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1节 分岔口
沈约听说过古代有种通背拳，可以利用某些巧妙的方法，让手臂伸长击中对手。
可那更应该是技巧。
除了漫画中，他真的没有见过哪个人的手臂会突然变长两倍。
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那人就代表着不可思议的一切。
手臂暴涨，那人一只手硬生生刺破了幕墙窗体，稍稳了身形，然后从垂直的幕墙上滚了下去。
竟似始终安然无恙的样子。
沈约看的目瞪口呆，差点忘记了自己还在空中。
要做出那人的动作，不但需要加长的手臂，坚硬的手指随时扣得住幕墙的缝隙稳定速度，还需要有个球一样、柔软又有弹性的身体。
他沈约做不到这点。
他还在空中呢。
等从惊诧中回转到现实，沈约嘴角反倒露出丝微笑。
下方空间荡漾。
暖玉已经穿过了那个荡漾的空间。
沈约早知道这是绝境，可他知道试验舱那人和暖玉都不是自陷绝境的人。
绝境内藏生机。
他从未忘记暖玉是怎么来的，也记得暖玉每次逃命的本事。
暖玉既然敢跳出，那就是窗外还有生机。
月亮角！
沈约对这东西从未忘记。眼见暖玉已经开启了空间，他怎么会错过这个顺风车？
不再如浮云般的坚持，沈约带着墨镜如秤砣一样的坠了下去，及时的穿过了那个异变空间。
空间立变。
他不再是处于60多层的高空。
下方就是地面！
沈约脚踩实地，就地一滚，并没有放下全部的警惕。
可他知道暖玉绝不会带他去火山口的，因此他也不用过于警觉。
“暖……”
沈约才开口要问暖玉来到了哪里，突然收声。
他瞳孔微缩。
四周静悄悄的，他和墨镜处于一个山区的山脚。
冬日。
看得到洁白的明月，甚至漫天的繁星。
明月无暇，铺下银白的光色，照在绿树青山之上，如同雪落。
月色有着雪的白洁，却没有雪的寒冷，黑夜中，给人极为恬静优美的感觉。
好一个清晰的世界。
清晰的让沈约根本看不到暖玉在附近！
暖玉失踪了！
沈约心中微紧，立即盘坐在地，脑海中回忆方才的那一幕，半晌才睁开了眼睛。在他进入异变空间的时候，其实就有了异样的感觉。
暖玉在异变空间中就已经消失了。
而异变空间内的场景虽然都是夜幕沉沉，还是大有不同。
暖玉消失前的那个黑夜并没有那么清爽，而随着暖玉的不见，黑夜也变得清爽起来。
要分辨很是细微，听起来亦是复杂，换用简单的解释就是——借用异变空间，暖玉和他去了两个地方。暖玉好像去洗桑拿去了，却把他和墨镜丢到了深山老林中。
月亮角还有这种分路的功能？
沈约想到这里的时候，看了眼还在昏迷的墨镜，皱了下眉头。
拿出手机测了下? 这里还是东瀛。
在东瀛东北近南的方向。
沈约的手机可测经纬，但却没有立即显示地址的功能。
从这点来看? 智能手机倒是更胜一筹。
还好? 暖玉没有将他送到火星上。
沈约自嘲的心想，可随即有个念头冒了出来，暖玉不是吃饱了撑着的女人? 费力分叉将他送到一个地方? 暖玉一定有她的目的。
难道说这是纹别？暖玉感觉他沈约浪费了时间? 因此将他送来完成取走能源芯的任务？
沈约脑海中下意识的有了这个念头，但很肯定的又知道不是。
第一，这里不太冷，还没有雪，纬度又不高? 绝不会是北海道边缘的纹别。
第二就是——暖玉未见得要让他取能源芯的。
沈约绝非某些刻板的公务员——任务到手? 多做一分是牺牲? 少做一分是渎职。
他知道暖玉的任务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
从一个老妪手上取能源芯实在算不上一个艰难的任务? 暖玉要取，不用让他沈约来做这件事情。
因此这个任务应该还蕴藏着个暖玉想让他知道的事情？
暖玉就像个拼图设计者般? 让沈约自己找到所有的板块，然后再拼起来？
想到这里的时候? 沈约起身要探寻一下周边的环境? 突然又坐了下来。
他内心的生物钟告诉他，对他而言，很重要的时刻又要到了。
2：33。
既然知道反力之鹰设置了这个关键点来启动记忆，这段日子来，沈约如何会放弃开启记忆的操作？
在赶赴东瀛的日子里，他就不停的在这个时间点进行测试。
消息有好有坏。
好消息是——他现在一个可以打十个了。
他可以干倒十个白骨骷髅了。
那不太像是骷髅，而更像是一种机器！
机器人？！
他在意识中和骷髅搏斗的时候，已经发现那很可能是做成骷髅外表的一种机器人！
很巧妙的手段。
但他没有找到骷髅的控制装置，但却看到骷髅被他折断的时候，骨头里面有些金光闪闪的亮点。
那些亮点是纳米机器人？
骷髅就如版图狩猎系统中的竞技者般，也被纳米机器人控制？
沈约只能想到这些。
他不是个科学家，未来科技具体如何发展，他实在难以预测。
坏消息是——如果以目前的进度，他恐怕要花费很久的时间磨练、才能击败这些骷髅。
他数清了冲来骷髅的数量，没有上万，但有2048个。
他能在那种时候，数清多少骷髅攻击他，也是花费点时间的。
骷髅不死不休的纠缠，他无法击败那些骷髅，就无法在反力之鹰的记忆中更进一步。
这不是简单的加减乘除的法则，而是体能、毅力和精神的极限拼搏。
沈约感觉就算他胡子白了，也不见得能在反力之鹰的记忆地图中打个第一关。
但他没有放弃。
因为他明白一点，让杀手联盟、赏金联盟都为之耸然的反力之鹰不会是个白痴。
反力之鹰既然留下了密匙，他沈约至今无法开启，只因为还没有找到窍门！
他就要找到那个窍门。
微闭了双眼，沈约念了几句咒语后，很快进入禅定之境。
2：33。
万心归一、一心化无时，景象已出。
禅坐中的沈约眉心微跳，每次这个时间点，他若是坐禅，都会进入一条漫长的甬道，碰到那2048个骷髅。
可这次却是不同。
沧海横流，月明普照。
他处于一个沙滩之上。
这是个熟悉得沙滩，不久前，他就在脑海见过，那时候，他的面前是个硬朗的男人。
可此时此刻，有幽香暗传，前方却站着个女子。
衣袂飘飘。
面向大海……
632节 红月亮
沈约脑海中的固定场景忽然换了下，这让沈约微有惊喜之意。
他竭力让自己的惊喜随风而去。
在禅修境界之中，有五毒羁绊的人根本进不了禅修之境，内心喜、悦二感不算五毒，但亦是内在的贪恋。
你无法去除这种情感，你就无法在禅修上更进一步。
其实和尘世间的道理一样，你要得到更高的境界，就不能在原地转圈圈。
他在恢复反力之鹰的记忆，突然到了面向大海、夜冷风凉的沙滩……
这也是反力之鹰的记忆？
因为他和反力之鹰以前认识的一个怪胎相遇，这才激发反力之鹰一个新的记忆。
沈约这般想的时候，竭力让自己融入，而不是加入。
事实上，他也无法加入。
他只感觉如有摄像机镜头对准那女子般，镜头缓缓拉近，一直到了数步外终于停止。
对焦没有偏差。
第一视角。
那正确的场景就是——海滩旁，反力之鹰一直注目着远望大海的女子，缓缓的走到她的面前？
女子衣袂飘飘，月光下，脱尘出俗的背影。
月神？
沈约脑海中突然闪过丝看似奇怪的关联！
因为在63层的时候，他和试验舱那人对战时，脑海中曾经闪过一个男人的声音——反力之鹰，你真决定这么做？你不要和月神商议一下吗？
没有转过身来，却像听到了脚步声，也像知道是谁到来，那女子终于开口道——你来了？
这本是废话。
但千万心意却不得不藏在内心，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句废话。
有时候，有些话你知我知、结局亦知，说出来徒惹伤感。
——我来了。
一个很是坚毅的回道。
反力之鹰的声音？
沈约脑海中闪过一个概念——他第一次听到反力之鹰的声音，那和他略有懒散的声音不同，那是个坚毅的声音。
那般说话的人，承诺本如金石。
许久，那女人才道——这个任务，请让我和你一起。
半晌，反力之鹰才道——不需要！
他说话的语气多少有些生硬，但沈约却感觉那男人是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决心才说出的这句话来。
任务艰险。
有致命的危险？
对反力之鹰而言，都有极为致命的危险？因此他根本不想别人插手，更不想让他挚爱的女人以身犯险。
“致命”两字突然涌至心头，沈约警觉突然升起。
那种警觉让他立即就要退出禅修之境，但他在临退出之前，终于还是找到了让他警觉的源头。
是月亮！
天上的月亮突然变成了红色。
血红之色。
而回忆中的那个女人、反力之鹰最后的影像，都是看向那个血红的月亮，没有什么慌乱……
闭目坐在原地半晌，沈约睁开眼睛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月光白洁。
怎么会有血红的月亮？
看那个女人和反力之鹰的表现，对血红的月亮出现很是习惯的模样。
若是第一次见到红月亮这种景色，肯定是或兴奋、或惊恐，或拿出相机自拍两张争取点流量。
反力之鹰和那疑似月神的女人没有丝毫异常的反应……
稍微整理下思想，沈约竭力将自己方才的所见做个总结——反力之鹰和月神看起来像是恋人，但又不像。
听起来矛盾，但理由很容易想——一对恋人彼此相爱，却因为某种事情，不得不将自身的情感深藏。
比起感情而言? 任务更加的重要。
沈约的回忆? 自然是反力之鹰曾经做过的事情。
月神知道任务危险，想和反力之鹰一起，从此看来? 月神也是有本事的。可因为危险? 反力之鹰并未应允。
之后反力之鹰任务失败? 变成了如今的沈约？
那红色月亮如何解释呢？
这世界的月亮，好像是白色的。
沈约在回忆中伊始看到的月亮，也是洁白的。
沈约坐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天空那白色的月亮，陷入了思索。
坂田横夫的私人产业的所谓保险箱? 有一个竟然藏着一个怪胎? 有着惊人的力量，能抽取移魂、利箭的某些东西，会变形? 从63楼跳下去都摔不死……
这个怪人又是谁？
怪人也认识反力之鹰？
他不见得认识反力之鹰，或许是因为沈约的接招，才让那怪人觉得沈约就是反力之鹰。
危急关头? 沈约的潜能似乎也是无限……
坂田横夫其余的十一个保险箱是干什么用的？
种种思想千头万绪，沈约越想越有点头大，但他向身边望了过去。
墨镜醒了。
沈约并未去除墨镜戴的那付墨镜。
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尊重别人的习惯，除非这人自己都不尊重自己。
隔着墨镜，沈约感觉墨镜已经睁开了眼睛，好像没什么惘然之意。
沈约突然问道：“这是哪里？”
他似乎有些强人所难，但墨镜看起来很熟悉这里的样子，让他不由不问一句。
墨镜缓缓坐起来，四下看了眼，“是福岛靠海的一个村子。”
沈约心中微震。
不是因为墨镜知道这是哪里，而是因为福岛两字。
“这里的核电站曾有过泄漏吧？”沈约缓缓道。
墨镜微微点头，“是的。十几年前的事情。”
沈约继续道：“这里住的人应该很少？”
当初北极熊的奇尔诺贝核泄漏，造成大批人死亡，至今那里的地区还是如同鬼域。福岛核泄漏是因为地震引发了海啸，对福岛的核电站产生致命的冲击。
当初附近灾民大批撤离，这才造就这里的风光如此美丽吧。
某些地区宣称，这里最美丽的风景就是本地人。
其实最美丽的风景，通常都是因为没人存在得！
沈约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时，微有哂然之意。
墨镜苦涩的说道：“谢谢你……救了我。我以后……一定会回报你。”
沈约笑笑，“你要回报我的方式很简单。现在回答我一个问题如何？”
墨镜略有些拘谨道：“很抱歉，我不能透露住吉会的事情。”
沈约淡淡道：“但你应该可以告诉我……你是如何认出这里是福岛吧？”
他问话的时候心中在想——暖玉突然将他送到这里，难道是因为这里发生过核泄漏的缘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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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3节 缘分
福岛一定有暖玉认为值得一来的地方或者事件，不然暖玉没必要将他突然送到这里！
沈约坚信这点！
暖玉是个目的性极强的女人。
现在想想，她做的每件事都有她明确的目的！
当然，这些目的，只有暖玉才会清楚。
沈约静静的看着墨镜，他的问题看起来不难回答，可墨镜却很是犹豫的样子。
半晌，墨镜终于道：“这里是我曾经呆过的村子。”
这个答案值得你想这么久？
你想隐瞒的是什么？
沈约没有揭穿，只是道：“这么说……你可以带我前往你住的地方休息一会儿？”
墨镜立即道：“当初海啸的时候，很多房屋都被冲毁了。因为核泄漏的缘故，很多人都离开了这里。”
“但我听说这里如今已经安全了，上面甚至在鼓励原先住在这里百姓回迁？”沈约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
他似乎感觉这里不太舒服，一定要找个民宿歇息一会儿。
墨镜只能跟着站起来，“回迁的人不是很多。”
“看来你们这里的人，对上面很不信任。”
沈约笑道，“你带路？”
墨镜怔了下，“如今这里其实很冷清，没有什么人的。”
沈约淡淡道：“我又不是来看人的。”
墨镜略有些无奈，终于道：“好的，我带你去找地方住，可能会很简陋，希望你不要介意。”
沈约心中暗想——你找的就算是猪圈，能比我们现在呆的地方简陋吗？
墨镜很为难。
他似乎不想将沈约带到有人呆的地方？
沈约想到这里的时候，跟着墨镜向前走去，终于到了看起来有车行进的道路，也看到了民居错落。
在两叉口的地方，墨镜迟疑了下。
在沈约眼中，墨镜最少做了三个选择，然后又回到最初、也最熟悉的那条道路。
“你的手机能打电话吗？”墨镜问道。
“版图神器，就是没有打电话的功能。”
沈约回道，“你应该知道？”
当初汉森他们对沈约的手机很是艳羡，沈约在银座拿出手机的时候，留意到墨镜也有些异样。
墨镜尴尬道：“那是联盟中排名前十的人才能购买的东西，不但要实力，而且听说很烧钱。我知道手机的某些功能，但一直没有用过。”
话音顿了下，墨镜又道：“看来打不了电话了。”
出任务的时候，他只带了必要的设备，手机是个累赘。
如今蓦地到了这里，和原始人一样，墨镜感觉略有不便。
“你要向松野先生汇报行踪吗？”沈约问道。
墨镜犹豫下，并不隐瞒道：“是的，任务失败，按照规矩，我要汇报一下。”
“其实不用的。”
沈约摇头道：“我们执行任务的时候，银座外一定会有松野先生派来监视的人。”
墨镜怔了下? 终于还是点头。
沈约又道：“那些监视的人或许不知道楼内的事情? 但会如实的记录银座外的动静。你突然穿过月亮门消失了? 情非得已? 我想松野先生会原谅你的旷工了。”
“月亮门？”墨镜明显怔了下。
“你看起来不是第一次听说月亮门？”沈约看似闲聊道。
暖玉把他送到福岛? 偏偏墨镜对福岛很熟悉。
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沈约执意要墨镜带他找住的地方，就是在找这个答案！
“当然不是第一次。”
墨镜的回答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如今版图任务中，有关月亮门的事件? 都是头条。”
“是吗？”
沈约不咸不淡道：“你已经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为什么不借宿呢？你的前任在这里居住吗？”
墨镜显然没有喝酒? 很是清醒道：“沈君，我其实没有女朋友。”
望向了沈约? 墨镜又道：“你怎么知道我已经到了熟悉的地方。”
他也是赫赫有名的杀手，但在沈约面前? 看起来却很幼稚。
沈约认真想了下，“你知道有种记忆叫做肌肉记忆吧。”
墨镜身为杀手，自然知道肌肉记忆。
那是几乎不经过大脑的指令? 肌肉的一种下意识反应。
体操选手需要肌肉记忆，这才能在国际舞台、有限的时间内将自己千锤百炼的技艺完美的展现出来；
枪手每日打靶? 实际上也在养成肌肉记忆，以备生死关头多一分胜算；
杀手也需要肌肉记忆，这才能在出招的时候，以自己最犀利的方式出手，发挥最大的力量。
“人的脚尖也是会认路的，它会指向自己留恋想去的方向。”
沈约揭开答案，“你看起来不想到这里，认为自己不该到这里，因此你做了个离去的动作，可是你的脚尖还指向这里的民居的门口！”
墨镜下意识的低头看去，脸色微变。
半晌，墨镜苦涩道：“沈先生果然名不虚传。”
沈约微笑道：“是吗？”
他从中又听到了些什么，但不急于揭穿。墨镜对他沈约的认知，看起来绝不是仅仅认为他击败了邪灵。
“这里住着个上年纪的老人。”
墨镜迟疑道：“我一直当她是奶奶一样，这么晚了，我不知道她休息了没有。你也知道。老人容易醒，醒来又不容易睡着。”
他看起来很不想扰人清梦的样子。
沈约盯着墨镜的细微局促的动作，微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扰她了。你睁眼就认出这里是什么地方，那这个村子……你不会就只认识一家人吧？”
墨镜迟疑下，“我……带你去别的地方。”
话音才落，房门突然开了。
一人从内探出头来，满头的黑发，亮晶晶的眼睛一直都盯着沈约，很是不可思议的样子。
沈约看到那头黑发的时候，心想墨镜你奶奶挺年轻的，可等到看清楚那人的面容后，沈约怔在当场。
时空似凝。
墨镜似也有些发呆。
开门的是个少女，如静夜樱花般的甜美，赤着脚，脚上穿着传统得木屐，更衬托出她双脚的白皙。让人一眼望到，不由想起“覆上足如霜，不着鸦头袜”的古诗。
少女眼中却多少有激动之意。
半晌的静谧。
少女终于微微鞠躬，保持客气道：“沈君，你怎么会到了这里？”
634节 预测命运的女人
月色甜美。
少女礼貌中带着兴奋，并不掩饰自己的高兴。
对少女来说，遇到自己欣赏的男人，何必遮掩自己的喜欢？
沈约回过神来，露出了微笑，“芳华小姐，我也很想问问……你怎么会到了这里？”
少女赫然就是松野芳华！
事情变的有趣了。
沈约心中暗想——自己和墨镜是被暖玉送到的这里，而看松野芳华的神态，绝不是第一次到了这里。
这种相遇，并非心有灵犀。
不过墨镜也是极为意外的样子，跟着沈约问了句，“芳华小姐，你为什么会到了这里？”
他的语气有些异样。
沈约笑了笑。
松野芳华像才看到墨镜的样子，讶异道：“你……你不是和沈君去执行任务了？”
提及任务，松野芳华快走几步，到了沈约身边，上下打量了几眼，这才关切道：“沈君，你没有受伤吧？”
月光静。
月夜宁。
松野芳华的关心，宁静的月夜却是遮掩不来。
沈约微笑道：“没什么危险，不用担心。”
嗯~~~~
墨镜一旁保持沉默。
没什么危险我就晕了过去，被你离奇的带到这里？
墨镜在试验舱那人出来前已经晕了过去，不然要是知道后面的事情，只怕感觉是在修罗场作战。
这其实……没什么危险了……
松野芳华下意识的拍拍胸口，吁了口气，还要再问什么，突然抿嘴一笑，“你看我多没有礼貌。应该请你们进屋再谈的。”
伸手向房门做个请的手势，墨镜还在犹豫，沈约却已经大大方方的走进去。
乡下房间是传统的东瀛民居格局。
松野芳华带沈约进入一间厢房。
房内极为干净整洁，甚至可说一尘不染。
沈约见状，看了下脚下的鞋子。
松野芳华立即道：“请进吧，不用脱鞋的。你们的习惯和这面不同，我知道的。”
沈约还是脱了鞋子，缓步走进房间，见到榻榻米上的被褥很是齐整，不由问道：“这么晚了，芳华小姐还没有休息？”
他素来见微知著，很多事情不用问，只凭一双眼就已经看出了。
松野芳华已在用电水壶烧水，闻言道：“我和奶奶聊了很晚，一直无心睡觉。才在庭院站一会儿……”
她说的有些犹豫，随即又道：“就听到好像有沈君说话的声音。”
回头看了沈约一眼，松野芳华又笑了下，“我本来以为我出现了幻觉，因为我觉得……沈君无论如何都不会到这里。”
回转坐到沈约的对面? 松野芳轻声道：“但没想到? 你真的来了。”
沈约从这几句闲聊中听出很多言下之意，最先问了句? “你和墨镜先生是一个奶奶？你们是……”
墨镜忙道：“不是这样的。就是我们都认识老人家。”
松野芳华笑道：“是啊，不是亲奶奶? 但比亲奶奶对我们还好。墨镜……你怎么和沈君到了这里，不是要找我吧？”
她虽知道可能性甚微，但还是满是期待的问了句。
墨镜看向沈约，“是沈先生带我过来的。”
看着松野芳华若有期待的望过来，沈约像是直男癌晚期道：“我和墨镜来这里，是因为个意外。我并不知道芳华小姐在这里。”
松野芳华稍稍有些小失落，随即笑道：“我就说嘛。”
开水壶叫了起来。
松野芳华用开水沏了茶，给沈约、墨镜每人倒了一杯。
墨镜有些迟疑? 心道这都是什么时候了还喝茶，不休息了吗？
沈约抿了口，轻声道：“冻顶乌龙茶，极品正宗，正适合这个季节。芳华小姐看起来对养生也很有了解。”
松野芳华笑的双眼如同弯弯的月亮，“好茶也得需要沈君这样的内行来品才行。”
说着看了墨镜一眼。
墨镜尴尬的笑笑。
沈约感觉墨镜虽是杀手，但和松野芳华很熟悉的样子，暗自思索其中的关系。突然道：“方才芳华小姐为何说什么……真的来了。”
适才松野芳华说这句话的时候? 有个潜在的意思——松野芳华对他沈约会来，是有预期的。
墨镜扬了下眉头。
很多细节一经沈约说出，就觉得理所当然。可沈约若是不说，他真的没有留意到这点。
松野芳华脸色微红，端起茶水轻轻吹了口。
半晌静寂。
沈约终于道：“芳华小姐若是不方便，可以不用解释的。”
松野芳华忙道：“我在想从哪里说起。”
“我们还是休息吧。”
墨镜突然打个哈欠道：“这么晚了，沈先生也应该累了。”
他感觉用沈约的缘由会有效。
他墨镜是否疲倦，看起来松野芳华是不想理会的。
沈约微笑道：“我倒还不困。不过如果芳华小姐……”
“我也正精神呢。”
松野芳华眨眨眼睛，“墨镜，你去休息吧。我和沈君还要聊聊。”
墨镜立即道：“很奇怪，我突然感觉也不困了呢。”
松野芳华白了墨镜一眼，心道你带个墨镜就和瞎子一样，看不出你在这里很别扭吗？
不过终究没有逐客，松野芳华道：“父亲没有让我再跟着沈君，这就说明沈君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危险。”
沈约微微一笑。
松野芳华又道：“这是男人保护女人的传统。我在这时候、只能等待。”
幽幽叹口气，松野芳华道：“这是我们这种女人的命运。”
沈约不由想到了藤原纪香——藤原纪香也说过类似的话。
组织的女人比正常的女人更难做——不但要寂寞等待，不知道丈夫什么时候回来，说不定还会等回来一具没有生机的尸体。
“不过我不想等待，于是我来找奶奶。”
松野芳华道：“沈君一离开，我立即就坐飞机来找奶奶。”
她不是炫耀，而是说出了一种极为迫切的心情。
沈约感觉到这点，略有奇怪，暗想这奶奶究竟有什么神通，让松野芳华如此迫切的来见。
“你一定觉得我找奶奶有什么用。”
松野芳华略歪着脑袋，看着沈约，很有些天真的模样。
沈约微微点头。
“因为我奶奶可以预测人的命运。”松野芳华压低了声音。
635节 被封锁住潜能的男人
已近清晨。
黑夜反倒更加的浓厚。
松野芳华压低了声音说话，说的又是命运的话题，房中气氛多少有些诡异。
若是旁人，或是附和、或是不信。
可沈约没有随声附和，因为他内心感觉松野芳华不是无稽之谈。
松野芳华有个见识很高的爷爷，她本身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早超过了同龄人。
墨镜这种杀手，对此间居住的奶奶很是尊敬，甚至有些畏惧的样子。
这样的一个奶奶，说不定真有些门道。
再说……他沈约不是也可以做某些片段的预知？
“你不信吗？”松野芳华见沈约没什么反应，下意识道。
沈约摇摇头，轻声道：“很多事情，说不清楚。”
随即想到了什么，沈约问道：“你想让你奶奶……帮我算下命运？”
松野芳华轻轻吁了一口气，很是满足的样子，“中了。”
她不想说出自己做了什么，但听自己赏识的男人猜中自己做了什么，还是心情愉悦。
“那你奶奶怎么说？”沈约缓缓问道。
松野芳华本想让沈约猜猜，不过又怕他有些疲惫，毕竟她知道——沈约没什么危险的话语，不过是安慰之言。
墨镜的狼狈，已经说明了一切。
松野芳华对墨镜很是了解，知道这平日里一本正经和绅士一样的男人、突然变的孙子一样的狼狈，肯定经历了很多奇诡的事情。
可沈约既然说没事，她就当作没事。
不是你必须全都知道就叫理解，你知道还能当作不知道，遵从对方内心真正的选择，那才称得上理解。
松野芳华记得爷爷的教诲，柔声道：“我将你的名字告诉给奶奶，将我对你所有的认知告诉了奶奶。”
不需要生辰八字的吗？
沈约略有诧异，生辰八字看起来复杂，实际上如今也变成了迷信的产物。
东瀛师承华夏，不需要生辰八字就能算命的人物，不是更迷信，搞西方所谓的幼儿星相学，就是有点料的人物。
松野芳华道：“奶奶算了半晌，说你不会有事的。”
沈约感觉很多奶奶如果看到孙女如此担忧一个男人，都应该说没事的。
松野芳华随即道：“她又说你是个很奇特的男人，命运极为罕见。”
沈约几乎要打个哈欠。
可松野芳华接下来的话着实让他大吃一惊，“奶奶说你是个被封锁住潜能的男人，等你破解封锁后，会变得异常的……可怖！”
提及“可怖”两字时，松野芳华似有些不情愿，她不认为沈约是个恐怖的人物，但她还是如实的重复了奶奶的预言。
内心抽搐下，沈约喃喃道：“我是个被封锁住潜能的男人？”
他的确是被反力之鹰封锁了记忆。
那个奶奶是蒙的，还是真的知道？
墨镜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当初面对坂田横夫派来的三个杀手时，墨镜感觉情形有点不妙，他觉得死在里面都是有可能的。
没想到沈约不但逃了出来，还带着他墨镜逃了出来。
杀人难? 救人更是不易。
如今? 墨镜已经无法想象沈约的能力，可奶奶居然说——沈约的能力还被封锁着？
这要是被解锁了，那不就是超人吗？
若是旁人说的? 墨镜多半嗤之以鼻，但是奶奶说的——他却不能不信。
事实上? 奶奶虽不是他的亲奶奶，但在住吉会，却有着极高的地位！
墨镜不想带沈约到这里? 也是怕泄漏住吉会的秘密。
沈约救了他的命? 他知恩图报? 可以为沈约去死? 但他却不能因此让组织出问题。
这是原则问题。
松野芳华很是确信的样子，“是啊? 奶奶说你若是破除封锁，会引发很大的问题。就因为你的能力无穷，别人想让你死是很难的。”
沈约感觉这不太像是奶奶安慰孙女的话了。
这很像爷爷给孙子讲安徒生的童话。
“你奶奶还说了什么？”
松野芳华又有些脸红，终于还是道：“奶奶对我说，不用担心你的安全。可若是还担心，就诚心祈愿，就可以见到平安的你。我才说……真的见到了你。”
笑眯眯的看着沈约，松野芳华道：“你看起来真的没什么事。”
沈约没再询问。
墨镜却已明白过来，“因此你大半夜的不睡觉，方才是在庭院为沈先生祈祷平安。”
松野芳华抿嘴笑笑，没有回答。
不过事实显然如此。
墨镜叹口气道：“你没顺便为我祈福吗？怎么说，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
松野芳华摇头道：“我问过了，奶奶说你没事的。”
“为什么？”
墨镜带着期望问道，“难道说……我也是个命运奇特的男人？”
“不是。”
松野芳华的答案让墨镜几乎吐血，“我说你和沈君一起执行任务，奶奶就说……只要你不向沈君出手，就不会有问题的。”
墨镜脸色微变。
“你没理由向沈君出手的，是不是？”
松野芳华想当然道：“既然这样，你就不会有事。我也不用给你祈福了。”
她一副想当然的表情，但对待墨镜和沈约的区别显而易见。
沈约喃喃道：“听你这么说，我倒很想见见你的奶奶了。”
墨镜立即道：“老人家已经睡了。”
松野芳华也有些犹豫，但还是起身道：“我悄悄去看看。若她没睡，我可以试着问问奶奶的意见。”
墨镜有些不满，“沈先生，不急于一时的。”
沈约眼中闪过丝奇特的光芒，“你奶奶肯定没睡的。”
松野芳华一怔，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沈约悠然道：“老人家若是休息了，那一直站在门外的……不知道是谁呢？”
他内心有些抽紧。
夜深人静时，品茶夜话的恬静并没有让他放下警惕。
就在和松野芳华交谈时，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副画面。
一个老妪站在门外的黑影中。
如同一个鬼魂！
让人看不清正脸。
沈约不信有鬼，那外边站得只可能是松野芳华说的那个如巫婆般的奶奶！
老人都是耳背眼花，看那个黑影微有佝偻的身躯，满头的华发，应该是个年纪很大的老人。
可她立在那里，又像是倾听的样子……
这个老人很是诡异！
636节 异曲同路
门外有人！
墨镜、松野芳华闻言微惊。
墨镜立即闪身到了门后，见松野芳华要开房门，低声道：“不要，我来！”
松野芳华虽没有为墨镜祈福，但墨镜仍旧关心松野芳华的安危，因为他对松野芳华一直如妹妹般。
拉开房门，墨镜蓄力以待，等看清楚那黑影的面容，轻吁一口气道：“奶奶，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门外呢？”
他认出门外站着的，赫然就是被他们认作奶奶的老者。
“不晚了，已经很早了。”
门外那个黑影走出了黑暗，轻叹一口气道：“你跟随师父那么久，又是自称墨镜。难道还不知道门外是我吗？”
墨镜微有惭愧的样子。
他自称墨镜，黑夜也戴着墨镜，不是耍酷没有尽头，而是在练习自己对世界的敏感程度。
可沈约猜出奶奶就在门外，他却要看一眼才能确定，他和沈约之间相差岂止里计？
那黑影看向房内，缓慢道：“沈先生……”
她已经站在了明面。
沈约霍然站起，竟有惊骇之意，他终于看清了那黑影的面容，内心震惊难言。
那黑影是个老妪不假，可看其面容，竟是他认识的。
他记忆的画面中——有双手，将一个宝石项链交给眼前的这个老妪。
那双手应是布图索夫的。
而眼前的老妪就是布图索夫的养母？！
石田秀子！
沈约去纹别要找的老妪石田秀子，赫然就是松野芳华、墨镜口中的奶奶。
世事奇妙。
暖玉将他沈约送到这里……就是要见这个老妪？！
内心震惊时，那老妪露出感慨道：“这些年了，我终于等到了你……这样的人物。”
有些佝偻蹒跚的走到沈约面前，缓缓的坐了下来。
坐姿却没有东瀛女人的那种贤淑！
有些习惯，并非在那里住着就会养成的。
这女人不像是东瀛女人。
沈约脑海中迅疾的汇总眼前这老妪的所有详细细节……
看着沉默无言的沈约，那老妪喃喃道：“你一定想不到我会找上你的，是不是？”
沈约的确想不到。
老妪是自己找上门的！
“我老了。”
那老妪轻声叹息道：“我已经等了太久，也期望了太久。”
墨镜忍不住道：“你老人家在等什么？”
“没有你的事情。”那老妪轻声道。
墨镜立即道：“对不住，奶奶。”
那老妪反倒有些奇怪道：“你有什么对不住我的？”
墨镜歉然道：“我本不应该将沈君带到这里……打扰你的休息。”
那老妪叹口气道：“你从小到大，做了太多让我不顺心的事情。”
看着更加局促的墨镜，那老妪眼中带丝慈爱道：“可在我临近人生终点的时候，你终于做了件正确的事情。”
松野芳华微有诧异，想说什么，却被那老妪止住。
墨镜很是意外——带沈约来此，是件正确的事情？
那老妪拍拍墨镜的头顶，就像拍自己最疼爱的孙子一样。
“宫本心正，你眼球虽然偏了点，总喜欢戴个墨镜? 但那不是你的错。你只要心正，奶奶就是喜欢。芳华虽然拒绝了你，但你一直听我的吩咐? 对她始终和亲妹妹一样，从这点来说，奶奶就喜欢你。”
墨镜的镜片有微光闪烁。
似是灯光。
又像是眼中的泪光。
松野芳华微微垂下头来，没有去看墨镜，但也没有去看沈约。
“再说这都是命运。”
那老妪缓缓又道：“命运不是你能够阻止的。我想……是沈先生坚持让你来到的这里。”
墨镜下意识点头? 诧异奶奶怎么会对沈约如斯了解的样子。
那老妪看向始终沉默的沈约，终于道：“你这孩子? 我见你的第一眼就很喜欢。”
松野芳华嘴角带着浅笑。
沈约没什么尴尬。
在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妪眼中? 很多身份都不重要，其实都是孩子。
一念及此? 沈约不由感慨时间的奥妙。
“你很聪明，但又很稳重? 是个值得托付的男人。”
那老妪喃喃道：“让我能托付的人……看来只有你了。”
众人怔住。
他们一时间搞不懂老妪要托付给沈约的是哪个？
听老妪前面一句话? 好像要为孙女松野芳华挑选个如意郎君，可听老妪后面一句? 老妪竟然有将自己托付给沈约的意思？
沈约保持沉默。
他也不解，但他能看出一点? 老妪绝对没有糊涂！
能如老妪这般清醒的老人已不多见！
“我的时间不多了。”
那老妪慢慢说道：“有些人老了就喜欢沉湎往日的时光，那其实已经和死了差不多。我还有心愿未了? 我要抓紧一些。”
“奶奶！”
松野芳华有些撒娇道：“你身体好着呢? 会长命百岁呢。”
那老妪轻轻抚摸着孙女的秀发? “芳华，你是个好心聪明又善良美丽的孩子，谁娶了你是他的幸运。”
松野芳华将一张羞红的脸埋在那老妪的怀中，因此没有留意到老妪微有惋惜的表情。
沈约、墨镜均是望见。
墨镜心中诧异——听奶奶的意思，似乎不准备将沈约和松野芳华牵在一起？
他知道奶奶虽老了，可是当机立断的人物。
奶奶很疼爱松野芳华，沈约又很优秀，奶奶为二人牵线本是理所当然。
可是……奶奶为何几次提及到死，似有别离之意？
“可你要记住我说的话。”
那老妪稍带有遗憾道：“明天和意外，我们永远不知道哪个先来。人老了，怕死不谈死不是聪明，只是愚蠢。”
松野芳华呢喃道：“为什么？”
她正处韶华，对于死亡并没有什么深刻的领悟。
那老妪慢慢的说道：“因为你不敢正面死亡，就是对你的生存根本没有明确的概念。你如果老了，还不想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你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松野芳华若有所思。
沈约微微点头，暗想住吉会能在老二的位置游刃有余，看起来很靠两位老人的智慧！
看向沈约，那老妪轻声道：“你真得很不错。别人对于老人的唠叨，多是不耐烦的，觉得是浪费生命。”
“有智慧的话，从来不是浪费生命。”
沈约真心道：“沉湎于猪一样的日子，看不到临终那一刀的人，才是在浪费生命。”
那老妪看起来很想摸摸沈约的脑袋，终究还是放弃道：“好了，我对他们都交代完了，要和你做正事了。”
637节 通往未来的道路
老妪进入房间，和沈约根本没有任何隔阂的样子，让松野芳华、墨镜二人感到惊奇。
他们都知道，奶奶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有一次，松野洋平做错了事情，在奶奶门前跪了一天才得到奶奶的谅解。
老妪待沈约如亲人的样子，已让他们惊奇，他们实在想不出奶奶会有什么正事要做——和个初见一面的沈约？
沈约默默点头，他看出老妪像在交代遗言般。
如此智慧的一个老人，交代遗言后，就会去做她最惦念、觉得最有意义的事情。
一直以来，老妪不是不想去做，而是不能去做，因此一直拖到现在。
而看起来，他沈约就是老人一直等待能成事的人！
若非如此，老人为何连太阳都等不及升起，就来见他沈约？
这神秘的老妪，却有着极为干脆爽朗的性格！
脑海中迅疾做出了诸多判断，沈约仍在等待。
“我叫石田秀子。”
那老妪并没有让沈约失望，坦诚道：“我本名不叫石田秀子。你也应该知道的。”
沈约微微点头。
这个老妪绝不简单！
能在住吉会占据重要位置，又是军火之王布图索夫养母，怎么能会简单？
“不过你可以叫我石田秀子。”
那老妪对礼节不太注重道：“名字只是个代号。你对他恭敬，叫他什么都一样。你对他不恭敬，表面叫他皇帝，背地骂他狗杂种也是有的。”
沈约微微一笑，“我和他们一样叫你奶奶好了。”
石田秀子愣了下，半晌才微笑了下，“好。”
沉默了会儿，石田秀子接着又道：“我迷路了……迷失了回家的道路！”
她蓦地这么一说，松野芳华才要开口，石田秀子止住道：“芳华，你听着就好。我和沈约……说的话，你不见得会明白。我们说的事情，也不是你能插手的事情。”
松野芳华“嗯”了声，神色微有黯然。
石田秀子继续道：“我一直都无法回家！”
沈约眉头微皱。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吧？”石田秀子问道。
没人能明白老妪在说什么。
沈约声音缓缓，却石破天惊道：“你难道是从未来世界过来的？因此无法回转？”
一言落，松野芳华茫然不解，墨镜却是神色凛然。
石田秀子先是眯缝起眼睛，随即大笑了起来，她笑的前仰后合，却又有着撕心裂肺的样子。
谁都难以形容她的心情。
松野芳华递过了一方手帕。
许久，石田秀子用手帕擦了下眼泪和鼻涕，反问道：“你为什么这么猜测？暖玉和你说的？”
沈约微感震惊。
石田秀子竟然认识暖玉？
那暖玉还让他来找石田秀子？
暖玉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
沈约感觉自己有点接近了真相，但又有些偏差。
半晌，沈约终于道：“适才听芳华小姐说，你能预知，而且听起来还很准。你收了布图索夫为养子，却养出个军火之王，以你的性格? 不像是和军火之王搭界的样子。你更像是早知道他会成为军火之王，这才收养了他？”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这是千古的规律。
石田秀子能教出松野芳华、墨镜这样正直的人? 松野洋平看起来也是极懂道理，并不蛮横? 这从侧面说明，石田秀子为人睿智? 布图索夫的性格的养成，和石田秀子关系不大。
松野芳华完全不明白的样子。
石田秀子轻叹一口气，并没有否认。
“因为你来自未来? 你才知道这些事情? 你知道谁会发迹? 就会做出有利于自己的选择。”沈约缓缓又道。
石田秀子又笑了起来，“很有道理。”
“你能在住吉会扎根? 也是类似的道理。”沈约慢慢的说道，内心感觉他说的还有偏差！
很有道理，却不见得是正确的。
只能说是有理论支撑的一个合理推测分支。
但这不妨碍沈约继续刺探? 他的原则从来都是——真相是应该自己想到的，别人叙说的，你无法肯定藏着什么。
“你知道布图索夫有用，这才收养他，然后请他帮你寻找月亮门。”
沈约又道：“布图索夫维持着东瀛的习惯? 那是因为你的缘故。但他应该和你没有太久的相处时光? 长大后更会有自己的主见。”
石田秀子微微点头，喃喃道：“孩大不由娘啊。”
“月亮门不是很好找，也很贵重。”
沈约缓缓又道：“布图索夫全力去找月亮门，但得知月亮门的价值后，对是否将月亮门给你已经有了犹豫。他只给你一个月亮芯，却将月亮角拿出去拍卖。”
他知道贪婪可以深切的改变一个人。
哪怕石田秀子是布图索夫的养母，但在金钱、权利的诱惑下，很少有人会坚持亲情。
暖玉认识石田秀子，因此知道月亮角在布图索夫手上一事，这才终于动手绑架了布图索夫，取回了月亮角？
在暹罗的时候，布图索夫的贪婪已经不可救药。
石田秀子苦涩笑笑，掏出一个小巧的玉石项链。
“很多年了。”
石田秀子喃喃道：“我费尽了全力，只得到一个月亮芯，可说太没用了。”
沈约摇头道：“奶奶怎么会没用？你最少有个墨镜这样的乖孙子，还有芳华小姐这样的聪慧孙女，对于很多老人来说，这已经是最有价值的事情了。”
墨镜、松野芳华微有意外。
石田秀子看了两人一眼，喃喃道：“他们很好，对我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还是很尊敬，这才是发自内心的善良。不过……他们本质就是好的。”
墨镜和松野芳华的内心一时间不知什么滋味。
“可你还想回家，回到属于你的未来世界，那里或许也有你的家人。”
沈约再提未来世界的时候，见石田秀子没有什么激动之意，感觉自己方向错误，不过仍旧坚持道：“因此你在努力的寻找月亮门，因为月亮门之后通往的不是月球，而是未来世界。月亮门本是连接未来和现在的一条通道！”
墨镜悚然动容。
松野芳华更是如听科幻片一样。
石田秀子沉默许久，“这些难道是暖玉给你灌输的理念？”
沈约瞳孔微缩。
灌输不像是个好的动作。
石田秀子这么说，已经暗示他……他推测的很有问题！
638节 真相在今天！
室内沉寂了片刻。
沈约一时间想着其它可能的方向。
石田秀子轻叹一口气道：“原来真的是暖玉在骗你。”
不止沈约能够见微知著，这个睿智的老人显然也有洞察世事的目光。
能指导松野洋平的住吉会，领养布图索夫的女人，靠的绝不是一些预见，而是因为她本身也散发着睿智的光芒。
沈约看着老妪，不由得想到暖玉曾经几次对他强调的事情——你不要信我！
“那暖玉看起来很成功了。”
石田秀子看着沈约微有迷惘的表情，“她能将你这种人如此误导，看起来还是花费了很多的功夫的。”
话音顿了下，石田秀子慢慢说道：“你绝对是个有主见的男人。有些男人的主见不过是固执，你的主见，却能激励你发现真正的真相。”
沈约感慨老人的细心，却在想着老妪方才说的话，喃喃道：“误导？”
看起来他的方向全然错误了？
他早有一个想法——暖玉是从未来来的，未来因为人间凶器的缘故，已经趋近于毁灭，而暖玉到了现在，所做的一切努力，针对李巨人、四大家族，就是为了改变未来的覆灭！
可哪怕暖玉，也不能任意穿梭现在未来之间。
月亮门是连接现在、未来的关键通道，暖玉为了这个，才竭力的去寻找月亮门，做出一条回转未来的通道。
现实已经被暖玉搅合的支零破碎，暖玉看起来已经改变了未来的走向……但苦于无法知道未来的情况，这才使用月亮门……
但暖玉……一直在误导他沈约，只是因为暖玉和她自己说的那样，从来不信任沈约？
可有时候，他却感觉到暖玉是相信他的。
本来极为冷漠的暖玉，和他见面的过程中，渐渐有了暖意。
虽然暖玉刻意在遮掩自己的情感。
石田秀子留意着沈约的微妙表情，似乎读出很多信息，“你应该已经想到了，我和暖玉是一类人。”
沈约目光微闪，重新振作了精神，“你们来自同一个世界？”
不是未来世界！
那是？
沈约脑海光亮一闪，有了另外的一个概念。
那个概念让他为之心悸，但感觉仍有很大的问题。
石田秀子露出欣慰的表情，安慰道：“男人不怕失败，从来都不用怕。只要你想站起来，你就一定能站起来。怕就怕那些天生就想找个依靠、没有依靠就不能活下去的男人。”
沈约笑了笑。
石田秀子随即道：“暖玉既然刻意隐瞒，我就不好说出更多的事情。毕竟……我要依靠她才能回家。她若不开心，放弃和我的合作，那我可得不偿失。”
前往另外一个世界？
沈约心念一闪? 听石田秀子又道：“但我还想唠叨一句，你不能太怪暖玉。因为断了翅膀的飞鹰混迹在豺狼鬣狗之间? 如果不想成为卑劣的鬣狗豺狼，还想着重返天空? 为活下去? 她就只能用豺狼鬣狗的方法。”
说话间，石田秀子眯缝着眼睛看向窗外。
窗外仍是漆黑一片。
可黎明看起来已经不远。
“若是可能的话? 谁会呆在阴暗潮湿的环境? 谁都会选择在明媚的阳光下晒着太阳。”石田秀子叹口气道：“可始终是阴天? 你能如何呢？”
沈约感觉石田秀子形容的很贴切。
“她应该是实在太紧张了，太害怕失败了。”
石田秀子轻吁道：“就和我一样。如今这件事已是我生命中最后的意义，对于暖玉来说? 这更是她一生的意义所在。”
苦涩的笑笑? 石田秀子喃喃道：“对暖玉来说，是真正的意义。很多人已经不知道? 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了。”
看着沈约? 石田秀子慢慢的说道：“如果可能的话，请原谅她。”
过了一会儿? 见沈约不语，石田秀子喃喃道：“我或许有些强人所难了。我应该说……如果可以的话，请不要恨她。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对于这样的一个人? 你怎么能强求更多？”
沈约沉默无语。
半晌? 在石田秀子终于停下来后，沈约问道：“奶奶，你要做的正事究竟是什么？”
石田秀子微笑道：“你看起来还想知道更多。”
松野芳华忍不住想为沈约讨个公道——奶奶你根本什么都没有说啊。
沈约微微一笑。
“无论你以前做了什么努力，如何着急，但你今天不用急了。”
石田秀子缓缓道：“今天……在今天，你一定会得到答案的！”
沈约心口剧烈的跳动下，也看了下窗外，“月亮快要消失了。”
他早看出石田秀子的激动。
石田秀子的激动和月亮门有关。
沈约出言故意试探，但他已经有了九成确定，石田秀子最后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到月亮门开启，前往属于石田秀子的那个世界！
如果石田秀子说的没错，今天有答案，那就是意味着今天月亮门会开启！
这几乎是肯定的事情。
可如今已近清晨，月亮门的开启应在月亮对地球影响最大的时候。
这么说来，月亮门会在今晚月圆的时候开启？
还有大约二十小时的时间？！
开启之地就在福岛？
石田秀子微微一笑，已听出了沈约的言下之意，慢慢的将手中的玉石项链交给了沈约。
沈约微微发怔，没想到就这么得到了月亮芯。
没有任何波折？
可他内心深知，黎明不远，黑夜漫长，这最后的二十小时左右，绝对不会风平浪静的。
“这是你的东西……”沈约缓缓道。
石田秀子淡淡道：“这是个神奇的东西，但不是我的东西，我找它，只是因为它能帮我找到回去的路。但我对于它，并没有任何感觉。”
沈约笑了笑，老人清醒的很。
这世界有太多人在向目标奔行的途中，被路上的诱惑带偏了方向。
靡不有初，鲜有克终。
勿忘初心、方得始终。
这十六个字说起来容易，但真正能做到得又有几人？
“更何况……这不过是个诱饵。”
石田秀子的笑容蓦地有些孩子般的狡黠，轻声道：“你要想赚笔大的，不撒出点诱饵怎么能够赚得更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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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9节 预知的本质
石田秀子说的很有深意。
沈约闻言目光微亮。
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副画面，明月之下，有人影憧憧！
再次预知？
是今晚的事情？
沈约凝神中，石田秀子见状却是神色微惊，突然一把抓住了沈约的手腕。
石田秀子见到沈约后，一直如忘年交般。
一老一少始终谈的兴致盎然，因为二人的观念本合，谈论各种问题丝毫不见隔阂。
可沈约脑海中闪过一副画面，感觉自己在预知的时候，石田秀子突然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别看老人老态龙钟的样子，但手上力道仍足。
松野芳华立即道：“奶奶，你要给沈约算命吗？”
沈约微惊，但他没有动。
他始终没有感觉到老人的恶意。
石田秀子抓住沈约的腕子，看着沈约，像把脉，又像是相面……
沈约却感觉到空中有丝丝缕缕的无形波纹向他漫了过来。
那实在是种很奇特的感觉。
像是风吹，像是水侵，又如同你置身大自然之中，感觉到自然的本来如此。
感觉并没有入侵他的脑海，只算是在他大脑外围转了一圈就退了回来。
石田秀子在思想入侵？
可又不像！
沈约判断中，石田秀子慢慢的松开了沈约的手腕，喃喃道：“原来这样，原来这样。”
哪怕沈约都不明白石田秀子在说什么了。
石田秀子绝不是个简单的老人！
沈约暗自惊奇，他在伊始就有这个判断，但是那是以果推因，以事实为判断基准。如今老人握了他的手又松开，他才发现，这个老人竟像有种奇特的能力。
望向半空良久，石田秀子这才点点头，突然道：“你相信预言吗？”
“什么？”沈约下意识的反问一句。
从未来世界回转自然可以预言，这个话题他已经提及，石田秀子为何突然再次提及。
石田秀子的目光变得复杂，似想到了什么，开口说道：“世界上有千奇百怪的预言。很多时候，都是玄之又玄，让人不信又忍不住相信。”
沈约“嗯”了声，感觉这个话题可能和老人摸了他的手腕有关。
“未来世界的人如果到了这个世界，可能会做出某些精准的预言。”、
石田秀子看起来虽老，但思想却很是新潮，“但我想说的预言，却是排除这种情况的预言。”
似想了想，石田秀子慢声道：“在我看来，预言就是一种计算！”
沈约喃喃道：“计算？”
还有不到二十小时，还要下饵钓鱼，而且上钩的人绝对不少。
沈约还在回忆自己方才预知的那个场面。
场面上，月更圆，人影憧憧? 均是处于暗处！
但看周边的情形? 好像就是这里的山川。
如果他没有想错，月亮门的开启就在左近，而且吸引的人绝对不在少数。
这个现今已经少有人住的山村? 看起来就要有场震撼明暗世界的盛典出演。
老人知晓！
石田秀子既然知道暖玉? 和暖玉一直联系，肯定知道很多事情。但她这时候还在谈及预言的事情。
为什么？
石田秀子继续道：“计算就是试图在纷杂的表象中找到规律? 很多数学家对这个世界建模时，就是试图简化次要因素，加入主要条件，找出这个世界运行的基本规律。”
松野芳华听的目瞪口呆。
她大学未毕业? 如今接触的算是这个世界先进的一面。
二十一世纪了? 最重要的是人才！
灰色组织也是这般想的，因此灰色组织的子女都会去上高等学府学习下先进知识，再去上流社会镀镀金、学一下肮脏的手段。
这样的人再进灰色组织，就算有了工作经验和履历，可以用现代化的手段? 勉强干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松野芳华对这个套路熟悉清楚，也能保持清醒，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过，一直和她只是讲讲做人道理的奶奶，居然和个大学讲师一样。
有的大学讲师恐怕都不如老人讲的明白。
石田秀子接着道：“这种建模和科技结合，就是电子程序的前身，是人类对世界进行预测的一种手段。”
沈约微微点头，“不错。”
但他更关心的是——石田秀子讲这些的用意。
一切始于老人握住他的手腕之后，这个顺序，他清楚记得。
事实上，他的逻辑，也是他独特的程序。
“程序可以简单，也可以复杂。”
石田秀子继续道：“这涉及到逻辑，以及世人对这个世界的理解。你理解的样子，通常就应该是建模的样子。”
沈约再次点头。
他听出老人说的是极为认真的，而且老人对这些也是有研究的！
这绝不是一个世俗的巫婆！
“可事到如今，始终没有哪个科学家可以建模预算未来的走向。为什么？”石田秀子突然问道。
沈约顺着老人的意思道：“因为他们的建模并不正确。”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南辕北辙如何能得到正确的结果？
石田秀子笑了起来，“和你这个孩子谈论问题，是让人愉快的事情。不错。我在这个世界活了许多年，也见过很多优秀的人物，但却从未有过优秀预知建模出现，因为他们对这个世界的理解都是太多片面。”
顿了片刻，石田秀子认真道：“更何况，什么是次要因素，什么是主要因素？那些建模的人，也不明白。”
带着嘲讽，石田秀子道：“他们连自己是什么都不明白，却试图建模预知自己周边的未来。这如果用古人说的一句话，那就是以其昏昏、使人昭昭。芳华，你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松野芳华立即回道：“这句话说的是，你自己糊里糊涂，却还想别人明白世间真理的意思。”
见奶奶点头，松野芳华见缝插针道：“这么说……这个世界不是永远没有预知的人吗？”
石田秀子道：“有得。目前只是一些简单的机械预知。如同送份盒饭，我们可以预知送达的时间。如某些电脑程序，运行某个指定步骤操作，我们可以得到某些可能的结果。”
沈约终于道：“既然有简单的机械预知，那就可能有、有别于机械的复杂的情感预知？”
640节 超强大脑
老人说的内容，一些新潮的年轻人都是无法理解。
理解这些东西是需要动脑子的。
沈约却是清楚明白，要预知一定要明白规律的，世间活动都是以人为基础的运作，可世人连自己的一切都搞不明白，却来预知所有的人类活动，本身就是不切现实的行动。
石田秀子听闻沈约所言，轻吁一口气，“不错，你说的没错。但你说的这种预知，就要加上了人类的因素。这世界本来简单，但自从加入人类后，世界就变得复杂起来。”
看着沈约，石田秀子慢慢的说道：“人的潜能无限，一个人可以衍生的情感分支，已经比最复杂的电脑推演的支路都要多。”
墨镜有些不同意，心想现在的电脑比人脑可强悍很多，速度又快，奶奶说的话未免武断。
石田秀子突然道：“心正，电脑虽然速度更胜一筹，可我说的是支路的数量，而非速度。”
墨镜霍然站起，一副惊骇欲绝的样子。
松野芳华吓了一跳，“你见鬼了吗？”
墨镜指着老人，“奶奶……你？”
他虽知道老人会预知，也相信老人的预言，可从未想过老人竟然读知了他的想法！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石田秀子见到墨镜的惊诧，微微叹口气道：“你很吃惊我可以读到你的思想的，是不是？”
见墨镜点头，松野芳华也是吃了一惊，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沈约微有动容，他知道暖玉有读取别人思想的能力，没想到这个老人亦有，而且她身边的人居然不知道！
这个老人实在能忍。
暖玉和老人看起来是来自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的人，都有这般神奇的能力？
石田秀子看着墨镜，轻声说道：“这些年来，我早就和你说过，你眼睛不好用，反倒利于你发展别的感官的功能，你师父也是这般教你，但你总是难以更进一步，你知道是因为什么？”
墨镜嗓子有些发干? “我不清楚。”
“要做成一件正确的事情有三个必要的条件。”
石田秀子轻声道：“一个是信? 一个就是正确的次序，第三个条件就是真正的领悟。”
墨镜仍是茫然的样子。
“中人不可上语。”
石田秀子轻轻摇摇头道：“其实你师父曾多次的提醒你，他没有藏私? 教你的是正确的次序。你对师父有信任的? 但你对教法却是不信的。”
略有遗憾，石田秀子缓缓道：“不信的人就不会想着去理解，不理解、无法领悟更不会想着去实践，因此你虽有正确的导师，却始终达不到师父告诉你的境界。今日是我……最后对你强调此点。”
墨镜一呆。
松野芳华也听出了什么? 难过道：“奶奶，你真的要走了？”
石田秀子摸摸松野芳华，微笑道：“谁会不走呢？”
她虽然豁达? 但知道终究要离开这些已经是亲人的孩子? 难免还是有些不舍。
“那你带我一起好不好？”松野芳华突然道? 她也知道根本无法挽留奶奶，因为她听得出? 这是奶奶此生唯一的机会。
墨镜身躯震颤。
石田秀子眼中终有泪光，“傻孩子? 这就和去西方极乐世界般? 去了……”
松野芳华听老人这般说，很有一去不返的模样，更是神伤。
石田秀子看了眼窗外。
曙色已现。
最黑暗的时间已经过去。
过了一会，石田秀子再次望向了沈约，轻叹道：“我还是摆脱不了生离死别的一些情感。”
“因此我们才是人。”沈约若有所指道。
石田秀子有些怅然，“是啊，如果一个人变成了机器，他还是人吗？”
她突然说了这么一句，随即回到正题，“人脑虽有电脑无法比拟的复杂，但电脑都能推知一些次序，而人脑却比电脑逊色了许多，你知道为什么吗？”
沈约认真思考道：“一来是因为人脑内在逻辑很是混乱，二来呢……人脑也会遗忘。”
石田秀子微微点头，盯着沈约道：“你说的不差，但你却忽略了一个最为关键的因素。”
“奶奶请讲。”沈约虚心道。
石田秀子沉吟片刻，似在思索什么，终于道：“那最重要的因素就是——人脑缺乏如电脑那般稳定且快速的运行计算速度！”
沈约立即醒悟，“不错！”
混乱的逻辑，时灵时不灵的记忆，让人脑呈现有心无力！
老人一言切中要害。
“如果一个人的大脑有如电脑cpu那样的计算速度，有如电脑存储那样的记忆，然后……”
石田秀子一霎不霎的看着沈约，“他又通晓各种人类的情感，明白情感演变的分支，同时还是置身事外……嗯，置身事外很重要。”
老人认真道：“因为置身事外，不用主观的情绪，他就可以对加入的各种因素进行运算，最终……”
沈约脑海中有如闪电划过，失声道：“那他就可以如电脑程序般，得到计算的结果，这就是奶奶你一直所强调的、预知的真意？”
他内心极为激荡。
因为老人的言语，让他清楚的认知一片他曾经模糊的领域。
而他以前似乎听到过相似的理论。
稍微回忆，他已经想到了暖玉曾经说过类似的话。
是在本港的时候，暖玉突然出现，借用金鑫之口说过类似的话。
——别人在演戏，他在看戏；别人在下棋，他在观棋，他从不会以个人主观、情感来推断，而是融入其中的每个角色中来观察角色撞击会发生的各种可能……
——最重要的，他要有个最优秀的脑袋时刻记住推演出来的无限可能！
——唯有冷静，才会减少感情投射，避免推演出多余的变化；唯有真诚，才会有置身事外的清醒。唯有思维缜密，方可将所有的变数汇聚在一起。唯有有个别人没有的大脑，他才能做以上这些事情！
当初他追踪暖玉，无暇细想暖玉言语深意，可是暖玉当初说的内容或许不同，意思却几乎和石田秀子说的一模一样！
“我强调预知的真意是什么？”石田秀子反倒波澜不惊道。
“一个人，如果通晓世间情感，有正念，有个别人没有的大脑，如同电脑般的大脑，可以承受住复杂的运算，而且记得住复杂的运算，那他就有预知未来的可能。”
沈约激动道：“预知就是计算各种因素叠加的结果，这世上……”
他想问句，这世上会有这种人吗，却突然怔住。
他能预知，他多次预知了将来才会发生的事情，而且偏差不大。
那不是命运。
而是他算出来的可能！
石田秀子看着沈约，轻淡道：“是的，这世上本没有这样得人物，也没人可以预知。可是你却可以预知。不是因为你来自未来，而是因为你有个这世界上的世人、根本没有的超强大脑！”
641节 诱敌
沈约脸色有些苍白。
他少有这般震惊的时候！
并不是震惊石田秀子说他有个旁人没有的大脑，而是因此推知一些更多的可能。
石田秀子说的合情合理。
人类的大脑皮层本和动物不同，容量更是比某些动物多上数倍。
根据科学研究，这是人类为了适应社会化、大脑自发演变的结果。
如果有一天，大脑超级进化，变成电脑般，就可以预知未来。
如今在这个世界，一切的设想不过是科学幻想。
可他沈约却真实的拥有这样的一个大脑。
虽然不能经常预知，但他既然可以准确预知，就说明他的大脑已经很不一样。
石田秀子在暗示——他沈约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物！
那他来自哪里，和石田秀子、暖玉一样，来自同一个世界？
凝望着沈约的表情，石田秀子微微点头道：“你终于想到了。”
沈约瞳孔微缩，老人已经读出了他的思想？
方才奇异的波纹漫过他的大脑，是老人在扫描他的大脑？类似现代的脑部造影ct一样？
神奇不可思议，但真实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微微的吸气，念了两句咒语，沈约终于道：“难道说奶奶你……”
他感觉石田秀子也可能预知。
石田秀子的脸上又现出一股奇异之意，她再次抓住了沈约的手腕。
波纹再度浸来。
沈约止住话头。
过了一会儿，石田秀子喃喃道：“原来是这样。你是这个世界的修行者，怪不得你平复情绪如此之快。”
沈约扬眉道：“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题。很好。”
石田秀子微有激动之意，“电脑cpu经过大量的计算，会发热，如果处理不当，会有短路的可能。”
沈约一怔，反问道：“人脑也会如此？”
“当然。”
石田秀子理所当然道：“计算就要消耗能量，产生热量，如果使用不当，预知后大脑被烧死也是有可能的。你能很快平复情绪，就是散热系统极佳，这是很大的优势。”
沈约有些意外。突然想到暖玉也是个修行者，她看起来也应该明白这些？
看着沈约，石田秀子补充道：“在这个世界，智者短命多半就是因为用脑过度的缘故。”
随即哂然笑笑，石田秀子又道：“但他们又称不上真正的智者。如果真的睿智，就应该对自己的大脑多加保护才对。”
沈约心中一凛。
“就因为预知计算很有点儿危险，我又有点情绪化，这才不能预知。”石田秀子喃喃道。
沈约微有发怔，心道你如果不能预知，又不是来自未来，那为什么能知道很多事情。
石田秀子如孩子般笑的狡黠，似听到沈约的心声，“这就需要很多睿智的举动。”
沈约暗自惊诧，心道如论倾听心声的能力? 石田秀子似乎比暖玉还要高明一些。
当然? 暖玉的能力究竟如何? 没有人知道，她或许一直隐藏着自己真正的能力！
石田秀子的声音突然变得响亮一些，“你不要觉得我们那个世界是个鬼神的世界，其实也是和你们差不多。你这种人物，在我的那个世界? 也很稀有的。”
沈约脸色微变。
突然感觉到有丝危险迫近。
石田秀子嘴唇轻动? 可突然像用意识传给他一句话——要做事了！
——做什么？
沈约对这种思想联系方式并不陌生。
他脑海中光亮一闪? 感觉有两个黑衣人靠近庭院。
石田秀子眼中闪过丝光亮。
似乎沈约每次预知、遥感的时候，她也会有反应！
或许石田秀子的那个世界，这种人很多。
或许这种感觉让石田秀子有种家的感觉。
沈约内心暗自猜测? 对于来人没有过于介意，因为他感觉到那两人的举动，多少有些畏缩。
这种人更像是鸡鸣狗盗之辈，墨镜出手都能轻易解决。
石田秀子回道——你这么聪明的人? 当然知道如今是个乱局。有狮虎出现的地方? 就很难让豺狼鬣狗公然现身。
沈约脑海中反问——下饵的目的是什么？
石田秀子嘴角带着微笑? 招呼松野芳华道：“芳华，再给沈先生倒杯茶。”
松野芳华这才发现沈约的茶杯早空，稍感歉然。
她很专注的希望加入奶奶和沈约的话局，可惜的是——她尽全力，也不过明白几成。
专心之下，让她忘记了一些别的事情。
墨镜突然道：“天都要亮了，不如先休息一下吧？”
他向沈约使个眼色。
沈约知道墨镜也听到屋外有人，悄然在示警，并没有理会，因为石田秀子在他脑海中道——先不用管门外的人。很多人已经知道月亮门在今夜开启。
内心微颤，沈约暗想这老人的第六感原来也是如此敏锐！
这本来是人迹稀少的村子，平日人少，大清早的前来更是目的诡异。
门外究竟是谁？
难道是第一批鱼儿已经开始上钩？
——是暖玉散布的消息吗？
沈约猜测到，他这么猜测并非无因——从潜入坂田横夫的产业后，一切变化都在向失控发展。
唯一能对全局有清楚了解的只有暖玉！
布局下饵钓住对手，达成暖玉自身的目的，素来都是暖玉的强项。
见石田秀子微微点头，沈约随即在脑海中问道——暖玉还想钓什么？
——无论她想钓什么，你已经必须倒下。
石田秀子说了句让沈约稍感意外的话——你就是狮虎，只有你倒下了，戏才可能继续演下去。
沈约暗自皱眉，心想道——让我倒下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他绝非自负，可知道演戏就要做足戏份，没有道理的倒下，反倒会让人生疑。
根本不用多问，他也知道自己已是个极佳的诱饵。
为了他这个诱饵，已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抢！
石田秀子见沈约明了似不反对她的主意，轻轻点头，微微起身要拿过松野芳华拎着的茶壶。
“奶奶，我倒茶就好。”松野芳华说道。
石田秀子坚持道：“这可能是我给你们倒的最后一杯茶。”
松野芳华眼圈突然红了。
她不太明白石田秀子究竟要去哪里，但感觉这一别，只怕是遥遥无期。
她内心始终有个关切的问题。
沈约会去吗？
不会！
绝对不会！
那既然是回不来的地方，奶奶肯定不会要求沈约去的。
再说沈约也不傻。松野芳华内心安慰着自己。
石田秀子给三人倒了茶，举起面前的茶杯道：“喝了这杯茶后，大伙就休息吧。”
沈约接过茶杯，嗅不到什么异味，同时感觉潜来的两人已经到了窗外！
——你喝完后，就可以见机倒下了，决战还在后面。
石田秀子平静得喝着茶。
沈约拿起茶杯抿了口，舌头并没感觉到异样，缓缓的将一杯茶饮下……
642节 第一条鱼
喝完茶，沈约没有立即倒下。
他缓缓的站了起来，“叨扰奶奶许久了，我们先去休息了。”
石田秀子微笑道：“好的。”
见松野芳华起身，石田秀子轻声道：“你就不用送了。他们休息的房间，并没有太远。”
松野芳华有些脸红。
沈约和墨镜走到门外，墨镜悄然伸手向院墙的一处角落一指，打了个哈欠道：“沈先生，先休息吧。”
认为沈约肯定会明白他的意思，墨镜看起来要开房门，突然身形一闪，已经迂回到了藏人的角落。
有一人正躲在哪里，见墨镜鬼一样的赶到，惊慌中站起，转身要跑，却早被墨镜一脚踢中了屁股。
那人滚了出去，正滚到院中花花草草栽种的地方，顺便惊起了同伴。
同伴心中暗骂，同时纵跃而起，就要向最近的院墙窜去，可见到沈约就站在面前，吓的腿一软，竟然扑通跪了下来。
沈约皱了下眉头，问道：“谁派你们来的。”
是两个小角色，根本不值得动手！
跪下那人立即道：“是松野洋平先生的吩咐！”
他话才落地，墨镜一脚扫中他的后脑，那人立即晕了过去，另外一人见状，忙道：“不要杀我，的确是……”
见墨镜霍然望来，那人的话倏然咽了回去。
墨镜的脸色有些难看，看起来想要上前，但感觉沈约盯着自己，微有犹豫。
沈约淡淡道：“怎么不让他说完？”
墨镜声音有些异样，“肯定不是松野先生的吩咐，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二人！”
“住吉会的人，你都认识？”沈约脸色似有变化。
墨镜立即道：“是！入住吉会半年以上的人，我全都记得。”
沈约微微笑道：“即便你认为他是说谎，也不用着急让他们闭嘴的。难道，你感觉……他们会说出什么你不想听的事情？”
“不是这样的。”
墨镜有些焦急，“沈先生，我不想……”
他话未说完，突然露出惊骇欲绝之意。
沈约的身躯晃了下，伸手摸了下额头，突然双眼泛白，倒了下去！
“沈先生……”
墨镜很是意外? 从未想到像沈约这样的人? 也会有晕倒的时候！
上前一步，到了沈约面前? 墨镜下意识的一探沈约的鼻息……
沈约的呼吸很是微弱? 是昏迷过去的现象。
“沈先生……”
墨镜举止慌张，搞不懂沈约为何会在这种时候倒下，可见沈约始终不醒? 霍然望向立在一旁的那人。
那人正在玩着手机。
没有认为那人是网瘾少年? 墨镜一把夺过那人的手机? 喝道：“你要给谁发消息？”
“他是给我发消息！”
一人在院门处回道。
晨曦方明。
但四处看起来还有些阴暗的色彩。
墨镜没有去看，但一听到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身躯不由的颤抖起来。
终于还是缓缓向院门的方向望过去? 见到那威严的人正在威严的看着他? 墨镜语带迟疑道：“松野先生？”
院门处站立的赫然就是住吉会的会长松野洋平！
屋门一响。
院中的动静终于惊动了房内的松野芳华? 她推开门看来，发现父亲出现在院门前? 不由一怔? 等看到沈约倒在院中? 内心着实惊骇。
几乎是飞扑到沈约的身边? 松野芳华摇动着沈约身体? 焦急道：“沈君……沈君……”
不闻沈约的回答，松野芳华急的眼泪几乎要流淌而下，立即拿出了手机，就要拨打急救电话……
“不用找医生了。”松野洋平冷冷道。
松野芳华霍然扭头看向父亲，头一次感觉如同看待陌生人一样。
“为什么？”
问话的时候，松野芳华一颗心是悸动的，她隐约感觉……沈约的晕倒，和父亲有关。父亲突然变得这么冷漠，很有些与沈约为敌的味道。
“因为他中的是一种极为特别的毒药。”一个男人从松野洋平身后站了出来。
那人看起来已经有了一把年纪，显然不太喜欢头发中间的一道白月光，遂用两边的头发来遮挡。
松野芳华见到那个男人有些发怔，她不认识那个男人，但她一见到那个男人，就有着深切的厌恶，因为那人一张兴奋的脸上，还写满了对权利的贪婪。
“安井议员？”墨镜喃喃道。
那个老男人赫然就是东瀛的安井议员！
在暹罗时，安井议员的妻子被杀，这是个国际新闻，安井归国后一直闭门谢客，不接待记者。
这不是闭关修炼，而是因为政客都知道——一个再劲爆的话题，如果没有持续的反转剧情吸引注意力，都会被新的话题所取代。
没什么对错之分，只有热不热闹而已。
世人就是如此的善忘。
安井闭门谢客几个月，发生在身上的事情，就可以当作没有一样。
可谁都想不到，安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盯着晕倒的沈约看了一会儿，安井议员转望松野洋平道：“松野先生，沈约会昏迷多久？他真的晕了？”
“看来安井先生还不信任我们的手段。”松野洋平淡淡道。
松野芳华忍不住道：“父亲，为什么？”
她一听二人的交谈，已经知道沈约的昏迷，绝对和父亲有关。
可她一时间想不明白，为什么不久前还惺惺相惜的两个男人会拔剑相向？！
难道一切……都是父亲虚伪的伪装？
一念如此，松野芳华的心如刀割一样。
松野洋平并没有回话，他或许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安井注目着松野芳华的气愤，突然道：“看来一切内情，令千金还不知晓。”
松野洋平轻淡道：“很多秘密，本来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安井议员从政多年，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安井笑了笑，但眼中仍有警惕之意。
松野洋平见状随即道：“墨镜，把沈约绑起来！”
墨镜身躯微震，“松野先生……”
他有千言万语，一时间不知如何说起。
松野洋平眼中闪过丝凌厉，“你难道想要违抗我的命令。”
微风过，墨镜的身躯微微颤抖。
安井将一切看到眼中，略有惊诧道：“松野先生似乎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给墨镜？”
松野洋平轻叹一口气，“若非如此，又怎么能让沈约这样的人上当？安井先生，在暹罗的时候，你忘记了……沈约的所作所为吗？这人狡猾非常，一点风声都会让其警觉。”
安井微微的点头，赞叹道：“松野先生果然谨慎，也不枉我和你合作。可是我还觉得应该更稳妥一些……”
安井缓缓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开启了盒子，露出了里面得一个针管。
“将这药剂注射到沈约的体内。”
安井议员露出老狐狸一样的微笑，“松野先生就不但会收到我的尾款，还和我们达成了正式的协议，以后我们会帮助住吉会，成为东瀛的第一组织！”
643节 天生抗药
沈约听到安井的要求，稍有些诧异。
他是清醒的。
在石田秀子说起要让他倒下的时候，他就知道钓鱼行动已经开始。
他是食人鲨，那肯定没几个人想要靠前吃他的肉，但他变成了胖头鱼，很多人还是想分点他的肉的。
想吃唐僧肉的女妖怪很多，可想吃孙猴子肉的，几乎没有！
故意装作昏迷，沈约随即进入禅修之境。
禅修进入四禅的境界，就可以断了自身的呼吸和心跳。
他倒不用装死。
装作昏迷的样子，他只要放缓呼吸和心跳就好，对很多人来说，放缓呼吸可以，但放缓心跳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可对于一个修行者来说，减慢自己的本能生理活动，本来就是禅修的入门基础。
他感觉墨镜没有参与此事，根本不知道松野洋平的计划，但隐约知道什么风声，因此才用言语试探。
事实如他预料。
不过安井第一个跳出来，倒很让沈约意外。
在暹罗的时候，动乱的源头，就是由安井议员的妻子之死引发的。
在沈约想来，安井只是个专心耕耘自己家草地的绿帽男，心气是有的，本事不见得有的。
可如今听到了安井的提议，这家伙居然还是有点野心的？
松野洋平望着那针管不语。
安井议员脸上的怀疑之意无法遮掩，“难道不行吗？”
他看起来是个老狐狸，不会见到块肥肉就冲动的上前，因为习惯，总要看看四周有没有陷阱。
松野洋平笑了笑，“议员先生看起来还是不信任我们了。”
安井举着针管的手没有放下来。
“墨镜，你先绑好沈约，再让安井议员给沈约打针。”
松野洋平多少有些嘲讽道：“千万不能让我们的议员先生有丝毫生命危险。”
安井听出松野洋平的讽刺，却没有回话。
多年的从政经历让他明白一点，有时候，面子不是那么重要的。
死人不会有面子。
能笑到最后的人，才有资格谈论面子的问题。
松野芳华见墨镜逼进，霍然站起来道：“父亲，你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松野洋平冷冷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你现在需要闭嘴，你如果不闭嘴的话，我想墨镜可以让你闭嘴！”
冷风吹。
松野芳华打了个寒颤，泪水涌上眼眶。
她从来没有听过父亲用这么严厉的语气对她说话。
墨镜稍显犹豫，最终还是用硬塑锁扣绑住了沈约的手脚，同时伸手轻碰了一下松野芳华的手腕。
松野芳华怔了下。
她比墨镜小了十来岁，墨镜对她一直当妹妹一样。
每次她闯了祸事，墨镜都会为她承担，每当墨镜不方便说话的时候，就会用这种方式提醒她——有事，我会帮你解决，你不要急。
松野洋平看到墨镜绑住了沈约，转头看向安井道：“议员先生要不要检查一下？”
安井议员轻吁一口气? “不用了。”
说话间? 安井很是兴奋的拿着针筒向沈约走去。
沈约感觉自己被捆着也能打死安井? 但他不清楚石田秀子的计划? 一时间反倒没有解决的方法。
——你不用担心的。
石田秀子突然通过思想和他交流——安井拿的是间谍系统常见的鲁米耶? 这种药物会让人立即陷入昏迷无意识状态，药效持续24小时。
——嗯？我如果昏迷过去? 也轮不到我担心了？
沈约心道——那我就让他扎一针？我昏过去，还能干什么事情？
——你最多只会短暂的眩晕。
石田秀子随即道——你有个超强的大脑? 你的基因……和这个世界的人不同。你的身体，本可以应对极为恶劣的环境。
沈约心中微动? 突然想到在大雪山密室的情形。
那时候他也被凤凰杀手扎了一针，但他很快的醒来? 难道说——他的身体对麻醉剂有抵抗效用。
安井议员不想让他死的，不然不用扎针? 直接打几枪就好。
沈约这般想着的时候，感觉针尖已经刺在他的脖颈上。
在脖颈的这种位置进行注射，是希望药物对脑部神经立即起作用。
沈约这般想的时候? 保持自己的灵台清明，就感觉有些灰暗昏沉的东西如同乌云般? 就要遮盖他的清明，似乎要将他拖入黑暗之中。
——物来则应、物去不留。
沈约立即以八字护念。
这是他的精神坛城。
在大雪山的修行者，都会有自己独特的坛城——或观佛像，或观光明……
坛城的意义就是护念！
保护自己的意识时刻不被红尘五蕴干扰，处于勤奋修行之境。
但这多是精神上的磨砺。
沈约为了保持自己的清明，下意识以坛城守护，却没想到那些如乌云般的东西才要侵入他的清明，遇到那八字坛城后立即退却。
那种景象如同水滴碰到了烙红的铁器，瞬间化作水气消散般。
——你比我想的更加优秀！
石田秀子的声音突然再次传了过来。
沈约闭着眼，并没有立即回答。然后就听到安井放心道：“松野先生，和你合作，我很愉快！”
亲眼看着药剂注射到沈约体内，安井的内心，就和当初的史密斯夫人一样，不再对沈约有任何戒心。
“那安井议员可以说说如何帮助住吉会了吗？”松野洋平轻声道。
“这里似乎不是个好的商谈地点。”安井看了下四周。
“里面请。”
松野洋平微笑道，“沈约呢？现在怎么处理？”
安井议员犹豫道：“他必须留在我的身边。松野先生答应过我，要将他交给我得。”
松野洋平并不理会女儿气愤不解的目光，淡然道：“没有问题。”
沈约心中多少有些奇怪。
他真没想到安井议员对他会有兴趣，而松野洋平的用意更让人难以捉摸。
他沈约蓦地到了福岛，墨镜都是无法传递消息，而松野洋平接踵而至，除了暖玉、石田秀子会向松野洋平传递这个消息，已经没有别的可能！
如果这是个陷阱的话，既然是由石田秀子、暖玉布局，那松野洋平一定也是布局的参与者！
不会例外！
如今诱人的陷阱已经开启，安井入彀却不自知。
安井如同一个战胜者般进入了房间，但看到石田秀子的时候，脸色终究还是变了下。
644节 庞大的工程
石田秀子端坐在房中，看见安井议员进来后，微微一笑，拎起茶壶倒了一杯茶。
看着立在门前的安井议员，石田秀子问道：“不喝一杯茶吗？”
安井议员呆立片刻，“原来你老人家也在。”
脱了鞋走了进来，安井在石田秀子面前不远坐了下来，“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的，我早就应该想到的……”
他如留声机一样，将话重复了几遍。
早有他的手下将沈约扛了进来。
房中静了下来，松野洋平也进入了房间，坐在一旁脸色似有些凝重。
“不喝茶吗？”石田秀子又问。
安井突然打了个冷颤，“不……不用了，我不渴。”
门外有几句争执声传过来，随着房门一响，松野芳华冲了进来，叫道：“奶奶……”
扑到石田秀子的面前，松野芳华恳请道：“父亲做错了事情，他不应该拿沈君做交易的，你让他放过沈君吧，好不好？”
她知道松野洋平对奶奶很是敬畏，那就如同一个孝顺儿子对母亲那般。
只要石田秀子开口，沈约就不会有事！
石田秀子眼中闪过丝怜悯。
沈约已不由的在脑海想道——芳华小姐不知情的。
石田秀子回道——做很多重要的事情，一定需要素人演员。
不知情的演员，才能让剧本出演的看起来更加真实！
沈约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当初他们找海明珠做助手，也是看中了海明珠本色的出演。
见松野芳华如此求情，沈约暗自感激。
安井突然笑了笑，“看起来，芳华小姐一直不知道石田女士的真正面目呢。”
松野芳华一怔，不知道安井是什么意思。
就听安井一字字道：“能培养出毒药那种人物的女士，怎么会被小儿女情怀所打动呢？”
房中静了片刻。
沈约微有吃惊之意。
毒药？
安井说的难道是版图杀手联盟排名17的那个毒药？
当初在本港，杀手盟排名17的毒药、排名第六的黑夜在甄金的重金聘请下，要对沈约下手。
结果是毒药被沈约所杀，而黑夜不敌沈约败逃……
可石田秀子居然是毒药的师父？
沈约立即气转全身，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石田秀子似感觉到沈约的异样，立即道——我和你说过了，飞鹰要想重返天空，有时候，就得使用鬣狗的手段。你担心我真的对你下毒吗？
沈约未动，回了句——怎么回事？
——你听下去，自然知道。
石田秀子并没有过多的解释。
松野芳华完全不明白的样子，吃吃道：“你说什么？”
安井淡然笑道：“芳华小姐，看起来令尊做的很多事情? 你也完全不知。”
看向松野洋平，安井道：“要不要我全部说出来？”
松野洋平神色不变? “这是个言论自由的国度? 嘴又长在你的鼻子下面，你要多嘴多舌? 谁都管不到的。”
安井听出了松野洋平的不满，却全不介意道：“事实上，这本来是令尊第二次派人暗算沈约的！”
松野芳华吃了一惊? 难以置信的看着父亲。
松野洋平仍旧无动于衷的样子。
沈约缓缓的调匀呼吸。
“我早和令尊达成了协议? 只要他帮我抓住沈约，我会给他很大的一笔钱? 同时会帮助住吉会成为组织的第一位。”
安井微微的吸气，却是为了平复激动的心情，“在本港的那一次，令尊派的人手失手了。我才给了令尊第二次机会? 这一次? 令尊并没有让我失望。当然了……”
拖长了声调? 安井缓缓道：“要不是石田女士的茶，我想沈约也不会轻易的倒下！”
松野芳华霍然看向了石田秀子。
石田秀子微微一笑，“安井? 你很聪明，和小时候一样聪明。你是怕我下毒，这才不敢喝我沏的茶，是不是？”
看着有些戒备的安井，石田秀子轻淡道：“可你小的时候，倒很喜欢我给你买的饮料。”
沈约微有惊诧，没想到石田秀子早就认识安井。
这个老人，似乎有着很多神奇的地方。
“如果要毒死你，我不必等到今天的。”石田秀子又道。
安井脸上显出尴尬，“石田女士，我只是不渴罢了。”
他虽是这么说，却怎么也不肯喝茶的。
为了缓和气氛的难堪，安井扯开话题道：“其实我最初看到石田女士的时候，石田女士还是和春天一样的美丽。”
男人好用眼决定美丑、女人喜用耳判断对错。
安井的这种形容很打动女人的耳朵，石田秀子听了也不由的笑了起来，“你还是和小时候那样，喜欢甜言蜜语。看来……你始终没有忘记我教你的成功技巧。”
沈约起了八卦之心，不知道那成功的技巧是什么。
安井倒是善解人意的揭开了答案，“不错。石田女士教我——我这样的人，不算聪明，又缺乏大智慧，想要走上成功的路很艰难，成为成功路上的一块砖倒是大有可能。可如果我依靠英俊的外表、多说好话讨女人欢心，还是可以出人头地的。”
沈约差点真的晕倒。
他从未想到石田秀子会这么教导安井。
听安井的意思是——这是很多年前，石田秀子说的话？
石田秀子为何对个孩子说这种话呢？
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石田秀子慢慢的说道：“我不会预知，但我会计算的，我算来算去，你要出人头地，只有那一条路可走。事实上，我也没有算错的。是不是？”
沈约大为惊奇。
他已经从石田秀子口中得知预知真意，知道自己是靠计算来预知的，但石田秀子说自己不会预知，那她如何来算安井的未来？
他沈约到如今，只能预知几天内的情形，可石田秀子好像能算出几十年后的事情，这是个浩大的工程，石田秀子如何能够做到？
那面的安井突然大笑了起来。
他笑的很是放肆，笑的一时间涕泪横流。
笑声止歇，安井的双眼突然变得异常的空洞，更用一种空虚的声音道：“你预知的没错，我得确靠讨好山川美奈子走上了仕途，也成为了人人羡慕的议员大人。可是……”
握紧了拳头，安井看着石田秀子道：“你知道我在那以后，一直在过着地狱一样的生活吗？”
645节 恩赐
安井的神色很是激动。
石田秀子却是波澜不惊的样子，“你今天好像有很多话要说？”
安井缓缓的松开了拳头，“不错，一直以来，我都有很多话要说！”
松野洋平微皱眉头，并没有说话。
他和安井有交易，但似乎暂时忘记了交易的事情。
石田秀子微笑道：“那你说吧……可怜的孩子。”
安井一怔，有些恼怒道：“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是个男人。”
石田秀子似看穿安井的心里，“你一直觉得依靠女人、和她家里的背景，让你很屈辱是吧？”
安井面容愤慨道：“不错！”
“因此你才委托住吉会想办法在你去暹罗的时候，杀了山川美奈子。”
石田秀子的声音很轻，却如惊雷般响在安井的耳边，“然后你装作天下最深情、最委屈的男人，竭力的去抓不是凶手的凶手，为你的妻子报仇？”
房间内静了下来。
只闻安井极为粗重的喘息声。
如果暹罗曼谷警察局的副局长阿披猜在这里，肯定会高兴的“耶”一声！
因为在曼谷错综复杂的案件中、这是他唯一蒙中的一点！
沈约微感震惊。
并非是震惊安井会想干掉山川美奈子。
事实上，在这个道德崩溃的社会，什么狗血的剧情都可能发生。
没有道德的约束，世人变成和禽兽一样并不出奇。
人和禽兽的真正区别不是因为能够直立行走、会使用工具做事，而是因为开始采用道德准则，试图让全人类成为一个整体来运作。
虽然这个努力从未实现过。
但这个努力终究让人从禽兽的队伍划分了出来。
那如果道德崩坏，人类可能又会退回茹毛饮血的状况。
沈约听到真相后，对安井的所作所为见怪不怪。那一刻却如同打通了个关键点，暹罗山川美奈子凶杀案周围的思绪网络瞬间明亮开来！
杀死山川美奈子的真凶是乔恩那帮人，乔恩那帮人当时是和暖玉在一起。
安井却说委托住吉会做了这件事情。
如此看来，暖玉很早就和住吉会、石田秀子他们有联系！
这个布局，早就在安井赶赴暹罗之前已经开始。
如今才到了收网的时候！
半晌，安井的呼吸终于稍稍平复了一些，冷冷道：“石田女士，你一定觉得我是个坏男人。”
石田秀子竟然还能微笑道：“我能认为你是个好的男人吗？”
她的嘲讽之意不言而喻。
“可你知道我娶了山川美奈子后，受的是什么屈辱吗？”
安井再次爆发，近乎咆哮道：“她从来没有把我当作人看，她只是当我是一条狗，甚至连她最爱的那条狗都不如。”
握紧了拳头，浑身颤抖，安井激烈道：“狗还能得到她的疼爱，可我在她的嘴里，不过是个软饭男！她如个苍蝇一样，整日不停的在我耳边说着她瞎了眼，看上我这个男人。”
众人叹息。
这种情况不是个例，而且在拥有特权的人物的身上，大概率的会出现。
安井咬牙道：“我要离婚，她却不肯，她说她恩赐给我了一切? 要离婚? 也要她开口才行！”
瞪着石田秀子，安井咬牙道：“她说她不停的给我转运，为了我着实牺牲了很多。在东瀛她就想办法给我转运? 到了暹罗? 也是如此！”
安井那一刻的眼珠子也要变成绿色的模样。
“可我知道，她骨子里面就是银荡的? 她所谓的转运，不过是羞辱我的手段。而她所谓的恩赐，也都和刀子一样。”
突然用力撕开自己胸前的衣襟，安井咬牙切齿的叫道：“你们看? 这些就是她留给我的恩赐！”
房中静寂。
松野芳华对安井一直都很厌恶? 但看到他胸口的那一刻，却不由得掩住了樱桃小口。
安井的胸前，几乎没有一寸完整的皮肤。
那种伤痕累累，如同新仇旧恨般层层叠叠，没有尽头。
“她将我留在身边? 不停的折磨我是她最大的乐趣，哪怕我是个议员，她也可以随意折磨我，因为她既然可以将我推到议员的位置，依靠家族的势力，也可以轻易的让我一文不名。”
安井愤怒道：“我小时候问过石田女士，我以为我走在最正确的道路上。可我终究是个人，是个人就不能忍受这样的屈辱。”
石田秀子反问道：“如果可以的话，你是不是选择不娶山川美奈子呢？”
安井怔住。
石田秀子了然洞悉的目光，“你不会的，因为你始终是个不敢承认自身缺陷的孬种！”
她平静的说出这句话来，却如鞭子般的抽在了安井的脸上。
安井下意识的远离石田秀子一些。
石田秀子冷冷道：“你不但笨，而且懒；你不但懒，还很蠢！”
安井霍然站起，却退后了一步。
松野洋平微微皱眉，仍旧没有说什么。
“你只记得我告诉你……人生的机会在于说话甜一些，多讨女人欢心。可你是否还记得，我也告诉过你，抓住了机会，剩下的事情，是需要自己努力的？！”
石田秀子辛辣道：“你有了机会，可你都做了什么？”
盯着安井，石田秀子道：“你不过和头种猪一样，无视屈辱，只知道享受眼前的快乐。你也不过和个木偶傀儡一样，有了掌握命运的机会，却还是听任别人的摆布！”
摇摇头，石田秀子慢慢道：“我记得当初山川美奈子还是很欣赏你的，她变成那样，难道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安井下意识辩解道：“她天性刻薄，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只是你这种无用男人的借口罢了。”
石田秀子冷笑道：“你们既然成了夫妻，就比陌生人强了很多，影响不可避免。你只觉得，你因为娶了山川美奈子受到了很大的屈辱，可你是否想到过，她嫁给你，又承受了多大的屈辱和压力？”
安井怔了下。
石田秀子随即又道：“你没想过的，是不是？你想的只有自己，你贪图的只是她的钱，她的权。”
安井脸色青一块，白一块的。
“你既然贪图的是钱权，就要承担钱权给予的反噬，就像你如果追求得是马蜂，就要准备被它蜇上一辈子般。”
石田秀子洞穿世情道：“拜托你，既然做个恶心的男人，也要有个恶心男人的尊严。在这个世上，女人做婊子想牌坊让人厌恶，男人其实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