞着。
罗奇跟随着本体的记忆转头，环顾着这间破旧的厂房，地上散着木屑，高大的厂房挑空有两层楼那么高，小块的玻璃脏兮兮的，破损的那部分还比较利于采光。厂房的窗户很多，但窗户上镶嵌的玻璃块很跟今天建筑上大量采用的大块钢化玻璃明显不同，罗奇大概分辨得出那是五六十年代的建筑。厂房一定废弃了很久，这段记忆也很久，这样的地方今天多半不存在，早就已经被拆除用来卖地了。
罗奇与本体的记忆渐渐融合，就算他想避开本体的情感，但这段记忆的情感太剧烈了，就像黑洞一样拽着他。本体的视角猛地对准了地上，罗奇分不清是他还是本体在心惊肉跳，他看到地上其实全是血，鲜血在地势的低洼处汇集成一小摊。
罗奇的心脏猛地狂跳着，他想挣开这段记忆，可还是不够快。他眼睁睁地随着本体转身，一只人头滚在废弃的机器旁边，一阵剧痛灼烧了他的心口，锥心之痛宛如罗奇记忆中错置的痛苦，让他差点大叫出来。他模糊地知道那是退伍兵的战友，他最好的朋友，罗奇在残酷的痛苦中挣扎着，迅速脱离本体，在剧烈的恐惧之下一股脑收缩回所有的意识。
就像潜水的时候愚蠢地快速返回水面，他的耳朵嗡嗡作响，他的心狂跳着，脑子几乎要炸了，鼻血哗地流出来，冲进了他的饭盘子。
杜正一大吃一惊，他听见杜正一刀叉扔进盘子的声音，一团餐巾纸捂在了他的鼻子上，他快要报废的耳朵勉强听见杜正一关切地问他，“你怎么了？”
罗奇平生就没有一次没抓住过机会，他说，“我对青菜过敏。”
他听见杜正一骂了他一句娘，粗暴地捏紧他的鼻子，像是打算对付比诺曹马上要长出来的长鼻子。
第一百七十章 电话会议
罗奇躺在酒店里他的沙发上，就像摊在国王的宝座里，在他右边的小圆桌上摆着一瓶果汁，右边的沙发扶手上放着一只大盘子，盛着一块布朗尼蛋糕，两块马卡龙，一块巧克力千层蛋糕，一块水果挞，还有一盒拆开的蛋卷。那都是杜正一下楼去酒店大堂的甜品店给他买来的，他莫名其妙地又一次战胜了杜正一，就算流鼻血这事不怪杜正一，可是罗奇依然凭借着止不住的鼻血，成功地帮杜正一增长了愧疚之心。
当然，他就算是死也不会告诉杜正一，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流了鼻血。他有种感觉，他的这种小游戏肯定不会得到杜正一的支持的。不过今天他确实犯了个愚蠢的错误，他忘了士兵的记忆注定充满了血腥，人们记忆最深刻的事件也往往是至深的痛楚。特种兵的血腥记忆让他有好长一阵子止不住颤抖，杜正一给他围上了酒店的毯子，把他的这种反应归结于他的鼻血实在流得太多了。所以他才得到了这么多生血的食物，另一方面也是对正餐虐待了他的补偿。
罗奇病恹恹地歪在沙发上，又志得意满地在自己的蛋糕盘子里挑挑拣拣，他吃了一块马卡龙，问杜正一，“马卡龙这么硬为什么要叫少女的苏兄？”
杜正一没有理他。
罗奇自问自答，“可能是少女。”
窗外依旧阴沉沉的，天就快黑了。其实他也很郁闷，如果不是因为他搞出这么个幺蛾子，他们今天下午可能已经离开这里了。结果他现在只能在酒店休息，拖累了整个团队的进度，杜正一虽然什么也没说，但他也不太痛快。讪讪地，用矫情来遮掩惭愧。
杜正一用这个时间联系了麻将，用手机。他把他们的情况大概跟麻将说了，通知了麻将他们已经弄到了两块高性能计算水晶，也把黑市得来的消息告诉了他。他们商量了一阵子，就在这个时候，文琳突然发来微信。
文琳的这个微信来的有点紧急，言辞也比以前的消息紧张了一些，而且提出想要跟杜正一面对面地谈，她有些细节想要听听杜正一的看法。
面对面。罗奇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
文琳打来了一个视频电话，杜正一在书桌边接起了电话，他现在应对人类的现代科技越来越自在了。
他虽然没说什么，但还是把罗奇放在了他的背景里，让他也能参与进这场会议里。
罗奇在后面的沙发里无精打采地围着毯子瘫着，脸上盖了一本酒店的书。
文琳的脸出现在手机的屏幕里，她跟杜正一打了个招呼，又看向了杜正一的身后，显然看见了罗奇，也看到了罗奇身旁的布景。
她的脸色有点古怪，“大狸猫王的大姨妈来了？”
杜正一面色难测地望着她，最后点了点头。
这一次文琳的神色精彩纷呈，她似乎震惊了一会，接着有些结巴地说，“我不知道她原来是个”
她想起自己在电话里听过大狸猫王的声音，可随即又想到大狸猫王比她还要擅长使用人类的科技，也不能排除她使用了变声软件，但但这些都不重要。“不，算了，不说了。”
她摇摇头决定抛开这些细枝末节，凡人永远无法看透一个意念大师，她不关心大狸猫王是男是女，也不想打探他们的关系，她被烦心事压的根本不愿意去关心别人的私事。等过一阵子，如果她一切顺利的话，她可能会在琼林八卦群里开个新话题。
“我们在黑市的线人证明了你们的消息，六个黑市的高能晶体几乎在一天之内被抢购一空。出面的代理人是同一个人，就是姚羽。她是一个有名的掮客，也是个眼力不错的买手，客户很多。不过她是一个自由职业者，没有老板。”文琳说道。
“你着手调查她背后的主顾了吧？”杜正一问道。
“嗯，”文琳点头说道，“但我有种预感，这事很难在短期就有结果。在你们离开州桥草市以后，姚羽也从那里消失了。从事这种行业的人都懂规矩，一个大单做完她很可能就会销声匿迹一段时间，等风头过了再出来。等她再次露面的时候，可能一切都晚了。”
“她身边那个男人呢？他看起来不太聪明，能不能作为切入点。”杜正一问道。
“你也知道，不聪明的人就算掺合在大事里，可能知道的事情也不会太多。”文琳说道，“戴玮是个傻逼，经常在赌场混日子，只管从姚羽手里拿钱。”
“姚羽这样精明的女人，为什么给这样的男人付钱？”杜正一疑惑地问道。
文琳耸耸肩，吹了口气，“可能因为他器大，而且活好？”
罗奇的毯子堆明显僵硬了一下，伸出手摆了个倒竖的大拇指。
文琳看见，笑了起来，“是的，真没品位。”
她的视线又转向杜正一，“不过你可以问问你在酒馆里的那位朋友，他知道的事可能比琼林调查半个月能得到的情报还多。”
“我没让你去调查我。”杜正一不客气地说道。
“你带着美女在州桥招摇，这种事我根本没花钱线人就迫不及待地告诉我了。”文琳翻了个白眼，“当然会提到你的行踪。”
杜正一叹了口气，缓和了一步说道，“他已经退休了，不要把他扯进去。”
“好吧。”文琳无可奈何地说，又有些心不在焉，“他是老队长，我虽然没跟他共事过，但他的威望和地位在琼林中无人不知，不会有人愿意去找他的麻烦的。虽然他退休后的去向，有点让人费解，不过人各有志，我们不会去骚扰他的。”
“如果你们能跟踪上戴玮的话，我建议你们从他入手。他既然愿意赌博，就不会戒掉，你们可以去赌场试试运气。另外，大量高能晶体被买走，总要有个用处。在这方面，你有什么看法？”杜正一说道，“这应该是你今天跟我们联系的目的吧？”
第一百七十一章 空桑山穷奇案
“如果你们能跟踪上戴玮的话，我建议你们从他入手。他既然愿意赌博，就不会戒掉，你们可以去赌场试试运气。另外，大量高能晶体被买走，总要有个用处。在这方面，你有什么看法？”杜正一说道，“这应该是你今天跟我们联系的目的吧？如果你有什么想法，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我们可以谈一谈，也许可以交流一些看法。”
文琳的神色犹豫不决，她差不多用了同样的方法让手机漂浮在空中跟随着她，她正在一间县城的小旅馆房间里来回踱步。不过她的情绪明显不够稳定，缺乏杜正一那种仿佛自带手持云台的效果，她的手机时不时地就显得有些画面抖动。
她似乎备受困扰，拿不准该怎么说，她一直在克制着自己，尽管她还是有些情绪爆发地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地方让我觉得特别压抑。”
杜正一面无表情，“我以为战斗法师不适合这么感性。”
文琳的脸上流露出挫败，但又迅速转化为自我保护的攻击性，“我记得一年以前，你给所有的战斗法师和预备战斗法师讲过话，那时候裴尊者希望你能介绍一些经验。你可能不记得我了，不过我就在现场，我记得你说过对于战斗法师而言，不应该盲目信任技巧，重要的是直觉。”
杜正一面色不变，“我的意思是说，你们这些傻逼，就算再努力也没有用，永远也赶不上天才。”
文琳一怔，看到杜正一身后沙发上的毯子堆发起颤来，知道是大狸猫王已经笑到抽搐了。
文琳感概地说道，“谦虚真是一种美德啊。”
杜正一耸耸肩说道，“我只是个人而已，人无完人。”
毯子堆立刻又颤抖起来，文琳隐约能听到压抑的笑声，她还能说什么呢？
“好吧，那我们就来理性地谈一谈。”文琳无奈地说，她的焦虑即使透过摄像头也看得出来。“我们在这里监控了不少地方，只能说目前没有大量的能量异常。不过乾州这个地方的法师并不多，就算在人类的世界里，这里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城市，只是一个人口四十万的小县城罢了。”
杜正一想起罗奇曾经说过，乾州和空桑山，有些像琼林和孤山的地理特征，不觉出口问道，“你们有没有去空桑山？”
文琳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望着手机的摄像头，“是什么让你想起了空桑山？”
杜正一没有回答，他做了个请文琳继续说的手势。
“好吧，”文琳疲惫地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反正我希望能找个真正的大手谈一谈，我需要找个人跟我一起分析。我现在处境堪忧，我不能去问范矢，那样我就不的不跟他解释我到底在干什么。跟我级别差不多的法师，只有石潜肯帮我，但他毕竟经验有限。而且他其实只是来帮朋友的忙，对这件事一点主动的意愿都没有？”
她望着杜正一，“你还记不记得空桑山穷奇案？”
杜正一思索着，一时有些对不上号。
“不要往历史书上去想，是那件琼林丑闻，我们按照惯例内部处理，根本不对外公开的案件。不过，在战斗法师的编年书中还是能查到。”文琳说道。
杜正一恍然大悟，“你是说制造穷奇的那个琼林师？”
“对，”文琳点点头，“那已经是很久以前了，事情的开端不太引人注目，最开始只是乾州附近的人类村庄里流传着一个传说。据说空桑山里有一个古老的墓穴，曾经有一个仙人在那里封印了上古的恶灵。”
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杜正一知道的并不算完整，按照法师的习惯，他只了解了事情的核心梗概，文琳现在讲的是这个故事的前一半，也许只有女人才会有这么多浪漫主义精神关注这些有些性的引申。
文琳继续说道，“最开始根本没人在意，人类总是大惊小怪，要不然就是没完没了地做一些不实际的梦。直到有一天人类的传说突然变了，他们说天降闪电劈开了墓穴门口的封石，解开了封印。”
她看着杜正一，可是杜正一还是没有想起什么。
“人类村民很恐慌，他们说妖兽和恶鬼同时出现了，到这个时候当时的琼林也没有在意。接着灾难就这样降临了。”文琳说道。
故事讲到这里终于跟杜正一的记忆连接起来了，“有几个村庄都被穷奇屠杀了。”
“对，”文琳说道，“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才姗姗来迟地派出法师，去观察人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结果有些讽刺，我们发现了穷奇，这种不该存在于世界上的怪兽。”
“有人动了上古封印。”杜正一简洁地接下了文琳的话，“有人启动了不该启动的，让不该存在于世界上的神兽现身了。几个不守规矩的法师惹出一场是非，他们还以通灵兽的形式与上古神兽产生了联系，控制了神兽，大约是打算制造一支怪兽军团。”
“何况，穷奇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制造这件事的人，很是恶毒。”文琳补充道，“我们牺牲了不少法师才将这件事稳定下来。”
“你的意思是什么？”杜正一问道，“你们认为空桑山真的存在这样的上古封印吗？如果空桑山现在还是上古封印之地，那么琼林应该早就已经发现了。”
“你这样说，是有道理的。”文琳犹豫地说道，“我也知道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可是我在这里已经住了一阵子，让我觉得恐惧的是，有很多流言传说又一次开始了。我知道我这么说可能有些不理智，可是我觉得情形跟上一次很像。我知道，我的这种想法没有人会赞同，这也是我无人可以商量的原因之一。我想如果有人能够理解，也就只有你们了。我不知道你怎么看，但我想大狸猫王也许能理解我，毕竟这个传说中还有恶鬼的影子。”
第一百七十二章 传奇
“虽然请求你们来这里一趟并不合适，你们来这里确实太招摇了，但我想是不是可以请大狸猫王单独过来。我预感到我们可能很快就需要意念法师了，大狸猫王能看到我很多我们看不到的东西，能给我们带来巨大的帮助。”文琳说。
“不可能。”杜正一说，几乎是一口回绝，“狸猫不可能自己去任何地方，你知道规矩，如果你想单独接触他，那么我们的合作就此结束。”
这回答几乎等同于当场翻脸，文琳就像被人打了一巴掌，半天才转过脸色来。好在她早就知道杜正一的名声，听说过不少关于他的传说，也知道他跟人打交道向来就不是一般的强硬。
她望着镜头用最诚恳的神色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如果大狸猫王来了的话我会保证她的安全，而且我可以保证，任何人都没有想探查大狸猫王身份的意图。如果你们觉得不方便，那我也就不会再提这件事了。我最不希望的就是因为我提了这件事，让我们之间生出不信任。”
“先亮明底线更好，我的底线就是这里。”杜正一说道。
文琳咬了咬嘴唇说道，“我只是想更快地解决这件事。”
“解决问题有很多种方法，凡事都想依赖意念法师，意念法师再多也不够分。”杜正一敏捷地说道，“这件事没有再讨论的余地。”
文琳小心地观察着杜正一的脸色，即便情势不利，她还是又坚持了一下，“那我能请你过来吗？”
“必要的时候我会过去，如果你真的需要我帮忙，我不会置之不理。如果你站进了火坑里，毕竟是我把火坑指给你的。”杜正一说道。
文琳看起来松了一口气，“谢谢你。”事情虽然没能按她希望的来，但这样的结果她可以接受。
杜正一沉吟了片刻，又说道，“如果你希望继续往上走的话，就要习惯自己做决定，压力当然会很大。”
文琳笑了笑，并没有因为杜正一的话而不好意思，她就像遭到领导表扬一样喜高兴。“我明白，我知道我是有些沉不住气。乾州这里真的是个很压抑的地方，今天高能晶体大量集中的消息也让我倍受打击。”
杜正一心平气和地点点头表示可以理解，文琳的情绪好了一些，开始继续讲了一些当地村庄盛行的流言。可是说实在的，乡下的流言听起来总是差不多，有些流言听起来就是一千年前的变种，现在翻翻宋朝人的笔记，多半还能找得到影子。
文琳说的故事只有一个进了罗奇的心里，故事的主角是一个敏感多思的中学老师，本来在乡里的中学教书，去年放暑假的时候去了一个亲戚的家中做客。他的那位亲戚住在更偏远的村子里。
那个村子，当然，就在空桑山中。
跟那些号称自己半夜看见女鬼，或者言之凿凿地说他们家每个农历十五都丢鸡的人不一样，这位中学老师其实什么也没看到。他只是每个晚上噩梦连连，在这些噩梦里他一直走到空桑山的深处，众多鬼魅在他的耳旁倾诉，地下的洞窟黑暗幽深，他看到琥珀巨石中封印着无数上古邪兽。
从文琳的叙述中，看得出来那个中学老师文化程度十分可靠，他说的话应该也很有条理，他甚至提到那些被封印的东西根本就不符合地球上哺乳动物的特征。也就是说，他不但有基本的生物学知识，而且他在梦中还看得非常清晰，他能够分辨那些邪兽的生物学特征。
如果不是他说出的生物学特征实在太多了，这还可能只是一个想象力丰富的人做的梦。但到了这种程度，只要是个法师都能感觉到异常。那个中学老师所看的，是不该存在于世间的凶兽。
他也许还看到了更多的东西，但是却无法描述出来，也不想描述，他只是把那幅场景概括为四个字百鬼夜行。
那个中学老师很快就离开了空桑山中的村子，那之后精神状态一直就不太好，据说还养了一院子的德国牧羊犬。
文琳说完了这些之后，杜正一只是简单问她几个问题，在她表示了明天会继续跟他们交流更多的情报以后，他们切断了视频电话。
罗奇一把掀开盖在脸上的书，把毯子也踢到一边去，从沙发上猛地坐了起来。“穷奇？空桑山穷奇案？”
杜正一只是看了一眼这个过分活泼的猫崽子，慢条斯理地摆弄着他的手机。
“我也听说过空桑山穷奇案！但是也就只听过这个名字而已，具体的事情一点都不清楚。”罗奇着急地说道，“我见过穷奇，那个德行绝不是什么自然生物。”
“你听说过穷奇的传说吗？”杜正一抬起头来看着他。
“讲一讲呗，我知道一些，可是只知道一点点。”罗奇差不多都是在哀求了，生怕杜正一这个时候报复他。
好在杜正一继续说道，“人类也见过穷奇，对穷奇有一番很有意思的描述。据说这种生物一向惩善扬恶，它们如果看见有人打架，就去吃掉正直有理的那一方，听说一个人忠诚老实，他们就去把那个人的鼻子咬掉。”
罗奇禁不住紧了紧自己的鼻子。
杜正一的眼睛一向明察秋毫，“轮得到你被咬鼻子吗？你还真是能异想天开。”
罗奇瘪着嘴不吭声，杜正一好像心情好了一些，又继续说道，“还没有说完，如果穷奇知道某个人作恶多端，它就捕杀野兽馈赠给他作为奖励。”
罗奇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穷奇还挺有幽默感的。”
“应该说写这些话的人很有黑色幽默。”杜正一说道，“不过这些记载里至少传达了一种含义，就是穷奇绝对不是什么瑞兽。”
“嗯。”罗奇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黑猫，“那实际上呢？”
“实际上你也见过穷奇了，就是一种暴躁凶残的野兽。动态视力良好，不为了捕猎也喜欢杀戮。我见过他们捕猎，喜欢咬断脖子，要么就是开膛破肚掏掉内脏。”杜正一说道。
罗奇努力摆脱那些不太好的回忆，抬起头来迷茫地问杜正一，“那么穷奇到底是从来哪里来的？又为什么被琼林饲养？”
第一百七十三章 寻宝猎人
杜正一的椅子转了过来，他面对着罗奇，靠坐在椅子的深处，两条修长的腿交叠在一起。“你想听吗？”
“是的，女王大人！”罗奇叫道。
他的果汁瓶子飞起来，在他的脑袋上敲了一下，他揉着脑袋急切地等着杜正一往下说。
“穷奇其实只是一个传说，是因为我们有了这种凶兽，然后才附会上了这么一个名字。”杜正一说道，“我想人类第一次见到它们的时候，一定受到了很绝望的惊吓，在不知如何描述的情况下，他们想到了他们幻想出来的穷奇。”
罗奇有点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穷奇不是一直都有的？也就是说，穷奇其实只是一个传说故事，并不是从上古法师手中跑出来的野兽。就算是法力无边的上古法师，其实也没有使用过这种野兽？”
杜正一点了点头，稍微思索了一些，“穷奇，也就是说琼林现在使用的清道夫，是在中古时期出现的。这件事并没有多少人重视，所以我也只记得发生的一个大概年份，用人类的时间来描述的话，大约发生在五代时期到宋朝初年间。穷奇出现的那件标志性的事件，后来就被称为空桑山穷奇案。”
“穷奇确实出现在空桑山？”罗奇问道。
杜正一想了一会，似乎想在这件自己并没太在意的琼林事件中找到一些不确定的地方，他是个慎重的人。最后他说道，“我记得确实是空桑山，但也可能空桑山泛指那一带。因为穷奇一经出现就开始了大屠杀，它们横扫了许多村庄，在空桑山一带造成了很严重的混乱。”
罗奇能想象到那个场景，他曾经跟穷奇面对面过，穷奇初看长得确实很可怕，但那只是因为没见过那样的东西。罗奇也能感觉到那东西完全违背了生物学的基本常识，根本就不像是该在自然界中存在的生物，但是初期的惊骇总是能够被克服的，穷奇说到底也只不过是野兽而已。既然是野兽，就不会刀枪不入，也就会被杀死。可是穷奇这种野兽的最可怕之处，仍然在于它的违反常态，它是一个能够让自然界失衡的存在。
换句话说就是，穷奇比所有的野兽反应都更敏锐，它们比猎豹更敏捷，比老虎的扑杀更有力量，它们甚至比大部分雄踞食物链顶层的野兽工作更积极。琼林称呼它们为清道夫，是因为它们真的会撕碎所有经过它们面前的生物，这种高效的杀戮工作它们做了将近一千年还乐此不疲。
所以当穷奇出现在人类面前的时候，尽管它只是野兽，不能喷火也不能吐闪电，可它仍然是大宋的子民无法应付的。即便是现在，如果有数量可观的穷奇出现在人类的街市里，人类有没有完全的胜算罗奇也不敢说。毕竟人类在诸如侏罗纪公园这样的电影中进行过大量讨论，结论也不是太乐观。
在罗奇陷入思考的时候，杜正一又继续说了下去，“当年的琼林在刚开始调查的时候，付出了不少代价。当时的法师们没有想到会有这种反应速度的野兽，所以刚开始的交战损失惨重，穷奇的反应速度能够完全压制法师。”
罗奇点点头对这件事心有余悸，他的反应速度在法师里只能算中下游，在穷奇的面前连逃跑都完全没有可能。
“不过规律很快就出现了，据说当时的穷奇虽然擅长杀戮，但却能够有倾向性地选择杀戮对象。它们似乎更喜欢杀死人类，对于法师的杀戮显得十分慎重。琼林很快就意识到应该派意念法师去调查这件事，意念法师没能弄清楚为什么穷奇倾向于攻击人类，唯一的解释就是它们似乎更喜欢人类的味道，换句话说就是有人爱吃猪肉有人爱吃羊肉这样的倾向。但意念法师在调查的过程中，却发现了在琼奇的头脑中存在着一个法师的意识。这就是文琳所说的，与凶兽相伴的恶鬼。其实这只是表明，很明显有人在拿穷奇当做通灵兽使用，不过技艺不精，他没能完全控制住穷奇。可能是这个人的能量不够，心灵感应级别太低等等，总而言之，一个不相称的法师拿到了致命的武器。”杜正一说道，他的话让罗奇不寒而栗。
“那个人后来抓到了吗？”罗奇问道。
“据说在抓捕的过程中，不小心杀死了他。”杜正一说道，他的眼睛垂了下去，似乎在计算事情如果是他在做的话，会是什么样的结局。最后他摇摇头，“对方能够驱遣穷奇兵团的话，想要抓住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就算想要消灭他，都不太容易。”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解开穷奇封印的这件事就这样成为未解之谜了吗？”罗奇有了一些非常不吉利的想法。
“琼林事后调查，据说他曾经向别人吹嘘说穷奇是他自己制造的。”杜正一平静地说道。
“哥，以你的专业角度来说，你觉得有没有这样的可能？”罗奇问道。
“我不知道，上古法师的魔法宏伟博大，不是今天可以想象的，如今大部分都已经失传。有时候隔上几百年，倒也会出现一两种魔法技艺的复兴。”杜正一说道，“值得玩味的是，调查后发现那个法师是个寻宝猎人。”
“一个寻宝猎人是有可能发现古代魔法的。”罗奇说道，他看着杜正一的眼睛，“但也非常有可能，他在古代法师的废墟里解开了封印。”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其实两者兼有，他解开了封印的魔法，制造了上古凶兽。”杜正一说着摇摇头，“具体是怎么回事已经说不清楚了，琼林什么都没找到，只是用通灵的方式接收了这批穷奇。他们把受控的穷奇带回琼林里，既不想全部杀死，又不能放出去，索性就用来看家护院了，就这么让这种凶兽一直繁殖到现在。”
“所以文琳的担心其实很有道理，焚莲者怎么会放弃这么好的工具呢？天生就喜欢攻击人类的超级野兽！所以他们真的是在空桑山中寻找封印。”罗奇担忧地说，已经急的坐不住了。
“罗奇，你应该能猜到，当年的琼林对空桑山已经掘地三尺了。”杜正一说道，“我不认为焚莲者能找到什么。不管当年的那个寻宝猎人到底发现了什么，那东西肯定已经不在空桑山中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原点
罗奇的心里住进了一百只猴子，上蹿下跳勾心斗角，让他片刻不得安宁。他当然也想去乾州看看，只是他饭前对杜正一摆出的理由言犹在耳。可是现在那地方对于一个意念法师来说，妙得就像贫困县发现了油气田。
“怪不得文琳想让我过去。”罗奇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挪到了他的单人床上，手里拿着电视的遥控器。“那个中学老师说的话，你怎么看？”
“我认为他疯了。”杜正一平静地说，翻着罗奇丢开不看的那本书。
罗奇不说话了，电视也没有好看的，他闷的在床上滚来滚去，他的猫被压着一次以后就发了脾气，去杜正一的腿边蹭着。
杜正一就是有本事保持沉静，哪怕环境这么恶劣，电视机叽里呱啦地吵着综艺节目，罗奇在床上嚎叫着打滚，猫在他的小腿上扒扒拉拉地想要被抱着。
罗奇从床上坐了起来，顶着一脑袋乱发，终于攒足了勇气说出他想说的话，“你觉得我一个人悄悄潜入乾州怎么样？”
“悄悄。”杜正一重复道，目光都没有从书页上抬起来，只送给了他一个字，“呵。”
罗奇没理会他的嘲讽，“那个中学老师一定是一个精神敏感的人，是人类里最接近心灵感应者的人，这样的人偶尔也会接收到魔法世界的意念。如果我到了那里，我就可以读懂那些漫游的意念到底是什么，我可以追本溯源。如果空桑山下真的埋藏着什么秘密，说不定我能把他们找到。”
杜正一放下了书，抬起头看着他，他从杜正一的目光里读到一片空白，仿佛他正在发呆，一句都没听到他在说什么。但下一秒，杜正一猛地移动到他的身边，视线冷冽。他根本就没看到杜正一是怎么移动过来的，到底是使用了瞬移还是他的移动速度就是可以这样快。总而言之，他知道了，刚才杜正一的发呆完全是在分散他的注意力。
杜正一的手以同样的速度伸了过来，他一样没看清楚自己是怎么被掐住脖子的，就像掐一只小鸡一样。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倒在床上的，杜正一面容冷峻，宛如杀神。他的一只膝盖跪在床边，钢铁一般有力又冷酷的手指掐在罗奇细软的脖子上，罗奇懵懂的瞪着眼睛，被掐得发出一声咳嗽。
“意念法师？”杜正一冷冰冰地说，“被干掉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只要找准了机会，杀人从来就不难。你以为自己牛逼到能肆无忌惮地挑战死神了吗？你们意念法师只能在后面控场，或者背地里用点阴谋诡计，明白自己的最佳用法了吗？”
罗奇被惯在床上的速度太快，虽然是摔在床垫子上，可是脑子还是被震得有点晕，整个人都有点懵逼，勉强发出个声儿来，“嗯。”
杜正一对自己的教育成果还算满意，松开了手，绷紧的身体舒缓下来，像一头捕猎结束的猎豹。杜正一在他的床边坐下，顺手在他的傻脸上拍了拍，“你要知道，这世界上也不是只有你一个意念法师，那个时候的琼林难道想不到派出意念法师对空桑山挖地三尺吗？”
罗奇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但是不乐意地说，“我觉得我流鼻血了！”
杜正一看了看他，“没有。”
罗奇不知道自己这算是被劝服还是被打服了，他的智商缓慢地上了线，抵抗住了一个神鬼之地对于意念法师初学者的诱惑。大概是因为掉了不少血的缘故，他早早地上床睡了觉，跟杜正一这个老人家睡得一样早。
关灯以后，他在酒店的单人床上找着舒服的姿势躺着，杜正一就在他旁边的床上睡着，呼吸清浅。他伸出一点意识来碰在杜正一的意识壁垒上，感受到一阵准备入眠的舒适和安稳。
“滚开。”杜正一低声说，但是这种事他干的多了，杜正一骂他都骂得三心二意的。
罗奇也不管自己的行为就像他的猫蹭人家的裤脚子，他汲取了杜正一的稳定和自信，安全感扩大到足够笼罩他的程度，他舒服地睡了过去。
这一夜里，他梦见自己在山中洞窟中行走，看到了许多怪兽。但他知道，这个梦就是梦，因为他梦中的怪兽都跟他看过的电影差不多，异形和铁血战士走来走去，过了一会他还穿去了侏罗纪公园，耀武扬威地骑着一头恐龙。场景到了这么幼稚的地步，连他都敢肯定这就是他的梦，跟那个中学老师所感受到的梦境世界完全是两回事。
而且他一觉睡到天亮，直到被尿憋醒。
第二天一早，罗奇去找了一家快递，把他珍贵的计算晶体快递去了古镇。在微信里加上了胖子，友好地聊上了几句。接着他跟杜正一就继续北上，直奔关歆月家所在的那个北方海港。
罗奇神清气爽，克服了昨天史莱姆吃坏东西的后遗症，今天他打算把寺庙里的和尚脑子挖个遍。不过他没跟杜正一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他已经发觉使用心灵感应的时候，跟使用其他意念驱动其他魔法不大一样。即便敏锐如杜正一，只要心灵感应不是指向他的，他也不大能感觉得到。
他们这一次搭了飞机，杜正一对登机过程的繁琐深恶痛绝，罗奇整个旅行过程都像个乖宝宝，连他偷渡上飞机的猫咪都安安静静地打盹，尽量不要引起杜正一的注意，把怒火倾泻在他的头上。
几个小时以后他们回到了事情发生的起点，在这里租了一辆车。罗奇把自己牢牢地绑在安全带里，现在他已经充分地了解杜正一，让他在飞机里憋了这么久，如果一会他不把车开到飞起，那简直就不是杜正一了。
罗奇自己则是百感交集，想到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他心里最担心的还是自己搞砸了，被杜正一撵回学校，学分也就打了水漂。现在距离那个时候远的就像一个世纪，他也很久没去想过上学，学分，以及是不是会留级这些小事。杜正一和麻将教他的东西，比学校教给他的更好。
可即便如此，当他们的车又一次开到那个风光不怎么样的小村子的时候，罗奇的心头还是重新笼上了一层阴影。他被黎绪从这里带走的记忆开始折磨起他来，他的神经又一次紧张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五章 邪教
他们在村外停了车，罗奇的心里打着鼓，村外的冻湖才刚刚有将要解冻的样子，跟南方的温暖杏花雨完全是两个世界。而这里根本不算什么美好的冰雪世界，湖面上的积雪融化了，混合了北方冬季取暖排放出来的煤灰，湖面上脏兮兮的。
他望着湖面就想起杜正一在这里折腾赵之言，那完全碾压式的战斗，瞬息之间机变百出。他转头看了一眼杜正一，他平静地走在他身边，也许是如今一天比一天亲近，总觉得他看起来人畜无害，穿着衣服的时候甚至都看不出多强壮。
杜正一感觉到他的注视，转过头来睨了他一眼。不用问，肯定又以为他在动坏心，罗奇拿出他最纯洁无辜的表情来，杜正一只是懒洋洋地哼了一声。
罗奇暗暗地聚集起精神力来，有杜正一这个稳定的存在，他的精神紧张多少得到了缓解。对于一个意念法师而言，杜正一这样机动性强应变迅速的战斗法师，是一个非常好的照顾背后的存在。上次他们一起来的时候，他可没想到杜正一还没从学校毕业的时候就已经是个战斗法师了。
当个战斗法师不知道是个什么感觉，他这么想可不是说他对这个职业感兴趣，他不想对琼林的那些老头效忠，他宁可去开个宠物店卖猫和狗。
他乱糟糟地想着，跟着杜正一缓缓地走进村庄，他知道他要给杜正一侦查魔法痕迹的时间。现在他能理解为什么有时候杜正一会显得慢腾腾的，以及为什么那么厌烦他先跨过门槛子。
罗奇紧张地观察着杜正一的神色，最终杜正一对他摇摇头。他明白，这里什么都没有。
他们沿着熟悉的村道一路走过去，关家的黑色铁门伫立在暮色中，笼罩在不吉利的静默里。一切都很像上次来时的情形，他们越过关家老宅，直奔寺庙。
净土寺的大门紧闭着，这也是寻常寺庙的常态，除非初一、十五和佛教的重要日子，佛门并不是那么广阔。罗奇这一次心里充满了报复性的快感，等着杜正一上去砸门，这一次他要直接揪住这庙里的老和尚看他是不是还能看见他就害怕。如果他还来那一套，他就要钻开他的脑袋，看看在他的意识里，自己到底跟哪路恶鬼长得像。
他的美梦还没做完，走在前面的杜正一突然“嗯？”了一声。
“怎么了？”罗奇连忙问道，接着猛地两步跨过去，震惊地瞪着净土寺的大门。
杜正一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转头问罗奇，“人类学专家，这个是封条吧？”
罗奇还处在失语，僵硬地点点头。
“政府贴的？”杜正一问。
罗奇又点点头，指着上面的红印，“有公章，没人敢假冒这个。”
“这可有意思了。”杜正一口气不善地说道。
罗奇直觉杜正一这次是真要暴躁了，他对封条这种东西有点印象，起码电视剧里是看过的，他知道封条上会用稍浅色的汉字写上日期。现在天色有些昏暗，他连忙凑近了去细看，上面果然一笔一画手写着日期。
“封条是我们走了以后不到一周的时间里贴上去的。”罗奇指着封条说道，“就算我们来的再早也没有用了。”
罗奇一面说着，一面急忙展开意识世界，在这扇门后只有空寂，没有任何人类、法师，甚至没有任何活物。他先是觉得极度不舒服，但随即想起这里是萧杀的北国，生命没那么容易。
不过在另外一个方向，他突然察觉到一个雀跃的意识正在接近。
罗奇猛地从意识空间退出来，转头望向那个方向。来人不是法师，所以杜正一的反应略显得慢了一些。
净土寺的隔壁是关歆月家的老宅，再越过关歆月家就是一家乡村基督教堂，也就是房顶上扛着一个巨大的红色塑料汉字“爱”的哪一家。村里人场院都比较大，不是一般城乡结合部的平房院子可比的，所以这里其实距离教堂的直线距离还是有点远的。
教堂人家的大门被人从里面轰然推开，一个衣着充满了自信风范的大妈走了出来，先是向他们这个方向看了看，接着就直奔他们而来。
“我靠，”罗奇忍不住说，“哥，你打得过大妈吗？别说兄弟不够义气，如果她来者不善，那兄弟我可就先跑了。”
杜正一连个反应都没有，罗奇觉得他多少也是被大妈的龙行虎步惊呆了。
好在大妈走到关家大院一半位置的时候，罗奇的法师之眼终于把她完全看清了。大妈绝对没有恶意，她整个人从头到脚散发的都是信仰斗争胜利后的喜悦。
“来拜佛啊？”离他们还有十米远，大妈洪亮尖利的声音就刺着了罗奇的耳膜。
“嗯是？”罗奇含糊地答道，突然想起自己肩负着跟人类沟通的使命。
“别拜了哈哈哈，这里是个假佛。”大妈笑道，走到了他们的跟前。
“嗯？”罗奇蒙逼地说。
“哎呦你们这些外地人哟，千里迢迢来个真佛面都见不着。”大妈撇着嘴笑道。
“阿大娘，您这怎么说，不上西天谁能见到真佛？”罗奇小心地说道。
“不是。”大妈轻蔑地说，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罗奇的话。反正她伸手指着寺庙，用骂隔壁寡妇偷了他们家汉子的腔调和架势说，“这是个假和尚庙！根本不是真寺庙，这里是个邪教窝点，坑死个人了喂。”
“啥？”罗奇说，“谁跟你说这里是邪教的？”
“谁跟我说的？”大妈怒气冲冲地反问，接着就指天指地豪气地说道，“政府跟我说的！看见了没？政府的戳，有假的？”
罗奇跟杜正一对视了一眼，彼此心中已经有了几分了然。罗奇又问道，“那政府怎么就想起来查这里的呢？”
“有人举报。”大妈轻飘飘地说，“这种做损的事，难道还能瞒人一辈子？”
罗奇禁不住愤怒地脱口而出，“那是谁？哪位英雄替天行的道？”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大妈撇嘴说，“因果报应呗。”
“我靠，”罗奇说，“你不是信基督教吗？你还信因果？”
第一百七十六章 关宅
“小伙子，要能辨出真神，看你们年纪轻轻的就被邪教洗了脑，多愚昧！”大妈挺着肚子教育罗奇。
“我”罗奇气得噎住了，想了想说道，“那我在这里捐了不少功德，不是白做了？我还没许愿呢。不行，我得把这些和尚找到。”
“和尚？什么和尚啊，早就跑了，听我们派出所民警说了，全是假和尚。”大妈说道。
“怎么是假和尚？警察又没抓到他们，就知道是假的了？我觉得就是真的，每次大和尚讲经讲的都不错。”罗奇嚷嚷道。
大妈把罗奇上上下下打量了两遍，“你这小孩，白长个聪明样子。我看你是遇到秃头全喊师傅吧？”
罗奇气了个半死，被大妈怼得说不出话来，大妈倨傲地看着他，两只眼袋里都闪烁着优越感，“和尚都是有证的，懂吗？”
“啥？”罗奇问道，隐约却想起来了，嘴里怼着，“持证念佛吗？”
“人家警察在电脑里一查就知道了，就像在派出所里查老百姓的身份证，人家一查就知道这就是一窝野和尚，这就是一个邪教。”大妈挺胸抬头，大声地说道，仿佛查证和抓人的都是她本人。
罗奇咬了咬嘴唇，心里隐约已经可以确定这猖狂老妇说的其实没错。杜正一在旁边低声问他，“她说的是真的吗？”
大妈可不管这是别人的私人谈话，当即插话进去，“怎么不是真的？我这么大年纪难道还撒谎吗？亏我还特意出来告诉你们，还不信我？你们太没有礼貌了！家里大人怎么教你们的？大娘我告诉你们，你们年轻人得多上，多学习新东西，不能年纪轻轻脑壳空空，还怎么实现中国梦？”
罗奇没吭声，大妈那副嘴脸气得他脑袋疼，想了想他就算跟杜正一绑在一起恐怕也抵不过一个大妈的战力，还不如不说了。他又不好意思说让她走开，她就大模大样地拦在他们面前，还像继续唠下去的样子。
他黑着脸，抓着杜正一的胳膊就走，“我们去歇会。”
大妈说的还不尽兴，见他们就要走了，就有点不太痛快，还虚拦了一下，“你们是打哪来的？”
罗奇不说话，他的脑袋真有点疼，他拉着杜正一到关家的大门口，轻车熟路地摇晃起关歆月家的大铁门。这门有点松，又没有锁，摇晃一会以后里面的门闩就会松开，稍微一扒拉就能打开。
大妈竟然跟着他们走了过来，惊奇地问道，“怎么，你们是这家人的亲戚？”
“是啊。”罗奇垮着一张脸说，“别跟我说话，我怕你蹭着诅咒，坟地都快埋不下了。”
老妇人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不过也确实有点忌讳姓关的这家，平时挨着住都不太舒服，这会儿也不想太靠前来。但她怼人从来不认输，再说这些年被净土寺压着的一口恶气总算出来了，她现在正是斗志昂扬。“嘿哟，乡下哪有缺坟地的，哪块田里均不出个地方来？再有几个也躺的下。也就是现在政府说咱农民不用火葬了，地方占得大了点，要是一把火烧了，那”
罗奇的脸色一黑，真要跟个农妇认真又不可能，不认真又真有点生气，就想说你这也是信基督教的吗？基督教到了你的手里也挺像邪教。
他刚抽一口气要说话，杜正一就推了他一下，低声说，“闭嘴。”
罗奇沉着脸闭上嘴，往前迈了一步走进关歆月家的大门，余光看到杜正一立刻回身把大门关上了，动作迅捷的堪比上战场，他忍不住“哧”地一声笑了出来。
杜正一不耐烦地推着罗奇离开大门，他不客气地把婆子关在了门外，激怒了婆子，所以开始在门外骂街。罗奇一路笑着，跟杜正一穿过院子，进了屋里去。“要我说，什么田园生活，都是扯淡。好歹城里不会有人堵着门口骂街，也不知道关歆月他爷爷当初到底为什么要选在这里住。”
杜正一把屋里的灯逐一打开，虽然现在屋里还有光线，不过转眼天就要黑了。这里还保留着他们离开时的样子，就是到处落了灰。
罗奇在起居室里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打开手机熟练地搜索着，没到一分钟他就说道，“她说的确实没有错，出家以后会得到戒牒，僧侣在佛教协会和宗教局是有登记的。如果是真的出家人，只要在佛教协会的站上就查得到。所以，既然真的查封了净土寺，除了有人举报之外，警察一定也拿到了证据。比如说，这些和尚根本就不是登记在籍的和尚。”
杜正一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突然伸手扯着他的短毛把他的头拽得抬了起来。
罗奇惊诧地瞪着眼睛，错愕地回顾着自己这是又做错了什么？
“你的脸色为什么不太好？”杜正一问道。
“哥你能温柔点吗？你对我就像养哈士奇一样，我跟你讲，我很神经质的，你别吓唬我，我跟哈士奇可不一样。”罗奇不要脸地说，打开杜正一的手，“我中年要是秃顶，全都怪你。”
杜正一还要伸手，罗奇连忙站起来，保持着比杜正一高的位置，“我是被那个老娘们儿给损的，没事。我还有点烦躁，大黑下手真够狠的，这很明显是他自己举报自己。恐怕卢金峰案我们能掌握的那个寺庙也被撤了。”他确实很烦躁，他走到窗前，阴郁地望着窗外，窗外只有荒凉肮脏的景象。罗奇想到自己的家，罗家有几处住所，他最喜欢的一座房子在一个湖边，湖在云南的一座森林里，美得就像一个梦境。
法师是有能力过的很好的，在可以有选择的情况下，什么样的法师会住在这样的地方呢？
他突然回过头去望着杜正一，“哥，你为什么不找个好一点的地方住呢？你可以瞬移，就算瞬移耗费力量，可是潘德拉贡轨道沿线也有的是好地方，你上次约我爹见面的地方就不错。哪怕你要在人类的城市里避世而居也不难，你很有钱，你完全可以买几栋四面不靠的别墅，只住中间的一栋。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一个有钱人的变态喜好，在大众的视域里有钱就是可以变态。”
杜正一没想到话题会突然扯到他的身上，他望着罗奇，无声地张了张口，一句话也没有走到他的嘴边。他是有过漂亮的房子，他也享受过人类喜欢享受的一切，古典的或是现代的，美好的或是刺激的。但是当他已经准备好了赴死以后，那些东西都没了意义，他只希望能让自己平静下来，像个太平间一样的地方就很好。
这些话他或许能跟麻将轻松地说出来，但是他没法跟罗奇说。罗奇是这世上距离死亡最遥远的那个人，他整个人从来就没有一丝的死气，吃个没完玩个痛快，斗嘴要赢，想笑就笑到捂着肚子就算世界对待他最苛刻的时候，他也在想着办法生存下去。
杜正一从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发觉罗奇正在盯着他，以一种孩子气的方式观察着他。但是罗奇的眼睛里有狐疑，不知道罗奇从他身上看出了什么，那道清澈的目光一跳，变得若有所思。
“先不说这个了。”罗奇说，他没想到罗奇会主动放弃自己的问题，而且转开了目光，就好像真的不关心刚才的问题了。“我觉得我们还要再研究研究关毓山。”
第一百七十七章 关毓山的秘密
“以前当着歆月的面，也不好特别客观地分析关毓山，总归是有些忌讳。”罗奇有些烦躁说道。他前些日子精神状态也不是太好，一直在克服他自己的问题，所以他也没有细想这些事。“现在正好他们都不在，咱们应该好好地理一理。哥，你对关毓山的基本情况还知道多少？”
杜正一看着罗奇，他正站在窗前，窗外夕阳的余晖照在他的侧脸上，他的脸上半明半暗。他轻簇着眉，神情出人意料地竟然有些像杜正一。
杜正一不知该有什么样的感慨，罗奇在下意识地模仿他，就算他是个战争机器也到底是人，他明白这里面的情感因素。困扰一如既往地缠绕上来，让他有些分心。
罗奇没有得到回答，他自己思索着喃喃地说了下去，“关毓山调查了一宗法师被害案，他发现了一些东西导致他最终也被人害死了。这就是事情的经过。他发现了焚莲者的信息，但他一定是从大黑的寺庙这边发现了焚莲者的信息。可是这里面总有些让我不舒服的地方，比如为什么不是人名，而是地名。为什么不是名单？为什么没有名单？为什么要打这个哑谜？西州？乾州？为什么关毓山这样的师要住在这样乏味的地方跟泼妇做邻居？”
罗奇突然转过头来，他看着杜正一，发觉杜正一也醍醐灌顶一般地望着他。
“哥，我们现在站的这块地方，有真名吗？”罗奇惊讶地眨着眼，他是一个地理白痴，也是一个历史白痴，对这些东西完全理不清。如果这里也曾经是一个古代法师的聚居地，那么这里也会有一个真名。
果然
“朔州。”杜正一低声答道。
罗奇不敢说自己找到了什么线索，但他却隐约有一种摸对了路的预感。“我们去过的地方全都是古老城市的所在地，对不对？”
古老的城市，法师还有自己的城邦的时候，这些地方都曾经繁盛过。
那一瞬间杜正一想起了一件事，不是他作为一个优秀的毕业生而知道的，也不是他作为琼林的战斗法师才知道的，那是他的第三个身份，孤山守卫保守的秘密之一。
他压根就不该去想起这件事，有很多原因都让他不像罗奇一样急于推进事情的进展，他本质上只是一名战士，他的职责在于执行战斗任务，所以只要事情可以暂缓，他都希望把事情留待裴枢回来以后，由恢复正常工作的琼林去解决。这也是为什么他在整件事情上几乎不处于积极状态，如果焚莲者没有突然发疯，他根本不会去碰关毓山留下的谜团。谁也没料到焚莲者会突然像疯狗一样激进。
他抬起眼睛，又一次发现罗奇在评估一般地观察着他。罗奇倒也没有眼睛冒火地打探他，只不过在他所有不注意的时候，罗奇都在若有所思地静静观察着他。
“怎么？”他戒备地问道。
罗奇立刻又一次躲闪了，“没有，没怎么？”
杜正一满腹狐疑，可是他能肯定罗奇并没有用意识钻他的脑子，连一次都没有试过。他的沉默又被罗奇接收到了，这次罗奇说道，“我知道你一定知道什么，只不过不想说。”
杜正一有些尴尬，罗奇看在眼里，给他递了个台阶，他响亮地孩子气地说道，“不说就算了！”
可是他没那么容易放过他，他那双狡黠的眼睛盯着杜正一，又说道，“我知道关毓山住在这里，一定是为了守卫什么。”
杜正一尽力不让自己的面部表情有任何反应，但是他从罗奇脸上被点亮的笑容上就知道自己又失败了。杜正一恼火地看着罗奇，他知道他们两个太熟悉了，虽然认识的时间不够把他们变成老朋友，但是几次死里逃生，彼此的不离不弃却迅速拉近了他们的距离。生死之交是一种最古老的魔法，他越来越瞒不住罗奇什么，罗奇非常擅长解读他。如果有一门课程叫杜正一，那罗奇迟早能当上课代表。
“这里一定也有点什么秘密。”罗奇让人格外恼火地说道，“哥你什么都不用告诉我，你肯定会选择忠诚，但我可以自己猜。我知道的都是我猜的，一点也没有违背你忠诚的原则。”
杜正一再也沉默不下去了，他忍不住说道，“关毓山的确是在守卫着什么，但是我向你保证，那跟你想的完全不一样。而且随着关毓山的死亡，孤山受到了巨大的损失，关毓山守卫的东西也已经不存在了，你不要再在这件事上动心思了。”
“哦。”罗奇顺从地点点头，不料接着却说道，“我明白了，因为关毓山死了，孤山的损失逼得裴枢不得不闭关，他正在想办法弥补这个巨大的损失，是吧？”
杜正一怔住了，恼火地盯着罗奇这个小崽子，同时紧紧地闭上了自己的嘴。
罗奇露出小白牙向他一笑，说道，“他们不只是在惩罚关毓山娶了人类女人，也不止是要除掉关毓山这个发现了他们秘密的人，他们根本就是发现了关毓山是个比他的实际身份还要重要的法师。杀死关毓山是他们的第一步，动了这颗棋子，裴枢就会离开琼林，琼林的政治就会陷入一团乱麻，他们为自己赢得了几个月的宝贵时间。”
杜正一打定主意不再理会罗奇，罗奇却又向前拱了一卒，“我可不可以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关毓山守卫的东西已经不存在了，是被毁了？”
他的眼睛一眨都不眨，全神贯注地盯着杜正一，轻轻吐出了真正的最后的一个问题，“还是说，关毓山守卫的东西，其实已经落在了他们的手里？”
杜正一相信自己什么都没有表露出来，但是那个万恶的小崽子发出一声长长的，了然的“哦”，要多可恶就有多可恶。
那个小崽子说道，“原来是已经落在了他们的手里。”
杜正一没有说话，罗奇猜对了。更要命的是，他不知道距离罗奇猜出更多事情的那一天还有多远，罗奇简直特么的就是一手锤子一手铁锨，这里敲敲那里挖挖。
第二百六十三章 异形之战（5）
全新的结构图嵌入了罗奇的记忆，新的密语写进他的意识世界，碧绿的野火在虚空的世界中燃烧着。
罗奇的身体流着血，躺在古镇的院子里，躺在淋淋沥沥的异兽碧血之上。时间宛如停滞，一只矫健的异形封印兽正停留在攻击的瞬间。
罗奇的意识却从身体中一跃而起，摆脱肉体的瞬间让他觉得身轻如燕，数千个学会幽灵重新连接了他的意识，像是他为自己的大脑增加了数千个外接设备。思维的世界重新迅疾如飞，瞬间也长如数日，罗奇推开了一扇门。
最旺盛的绿色火焰距离他最近，周围远远近近散落的几簇火焰都是散布在这里的异形封印兽，每一簇火焰都有细细的火线与异形女王相连。所有的异形封印兽在这片虚空中组成了一个思维的网络，偶尔一点光自蛛丝一般的细线上流过。在意识的世界里，那抹通讯的光看起来流转的不是特别迅猛，但在现实世界里那却是一瞬间。
罗奇察看着这张思维的网络，他就猜到会是这样，但是当真面对的时候还是有些震惊。法师们的意识并不是这样的，每一簇思维的火焰，不管旺盛或是暗淡，每一簇火焰都是孤立的。似乎显得孤独了许多，不过每一簇火焰都是独一无二的。只是现在从封印兽的意识情况来看，封印兽的思维世界是联通的，也就是说，封印兽的意识是相连的，他们分享同一个精神网络。
罗奇仔细地观察着这些意识的特征，他们跟哺乳动物的大脑完全不同，他们像是攀上了进化高峰的虫子。每一个异形封印兽的个体都保持着很大程度上完整的大脑，但是他们却自出生起就共享同一个精神网络，彼此影响，却又等级分明。罗奇不太敢确定他们是不是需要全部放在一起才能算是一个生物体，单独一个异形封印兽又算不算一个独立的生物。
他想起透过法师的记忆看到的封印兽的行为，模糊觉得他们的个体独立性其实应该算是很高，只不过在战争中，个体并不存在，就连个体死亡以后都可以在整个神经网络的驱使下继续战斗。只不过死后的战斗不得其法，有些像是一个人已经受伤的胳膊。虽然还能挥舞，但准头和灵巧性必然下降了很多。
从另一个层面上，罗奇又觉得封印兽的形式跟罗奇现在的形态分明是有些相似的。他处在精神世界里，与数千个灵魂相连，它们具备一定程度的自我，但又服从于罗奇的意识。罗奇在古镇中，与数千个灵魂组成神经网络，分享思维和记忆。
想到这里的时候，罗奇不禁在意识世界里打了个哆嗦，发觉自己的模式跟异形虫子类似，这可不是什么舒服的感觉。
他没有直接汇入异形封印兽的精神网络，能够将思维相连，能够逼迫低级意识臣服，这早就说明了异形封印兽也是心灵感应者。只不过幸运的是，毕竟虫子和人类的大脑差别实在太大了，对于罗奇这样的心灵感应者来说，无法直接读取虫子的意识，对于虫子心灵感应者来说，他们也一样无法直接读取哺乳动物的意识。
罗奇分入了几个幽灵，犹如爬虫一般迅速检索了异形封印兽首领的意识。
第一百七十八章 朔州
罗奇要求在关家的老房子里住下来，至少住一宿。
他们两个人在一块儿的时候，当然杜正一是老大，但是罗奇要是打定主意想要怎么样，也总是能得逞。杜正一时不时地会退让一步，让罗奇欠下他更大的人情，以方便要紧时候能够更有效地对他进行管理。两个人进进退退，讨价还价，竟然相处和谐。
他们晚上随便吃了点面包和乡下小卖部能买到的零食，当然，零食主要是罗奇吃的。杜正一不是不吃零食，罗奇已经发现了，他只不过口味比较刁钻，不像自己这样什么都能往嘴里放。
罗奇九点就在床上躺了下来，枕着自己的胳膊，看起来悠闲自在，哪里都能当自己家。他的头疼好了一些，昨天那件事给他的教训很大，他牢牢地记住了这个教训，深潜之后上浮的速度一定要慢一些。
可是说实在的，他的生活早就到了深水区。
他的嘴里叼了一根烟，烟是杜正一的，不过是他翻出来的，他翻出来就是他的。杜正一正在洗漱，听起来一时半会还不会回来，他犹豫着，小心地在指尖点起一个小小的火球，挪动火球去点烟。
杜正一真的没有说谎，他的魔法能力的确比以前稳定得多，也丰富得多。假以时日，说不定他终可至千里。不过他对千里没有什么梦想，他是一个务实的人。他已经看过很多人的灵魂深处，人们大多殊途同归，得到了的终将厌倦，幸福永远遥不可及。还有一些可怜的人，活着不过是苟延残喘。特种兵成了一个公司老板，有一个负责任的老婆，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可是他永远活在战友惨死的那一天。
罗奇想的多了，杜正一回到屋里的时候，他也没有特别反应回来。
“你在做什么？”杜正一问他。
“思考人生。”罗奇老老实实地说。
“在我看来，你在抽烟。”杜正一干巴巴地提示他道。
罗奇猛然回过神来，其实他也没吸几口，而且都是嘴里进去嘴里吐出来的，根本没走别的孔径。他眨着眼睛惊惧地看着杜正一，生怕会挨揍，但是突然想到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啊，杜正一是他的朋友又不是他爹。
“我就是”他想想，杜正一也抽烟，怎么能有脸管他，他不过就是不请自拿了杜正一一根烟，兄弟间分根烟算什么。想到此处他决定把杜正一也扯上，让他没脸说自己，他把烟叼回嘴里，“我在向你学习抽烟。”
几乎他的话音刚落，一波水弹就准确无误地打在他的嘴上，不但熄灭了他的烟，还呛进了他的嘴里。他猛地跳起来，吐出一大口水，“咳咳”地咳嗽着。
“你特么还有几年才能彻底成年，说不定还能再长一点个子，要是因为抽烟没长起来，我怎么跟你父母交代。”杜正一说，还不解气，顺势抬起长腿在罗奇的屁股上踢了一脚，“一天比一天毛病多，妈的。”
“靠，你怎么管那么多，你是我爹吗？”罗奇咳嗽着连骂带控诉，但是没种地一口气跑出了杜正一的势力范围，去浴室擦干自己。
杜正一在床上躺下来，顺手把枕头旁边的烟盒拿走，他明明是揣在了外套里的。他叹了口气，又觉得有些困倦，现在他的疲倦总是来的这么快，有时候一天也没有使用什么魔法，可还是连基本的精力充沛都有些维持不住。在这种精力不济的情况下，罗奇再要出什么幺蛾子，他都不愿意去琢磨他到底要干嘛。
他随手摆弄着烟盒，盘算着自己的时间，他已经分给了罗奇他的大部分时间，在对待所有人的态度里，他对罗奇最慷慨。但愿以后罗奇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能够想到这点，不要太跟他生气。
也不知道罗奇在浴室里磨蹭什么，杜正一困的提不起精神来，翻身先睡了过去。
罗奇终于从门口露出脑袋来，小心地观察了一会杜正一的睡眠情况。接着，他悄悄溜到了起居室里，在一张舒服的圈椅里坐下，先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快到十一点了。他平静了一会，接着缓缓地滑入了意识世界里，首先查看了属于杜正一的火山口。岩浆在里面舒缓地翻涌着，杜正一睡得很好。
罗奇默默地绕着杜正一徘徊着，在真实的精神世界里也把杜正一视为锚点和坐标，因为这次他要去个远点的地方，他在公共驿站的森林里已经实验过了自己意识能够覆盖的范围，不过这次他可能会走一段更远的路。像关毓山那样有经验的老法师，还不一定会走到多远的地方去。在出发之前，他得先确定灯塔的存在。
意识的世界升腾起来，覆盖了他所处的自然世界，罗奇兴奋地完全投入其中，在自己的视域里观察着这同一个世界。他在意识的世界里再次御风飞翔，在小村的上空盘旋着，乡下人习惯早睡早起，大部分人类都已经陷入睡眠，意念的王国平静无波。
罗奇在这里盘桓了一阵子，适应着全新的世界，他在意念的世界里如鱼得水地巡游了一阵子，接着他开始向远处推进。他成功地克制住了赠送给隔壁大妈一个噩梦的念头，忍住了恶作剧的心思，他还有正事要干。
他能感受到世界的一边堆满了密密麻麻的意识，那是人类的城市，数不清的意识之声重叠在一起，他是绝不会向那边贸然靠近的。相反，他选择了村后荒凉的小山，那里只有零星的简单意识，是山野间的小型动物。
杜正一不肯告诉他，但他相信关毓山一定在这里守护着什么，地点不会距离他的房子太远。当然，远近永远是相对而言的，他的距离，是对一个意念法师的感知范围而言的。
乾州的空桑山埋藏着法师的秘密，朔州的老法师又在看守着什么。先祖法师，那些真正的师们一定在地底下埋藏了什么秘密，他至少得瞄上一眼。
第一百七十九章 捏死小松鼠
世界在罗奇的视域里切入了另一重维度，罗奇在检查广阔视野里的每一点流火，意识之光在他的世界里闪耀着，罗奇又生出了一点王者君临天下的感觉。是的，只要他想，他就可以捏死小松鼠，还不用手。
当然了，这点王者感觉全因为杜正一在睡觉，那个坏人要是醒过来一巴掌就可以把他拍回血肉世界。
罗奇不去想这些，他在意识世界里享受着御风飞翔的快乐，一面监督着这个世界是否自然有序。他渐渐地向村北的山中推进意识，他还记得那山的模样。北方的树林生长着高大挺拔的树种。大部分是针叶树，在罗奇小的时候曾经跟人类的小伙伴一起看过春晚，听过一首歌曲里歌颂了大松树四季常青。
但是，所谓的四季常青，并不是一样的四季常青。在萧杀的寒冬，这里的针叶呈现了一种近乎黑色的暗绿，站在村子里向上望去，山林黑压压地站在残雪里，只会让人觉得沉闷和寒冷。
不过在意识的世界里，一切都是轻松愉快的，罗奇能感觉到生命在这里虽然不多，却也生机勃勃。有一些意识在深度沉眠着，开始罗奇十分好奇，他仔细地检查着那些简单的意识形式，发觉他们连生命体征都有些微弱。他陷入了困惑，不过很快混在人类世界时得到的动物学知识帮了他的忙，他突然想到那些应该是在冬眠的动物。
罗奇在他的世界里兴奋地转悠起来，被新发现刺激得乱转，他收集着更新的数据，渐渐进入了连绵的群山之中。北方广袤的土地中人口密度极低，一旦进入群山起伏的地貌里，人类就几乎不见踪影。罗奇向前推进了屏障一般的小山，才在似乎是两山的谷地里出现了一小撮人类的意识。罗奇猜测那里是一个偏远些的村子，他的意识俯瞰着那座村庄，接着渐渐降下去，漫游一般踏进人类的世界，随意地开始了他已经越来越熟练的检测。
他分辨出来十一个意识，即便在北方的村子里来看，人数也实在有些太少了。
不过罗奇也不是没听说过“城镇化进程”和“留守人群”这两个概念，这没什么真的值得大惊小怪的。在罗奇的判断中，人类几乎是无害的，他要找的也不是人类的意识。他打算浅浅瞥一下这些人的意识就离开，在稍远的距离里，他已经感觉到他们的意识都在沉睡中。
罗奇的意识穿越了房舍，如同幽魂一般踏入山中的村庄，他突然感觉到一种别样的寂静。他在村庄空荡荡的街道和院落里停留了一会，没有贸然走进人的意识，罗奇思索着意识空间中的寂静究竟意味着什么，这种连灵魂都觉得空寂寒冷的感觉让他脊背发凉。
意念法师不会喜欢城市，拥挤的灵魂吵到他们都快要爆炸，但是意念法师更害怕绝对的寂静。那不是人类所谓的安静，就算人类栖息在宁静的湖边，依然有鸟鸣鱼跃，罗奇体会到的却是一种可怕的绝对寂静，是毫无生命迹象的寂静。
罗奇倏忽转身，他已经明白了这里到底少了什么。这里少了狗，少了鸡，少了鸭子和牛羊，少了所有村庄最基本的配件。他匆忙后撤，让自己的主体意识退回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他从自己的意识里复制分裂出一个子节点，让那缕意识如同游魂一般踏入村庄的屋舍，贴近沉睡的人类。
他只来得及得到一个表层信息，他惊惶地感知到这些人类仿佛都处在死亡的边缘，所有的生命体征都十分轻微。那种感觉就像就像冬眠中的动物。
他的分支意识被推出了人类的大脑，与此同时某个能量体被激活了，那个东西在他的意识空间里尖声大叫，灵魂的叫声刺激着罗奇的大脑，它释放出能量刺向罗奇的主体意识。
罗奇在意识的世界里腾空而起，迅速释放了几个护盾，将自己复制出来的分支意识作为诱饵，他的本体连看都不敢看，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也许只有几个纳秒。
他飞速地后退，他回望着来路，寻找着他定好的坐标，杜正一的意念如同灯塔一般显眼，他向着那个意识收缩回自己向各个空间释放出去的分支体，好在这次他并没有深入任何人的意识深处，后退并不算难。哪怕他真的要流鼻血，他也不敢在这种诡异而充满压迫感的地方停留了。
哪怕只是匆匆一瞥，他也分辨出了被激活的能量体中释出的意识，那个意识十分古老、强大，而且怪异。他拿不准自己能不能对付，可至少远距离跟它争斗太吃亏了。
罗奇在他的圈椅上张开眼睛，剧烈地喘息着，就在他张开眼睛的瞬间，他听见隔壁传来一声尖厉的惊叫。
隔壁，不是隔壁杜正一，是隔壁院子里住的人。有人发出了罗奇根本没以为人类的喉咙能发得出的惊叫声，罗奇在椅子里颤抖了一下。
杜正一猛地从梦中惊醒，一跃而起。
他冲进起居室，又怔住了，一声恐怖的哀嚎来自稍远些的院子。村里的灯又亮了起来，孩子嘹亮的哭声在静夜里传得很远，村里的土狗也跟着狂吠起来。
罗奇从圈椅里跳了起来，他跑到杜正一身边，仿佛不敢靠近窗边一样，他惊惧不定地回头望着窗口。
“哥，我好像看见”罗奇捂住了嘴，不想说出来，好像不想让那个词从他的嘴里经过。
“你看见什么了？”杜正一沉稳地问道，根本没问罗奇为什么会看到他在屋里没看到的东西。他其实立刻就明白罗奇刚才干了什么，他战斗法师的本能让他知道出事了，他一分钟都没浪费在情绪上。
“我不敢肯定。”罗奇焦急地说道，“我要么是看到了一伙快死的人，要么就是看到了活死人。”
“傀儡。”杜正一立即转换了罗奇的用语，点点头表示他能明白，“还有什么？”
“还有一个古老的意识，在一块能量源里沉睡，应该是一块高能晶体里。”罗奇说，“现在它醒过来了。”
第一百八十章 夜啸
“距离这里多远？”杜正一冷静地问道。
“我不知道实际距离，”罗奇捏了捏自己的额头，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但我知道大概是翻过一座山，在可能是两山交界的地方。”
“地表？”杜正一问道。
罗奇紧张地思索着，他没有进入任何生物的脑袋，他是靠意识来区分生物形态，再依靠生物的相对位置来判断地形的。他快速地回溯了一遍可能有遗漏的地方，最后点了点头，“我觉得是地表。”
“几个？”杜正一又问道。
“十一个。”罗奇跟上了杜正一干净利落的节奏，“均匀分布，所以感觉像是村子的自然人口，不过除此以外没有其他活物。”
“只有十一个的话无所谓。”杜正一说，不过罗奇听出来了杜正一的话里大概有个转折，缺少一个“但是”。
他没来得及思考，村里就又爆发了一连串的尖叫，开关门的声音传了出来，村里的活人喊出了鬼叫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杜正一又问道，他向门口走去，罗奇连忙跟上，两人顺着走廊向屋门口走去。
罗奇抓紧时间边走边说道，“我的意识刚到那里，一个高级能量源就被触发了，我感觉到一个意识，那东西让人特别害怕，我就撤了回来。那几声人类的尖叫几乎是在同时发生的。”
他们走到了门口，罗奇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抓住了杜正一的小臂，“哥，你记得文琳说的那个乡村中学老师吗？”
他看到杜正一的眸子在昏暗的走廊中注视着他，眸光锐利，“我记得。”
“发出尖叫的村民是人类中精神更敏锐的，他们应该是在噩梦中惊醒了。”罗奇说。
可是罗奇也知道，这叫声太恐怖了，远不是一般的噩梦能逼人发出来的声音，那更像是直接作用在了脑神经的恐惧单元上。也许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恐慌，只是个别神经更纤细的人受到的影响更强烈了一些。
“出去看看。”杜正一推开了门。
他们也许是唯一没打开灯的院子，罗奇放眼四望去，到处都是灯光，每户人家的院子似乎都打开了高高挂着的灯。现在厉鬼一般的尖叫声已经停下来了，取而代之的是混乱，村子整个变成了一只瞎眼的蛮牛，缺了脑袋的怪兽。
这只怪兽是由无数开关房门声，哭叫声，喊打喊杀声，以及无数只蹄子跺在地面上的声音组成，无数只畜生挣开了链子，撞开了栏门。有人跑出了家门，顺着街上狂奔，却没有一定的方向可言。
罗奇感受到的只有两个字，混沌。
“这可能是夜啸。”杜正一沉着地说。
罗奇的脑子在震惊中迟钝地反应着，杜正一已经向大门走去，他匆忙跟上，听见杜正一进一步解释道。“古代人类作战，在夜间扎营时，遇到过这种情况。虽然罕见，但有记载的次数也实在不少。按照他们现在的医学解释，应该是突发刺激引发的群体恐慌，是一种应激反应。”
“就像食草动物突然的群体狂奔？”罗奇说，他们已经打开了大门，他禁不住颤抖了起来。
“有点像，就像非洲草原的群体狂奔。说到底，法师也好，人类也好，也不过都是动物。”杜正一低声说道，他厌恶地皱起眉，像是马上要干起脏活来了。
“那我们”罗奇语塞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跟着我，别离我太远。”杜正一说道，说着就一步迈进了村庄的夜色中。
罗奇紧紧地跟着他，他不知道杜正一是怎么判断紧邻的两家不值得进去，杜正一直接跳过了南边第三家的院墙。罗奇没有过处理紧急事件的经历，但是法师的身体结构让他跳个农村的院墙还是不成问题，虽然落下的时候没看清脚下，可他也立即稳住身体，追着杜正一直奔这家的房门而去。
他拼命狂奔着，北方农村的院子纵深足有五十米，不过眨眼间他们就跑到了门口，他的心狂跳着，突然想到这家的院子没有开灯，屋里也只亮了一盏灯。
就在他们跑到门前的时候，这家的房门轰然洞开，一个魁梧的男人站在门口，瞪着他们。
罗奇心里猛地一沉，男人瞪圆的眼睛里没有理智的光，他就像一头肌肉发达的野兽。罗奇嗅到了一丝血腥的味道，借着隔壁院子的一点光，他看见男人手上拎着的菜刀。
男人仿佛本能地判断出杜正一对他的威胁更大，他举起手里的刀向杜正一疯狂地挥舞过去。杜正一挥起拳撞开他的手腕，敏捷地一掌劈在他的脖子上，他身子一歪昏死了过去。
罗奇心急火燎地越过男人，屋里有孩子的哭声，他跑进去，一路在墙上摸索着打开灯。这些村里人房屋的格局几乎差不多，他在最后面的厨房里找到了哭叫的孩子。一个四五岁大小的孩子抽搐着哭嚎，罗奇仿佛后脑被打了一闷棍，绝望地看着孩子脊背上被砍开的血口。
杜正一紧跟着走进厨房，直奔小孩的身边，“我会一点急救止血，也能加速愈合，但我没有麻将那么专业。罗奇，马上打人类的急救电话。”
罗奇颤抖着掏出手机照做了，打过电话以后，他听见杜正一正在一边用魔法帮那孩子愈合，一边反复问他，“你妈妈呢？”
他一定以为女人也同样遭受了攻击，但罗奇比他更能听懂孩子说的话，“别问了，哥，那孩子说的是跑了。”
他看出杜正一没能理解，杜正一对母亲和孩子的关系有种牢固不破的执念。罗奇轻声说道，“不是逃命的跑掉，是离婚了的意思。”
杜正一怔怔地抬头望了他一眼，罗奇吞咽了一下，“我想今晚一定有不少谋杀案，这里的人埋藏已久的恶念可能都释放出来了。”
杜正一松开了小孩，小孩已经缓和了许多，他对小孩说，“救护车回来的。”
他跟小孩说的太理性了，罗奇估计杜正一根本就不会跟孩子说话，他蹲下身把小孩抱了起来，小孩立刻死命地扒着罗奇不送开。罗奇抱着小孩，埋头在孩子小小的身上，他可能也要崩溃了，他到底释放了什么魔鬼出来。
“跟你没有关系。”杜正一突然说道，罗奇甚至都没有指望杜正一会不骂他，他吃了一惊。
杜正一继续说道，“所有来这里调查的意念法师都会惹出这样的结果。”
“是大黑做的吗？”罗奇问。
“我怀疑是关毓山。”杜正一冷冷地说道，“这是个古老的防御手段了。”
罗奇的脑子一团乱，感觉到杜正一在他的肩头捏了捏，“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别的地方检查。救护车会来，警察也会来，别忘了抹掉痕迹。”
罗奇点点头。
第一百八十一章 翻山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跟救护车一起到的还有警察。罗奇短暂地混淆了跟他接触过的几个警察的认知能力，就匆匆离开。
他跟杜正一在村北的关家门口汇合，一同穿过村子，向北走进大山。杜正一处理了最凶险的几家，没有人死亡，大多数是平时就有宿仇，结果在这种情况下出了事。其中有一家人本来就有精神疾病，这次受到的影响最大，打伤了好几个家人，不过好在事发时他的认知水平不足以让他找到合适的杀人工具，他基本是赤手空拳地袭击了家里人。还有两个人是因为受惊才跑出家门，结果在阴沟里摔了跟头，其中一个人撞伤了头部。
“不知道今天晚上的警察该怎么记录这种集体发疯？”罗奇在半山坡上眺望着下面的村子，上一次他在这里眺望的时候，被杜正一的通灵兽踩断了肋骨。
“聚众斗殴。”杜正一说，“警察应该有这样的经验，再说处理乡野间发生的事，警察大约已经习惯了遇到一些说不清的事情。”
罗奇的嘴唇颤抖了一下，他本来想说“全都是我的错”，但是事情到了这种程度，反而不是道歉能解决的问题了。就算杜正一没有怪他，可是那砍在孩子身上的狰狞伤口还是扎在了他的心口。
“我应该跟你商量的。”罗奇低声说。
“什么都别说了。”杜正一干脆地说道，转身向山里走去，“如果你跟我说，我会犹豫，但最后还是会被你说服，在这里使用意念法师进行勘查，是非常合理的想法。我只不过没想到你的能力能够发展的这么迅速，达到这样的阶段。”
罗奇跟在他的身后，“可是我觉得你并不希望有人去探查关毓山守护的秘密。”
“你是怎么想的？”杜正一突然转过头来望着他，眼神认真，这句话并不是一句带着诘难的反问句。
“因为乾州的那码事。事情都发生在上古法师的城邦里，所以我觉得这里的地底下一定也埋藏着什么秘密。上古法师总是鬼鬼祟祟的，所以我”罗奇停了停，他说不下去了，再说下去听起来就像是在为自己狡辩。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所有听起来像为自己辩解的话都让他无地自容。
杜正一停了下来，他们在昏暗的树林中对视着。
杜正一开口说道，“据我所知，关毓山守护的秘密并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罗奇本能地反问道，又意识到自己真是昏了头了。他丧气地摇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真要打听，我只是”
他说不下去了，沮丧差不多把他吞没了。
“我所知道的关毓山守护的秘密会随着他的死亡而消失。”杜正一说道，这句话吸引了罗奇的注意力。
杜正一警惕地选择着词句，他望着罗奇，猜测着罗奇有可能会猜出多少他没说的部分，罗奇比他见过的大多数人都聪明敏锐，如果有什么事不想让罗奇知道，那么跟他说话就要格外小心。他本能地感觉到罗奇已经掌握了不少情况，只不过他有时候似乎打定了主意只做个瞪着大眼睛的傻孩子。
杜正一缓慢而诚实地说道，“如果关毓山还负责着看守朔州的什么东西，那就是我不知道的事了。”
罗奇看了他一会，“我知道你只不过是想跟我一起承担责任。”
杜正一沉默地望着他，他苦着脸又加了一句，“我不是抱怨，你的好意我明白，我欠了你好多个人情。”
“用不着说这个，事到如今我们只能进山里去看看。”杜正一说道，“山中有傀儡，这对于人类来说始终是个可怕的隐患。以后来这里继续调查关毓山案的法师，如果只是个普通的执行法师的话，也会遇到危险。”
他的眼睛望向罗奇，等着看罗奇的意思。罗奇点点头，“这是我的债，有债当然要还。”
“那就走吧。”杜正一简明地说道，转身继续向山林里走。
罗奇跟了上去，山间的积雪还没有完全融化，硬脆的雪块夹杂在荒草从中，罗奇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杜正一。路不好走，但他没有心思抱怨。
好在杜正一的本事总能超过罗奇的预期，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跟着杜正一左拐右拐就走上了一条狭窄的山路。
在这么北的地方没有特别险恶的大山，一旦踏上了正路，翻山就再也不是什么难事。罗奇有种感觉，杜正一经历的丰富程度，一定严重地超过了他的想象。
杜正一释放了一只小型的冷光焰火球，火球稳定地停留在他们腿部的高度，照亮前面的路面。他的体力非常好，罗奇生怕自己拖了他的后腿，他几乎什么也不敢想，拿出全部精力来赶路。
不过关家后门正对着的这座山，看起来虽然不算多高，走起来却是很远的一段路。以两个法师的敏捷程度，仍然花了三个小时才爬上山顶。
罗奇登上山顶就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在他的面前，黑暗宛如深渊，群山和谷地沉没在这片黑色的虚无之下。
黑暗超过了他的想象，罗奇想念他在意念世界中飞跃群山的感觉，那时这里显得更加生机勃勃。
他转身向后望去，人类的城市上空漂浮着绚烂的光云。虽然那一般被称做光污染，可是文明的光亮比黑暗的山林更让人觉得安全。
“走吧。”杜正一没有回头，率先踏入了下山的路。
“我不能肯定具体的方位。”罗奇跟了上去，下山的速度太快，他的膝盖有点撑不住，微微地有些发抖。
“没关系，”杜正一说，“我能感觉到。”
罗奇的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在斜坡上。杜正一敏捷地一把拽住了他，这才感觉到他手腕的冰冷。
“你很冷吗？”杜正一问他。他调高了火焰的高度，看见罗奇只穿着他睡觉穿的恤。
“没事。”罗奇忍着哆嗦，“早点找到就能早点干完活，你能感觉到高能晶体？那玩意还在运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