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优劣
“那么始祖法师又是谁？到底是谁？”关歆月愤怒的声音把罗奇拽了回来，他吓了一跳，他还从来没见过关歆月这么生气。她满面通红，愤怒地瞪着琼林冷冰冰的第一战神。罗奇知道平时她甚至是有些怕杜正一的，她更亲近那个对她亲切的医生大叔。
杜正一没有回答，罗奇明白，从何处来从来就不是个容易回答的问题。关歆月继续愤怒地说道，“我只知道在我们人类，我们人类的范围内，只有棺材板子里的人才相信神创造人的时候是有三六九等的套路的。那套种族差别论，种族歧视的臭烂玩意我们都已经克服了，如果你们法师的最高委员会还捧着这套东西当圣经，那我只能说不好意思我们人类的文明程度比你们法师强多了。”
罗奇暗暗觉得关歆月这番话掷地有声，如果不是在争论孤山守卫所宣布的古卷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不是关心着古卷中所记载的情况和现在面对的实际问题的关联，他现在就要跳起来加入关歆月的阵线了。
“真的吗？”
罗奇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确认这句话是不是杜正一说道，他以为杜正一是绝对不会进行争辩的人。杜正一的脸色让人看不清楚，“我上的时间不长，不过差不多总能看到所谓友，在辱骂那些嫁给黑人的你们的女族人。要是我没理解错的话，你们在面对白种人的时候，总觉得白种人瞧不起你们，但是你们面对黑人的话，就可以理直气壮地瞧不起黑人。我作为一个法师，不是很理解这点。”
关歆月怔住了，她刚想否认，杜正一又继续说了下去，“当罗奇是一个没有能力的法师的时候，他的地位不会比一个有能力的女法师地位高，我们种族评价个体时候，是以他为所有法师世界作出的贡献大小来衡量的，并不靠裤裆里有没有那根玩意。前几天罗奇在酒店看电视的时候，你们的二零一八年度新剧里，一个妻子向她的全家忏悔，因为她不能生育，所以对不起他们全家，请求准许离婚。”
罗奇怪怪地看了杜正一一眼，那是他来回调台的时候停顿了一会看的一个片段，他真不知道杜正一竟然也看了。
“这在我们法师的世界里，从来也不存在，最高法师也经常出现女性。”杜正一说道，“我想反过来询问一下，你估计在你的族人里，如果有一个男人不能生育，女人的家庭会不会考虑跟他解除婚姻关系，再与别人结成婚姻关系，生育子女？”
“那好像不太可能。”罗奇忍不住低声插了一句。
“所以，”杜正一温和地说道，“你们因为皮肤的颜色区分高低贵贱，因为性别区分高低贵贱，你们到底哪里真正比我们法师更文明了？更不要说你们甚至还杀死女婴，买卖孩童，把天真的女孩子拐卖进山村，你们对待体弱者可真是毫不留情。如果让我说的话，我对你们人类，实在是太失望了。”
这一次连麻将都张大了嘴，愣愣地看着杜正一，仿佛从来没意识到他的老友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罗奇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真正觉得意外，一方面杜正一果然是忠诚于法师一族的杜氏，另一方面他从来就知道杜正一内心的温暖，他并不是一个战争机器，他有血有肉，那些世间的不平、人生的悲苦在他心里留的痕迹也许特别深。相对于那些伪善而麻木的人，他是冷酷却又敏感的。这样一个人，实在是让他觉得有些难过。
不过关歆月看起来就快要哭了，罗奇连忙向惊呆了的麻将说道，“将哥，你怎么看？”
麻将转过头来，惊诧地望着罗奇，好像罗奇踢给他的这个球也让他惊呆了。“我我靠我什么都不关心！反正我的钱是看病赚的！再说争什么高下啊？都是人，活得长点短点都是要死的。我不关心什么大道理，我只关心我个人视域里存在的人，也就是你们和我其他的朋友们。我会为了你们的生命奔波。如果有一天人类想要杀了你们，我就会背叛人类，如果是琼林想要杀你们，不好意思我也会背叛法师。我就操了，那些大概念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我就是医生。来吧歆月，过来，你可别哭啊，别生气了。我也不相信琼林那套鬼话，就算杜正一说的都有理，可是反正法师和人类就是这么存在着的，存在就有合理性，别的我不想深究。”
谁知杜正一偏偏接下了他的话，接着说道，“我正好相反，我永远忠于琼林和法师的全体利益，如果有一天需要取舍”
“你放心吧，”罗奇冷静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不会让你有那一天的，你用不着取舍。”
杜正一看了他一眼，他们几乎是严肃地对视了三秒，直到罗奇朝杜正一做了一个鬼脸，“我决心做琼林的老大，这样杜正一就只能向我效忠了。怎么了？我方方面面都具备接替裴枢的资格。”
杜正一无声地看着他。
罗奇看向了关歆月，“你还是不了解法师，如果你要攻击法师的话，你应该这么说。你们这些猎豹、狮子、老虎、大白鲨，除了跑的更快，更有力气，更敏捷以外什么用都没有。你们没有想象力，没有艺术天分，没有莎士比亚，也没有曹雪芹，不会玩足球也没有摇滚巨星。你们都是一些专科生，懂的只是技术，从来就不是科学。等到有一天人类克服了种群衰落问题，人工繁衍后代，并且飞向宇宙的那一天，你们法师还在这颗泥巴球上，等着一颗陨石砸碎世界。”
关歆月张了张嘴，声音好像已经消失了。
罗奇站起身走到了杜正一的身边，“人类跟我们不一样，他们是多种多样的，每一种可能性都有好有坏，多一种可能性就多一种未来的希望。你就不觉得我们已经僵化的太久了吗？你就没有想过我们到底为什么被扼杀掉了想象力和创造力，可能是我们相对人类来说太安逸了，靠着祖先的庇护无所事事，全部精力都用来维护祖先的规矩。可如果不是人类的启发，我们到现在可能连瘟疫都处理不了，不是吗？就算起步不一样，你敢说现在谁才是更成功的物种吗？所以如果有一天我是最高法师的话，我会希望法师族群站出来，跟人类握手合作。”
“会有很多法师想要暗杀你的。”杜正一最后说道。
“你肯定会救我的。”罗奇厚颜无耻地说道。
第二百一十三章 空桑山的真相
“不管怎么说，封印兽是一种原始残忍的存在。”罗奇说道。
“但就像拥有了核武器的国家就再也做不到无核化一样，完全放弃封印兽也没有那一代的最高委员会做到了。”杜正一说道，“裴枢是第一个下命令主动摧毁封印之地的最高法师。”
罗奇听的出来，这也是杜正一跟随裴枢的一个理由。“摧毁封印之地都是因为地址泄露吗？”
“并不是，空桑山案是通灵兽的一次意外泄露，事故后对空桑山进行了处理。其余的情况仅仅是因为人类发展规模扩大，实在无法回避，不得不让出空间的时候，就只有摧毁封印之地。”杜正一说道。
麻将在旁边问道，“所有的大陆上都有吗？”
“连南极洲也不例外。”杜正一说道。
“南极洲也有法师监控吗？”麻将忍不住问道，这实在是出于好奇。
“主要在欧亚大陆。”杜正一说道。
“那欧亚大陆上还有多少个封印之地？你都知道在哪里吗？”麻将这回多少觉得有些受到了惊吓，穷奇可不是什么讨人喜欢的小可爱。罗奇拿出来的那只倒称得上可爱，不过一想到那些玩意儿居然并不是完全一样的，大小不固定，形态也不固定，走夜路撞上都不知道。
“我并不知道具体的地点，我只知道现在还留存的封印之地应当在上古的遗迹今日的乡野之地。”杜正一说道。
“等等。”罗奇忽然叫道，他一直就有点奇怪的感觉，现在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某种关键点。
三个人都望着他，罗奇说道，“等会儿，哥，你刚才说裴枢是最早下令销毁封印之地的。那么空桑山穷奇案里，涉及到的封印兽是没有被销毁的，意思是那里只有穷奇是吗？那些穷奇就是现在琼林的清道夫？”
杜正一望着他，神色微妙，什么都没有说。
罗奇自言自语一般地说了下去，“我在那家宠物店见到的生物不仅仅是瑞奇一种。我能理解为什么分散留存封印兽，如果在交战状态下同时启用封印之地，即便是文明程度已经不低了的人类，也无法应对突然出现的凶残野兽，尤其是住宅区，那完全会是针对平民的大规模屠杀。但从战略的角度来讲，最好生物是多种多样的，不但能产生多种打击形式，而且在面对千年后可能完全迥异的生态环境，多样性的生物群体适应性更强。对，一定是这样，穷奇的厚毛一看就是只能适应寒冷天气的生物。”
他抬起头，杜正一正在看着他，视线相对的那瞬间，他就意识到杜正一已经放弃隐瞒了。
“空桑山的封印之地还在。”杜正一说。
“什么？”罗奇大吼一声，禁不住颤抖了一下。
“穷奇只是空桑山第一重封印中的生物。”杜正一低声说道。
“你告诉我说乾州肯定没有问题的。”罗奇禁不住大声叫道。
“因为地名今昔早已不同，真正的空桑山并不在乾州。”杜正一镇定地说道，“据我所知空桑山甚至根本就不是山。所以文琳说的话，我并没有特别重视，我一直以为那只是想找到封印兽的人，在一个假地区别有用心地散布谣言。”
“那你现在不这么认为了？”罗奇问道。
“有了星台山的事情，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杜正一说道。
罗奇醒悟了过来，他原以为星台山是一座疑塚，为了掩盖乾州的真正封印之地。但想不到的是连乾州的空桑山竟然也不是真的。“那到底为什么？即便不毁掉空桑山，也完全可以把空桑山搬空？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地建一座假的空桑山？”
“因为空桑山封印着这块大陆上最多的封印兽，要搬空空桑山，远不是一个琼林能装得下的。只能说空桑山是琼林最不希望被发现的封印之地。”杜正一蹙眉说道，“我不知道乾州这座前哨站的守卫是谁，现在真的应该通知老师和琼林了。”
罗奇真正吃了一惊，他相信杜正一所说的琼林并非琼林所在之地，杜正一说的是连法师最高委员会都没有信心消化掉，那么异兽的规模一定很客观，甚至“穷奇是第一重封印之下的生物，那是不是说穷奇有可能还要算是最安全的封印兽？”
杜正一低声说道，“我相信是这样。”
“那我们就真要慎重了，”罗奇的冷汗都要流下来了，“瑞奇总归是该有个出处的，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如果瑞奇就是从空桑山里跑出来的，那可就要命了。”
“罗奇，冷静。”杜正一说道，“空桑山的第一重封印兽就是穷奇，你的小猫可没有穷奇那样的战斗力。”
罗奇确实心烦意乱，他也很有理由焦虑，“不要忘了六大黑市的高能水晶都被买走了，只有焚莲者有这样的胃口。最重要的是，小丑鱼是一个意念师，赵教主跟你分享一个源头的基因，一样拿着封印的解锁钥匙，他们差的只不过是一个具体的地址。”
“冷静。”杜正一对他一大堆连珠炮一般的喋喋不休只回应了这两个字。罗奇费解地望着他，他突然伸出手放在罗奇的肩头有力地捏了捏，“罗奇，冷静，不要再输出焦虑了。”
罗奇愣了一下，转头歉意地看了看蹙眉的麻将和抱着胳膊的关歆月。“抱歉。”他低声说，没注意到自己刚才到底焦虑到了什么程度。
“我想这次是时候联系老师了。”麻将在那边说道，“我们可能需要启动紧急线路，向孤山里报信了。”
他的话是对杜正一说的，杜正一没有反对，只是提醒他，“即便如此，我们也没办法实时联络到裴老师。”
“那更好，”麻将说道，“留给他自己判断吧，我实在不想再操心了。最好最后放火烧山也不要麻烦着我们，谁擅长放火就派谁去好了，我看范矢就不错。”
“我们也会适当透露给文琳一些信息，至少提醒她留意一下住在乾州的师，她应该有本事从琼林搞到名单。”杜正一望着罗奇说道。
罗奇点点头，留心到这个我们说的是他跟杜正一。
第二百一十四章 警察
在休整了几天之后，在杜正一通过中间人向黑市付清了罗奇的欠款和赔偿之后，他们终于启程返回古镇。
麻将始终坚持他们应该尽早回到古镇，古老的意念法师学会具备更好的保护和警戒效果。杜正一早就已经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地步，要是完全依着麻将的想法，最好杜正一能带着他的宠物罗奇，罗奇带着他的宠物瑞奇，一起消失在某一座人迹罕至的地区。如果这个地区能够让麻将选择，那藏羚羊的活动区就很好。
罗奇一直不太乐意回去，他简直不知道哪件事更让他闹心。他反复跟麻将和杜正一这两个大的强调，高能晶体一定有个巨大的用途，麻将就会第n次跟他重复车轱辘话，告诉他杜正一已经告诉过他了，空桑山并不在乾州。
接着他就会开始想陆歆辰这个很可能已经跟存储晶体中的老魂灵登记过了的意念法师，在焚莲者的手里一定有什么特别的价值，小丑鱼能够杀死老魂灵一定跟他接触过陆歆辰有关系。杜正一在关家井下的幻境陷阱里的所见所闻，也一定有个缘故。一切谜面似乎都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可他竟然还是猜不出其中的关键。
如果裴枢真的提前离开了孤山回到琼林，范矢跟他会有什么样的冲突？文琳会不会提前给他们预警？他就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关歆月的脾气比他还大，她好像开始敌视所有法师，在他们这四人小团体里，这种内讧让所有人都很难受。他们就好像成功地演绎了法师和人类根本不能坐下来和谈的未来。
一般来讲，罗奇会在这种情况下坚定地站在人类的一边，罗奇从来就没有想过要生活在法师的世界中。人类的游戏、电影、音乐、，这些人类美好的部分要比魔法更吸引罗奇。但是，凡事都有个但是，凡事也都有一个大前提。在杜正一注定会早早离开这个世界的这个大前提下，一切都不一样了，这个世界在罗奇的面前蒙上了死亡女神的灰色的面纱，他焦躁地忍受着关歆月的挑衅，当关歆月认为他是人类的盟友，想跟他谈谈那些事的时候，他也根本就听不下去。
当关歆月第n次跟他说人类和法师的不平等问题的时候，她开始说法师的执行法师和战斗法师，虽然也执行了保护人类的职责，防止了法师滥杀无辜，可是本质上那跟人类建立自然保护区和禁止打猎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比那更甚，人类连野生动物都算不上，完全就是法师家养的畜生，就是猪牛羊而已。
罗奇突然就忍不住了，“我根本就不关心人类和法师到底怎么样好吗？你们不知道法师是这个逼样，不是过的很好吗？公平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你要是知道公平的世界长什么样子，等你亲眼见了以后你来告诉我！”
关歆月震惊地看着罗奇，满眼愤怒和受伤，罗奇于是又挨了麻将一顿骂。他们三个人形成了一种畸形的循环结构，杜正一沉着地置身事外。
他们在一起的几天就是这样度过的，等到他们几个坐进一辆小汽车，困在铁皮罐头的那天，这个畸形结构简直让罗奇窒息。
乘坐汽车的长途旅行持续了两天，杜正一均匀地把旅途分为两天，没有着急赶路，第一天晚上很早就停在酒店休息了。罗奇怀疑这是因为杜正一其实也有点受不了，没法在这种情况下跟他们一起困在铁皮罐头里太长时间。
旅行的第二天中午他们终于开出了最后一座城市，远远望见了古镇。坐在前排副驾驶位置上的罗奇突然伸手握住了杜正一的小臂，“哥，不要直接开过去。”“你感觉到什么了？”杜正一问道，地形的关系，他们需要再上一个坡，才能看到环绕着古镇的河水，杜正一只看到了前面空无一人的狭窄国道。
“不是感觉。”罗奇说，“我看到蓝红色的光晃了一下。”“什么意思？”麻将从p上抬起头来，也跟着张望起来。
“还能是什么？”关歆月翻了个白眼，“我也看见警车的光了。”
麻将了然地“啊”了一声，他能说什么呢，只能说他跟杜正一对人类生活不熟悉，对于遍布其中的各种信号没有那么敏感。
“警车为什么会来？”麻将接着惊讶地问道，“这么个没人的地方，还有什么需要警察的事吗？”
“犯罪分子都喜欢找空场子交易，说不定昨晚上这里有什么枪战了。”关歆月无精打采地说，故意夸大其词。
“那怎么可能呢？”麻将说道，瞥了关歆月一眼，好像是想看看他是不是说真的。“我不是告诉过你嘛，这里是意念法师古老的学会所在地，装修的时候就布满了致幻晶体，没有授权过的人类走到这里会非常恐惧，萌生想要离开的念头。”
“哦，我忘了。”关歆月说，“我忘了这里是个有名的鬼镇了。”
“怎么样，还要继续靠近吗？”杜正一问罗奇，现在俨然罗奇成了他们中的人类行为学家。要不是罗奇有点紧张，最近又心情不好，他一定会意识到杜正一竟然在询问他的指导意见。
“开过去。”罗奇说，又连忙补充道，“但是慢一点，不要让警察觉得我们有敌意。如果警察正在办案，我们就靠近过去看一眼。警察询问的时候，就说我们是出来自驾游的，听说这里有座古镇就开车过来瞧瞧。这是非常合理的，不过最好由我来说，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对警察进行心理干预。”
“好。”杜正一说道，他保持着复合限速内的速度开上缓坡，立刻看到河边停了四辆车，两辆是警车，其余两辆没有明显标记。河道边站了不少人，一部分人穿着警服，沿河拉起了警戒线，有人正站在河水里，岸上有人向河里指指点点似乎在指挥工作。
“靠近点，我下去看看。”罗奇说道。
第二百一十五章 尸体
四月底的时候，从北方一路走到南方，就像由初春一路掉进夏日。罗奇这个在北方长大的人，已经觉得闷热难当，下车走了没几步就觉得衣服潮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自己在出汗，还是空气太潮湿。
水边围上了一圈警戒线，出出进进有二十几个人，大约一半穿着警服，不过罗奇看得出来另一半没穿警服也是警察，眼神和举止都看得出来不是普通市民。两辆不带警用灯的车，其中一辆看着像是殡葬用车，罗奇走到附近刚好居高临下看见担架抬着一只裹尸袋送上来。
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不过这时候的晴天也不比雨天更让人舒服，太阳从潮湿的地面中蒸腾出源源不断的水汽来，打湿了空气。罗奇身上穿的衣服很快就不舒服地贴在了他的身上，他慢慢地朝着警察的方向走过去，他相信一定已经有警察注意到了他们。
他扫视着人群，在里面寻找着。终于，他在一堆警察中注意到一个眼神锐利的中年男人，隔着人群和河面，男人跟他对视了一瞬间。罗奇转开视线，像个好事分子一样向拉尸体的车走去，作势窥探。几个着装警察，还算客气地让他走开点。
中年人正在同几个刑警模样的人说话，一面向罗奇的方向指了指。两个警察走了过来，一个十分魁梧，另一个精瘦干练，皮肤微黑。罗奇装作没有注意到他们，沿着河边的警戒线慢慢地走着，观察着河道里的作业情况。几名警察穿着水靠正在河底打捞，罗奇知道这里的河水不深，不过在水里捞东西肯定也不是什么好活儿。
两个警察终于赶上了罗奇，把他拦了下来，那瘦的先教育了他一番公民义务，比如警戒线为什么叫警戒线。
罗奇态度良好地配合着警察的说服教育，可也免不了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大龄熊孩子样，警察的教育刚告一段落，他立刻提问，“警察同志，这是怎么了？有人死在河里了？”
那个身材魁梧的警察瞪着他，“跟你没关系知道吗？你来这里干什么？”
罗奇微微地笑着，仿佛在侧耳倾听什么风中的声音，警察的问题他隔了两秒才有反应，“我跟我家里人自驾游到这来玩的，听说这里有座名不见经传的古镇，不像什么周庄乌镇那样的热点地区，乌泱乌泱哪都是游客，根本没法玩。结果一来就看见你们在这里把路封上了，我们今天是不是玩不成了？怎么着有人在这里跳河？”
两个警察对视了一眼，那个魁梧的又凶悍地问道，“你们是今天才到这里的？”
罗奇又延迟了两秒，才笑出来，“是啊，昨晚上在南京逛了夫子庙。我看这水不深啊，真有人能在这里自杀成功吗？是自杀吧？”
警察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声色俱厉地命令道，“高速公路收费票据拿给我看看。”
罗奇笑了一会，好像反应就是要慢一拍，“那没有问题，收费票据应该还在车里没扔。要我去取过来吗？”
“等会，不着急。”那个瘦的警察突然拦住了他。罗奇瞧见警察在注意他的耳朵，没看出什么异常，警察笑了笑绕着他转了一圈，“你这个小伙有意思，怎么跟你说话你就像络有延迟一样，一定要慢上两秒，难不成你还需要找到4信号才能让脑子上线？”
罗奇笑了一下，“你们还没调查出死因？”
那警察哼了一声，仔细地琢磨着罗奇，罗奇突然解开领口让他看他的确没有带什么耳机，也没人隔空给他下命令。
“死者身份也没调查出来？”罗奇一边重新系好领口一边说道，“你们晚上把尸体停在什么地方？”
没人回答罗奇的问题，罗奇的神色却一副了然的样子，仿佛有无形之人已经解答了他的疑惑。也算是身经百战的刑警突然有些不大舒服，他不觉抬头望了望周围，依旧是空荡荡的潮湿空气。
稍远处传来了开关车门的声音，那警察立刻转过头去看向后面，一个身材高大体态修长的男人走下车来，正靠在车门上向这边张望。
罗奇抬起手臂向那边挥了挥。
“跟你一起来的？”警察问道，审慎地观察着眼前的人。
“我哥。”罗奇笑了笑说道。
“模特？”警察又打量了一眼站在车边的男人，可是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的判断。判断不出人的职业，在他的经历中可不多见。他有种模糊的感觉，那人十分危险，如果眼前的人发出的不是安全的信号，事情就会十分难搞。
但说起来，在几十个警察面前搞事情？他觉得那事十分荒诞，他看了看自己的兄弟们，没人觉得有什么问题，他们依然是在大晴天的河边。
谁知他眼前的年轻小伙突然笑了起来，“警察叔叔，你真是个敏感的人。”
他大吃一惊，错愕地望着面前的人，他的瞳仁深处仿佛有幽暗的火焰在燃烧。他怎么看着都是个漂亮的邻家男孩，不是个残暴的匪徒，可他眼里的火焰却让他十分不安。
“要不然你们带我去跟你们老大说几句？”罗奇建议道。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事可行，把人推到老大的身边去，老大能解决的更好。他跟搭档对视了一眼，仿佛例行公事，没人觉得这事不对。
罗奇绕过河上的小桥，到了河岸的对面，两个警察带着他直穿过了警戒线，中年刑警队长疑惑地望着他。
他打了个招呼就自来熟地凑了过去，“嘿警察叔叔，你们局里查出死者身份了吗？”
中年刑警手里拿着手机，迷茫地望了他一会，说道，“目前为止，查无此人。”
“那死者的死因和身体特征呢？”罗奇随口问道。
“初步判断死因是溺水死亡。”中年刑警说了之后似乎又犹豫了一会，不过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死者为女性，年龄大约二十岁出头，应该不到三十岁”他突然愣住了，仿佛有什么力量让他憋住了后面的话。罗奇笑了笑，凑近他像好哥们儿似的搂住他的肩头，低声说道，“不用说了。你再仔细想想，你以前见过她吗？”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死者的脸，他能勾勒出年轻女人的样貌，死亡和河水还没有过度改变她的容貌，她还算不上十分可怕。
“嗯。”罗奇低语道，“这里叫过外卖的线索根本就不值得跟，古镇里面也什么都没有，根本就不值得进去。”
第二百一十六章 相处之道
罗奇走回了车边，杜正一询问地望着他，他抹了一把脸上不知是汗还是潮湿空气凝出来的水珠，定定地望着杜正一。
“怎么了？”杜正一低声问道。
罗奇仔细地看着杜正一，嘴唇嗫嚅了一下。杜正一不解地低头望着他，他的睫毛抖动了几下，眼底却是一片茫然，神色怔忪，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杜正一看的有些担心，语气也关切了起来，“看到尸体被吓着了吗？”
罗奇怔了一下，终于回过神来，“没没事。”
杜正一对他的话有几分不信，不觉抬起手在他又冒出一层细密汗珠的额角上擦了一把，低声说道，“还是人类的大脑让你不熟悉，接触起来不舒服？”
“没事。”罗奇摇摇头，突然低下头，脸凑在杜正一的肩头，在杜正一的白色衬衫上狠狠地蹭了个来回，把汗擦了个干干净净。
“靠，罗奇你”杜正一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大吃一惊。
罗奇生怕挨揍，迅速转身钻进车里，杜正一无可奈何地也拉开车门坐进去。“靠，罗奇，这才几月份，你可真是个地地道道的北方人，这就受不了了。”
车里面的关歆月早就等的不耐烦了，不管罗奇怎么热的难受，在后面急的直拽罗奇的衣服，“怎么了？怎么回事？”
“没事，有个人死在这里了。”罗奇深吸了一口气，透过车窗望回去，警察还在兢兢业业地忙碌着。
“有个人死在这里？”关歆月大呼小叫地说道，“怎么会这样？那条河很深吗？”
“可能是受了惊吓，失足掉进河里的。”罗奇低低地说道，他的目光还留在只有黑白灰三种暗淡颜色的古镇上，“你们还记得那两个探索杜正一家的人类吗？越是让人类觉得有鬼的地方，越是有人类想要去探索。好奇心这种东西没有办法，算是好事也算是坏事。”
“但”关歆月惊诧地说道，“但这里的防御也不至于致命吧？”
“为什么不致命呢？”罗奇突然转过头去，几乎是有点严厉地说道，“当我们都在里面的时候，防御会通知麻将进行甄别和处理，这当然不会有什么问题，麻将或是我也不会真的想要杀人。可是我们不在里面的时候防御就会自行进行处理，自行的结果是很难推断的，而且这种事也是因人而异，如果是个胆子大心理状况稳定的人，可能不致于产生不可挽回的后果，但是换个人也许就不行了。警察怀疑死者先天也有点问题，可能受惊落水之后发生了痉挛，结果就这么点水也把她淹死了。”
关歆月一时说不出话来，一半是震撼，一半是难过。
麻将则不太舒服，毕竟这里的防御是被他重新激发起来的，“这事你确定死的是个人类吗？不会是个法师吧？如果是法师来刺探这里的话，这里的防御会反应的特别激烈，毕竟是心理学会出品的玩意，也就比琼林那个稍微差点，其实还更诡异，陷阱更多。”
“不管是法师还是人类，”罗奇阴郁地说道，“这么浅的河沟也能淹死人，这就是命吧，该在井水里淹死的，就不会死在海里。”
杜正一略微诧异地看了罗奇一眼，约莫感觉到罗奇的情绪差透了，罗奇可能又不小心输出了情绪，现在的车里俨然可以刮出冰霜渣子来。面对罗奇，他总是觉得自己有几分理亏，罗奇要是心情好的时候就算了，碰上他真正心情灰暗的时候，杜正一最近真是习惯性了退让一步。“你觉得该怎么办？我们立刻转头，还是进去查看一下？”
麻将立刻说道，“我还是坚持认为我们应该进去，没有其他地方比这里更安全。我们可以先进去，这会儿大白天的外边全都是警察，不会有什么危险。我进去检查一下防御，应该能大致弄明白昨天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将哥这么说也有道理，我们把车还回去，然后走路过来吧？”罗奇又向镇子望去，“我们可以从镇子别的入口徒步进去，别的入口警察很少，不会有问题的。”
“好吧。”杜正一说道，重新发动了汽车，倒车转头开回了市里。
罗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胳膊肘撑在右侧的车门上，歪头栽在那里。
杜正一开着车，一边瞥了他几眼，“你怎么了？如果你感觉不好的话，可以说一说，心灵感应者的第六感通常也都是很有用处的。”
“没事，什么都没感觉到。”罗奇低声说，把身体换到朝左倾斜，换成了往杜正一身边凑的姿势。
杜正一笑着又瞥了他一眼，“我看你还是吓着了吧？没事的，刚看到死尸的人肯定都有一阵子适应期。”
罗奇没有吭声，半晌沉重地吞咽了一下，把杯托里插着的半瓶水喝光了。
其实关歆月才是四个人里最不痛快的一个，她知道自己这些天已经说了太多的这类话题，所以她忍了一会，终于忍不住了。“所以法师到底在无意之中害死了多少人类？有多少人类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稀里糊涂地就死了？”
麻将有些挠头，搞不好这笔账就要算在他的头上，他有点可怜巴巴滴说，“那歆月你的意思是希望我替死鬼偿命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关歆月愣了一下，“我的意思是，你们就应该健全自己的法制，约束自己的行为，不能动不动就践踏我们人类的权利。凭什么我们就命这么贱？”
罗奇深吸了一口气刚想起来说点什么，杜正一在他头顶上“嘘”了一声，他愣了愣，又重新趴回胳膊上不动了。
“啊？”麻将在后面说，“那你说该怎么办？要不然你说说想法？反正我们就这么共存在一块地面上了，你觉得怎么个情况能算双方都不吃亏？毕竟法师也帮人类抗了不少事吧，我猜。“你猜？”关歆月恼怒地说道。
第二百一十七章 安心的古镇
他们开车到城里的租车点完成了异地还车，等到罗奇他们再次回到镇里的时候警察已经撤走了，倒是省了不少事。麻将立刻就去检查晶体，匆匆忙忙地消失在古镇幽深的巷子里。罗奇想象着他会打开一道暗门，打着手电仔细地检查里面的线路，后来想起来他想象的那是小区的工人在检修配电间。
关歆月经过这几天的旅途奔波，早就已经精疲力尽，她不想跟这几个法师待在一起，很快就消失在他们常住的院子里，大概是去洗澡休息了。也许是他们经历的太多了，镇子外面死了一个人带给关歆月的冲击和恐惧不过一会就散了，她把她的盛怒基本保持在全力针对法师上头来了。罗奇还收到刘子予发来的微信，问他知不知道关歆月怎么了，为什么很久都没回他微信。
罗奇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他和杜正一分头检查了整个镇子。他的心里沉甸甸的，现在这里的雨彻底停了，以前他烦死了江南没完没了的雨，可是没了那层杏花雨滤镜笼罩着，高大的破旧房子阴暗地耸立着，黑沉沉的屋瓦压在头顶，灰色的墙面上布满了黑色的霉斑，几个人一旦散开在镇子里，镇子立刻变得空荡荡的，鬼影森森。罗奇心头恍惚，仿佛听见了老房子的窃窃私语，每一幅磨损的木头窗框背后仿佛都静默着一个窥探的幽灵。无数双眼睛，无数个灵魂游荡在空荡荡的街巷中。
罗奇抽了一口气，一个想法转过了他的心头，他想起了关毓山复制的自己的灵魂简版，也想起了星台山下的老灵魂。他突然想到这里是最古老的意念法师学会所在地，这里的晶体里也许就曾经复制了古老法师的灵魂。他想到这里心砰砰跳了起来，他有一个念头，想要直接介入这里的晶体。
他以前只在这里观测过生物的大脑，不过进入晶体是另外一回事，这个念头有点烧灼了他的脑子，仿佛这个念头发着烫，不断地在他的脑子里怂恿着他。他犹豫了起来，麻将一定是熟悉这里的晶体密语，正在最合适的入口读取晶体中的数据。如果他一下子就打开所有潜藏的晶体，那就是强行打开，以一种非常粗暴的方式跟晶体中的意识接触。
这肯定有风险，罗奇犹豫地咬了咬嘴唇，烦心地皱着眉。杜正一突然从一道院墙里跳出来，落在罗奇的面前，把罗奇吓得倒退了一步。
看见他脸上瞎懵的神色，杜正一也愣了一下，迟疑地望着他，“你怎么检查了这么半天？一条街让你看你还想看几个小时啊？其他地方我都已经检查完了，过来找你，你这什么表情？你在准备干什么坏事呢？”
突然被说破，罗奇老脸一红，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哥，你发没发现我的猫都没了？”
杜正一这次真是吃了一惊，“我确实是一只猫也没看到。”
他抬起头环顾着四周，抬起头望着屋檐和墙头。以前罗奇上来劲了能派猫尾随他一整天，不论他去哪里抬头都能跟几只猫对上脸，现在突然一只也看不见，心头猛地一沉。“我听说野猫不太轻易更换地盘。”
“是啊。”罗奇说道，“而且我这都快要养成家猫了。按理来说，关歆月出门之前应该留足了猫粮。也不太可能因为挨饿离家出走。”
“你用心灵感应也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吗？”杜正一问道。
“我还没有试过。”罗奇低声说道，“不过这里太静了，我猜它们确实应该是不在这里。”
杜正一低下头，突然仔细地看着罗奇。
“怎么了？”罗奇有些警惕地问，他仅剩的一只不是猫的瑞奇从他的衣服里爬了出来，也有些神经质地窜上他的肩头。
“你跟你的猫还定了缠结是怎么的？”杜正一有些防备地看着又有点咳嗽的小猫。
罗奇连忙把猫揪下来塞回衣服里，“没办法，自带心灵感应的麻烦货，就是太敏感了。它就是感觉到我很紧张的缘故。”
“自带心灵感应的麻烦货确实太敏感了。”杜正一微微欠身说道。罗奇翻起眼睛瞪他，知道他是在说自己。“所以你到底怎么了？你究竟为什么紧张？你的猫都丢了，你居然没窜起来叫唤？就这么一副接受了的样子？”
“我已经吓得没办法叫唤了，受惊过度。”罗奇平静地说，半真半假。
杜正一还真仔细地看了看他的眼睛，虽然没看清楚他到底什么意思，还是伸手搂住了他的肩头，推着他往他们平时住的院子走，“走吧，问问麻将是怎么回事，按理来说他应该会知道的。”“未必吧，”罗奇有点灰心丧气地说，“我觉得猫的事，麻将未必会知道。”
“如果这里出了什么连猫都吓跑了的事，麻将总能发觉点蛛丝马迹的。”杜正一有点安慰他似的说道，“哪怕只是感觉，如果你们都感觉不好的话，我们今晚就不住在这里了。”
罗奇没有说话，这就是问题的真正所在，就连他都感觉不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哪怕门口的河里刚淹死了一个女人，他仍然不觉得恐惧。他有种预感，不管如何，今晚他们都会选择在古镇里过夜。
“不过人类的小姑娘都没觉得害怕，确实有点奇怪。”杜正一揽着罗奇的肩头进了书院的院门，抄近路从院子里的小门穿出了一条巷子，他们住的院子就离得不远了。
“别这么说，”罗奇低声说道，“如果被听见了，这绝对是种族歧视的说法。”
杜正一抬起头又一次环视着周围高大的江南中式小楼，不觉说道，“我小时候住在这样的江南镇子里的时候，从没留意到黑瓦白墙看起来竟然这么萧杀。”
罗奇皱起眉头，有些话已经到了他的嘴边，烧灼着他的心口。他们顺着小门进了院子，他刚想说点什么，前面的院门突然被打开了，麻将从外边走了回来。
第二百一十八章 双头狗
“没有任何入侵痕迹。”麻将宣布道。
院子里静悄悄的，或者不如说整座小镇都是绝对寂静的，罗奇怀疑他们三个加上他兜里的猫和屋里的关歆月就是这座镇子里仅有的活物。
“罗奇的猫没了。”杜正一说道，提醒着麻将应该注意。
麻将的眉头皱起来了，这的确是绕不开的一处反常，他看了罗奇一眼，罗奇安静而又耐心地望着他，看起来比猫还反常。
“但是没道理猫都感觉到了什么，我却什么都感觉不到啊？”麻将郁闷地说道，转头又看向罗奇，反常的罗奇也十分碍眼。“你能感觉到什么吗？”
“我能感觉到危机四伏，我们就在风暴眼中。”罗奇平静地说道，“所以我们能现在离开小镇，换个地方躲藏吗？”
“我不建议这样做。”麻将干巴巴地说，“这个地方是我能找到的最安全的地方，这里的防御是怎么来的我就不说了，最重要的是这里的防御还是裴枢加固过的。哪怕他们已经发现了这里，我们就在这里困守也能守到裴枢出关。如果危险已经来临，那我们反而绝不应该离开这里，在危局中这里才是能给我们提供最大保护的地方。”
罗奇的嘴角微微扬了起来，笑容苍白里带了一些苦涩，他看向杜正一，“你看，我就说过，我们今天一定离不开这里。哪怕我们都已经知道这里肯定已经不安全了。”
“只要我们不走出这里。”麻将向他又一次强调，每到这种时候他就会发现笑嘻嘻的罗奇才是最大的刺头。
“好吧，虽然我们都有自己的脑子，可是所有法师只有一个脑子。”罗奇嘀咕道，“只要他做好安排，就是为我们打算的最好的安排。我们就像三国演义里的武将，不管我们远征到了哪里，我们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军师大人的锦囊。”
“你在说什么啊罗奇？”麻将纳闷地问道。“怎么就你的怪话多呢？稍微尊重一点师长总没问题吧？如果你觉得我们现在离开这里更安全的话，说出你的合理理由来，我们倒是可以讨论。”
罗奇摇摇头，“我确实没有什么更好的地方可以去，也没什么更高明的路子可以走，要是这里能提供庇护，不用杜正一每次都为我提供庇护，那我们就不应该再离开了。今天谁做饭？我去看看关歆月在干什么。”
他说完话就先进了屋里，麻将莫名其妙地瞪着他的背影，“他到底什么意思？”
“你觉不觉得罗奇长大的太快了？”杜正一看着罗奇消失在门后，突然转头对麻将说道。
“什么意思？”麻将蹙起眉，语调夸张地说道，“我谢谢他，都经历了这么多事了他总算肯成长了。”
“不，”杜正一低声说，“他虽然一直很聪明，但是现在他每天都跟前一天有些变化，思考的速度越来越快，心智越来越成熟。就像今天，他肯定隐瞒了什么。放在两周以前，他肯定会私下里跟我说，他这个人不喜欢自己藏着东西，他受不了那种气氛，也承担不了隐瞒的内心负担。”
麻将迟疑了一下，“我看他在面前还是一秒变三岁啊，跟关歆月掐架也寸步不让，可不像心有城府的样子。再说，我看是你这次病倒的太吓人了，把他吓着了。”
“那不在我面前的时候呢？关歆月有没有说过罗奇有变化？你跟罗奇单独相处的时候有没有觉得罗奇有变化？最重要的是”杜正一微微抿起下唇，再三思考猜说出口，“你不觉得罗奇学习的速度太快了吗？”
“说句实话，罗奇的学习大部分都不靠我教，他一直是自学的，只是偶尔来问我问题。”麻将说道。
“罗奇的意念魔法越来越炉火纯青，可能你是个治疗法师所以没有往深里去想罗奇的致幻魔法到了什么程度。一个幻境只要有一点破绽，对方就能挣脱出来。这个毫无破绽，还要包括罗奇制造的痛苦都是真的，他才能把戴玮逼迫到那种程度。医生，我请问你，罗奇是怎么在两周之间就完成那么复杂的解剖学和神经学课程的？我确实看见过他在读那些书，可是如果两本书就能毕业，为什么人类的医生还需要至少学完七年制的内容？”杜正一低声问道。
麻将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一直都是跟你在一起的吗？”
“医生，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就在我面前进入意识空间，复制了别人的记忆，而我什么都不知道？”杜正一问道。
“如果是人类的大脑，非常有可能，不会触发任何能量冲突。”麻将说道，“可能就像潜水去捞海底的珍珠贝，挑拣里面的珍珠。很少有法师这么干，人类的知识是庞杂而无用的，有很多还根本就不对，或是充满了局限性。更何况人类的记忆准确率只有百分之七十，这么做会得到大量错误的知识。”
“法师不这么做的一个重要原因，恐怕也是因为法师的骄傲。”杜正一补充道。“但那是罗奇，他喜欢人类，也了解人类的一切，他从里面提取知识的可能性非常高。我担心的是，我总认为知识应该是依靠自己学习而得到的，依赖复制得来的只能是静态的知识，永远得不到专业训练过的思考方式。”
“如果罗奇能吃进更多的知识就能通过一致性比对来留下更多正确的知识，但那需要更大的工作量。”麻将认真地思索着说道，专业的神态浮现在脸上，这会他们俨然就是在琼林的实验室。“另外从事情的结果上来看，我不认为罗奇没有专业的思考方式。”
“你觉得他是怎么做到的？他的大脑活跃度是不是过于超过一般意念法师了？他跟关歆月吵架的时候，你听没听见关歆月在指责他装13一次读两本书？”杜正一问道。
麻将吃了一惊。
杜正一看到他的脸色更加忧心忡忡，“医生，他能复制出子意识，在他的脑子里并行地工作。”
麻将觉得他就算看到双头狗，也不会更吃惊了。
好一阵子麻将才说出话来，“严格来讲，一般只有活过一个世纪以后的意思念法师才敢这么做。如果这么说的话，要是罗奇在跟我们说话的时候，另外潜藏着一个自我在意念深处，时间的深处进行学习，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你这么说的话，我还真有点想笑了。”杜正一突然说。
麻将怔怔地看着他。
杜正一笑了笑，“简直是我听过的最变态的学霸，连我都不敢望其项背。”
麻将哭笑不得，“我收回我以前说过的话。”
“什么话？”杜正一问道。
“罗奇不是没有驱动力，他一定有一个巨大得可怕的驱动力。”麻将说道。
“那对他来说，他这么做会不会有什么不良的后果？医生。”杜正一问道，又加了一句称呼提醒麻将的身份。
“当然有问题，”麻将说，“他那个废纸篓脑袋早晚会爆炸，贪得无厌的小孩。”
第二百一十九章 黑暗魔法
“做一个自己的意识副本可不是个简单的工作。”麻将思索着说道，“自己见到自己之后，会不会杀掉自己一直是意念法师讨论的一个热点问题。”
“我想可能是关毓山师给了他一个启发。”杜正一无奈地说道，“你们意念法师干出来的事，几个世纪都被当作黑暗魔法不是没有原因的。”
“哎，不要一棒子打倒所有人，搞什么人身攻击，我可一点坏事没干，一直从事的都是救死扶伤的高尚工作。”麻将瞪了他一眼。
“那你们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杜正一叹口气问道。
麻将继续说道，“就像关毓山那样做，不要建立一个完整的自我。何况我们的意识世界终究有限，完整的自我太过复杂了，要占的空间实在太大。所以正确的做法是建立自己的简版，简版具备相当的思维能力，这种简版甚至可以做到什么程度呢？如果他需要学习医学，他的医学简版可能除了医学以外的思考能力完全没有，医学以外的常识也完全不存在。那可是一个相当专注机械的罗奇，学习效率一定巨高，何况在意念的世界里，思维运行的速度相当快，相对的时间的流逝就极其缓慢，仿佛时间的深处。”
“等到完成的时候呢？”杜正一问道。
“合并起来。”麻将不假思索地说，“那是一个不存在自我的意识片段，合并回主体意识中去。当然，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样的片段思维是没有创造力的，但是这段意识依然经受了锻炼，在合并的时候会补充主体意识缺乏的部分。真正的思考决定仍然只有主体意识才能发出，也只有主体意识才能进行真正创造。我听说攻击型心灵感应者天生就擅长进行这样的操控，他们在进行意识战斗的时候，经常会分裂出无数只能进行简单指令的片段意识，就像无数鬼魂组成的兵团。”
“我想，这个罗奇可能也已经初步尝试过了。”杜正一低声说道。
麻将看了他一眼，还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按理来说这些都是需要学习的，而且这类接近黑暗魔法的技术，在这座意念法师学会的藏书楼里也是找不到的。”
“也就是说，他自己去尝试是很危险的？我一直都很担心这点，他成为意念法师的时间太短，环境又一直在逼着他，他下潜的速度太快了。”杜正一说道。
“你见过公共驿站森林里的那个人了。”麻将不太舒服地说道。
“精神分裂？”
“类似吧，主要的原因还是迷失自我。”麻将说道，看了一眼杜正一的脸色又连忙说道，“但我觉得还不至于那么严重。”
手机上的时间跳到九点整，罗奇从窗边的椅子上站起来，小黑猫敏捷地跳上他的肩头。
他转过身走到穿衣镜前站定，默默地打量着自己。
“我哥睡着了吗？”罗奇望着镜子问道。
小黑猫轻叫了一声，在他的肩头抬起一只爪子，认真地舔了起来。
第二百二十章 停尸房
窗外一阵一阵的风紧，窗里是一间不大的值班室，灯光惨白，因为背靠解剖室和停尸房的关系，这里的空气中也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孙健就在这样的地方，歪着，用无限流量的手机看着美女直播。
孙健年纪刚过三十，并不是法医，原先倒也是警校毕业，不过干工作没激情，一不留神消极怠工还出了几把事故，差点被踢出警察队伍。不过被老大踹进了保卫科专管门户，跟直接被开除了警察队伍也没多大区别了。
不过他这警校也算是没白念，要么就该说是人总有三两处优点，孙健的优点就是不怕死人。当初第一天进警队就赶上了恶性杀人事件，大部分警察都被临时调上了外勤，他刚毕业就见了血肉模糊的尸体，有幸成为那批新警员里唯一没当场吐出来的。
当时的老领导还因此对他寄予了不少希望，以为他是什么可造之才。后来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对于孙健自己来说，他开始也有点郁闷，后来就意识到大概只有尸体跟他最合得来，活人都烦人多了。
说白了孙健就是不在意，不在意事业，不在意工作，不在意生活品质，也不在意死人是不是晦气。要说怕鬼，嘿，他都没那功夫和精神头去想象。
不过今天晚上，他第一次觉得这里有点怪。这可不太好，影响他的职业生涯。以前在这干的老头子说过，一旦有一天你开始怕鬼，一切就完了。在这地方干，疑神疑鬼就是拖死自己。
先是他觉得有阵穿堂风从他背后吹过来，吹得他脊椎发凉，后脖颈发麻。这个时候这里的门窗可是都关着的，他虽然懒得不想动，还是再三检查了空调是不是被谁打开了。不过他站起来活动几下，穿堂风好像就没了，等他一坐下，背后的实墙竟然就有风吹出来。
那是不可能的事，他实在懒怠再站起来看，他专注地看着直播，果然有风吹来的错觉就消失了。
不过好景不长，没一会他又觉得自己瞥到了什么。他还没懒到不能转一下脖子的程度，不过那也花了他不少的意志力，他才能舍得把视线从他一千块钱的破手机上移开。孙健看了看窗外，什么也没有，没有鬼，也没有人，很好。
他转过头来，却发现自己的注意力再也放不回手机上了，他迟钝地意识到事情终究有点不对劲。他确实什么都没看到，但就因为什么都没看到，才不对劲。
他放下手机，起身走到窗前，窗外仍旧一片漆黑。前面那栋最近一直有人加班的办公楼消失在了黑夜里，一同消失的还有门口的岗哨，整个警察局没有一点光亮，除了他所在的这片法医区域。
可能是停电，孙健转身抄起自己的手机，这种时候万万不能松开手机，也许下一片停电的区域就是他这边了，没有手机他就真抓瞎了。
就是不知道手机还剩多少电量了，如果停电时间太长的话，停尸房怎么样倒无所谓，反正死人又不会再死一次，可是他这个活人就会没法给手机充电了。没有直播也不能看视频的话，那他还能干什么？想到这里，他立刻按了按手机大钮，想要看看手机的电量，可是手机的屏幕没有亮。
他有点着急了，又按了几下，手机却像突然去世一样毫无反应。他连按了几下，又试着重启，来回尝试了几次都毫无反应。他呆呆地拿着手机，心里空落落的，焦躁地不知如何是好，像是产生了戒断反应。就连门外传来脚步声，都没能太吸引他的注意力，他满心只有烦躁。
门就在他面前推开了，孙健迷茫地抬起头，谁这么晚了还来这里？又有新尸体要送来了？他恍惚听见了一声猫叫，想起自己隐隐约约听谁说过，猫在停尸房里出现是不吉利中的不吉利。这话兴许是对的，因为他都在这里待了快十年了，从没听见过猫叫，也没见过有野猫往这儿靠。
他恍惚地又想起，这地方是不会闹鬼的。又是谁说过公府衙门自来就煞气十足，从古到今没有在这地方闹鬼的事。所以所以他没来得及往下想，快十年没怎么用过的脑子迟钝地运转着，没运行出所以的结果来，门就被推开了，一个半大小伙子猛然出现在门口。
孙健愣愣地看着门口的年轻小伙，还真是个非常漂亮的大男孩，大约在十九岁上下，眉黑而英气，鼻梁高挺，眼睛大而明亮，眼神明净温和。虽然他并没有笑，可是那张脸一看就是惯常爱笑的，自带一派天真气息。他的头发有点凌乱，头顶的发梢向各个方向支棱着，恤外面胡乱地套着一件肥大的夹克衫。他这个人，看起来就应该是学校里最受女孩子喜爱的运动系健康少年。
“嘿。”来人说，看了他一眼，仿佛判断出他不是阻碍，“待在那里。”
“什”孙健茫然地说道，那个小伙子冲进来抓起他办公桌上的一打文件胡乱地翻找起来。
“你是谁？”孙健问道，忽然模糊地觉得这个问题并不重要，他又改口问道，“你要找什么？”
“今天下午送进来的女尸在几号柜？记录在哪？”
孙健模糊地刚明白过来他在问什么，他突然就丢开手里的文件，转向东侧放登记文件的文件柜，头也不抬地打开文件柜，准确地找出了登记本。
“尸检已经完成了？”
他一惊，那个男孩突然“哗啦”一声把登记本丢回文件柜里，在他的桌前抓起一把钥匙，转身走出了值班室，直奔停尸房而去，俨然便是这里的主人。
孙健迷茫地站了一会，渐渐心头清明了一些，他迟缓地走到门口，犹豫地走进阴森的走廊。男孩的背影在走廊尽头的停尸房门口停了一会，一声刺耳的响声，门被完全打开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诈尸
孙健向走廊的窗户望去，窗外是黑洞洞的夜，远处的城市依旧灯火辉煌，只有这座警察局的院子消失在黑暗中，就像这城市的一块黑洞。
走廊尽头的停尸房里传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孙健打了个寒战，那有点像是以前法医把死人推出来的声音，但又有点不一样。
孙健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这个孩子多说也超不过二十岁，怎么也不可能是警察，如果是趁着停电来偷尸体的，他竟然被糊弄的像个傻逼似的傻站着，回头监控里被领导看见了，他可没法解释。
这个想法如同一桶冰水从他的后脊梁骨泼了下去，他猛地回了个神儿，打了个颤抖，仿佛冬夜里尿了个裤子。
孙健慌里慌张地穿过走廊，短短的一道走廊走了很久还是走不到头，每次想拔起一只腿来，腿脚都像噩梦中一样沉。孙健没有想得太多，在生活中的大部分时间他都是个头脑简单的人，自打从学校毕业以后他就再没用大脑，现在倒成了好事。他横下一条心来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腿上，拼死拔起脚来，就像在沼泽地里一样一步一步往走廊的尽头跋涉。
越是较劲，他越是心口发慌，恍惚就像真在梦里。他就犹豫了那么一下子，自己别是在看着直播睡着了吧？一念及此，他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一声脆响，面颊胀痛，眼前还是走廊，心口倒是痛快了点，疼成这样也不像是梦。他咬着牙一使劲，硬是把最后两步路走完了。
停尸房里头不断地传出来跌跌撞撞的声音，他都咬着牙排除了干扰，一心一意地就是要开眼前的这扇对开门。他伸出手握在门把手上，金属门把手有点凉，手心里冰凉滑腻的触感不知为什么清晰地印进了他的心里，在他一团浆糊的脑海里成了最清晰的一道信标。
守门人拉开了大门，室外的风吹进了充满了消毒水和防腐剂味道的停尸房，吹动了女尸的头发。
孙健颤抖了起来，他的牙齿格格地打着颤磕在了一起。死去的女人站在地上，身上裹着裹尸布，只有一张年轻的脸露在外面。她闭着眼睛，略微歪着头，仿佛在倾听着什么，可是她的脸色已经是死人的青白色，尸斑也开始侵蚀那张美丽的面庞。
“嘿。”
死去的年轻女人向着他微笑，他知道那一定是幻觉，可是突然之间白色的裹尸布动了一下。他长大了嘴，无声地尖叫着，吓到发不出声音。女人的手臂在裹尸布下抬了起来，向他挥了挥，就像一只恐怖的提线木偶召唤着他。
他的膝盖向地面弯了下去，他死命地盯着女人，膝盖重重地撞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不好，他心道，他吓的跪了下来，这可不好，他肯定站不起来了，他跑不了了。
“嘿，我在这边。”那个声音又说道。
孙健僵硬地转过脖子，眼睛还不敢离开女尸，只敢用余光检查四周。一眼瞥到活人的面孔，他怔了怔，冒险又看了一眼。
是那个小伙子，他差点忘了他进来是要抓那个小伙子了。
“你”他嘶哑着嗓子叫出半声来，那个大男孩在一把椅子上坐着，他认出那把椅子，那是原来就放在这屋里的折叠椅，被他扯到了屋中间。现在他回过神来才意识到，男孩坐的位置是正对着女尸的，只不过他进屋以后注意力全被女尸吸引了过去。现在想想刚才那两句话也全都是男孩说的，并不是女人的声音。
就像要印证他的猜测，那男孩无奈地看着他说道，“嘿，叫你几遍了。你是怎么挣扎到这里来的？意志竟然这么坚定？”
他说不出话来。男孩并不害怕，甚至算不上紧张，他轻松地坐在椅子上，最多算是脸色有些悲戚，那神色还跟他那张稚气的脸十分违和。说话之间，男孩的脸又转向了女尸，“本来不想让你进来的，不是故意要惊吓你。我就是来认认尸，不方便白天走正规渠道。”
“你”他在地上跪着，腿沉的站不起来，话也说不出来，他抬起颤抖的胳膊，指向尸体，希望男孩能明白他的意思。
“哦，”男孩的确理解地点了点头，“你看你总不能要求我自己把尸体拿出来吧？我的年纪还这么还没碰过尸体，我也有点下不去手。”
他还是不能理解男孩到底在说什么，但是常年听有声的生涯还是给了他一点帮助，这个小伙子能把尸体自己叫出来？他是赶尸人？现代赶尸人？
“我不是现代赶尸人。”男孩突然说出了他心里的想法。
他终于发出一声惨叫，简直不知道看见起尸和这一刻哪个更吓人。
男孩没有回答，他望着女尸，抬起手做了个旋转的手势。仿佛有无形的牵引，女尸也轻微地转动了角度，男孩仔细地观察着尸体。
他想到了男孩说的，他是来认尸的，虽然方式诡异，可是他的行为确实有些像是在辨认尸体。
“我来这里认尸是为了确定一件事。”男孩突然说道，又吓了他一抖，听见男孩继续说道，“现在我能确定的事情似乎还不止一件。”
他想到能这么牛逼的少年应该更自负一些，这些话说出来应该像是在吹牛逼一样，但是这少年说的悲戚，他觉得这孩子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突然一声尖锐的猫叫在室内响起，吓得他差一点尿出来，那少年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在这一瞬间突然整个人都绷紧了，如临大敌。他彻底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团黑色的毛球从少年的怀里跳出来窜上肩头。他恍惚辨认出那是一只黑猫，那猫站在少年的肩头，厉声叫了两声，
几乎与此同时，他的脊背和心口同时穿透了刺骨的寒气，他的牙关重新颤抖的咯咯作响，仿佛从墓道里吹出的绝望之气吞没了他，他绝望的仿佛被扔进了地狱。如果真的要诈尸，他敢肯定就是这一刻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遗忘之地
有人走进了走廊。
罗奇的心脏狂跳着，他感受到了压迫，他知道是谁来了。他渐渐已经有点明白了自己的分量，在这个世界上还能直接把影响力施加在他的精神世界的人十分有限。
他抵抗着侵蚀心头的酷寒和萧杀，转过头去深深地看了一眼女尸，死去的年轻女人悬浮在空中，像是在月光中梦游的精灵。她的手腕内侧有青色的纹路，一直蔓延向遮在裹尸布中的上臂。罗奇相信，那是只有法师之眼才看得到纹身涂料。
走廊外的脚步声在步步逼近，罗奇抬起了右手，一簇火苗从他的掌心升起，他晃了晃手掌，火苗忽地窜起来，火焰跳跃升腾着，他就像用手握着一把大火。看门人张开了嘴，目瞪口呆地瞪视着眼前这惊人的一幕。
罗奇目视着女尸，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突然把手中的火球朝着女尸狠狠地砸了过去。火焰在触到女尸的瞬间仿佛变成了贪婪的火蛇，缠绕着尸身，女尸身上的裹尸布最先被点燃，接着她的长发燃烧了起来。
孙健跪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他听到男孩喃喃地吟诵着什么，说的话他一句也听不懂，可是缠绕着女尸的火蛇却仿佛听懂了他的催促。火焰发出一声炸裂声，猛然剧烈地燃烧起来，白热的火焰吞没了整个人体，女尸化为一团火球。
“啊”孙健终于尖叫了出来，眼前这幅骇人的景象让他浑身都动弹不得，瑟缩向了墙角。
火球烧上了旁边的一只工作小推车，火焰还会继续燃烧，烧掉整座停尸房，烧掉整栋大楼，孙健颤抖着，他肯定跑不了了。
出乎他的意料，那男孩看着女尸被大火吞没，静静地停留了只有三秒钟，像是在默默地致哀，接着他就冲向他，一把拎着他的胳膊把他拽起来。他是个尺寸达到平均线的成年男人，不知那男孩为什么会有这么巨大的力量，他的腿脚还是软的，像面条一样撑不起他的体重。那男孩拎了他一把，发现他站不起来，竟然拽着他的胳膊，把他直接拖了出去。
大门在他们的面前自动打开，男孩把他拖出门，仿佛有什么东西让男孩极为害怕，孙健心胆俱裂，恐惧像饿鬼钻进他的胸膛，紧攥着他的心脏，他心脏跳动的声音像是在擂鼓。他除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以外，什么也听不到。
他们刚走出大门，男孩就把他向走廊的墙角一甩，仿佛向他喊了什么。浓烟和焚尸令人作呕的味道从门缝里钻出来，他想跑，可被魇住的感觉比刚才还强，他吓的痛哭了起来，眼泪鼻涕齐流。
“快跑！”罗奇又一次大吼着，守门人没有反应，整个人已经不行了。
罗奇知道他已经没有机会了，站在走廊中间拿着手杖的男人阴郁地望着他。
“罗奇。”那人说，回味着这个名字出口的感觉，仿佛“罗奇”也是一道密语，吟诵出来就像是说出了一道诅咒。
罗奇没有说话，他挡在停尸房的门口，浓烟不断钻出门缝。
黑衣的男人向他的身后望了望，大约也知道现在里面已经烧的剩不下什么，不能再做指望了。
“看来我还是疏忽了。”黑衣人说道。
他的声音跟罗奇上一次听见的时候又不一样了，罗奇怀疑哪一次都不是他的真实声音，就像他相貌这次也不一样。但是当罗奇想要仔细去看的时候，又永远都看不清他的脸，仿佛自己突然高度近视。
“你在死人身上发现了什么？”黑衣人问他。
“我忘了。”罗奇说，谨慎地盯着这个外号叫做小丑鱼的人。
黑衣人盯着他，意念的较量发生在千分之一秒里，罗奇成功地抵挡住了小丑鱼对他深层意识的攻击，他没能完全撬开罗奇的大脑。他冒险攻击罗奇的大脑只瞥到了浅层意识，在罗奇的表层记忆里，他根本没看到任何跟女尸有关的事。
那个天才少年露出一抹坏笑，“有意思吧？”
他错愕地盯着罗奇。
罗奇继续说道，“在身后这座停尸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连我也不记得了。”
黑衣人注视着他的眼睛，默默地评估着，他意识到那少年并没有说假话，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少年的确已经不记得停尸房里发生了什么事，也许连那场大火他都记不得是他自己放的。他阴郁地微笑出来，“藏进了深层意识里，确实干的不错。”
“有时间的时候，我会挑个安安静静没有人打扰的时候，把这件事挖出来。”罗奇笑道。
“希望你有时间。”黑衣人温和地说。他是个温文尔雅的人，可是他就像飓风，他始终站在飓风中心安静平和的区域里，所到之处却卷得起毁天灭地的狂风，不惜摧毁整个世界。
他的话让罗奇的心头蒙上一层寒冰，作为回击，罗奇一笑说道，“不过在见到那具女尸之后，我突然想明白你从哪里来了，小丑鱼先生。”
黑衣人沉稳地望着他，一只手却抓紧了手杖，“是么？”
“是啊。”罗奇大模大样地说道，“你是个很有腔调的男人，我很欣赏你。”
黑衣人微微地笑了笑，收下了少年这句大话，“谢谢你的欣赏。”
他向四周看了看，无视了颤抖的守门人，看起来像是在找谁。罗奇知道他是在故作姿态，他也是意念法师，他知道意念法师的视域是什么样的，他们可不需要靠眼睛来找人。
“你的朋友今天没跟你一起来？”黑衣人问道。
罗奇笑了出来，兴冲冲的带着一点天真，“有点害怕他？我哥厉害吧？比赵教主强多了。”
黑衣人莞尔一笑。“可是他不在。你终究还是独自一人。你知道他的生命之火，用一点少一点，你也只能省着点用他，就像裴枢一样好钢用在刀刃上。”
这也是一句攻心的报复，意念法师的攻击总是伴随着最沉重的精神打击才会有效，彼此都在无形地兜着圈子，谨慎地寻找着对方动摇的时刻。
罗奇还是年轻，痛苦之色瞬间涌到他的脸上，他张开口，竟然在他的敌人面前哽咽了一下，“是你在他还没成年的时候攻击他的。”
“那又怎么样呢？这是战争，难道我要放着那样的天才长成真正的战士？不过话说回来，他竟然能勉强坚持到成年，我想这里面一定有罗瑞安师的功劳。”黑衣人话里有话地说道。
不过罗奇已经顾不上他的威胁，他不由自主地跟了一句，“坚持不到成年？”
“哦”黑衣人醒悟了，“你还不知道。可能你太不中用了，他们一直拿你当个孩子看待，所以没有实话告诉你他活不了几天了。我不像他们，我知道你的真实年龄增长的有多快，我尊重对手，所以我愿意指点你一个办法，帮你解决这件事。”
“你会指点我？”罗奇茫然地问道。
“当然。”黑衣人笑了笑，“我建议你在杜正一死后，把你对这位朋友所有的记忆都干掉，就像你忘记停尸房里发生的事情一样，你不是很擅长玩这种头脑游戏吗？”
一瞬间，钝痛切割了罗奇的胸口，就算知道这是对他的报复，也是对他的进攻，可是失去挚友并且彻底忘记他的这种痛苦还是割裂了他。小丑鱼的攻击找准了时机，如影随形地跟着他的痛苦同时到来。罗奇的头剧烈地痛了起来，但他同时抛出了自己的攻击，小丑鱼一击发出的时候，才发现罗奇根本没有设防，因为他全部的意念力都在用来进攻。
他在意念力碰撞的瞬间读到罗奇怒气冲冲的思路根本就打不过，防也防不住，除了孤注一掷进攻根本没有其他的选择余地。
罗奇读到的是一串骇然，小丑鱼压根就不相信他有这样的勇气，也不相信他会这么蠢。
第二百二十三章 交手
世界的裂纹高悬在穹顶，刺骨的寒风和白热的烈焰同时挤压进意念的虚空，罗奇和小丑鱼同时向后撤退，剧痛让他们不由自主地逃离了交锋。两个远超时代的意念师，一个全力布局伺机出手，另一个虽然还不够成熟，却是放手一博。
两人都没想过会遇到这种情况，交锋的力量如同发生在意识空间里的雷暴，裹挟着足够撕裂灵魂的力量，结果在场的第三个灵魂如同经历了一场无妄之灾。浩劫发生的毫无征兆，守门人看着一个男人和一个男孩在停尸房的走廊里说着奇怪的话，最后的那个瞬间男孩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不过两个人之间却始终隔着至少一米的距离，在他的视角里在那个呼吸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
可是也就在那个瞬间，他的意识中断了，犹如被折叠进了一只盒子。
罗奇回过头去看他，守门人还靠墙坐在窗口，仿佛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他的眼睛里只有一片空白。
“发生了什么事？”罗奇喃喃地问道，心头掠过一丝惶恐。
一股迅疾的力量掠过罗奇的身边，带着他熟悉的粒子风暴，那股力量如同无形的巨手，一把抓住守门人甩向了窗子。那人撞碎了窗上的玻璃，直摔了出去。
罗奇惊惧地转过头来瞪着小丑鱼，黑衣人整了整衣服，低声说道，“我是在帮他，运气好的话他会醒过来。继续待在这里的话，他就必死无疑，这是法师的战场。”
“焚莲者会放人类一条生路？”罗奇不相信地问道。
黑衣人笑了笑，没有回答罗奇的问题，他踏前一步，双腿分开，膝盖微曲，身体的重心向下降低，罗奇警惕了起来。看了那么多次杜正一动手扁人，他不会还看不明白这些身体姿势。
黑衣人的双手猛然握实，他的两只手中翻出了两柄狭长的刀，右手的刀接近常见刀的尺寸，左手的刀近乎匕首。罗奇突然意识到他的格斗风格很成熟，这可不像意念法师常见的情况。
仿佛猜出了他的想法，黑衣人微笑着颇为谦逊地说道，“达不到战斗法师的格斗能力，不过对付你也不需要达到那个水准。”
罗奇没说什么，他能理解小丑鱼，总有那么一些时候，仅仅依靠心灵感应是远远不够的。不过罗奇还是问道，“两个意念法师不是应该在精神视域里决斗吗？”
“没有沙盒的意念决斗，绝对是一场灾难，你也不想殃及池鱼吧？”黑衣人说道，“我想再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知道我从哪里来吗？“
“大概。”罗奇咬着嘴唇说道。
这个答案换来小丑鱼猛然上前，右手长刀向罗奇的左肩劈过。罗奇的注意力本来就高度集中，眼角瞥见他的进攻，拼尽全力猛地向右躲去。及至躲过以后罗奇还有些不敢相信，不过随即就明白过来不是所有人都能达到杜正一的速度。非战斗法师的进攻，他并不是完全对付不了。
不过这个念头刚一转过，罗奇就发觉小丑鱼的短刀在一个阴险的角度朝着他的肚子扎了过来。他挣扎着躲了过去，这个时候他距离小丑鱼已经很近了，近到一臂以内了。他猛然一拳向小丑鱼打过去，小丑鱼闪身躲开，他的左拳也已经打了过去，一刀血口出现在小丑鱼的肩头。
小丑鱼大惊失色，猛然后退，这才看到罗奇的两只手里都是握着匕首的。
第二百二十四章 砍头
罗奇没有任何停顿，他已经处于小丑鱼的近身范围，小丑鱼右手的长刀失去了作用，罗奇以近乎咏春拳推手的方式不停地攻击着，只不过他的指缝间夹着的是他凝聚出的匕首，每一拳都变成了一次快速戳刺，目标都是解剖学上的要害。
出击的技巧来自于酒店里的特种兵，凝聚武器的密语来自赵之言，瞄准的位置来自人类医生的解剖学。罗奇综合着每一种吸收进大脑的知识，但是他知道自己的体力或许勉强高于普通人类，可是比起受过训练的法师还是要差不少。再说格斗也不全是技术，这就好比神仙姐姐熟识天下武功，却也还是半点武功都没有。这对于罗奇来说，就相当于他的脑子清楚格斗技巧，但是特种兵千锤百炼形成的身体记忆他没有办法复制到自己的身体上。
就连同样的动作，到底特种兵调动了哪些细微的肌肉群，罗奇也不能弄的明白，无法详细地复制到自己的身上。何况就算能复制过来也未必有用，不同的两个人，不同的身体特征，不同的肌肉力量，同样位置的肌肉群发力结果可能效果完全不同。就以罗奇现在没锻炼过的身体素质，完成这些动作都要冒着肌肉拉伤的风险。不过话说回来，罗奇心里清楚，只要逃得了命，谁还在乎肌肉拉伤。
小丑鱼的肌肉力量在他之上，身体的敏捷程度也要比他强一大截，只不过完全低估了他，所以才会措手不及，一上来就被他以这一阵猛烈的攻势插出了几道血口。还要算他身形敏捷，才每一下都避开了要害。待他稳住了平衡，左手短刀刺向罗奇的时候，罗奇的右手挥过去猛地撞在他的左手腕上，左手向着他的心口刺去。他向后一闪，手上的进攻早就失去了势头，他急转身要移动位置站到一个更合理的攻击位置。
罗奇敏捷地跟了上去，他今天一定是超水平发挥了，平时他是个慢性子，从来也没有这么敏捷的时候。不过罗奇有点怀疑这种开挂的敏捷可能会是个错觉，小丑鱼的神色虽然错愕却也沉着，一刀又向他挥过来。罗奇腰部扭动，带动肩部，运足了力气要隔开小丑鱼的手腕，最好能一匕首扎在他的手腕上。
谁知小丑鱼的这一刀完全是个幌子，罗奇要用力格挡下盘就要暂时稳定不动，小丑鱼在这瞬间向后退了半步，终于和罗奇之间容出了一点空间。他抬起脚，对着罗奇当胸就是一脚狠狠地踹了出去。
罗奇被人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胸口，胸口收到的重击差点让他差点没上来气，仿佛肺部被压扁，他吐了一口气出来，心脏剧痛。那一脚带出来的巨大力量把他直踹向了走廊的墙，窗台硌在他的后腰上，疼得他叫了一声，跌坐在地上。
小丑鱼没有放弃这个机会，右手长刀向着他挥舞下来。罗奇眼见着不反光的金属刀刃可怖的玄色逼近，顾不得疼，忍着前胸后腰的疼痛就着地上滚了出去。小丑鱼一脚重重地踢在他的腰上，他哀嚎了出来，反手将手里的匕首刺向小丑鱼的腿。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他早就失了准头，刀尖刺空。
小丑鱼一脚踢在他的手上，他手里第一次凝聚出来的武器飞了出去。他甚至还不够熟练也没有足够的力量给自己凝聚出一把大一点的武器，原本以为小型武器反倒有偷袭成功的可能性。
其实他的偷袭也不能算不成功，小丑鱼的肩头流下血来，弄湿了半件黑色的衣服。可惜他得回魔法能力的时间太短了，终究他还不够强大。他的左手也被人踢了一脚，另一只匕首也飞了出去，小丑鱼的皮鞋踩在了他的胸膛，把他狠狠地踩在了走廊的大理石地面上。
“处理隐患还是要趁着小崽子没长大的时候。”小丑鱼低声说道，他手中的长刀又长了几分，变成了陌刀的尺寸和形状，刀刃挨在了罗奇的脖子上。“三年以前我就应该用刀杀死杜正一，这样他就没有机会被抢救回来，给我惹出这么多麻烦来了。现在对你也是如此，留着你活下去，你会给我惹出更多的麻烦。你想怎么死？对于意念法师，还是砍下脑袋来更合传统。”
刀刃切进了罗奇的脖子，罗奇紧张地呼吸着，他躺在地上，眼睛惊恐地睁得很大，看着浓烟从停尸房里冒出来。他知道他已经没有机会了，小丑鱼是比他更成熟的意念法师，在选择了用冷兵器杀死他的这一刻，他的大脑已经紧紧锁住了，罗奇没有机会入侵他的大脑，修改他的想法。
“把我烧掉吧。”罗奇突然喃喃地说道。
小丑鱼的刀停住了，“为什么？”
“免得免得他们看了伤心。”
“没有他们，都会死的。”小丑鱼低声说道，他的声音里没有杀戮的狂热，甚至还有一丝无奈，“这是战争。”
“他不会死，他总是最后一个活下来的人。”罗奇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没有被吓得抽搐，还能继续说话。“他来找我的时候，看到我的脑袋被人割下来，会难受的。所以我死了以后，拜托用法师的火焰烧成灰烬吧，不要留尸体。大家好歹都是同族，不过就是彼此挡了路，其实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我都求你了，你就给我这个面子吧。”
小丑鱼看着他，罗奇还是看不清他的神色，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隔了几秒钟以后他才回答，“我会满足你的愿望。”
罗奇还是感觉到了一阵子的委屈，他有点想哭，但是又不想做一个哭着去死的可怜虫。
“你委屈什么？”小丑鱼突然问他。
罗奇有些郁闷，想到自己竟然在最后一刻又泄露了情绪，那跟哭出来了又有什么两样。“我的朋友就要死了，我也要死了，还死在他的前面，终究也没能为他做什么。这个世界真是没劲，我自己也毫无意义。”
“如果你不死的话，你又想为朋友做什么？”小丑鱼问他。
突然之间，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罗奇看着小丑鱼，“你会放了我吗？”
小丑鱼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我被你感动了？你是不是迪斯尼动漫看多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平衡
罗奇还是望着他，没有露出尴尬的意思，“你是真的出于恻隐之心才没有一刀杀了杜正一吗？你去孤山是为了找什么？”
小丑鱼没有说话，评估一般地审视着躺在地上的少年。
“你是想要找长生的方法吗？”罗奇问他。
“傻逼。”小丑鱼温和地说道，就好像他说的是一句“好孩子”，“孤山可不只一个秘密。”
“那你能不能看在我快要死了的份上，告诉我你要找什么？”罗奇躺着说道，胸口还被人踩在脚底下，“我保证带到坟墓里去。”
小丑鱼注视着他，仿佛觉得他十分奇怪，“你跟我想的不大一样。为什么会有你这样的法师？”
“这个问题他们也问过我千百次了，杜正一每周都问我两次。你也跟我想的不太一样，我看你一直拄着根棒子，没想到腿脚这么灵活。”罗奇看了看猜在他胸口的皮鞋。
小丑鱼嘲讽地笑了笑，突然向上提起了才着罗奇的那条腿的裤脚，“你可以自己看，我是个表里如一的人。”
罗奇惊讶地看见那只皮鞋的上面连着的是一段假肢，“天啊，你在黑魔法的道路上走得太远了。你拿腿去换什么了？”
“你最好少看点动漫，脑子已经不行了。”小丑鱼说道。
“你怎么知道动漫？你还看动漫？焚莲者先生？”罗奇望着他，努力想要看清他的脸。
小丑鱼没有理会他的讽刺和刺探，也学着他的样子笑了笑，“今天真是奇怪的一天。你猜怎么着？我竟然真有点想要放过你。”
罗奇惊讶地望着他，张了张嘴，挺好看的唇瓣分开又合上。他终于没敢多嘴，生怕小丑鱼又改了主意，决定把他的脑袋砍下来。
“好吧，我的主意定下来了，我决定放你一条生路。”小丑鱼说道。
罗奇真的惊讶的合不拢嘴了。
“而且，我还要附赠你一条小秘密。”小丑鱼说道。
“什么小秘密？”罗奇连忙问道。
“我可以给你一个肯定的答案，孤山确实埋着长生的秘密。”小丑鱼说道。
罗奇虽然被人踩在脚下，可还是恢复了精神，“说点我不知道的。”
“不是吧，那个叫做杜正一的孤山守卫竟然把这个都告诉你了？”小丑鱼轻笑一声说道。
“不是他说的，他是个忠诚的人，是我自己聪明从别处打探出来的。”罗奇说。
“你聪明？”小丑鱼笑了起来，“小朋友，你就是个傻逼。”
罗奇不吭声了，他瞪着小丑鱼，开始觉得自己确实就是个傻逼。是他几乎杀了杜正一，就因为杜正一挡了他的路，他怎么可能真的提供帮助呢？但是“我去寻找这条路，能给你提供什么好处？”
“你可以猜一猜。”小丑鱼平静地说道。
罗奇刚才有一瞬间已经想到了，“你没有直接杀掉杜正一，是想要把这个道德困境丢给裴枢。你想要看看裴枢会不会为了救自己的学生，为了私心使用孤山的长生秘密。”
“其实没有那么复杂，你想得太多了。而且，我也知道裴枢是绝不会救他的。”小丑鱼低声说道。“一个人的生死对裴枢来说无足轻重，除非这个人刚好处于一个重要的节点。杜正一很难得，但是很可惜，我想他的作用到他在孤山中守住了那道门就为止了，他一生的巅峰就是那一刻，或者说杜正一就是为了那一刻而诞生的，那以后的杜正一已经无足轻重。”
罗奇吞咽下一口舌尖的苦涩，那股苦涩灼烧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发烫，那种感觉连紧贴脖颈的陌刀都不重要了。
小丑鱼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你知道？”
“猜到了一点。”罗奇咳嗽了一声，他的嗓子已经干涩的几乎粘在一起了。也许是被不断加重的浓烟呛的。
“哦，那你确实很聪明，我以前没看出来。”小丑鱼笑了，不知是不是罗奇的错觉，他觉得小丑鱼有点同情他。他确实可以肯定的是，现在小丑鱼没有杀意，刚才一直被他控制着藏在衣服里的黑色小猫现在终于停止了战栗。
小丑鱼似乎想了想，“那你应该明白，孤山中有两种方法可以救回杜正一。”“第二种方法也可以杀死你。”罗奇说道，突然有些失望，“所以你不会放我走的。”
“两种方法需要的力量都太大，你只能选择其中一种。如果你选了第一种，那么大路朝天，我们各走各的路。如果你选择了第二种，你不可能不露痕迹，那么不等你走到路口，你的命就完了。”小丑鱼冷冰冰地说，语气间自有威严。“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罗奇说道，他也明白小丑鱼说的都是事实。
“明白了的话，我下面的话你就听好了。孤山中有三十三间神庙，大部分都可以由杜正一打开，杜正一天生就是孤山守卫，他自身就是孤山守护咒语的密钥。不过我想你一定能猜到，其实真正的密钥是杜正一的基因信息，所以开门的人也并不仅仅是杜正一。”小丑鱼说道。
“我明白，其他杜氏也是可以的，对吗？”罗奇敏捷地说道。
小丑鱼赞许地点点头，“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所以硬闯的话，进入孤山地下的神庙最好的组合是杜氏和强大的意念法师。当然，如果是杜正一跟你一起下去就完全不用硬闯了。长生的秘密就在孤山三十三间神庙最深处的一间，据说三十三间神庙储存着法师所有的秘密，不过我都不太感兴趣，所以你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去做。”
罗奇说，“你的回报就是看见琼林的地位因此一落千丈，是吗？”
“琼林几千年都依靠压迫和赐予长生的最高回报，维持着自己的统治。如果裴枢的学生出乎意料地获得了长生，那么规矩就不值一提，原有的平衡也不再存在，这当然会在法师的世界掀起渲染大波。我乐于看到那种场面。”
“如果我是个大局派，犹豫再三不愿意这么做，不能如你所愿呢？”罗奇问道。
“那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不是裴枢，没有算师阵列，我算不出未来，对我来说一切皆有可能。”小丑鱼笑道。
“你说什么？”罗奇突然怔了一下，“未来可以算出来？”
小丑鱼没有回答他，收回了自己的刀，陌刀消失在空气中，小丑鱼也倏忽消失。
罗奇连忙坐起来，四下里寻找着，不由自主地说，“卧槽，也可以瞬移？”
“只能瞬这么远。”一个声音在门口懒洋洋地说。
他一怔，急转头只看见了走廊另一端小丑鱼的背影。小丑鱼背对着他摆了摆手，转了个弯走进了另一道走廊。
第二百二十六章 权限
一切就这么过去了，罗奇狂奔下楼的时候才意识到小丑鱼真的放过他了。在他踏出大楼的瞬间，火苗爆炸一半窜出了停尸房外的走廊。消防车在一条街外呼啸着靠近，罗奇走出大门，拐了个外走进一条僻静的小路，消失在黑暗里。
时间已经接近午夜，罗奇在脸上抹了一把，看了看手上的血污，知道自己又流了鼻血，连忙抬手擦掉脸上鼻血的痕迹。他猜明天他会浑身疼，一半是因为挨的揍，一半是因为运动过量。
罗奇在附近的加油站里强迫一个骑噪音摩托的拉风小伙把摩托车让给了他，第一下给油的时候给的太猛了，摩托车猛地窜了出去，差一点把他甩下去。万幸他是个法师，还具备法师的反应速度，在最后一瞬间死死地拽住了摩托车，稳住了平衡，心跳加快，勉勉强强接着又加速了一次。
开过了两条街以后他完全适应了摩托车的速度，渐渐掌握了摩托车加速度的特征，开始能体会到骑摩托的快感。夜风凶猛地迎面吹来，他在狂风中越来越清醒，也越来越亢奋，他分不清那亢奋到底是不是愤怒。反正都已经坏到底了，他们就快要死了，杜正一就快要死了，这个世界到底还能剩给他什么？
摩托车飚出了最高的时速，在人类的街区里留下一连串引擎轰鸣的噪音，在空寂的街道上召唤出同样巨大的回音。罗奇对这震耳欲聋的噪音非常满意，人类的机械能喊出他喊不出来的丧心病狂。
他的脸被夜风吹的麻木，他拿出了最快的速度，可是他不知道他的速度对杜正一来说还够不够及时。
罗奇骑着摩托车直冲上河边的小桥，狂飙进古镇，宁静的古镇如同无人居住的死城。但罗奇知道古镇只是睡着了，无处不在的灵魂沉睡在古镇的窗棂上，屏风上的云母里，桌边镶嵌的珠玉里。
古镇四面环水，共有四列房舍，中轴线是一条架着三座小桥的河水，所以镇中只有两条巷子。罗奇骑着摩托车突突遍了两条街道，三座小桥，把摩托车的轰鸣声响彻了死寂地古镇。古镇也随着摩托车轮子的碾压而苏醒，罗奇所到之处，无数魂灵回应着他的召唤。
罗奇有一瞬间想象起几百年前，当这里还住满了人，意念学会里人头攒动的时候，这里的主人，学会中的法师是不是也曾骑马踏过这里的每条巷子，召唤着每一条灵魂，让那些一直在窃窃私语地说着梦呓的灵魂清醒过来。
立刻，就有灵魂回应着他的想法。数个灵魂殷勤地在他的脑海中输送了一副画面，古老的法师身穿阔袖袍服，头上戴着黑色的兜帽，骑在一匹通体乌黑的高头大马之上，古镇的每一块砖石都在回响着他的马蹄声。他的右手拿着长剑，剑柄上的珠玉华彩夺目，那才是斩蛇长剑真正的力量之源。无数蛰伏在古镇中的灵魂躁动不安，等待着主人的召唤。
老法师抬起右手，高高地举起剑杖，他吟诵出一串最高密语，整座法师的镇子，所有寄居在这里的灵魂都在瑟瑟发抖地向他臣服。
罗奇看清了，也听清了全部密语。他高声吟诵起来，一个又一个人类的舌头发不出的音节从他的嘴里吐了出来，古镇虚空中的一道巨门在应声开启。
麻将出于安全考虑从来不曾告诉过罗奇这里的开启密语，但是罗奇在这几天已经想明白了一个道理，所有的世界都有自己的规则，法师世界与人类的世界从存在之初就迥然不同。人类不断地创造世界，法师的世界却如同人类世界的因果倒置，在法师诞生之前世界就已经存在，人类不断走向繁盛，不断完备这个世界，犹如从空集走向合集，法师却好似完全相反。所以法师的世界是在不断地缩法师世界依靠密语锁死了一道又一道的权限，关闭了一个又一个部分。
如果法师能够掌握密语，就可以打开这个世界已经关闭的部分，使用已经沉睡的力量。如果这就是魔法的话，密语就是人类传说中的魔法咒语。但在所有的密语之上，还有另外一重优先级更高的密语，犹如杜正一不需要密语就可以打开无数秘密之门，好比人类可以用指纹替代要是和密码。罗奇也自有一重隐秘的权限，那个权限来自于力量，以及他继承的意念天赋。
他得不到的密语，可以从驱使魂灵的咒语上的入手，他可以让屈服的魂灵展示给他往昔的图景。
能够强有力地驱使魂灵的密语，就写在死去女孩的胳膊上，不是女孩胳膊上的全部信息，但是这道咒语让罗奇醍醐灌顶。
麻将的权限来自于裴枢，但是他的能力稍有不足，并没有打开整座古镇的全部隐藏力量。罗奇不断地吟诵着密语，唤醒这里所有的魂灵，古镇的控制权限也转移到了罗奇的手上，他拿到了最高的权限。
摩托车停在他们住的院子门口，罗奇下了摩托车，跑进院子。房子里的灯亮了起来，杜正一最先出现在窗口，罗奇看见他的影子就松了一口气，这个人如今已经让他觉得这么熟悉了。
这个熟悉的温暖的人，站在窗口望着他，深吸了一口气，“罗奇你他妈的找死是不是？我今天要是不揍你一顿，都对不起咱们的交情了。”
“我被人打了！”罗奇抬着头立刻说道，他本来是想帅一点说迫在眉睫的紧急情况的。但是看见杜正一横眉冷对，他下意识地就走了哀兵路线，“胸口都被踹青了。”
杜正一怔了一下，在黑夜中响亮地问他，“谁他妈踹你了？”
麻将一口气跑上楼，对着杜正一说道，“你是不是疯了？你能分清轻重缓急吗？你脑子也被罗奇传染了？你感觉不到这里的变化吗？罗奇把这里唤醒了，他夺走了我的控制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