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独木桥
“罗奇奇！”杜正一双手插兜，无聊地在树林里喊，森林深处只有一个愤怒的罗奇，一直往前走，最后停在一棵杉树前面。
“罗奇，你在撒尿吗？要文明。身后的屋里就有洗手间，回头是岸啊。”杜正无聊地说道，保持着慢吞吞的匀速运行，逐步向罗奇靠近。
罗奇突然转过头来，一双深棕色的眼睛深深地盯着杜正一。
“嘿，说要有鹿，还真是就有鹿。”杜正一无所谓地说道，压根不在乎这个话题本身是敏感话题。
罗奇盯了他一会儿，起先愤怒的风暴在他的眼底翻腾，仿佛黑色的飓风席卷过一个世界。山林静谧，没有多余的人心在这里运行，没有人干扰意念法师，也没有人会被意念法师的情绪波及，罗奇眼里的风暴就这样渐渐安静了下去。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又闪过逗乐的光，罗奇想了一圈，最后自己被自己惹笑了出来，露出了小白牙。
杜正一笑了出来，“小朋友，你有点意思啊，自己意识到自己是个b了？”
“嗯。”罗奇不好意思地说。
“看来高地法师的这个环境，确实适合意念法师修行。”杜正一抬起头看了看周围，“而且这地方够大，你撒气要野跑也跑不出去多远，只能在这里转圈跑。这里成功地减轻了管理你需要的人力成本。”
“说的也是，怪不得裴枢把我送到这里来。”罗奇自己想了想，神色又有了点变化。
“你是什么意思？”杜正一问道，“我总觉得你对裴枢有点看法。”
罗奇轻飘飘地摆了摆手，做了个别在意的手势，突然开始讲前一天晚上在停尸房遭遇小丑鱼的情景。不过他没有说小丑鱼告诉他的杜正一很快就会死，比他所以为的，比老队长告诉他的时间还要紧迫。这些话他不能说，他对这些话忌讳的就像言咒，仿佛只要它们的嘴里流出过一次，言语里所表述的恐惧就会立刻降临。
取而代之的是，罗奇开始吹牛逼，把自己怎么跟小丑鱼搏斗的，甚至刺伤了小丑鱼的情景痛痛快快地吹了一场牛逼。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巨大的秘密，小丑鱼告诉他的秘密。他知道自己不会对任何人说，但是从他得到秘密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个秘密将会在以后每个夜晚回到他的梦里，像妖精在他的耳边絮语，蛊惑着他去推开孤山三十三间庙宇的每一扇门。他不是古老童话里贪婪的小妖精，他不想要三十三间庙宇里埋藏的所有宝藏，他只想要一件。他想要把正常的生命还给他的朋友，他想要他们以后能有很多日子见面，那时候他们会轻松地聊天，会做一些无聊的事，包括在人类的夜市上吃烤串喝啤酒。等到两百年后，他们会心平气和地等待穿灰裙的女神来叩响他们的家门，他们会穿过坟墓，然后会有人用一根羽毛称量他们的灵魂。
所以，罗奇其实知道，那一天早晚会到来。他一定会闯进孤山，不过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孤山的守门人，所以他需要先把他的朋友杀掉，才能闯进孤山找到让他朋友活下去的方法。他一直喜欢用寻找悖论的方式思考问题，讽刺的是现在他要做的事却是一个巨大的悖论。
罗奇在讲他和小丑鱼惊险搏斗的过程时，这个念头就又一次转进了他的脑海，他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个笑就插在他说小丑鱼把他一顿暴打的过程里，显得特别诡异。
引得杜正一问他，“罗奇，你是受虐体质吗？”
罗奇连忙另起一个话题吸引杜正一的注意力，“我觉得小丑鱼这个人，年纪不会很大。我甚至怀疑他没有进入法师的中年，也许只有三十多岁。”
“怎么看出来的？”杜正一问道。
“他说话的方式，他的幽默感，我有点喜欢他。”
“别说这么可怕的话。”杜正一说道，突然看了一圈周围，这里是树林的深处，什么都没有。“这种话不要对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说，明白吗？”
“我知道，我又不是真傻。”罗奇说道，“小丑鱼言语间透露的东西没有太多的年代感，我以前觉得他很阴郁，他也确实有点苦大仇深。但是总有那么几个瞬间，让人觉得他其实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他有很多想法很开放，焚莲者应该是法师中的激进者这不假，但同时也是法师中的极端守旧派，我感觉的到他并不是这类人，他对人类有很高的接受度。他的这些特征，跟一个我们一直在寻找的人有些吻合。”
杜正一深吸了一口森林里含着木叶味道的空气，“在琼林地下审讯室里标示了出口的那个人。”
“对。”罗奇应道，想了想又说道，“你居然瞬间就想到了。”
杜正一陷入了片刻的思考，神色严肃起来。“晚些时候我会把这一段时间的整个情况详细写成一份报告给裴枢。”
罗奇做了个鬼脸，耸耸肩。
“我不能不写。”杜正一又补充了一句。
“当然是这样，这没什么可说的。”罗奇抬起头看杜正一，这个琼林牛逼闪闪的天才法师看起来温和、善良而且还特别诚实可靠。有一天神要用一根羽毛称量他的灵魂的时候，但愿杜正一能够帮他把灵魂赎买回来。“我也没有任何需要隐瞒的地方。”
“但是，”杜正一说道，“我不会帮琼林标出这些需要注意的地方，有些地方我会简写。”
罗奇忍不住笑了出来，那简直就是杜正一说他会作弊的意思。他想了一下，“哥，是因为范矢尊者针对你的事，让你对琼林有点灰心了吗？”
“不。”杜正一摇摇头，出乎罗奇的意料，他毫不犹豫地就否定了。
“那我以为按照你的三观来说，你会劝我像你一样做个负责任的人，为别人做一些事。套用超级英雄的那句话就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杜正一平静地望着他，“没有人是英雄，我只不过是喜欢做事而已。我知道范矢想要利用我，不过我总是被人利用，已经习惯了。我也不是说因为被人利用就愤世嫉俗，就希望你不要踏入我的覆辙。不是这样的，我对自己的人生很满意。我只不过希望你有选择的权利，选一个让你自己满意的人生方向。我为你不做的那些事，只是希望你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不要太早被他们发现可以利用，让你变得没有选择的机会。”
“那你比我爸好多了，他没给我选择的机会。”罗奇说道。
“对，”再一次出乎罗奇的意料，杜正一根本没谦让，“我就是比他好多了。”
“哦你牛逼闪闪的样子真帅。”罗奇笑了起来。半晌之后他收敛了笑意。“从昨天开始我思考了很多，我不想这样下去，不想荒废自己。我想试试看帮裴枢的忙，我想证明自己确实是有价值的。”
这些全都是谎话，罗奇回想起自己最落魄的时候，也不想向琼林证明自己的价值。哪怕他知道自己有了心灵感应的能力，他其实真的也只想用来养猫。
“我以为你真的想开宠物店。”杜正一有些惊讶地问道。
罗奇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他闭上眼睛，又一次觉得心头温暖。“我能跟你当同事吗？”
“什么同事？你想当战斗法师？”杜正一被逗笑了。
“我能不能野心大一点，孤山守卫呢？”
第三百一十八章 大厅法师
罗奇在高地法师的住地消磨掉了第一个白天，大部分时间他跟杜正一一起分析所有已知的情况，分析小丑鱼的性格。收来说去，他们总是把对焚莲者的研究兴趣集中在了小丑鱼的身上，反倒要超过了那个打着小红伞的教主身上。有一部分原因他们始终也没有谈起，那就是小丑鱼就是重伤了杜正一的那个人。
后来的时间他们把麻将和关歆月也叫出来一起逛了逛，在经历了一段时间不安定的生活以后，高地法师的领地非常能够抚慰人心。这里的主人傲慢但是不算无礼，对他们的行为视而不见，他们在这里有绝对的，四个人基本霸占了整栋巨大建筑和四座神奇花园。
建筑里没有图书馆，但是在麻将的要求之下他们得到了密语，能在条走廊的任意一间小会客室或是大厅里召唤出图书列表，书中的文字会凭空显现。罗奇猜测图书馆里也有一些晶体，储存着高地法师的知识，就安放在所有公共空间。高地法师的文化习俗更少偏向人类，他们就像这颗行星上的一座孤岛，静悄悄地保留了更多法师的传统生活。
大厅是这座建筑的核心，不管是从建筑布局上，还是从尺寸上都是如此。他们一起在大厅里参观的时候，罗奇注意到早先卡哇伊收拾花时占用的那个三面围屏的空间已经打开了，围屏被撤走，露出了大厅中央的室内喷泉。
卡哇伊大多数时间都在喷泉附近打坐，关歆月鼓起勇气去跟他要了一些女生的生活必需品，高地法师对待人类的态度和对待他们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他可能没有给女孩什么微笑，但是他努力弄懂了人类女孩所有的需求，他安静地倾听她的描述，尽可能给了她各种各样能满足要求的替代品。
说实在的，罗奇还挺乐意蹲在旁边看裸着半边上身的高地法师询问关歆月护肤乳液的可能成分，预期效果，他体会到了一种非常错位的魔幻幽默感。尤其是他发现关歆月明显在夸张商场化妆品的效果，在这种情况下，她就像个小恶魔，高地法师纯洁的就像个干苦力的小妖精。他花了很长的时间冥思苦想乳液成分，召唤出不少神奇的材料合成出不同的护肤品，罗奇简直不忍心看下去了。
罗奇觉得，高地法师对人类其实还更宽容一些。
大厅里的家具相对来说有点少，而且罗奇发现家具不是固定的。他每次去大厅的时候，里面摆放的陈设都不一样。后来他才发现那是因为卡哇伊正在用大厅里的能量清洁家具，他每次摆出来一部分家具，清洁干净以后再收回去。法师世界自有一种清洁魔法，当然，不是用意念控制刷子在柜子上扫灰的那种儿童幻想。要那么做也能做到，但是要耗费的能量实在太大了，远不如亲自摞袖子上去干了。
罗奇自小就对这种清洁魔法很熟悉，需要晶体，需要密语，不需要水。他小时候司空见惯不会去想这些清洁魔法的原理是什么，不过当他无聊地站在那里看一只陈旧的毯子渐渐变得干净的时候，他想的就会多一些。尤其是他曾经打定主意要去人类世界里生活，他习惯性地会用人类的思维看待这一切。不知怎的他想起了人类最新流行的声波震动牙刷。他的手抚摸过旧毯子的时候，又开阔了一点思路，也许不一定是声波在震动，也许是其他的东西，但是震动会起到清洁的作用。如果是一个秦朝的人类，看到现在人类的声波牙刷，光透视技术，可能就会当作是魔法吧？所以科学就是人类的魔法，可惜人类的魔法还不够强，否则的话麻将就可能会去跟人类的医生合作，也许杜正一的问题从医疗的角度上还是有可操作余地的。
大厅里的家具清洁以后就逐渐消失，等到晚上罗奇走进大厅的时候，大厅基本已经空了，只剩下中间的喷水池，四壁的装饰以及高地法师冥想时正在使用的东西。卡哇伊就像是一个趁着没人清理房间的管家，罗奇在大厅转了一圈突然想到，这里的家具都可以临时更换，根据这里住户的不同需求而更改。
罗奇对这里真没有什么抱怨的，除了东西不太好吃，饮料也只有水可以喝。
虽然这里只有一个高地法师，但是差不多所有人都觉得这里很安全，大概是被那唯一的一个高地法师沉稳的态度感染的。罗奇稍微有点不这么想，他等到所有人都回去休息以后又返回大厅里，就是想跟高地法师谈一谈。
罗奇径直走到冥想的高地法师对面，轻松地坐了下来。“嘿，卡哇伊，我想问问你，关于早上走廊里的那个人影，你查的怎么样了？”
卡瓦睁开眼睛，几支蜡烛在他旁边的烛台里燃烧着。“我没有感觉到这里有另外的人，所以没有检查的必要。”
“那有点太不谨慎了吧。”罗奇搓着自己的膝盖说道。
高地法师望着他，“你们检查了，有结果吗？”
罗奇有些戒备地望着他，有种被抓住的感觉，不过他无所谓地赶开了这点不快。“我们检查的结果是，那条走廊里确实有点什么。所以你会继续检查吗？”
“我没有感觉到这里有另外的人，所以没有检查的必要。”卡瓦颇有些倨傲地重复了自己的话，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罗奇从地毯上站了起来，“我猜，人类第一次登上无人岛的时候，那些呆头呆脑的土著动物也是这么想的。后来，它们就被吃了。”
高地法师睁开眼睛，完全没有生气，修行确实不是白修的。“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是一种威胁吗？”
“我？”罗奇说，“威胁你？”
高地法师思考了一番，“你够不成威胁。”
“对，所以这个叫嘲讽。”罗奇说完就转身走了，他已经习惯不指望别人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高压锅罗奇
罗奇闹心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重重地在自己的床上躺下来。他沉默地望了天花板很久，天花板上的四边装饰着的花纹看起来像是一种法师古语的手写体。
他躺了一会，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晶体，其中还有他从麻将那里偷来的高能晶体。原本是用来计算的，不过现在里面的计算能力都被罗奇删掉了，装满了学会的幽灵。
现在就因为这里有个神秘的人影，他只能随身携带这些东西，他可不想在他不在这里的时候，有个神秘人混进他的房间里来翻他的东西。人们最受不了的事一般都不是向自己的敌人撒谎或者有所隐瞒，最受不了的事是向自己的朋友隐瞒。他在他肝胆相照的几个朋友眼皮底下暗度陈仓的事情已经不只一件了，可现在还有几个水晶作为明证。
不过如果硬要在一堆事情里面去寻找几个正能量的点的话，那就是，罗奇因为本来就长期经受压力，而且最近刚刚挺过一次自我巨变，基本上已经被捶打成了一个铜豌豆加滚刀肉，抗压能力不是一般的强。
他现在必须做好心理准备，他要在杜正一的眼前藏着秘密，他要在裴枢的眼前藏着秘密，后天他还要在一大堆高地法师面前藏着秘密。
这才是他在这里经受的最高能的n，等到他从高地上下去，他说不定会得到一个封号，“说谎者罗奇”，或者“高压锅罗奇”。
他躺了一会，又从口袋里抽出一本书来，既古旧又很薄的一本书。他打开那本书，翻到折住的一页，认真地又读了一遍，突然心烦地把书扔向了天花板。
书落下来砸在他的胸口，他气的把书又一次卷起来塞进了衣服口袋里。
他在枕头上躺了一会，就有些犯困，想起高地法师对植物学的精通，不高兴地把枕头推到一边去。枕头里填充的植物种子，可能有很强的安神作用。可他现在还不想睡，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闭上眼睛，一点点地进入了意识的世界。
为了安全，他把意识的壁垒筑得很厚，在他的意识世界里，他打开了封存的异形女王的记忆，开始仔细地浏览起来。
他自己的意识做这种浏览数据库的工作还不是太熟练，他也不想看见异形进食或者交配的过程，他需要找个导航检索的工具。
罗奇碰了碰他的水晶，轻车熟路地默念密语，用自己的意识打开了高能水晶，取出了里面的学会幽灵，将这些能干的意识并入了他自己的意识空间。这些意识就像爬虫一样迅速爬进了属于女王的那部分记忆里，在那段长长的记忆里逐段爬过，检索着所有罗奇可能会感兴趣的内容。
异形这种生物存在的时间太长了，每一代出生又会积累上一代的部分记忆，这种出生就继承知识的方法看起来相当作弊。那简直就相当于每一个孩子出生的时候，就会自带父母的知识和阅历，不需要再有初级学习的过程，这可真是从初始开始就能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罗奇不禁觉得有点恐惧，这种生物如果能够进化的话，那速度一定会超过人类和法师人类的。
不过，现在对于罗奇来说，这样的记忆模式，记忆的厚度就简直可怕了。哪怕有学会的幽灵协助，罗奇想要从异形的记忆中得到更多有意义的信息，所需要耗费的时间恐怕也会非常长。毕竟他现在掌握的学会幽灵数目不是太多，跟他在学会里同时号令着数千幽灵时的脑力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真有点想念他自己那个威风的时刻。
罗奇整理着女王的记忆，最重要的是他思考着他应该如何为这些记忆编目和归类才是最合算的。他见过麻将如何进行计算，他首先还是要选择合适的计算模式，也就是需要整理出工作思路来，然后才开始处理问题。也许他也需要这样，他在意识世界里摸索着整理归类的方法，首先他把女王的记忆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没有离开原生地的，一部分是离开以后的。接着他又标示出了权威人物的关键词，让学会的幽灵帮他整理出所有人异形女王惧怕的，以及曾经向女王发号施令的人物。
其他的整理方法他还没有想出来，等他读完了一部分记忆以后，夜就已经很深了。他就像一个沉迷于游戏的人类男孩，在虚拟的世界里忙活了很久。虽然意念世界属于时间的深处，在时间上稍微能占一点便宜，但却非常耗费精力。
罗奇从意念世界里回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两点钟了。他这个时候唯一想到的好事就是，幸好杜正一从来都是个懒床的人，现在无事可做，他一定会睡到快到中午的。不管怎么说，他都不会是最晚起床的那个人，绝不会十分显眼。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罗奇精疲力尽地躺在床上昏睡过去，感觉只睡了十分钟，就被敲门声吵醒了。
他条件反射地一骨碌坐起来，茫然地反应了一会自己到底在哪里，又看了看窗子。窗上不过才蒙上一层曙色。虽然高地法师的领地地处西边，太阳升起来的时间会晚一点，但这也还是太早了吧。
“谁啊？”罗奇睡眼惺忪地说。
“是我。”杜正一在门口说，“裴枢来了，出来一下。”
罗奇彻底醒了过来，心里忐忑不安，杜正一又喊着他的名字敲着他的门问他是不是睡过去了，他才慌里慌张地应了一声。他抓了几把自己的头发，把他的水晶揣回身上，又平复了一会自己的心情，玩命地给自己铸起厚厚的心灵壁垒。
他拉开门出去，杜正一正站在门口，看脸色也像吃了苦药一样。他瞪了罗奇一眼，“不要抱怨，我也很不爽。”
罗奇无话可说，他还什么都没说呢。不过他是高压锅罗奇，而且一向都已经被杜正一给欺负习惯了，二话不说就狗腿地跟着杜正一走了。
第三百二十章 赝品信息
罗奇睡眼惺忪，歪在小会客厅的一堆垫子里，希望垫子能把他一起淹没。杜正一的眼圈有点青，坐的还算端正，只有罗奇能看出他其实是一脸忍耐，让他在地上弯着他那两条大长腿坐着，他总是相当暴躁。人类发明了高腿家具，从地上爬起来坐到了椅子上，这事确实是存在就有合理性。
裴枢看着也不像太健康，透过他的伪装，罗奇猜他大概从前天开始就没有睡过觉。他疲惫的视线从他两人身上掠过，神色严峻，对他们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是怎么找到关毓山的晶体的？把这个过程仔细地说一遍。”
杜正一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恍惚，罗奇在毯子里犯恶心地哼唧了一声，都没有接话。杜正一是因为休息不够，注意力集中不起来。罗奇是因为睡眠不足，再加上在意识世界里待的时间太长，症状有点像宿醉，晕晕乎乎的还有点头疼，这会捂着脑袋不肯从垫子堆里爬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裴枢问道，“高地法师不再戒酒了？还是你们自己做酒了？”
“怎么可能？”杜正一错愕地说，踢了罗奇一脚让他坐起来。
罗奇打起精神来坐了起来，“什么？出什么事了？”
裴枢抬了抬手指，召唤出两只马克杯，罗奇瞥了一眼，马克杯的瓷质很差，放在夜市上大约能卖上十五块钱。两只杯子里注入了红褐色的液体，杯子稳稳地飘向两人，罗奇接过来自己的，“我哥最好什么都别喝，等会让他再睡一觉，就能自然恢复过来。”
裴枢忧虑地望了他一眼，“我很快就要走了，等会你继续休息。”
杜正一点点头，放下了杯子，罗奇一口气灌了半杯饮料，头疼的好了一些，脑子也清醒了不少，不过整个人也亢奋的有点颤抖。
他开始颠三倒四地讲发现关毓山晶体的前前后后，重点落在描述关歆月的耳骨钉上。
“孩子。”裴枢止住了罗奇，“你可能喝的太快了。”
杜正一笑了一声，“他本来就不太靠谱，你还在他屁股上点了一把火。不过老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能你给我们一些提示的话，我们能说的更清楚一点。”
裴枢思索了一下，不过在罗奇看来并不像是他在犹豫，只是在组织语言。他好像度过了非常漫长的一天，罗奇多少有点幸灾乐祸地想到，琼林的第一法师好像遇到了劲敌。就在这个时候，裴枢说了至关重要的一句话，“你们带回来的那个晶体，并不是关毓山的晶体。”
罗奇一口水吐在了高地法师的垫子上。他就像是遭到了报应，抬起头震惊地看着裴枢，“你说啥？”
“晶体，你们是怎么得到晶体的，关家的小孙女是从哪里得到的？她确实是从关毓山的手中得晶体的吗？”
“确定，确实。”罗奇惊讶地说道，他的脑子迅速回忆着相关过程的所有细节。“关歆月脑子非常清楚，她可以肯定晶体是关毓山亲手给她的，中间没有过别人的手。”
但是罗奇自己并不像他嘴里说的这么肯定，所有跟关家有关的记忆都在他的脑子里狂奔着，他飞速地检索着，敲打着所有的细节。有那么多地方可能有问题，有很多地方都不对劲。他跟杜正一对视了一眼，从杜正一的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意思。
“我在晶体里见到了关毓山的意识片段。”罗奇思索着说道，他推开了所有的反面怀疑，先去说那些他和杜正一都能肯定的事情。“虽然我并不认识关毓山，但是我认为那个意识是一个完整的意识片段。难道有人能在一个意识里面，再嵌套一个意识？不对，不对，那就是一个意识”
裴枢摇了摇头，“那个意识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罗奇的心头一沉，“对，当时那个意识为了能在现实世界中存在一会，确实消耗了所有的能源。”那个意识把自己删除了，本来就是一个留言功能的意识，他们也没有特别在意。如果有人在这里摆了他们一道，那他们的整个思路就都有了问题。但这确实非常可恶地跟后来的情形顺了下来，比如说为什么关毓山留下的情报里没有焚莲者名单，没有写明焚莲者的意图是封印兽
“你判断那个意识确实是关毓山？”裴枢问道。
罗奇没有犹豫，他不知道自己这么说是不是担了巨大的风险，但他点了点头。“我判断是这样。”
“裴老师。”杜正一在旁边说道，“罗奇的判断一直都是对的。”
罗奇紧张地看了看杜正一，他一定已经想到了所有他想到的事，不过从他的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杜正一的面色相当沉静，他的眼底还是有黑眼圈，眉微微簇着，带着没醒的样子，可是罗奇还是知道他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而且脑子还在高速运转着。
裴枢点点头，罗奇看得出来杜正一的意见对裴枢来说分量很重。“还有什么？”
“这个意识还充当着晶体中信息的守护防线，它攻击了杜正一和我，但是在见到关歆月的意识存在的时候，就完全停止了攻击。”罗奇说道。
“他的孙女，一个密钥。”裴枢了然地说道。
接着罗奇详细地描述了整个过程，不过这里面有很多东西罗奇仅仅是凭借基本的推断加上他的本能，他不太了解这些东西在正统的意念法师教材里是怎么阐述的。
裴枢一直认真地听着，直到罗奇说完也没有打断他。他思考了一会才说道，“说的不是非常标准，但是我能明白你的意思。我也认为你的判断没有失误，那个意识应当就是关毓山。”
“那么你说它不是关毓山的晶体，又是怎么回事？”罗奇问道。
裴枢沉思了一会儿，缓缓地说道，“我只能说，有人在关毓山的壳子里放进了别的灵魂。”
这句话让罗奇有些脊背发凉，很多细节在他的记忆里像涂了记号笔一样高亮显示了出来。他不知道该怎么理解裴枢的这句话。
裴枢目光昏沉地看着罗奇，罗奇也看着他，半晌问道，“啥？”
裴枢长长地叹了口气，“孩子，我说的是有人绕过了关毓山留在晶体里的防御，保留了关毓山的片段意识，把他继续留在那里当作晶体的守卫。但是，这个人更改了晶体里留下的内容。”
罗奇不知不觉地张大了嘴。
“我说的更简单一些，有人没有破坏掉人家的锁，却进入了房子，拿走了主人留下的东西，换成了其他的东西。接着，他又把人家的房门锁开，然后扬长而去。后来的人看主人的锁还在，打开了锁，拿到的却已经是赝品了。”裴枢说道。
罗奇说不出话来，他隐隐约约早就有了这样的怀疑，只是说不清楚，而且他真正的意念法师的知识实在他少，他评估不出这件事有操作成功的可能性。“能够不破坏锁，就直接走进门去？”
“只有这个可能。”裴枢说道，“我召集了琼林最好的算师，使用琼林最好的资源进行p。但是第一步校验的时候，就已经对不上了。关毓山是一个重要的法师，他以前有很多报告在琼林存档。两相比对，得到的结论是里面的内容并不是关毓山留下的。”
“我能问问，你们是有说好的密码吗？”罗奇问道。
“头脑并不是一个特别好的储存秘密的地方，哪怕我们有商定好的密码，可是如果真的遇到了对手，也无法保证对方不会挖掘出密码来。所以密码，其实并没有用处。但是一个人意识的组成是十分复杂的，人的行为特征以及喜好和习惯既总体恒定，又很难测量去得。想要完全掌握一个人的各种喜好、习惯和特征，需要大量的样本集。比如说，这个人在一百年里提交的全部报告，写在纸上能填满一个房间那么多。有样本集，算师们就能知道这份报告是不是出自原来那个人之手。”裴枢耐心地解释道。
“我明白了。”罗奇低声说，“就像是复杂到的笔迹学。”
杜正一无奈地摇了摇头，“如果麻将知道他这么久以来，辛辛苦苦计算的都是赝品，拿到的都是假情报，他一定会气个半死。”
裴枢说道，“这至少解释了为什么你们每次去的地方，不但无功而返，而且每一次都遇到了事故。”
杜正一想到了别的，“所以我们实际上明确了一件事焚莲者是在耍我们。他们是在向琼林摊牌，是在公开向琼林宣战。”
裴枢半晌才说道，“我们本来是想要确认这个组织是不是存在。在几年以前，琼林还认为他们是个小流氓团体，一群算不上高反的ns分子。现在的结果，却已经激进到焚莲者不但存在，而且还向琼林公开宣战的程度。这种情况，确实是琼林始料未及的。”
“等等。”罗奇在旁边插话道，“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我还是想知道那个人，那个人是怎么绕开一个活动的意识，一个动态的门锁，进到里面去的？”
裴枢仿佛想了一下才明白罗奇在问他的是技术问题，他的神色和蔼了许多，“你真是一个好学的孩子。”
罗奇，看到杜正一在旁边鄙视地翻了个白眼。
“可惜我也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可能他找到了某一个上古密语，拿到了更高的权限，也可能他自己创造了某种办法。”裴枢态度谦逊地说道。
“不一定。”罗奇摇了摇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人从学术上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但是，我觉得不太可能，你才是意念学的泰斗，如果连你都不知道，那这个人一定是从工程学上做到的。”
罗奇看了一眼杜正一，他没有忘记杜正一是怎么解除琼林的防御的。杜正一是个头脑非常灵活又务实的人，也许那个总像个开天辟地第一意念师的人，也只是一个灵活的工程师。“也许吧。”裴枢说道。
也许吧，罗奇意识到裴枢不想纠缠这个问题，他要忙的事还太多。杜正一又继续跟裴枢谈起了他们p了赝品信息以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但罗奇的思绪回到了更早的时候，关歆月讲的那个可怕的故事，故事不完全是真的，但是关歆月的意思很清楚，那就是出事前关毓山的脑子已经不清楚了。
他也又一次想到了在井底，他感受到的那阵不属于他的痛苦。那是谁的痛苦？很明显，那甚至不是关毓山的痛苦，那是那个对关毓山遗物进行大修改的人不慎留下的个人印记。
罗奇知道那个人是谁，重伤杜正一的人是他，主持大黑天庙的人是他，对关家灭门的可能也是他，他最有机会也最有能力修改关毓山的遗物，为后来人设下陷阱。还有可能，在关毓山死前，他就已经控制了关毓山的意识。
就是这个王蛋，害得他们去草市上蹿下跳地买高能晶体，害的他们辛辛苦苦地计算解密，害得他们像猴子一样到处奔忙。结果去的每一个地方，都是这个王蛋让他们去的，把他们当猴子一样耍来耍去。
罗奇突然倒在了地上。
正在说话的杜正一停了下来，惊诧地看着他。裴枢也吃了一惊，差一点就伸手过来摸他的脉搏了。不过毕竟还是杜正一更了解他一些，拦住了自己的老师，蹙眉问他，“罗奇，你在搞个毛？”
“我特么气到去世了。”罗奇仰躺在地上，瞪着头顶的天花板。“我连一点自尊都没有了。”
“滚起来。”杜正一说道，“这算个什么事，不要往心里去。”
罗奇拒绝起来，气到蹬腿。
裴枢惊愕地看着他。杜正一笑了笑，“老师，你看到了，他就是这个样子。让他帮忙做事，绝对是要冒大风险的。”
第三百二十一章 赵君
“贸然向琼林宣战是不自量力，只有失心疯会这么做。不管焚莲者的实力壮大到什么程度，能煽动多少法师跟他们一起发疯，只要他们站在了明处，这场战争的结果就是显而易见的。”杜正一向裴枢说道，他已经完全清醒了。
罗奇躺在地上看着他的侧脸，发现他前所未有的像一个战士。他想象着当法师的战争真正爆发，谁也阻拦不住杜正一，今天他还忌讳的事到了那个时候他绝不会再在乎，他会死在战场上，心满意足。
罗奇闷闷不乐地躺着，数个影像在他的头脑中接连闪过。他看见疯癫的老法师，那是他想象中关毓山最后的样子。他准备好向琼林报警的陷阱全无作用，小丑鱼绕开了他的陷阱，就跟他能绕开晶体中的警戒一样，因为关毓山在身体早在最后一刻来临之前就已经在意念之战中输了，最后的日子里他只是行尸走肉。关毓山在他死于酒精中毒之前，灵魂就已经先一步死去了。小丑鱼这一仗赢的非常残酷，他用老法师无辜的女儿献祭，折磨老法师的灵魂，让他的意识世界分崩离析，让他的世界摇摇欲坠，最后轻易地获胜了。
当他跟杜正一两人走进的关毓山的家里，只有阴魂在那里飘荡。关歆月作为一个人类，在意念的世界里只是个瞎子和聋子，但人类还是有无法说的清楚的第六感，关歆月讲的故事就像古老的寓言故事一样，其实已经描述了部分的真实。只不过当他们听故事的时候，完全没有听懂。
还有关家古井里的陷阱，设置陷阱的人一定是灵魂死亡以后的关毓山。罗奇没有能力跟小丑鱼的意识世界抗衡，连他意识世界的边儿都碰不着一下，现在回想起来他在井下拿起那块水晶时渗透进他意识世界里的巨大痛苦，那可能就是他离小丑鱼最近的一次。
只有这么一次无意之中的战略优势，可他能推断出来的唯一可能就是小丑鱼有一件人生至痛。可能是个重大损失，不然的话罗奇想不出来伤口怎么会那么严重。可惜这件事也没有什么用处，要知道一个人既然能走到了那一步，就肯定不会是个有什么温暖快乐人生的人。
“小丑鱼肯定不是疯子。”罗奇脱口而出。
“他们的二号人物不是疯子，不过一号人物肯定是个疯子。”杜正一说道。
“我们从档案里推断出来了一个人。”裴枢继续说道，“根据你们的情报，他有杜氏的母系血统，年龄不大，甚至有他的相貌，定位他并不是难事。算师认为他叫赵君，啊，他以前叫赵筠，竹子头的筠，现在的名字应该是他后来自己改的。”
“哈。”杜正一讽刺地说，“他还不算改的特别露骨。”
“赵君当年在西方学院，是一个好学生，可是也没有优秀到让老师们对他念念不忘的程度。我记得”裴枢停顿了一会，一个老人家回忆过去，就像从厚厚的箱子里向外翻东西，总会有点时间上的延迟。“我记得他毕业以后曾经到琼林求职，想成为常驻法师。”
“老师见过他？”杜正一问道。
“没见过，”裴枢说道，“我对他的简历有点印象，但也仅此而已。”
“琼林为什么没有聘用他？”杜正一问道。
裴枢的脸上掠过一瞬间的诙谐，“因为他不够优秀，原因就是这么简单。”
“有意思。”杜正一微微笑了一下。
“五十九实验曾经想要招聘他，做实验助理员。但是他拒绝了，他说他不想闷在实验室里。”裴枢说道。
杜正一问道，“他高年纪的时候研究的是什么内容？”
“轨道系统。”裴枢说，“按理来说，他最可能的人生轨迹本来应该是在潘德拉贡轨道系统工作，帮助家庭安装轨道接口。”
杜正一多少有点吃惊，按理来说一个人要是成为了一支极端势力的领袖，他应该是一个既充满哲思，又能左右逢源的人，管道工一般都是呆子。
“不过他确实是研究空间技术的，跟他本人能够瞬移还算有点关系。”他说道。
“他的父母都是低等法师，即便他的母系血统跟你的家族有点关系，那点关系也已经很远了，再被他那个平庸的父亲稀释了一次血统，他的空间能力无法跟你相比。”裴枢说道。
“他是个傻瓜。”罗奇插了一嘴，他正在在自己的思路上运行着自己的思维，没怎么听两人的对话，就是忍不住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
“那他可能是个运气特别好的傻瓜。”裴枢安静地说道，“信用点数平衡计划委员会的首席法师，郑汉斌聘用了他。”
“我们的经济官招募了他？聘用一个研究轨道系统的工程法师？去计算信用点数？”杜正一难以置信地问道。
裴枢点了点头。
“为什么？”杜正一惊讶地问道，“他们应该招募的是高级算师，数据分析员，或者罗奇这样的人类通。”
“理论上应该是这样。不过郑汉斌当时提出了一些改革措施，我记得他当时在委员会上提案，强调计划委员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部门。尤其人类已经开始提出了好几个非常好的数学模型用于他们自己的经济学里，他担心人类可能会发现自己经济系统中的漏洞。人类在进步，我们在衰退，他的部门急需优秀法师，郑汉斌提出专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法师的能力，有能力的法师可以在工作中学习专业知识。在这种思路下，他招收了一批各式各样的一级法师。”裴枢说道。
“赵君正好考下来了一级法师执照。”杜正一了然地说。
“对。”裴枢点头说道，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当然是轨道系统方面的工程学一级法师执照。”
“真傻。”罗奇躺在地上说出了杜正一的心声。
“计划委员会的郑汉斌”杜正一突然说道，他仔细地回想着，“这个人我怎么好像见过。”
“他是四年前去世的，死在任上，你可能在琼林见过他。”裴枢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就像你想的一样，赵君一直在郑汉斌手底下工作了十年。他很得郑汉斌的信任，一入职级别就很高，靠高级别避免了在琼林服役。”
“郑汉卿有点自己的副业？”杜正一问道。
“以这位焚莲者赵先生的关系来说，他只可能是从郑汉斌手中继承了焚莲者这个组织。在他有迹可循的履历里，他再也没有别的机会接触到什么有分量的大人物。”裴枢说道。
“赵君现在多大年纪？”杜正一又问道。
“跟你们对他的判断相符，他大学毕业就进了计划委员会工作，到现在不过十年左右。”
“管道工的成功来的太突然了。”杜正一叹息地说道。
罗奇说道，“可能是老头子死的太突然，大权就落在了身边太监的手里。”
杜正一和裴枢都看向了罗奇，他还在垫子堆里躺着，目光落在天花板上，好像正在练习意念透房盖。
杜正一继续说道，“上一任焚莲者首领郑汉斌，在琼林中隐藏了多年，位置也几乎仅次于尊者。怪不得焚莲者会在琼林中隐藏的这么深，他有非常便利的人事权力。”
“对郑汉斌的分析还在做，他的数据实在不少，这项工作不仅仅需要算师，还需要很多分析员。可惜我们现在不知道谁可以相信，所以人手严重不足。要根据郑汉斌的履历整理出相关材料，这个工作量着实不小。”
罗奇又在旁边虚虚地插了一句，“需要我们帮忙的时候就吩咐。”
“老师以前完全没有注意过郑汉斌？”杜正一问道。
“我得承认，我从来没有特别注意过他。他在自己的部门是个工作狂，在最高委的会议上不停地为他自己的委员会争利益，脑子里只有他自己的工作，对别人的事一点兴趣都没有。有时候最高委做了什么决定，虽然与他无关，但他总怀疑是在针对他。”老法师双手交叉在一起，有些局促地说道，“说实话，我有点厌烦他。在开会的间隙里，他总是到处追着我，我一直尽量避开他，我实在是不愿意听他那些极度自我中心的话。”
罗奇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真是个天才，竟然成功地让第一尊者主动不去注意他。”
杜正一略微吃了一惊，接着又意识到罗奇其实说的非常准确。“他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按部就班的俗人，还充满了人性的弱点。”
“是的。”裴枢承认道，“其实他所图的那么大，不太可能是这样一个人，我看到的全都是假象。”
“他可能在私底下有不少。”杜正一说道，“既然他是这样一个人，他表现在世人面前的朋友圈可能也会非常干净，根本就查不出多少有价值的信息。想要对他进行研究，靠现有的证据就想找到焚莲者的组织脉络，可能比较难。不过，他到底是怎么死的？这可能是个突破口吗？”
罗奇在这个间隙里陷入了他自己思维的深处，他在自己的脑海中描摹出一条时间的金色坐标轴。在四年以前的节点上，焚莲者的首领死了三年以前的节点上，小丑鱼侵入了孤山。
没有证据表明，四年以前的小丑鱼与焚莲者有交集。
黎绪的年龄和资历都清晰地表明了一点，他不可能是前管道工现任赵教主的手下。
黎绪和他的跟班只能是旧王的人马，他对大黑天寺庙的隐事兴趣盎然，对三年前，或者说旧王死后孤山发生的事情也迫不及待地想要挖掘。甚至已经急切到丧心病狂地要在琼林杀死一个师的儿子了。
罗奇几乎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的勾连，小丑鱼是大约三年前横空出世的一个师，能量强大，冷静残酷，仿佛藏着几个世纪的经验和阅历。他第一次出道就冲击了孤山，他徒手建立了邪教性质的组织，借他人之手杀人。他甚至还在琼林最古老的意念审讯室里留下叛逆的涂鸦。
所以他的敌人绝对不是人类。
罗奇霍然明白，只有傻子才会以为他是一个真正的焚莲者。他唯一的敌人，是琼林，是孤山，是法师体制的核心，是法师世界的中心。
就连赵君也不见得就是一个真正的焚莲者，他身上散发着臭烘烘的权力味道。不知怎么的巨大的权力就落在了他的手上，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挥舞这把大宝剑试试剑锋。
小丑鱼在孤山事件之后蛰伏起来，可能意识到自己需要盟友，就在这个时候，赵教主这个大sb进入了他的视野。
对于赵君来说，不管他是怎么得到权力的，一个成熟的组织里必然存在不止一个元老人物。他要稳固地位，也需要一个强大的盟友，小丑鱼就是个很好的选择。
所以罗奇在垫子的掩护下转过去打量着他朋友年轻的脸，所以对抗孤山的战争早晚会打响。他的朋友做为孤山守卫，早晚有一天会跟敌人狭路相逢。
裴枢的声音仿佛远在一个世界之外去，罗奇的一部分听见他在说着郑汉斌的死因。
“郑汉斌死于诅咒。”
“啥？”罗奇震惊地从自己的小宇宙里掉了出来。他把所有频道的自己合为了一体，从垫子堆里坐了起来。“诅咒？”
他看向杜正一，怀疑自己可能是听错了。可能裴枢说了一个非常专业的词汇，他错听成了诅咒。
“诅咒。”杜正一重复了一遍，“你耳背了吗？”
“谁的诅咒？”跳大神儿的老太太？因为他占了他们的广场舞场地了吗？
“是高地法师的诅咒。”裴枢不是十分在意地说，“高地法师禁止任何人登上他们的神山，否则就要诅咒他们。郑法师是个登山爱好者，登上过全世界的每一座山峰，就差了高地法师们的那座神山。”
罗奇坐的笔直，“我不禁对他们双方都肃然起敬。”
“郑法师一向很倔强，喜欢挑战和征服。而且，高地法师的诅咒以前也一直都只是个传说。”裴枢说道。
罗奇竖起来大拇指，“人定胜天的汉子。”
第三百二十二章 诅咒
“到底是什么样的诅咒？”罗奇问道，“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你们能确认他是被诅咒死的吗？如果郑汉斌死在暴风雪里了，那可能是这颗行星干掉他的，也不能确定就是高地法师的诅咒。”
他瞥了眼杜正一，希望自己这么说话不是在叫嚣第一法师。
杜正一却基本上赞同他的看法，“确实。在人类的传说里我们是法师、魔法师或者巫师，擅长诅咒，然后把我们通通归为迷信。不过说起来很好笑，法师的诅咒，在我们法师的世界里，就相当于法师的迷信。”
“啊，我记得你确实不太喜欢被当成巫师或者道士。”罗奇笑了起来，想起杜正一听到刘璃老师说他幸运值高时，那满脸反感的样子。
“法师杀人无外乎几种。”裴枢耐心地说道，“使用冷兵器，操纵自然环境，操纵意识，操纵空间。前两种就不说了，操纵意识的结果最直接的是造成脑死亡。操纵空间会扭曲一小段空间，如果这种扭曲空间发生在一个人的身上，结果非常可怕，就是无可挽回的灰飞烟灭。”
罗奇崇拜地看着杜正一，“厉害啊，四种方式你精通三种。”
“你也很厉害，我唯一不会的那部分，你特别擅长。”杜正一似笑非笑地说。
但是这种讽刺怎么可能打得败罗奇呢，“啊哈哈，互相恭维才是好哥们儿！咱们两个可以凑出一个行刑队。”
“孩子，杀戮不应该用来开玩笑。”裴枢说道。
罗奇吐了吐舌头，“我连小猫都不n。”
杜正一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对裴枢说道，“老师的意思是，郑汉斌不是死于这些法师的杀人手段？”
罗奇忍不住说道，“但法师的这些能力，能够衍生出许多杀人方法。尊者，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才能直接排除了这些杀人可能。”
“从很久以前，就一直流传着一个说法，高地法师诅咒所有踏入神山的人，包括人和法师。我想想，似乎是”裴枢停顿了一会，似乎在检索自己的记忆，“在高地法师的一个古老神庙里，有一段用古代人类语言刻下的文字。”
罗奇有些惊讶，下意识地问道，“不是我们的古语？”
“是人类的语言，大概是甲骨文时代的语言。神庙建在一座山的岩洞里，就着岩洞修建了一间殿堂，岩洞的岩壁就成了神庙的一面墙，那段文字就刻在这面岩壁上。其实从年代上看起来，可能是先有岩刻文字，后来才有的神庙。”裴枢说道。
“等等，我以为高地法师是没有偶像崇拜的，为什么他们会有神庙？”罗奇问道。
杜正一笑了出来，“你忘了？他们认为自己能成神。高地法师的神庙一般是他们用来静修的地方，大概是为自己飞升做准备。”
“正一。”老法师有些责备地叫了他一声。
罗奇连忙打岔，继续问道，“尊者，那面墙上写的是什么？”
裴枢继续说道，“那段文字用人类的习惯警告了神山是不可以攀登的，最初的用意可能是用来警告人类。但是传说也在法师的世界里流传着，说神山的诅咒就连法师也不能幸免。高地法师本身就在禁止任何人攀登他们的神山，一般人也不会想要得罪高地法师，所以传说就始终是传说。不过这段传说把惩罚描述的很清楚亵渎神山之人将会淹没于自己的血，坚韧的内脏化为流动的血水，神山会剥下他的皮肤，让他变成血红之鬼，他的灵魂在雪山上永世哀嚎。”
裴枢说完这段话，屋里一片寂静。
半晌之后罗奇说道，“这个死法要是真的，死的有点惨啊。”
杜正一点点头，“还不如被扭曲空间吞噬，最起码死在了一瞬间。”
“前提是”罗奇难以置信地说，“郑汉斌确实是这么死的。”
“郑汉斌没有登上山顶就下了山，他对在山下等着他的助手说他不太舒服，还有些不好的预感。”裴枢说道，“那个时候他就开始流鼻血了，几个小时以后他身上的皮肤开始变得破碎，他不但流鼻血，很快又开始吐血。”
罗奇整个人都严肃了起来，杜正一也若有所思地听着。
“琼林的医疗法师都被叫去了，但是他们什么都没有做，根本无事可做。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也被叫去了，我亲眼看到了他刚断气的尸体。他身上所有的孔洞都在流血，皮肤仿佛完全绽开了，浑身都露出了红色的血肉，那种死法毫无尊严可言。医疗法师还告诉我，郑汉斌的所有内脏都溶解了，他这个人在两天之间由内而外地变成了一滩血水，整个过程一定痛苦不堪。”裴枢低沉地说道。
“血红之鬼。”罗奇低声说道。他确实想不出任何魔法能做到这一点，“有点像人类的埃博拉病毒。”
“没有传染性。”裴枢说道，他明白罗奇所说的，“他的助手和琼林的医疗法师都近距离接触过他，没有任何人产生这种状况，他们每个人现在都健康地活着。”
“嗯，”罗奇赞同地说道，“其实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传染病能在雪山上存在。”
杜正一突然说道，“他当时的助手，不会恰好就是赵君吧？”
“据医疗法师回忆，就是他。”裴枢赞许地看着他的得意门生。
罗奇有点厌恶地说，“他果然是个太监的角色。”
“高地法师们的神山上，会不会真的有什么？”杜正一问道。
“高地法师们自己确实是从不进入神山范围的，哪怕真的有什么，也不会有人知道。”裴枢说道，“这件事唯一的结果就是郑汉斌的意外猝死。在他死后，他的这名助手赵君，就再也没有到他们计划委员会上过班。他对委员会说他受了，需要休息。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在琼林的视野里。”
“就这么登机了。”罗奇说道，一面继续震惊地消化着刚得到的这些消息。
第三百二十三章 隐形人
罗奇思索着老法师的这个恐怖故事，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如果不是裴枢把事情讲的这么随意，随意的就像在说他今天早上吃的是什么的话，那这事的可怕程度可能就已经把吓尿了。
“诅咒。”罗奇在嘴里品味着这个词诡异的余味，郑汉斌这辈子肯定没干多少好事，可能这个报应来的也算对等。“尊者觉得诅咒真的存在吗？诅咒到底是什么？”
“孩子，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够找到解释。”裴枢说道，他给自己召唤出来一杯浓稠的茶，又在他们中间生起了一堆火，驱散了高地清晨的寒意。“我们的祖先无所不能，他们做的大部分事都已经远超过我们能够理解的范围。认为自己能解释清楚一切，是一种狂妄，往实际里去说，也是浪费时间。”
罗奇眨了眨眼睛，“我可能是个笨蛋。我不太明白应该对传说参照到什么程度。按照这个传说，亵渎神山之人将会淹没于自己的血，坚韧的内脏化为流动的血水，神山会剥下他的皮肤，让他变成血红之鬼，他的灵魂在雪山上永世哀嚎。郑汉斌确实化为了一滩血水，内脏融化，皮肤绽开，全身内外大出血，所以倒也确实是淹没于自己的血了。那那我就不明白了，最后一句用不用对照了？他的灵魂在雪山上永世哀嚎，这个这个到底是一种修辞手段，还是还是描述的都是真实的存在。”
裴枢看向罗奇，眼神里带着点研究，好像在评估一只红扑扑的苹果，到底是好吃的苹果，还是里面生了虫子的烂苹果。
罗奇眨着眼，平静好学地望着法师世界最伟大的尊者，他完全肯定这个人能定人生死。接着，杜正一踹了他一脚，他转过头去茫然地看着他哥。
“把你的话说完，不要说半截话被人当傻瓜。”杜正一说道，眼里闪过一丝威胁。
裴枢吃了一惊，目光转向他的学生，又转过来仔细地看着罗奇，那个大破孩子收起了傻相，露出狡黠的微笑，舔了舔嘴唇。“尊者，这里真的有一个鬼魂。要是那个鬼就是郑汉斌的话，那我可要吓死了。”
“你说的是什么？”裴枢疑惑地问道。
“这里除了我们四个和卡瓦法师以外，还有一个人。”罗奇说道，“我远远地看见过他，杜正一也感觉到了他存在的一些蛛丝马迹，但是卡瓦不承认这里还有别人。如果是以前，我不会在乎什么地方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但是事情既然到了今天的地步，我不认为我是在疑神疑鬼。”
裴枢半晌都没有说话，罗奇能看到他在飞速地转动着大脑，迅速地评估着所有的可能性。
他火上浇油地又告状了一句，“卡瓦根本就没去调查，在他的眼里我就是无事生非。”
“高地法师的领地，尤其是这栋建筑里布满了传感魔法，通过晶体连接在卡瓦的大脑里。这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在他的意思里都是清晰的，所以他不认为有调查的必要是可以理解的。”裴枢解释说道。
罗奇跟杜正一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吃惊。罗奇受到的震惊有很多，他却挑了最不重要的一条说了出来，“什么，他居然这么不要脸，我们一点都没有，他竟然没有告诉我们一声。太不讲究了！尤其是我们中还有女生！”
裴枢叹了口气，任何人想跟罗奇待在一起办正经事，都会觉得累，偏偏罗奇还精力充沛，可以无限次横生枝节。
不过杜正一的“自动排除罗奇”功能很早就上线了，而且运行良好，完全不受罗奇干扰。他冷静地思索了一番说道，“既然这样，原则上根本就不存在一个人在这里行动，却不触发警报的可能性。”
裴枢点了点头。
“除非是个隐身人。”杜正一随口说道。
“隐身人？”罗奇严肃了起来，“一个意念师吗？”
罗奇完全焦虑了起来，杜正一没有答案，他就立刻转向了裴枢。在看到裴枢摇了摇头的那一刻他才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
“隐形是另一个古老的传说。”裴枢说道。
罗奇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人人都知道意念法师差不多可以做到隐形。他就相信裴枢绝对可以做到让他们都不去看他。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孩子。但是意念法师的隐形不叫真正的隐形。”裴枢缓缓地说道，像一个老教授又回到了他的课堂。“意念法师的隐形是在欺骗大脑，说到本质上，那仍然是心灵感应者在控制别人的大脑。人类的影像技术能拍到我们，法师依靠各种探测魔法也能感知到，尤其是高地法师的传感魔法，更是无从欺骗。”
“尊者的意思是说”罗奇勉强地理解着，“这种隐形是真正的隐形术，无从感受却存在着？那他需要开门吗？我们遇到他的时候需要泼狗血吗？我不是开玩笑，我的意思是它到底是不是存在的，能不能碰到？”
裴枢瞪着这个不上道却始终在道上的学生，“我想，泼狗血应该是有用的。”
“哦。”罗奇说，又低头思索起来。“如果真的是这样，我能看到他，可能安全是一种幸运。也许他那个时候为了做什么而暂时解除了隐形，但他如果现在还在这里”
“老师，我实在不觉得真正的隐形是存在的。”杜正一说道，“有时候结果看起来是这样，但是达成的办法却是非常简单的。我相信一定有人用很简单的办法做到了所谓的隐形，只不过这种办法我暂时还没有想到。另外老师，我真的觉得罗奇特别擅长把别人拽到跟他一条水平线上，总之就是不要过于理会他。”
“你的意思是说我是sb吗？不要跟sb吵架，因为sb会把你拉到他的水平线上，然后依靠经验战胜你？”
“原来还有这么一句话，说的真有启发性。”杜正一不痛不痒地说道。
裴枢揉了揉太阳穴，“正一，你详细的任务报告写完了吗？”
“基本写完了。”杜正一说道。“马上就给你。”
“你也察觉到这里有一个人？”裴枢问道。
“是的。”杜正一说，“但他现在肯定并不在这里。”
裴枢点了点头，“我会跟高地法师谈谈。他们有几百年没有遇到过敌人了，可能已经忘了世上的险恶。”
第三百二十四章 朋友的期望
三人会议的主题最终还是回到了焚莲者的身上，理清了所有的状况后，焚莲者的形态渐渐清晰。不管怎么说，裴枢表扬了杜正一和罗奇，他们是所有人里最接近焚莲者的人。
罗奇藏起了所有愤世嫉俗，像个普通人一样满怀激动地接受了琼林尊者的表扬，按照杜正一的要求，对于琼林豢养封印兽的事只字不提。
裴枢临走之前还要再去跟高地法师谈谈，他们在走廊里等着送裴枢离开的时候，罗奇三心二意地向杜正一吹嘘着，“怎么样？我是不是够有大局观？宽宏大量，情绪特别稳定。只要没死，就绝不追责。”
“做的还行。”杜正一倚在墙上，看着罗奇低声说道。
罗奇咧嘴笑了出来，“给我朵小红花。”
“给你一个比小红花还好的东西。”杜正一露出一丝微笑，“如果你以后的职业方向是想留在琼林的话，我可以向委员会提交一份推荐，还有人品证明。”
“真的？”
杜正一被逗笑了，“为什么是假的？这比帮你开宠物店容易多了。”
“确实是。”罗奇笑了出来，他抬起眼睛看着他的朋友，又转开了视线。
“不过你还有几年才会毕业，”杜正一站直了身体，离开了墙壁，有点正式地看着罗奇。“你还有几年时间下最终的决定，如果你在裴枢这里实习的话，就有机会近距离地观看琼林的运作方式，也许会能更容许琼林犯错。也或许”
杜正一笑了出来，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时候琼林的第一战神看起来就显得十分年轻，年轻到他其实也会有那么一点不自信。他继续说道，“说不定因为你跟傲慢的法师不一样，你会带给琼林更多的改变。罗奇，与其去质问琼林，控诉琼林，还不如身体力行地改变它。这个机构已经存在了几千年，它的问题很多，但这里是法师世界存在的核心，只有琼林能让法师团结起来，让我们存在。也许你能让琼林变得更好一些，让我们都变得更好一些。”
“我？”罗奇惊诧地说，“你对我存这么大的希望？”
“你总是大着嗓门叫唤出很多想法，我不是没有听你说话。这些日子你说了很多你对琼林对法师的看法，对人类的看法。罗奇，你很不同，至少咱们两个就很不同。我没有太多想法，我是解决问题的一类人，解决的方法一般都是消灭障碍。我是一个简单又实际的人，我擅长做一个执行者，我是一个战士。”杜正一说着又笑了出来，罗奇可不知道战士可以笑得这么温暖。“你说了很多我看不到也想不到的事，我后来仔细想想，也许你能一路往前走。现在的机会非常好，你在裴枢的身边，等于一下子进入了权力的核心，很多你从前只能想想的事情，你都有可能推动起来。你不是一直说无限组合派生无限希望吗？你不想自己做做看吗？有生之年看到法师和人类在一起生活。”
“也许人类能解决我们生不了太多孩子的问题？”罗奇问道。
“兴许吧。”杜正一笑了笑说道。这其实是个他不太在乎的问题。他说了他是个非常实际的人，他一直非常实际地处理着高反法师问题，别的都没太想过。“顺便也解决了你的自保问题，这可能是最好的双赢局面。”
“啧，你这么说起来更像个政客了，在游说招募我的政客。你说了你不游说我！”罗奇说道，他伸出手搂住杜正一的肩头。这个未来很好，说的让他眼角都湿了，但他想问问杜正一，在这个未来里杜正一在哪里？他哪里都不在。在那个遥远的未来里，他早就已化为了不存在。他没有要求过裴枢，当然也不会要求他为他做什么，他一定把自己的死亡视为通往未来的必要牺牲。“可能有可能我会让你失望的我真的不是个让父母骄傲的好孩子。”
“反正我也不是你爹。”杜正一说道，“我会帮你做评估，要是你适应不了琼林，就去养猫吧。你没有必要为任何人牺牲自己。”
“你就一直在为法师世界牺牲自己。”罗奇脱口而出。
“我是。”
罗奇相当诧异杜正一没否认这一点，只不过他虽然这么说了，看起来却相当地平和。罗奇纳闷地说，“像你这样的人，可以理直气壮地要求别人牺牲。”
“所以我觉得，已经够了，他们没有权利再要求我的朋友付出了。”
他的声音就像耳语，显然是不想让任何人听见，罗奇甚至怀疑他是掀开了壁垒的一角，故意让他的意识流泻出来，让罗奇接收到的。
罗奇笑了出来，“嗯，概率大神会去别的地方收割价值的，放心吧。”
“走吧，我感觉到他们已经谈完了，裴枢应该出来了。”杜正一说道，转身向大厅的方向走去，又恢复了一脸无所谓又不耐烦的酷劲。
罗奇跟在他的后面，默默地想着杜正一比谁都相信他，可是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冥冥之中的命运，当他们怀疑他的时候，他是无辜的，然而终有一天，他们是对的，而杜正一竟然是错的。
罗奇突然笑了出来，杜正一扭头问他，“你傻笑什么？”
“我梦见我成为了下一任第一尊者。”罗奇顺口说道。
“白日梦。”杜正一忍不住微笑。
“我是要成为火影的男人。”罗奇说，“而且还要做海贼王。”
“你要是一直这么说话的话，这一天就越来越远了。”
裴枢出现在走廊里，打断了两个人的闲扯。罗奇站的规规矩矩，以配得上自己最近发誓要做的乖宝宝。杜正一倒还是歪歪地站着，罗奇暗暗想到这又是一次关于人不可貌相的明证。
“我尽量让高地法师相信这里应该加强警戒。”裴枢刚一走近，就急急忙忙地说道。罗奇听口气就知道其实也不是很有进展。裴枢接着又说道，“我不能在这里继续耽搁了，但我会给你们提供一些帮助。如果遇到什么特殊状况，正一，使用高地法师的公共驿站跟我联系。”
“好的。”杜正一应了下来。
“还有。”裴枢看了一眼罗奇，对杜正一说，“看着他好好跟着高地法师上课。”
罗奇万分羞耻，杜正一非常乐意地笑了笑，“保证完成任务。”
第三百二十五章 历代首领画像
清晨的雨林里刚刚下过一场雨，法师的气候魔法稳稳地模拟着真实的情况。罗奇在丛林里穿行着，现在阳光已经出现了，但是罗奇观察过，现在他脑袋顶上发光的那个未必是真正的太阳。高地法师能够把拟境做的出神入化，根本无从分辨真假，罗奇挺想学他们的这一手的。
罗奇光脚踩在雨林的树枝上，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不过他跟异形学了一手高超的爬树技巧。现在太阳才刚刚升起，他的三个朋友都不会起床的这么早。他现在知道了高地法师在这里的探测范围大的吓人，那么不管高地法师探测的到底是什么，原理是怎么运作的，在他自己的房间里使用高能水晶都不太安全。
植物园就是个好地方，罗奇在这里仔细鉴定了一番之后就发现这里藏着不少神奇的植物。这些神奇植物就混在寻常植物之中，大概高地法师依靠普通植物帮娇嫩的植物维持环境，高地法师的神奇植物大部分都带有不同寻常的能量场。当这些能量场杂乱地混在一起之后，就连杜正一都承认感官混乱，想要测量清楚非常难。
混沌的地区就是罗奇的宝地，他爬到热带大树粗粗的枝干之上，隔着层层叠叠的枝叶，即便有人从下面经过都很难发现他。
他就在这里跟他的数百个意识相连，在意识的空间中支配着它们。有那么一阵子，他觉得存在于意识空间的感觉非常好，法师也好，普通人类也好，他们世间的纷纷扰扰都跟罗奇没有关系。甚至他曾经所希望的那些变革，他困惑愤怒的事情都开始变得不重要了，他就像成为了更高的存在，瞧不上世间的烦恼。在一个瞬间里他就可以打开无尽的知识宝库，幽灵们储存的知识完全向他敞开，他解的开一个又一个难题，也能看清楚所有人的秘密，看明白他们思维的结构，如同看清楚他们的组成。
有的时候他怀疑还能把他拉回来的就是杜正一。
不过，能够看看琼林的秘密还是好的。琼林长达几千年的秘密，有那么几个段落能记录在一个异形种族的记忆中，也是件好玩至极的事。罗奇用了一个早上，已经列出了曾经使用过异形的数个琼林首领。
罗奇以非常自傲的开放胸怀，接受了第一个首领不是人的事实。
那个东西非常奇怪，它跟异形的相貌几乎完全一致，除了它更高大，更强壮，是异形生物的等比例放大以外，它其实更像人类。
这是罗奇从异形女王旁观的几场它与其他人类的对话中得出的结论。以异形女王对它进行意念攻击时，所产生的短短的意识接触来说，它跟异形的最大不同就在于它是独立的个体。
异形是群体社会，彼此的依赖性极高，共享大部分记忆和知识。也就是说他们的大脑可以延伸到个体之外，人类的知识和记忆独立存在于大脑的不同区域，比如有些人类失忆到不认识爹妈，但储存在大脑中的相当一部分知识却还在。异形群体共享大脑，有些记忆可以储存于不同的大脑之中，这就很好地弥补了他们作为初等生物实际上脑含量不够的缺点。而且在群体中存在许多大脑的副本，个体的死亡不会造成知识和经验的完全遗失，新生儿又可以直接纳入圈子，接受现成的知识和经验。
第一首领则是完全独立的个体，它有发育完全的大脑，脑含量一定相当大。它跟其他人类，尤其是一名女性始祖法师交流自然，自然到那个女性完全拿它当个人看。它就好像是一个人类长成了异形，它自己对这点却完全不排斥。
那名女性始祖法师可能甚至还有点爱它，他们对各自的身体视而不见，就仿佛压根就不是个事，他们彼此能穿透看到灵魂的本质。
第二位首领是罗奇已经见过了的糟老头，他下达了杀戮江南杜氏的命令。这个时间点已经推移到了大约是人类的晚清时候，罗奇在后来检索女王的记忆时找到了确定的证据，证实了这一点。这点可以解释为什么杜正一对琼林处死他的家族没有特别的感觉，时间差了几百年，他完全相当于生活在了另外一个家族里。最重要的是，现在的琼林也没有杀死他的父母。
不过罗奇很失望，在始祖法师之后，竟然过了至少几个千年，法师才真正使用异形封印兽。可能法师把它们忘了这件事是真的，一直到寻宝猎人把它们封印之地挖开以后，法师才真正开始使用它们。
第三位首领同样是一个老人，罗奇努力比对他和上一个领袖之间的联系，但是这个领袖还没有到老糊涂的程度。所以他十分克制，几乎不露出什么个人特质，想要说他就是上一个领袖，实在是有点缺乏证据。
不过他下达的命令倒是跟上一个没有什么差别，他同样用异形封印兽去杀死法师。这一次他要杀死的法师，罗奇并不认识，也没有听任何人说过。他把法师的姓名记了下来，想要留到以后有机会的时候查一查。
第四位首领，罗奇极力克制着自己的不适，范矢的老脸突然出现的时候他实在是太厌恶了。何况还不止范矢一个人，他还看到了他自己老爸的脸。
罗奇不想跟裴枢细说，否则的话要写一个长篇报告，总结通灵兽的使用规律。基本上这玩意从来就没有被用来清洗人类，每一次它们被唤醒以后，要清洗的都是法师自己。异形女王那“优雅”的身躯，一直就是法师铲除异己的好工具。
罗奇无聊地在记忆中看着他老爸，范矢很快就离开了，可能觉得异形长的太脏。但是他老爸停留了一会，他用异形的视角看着他老爸，他老爸没有一点攻击性，看起来还有那么一点学者味道。
罗奇不太舒服，想要退出这段记忆，谁知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听见他爸说道，“关键词，金鱼。”
罗奇愣了一下。
“帮我传个口信。”他爸突然说道，把罗奇吓了一跳，在意识的世界里差点蹦了起来，在现实世界里，他差点一骨碌滑下树枝。
第三百二十六章 罗瑞安的留言
意识的世界停住了，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罗奇好好地冷静了一下，甚至退到现实世界里按了一会自己的太阳穴，这才做够了心理建设。
罗奇回到了异形的记忆里，透过异形的眼睛看着他爸。他们站在昏暗的房间里，跟异形生物上一次记忆中的地方一样，到处都那么干燥，干燥的让它们十分不舒服。面前的男人站的离它很近，近到它都开始渴望能撕碎它。
“你变弱了。”它在意念世界里说。
意念世界里寂静无声，异形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这个男人甚至没有能力在控制它的同时用意识同它对话。异形在意识世界里读出了不只一个人，它明白过来自己认错了人。它迅速地盘算了一下，品味着对手们的力量，他们松散地组成了一个整体，像个脑瘫的巨人一样。它忍不住发笑，心里的恶念升了起来。
“你最好别动。”它面前的男人说道。用声音说出的话，它勉强才能明白。
罗奇不知道异形是不是真的非要试试不可，他对他爸倒是很了解，他爸现在的神色可不是放空炮吓唬人。接着他就感受到了异形记忆中的疼痛，仿佛一只神经鞭子，狠狠地抽在负责疼痛的全部神经上。好在罗奇早有准备，从进入异形女王的记忆中开始，就已经调低了自己的同步能力。
疼痛带来的恐惧如同沙尘暴一般席卷了异形的心灵，罗奇有那么点佩服他老爸，罗瑞安的脸上掠过一丝不舒服，“我不想伤害你们。”
异形生物在恐惧之中蛰伏了下去，喧嚣的意识平静了，罗瑞安看着他的眼睛，罗奇站在着这个视角里就像在跟他老爸对视。他还能说什么，他老爸果然很擅长玩这一套，资深意念师自有许多自己的道道。亏他以前还有脸告诉他，他们全家的心灵评级都很低，罗奇一想到这一点就眼前冒火星。
他老爸的神态柔和了起来，身体姿态也很放松，“如果你看到这部分记忆，可能说明我已经出事了。我真希望你不会看到这个，我希望你永远都不会卷进来。”
罗奇心头不大舒服，不过往好的一方面想，他爸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事。老爸不但成功逃脱了，而且裴枢现在也没有什么功夫追究他。另一方面，罗奇自己的表现可能也完全超过了他老爸的预期，谁能想到他会在那个时刻拿到学会古镇的权限，得到古镇幽灵的帮助呢？
不过，罗奇知道自己不应该沾沾自喜，真正改变一切的其实是那个出现在古镇的女孩。
“我有时候会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爸含笑说道。
第一次见面？罗奇有点嫌弃他爸这种感性的说法。那不就是他出生的那天吗？脏兮兮的，光溜溜的，皱巴巴的，像个猴崽子。
“我希望你能知道，遇到你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件事。”他爸继续说道。
“嗯哼。”罗奇忍不住隔着时空回了一句，“谢谢。”
谁知，接着他爸就说道，“我爱你。”
“我靠。”罗奇尴尬地跳了起来，他知道了，他特么终于知道了，这段信息是留给他们家另外一个意念法师的，是留给他妈的，根本就不是给他的。罗奇捂住自己的脸，这种尴尬的感觉就像在家不小心看到老爸和老妈接吻。这种信息他根本就不应该看，可是好死不死的他们家意念法师的比例实在是太高了，他特么也不是故意的。
“抚养一个天才的孩子不是件轻松的事，这么多年实在是辛苦你了。”
罗奇把移开的注意力又挪了回来，透过异形生物的眼睛，惊讶地看着他老爸。他们觉得他是天才？他爸转头看了看门口，似乎有什么声音或是什么意识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转过头来，神色变得有些焦急，“我没有时间了，必须长话短说。”
他老爸想说什么？罗奇狐疑地看着他，暗自琢磨着种种可能。
“我们曾经暗暗发誓，不让他走上我们的老路。”罗瑞安说道，他的神色变得坚毅了起来，罗奇看着他，突然觉得有些不认识他的父亲了。这么多年了，他从来没有严格要求过罗奇，虽然原则上来讲罗奇确实也不是个惹祸的孩子。但是他毕竟是个男孩，调皮捣蛋的时候有的是，但他爸一向脾气很好，没有真正地跟他认真过。他一直以为老爸是个没什么棱角的人，他自己的好脾气和软糯性格自然都是随他爹。可是今天他突然看到了他老爸的另一面。其实作为差不多整个魔法世界里仅有的挑战意念法师的本性，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还背叛了琼林的人，罗瑞安当然不会只是一个温和的老好人。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阻止那个未来的到来。我在这段意识上加了缠结权限，应该没有外人能够读到，但是我没有时间跟你说的太多。如果我没能从老学会古镇里把他带走的话，那么就意味着，我的最终努力还是失败了。不知为什么，他终究还是向着山中的秘密走去了。真到了这个时候，你不要再阻止他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全力帮助他。”
罗瑞安匆匆说完了这段话，就转身离开了，这段记忆也随之结束。
罗奇怔忪了半晌，他爸的话已经说的十分清楚了，他爸所说的人只能是他。他现在不是太舒服，就像他千辛万苦寻来的路，其实早就已经被人看破了。
他其实下了巨大的决心，拿出了全部的恒心，跟以往的一切告别，甚至跟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告别，只为了追寻一个他非要达到不可的目标。可是为什么别人会在他做出决定之前，早就已经知道了？他满心都是茫然。似乎未来是真的可知，他爸做了一切去阻止一个未来，一个罗奇将会背叛琼林，走入孤山去夺取法师至宝的未来？
第三百二十七章因果之间
有很长一阵子罗奇都呆呆地坐在树上，一直到烈日照在他的头上，把他的头顶晒的滚烫。
他千辛万苦选择的未来，他爸早就知道。所以他虽然一直没什么出息，他爸也毫不紧张，也不生气，因为他非常有底气，知道他儿子将来注定会一鸣惊人？
这可有点太搞笑了。但是罗奇笑不出来，他始终有些茫然，有一会他居然犯傻地想到，他实在是忍不住了，他想去跟杜正一商量商量。结果他自己倒是忍不住真笑出来了，他打算怎么跟杜正一说呢？嘿，哥，我想去孤山探索一下长生或者重生之类的秘密，我爸好像知道了，我现在压力特别大，你说怎么办？
其实他应该感谢上天，知道这个未来的人是他的亲爹，而不是别的什么人。不是琼林，也不是裴枢，所以他才能活到今天。
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他爹妈会毫不犹豫地想要把他的能力n掉。
他被关在琼林的时候，他父母没怎么表现出心疼他，他一直无法接受这件事。这件事比他被父母封掉心灵感应的能力还要让他难受，他这么长时间一直都觉得这世上没有人在乎他。但是现在想想，如果他父母早就知道他有一天要进监狱，已经提心吊胆了二十年，那他真的进了琼林地底下，对他父母来说不过是另一只鞋终于扔了下来。他不知道他们当时是怎么判断情况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他们可能以为他们儿子真的已经劫过一次孤山了
所以他们才会按兵不动，没有像一般的父母那样那样情绪激动。因为他们的儿子，根本就不清白。但是为了没发生的事情贴上有罪的标签，罗奇真不知如何是好。也怪不得他父母在得知虚惊一场之后，几乎是疯狂地想要把他带回家，重新n掉他的能力，甚至拿出了要把他关起来的架势。
这件事也在他和他的父母之间划上了深深的隔阂，他有些愧疚。他爸在以为自己会为他死去的情况下，留给母亲的遗言竟然是他们阻止他的所有努力都失败了，接下来她只能选择帮助自己无法无天不知死活的儿子了。
罗奇低下头了，蜷起腿，抱着自己的膝盖，把脸深深地埋了起来。这个时候，他是真的很想他的父母。这一场是非，根本就没有谁对谁错，只有无可奈何。
可是归根结底，他到底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就很有意思了。他的父母是因为知道了结果，所以拼命想要阻止他，几乎已经到了看起来毫无道理、丧心病狂的地步了。可是这个结果却导致了结果的原因。
他因为父母的行为而陷入了完全的困境，那个充满了正义感的杜正一为他站了出来，收容了他，给了他需要的支持和信任，送给了他这世界上纯度最高的忠诚和友情。他的世界是因为杜正一而重建的。他也做不到背叛杜正一。如果他明知道这世界上有办法让杜正一活下去，他还视而不见，还假仁假义地选择尊重杜正一的信条，那他以后又怎么面对自己？不管他是活一天，还是活得跟老不死一样长，他永远都不会原谅眼看着朋友死去的自己。
果又变成了因，因也变成了果。
他想起他跟杜正一初次坐在一张桌边，他问过杜正一未来是否可以预测，杜正一对预测学深恶痛绝。现在他明白，大多数时候，杜正一都是对的，因为他的世界观简明而又实用。
罗奇在树上一个人坐了很久，他感谢父母做出的选择，哪怕他确实走了一段艰难的路。可是知道了这些他也不会做出改变，他的路就在前方，不管别人觉得他有多少条通衢大道可以走，他的眼里只看到了那一条。
现在他不能回到父母身边，也不能跟朋友说实话，他对所有人都像是有了秘密。这是一种古怪的孤独感。他也不能向任何人询问意见，请他们出主意。任何一个喜欢他的人，或是不喜欢他的人，都会不约而同的阻止他。不知不觉地，他发觉自己竟然踏上了一条孤独的路，他不能依靠任何人。他也不能问别人对不对，他只能自信。他也不能希望别人理解他，因为他们多半不可能理解。
就在这时，罗奇突然想到了一点，不是没有人帮他。其实是有人帮助他的，而且帮了他大忙。他要是把这个人的帮助忘记了，那他就真是个王蛋了。
这个人就是走进古镇的女孩。
她分明知道一切，她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她用生命作为代价帮助了他。他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会亏欠一个人这样大的人情。
突然之间他的心头充满了愤怒，那是一个女孩年轻的生命，他们就这么杀了她。
罗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渐渐意识到自己从来就没有从今天这个角度想过这件事。她为什么要来到古镇，为了帮他们，这是当然，但是罗奇从来没有想过她是在改变一种未来。就像他爸也在极力改变未来一样，她一定也是在极力改变某一种未来。
其实罗奇可以反过来想，如果她没有出现，那个未来，具体的会是什么样的。
如果她没有出现，毫无疑问，罗奇有很大的几率仍然不会死。因为杜正一会拿出真正的力量，结果就是和异形生物同归于尽。但是麻将和关歆月是几乎没有自保能力的，即便有杜正一的保护，他们死亡的概率也相当高。
那么古镇一战之后，罗奇可能就是唯一幸存的人。
他会怎么做？
罗奇把自己问住了，他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他可能会去寻找幕后真凶，但幕后真凶是他亲爹，他能做的也许就是老死不跟亲爹往来，他总不能弑父吧？只能自己痛苦终生，愤世嫉俗。他估计自己不会这么就算了，他会去寻找幕后真凶的幕后真凶，寻找促成这一切的人，寻找当初重伤了杜正一，让杜正一在这一战中没能逃过一死的那个人。
他会找到小丑鱼的身上
罗奇有点困惑，他根本就不是小丑鱼的对手。在那个未来里，他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被小丑鱼杀掉。除非在他们几个sb的爱恨情仇里，还带动了更大的事件，那就不是今天的他能够想到的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听力问题
“罗奇就是一个怪逼。”
肚子空空，正走进大厅的罗奇怔了一下，放眼望去大厅里填了炉火，烛台高高低低地错落着摆放的到处都是，配合着魔法的力量照亮了整座大厅。
他一眼看过去就看到了不少人影，几个高地法师模样的人面壁坐在大厅的一角，卡瓦忙碌了起来，在大厅中间到处张罗着。几道幔帐已经支了起来，分割开了几个区域，地上摆放了许多坐垫，还有许多罗奇一眼看去不太能认的清楚的红木家具。
一阵若有若无的风吹拂过来，罗奇闻到了沁入心扉的幽香。他的脚步不知不觉变慢了，连每两次心跳之间的间隔都加长了。他有些狐疑，疑心自己仿佛听到了什么，他走进大厅，就仿佛一脚踏进了一支旋律，他跟随着旋律的节奏呼吸心跳，那节奏宁谧缓慢的就像静夜里有人吹响的一支笛子。
他下意识地怀疑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凝神去感受，但就像停下来听风中的絮语，其实什么都没有。他提起注意力去抵抗，结果也像一拳打进水里，没有找到任何目标。
“罗奇也没有那么怪好吗？你觉得他哪里怪？”
他又听见了，这会他听出来是关歆月在说他，关歆月不管当面怎么怼他，其实总是在袒护他，他知道。
“罗奇这个人，”回答的人是麻将，“他是个强迫症，他不能忍受有矛盾存在，他不喜欢失控，他不喜欢任何有神秘主义倾向的存在。”
“你说的这个听起来是个正常的好人啊。”关歆月说道，“难道你想要一个忽视所有矛盾，每天都失控，神神秘秘的疯子？”
罗奇还是没看见他们两个在哪里说他的小话，他干脆站住了脚仔细听着方向。
麻将笑了起来，“是啊，一个唧唧歪歪地说着这个是悖论，那个不合逻辑的，一个不喜欢任何有神秘主义倾向的魔法师。”
“哦。”关歆月认了输，“这么说的话，确实是有一点怪。”“所以，罗奇在我们的世界里，实实在在地就是一个怪逼。”麻将肯定地说道，“不过他怪着怪着，有的时候也怪牛逼的，所以还好吧。丫头你又是怎么个意思？”
“我我是觉得罗奇变了。”
“变了？变得更怪了？”麻将敷衍着她，罗奇听得出来，他把关歆月的话当作了小女孩的敏感多心。
“我觉得罗奇每天都在变化。”关歆月执拗地说道，对麻将的不认真有些生气。
“嗯？”这次麻将有些上心了，“说说看。”
“你觉不觉得他有时候突然就牛逼了，突然就知道了什么，突然就每个人都会发生变化，但是罗奇的变化简直就是变异性的大尺寸。”关歆月说道。
罗奇皱起了眉头，他没想过关歆月会对他观察的这样仔细，可能女性先天就很细致敏锐，第六感也很强。法师们靠心灵感应探测对方的想法，可能还能靠海量计算去推测未来，但是人类女孩凭直觉就知道已经和将要发生什么，这才是真正的神秘主义好吧？女孩是罗奇一辈子读不懂的书，研究不明白的学问。
关歆月又继续说道，“就好像我每天看到的都是罗奇的外壳，他还是那样子很可爱的男生，可是这副外壳里一直在剧烈地变化。当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我看着他的眼睛，就敢说我看懂了他的心。可是现在我越来越不懂他在想什么，我感觉到他好像打算做什么，而且我也没见他跟任何人商量，作为朋友我觉得这样不好，我很担心他。”
“也商量了吧？他不是跟杜正一和我们的最高师一起开了几次会了吗？”麻将非常二五眼地说。
他的二五眼激怒了小姑娘，关歆月恼怒地说，“我不喜欢他有变化！”
罗奇说不上来自己有什么感觉，他万万料不到先发觉他有问题的人是人类女孩，这么说来会不会杜正一和裴枢也察觉了什么？他得琢磨一下，他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突然，他有种奇怪的熟悉感，像是暖意融融的迫近，罗奇猛然转过身去。
正朝着他走过来，距离他有十几步之遥的杜正一吃了一惊，“你这么知道我过来了？”
罗奇茫然地摇头，杜正一也不追究，走近了几步看着他的神色有些狐疑。
“怎么？”罗奇戒备地问。
杜正一仔细地看着他，“罗奇，你是不是有点变化啊？”
什么？我艹！
杜正一抛给他一包豆子，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杜正一最后一步跨过来，伸手拉着他的肩头把他往火光下推了一把，又仔细地瞧了瞧。“居然真是晒这么黑。太惊悚了，一天没见着你，你这是去哪混的？”
罗奇大吃一惊，“我我在热带林子里。”
“缺心眼吧你？”杜正一无奈地摇摇头，“你可真牛逼。”
罗奇有点憋屈，他没想过这个问题，就问道，“他们两个呢？”
“哦高地法师们都回来了，你看到了吧？所以他们把这个大厅利用起来了，好像这里是所有人共用的空间，他们除了睡觉以外的时间都在这里。麻将和关歆月也在这里，卧室太狭窄了不太适合日常生活。麻将一直在看书，可能想趁机把高地法师的医书全看完。我们也过去吧，这里的人都是随意找地方的，他们也占了块地方。”杜正一说着转身带罗奇向大厅的一个角落走去。
罗奇跟着杜正一，开始还觉得自己可能是眼神不好，走一走可能就到了麻将他们占的领地，谁知这一走就是几十米。这么远的距离，隔着几重飘荡的幔帐，高高低低的家具，高地法师奇异风格的雕像，屏风，还有神奇植物，罗奇根本就不可能看到他们。
当然，也根本不应该听见他们两个聊天。
在大厅的一角里，货真价实的墙角，既舒服又能保有一点，堪称这里的黄金地段。麻将倚在垫子上半瘫着正在读一本书，文字投射在他的面前。关歆月使用不了这样的东西，正在无聊地画一幅漫画。
他们的面前虚虚地挡着一架屏风，烛火在屏风旁边摇晃，他们的影子投在屏风上，引的两人都抬起头来看。
刚好看到罗奇目瞪口呆的蠢像。
“罗奇你怎么了？”关歆月立刻问道。
罗奇的嘴都惊讶的闭不上了，呆呆地看着他们两个。
“又搞个毛？”麻将问道。
罗奇转向了杜正一，“哥，我突然顺风耳了。”
麻将啧了一声，“多大了，别成天跟杜正一说蠢话撒娇。”
罗奇愤怒地转过头来，“哥！他刚才背着我，骂我是怪逼！”
麻将和关歆月都愣住了。罗奇愤怒地吸了口气，一副要被气背过气的样子，“果然有这事！”
杜正一明白了过来，“你站在刚才那个地方就听到了？”
“嗯。”罗奇说。
“有意思。”杜正一琢磨着说道，“高地法师的地界果然有意思。”
第三百二十九章 哈希法师
“哥，我变异了。”
“你没有。”杜正一不耐烦地说，“我们都没有感觉到听力提高，只有你发生了变化，就该想想你跟别人的不同在哪。”
“比别人更有心！”
“你比别人的心灵感应能力更强。别说的那么奇怪。”杜正一说道。
罗奇瘪起了嘴。
“这里一定有提升你心灵感应能力的东西。你不可能在那么远的地方就听见了他们两个的窃窃私语，要不然的话我们现在都会觉得很吵。你所谓听见的，一定是他们两个说话时的思维，说出的话加强了意识的强度。”杜正一说道。
“意思是，你不是听见了我们的声音，你听见的是我们说话时清晰的意识。”麻将笑着解释道，他还在地上躺着，用一大堆垫子给自己摆了个舒服的窝。旁边还放着一只精美华丽的银水瓶，几只精巧的银色水杯，一只垫子上摆着一个盘子，虽然装着各色豆子。麻将慵懒闲散的跟大厅里的高地法师们格格不入。
罗奇瞪着他，“你看起来就好像一个奥斯曼帝国的大苏丹。”
“谁？”麻将问，“法师？”
“文盲。”罗奇低声说。
麻将回头问关歆月，“你知道他说啥吗？”
关歆月没兴趣地摇摇头。
罗奇耸耸肩，“没有知音。”
“可能是游戏。”关歆月向麻将提供了一个备选答案。“奥特曼帝国的红毛丹。”
“那是吃的吧？”麻将疑惑地问道。
杜正一打断了他们的废话，“麻将，你感觉到心灵感应能力得到提升了吗？”
麻将懒散在舒适的垫子上，“本丹得想想。”
“医生！”杜正一说。
“我仔细感受了一下好像没有。”麻将翻了个白眼，“没有，我能继续看书了吗？”
“那行吧。”杜正一说，“问他没用，他等级太低了！”
“王”麻将开了个头，想了想，把后面的蛋了咽了下去。“去问问高地法师吧，他们一会来这里就活跃起来了。看那边，那边，有几个神经病正面对着墙，摆出了一副等待被处决姿势的那几个。”
“那是在面壁冥想。”罗奇忍不住说道。
“就算是吧，你注意到他们附近的那种花草特别多吗？以前可没摆出来，现在特意摆在他们附近的。”麻将说道。“我从他们附近走过的时候感受到了特别强烈的能量场，所以我找了个离他们最远的地方。你们再看我附近，对就是三面围屏中间围起来的那个地方。中间两个人对坐，分明是在辩论。其他几个人看起来像是学生，都在围观，还在记笔记的样子。看到了吧？”
罗奇跟杜正一向那边看去，一边说道，“看到了，怎么了？”
“你看他们周围就没有任何植物。”麻将说道。“所以”
杜正一明白地点了点头。
罗奇惊讶地转过头来看着麻将，他看起来完全是凑到舒服地方来享受，一面专心看书，没想到竟然已经观察过周围了。
麻将又说道，“你们看卡瓦，从那些高地法师回来以后，他就一直在跟现在他面前的这个老法师说话。虽然他们高地法师气质都不错，想从他们中间分辨出社会地位来是有点难，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才是这里管事的人。等会你们可以先去找他谈谈。”
罗奇终于明白了过来，麻将不是在这里扯淡的，也不是他嫌自己的房间狭窄憋屈。他在高地法师们一回来的时候就立刻来到这里，为的是替他们观察好情况。
麻将气定神闲地继续说道，“这些高地法师看起来格调都很像，但只是乍看。就像黄种人乍见白种人，也会觉得他们格调很像，但是细看就有很多不同的个性。高地法师也是一样。”
杜正一点点头，也跟着麻将的指点向周围看着。
罗奇忍不住说道，“你还能从他们身上看出个性来呢？他们最大的个性不就是没个性吗？”
麻将瞪着他，不过他挺骄傲的，他把杜正一和关歆月都逗笑了。
“好吧，最大的个性，你们发现他们没有女性了吗？”麻将说。
罗奇转头看了一圈，目力所及之处确实没有女性。他一直觉得这里是个修行的地方。不过他随口说道，“可能是高地法师的袍子太奇怪了，女生也不好意思露一半身体在外边吧，会暴露一个敏感点的。”
关歆月颇有点挑衅地说道，“也有可能你们法师里的这一支一向是有丝n，无性繁殖的。”
罗奇笑出了声。
“呃，歆月？”麻将说道，“友情提醒一下，这间大厅里可能不仅仅只有罗奇有那种问题。那几个面壁思过的，有可能也能听见你说的话。”
关歆月怔了怔，不乐意地闭上了嘴。
麻将继续说道，“看到那边那个光头，蓄胡子的那个光头了吗？他好像精神状态不是太好，他已经连续吃了六个豆子。虽然我把豆子摆在这里了，但我只是摆摆心情好。六个豆子，连续吃，有点撑啊，我觉得他有点恍惚。啊，对了，面壁的那几个，我相信他们几个都是意念法师。而且，罗奇你说的对，他们肯定是在修行。面壁冥想是吧，我猜那就是你要上的课。从明天开始，你可能就是面壁的人之一，我想一想就心情好。幸亏我已经毕业了。”
罗奇震惊错愕又惊慌地看着杜正一，吓的快要有点语无伦次了。
杜正一有点同情地看着他，“我们先去打个招呼吧。”
罗奇万分不乐意，简直有点小时候第一次去上幼儿园的架势了，恨不得要被家长硬拽着才肯上前去。
杜正一拉着他向高地法师的核心喷泉走去，这附近聚集的法师最多，虽然各忙各的，但自有一种和谐相处的韵律。在他们距离卡瓦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他身边的法师就转过头来看着他们。杜正一略停了停，那名看不准年龄的高地法师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可以过去。
罗奇跟着杜正一走了过去，法师向他们点头微笑，先自我介绍道，“我的名字是哈希。你们就是裴枢送过来的学生吗？”
第三百三十章 课程定制
他们来到了一处安静些的区域，虽然不是独立的空间，但是帐幔的分隔虚虚地给人了一点密闭空间的心理暗示。好在高地法师们都是非常安静的人，烛影摇曳，让共享空间变得还算舒服。
哈希法师体态上并不显老，法师的年龄一贯的难以辨认，但他身上淡淡地残留着一些久历世事的气度，让他们能猜出来他虽然不算很老，但年纪应该也已经很大了。
“裴尊者希望我能有机会在这里学习。”罗奇谨慎地说道，姿态也十分有礼貌。
“我已经知道了，回来以后我就收到了裴枢的口信。”哈希法师并没有露出微笑，但是宁静的姿态和气度确实非常真诚地展现了他的友善。罗奇不知不觉地放松了很多，他瞥了眼杜正一，杜正一从来就不会紧张，只分不耐烦和勉强给点脸这两种状态。现在杜正一表现的相当耐烦，罗奇有一种古里古怪的感觉，好像看到了一个社会名流正迫不得已放低姿态，尽量把他的儿子塞进一个好学校的模样。换句话说，就是不得已的真诚谦和。
罗奇怀着对杜正一的感激和恼羞成怒，安抚地送给了他一个意识的触角，在杜正一的意识壁垒上摸挲了一把。“我不知道该怎么表示感谢，我的基础很差。”
“罗奇的天分很好，裴老师对他寄予很大的希望。”杜正一在一旁说道。
哈希法师向他点了点头，“香草丛生的树荫，只要走过便会知道。”
罗奇一直在看着杜正一，现在看到他的表情实在精彩极了。他的眼里一瞬间涌起仿佛看见了sb的惊诧，又被他自己强行扭曲成赞叹。罗奇差一点笑出声来，简直急不可待地开始幻想自己在这里进修了几年以后，说话也用这种比喻的方式迂回地表达。每次开口之前他都需要先想个比喻，这样他说话速度就会变慢，显得特别有逼格。比如说哈希法师现在不过就是想说，他感觉到了这个小兔崽子有点特色吗？
不知道那些马背上的人类民族在古老的年代里是怎么在日常生活中适应这种说话方式的，天长日久的他们可能会有一套语库，这样才能张口就来。比如草原上的雄鹰能飞越雪山这事只有杜正一能办，交给他吧。风吹过的时候，树叶就会沙沙作响麻将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后骂我。等他没事的时候构思一下，背一背，用这种方式跟他的小伙伴们唠上一下午，他只要想想就能笑出声来。
就在这个时候，哈希法师说道，“明天，我会为你授课。”
罗奇一下子严肃了起来，“您亲自？”他有些懵逼，胡言乱语地说道，“这不是太好吧？我就是小学生，您一定很忙吧？行政工作还有反正就是很多工作。”
“森林里任意一棵树跟其他的树又有什么区别呢？你刚好长在了我的树荫里，我的树荫刚好适合你生长。”哈希法师宁静地说道。
“哦。”罗奇突然觉得自己刚才暗地里嘲讽他们的行为不是太好，心里生了一些愧疚。
“那真是太好了。有名师指点，罗奇很幸运。”杜正一抓住这个机会立刻说道。罗奇惊讶地看着杜正一就这么仅此一次地世俗了起来。
哈希平静地看着他们，“但是我必须先明确一点，罗奇你的未来是打算成为高地法师吗？”
“嗯？”罗奇语焉不详地说。
“通往不同的目标有不同的路可走。”高地法师耐心地说。
杜正一没有代罗奇回答，他也望向了罗奇。
罗奇被这两个期待的目光一起望着，心里有点焦灼。“目标是目标，不过我得先知道目标是是什么。那个嘻哈，哈希老师法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有点紧张，我想问问，成为高地法师是怎么样的？是加入你们的社区？还是高地法师是一个职业？”
哈希法师没有任何收到冒犯的意思，他相当认真地听了罗奇话里的意思，然后说道，“不如我这样回答吧，成为高地法师，代表着你将认同我们的追求。”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罗奇谨慎地说道。
出乎他的意料，他的回答竟然换来了高地法师的一个微笑，“这是一句很聪明的回答。不过在所有的追求之上，应该有一个大体的方向。比如说，你们的最高追求是什么？”
罗奇想了想，虽然他不愿意回答，但是他忍不住说道，“我们的最高追求是，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我们都应该让我们的种群延续下去。在这个基础上，我们需要做的事是效忠琼林，为整体谋求福祉，哦，还有义务必须要生孩子。”
“说的相当直白了。”杜正一在旁边低声说道。
“为了集体的利益，种群的利益。”高地法师总结道，“需要违背个人意愿，做出自己并不情愿的选择，尽到自己的义务。”
“高地法师也是如此吧？”罗奇铤而走险地问道。他觉得有一伙牛逼法师要收他，那肯定是件好事，但是在好事的基础之上，他最好把风险也弄清楚，天底下哪有真的白捡的好事。
“我们追寻的当然也是种群的延续。”高地法师微笑着说道，“没有生物不追求这一点。”
“等等，你们跟我们是一个种族，对吧？”罗奇赶紧问道。
“同一片森林中的树木，即便看起来略有不同，终极也都是树木。”高地法师说道。
“哦。”罗奇答道，尽量相信自己听懂了。又暗暗想道高地法师确实不能做生意啊，这样写合同的话，解释起来真是有太多漏洞可以钻了。
“我们追寻的是灵魂的永存。”哈希法师说道，“摆脱躯体的束缚，成为一种更高的存在，如同瓶中之水回归海洋。”
罗奇想起了杜正一所说的，他们不崇拜神，他们自己就想要成为神。“那”
他刚一开口，就感觉到精神世界里有人轻轻扯动了他一下。是杜正一，他的焦虑碰到了他伸展的一只触角，生怕罗奇下一句话就是句玩笑话，会惹恼对方。
“那你们一共有多少人修成正果？”
“截止到目前为止，”哈希法师说道，“还没有。”
罗奇点点头，并没有拿出他平时嘲讽别人是脑残的架势来烦人，高地法师的诚恳让他完全心服了。
“我们希望能够继续始祖法师的路。当年始祖法师在不得已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一直希望能够达到全新的存在形式。”
“始祖法师也没有人达到目标吗？”罗奇有些好奇地问道。
“从文献资料上看，我们推测始祖法师中可能存在过达成大道之人。”哈希法师看着罗奇的眼睛，“不过当然，你就算用尽一生的岁月也不一定能够达到目标。我并非像你传教，如果有一天你的旅程通向这里，你就会来。如果你的路通向彼方，彼方亦为乐土。”
罗奇惊讶地张大了嘴，他盯了高地法师半晌，突然醒悟过来说道，“那谢谢你这么宽容。”
“等你决定好未来的时候，可以告诉我。”哈希法师说道。
“等等，我没办法决定未来吧？”罗奇说道，觉得自己说的有点不太客气，又连忙解释说，“我的意思是说，我只是个人，我何德何能能决定我自己的未来呢？”
哈希法师没有被他急切不逊的语气惹怒，反而笑了出来，他平静的外表下露出几分对罗奇的兴趣。“我看的出来，你是个聪明的人。不过不要焦虑，到了那个时候你会察觉到的，你会知道时候到了，未来的方向自然而然就在你的眼前，你会自然地踏上一条路。”
“那”罗奇紧张地舔了舔嘴唇，“那我就明白了，我想时候已经到了。我已经做了决定，我要选择我们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会为琼林效力。”
哈希法师看着他，就好像他没说明白似的，他的身体姿态都是聆听的模样。罗奇不说，他就耐性十足地继续等待。
罗奇呼出了口气，硬邦邦地说了下去，“我想要做个战斗法师。”他说着又瞥了一眼杜正一，“就像我哥那样，跟我哥一起。”
“心灵感应者并不适合做个战士。”
“我首先是个法师，对吧？”罗奇说道，“我首先是个法师，从我意识到自己是个意念法师的那天起，我就解锁了其他的魔法能力，我可以被训练成战士。”
“我明白了。”哈希法师说道，“明天开始你会学习成为意念法师，但我也会为你开一套战斗法师的课程。”
“真厉害，你们还有特色课程，一对一教学呢？”罗奇精神一松懈又开始胡说起来。
“如果你的路通向其他的方向，你随时可以回到这里来。”哈希法师说道。
“真的谢谢你。”罗奇低声说，“麻将麻江医生说你们的医疗能力超过了我们，我能不能向你们提个要求。”
“罗奇。”杜正一叫了他一声。
但是罗奇不想放弃任何机会，如果有一个更简单的办法，说不定有比他爹还厉害的医生，那么他们就都省心了。他可不会在乎厚着脸皮打探一次。
“我们的医疗法师更多一些，仅此而已。”哈希法师说道，他怜悯地看了一眼杜正一，“我知道你的朋友想问什么，你的老师也来过这里请求过帮助，可惜我们无能为力。你一定是个格外坚毅的人，才能在他们抢救你之前保住自己的意志，在相同的情况下，你已经是一个幸运的人了。”
罗奇的心里酸溜溜的，他感激哈希法师的善意和他一贯的诚恳，但是他看向杜正一时眼神里的怜悯让他受不了。他的意思就像是法医在宣布死亡，这也让他心如刀绞。杜正一仿佛早就已经失去了希望，根本不在意别人再多陈述一遍事实，还向他点头回应他的夸奖。
“好了，没关系的，我哥肯定很幸运，因为我的值特别高，幸运值能辐射他。”罗奇岔开了话题，咧嘴一笑。“哈希法师，我能问你点别的吗？这里是不是有”
罗奇犹豫了一下。
“你感觉到心灵感应能力增强了？”哈希法师问道。
“这里有什么东西让人特别安心的吗？”罗奇问道。
杜正一有点惊讶地看着他，没人想到罗奇要问的是这个。他就是这么不同凡响。
“是的。”哈希法师微微笑道。
“不是植物。”罗奇说道，“不是花香，不是熏香，不是光线。虽然这些构成的环境都对安心有帮助，但我觉得主要的不是这些。我认真地排除过。”
“是声音。”哈希法师说道。
“原来真的是声音。”罗奇嘟囔道，“可是我确实听不见，是不是？”
“你的耳朵听不见，但是你的身体感觉得到。所以，这里也很适合你的朋友修养身体。”
“对，说白了就是高频声音，人类也能制造出来，也在应用。”罗奇有点兴冲冲地说道。
“罗奇。”杜正一低声警告性地叫着他的名字，提醒他很多法师是不能容许他这么说的。
不料哈希法师只是微笑着说道，“道在万物之中，殊途同归，又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呢？”
罗奇反倒吃了一惊，有些敬畏地看着高地法师，“我们在这里打扰，还能学到这么多珍贵的知识，不知道该怎么付报酬。而且，也不知道有什么规矩需要遵守？”
“我们也在法师世界的序列里，有自己存在的意义，有就有自己的义务。我们也相信，报酬在自在循环中会有大道交付给我们。”
“所以，意思是，我们就不用负学费，在这里白吃白喝就行了吗？”罗奇直接地说了出来，他发现高地法师虽然习惯说委婉的话，但他们的行为和真实的意思从不需要隐藏。
“正式如此。”哈希法师说道，“也算不上有规矩，只是这里的植物很珍贵，请悉心爱护，尤其不要把你房间里的那只动物放进花园。”
“你知道？”罗奇好奇地说道。
“高地法师的意识有一部分彼此相连，我知道，我感觉的到。”
“嗷。”罗奇说，“那你知道一种共享全部意识的种族吗？”
杜正一疑惑地看着罗奇。
“我知道。”哈希法师平静地说道，“那是一种很有启发性的存在方式。”
罗奇再一次敬畏地点点头。11
第三百三十一章 练习冥想（1）
“你现在是否觉得安心？”
“我想想现在这个时候，麻将正在看书，关歆月正在敷面膜，杜正一在睡觉，我的猫也在房间里，门也关好了。所以，没错，我现在是很安心。”
“你是否有秘密？”
“我有很多很多的秘密。”
“把秘密藏好，暂时忘掉它们。”
“。”罗奇闭着眼睛说道，“我已经把它们全都忘了。”
“首先在意识世界中想象你的根，想象一切之源。世界是一棵生命之树，在你的意识中，一切都是由根而生发出来的。”
就是锚点的另外一种变体，罗奇知道在不同的地域里，意念法师会用不同的方式来阐述相同的概念。
他在想象中揣摩着杜正一在意识世界中的形状，他想象着杜正一应该是什么。他想到了高地的湖泊，碧绿清澈，遥遥地挂在高原之上，由高山上的雪水融化而成。不知是走神还是怎么的，他突然想起了喀纳斯湖水，接着他又想起了喀纳斯水怪，接着一发不可收拾。
湖水深处暗流搅动，清澈碧绿的湖水转瞬间变得浑浊，暗影在湖里晃动着。他渐渐看清了那暗影的轮廓，模糊而又狰狞的怪物，恍惚之中他几乎就要看见怪物的脸了。就在那一瞬间，湖面上暴雨如注，狂风卷起湖水，激烈地搅动着这块广袤的湖面。高地的湖水不见了，他仿佛在深海之中。回忆的碎片在他脑海中划过，有一片是他曾经跟杜正一开过的玩笑。他曾经说过，杜正一就像海，在阳光下或是碧绿或是湛蓝，但在黑夜里，海水就像黑色的深渊。
他的脑子混乱了起来，心口发痛，血压升高，脉搏如同重金属乐队的鼓手疯狂地砸出来的鼓点。
“孩子。”一个声音如同雷声隆隆的敲响在他的世界里，“孩子，我要你清醒过来。”
罗奇猛醒了过来，他张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气。蜡烛在他的周围安静的燃烧着，他盘膝坐在大厅之中，四幅帐幔遮蔽出了相对的空间，哈希法师盘膝坐在他的对面。帐幔里几棵罗奇已经熟悉了的盆花正散发着幽香和奇特的力场，瘟神一样驱散了其他无关的群众。他们的这个区域相对清静，人们在使用大厅的时候远远地避开了他们。
“不好意思，”罗奇说道，“不好意思，我好像又走神了。”
居然在冥想的时候还能走神儿，他确实很不好意思。
“我想你并不是走神了。”哈希法师说道，“上一次有人在教导你稳定精神世界的时候，曾经帮你设定了你的世界树之根。但是我能感觉到你的根源十分不稳定，你刚才已经处于冥想状态，精神世界的波动，来自于你深层意识的不安。我是否可以询问这种情况为何会出现，你无法信任自己的树根吗？一般来说，人们不会怀疑自己选择的根源。”
“我完全相信，老师你误会了。”罗奇说道，“不过我也完全相信，我的锚点在不久的将来会彻底消失。”
“原来如此。他是一个人吗？”
“是的。”
“不管任何人，生命终究是有限的。有很多人都曾经将对他们而言最重要的人，设为意识的根源。这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是人，我们当然最爱人。”
“老师的意思是说，像我这种情况很多人都会遇到。但是他们也没有因此精神崩溃，对吗？”罗奇问道。
“是的。那些逝去的人，他们的离去并不代表着他们的存在已经被抹杀掉。我们的世界犹如一条时间的河流，我们处于下游，而失去的人存在于上游。”高地法师说道。
“存在。我觉得你在说的都是存在。”罗奇说道。
“非常不错，你是一个聪明人，很容易就抓住了重点。你要明白，他一定是存在的。因为存在，在你的精神世界里，世界之树的根源就是存在的。”哈希法师说道。
罗奇不想跟他争辩，那是不一样的。退一万步来说，假如人类的量子力学是正确的，这个世界存在许多平行的世界，那么假如这个世界没有杜正一，而别的世界有杜正一，那他罗奇也不会高兴的。因为，没错，他就是一个狭隘自私的臭小孩。可那又怎么样？
“你刚才把你的根源想象成了什么？”法师继续教导着他。
“一片水域。”
“下次不要想象成容易引发其他联想，或是产生复杂后果的图景。”高级法师说道。他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又向他问道，“在你的意识世界中，你把自己想象成什么？”
“史莱姆。”罗奇瘪着嘴说。
“那是什么？”
“阿米巴原形虫？烂泥？啊对了橡皮泥，陶土。”罗奇说道。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非常聪明，你把自己想象成了原型，你可以成为一切，那么你就可以控制一切。你天生对于意念世界有非常好的理解，你抓住了精髓。简单的就是一切。”高级法师微笑着说道。
“我有那么厉害吗？”罗奇不大相信的说道。
“现在试一试几何图形。试着把你的根源，把你的锚点想象成几何图形，你可以选一个简单的几何图形。你觉得他应该是哪一种几何图形？”
“嗯我想想。”
其再一次闭上了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仿佛将要潜于水底，他顺利的进入了冥想状态，这次他要为杜正一选择一个几何图形。
罗奇几乎立刻就放弃了三角形，因为他觉得他一点都不尖锐。菱形也被他放弃了，基于同样的原因。最后罗奇选择了充满正义感的矩形，过了一会儿，矩形因为不断拉长，最终从中间断裂，他的冥想再一次失败了。
而且重复失败的冥想，给罗奇的精神世界也带来了负担。再一次冥想失败后，他几乎是捂着脑袋头痛的倒在地上的。
高地法师叹息着说道，“我们还是采用一种最基本的方法来解决你的问题吧。”
“换一个根儿？”罗奇问道，“我听说栽花的时候可以换盆，没听说还可以换根儿的，而且我听说，就连换盆也经常会导致植物死亡。”
“我说的不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我是想解决你现阶段的冥想问题。我相信你的根源就在这里，你去把这个人叫出来吧。我想当你的眼睛看到他此刻仍就存在的时候，你的心灵会将那些可怕的潜意识压制住，或许你可以获得片刻的宁静。等到我们能够成功的开展冥想以后，再去解决那些更深的问题。”
“你的意思是希望我把杜正一叫到这里来睡觉？那我可能得去跪着求他，才能不被他打断腿。”罗奇绝望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