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8节 沈门中人
金鑫寂寞中有些伤感，他不是个轻易交心的人，但交心换来了背叛，谁理解那种撕心裂肺的痛？
房中静寂，听得到海边的海浪之声。
风平浪亦静，可心中呢？
半晌，张发财终于道：“金先生，很抱歉，我方才说的有些不妥。”
金鑫微有意外，没想到张发财这般说，涩然笑笑，“没什么，我习惯了。事实上，很多事情说出来真的舒服很多。”
看着众人，金鑫喃喃道：“这几年，我从未对任何人提及水月城的事情，不想今天居然会说出来。”
说出来有谁理解？
男人总喜欢如独狼般舔舐伤口，因为知道展现伤口只会招惹恶意的嘲讽、看似善意却更让人刺痛的安慰。
他信错人了？
这是个刺心的事实，很多时候，男人宁可失败，也不想这种背叛的事情发生。
张发财微笑道：“不错，很多事情说出来会好一些。你究竟想问我什么事情？”
不久前金鑫和他约定——金鑫说出水月城的事情后，要问张发财两个问题。
张发财重提约定，看起来像是重视约定，实则也是想转移话题。
金鑫默然片刻，“什么都可以问吗？”
张发财眼睛微眯，“我很好奇，你会问出什么样的问题？”
本想说你要问反力之鹰的下落，我可不知道。
话到嘴边，张发财硬生生的止住，有时候，笑话也是分场合的。
讲笑话讲到火拼也是大有可能的。
金鑫突然看了沈约一眼，缓缓道：“我问的事情，是和沈约有关。”
沈约、张发财都有些愕然。
金鑫缓缓道：“据我观察……沈先生和张先生在赖六赌场的时候，是初次见面。”
沈约点点头，却发现张发财没有回答。
张发财那一刻的表情竟有些肃然，他没有回答，因为金鑫不是在发问。
不发问，就不是问题的。
金鑫盯着张发财的表情，“我见到张发财先生后，感觉张先生一直在强调一件事情，你是个商人，不要用道德标准要求你。你做的每件事情，本来都是有利益往来的事情。”
张发财仍旧沉默，但眼睛已经眯了起来。
沈约见状微有奇怪，他内心已有个判断——张发财已经猜到金鑫要问什么了，是以才会有这种表情。
金鑫问的会是一个尖锐的问题、张发财不想回答的问题！
金鑫仍旧不紧不慢道：“沈先生不认识张先生是可以肯定的。”
张发财的笑容已经很是勉强。
沈约听出金鑫言下之意，内心微颤——金鑫的意思是，张发财是认识他沈约的？！
不是那种简单的听说认识！
其实沈约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张发财对他太过大方和热情一些了，这的确和张发财的性格有些违背。
但是……金鑫如何认定张发财是认识他沈约的？
“你的问题，究竟是什么？”
张发财终于开口。
金鑫仍旧缓慢道：“张先生看起来对待沈约很有不同？”
“或许是一见如故？”
张发财微笑道：“有时候，一见如故的事情也可能发生？”
沈约已经听出张发财的掩饰——张发财甚至有些紧张之意。
“据我所知……”
金鑫沉默片刻才道：“张先生和版图中传说的沈门很有关系？”
张发财再次沉默下来。
“传说中沈门内能人辈出，而据我所知，歌剧女王叶宣儿本也是沈门中人。”金鑫又道。
沈约微有讶异之情。
旁人或许不解时，他已经听出了金鑫的暗示——张发财对他沈约与众不同，或许只是因为他姓沈的缘故？
金鑫觉得他沈约是沈门之人？
金鑫为什么要刻意提及这些事情？
张发财笑笑，看起来觉得一切是无稽之谈，不置可否。
“看来你对我的一切也做了不少调查！”张发财终道。
金鑫亦笑，“这些年来，我也着实知道了不少事情。因此我的问题就是——沈约是否就是沈门中人？”
张发财眼睛眯缝，封锁了自己的全部表情，“你觉得姓沈的就是沈门中人？”
金鑫淡淡道：“自然不是，沈门中有姓叶的，也有姓张，听说还有姓白的……”
他说到这里突然怔了下。
张发财随即接下去道：“沈门还有姓金的呢，金鑫先生总不会觉得自己是沈门的人吧？”
金鑫愕然半晌，竟似在认真思考张发财的所言，不过他最终还是道：“我请张先生尽你所能的回答问题，这是你方才的承诺！”
室内静寂。
半晌，张发财轻叹道：“不能不说……金先生真的很有想象力，但事实是……我根本不认识沈约。”
他的答案听起来已经明了，张发财如果是沈门中人，怎么会不认识沈门的人？
他不认识沈约，沈约自然不是沈门的人。
赖六这般想的时候，金鑫却道：“张先生仍旧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张发财目光中有寒光闪过，“我已经答过了。”
“你没有！”
金鑫坚持道：“最少你没有尽你所能的回答。”
张发财看起来气急反笑，“你说我是沈门的，认为我对沈门的人很熟悉，我不认识沈约……已经是我能给你的最好的答案。”
金鑫仍旧摇头道：“据我所知……当年沈门有个人物曾经离开过这个世界……”
张发财微有动容时，一人突然道：“其实我知道所有问题的答案。”
众人怔住，向说话的人望过去，均是一脸惊奇的模样。
哪怕沈约、张发财这般人物，亦是错愕的表情。
说话的竟然是豹哥！
豹哥说出这句话后，赖六有些发懵的样子，低叱道：“这里怎么有你说话的地方。”
“癞头六。”
豹哥突然道：“你认为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
一言落，众人变色。
癞头六显然就是赖六的别名，癞头通常都是头顶有疾的象征，称呼一个人癞头绝不是尊敬。
豹哥为什么突然对曾经口中的六爷如此不敬？
更奇怪的是，赖六那一刻竟然没有任何反应，他就立在那里，眼中似有迷惘之意。
豹哥说完后，随即道：“你们看看我的眼睛，这里有你们所需的所有答案。”
他的声音有种难言的吸引，金鑫、张发财忍不住望了下。
沈约已经勃然色变，倏然到了豹哥的身前，喝道：“你是谁？”
839节 幻境
豹哥有问题！
沈约早知道豹哥有问题，也知道旁人多是明白这个事情。
张发财对豹哥说了“你一辈子可能也就学这么多了”的时候，沈约就知道张发财已经在提醒豹哥。
忠心的赌场经理不会对赌场有两个老千视而不见——帅得布耀、埃里克都是老千。
豹哥将沈约、当初还是史一坨的张发财引到老千面前，本来就有和老千合作的嫌疑。
更何况，在冲入密室前，哪怕帅得布耀都是荣耀中弹，可豹哥很好的保护了自己。
豹哥看起来早知道袭击的到来。
有时候，有人突然有了超越经验的聪明，不是开智了，而是提前知道了内情。
豹哥是个卧底！
沈约在到了这里的时候，已经用手机测量出豹哥身上有着一种信号在向外发射，豹哥身上有定位。
但沈约知道，自己并非唯一知道这件事情的人。
张发财、赖六也知道这件事情。
他们知道却不揭穿，反倒将豹哥留在这里，用意并不难猜。
有时候敌人的卧底，也是可以利用的棋子。
策杀军团神秘难测，要找到他们并不是容易的事情，张发财、赖六不动声色间，说不定早就布下了陷阱。
他们就在等着策杀军团的到来？！
沈约在倾听金鑫叙说水月城事件的时候，也在一直留意豹哥和房外的动静。
房外没有声息，但沈约亦没想到豹哥会突然发动！
豹哥有问题，但豹哥绝不是高手！
沈约早做出这种判断，而且相信自己的判断，毕竟一头羊披上狼皮也难掩懦弱的本性，人亦如此。
一个真正的高手，瞒不过沈约的眼睛。
可在站在豹哥面前的时候，沈约那一刻却有了悸动。
豹哥的双眼蓦地微蓝，蓝色虽浅，却让豹哥整个人的气质都变的不同起来。
豹哥不是豹哥！
沈约见过这种情况，当初在本港的时候，也有过类似的情况。
那时候暖玉是借金鑫的口说出她要说的话。
那时候金鑫就变得完全两样。
思绪不过转念间，沈约周遭的场景切换，暖玉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暖玉！
沈约心弦悸动，忍不住的意识呼唤。
暖玉笑笑——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自从将你送到这里后，你一直有着太多的疑问。到了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所有的答案。
沈约没有发问，他像是一时呆住，搞不清眼下是怎样的一种情况。
他不知道身在何处。
按照常理，他本来应该置身在易城边缘的一处海岛上的别墅内，但如今他周围的景象却是模模糊糊，让他看不清究竟。
在他的那个世界，他曾和暖玉在海岛上相见。
一念闪过，周遭的景象霍然清爽。
有海风轻抚，海鸥沿着淡白的沙滩飞翔，空中掠过出道道优美的弦。
碧海蓝天。
阳光明媚，明媚的好像期待许久的灿烂。
暖玉正站在一处岩石上，衣袂飘飘，见沈约望来，暖玉道——你想要问什么？
沈约盯着暖玉，半晌终道——我想问问，你究竟是谁？
时空倏凝！
在沈约问话的时候，海鸥停在了半空，大海的波涛也好像变成果冻般僵凝不动。
你可见过凝固的波涛？
连风都是静止的模样。
一切都是不可思议的模样。
暖玉的眼中似闪过丝惊诧——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沈约缓缓道——我已知道了你是谁！
暖玉的脸上闪过暖暖的笑——你真的知道？
沈约淡然回应道——你就是那个让金鑫始终误会反力之鹰的精神师。版图精神师联盟中顶级的精神师！
暖玉的笑容倏然僵硬。
场景再变。
本来的良辰美景、赏心悦目如同泡沫般的碎裂淡去，转瞬间，沈约又回到自己所在的那个房间。
他面前仍旧是那个略显平庸、却着实诡异的豹哥，豹哥的表情似有丝惊诧闪过。
海浪声轻微的传来，沈约听闻却是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不过刹那间，他可说是经历了道生死玄关。
对面的豹哥竟然将他瞬间催眠进入一种幻境，一种让人分不清真实、虚幻的情景。
如果沈约信以为真的话，他或许会说出很多不该说的秘密，亦或许从此再不会醒来。
你确定知道自己是真正的清醒着？！
你如果在梦中觉得梦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话，如果不是你天生的身体本能提醒你醒来，那你会不会一直将这个梦做下去？
听起来不可思议，但无论是重度精神分裂者，或者是植物人，你觉得他们大有问题，但他们也许认为有问题的是你，他们自身或许认为自己处于一种真正的真实中！
豹哥露出了邪恶的笑，轻声道：“沈约，你很聪明。”
他这会儿一点都不像豹哥，豹哥绝对没有他这么自信和从容。
有些人好像天生就有掌控大局的能力！
精神师！
版图精神师联盟中的精神师已经控制了豹哥，进而来控制他们！
策杀军团在房中众人还是不知不觉间，已经发动了极为可怖的进攻！
沈约想到这里时，也想到暖玉曾经说过有关精神师的事情——版图中精神师的出现，让版图有了巨大的改变！
眼前的这人一定是精神师，是那个让暖玉也是有着忌惮的精神师。
暗界中，这帮人这么快出现，而且找到了沈约，通过控制豹哥站在了沈约的面前。
虽不知道面前的精神师排名第几，但沈约知道这绝不是个寻常的精神师。
没有回头，但他已经知道在场中人，除了他以外，已经尽数入梦。
怪不得暖玉一直不和他说出一切事情，因为方才他若是疏忽大意，已经将所有事情说了出去。
见沈约不语，豹哥轻淡道：“沈约，你都知道什么？”
沈约微微的吸气，平复了震惊的心境，“我知道在水月城的时候，是你控制了金鑫的思想，进而让他迷路听到了反力之鹰背叛的话语。反力之鹰没有背叛金鑫，一切的一切，本是你的暗中操纵！”
豹哥沉默。
沈约一眼望见，已知道自己猜的很是靠谱。
没有背叛，只是算计。
在反力之鹰、金鑫准备窃取甄氏机密的时候，有精神师亦在那里，这才造就了金鑫始终耿耿于怀的诡异事件！
840节 念力
在沈约看来，水月城事件虽是疑点重重，但金鑫的问题已经有了解释。
袭击突来，反力之鹰决定让金鑫先撤，金鑫在撤退的途中却遭遇到版图中的精神师。
遭到精神师的精神入侵，金鑫生出幻觉，迷途中又被精神师带偏，听得到反力之鹰的背叛之言，这才认定反力之鹰是拿他金鑫交了投名状。
不可思议的做法！
很难让人相信的事情！
可沈约方才瞬间被“豹哥”催眠，见到了暖玉，这说明精神师已经可以捕捉对手深藏的心思，转化成执念！
而在沈约的内心深处，始终想着暖玉种种举动的含义，这才被精神师一击而中，将他带入幻境。
若非他始终记得暖玉说的“绝对不要信我”的话语，他几乎要在幻境停留下去。
大战方酣。
暗界波涛诡谲，如今的暖玉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说出所有的真相？
暖玉有诈？
暖玉怎么可能对他沈约有诈？！
一念起，沈约立即明白事情大有问题，瞬间破掉自己的执念，重回真正的世界。
见豹哥不语，沈约凝声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让金鑫恨反力之鹰的原因是什么？
豹哥微笑道：“你猜不出来？”
沈约随即道：“我猜得出来！你对反力之鹰无可奈何，这才退而求其次，从他身边的人入手，你一直希望靠金鑫找到反力之鹰。”
豹哥笑了起来，“你比我想的要聪明一些。”
“你却没有我想的聪明。”
沈约淡淡道：“你若真的那么聪明，本不应该让人看出破绽的。”
豹哥的笑容稍有凝结，“你真以为侥幸的逃脱我的掌控，就可以胜过我？”
沈约凝声道：“我不是侥幸逃脱你的幻境，而是凭借我自身的能力。你若真的能控制我，何必到现在还在不停的找我的漏洞？”
这是一场精神对决。
二人的对决从方才就已经开始。
精神对决，本是拼的精神意志力！
击败对手，就是先从击溃对手的信心开始。
当初沈约在银座和移魂一战，执行的就是这种策略，但眼前的这个精神师显然比移魂要麻烦。
豹哥似漫不经心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找到水月城事件的答案，你希望能让金鑫去除执念。
可是没用的，哪怕我承认了又如何，谁都听不到你的判断，这世界本来眼见的都不是真的，更何况他们看不到。
你为什么不回头看看？”
沈约没有回头。
“你不敢吗？”
豹哥哂笑道：“你甚至不敢去看看他们，因为你怕回头看过去，见到他们陷入幻境永远不能醒来的模样，害怕自己也会变成那样。”
“我不用回头去看。”
沈约目光清澈道：“我知道他们陷入了你的操纵，但只要我击败你，他们就会醒来。”
“是吗？”
豹哥的笑容很是讥诮，“我要来就来，要走就走，你觉得能够击败我？”
“你不会走的。”
沈约了然道：“你一鼓作气而来，本来就是想将我们尽数拿下。如今我还在，你怎么会逃走？”
豹哥叹口气道：“沈约，不能不说你的意志很坚强，但你的判断却未见得准确。
你是无关痛痒的小人物，我拿下了他们就好，何必对你浪费力气呢？”
“你如果不想浪费气力，何必和我废话？”
沈约肯定道：“你是顶级精神师，我不过是个小人物，你若连我都拿不下，不战而逃，你此生的精神能力不会再有任何进展。”
豹哥脸色微有改变。
沈约见状，立即道：“精神师和练武一样，需要时刻打磨技艺。精神师以磨炼神经、强大精神为己任。
你面对我这个小人物却是不战而逃，本是没有信心，你是个精神师，没有信心就是败了。
你败了，精神意念就始终会留下这根刺，这根刺不能促进你发奋，只会如鞋里的砂石般，让你精神涣散，终究泯如众人！”
豹哥眼中蓝光一闪，轻淡道：“你自寻死路，不要怪我。”
他一句话落地，沈约周遭的场景已变。
沈约置身一层搂内，楼内装饰豪华，远方有一女子坐在高座上。
蛇厦？
心念一转，美杜莎的面孔已经清晰的浮现，她眼中有着说不出怨毒之意，“沈约，你害得我不得安宁，我也不会让你太平一生。”
话音落，一人狂吼声中，已经冲到沈约的面前，挥拳。
拳风浩荡。
那一拳不像是人类能挥出的拳头，而像是有开山巨斧劈落，巨斧所及，无不化作齑粉。
是无墨！
拥有麒麟甲片的无墨看起来直如天神一般。
而在无墨冲来的时候，楼层四周有无数装甲兵涌出，就要向沈约冲来。
那实在是一副极为骇然且诡异的场景，任凭谁置身其中，都难以坦然自若。
沈约未动。
他根本没有稍动，任凭那摧毁一切的拳头击在自己的身上！
身躯并没有化作齑粉，相反，拳头、无墨还有美杜莎，以及出现的所有装甲兵再次凝结如同木偶，然后纷纷破碎消散。
幻境破灭。
沈约、豹哥脸上都是闪过了惊诧。
这不是沈约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
在他的那个世界，沈约和虚空一战，虽是苦战，却已经让他明晓太多的事情——虚空以念为兵，借助版图的纳米机器人对他发动攻击的情况和眼下的情况如出一辙。
可虚空还是需要版图的狩猎系统来帮忙，眼下的精神师却不再需要什么外力。
沈约震惊之余，豹哥亦是内心震颤——是人就有五蕴，有五蕴就有执念，他捕捉了对手的执念，就可以以念为力，对敌手制造打击。
这些年来，自然有人能破幻境而出，但豹哥从未见过有人会这么快的破解。
沈约捕捉到了豹哥的惊诧，缓缓道：“你已经败了。”
豹哥微微的吸气，“你这种暗示不嫌太过低级一些吗？”
对于意志不坚之人，不停的强调他的无能，本来就是一种精神打击方式。
但对于精神师来说，这无疑是小儿科的做法。
沈约淡淡道：“法无高下，你心有等级之念、差别之分，就已是自缚头脑，一个自囚思想的精神师，就如一个被绑住手脚的技击者，要击败对手无疑是痴人说梦。”
841节 意念争锋
沈约气定神闲，虽是初对版图联盟中的精神师，却丝毫没有陌生之感。
自幼的他，早经师尊悟性的开导，了解了精神的奥秘。
止观双运，定慧互成。
坐禅明观不是让人直接去看空世界、进而厌世，而是要先看明这个世界。
不明世界真境而妄论禅境之空，无疑是水中捉月；昏沉念空，越念越庸，明观之空，才是心性的苏醒。
要明心性必须要除五蕴，解脱解脱，解方能脱，你要从本质上除去五蕴，自然要先了解五蕴。
顶级精神师是利用五蕴的高手！
五蕴任何一点的混乱，都会被精神师利用，变为成百上千倍的混乱。
混乱中，一个人就会被无明无情吞噬。
沈约一念明，百念清，明白了对方的做法，见豹哥眼中光芒微闪，如同醒悟什么般，沈约缓缓道：“你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是不是？”
豹哥神色凛然。
精神师对决本如棋手争先一样，先一手海阔天空，受制于人无疑要献出生命。
在他看来，你认为别人有道理，就是你的意志已经弱于别人，你意志差了一分，就会始终低对手一等，那无疑是未战已败。
“但你还是不肯承认。”
沈约观察豹哥的脸色，随即道：“因为在你心中，承认我的正确，对你而言就是失败。”
豹哥内心悸动，他的心思被对手一口道破，无疑更让他意识报警。
“但你又错了。”
沈约悠然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错了就是错了，执错为念，怎得正法？南辕北辙，怎达明途？”
豹哥突然大笑了起来，“你说我心有等级差别之分，你执着对错，何尝不是如此？”
话音落，有清风拂动，沈约已站在一座拱桥之上。
拱桥古风，桥下溪水淙淙，明澈见鱼，亦可见溪石圆润如同自古而生。
桥上听水袭风，见鱼弄石，无疑是个极为雅致的境地。
沈约立在桥上，神色安然，可他的身边随即闪出一个垂钓老者。
那老者如同凭空而生，就在沈约身边不到三步之遥。
老者戴着斗笠，手持钓竿，提竿之时，有鱼儿正在钩上，不停的用力摇摆身躯。
老者却不急于收杆，只是看着鱼儿在鱼钩上挣扎不休，本来清风冽泉之景只因这垂钓一钩，变得异常残忍冷酷。
沈约未看渔翁，只是道：“你只有如此伎俩吗？”
那渔翁只是看着挣扎的鱼儿，淡然道：“我觉得你也是不过如此。”
沈约未语。
那渔翁已道：“沈约，不能不说，你极为聪明，知晓以观境敛心，但你忘记了一点，哪怕你将自己的念头藏到天边，我也能感到，我只要感觉到你的念头，就如阴魂不散般，你自顾无暇，更不要说救金鑫他们了。”
渔翁满是自信之意。
鱼竿甩动，鱼儿在空中更是不停的挣扎扭曲，但鱼儿的挣扎的力量已经开始变弱。
他是钩，那沈约无疑就是钩上的鱼。
沈约笑笑，“你又错了。”
渔翁冷冷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错了就是错了，执错为念，怎得正法？南辕北辙，怎达明途？”
这是沈约方才说过的话，渔翁此刻说出，讽刺意味很是浓厚。
“承认我是对的，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
渔翁说话时看着鱼钩上的鱼儿，鱼儿渐渐没了声息。
声音柔软，带着说不出的诱惑之意，渔翁继续引诱道：“沈约，你现在心中一定很迷惘，一定觉得疲惫……”
沈约微微一笑，“你真这么认为？你若是真的觉得这样，为何始终不看我一眼呢？”
渔翁只是看着鱼儿。
“你不敢看我！”
沈约淡然道：“因为你看到我，只怕看到我精神聚一，让你产生无能为力之感！因此你只敢幻想出鱼钩上鱼儿的疲惫，期待我望见后产生同感。”
渔翁没有回答。
“你真以为捉到了我的念头？”
沈约反击又道：“或许你能捉到，只是因为我让你捉到而已。”
渔翁嘴角带着冷冷的笑，显然不信沈约的言语。
这是一场意志的较量，他诚如沈约所言，并不看沈约的悠闲，因为那样他会被沈约感染，但他亦不信沈约会如表现的那么轻松。
“我不如给你讲个古老的故事。”
沈约并不急迫，因为要赢靠的绝不是焦急的心理，只有想快输才会将所有的焦虑、紧张展现给敌手。
“有个修行多年的妖人自以为得到道行，可捕捉世人的万千心意，进而将世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沈约看着清澈的溪水，悠然的说道：“妖人出世，猜世人之心百无一失，被世人奉若神明，因此对修行者亦起了傲慢之心。”
渔翁仍旧在笑，但笑容并没有那么从容了。
“有一日，妖人找到一个修为高深的修行者，对其百般试探，甚至以命相赌。”
沈约说到这里，周围景色未变，却已多出了一人。
那人眉须皆白，看起来苍老无比，但他望向沈约的时候，却有着难言的慈爱之意。
渔翁心中大震，闷哼一声，已经感觉到那老僧带来的压力。
他不知道老僧是谁，但知道为什么会出现那老僧——那老僧是沈约坛城的一部分。
在古老的大雪山中，修行者的精神世界中均有坛城。
坛城说起来很是奇特神秘，但渔翁知道那是一种信仰、也是一个人精神的营卫。
修行者的坛城各异，或是城、或是树、是人是祭坛亦或是骷髅头骨也有可能。
骷髅头骨并非邪术，而是修行者借用骷髅提醒自己参破生死玄关的道具而已，是以大雪山密宗的雕像中，常有脚踏尸体、手捧骷髅头骨为钵的形象。
有的修行者为了看透生死，甚至会在墓地修行，当然，这需要极强的精神力加持，若没有正信加持，只凭妄念就前往墓地想要获得什么修行，只能修成精神病。
后人蒙昧畏惧，不明骷髅真意，只局限自己的认知、才将骷髅和邪恶联系。
坛城各异，但修行者建立坛城的目的却只有一个——以此保护自身的正念，抵挡外界的诱惑，使自己得以在少干扰的空间修行。
金刚经中的“善护念”三字，就是坛城的起源。
沈约已经祭出了他的坛城？！
渔翁一念及此，闷哼声中，本来清澈的河水已经变得腥红一片，如同鲜血灌溉的溪流，同时有恶臭从溪水中传了出来。
842节 诱敌
沈约和控制豹哥身躯的精神师以意念争锋，其中的深意只有二人心知肚明。
精神师可以探知别人的意志，进而利用对方的意志造就桎梏，引发对方的崩溃。
沈约被意念中的美杜莎、无墨攻击的时候，已经明了这点。
眼下的情况无非是自我折磨、自寻烦恼的扩大版。
很多苦痛本是由于自身不能解脱之故，因此沈约很快破除妄念，观溪水清风让自己安宁下来。
精神师却不放弃，他的感知之力让沈约也是为之惊叹，沈约观清澈溪水，精神师无孔不入，随即变成垂钓老翁对沈约进行攻击。
眼看沈约身旁不远出来个和尚，精神师知道那必定是个和沈约极为亲近的人物，沈约在那老僧身边，就可以得到极强的信念。
这如子女对父母、弟子对师父的那种坚定的信念。
精神师随即变幻幻境，试图动摇沈约的心境。
在现实中，这种突兀的改变很是艰难，但在精神世界中，只要常在意念中观照清晰的景象，要做到这点并不为难。
腥臭的溪水暴涨，看起来已要漫到拱桥之上……
沈约却只是平静的望着那老僧，仍旧在讲那个故事，那本是师尊对他所讲，当时那个孩子还是懵懵懂懂，但此时此刻才明白师尊的用意。
爱是一粒种，种下总有发芽的时候。
爱是一道光，只要你记得，终会在你心中闪亮。
“那修行者于是和妖人做赌，妖人极为自负，赌可猜中修行者的意念三次。若是全中，修行者就终生成为妖人的奴隶。”
沈约一口一个妖人，渔翁神色冷暗，凝神观想河水上涨，同时道：“世人梦想颠倒，以苦为乐，是人是妖，谁能说清？”
他以佛经言语譬喻，却是以假乱真、诱人歧路，这本来也是常见颠倒的一种方式。
沈约却是不动声色，继续道：“修行者先观人在天桥看戏，被妖人轻易看穿，再念明月清风，亦被妖人猜中。”
渔翁内心蓦地有了不安之意。
这个故事竟与他和沈约交锋的过程很是相似，结局显然是修行者获胜，那修行者第三念又是什么？
“只要有念，那妖人一猜必中。”
沈约终于转头，看向身边的渔翁，目光清澈。
渔翁并未抬头，他头上戴着个蓑笠，不但遮住了他的脸，还将他所有的表情尽数遮掩。
腥红如血的河水暴涨，已经漫上桥梁，过了沈约的脚面，水中似乎有无数亡灵水鬼伸出手来，就要将沈约拖到水中。
若有镜头能记录下这种画面，无疑是极佳的恐怖画面。
无数电影也用这种镜头来吸引观众的心弦。
但假的终究是假的，电影画面虽真，却不过一时骇然，观影之人终究要回到现实中。
如今的场面虽幻，但沈约深知，他只要稍有恐惧之意，就会被那渔翁全面入侵，终生活在那恐怖的影像之中。
如果每个人的人生是一盘录影带，渔翁要做的事情就是洗去他沈约这盘录影带，然后贯注上渔翁需要的内容。
渔翁如此，世俗不也是一般的做法？
“你一定很好奇那修行者的第三念是什么？”沈约缓缓问道。
“你却一定不会告诉我？”渔翁缓缓道。
沈约轻淡道：“你错了。”
我又错了？你说我对一次行不行？
那渔翁脸现怒意，本要嘶吼，却随即心平气和道：“你看起来总是对的。”
愤怒本是无法控制自己意志的表现，一头狮子若被惹怒很是恐怖，但身为精神师，若被别人惹怒，那绝对不是个好的现象。
“我自然是对的。”
沈约当之无愧道：“因为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下什么因，才会得到什么果。我自幼就被师尊种下极为坚定的正念，你这般五蕴颠倒之术，徒乱庸人之意，终究难奈我何！”
渔翁想笑，可笑容蓦地僵硬在脸上。
沈约话音落，溪水亦落，本来腥臭暗红的溪水落下时，很快又变得清澈无比。
渔翁额头见汗。
他以沈约意念为机，寻缝隙攻击，溪水污浊，本是他在沈约思想中再观之果。
这就如程序木马般，沈约的意念还是沈约拥有，但他精神师植入木马后，沈约若是任由木马肆虐，意念程序很快就不再会有效的运行。
可溪水蓦地清澈，只是说明一点，这场意念的争锋中，沈约的意志已经重回上风！
他精神师可观，沈约亦是在观。他精神师可观混乱，沈约却在观澄清。
溪水缓落，沈约微微笑道：“我早和你说过，你能捉到我的意念，只是我想让你捉到罢了。”
“为什么？”
渔翁额头满是冷汗，声音中再没有从容之意。
“因为精神链接，亦是信息链接，我若不让你连上我的意念，我又如何捕捉你的意念？这其实和信号追踪一样的道理。”
沈约轻声道。
渔翁脸色微变，沉声道：“你唬我？”
沈约摇头道：“当年那修行者是怎样的想法、我并不知晓，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三念的缘由。”
盯着有些慌乱的渔翁，沈约缓缓道：“我第一念证明了你用的是五蕴颠倒之术，以人之妄念为器，给敌手更增混乱之意。让敌人自乱阵脚，迷途灭亡。”
渔翁并未回话，但他的表现已经证明沈约所言无差。
神色宁静，沈约又道：“我随即观放松之境，让你再次捕捉，你觉得我伎俩不过如此，我却知道你已竭尽所能。”
渔翁的身影突然开始淡化，但淡化到一半，却又重新开始凝聚。
“你已经想走了，是不是？”
沈约轻声道：“但你进入的本是我的精神世界。你在旁人的脑海可以肆意妄为，但在我的世界，如何能够轻易离去？”
渔翁看起来已经像在鱼钩上挣扎的鱼儿。
沈约悠然又道：“我要救金鑫他们，不但要击败你，还需要捕捉你植入他们脑海中的那种意念。你若不进入我的思想，我又怎么来捕捉你的信念？”
话音落，沈约倏然不见！
圆形拱桥之上，只余垂钓的渔翁。
鱼竿突断。
声音清脆。
沈约的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我的第三念本是无所住念，亦是心无所念！而我要讲的故事的结局就是妖人惨败，精神错乱！”
843节 精神囚笼
心无所住、无处不安。既然无念，又如何捕捉？
桥上渔翁的鱼竿倏然折断，但渔翁却是无暇理会，霍然站起，就要向空中冲去。
那是一种极为离奇的现象。
但在精神世界中，你如果精神强大，就可以做到任何事情。
渔翁倏然冲起，就如飞鸟入空，渐渐消远，但只飞到一半，他倏然折回，又落到了桥梁之上。
蓑笠掉落，露出他一张不算难看的脸，但那脸上已经满是难堪。
脸上已有褶皱苍老之意，也有着焦灼不安。
精神师本是依从沈约意念而进入的这个世界，沈约蓦地离去，他本来亦会随沈约的意念而走。
可随可散。
对于精神师来说，这种操作就如悄悄的来、又悄悄的走，挥一下衣袖，留下片灰色的雾霾。
这是精神控制的附骨之疽法门。
但这次方法却是蓦地失效。
沈约不知所踪。
或许更准确的说法是——沈约的意念再也无法被精神师捕捉到。
——或许你能捉到我的意念，只是因为我让你捉到而已！
沈约的话语不停的在渔翁耳边心中回荡，让他刹那间不知如何是好。
以往的他，从未碰到过这种事情。
正常人脑海中的念头如同大海波涛、前浪未休，后浪已起，怎会无念？
哪怕精神师之争，也无非环境的古怪陆离，精神的坚强韧性而已。
但沈约无念，他渔翁就没有敌人，他如何面对无敌的情况？
没有真正的敌人，亦不知道如何开仗，但也无法离去！
渔翁始终附念来去，从容自若，但这一次，沈约无念断念，渔翁就如断线的风筝，再不能随心所欲。
渔翁放肆大叫：“沈约，你以为这样就可困住我？”
“我已经困住了你！”
沈约的声音飘飘荡荡的，似乎根本没有任何方向。
渔翁就是在诱骗沈约回答来捕捉沈约的意念所在，但这一次，无论他运用什么方法，竟然根本追不到沈约半点影子。
声音落，桥梁突塌！
渔翁凭空而落，已经进入溪水之中，但溪水蓦地变成了无底洞，有股强大的引力拖着那渔翁一直向下。
下方没有十八层地狱，却似有无边的黑暗。
这是沈约意念制造的景象，沈约竟然也能制造如此恐怖的牢笼。
渔翁心中终起惊怖之意，他知道自己若这么坠下去，就可能一生坠下去，没有尽头的模样。
如此这般，他亦再不会醒来。
思想进入别人的脑海，却困于别人的精神囚笼的事情，绝非无稽之谈。
精神师赫赫有名，但素来小心谨慎，在和极为顶尖的精神师斗争的时候，才会遇到这种情况，但见机不妙，他也能及时脱身而出。
他万万没有想到过沈约不是精神师，却有顶级精神师的操作，不知不觉的竟布置了一个高明的陷阱，将他囚困其中。
下方益发的黑暗，而光明渐远。
眼见最后一丝光明都要被黑暗笼罩，精神师喝道：“你想我死，并没有那么容易。定！”
他话音出，身躯周遭突然有光影陆离，迅疾的组成一个空间。
空间缺乏光亮，周遭墙壁满是水泥涂抹的痕迹，如同一个破旧、且废弃的地下室般。
坠落之势突然停止。
渔翁心中微喜，嘿然冷笑道：“沈约，你不过是在唬我，你并不敢杀我！你杀了我，金鑫、张发财他们都要陪葬。”
沈约未语。
“你也知道，如今我将他们催眠，若没有高明的手段，他们就会困在自己的梦中，无法醒来。”
渔翁看着头顶方向的最后一丝光明，知道光明若灭，他也会被沈约永囚在无尽的黑暗中。他道出实情，一方面是说给沈约听，一方面却是增强自己的信念。
“我承认，你精神控制的手段很是高明。”
渔翁叹息道：“我若早知道这点，就不会掉入你的陷阱。”
激将法无用。
沈约仍旧沉默无声，他只是看着渔翁制造出空间内的事情。
空间是渔翁创建，但地下室中只有一人——金鑫！
这是个极为奇特的事情，简单来说就是——精神师希望能控制沈约的意念，却被沈约设置陷阱、反困在脑海中。
精神师怕沈约杀死他，这种杀死不是身体的杀死，而是精神的杀死。
杀死后，精神师不会成为木乃伊，但绝对会变成植物人。
无论精神师身在哪里，但他的精神已经被沈约封锁，再不能和本体沟通。
植物人不就是如此？
你看得到植物人的身体，但你知道他的精神会在哪里？
精神师为求自救，这才利用沈约给他留存的最后一个空间裂隙沟通了金鑫的精神世界。
金鑫已经被催眠，精神师展现的是金鑫脑海中的梦境——金鑫正在水月城，正处于被反力之鹰背叛的时候。
那是个烙印。
那也是个精神牢笼。
自囚的牢笼。
金鑫对那段往事印象深刻，因此被精神师催眠后，立即陷入往事的重复中！
不停的向前奔走，金鑫额头上满是汗水、亦很有紧张之意，他的双目中带着深切的迷惘和不解。
但从沈约的角度来看，金鑫不过是在原地转着圈。
沈约明白过来了，“你当时是利用精神控制，让金鑫类似鬼打墙的迷路。”
他只说了一句，然后再次入定。
入定并非死一般，实则亦能观到周边的变化，只是变化在他内心不加留痕罢了，但他和精神师交流，必须要出定片刻。
一出一入，如同狮子般进退自如。
他运用的是狮子奋迅三昧之法！
渔翁再次捉个空，已有气急败坏之意。
沈约只要说话，就会有念，只要有念，他本来就可以捉到。
但沈约念起的快，消失的更快，如同暗夜闪电般，你以为你看到了闪电，但你真正去看的时候，闪电早就消失不见。
全力的凝神，等待着下一次闪电的到来，那渔翁回应道：“是啊，你说的很对。因此你应该明白，你若杀了我，金鑫就会永远的在地下室中奔走下去。”
沈约默然。
“他会一直在他的念头中奔走，奔走到死，永远不会醒来。”
渔翁慢悠悠道：“你虽然高明，但不可否认的是，每个精神师都有他独特的控制法门。你哪怕找到别的精神师，救出他的机会也不大。因此……”
凝神以待，渔翁等待着闪电的出现，“你一定会抓住眼下这个最好的机会拯救金鑫的，是不是？”
844节 明点
渔翁的声音很有诱惑煽动性，但他的内心却有些惴惴。
他在等待，只要沈约出手救金鑫，那他的机会就会来了。
原因很简单，沈约出手就是动念，动念就会被他捕捉，只要捕捉到沈约的念头，他就有机会趁沈约分神之际，离开沈约的精神囚禁。
但他不能肯定沈约是否一定会救金鑫。
这世上一定的事情就是什么事情都是不一定的。
金鑫和沈约看起来没什么过命的交情，对渔翁来说，无利可图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
但沈约呢？
渔翁不敢保证，但他只能赌一把！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沈约仍旧没有吭声，渔翁心中的惊凛之意更是浓厚，终于忍耐不住，再次激将道：“看来你也不过是个卑鄙之人。”
话音落，渔翁凝神。
金鑫突然止住了脚步。
渔翁微有错愕，不知道金鑫为什么会停下，在当初的水月城事件中，金鑫可是一直在奔走。
奔走会消耗金鑫的体力，亦会消耗他的精神。
某种时候，步子大了可能会扯到蛋，本来清醒的人也会变糊涂的。
只有停下来思考，才会找到真正的方向。
金鑫居然在思考？
为什么？
渔翁几乎要发疯了，但他的生命本和金鑫是否脱难息息相关，是以那一刻，他一直注目着金鑫。
金鑫向前走了一步。
虽然没走很远，但他已经脱离了原来的那个固定的死循环。
渔翁内心剧烈的跳动了一下——当初他是在让金鑫筋疲力竭后，才让金鑫逃离的地下室。
金鑫无足轻重，通过金鑫钓到反力之鹰这条大鱼才是至关重要的！
可金鑫的梦境为什么会改变？
此时此刻，金鑫仍被催眠，他为何能够突然破掉精神牢笼，走出精神师的控制？！
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哪怕是植物人，若没有外力持之以恒的刺激、家人坚持不懈的关照，是很难凭自己的力量醒过来的。
原因很简单，植物人在独自一人的精神牢笼中，只有精气神的衰减。你精气神充足的时候，都无法冲破迷雾，精神衰败的时候，怎么可能突破桎梏？
可事实却是——金鑫真的凭借自己的力量走出了关键的一步？！
金鑫再向前走了两步。
渔翁很快发现了奥秘所在，金鑫前行的方向，有个亮点一闪而过。
亮点亦如闪电。
闪电虽是转瞬即逝，但显然让处于迷雾中的金鑫看到了，亦让金鑫走出了关键的几步。
“沈约，你在搞鬼？！”
渔翁恍然大悟道。
沈约终于回了一句，“我只是在做，你从来不会做的事情！”
渔翁迅疾去捉，仍旧扑了个空。
这就如高手过招一样，渔翁希望借助沈约的动念脱困，但沈约亦是早想到这点，一招过后，绝不纠缠。
渔翁已近疯狂。
这些年来，他几乎百战百胜，从来都是玩弄别人于股掌之间，从未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和个根本见不到的人在交手。
但他仍旧没有放弃，放弃就意味着死！
死亡的恐惧让他不能不继续作战下去，“你做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做过？”
“你如果猜到了，我会放了你。”沈约回了一句。
渔翁怔了下，“你是个君子，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沈约淡淡道：“你不用激将，你猜得到就能活命，猜不到嘛……”
他没了下文。
渔翁再次成功的失手，咬牙切齿半晌，开始留意金鑫的举动。
他没有放弃求生，但已经放弃去捉沈约念头的想法。
沈约做了什么事情，他却从未去做呢？
他凝神思索，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活路了，因为他看到金鑫已经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
甄家的地下室究竟不是迷宫，地域并不广博，如果不是因为鬼打墙般的精神控制，要出去，并不是很难的事情。
金鑫走走停停的，前方仍旧有光点不时的闪耀。
每次光点出现都如捅了渔翁一刀，因为金鑫每一次迈步，都离正确的出口益发的接近。
“你救了金鑫，这件事，我从来没有做过。”
渔翁突然叫道，他为自己的聪明点赞。
沈约“哼”了声，“你喜欢玩脑筋急转弯是吧？”
渔翁头顶的光华益发的黯淡，他心中惊慌，急声道：“不要！我错了，你让我再想一下。请你再给我一个机会。”
沈约心中略有诧异，不知道渔翁是糊涂了还是怎样，因为渔翁还催眠了张发财和赖六。
在谁的眼中，赖六都是无足轻重，救不救都可以的，那张发财可是个大人物，为什么渔翁不拿张发财讨价还价呢？
金鑫已经走近了一个地下铁栏栅的地方。
沈约一看，就知道铁栏栅出口可能是沟通地下水道的地方。
他不知道此间地形图，但知道一个规律——有趣的建筑千奇百怪，内在的基建却是千遍一律。
虽然从外观来看，很多建筑都是独具特色，但建筑的根基部分——水电的安置处理还是很有规律的。
很少有人会去在没人关注的地方大做文章，建筑师也是一样。
见到金鑫被困的场面，沈约意识到这是精神师要借金鑫离去，是以他没有立即出手，他一出手救金鑫，精神师就有逃走的可能。
他还需要精神师来进入张发财、赖六的梦境。
解铃还须系铃人。
沈约没有忘记被催眠的人有三个。
他只是在入定出定之间迅疾转换，然后凭明观分析地下结构，之后在出定的刹那，构建一个明点在金鑫的面前。
在密宗中，明点是极为重要的观念。
显教中对光明的存在并非强求，但在密宗内，观想明点绝对是密宗各个门派修持的必要操作。
心性光明！
不然王阳明也不会在临终前说出我心光明、亦复何求的话语。
王阳明被列为儒家学者，但他绝对是集道家、释家修行于一身的人物。
明心见性，就绝不会再浑浑噩噩、看不清这个世界，真正的明心见性，一定是光明通透之境。
观明点是物以类聚的思想。
沈约自幼被师尊悟性教导，可说是集显密修为于一身，观明点亦是他幼时的基础操作。
明观可让人灵台清明，清明不止是自身，在慈航普度的大乘，明观是一定要普及到整个世界的。
所有的师尊教诲流过沈约脑海中的时候，他已为金鑫提供了一点光亮。
而梦境的金鑫就因为能看到那点光亮，所以走出了困顿之墙！
845节 天堂之路
沈约对如何救出金鑫并没有把握，对于眼下的这种情况，他亦是初次遇到。
但看到金鑫沿着明点的方向迈出一步后，他知道自己已经找到了办法。
随即观出第二个明点，金鑫亦是看到——虽有迟疑，金鑫还是沿着明点继续前行。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沈约用观出的明点为金鑫引路，终于将其引入下水沟的方向。
肮脏的下水沟却让金鑫彻底的清醒过来，不再需要沈约的明点引路，金鑫已经顺着地下暗沟一路前行，终于掀开井盖到了地面。
正夜。
地面上静悄悄的没有声息。
金鑫亦是无声无息的走着，一直走到一条街道的拐角，然后停了下来，独眼龙伍百迎了上来，低声道：“少爷，有问题？”
这并非真实的事情，而不过是金鑫梦境重组的一段过程。
梦中发生的事情自然不会和真实事件完全吻合，沈约只是在万千可能的路线中，替金鑫的思想在梦境中进行一条线路的演化。
这和沈约的预知理念很是相近。
因此，在这条线路上，金鑫并没有撞到李雅薇，逃出了甄家的地下，他顺利的见到了接援的伍百。
沈约只是追随着金鑫的梦境，查看着金鑫的动静，却不急于再度出手。
渔翁已道：“沈先生，眼下是你唤醒金鑫的时候，他如今是处于清醒的梦中，只要你在现实中，给他一个呼唤，他就会醒来。”
沈约没有回应。
黑暗中的渔翁握紧了拳头，嗄声道：“我没有骗你。”
沈约只是看着金鑫。
伍百见金鑫脸色难看，自然知道出了问题，安慰道：“少爷，没关系的，这次不成，我们还可以等下次。这些年都忍了，也不在乎一时半刻。”
沈约见状，暗想金鑫可说是极为信任伍百了，因为在这种催眠的梦境中，伍百的反应，实际上并非伍百的思想起作用，而是金鑫设想的伍百在起作用。
换句话说，在金鑫眼中，伍百是什么样的，在梦中，伍百就是什么样的。
这完全是一种精神投射。
在金鑫的心目中，伍百显然忠心耿耿，时时刻刻都是在为金鑫考虑的。
默然了会儿，金鑫才说道：“伍百，我遇到个奇怪的事情。”
伍百有些讶异，“什么事情？反力之鹰呢？为什么没有和你一块出来？”
金鑫表情似有些困惑，竭力的在回忆什么。
沈约却不意外，因为很多人在梦中醒来后，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梦境中的金鑫，还能维持清醒的思考，这得益于他本身日常的严谨。
一个混乱的人，做不出有逻辑的梦，因为在密宗教法中，梦和醒是统一的操作，亦和言行合一类似，你日常清醒，睡梦才会趋近清醒，你日常行为混沌，做的梦肯定光怪陆离。
半晌，金鑫终于道：“我被困在甄家的地下室里。”
“怎么会？”
伍百吃惊道：“你不是有地图，反力之鹰不是为你提供了地图？难道？”
伍百说到这里，脸色有些难看。
“我本来也是以为……”
金鑫缓缓道：“反力之鹰提供的地图是错误的。可现在却感觉，事情有蹊跷。我迷路，是因为我遇到了鬼打墙。”
伍百无话可说的样子。
事实上，正常不信鬼神的人，听到金鑫的话，都是类似的反应。
“不是鬼打墙。”
金鑫随即否定了自己，“是精神师，甄家里面有顶级精神师暗藏。”
“什么？”
伍百很是吃惊道：“甄家怎么会动用精神师？这不符合洲际规则。按照道理，精神师和审判官是独立存在的，不应该和洲际官员有什么私下的接触！”
沈约没想到自己居然听到一些秘密——这些无疑是金鑫脑海中的资料，只是在他梦中重复了出来。
嘴严看起来也是不行的了，这个世界显然可以对人的思想进行细致的搜查。
心中蓦地颤动，沈约想到了反力之鹰封锁记忆的一个关键原因。
反力之鹰一定是知道有如今的这种操作，精神师已经不但可以刺探世人思想，还可搜寻世人思想的秘密，因此他封锁了自己的记忆。
封锁记忆不是因为眼前的这个渔翁，而是或许有更为高明的精神师的存在！
因为眼下的这个精神师虽然已经很是犀利，瞬间可催眠沈约四人，但以反力之鹰的能力，和之一战并不为难。
凭借反力之鹰的战绩，沈约可推测这亦是意志极为强大的人物，反力之鹰防备的绝不是眼前这种等级的精神师，但究竟是何等高明的精神师，才让反力之鹰如此戒备？
沈约转念间，就听金鑫道：“我不清楚，但我方才若不是鬼打墙，一定是被精神师催眠了才会迷路。”
沈约心中有些安慰，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记忆刺探，也可以做些有用的事情。
金鑫和反力之鹰的矛盾明显是来自水月城事件，事情已过，再想翻案绝不容易，但此番却是金鑫自有疑惑，以后的发展也就多出了一种可能。
伍百反倒有些质疑，“精神师在版图中，都和神一般的存在，常人根本无法与之对抗。”
他没有明说，但意思很清楚——金鑫怎么斗得过精神师呢？
金鑫沉默片刻，“我的确斗不过精神师，不过……我在迷途中，突然看到了一条路，很光明的路。”
搔搔脑袋，金鑫也大为困惑道：“那像传说中通往天堂的路。”
沈约微怔，他并没有想到自己观出的明点在金鑫的思维中，竟然变成了一条天堂之路。
伍百没说什么，但他的表情应该是觉得金鑫撞邪了。
金鑫尴尬笑笑，“我其实也感觉有点滑稽，可是从我祖爷爷开始，就一直向子孙强调一点，无论什么时候，遇到了光明，都尽量选择光明的道路。哪怕是在梦中或者死亡的时候。”
悠悠回忆，金鑫缓缓道：“这是我金家的训诫，因为这个训诫，我才选择走向了光明，结果是……我竟然走了出来。”
伍百错愕。
沈约亦有了惊奇，他和伍百不同，听到金鑫的祖训，他没有感觉到这是无稽之谈，而是感觉，金鑫所言和密宗的某些教法很是接近。
846节 里应外合
无论古今中外，其实很多人都认为有更高层次地方的存在。
这种存在，并非常见修仙修魔之类的解说，有什么灵力、灵气、妖魔鬼怪的存在。
那些修仙修魔中传言的地方，不过是五毒贪欲的一种延伸罢了，算不上什么高级层次，你说近地狱的存在倒是大有可能。
贪婪的心如同六道中的饿鬼一样，才会没有尽头的去索求。
古今中外统一的认知，是有个永恒世界的存在。
因此无论中外东西，都有告诉世人如何前往那里，道路或许千条，但有一点共性——永恒的地方，一定是极为光明的地方。
不是那种太阳般的灼烧刺眼，而是哪怕比太阳还要明亮，却也不会让人感觉到任何的不适。
大雪山密宗有种教法，教法中的核心就是观想光明和认知光明。
沈约知道这个教法，西方在宣传教义的时候，也宣传前往天堂会有光明接引的，沈约不知道西方教义是否正确，但知道密宗在证得大圆满的时候，你是一定要见到光明、投入光明，才会得到真正的解脱，得见心性。
听起来极为容易，但事情并没有说的那么简单。
没有艰苦的修炼观想，人生的过程本来就和入梦般混沌一片，哪怕偶尔见到了心性的闪耀，一般人被五毒痴缠，选择的方向也是回避。
金家的祖训是让他的族人时刻奔向光明，这其实和密宗传授的教法类似。只是后者以一定的次序进行加持稳固，保证运行的结果，而前者多半是听天由命的选择罢了。
金家的人，也是修行密宗的人？或者他们是和密宗有因缘？
沈约如此判断的时候，金鑫摊摊手，最终解释道：“我能够逃脱精神师的控制，想必是祖宗保佑吧。”
伍百也只能道：“是啊，是祖宗保佑。”
沈约倒是哭笑不得，但他随即感觉到四周的震动。
本来宁静如空的思想空间，蓦地有了颤动？
怎么回事？
沈约闪念的时候，处于梦中的金鑫也是道：“怎么回事？”
他蓦地立足不稳，就要摔倒的样子，而在他身前的伍百倏然消失不见。
渔翁叫道：“沈约，他们开始进攻了！你必须带我离开这里！”
沈约才要发问，随即明白了什么，淡然道：“不着急。”
梦中的金鑫错愕难言间，前方突然冒出个骷髅人，一把抓住金鑫的手臂。
沈约微惊时，金鑫所在的空间霍然光明绽放，但只是一闪，金鑫随即也是消失不见。
“金鑫醒了。”渔翁声音中满是紧张之意。
沈约随即明白过来，清醒并不自囚在循环困境的金鑫，一遇到外界的改变，不用精神师的唤醒，立即苏醒了过来。
或许那些植物人，亦是被囚于自身的精神困境中不能苏醒？
你可有睡梦中无法醒来的感觉？
事实亦如沈约所料。
金鑫霍然睁开了双眼，他面前站着的赫然是伍百。
伍百如同神仙一样，浑身上下还在冒烟。
“这是……”
金鑫目光微凝，已经看到还在对面而立的沈约、豹哥两人，眼皮微跳。
他意识到方才的一切是个梦！
梦中梦！
如此清晰的梦，在他脑海中灌注了不同的东西。
四下看去，金鑫心弦颤动——别墅中沈约、豹哥呆如木鸡，如同死了一般，而张发财深陷沙发之中，赖六也是翘着二郎腿睡的正香。
“这是怎么回事？”
伍百问道，“少爷，你没事吧？”
他奋勇冲入这里，只看到房中极为诡异的画面，几人或坐或站，但都是被勾魂死者带走魂魄一般。
心焦之下，他忍不住推了把金鑫。无论如何，他最关心的还是金鑫。
金鑫霍然睁眼，让伍百很是欣慰，但他随即觉得这里肯定发生了离奇古怪的事情。
略有沉吟，金鑫的目光已经落在了沈约身上，见伍百向沈约走去，立即叫道：“不要动他。千万不要动他！”
伍百虽是诧异，仍旧止步。
金鑫吩咐道：“如今这里的人物，都不要去碰。原来……我方才是在做梦。”
他皱眉思索，终于看到伍百身上的硝烟之气，扭头向窗外看去，“怎么了？你杀进来的？”
伍百嗯了声，“也不能这么说。”
知道金鑫需要解释，伍百立即道：“你不久前给我消息，说策杀军团可能会对你们动手，让我带人接应一下。我立即召集了能找到的人来接援少爷你。但我很久再没有收到你的回复，只怕你出了意外，定位到你的位置，于是杀到了这里。”
话音顿了下，伍百道：“我在进入这里之前，周围有些奇怪的人，但我没有遇到太强劲的阻挡。策杀军团不应该这样啊。而且……”
他欲言又止。
金鑫皱眉道：“还有什么事情？”
“我看外围的人好像已经打过了一场。”
伍百的脑袋看起来有西瓜一样大，“我真的不明白怎么回事。”
金鑫默然片刻，吩咐道：“你带人守在外边，没有我的命令，不要放任何人进来。”
伍百应了声，转身出了房门。
金鑫轻轻的拉个凳子过来，看起来想放在沈约的屁股下，但终究没有轻举妄动。
看着对望而立、僵凝如木雕的两人，金鑫回忆梦境，不由喃喃道：“好厉害。难道不是祖宗保佑，那给我光明指引的人……莫非是沈约？”
沈约内心颇为宁静，无暇外顾。
他必须全身心的投入，才能困住那个入侵的精神师。
只要他出定回到正常的世间，金鑫问上两句，那个精神师肯定早就跑的影踪都无。
那个精神师听沈约说到不急，怒道：“怎么不急，他们杀进来，六亲不认，你现在和死人一样，若是被流弹扫中，后果不堪设想。”
沈约回应道：“原来你这么关心我的安危，倒要谢谢你的。”
那个精神师一怔。
他当然不是关心沈约，而是想着沈约若死，一定会找个垫背的，他被沈约困住，自然会和沈约同归于尽。
说到底，他关心的仍只是自己！
847节 境随心转
沈约倒很看得开，对于外界之扰并不算看重。
奇兵奇对，正兵正挡。
张发财、金鑫这帮人都不是棒槌，突然有策杀军团出现烧了赌场，要将他们一网打尽，他们逃到这里不是为避难，是为了反击！
留下豹哥，就是通知对手我们在这里。
如果张发财的安排，不足以狙击对手，那张发财就不是张发财了。
“你不用那么着急的。”
沈约虽然不知外界的情况，却清晰明了目前的局面，“你们的人以你为奇兵，想要将这里的人一网打尽，接应你的人一定要等你的消息。”
精神师冷哼一声，“那也不一定的。”
沈约淡然道：“他们若不听你的吩咐，你看起来就是个无名小卒。但我始终感觉，你绝不是精神师中的无名之辈。”
那精神师没有回答。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认了。”
沈约轻松道：“你既然不是无名之辈，他们就不会轻易选择进攻，他们总是还怕你报复的。再说，金鑫、张发财虽被你催眠，他们的手下却没有睡觉。”
见精神师仍旧沉默，沈约吩咐道：“因此，我们可以去张发财那里看看了。”
“我若不听你的吩咐呢？”那精神师缓缓道。
“不妨事，你的命是自己的，我会交给你决定！”沈约没有丝毫急切之意。
他不急，那精神师的压力自然极大，“你一直拯救朋友，但我从来没有。这是不是你想要的答案？”
在和沈约对答的时候，精神师没有再去捕捉沈约的意识，而是一直思考沈约提出的那个问题。
猜中了，他还有生还的可能！
沈约沉吟了会儿，“和这个有关，但还是差了很多。”
“你耍我？！”
那个精神师竭尽全力的揣度，仍旧得不到沈约的肯定，终于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沈约悠然道：“我是个讲信用的人，你说对了，我一定会放你离开。但你没有离开前，还是要帮我做些事情，还一些你欠下的债，你需要我将你锁在黑暗中吗？”
精神师所在的空间开始震动，又要有沉没的迹象，精神师头顶的光线，也是益发的黯淡。
冷哼一声，精神师所在的空间突然转换，张发财已经出现在空间里面。
沈约皱了下眉头。
张发财竟然是站在荒漠之中，他旁边赫然就是赖六。
二人都是嘴唇发白，双目神采已失，看起来已被沙漠的炎热折磨的奄奄一息。
可这二人为什么会置身荒漠？
沈约很有些奇怪。
在他的认知中，精神师是利用五蕴颠倒之术控制对手——五蕴如乌云，盖住本是晴朗的天空，数千年来，五蕴没有因为文明而散去，反倒因为文明益发的浓厚。世人五蕴变五毒，五毒又成痴，让人痴迷某种情绪中，难以看清事情的真相。
说通俗一些，眼前这个精神师可将一个人的偏执最大化。
金鑫就是纠结反力之鹰的背叛，才被锁在地下室中不能解脱，但有人给他提供一点光亮，让他不再纠结，他就很快的摆脱了困境。
解脱说的就是金鑫的这种情况，解开才能脱去心灵的桎梏。
但更多人习惯给自己主动戴上枷锁，囚禁在牢笼中这才心安。
精神师利用的就是对方的枷锁。
荒漠是谁的枷锁？
张发财的、还是赖六的？
沈约一时间无法判断，就听赖六道：“张先生啊，我们走不出去了。”
张发财双目失神，可仍旧摇摇头道：“你放心，我们一定可以走出去。”
沈约注意到张发财用的是“我们”两字。
喜欢用“我”字的，多是偏向自我，考虑多从自身的角度，但这种时候还用“我们”用语的，说明是还有团队观念。
沈约这般判断时，一时间不知如何下手。
他知道金鑫的心结，可以对症下药，让金鑫认清楚被迷失的现状就好，但药要对症才有效果，眼下的心结是什么，他并不了然。
“我不行了。”
赖六已经坐倒下来，突然拿出了一把刀来。
张发财扭头看向赖六，皱起了眉头，却没有什么惊慌之意。
赖六沙哑道：“张先生，当年我被环境所迫，做了许多恶事，以为自己无可救药，索性破罐子破摔，只有你选择了信我，扶我站起来，让我做了一个人。”
人的定义是不同的。
或许在赖六的心中，他以前的行为，都不能算上是人的。
张发财缓缓道：“你做的很好。相信自己，只要你选择了光明，黑暗就无法将你吞噬。”
空间倏然震动了下。
沈约立即意识到，震动的不是空间，而是精神师的心弦。
张发财的话让精神师为之触动！
沈约也没想到张发财会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来——其实要说有哲理的话并不为难，猪能上风口，愚者偶尔也有智慧的言语，难的却是，在无论什么情况下，你都能相信自己说的话。
这就和真爱一样。
无论贫穷或者暴富，你都能爱的一如往昔吗？
赖六却是摇头道：“张先生，很抱歉，我不行了。我一直很感激你，但我始终无能报答，或许临死前，你还能喝我的血活下去。”
他一刀刺向自己的胸口。
张发财离赖六着实有几步距离，出手拦截已是不及，却高声叫道：“等等，我想到了！”
赖六怔住，“你想到了什么？”
张发财眼中重新有了光彩，“眼下很是不对！”
赖六费解道：“有什么问题？”
他很是疲惫的模样，看起来有些糊涂。
张发财加重语气道：“我们本不应该在沙漠的。”
赖六皱眉道：“张先生的意思是？”
空间又颤了下。
沈约的心弦也是为之颤动——在梦中之人，多是浑噩，也不求因果。这种现象和现实类似，很多人都是浑浑噩噩的一天，置身某种境界不知所然。
只有极为清醒的人，才会认知到自己是否处于梦境。
张发财发现了蹊跷，他已经看出了事情很是迷乱。
难道说……张发财远比他沈约看到的还要清醒？
这个生意人，怎么会有这般本事？
果如沈约所料，张发财已沉声道：“我们不久前才受到策杀军团的追杀，如今不是应该在海岛别墅中和沈约交谈吗？”
848节 难以忘怀！
何为梦，因为不醒！
但在大雪山秘法中，梦也应该是清醒的，你只有清醒的做梦，才能分清是非颠倒，在临终的过程中，有着清醒的认知。
张发财竟然发现自己是在梦中。
“张先生，你的意思是？”赖六还是糊涂的模样。
张发财缓缓道：“我们眼下应是被人控制，进入一个如梦的环境。下手的应该是精神师。”
空间再次震颤。
显然是精神师也没有想到张发财会有如此的意志力和判断力。
赖六缓缓的放下刀，茫然四顾道：“我们是在梦中？”
张发财突然伸手从地上抓起了一把沙子，喃喃道：“世人梦想颠倒，梦中认沙为金……”
话音落，他手中的沙子已经变成了金色的颗粒，如同黄金一样。
赖六看的目瞪口呆。
沈约也是诧异，他真的没想到张发财会有这般的悟性——现实中，你自然不能点石成金，但在梦中，一切皆有可能。
只要你有强大的意志，在梦中，就可以实现你太多的想法。
张发财任由金色的颗粒从手上掉落，缓缓又道：“既然梦中可变沙成金，这么说沙中掘井出泉水也是大有可能？”
话音落，一道喷泉已经从沙中激流而出。
赖六看到，大喜若狂，扑到泉水中捧起泉水尽情的喝着。
张发财却是没有去喝水。
这是幻境！
你喝的本来也是虚无的水，就如在梦中小解，你无论放出了多少水，膀胱还应该是胀的。
当然了，尿床另当别论。
沈约益发的觉得这个张发财很是神奇。
没有异常的清醒，就发现不了自己置身如梦，没有强大的意志，不要说在现实中处处受阻，在自身的梦境也不能肆意妄为。
因为软弱的意志，哪怕是在自身的梦中，也一样是软弱无力的。
张发财看起来已经异常的强大，看向了四周，他喃喃道：“如果一切是精神师操纵的话，我们为什么会进入这个沙漠？”
沉吟不过片刻，张发财缓缓又道：“因为我心中有片荒漠，对方利用的就是我的弱点。”
赖六停止了喝水，费解的看着张发财。
沈约内心惊奇，他知道张发财是在自我解脱、寻找缘由！他也隐约明白精神师为什么要不以张发财为筹码，因为精神师似也知道，张发财迟早会醒来。
张发财喃喃又道：“我心中有片荒漠，我心中有片荒漠？”
他喃喃自语，眼角突然有些湿润。
竟有滴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流淌而下。
泪水落在沙漠上，并没有迅疾的消散渗透入沙子中，却如石子落入了湖中，激荡出波纹远去。
波纹沿着沙漠扩去，到了远方，本来黄澄澄的沙粒迅速的变成了皑皑白雪，到了天边，竟然成了远峰耸立。
沈约内心微颤。
他惊心的不是一个人梦中会产生如此地覆天翻、瑰丽壮观的改变，而是因为沙漠变成白雪堆积的山峰后，他突然发现张发财梦中变出的山峰竟然有依稀熟悉的感觉。
除了易城外，他沈约怎么会和张发财见过同一个地方？
连绵雪山逶迤起伏，巍巍壮阔。
沈约仔细看着那山形脉络的时候，已经认出那赫然就是他曾经前往寻找师父遗言的大雪山。
世情万千，雪山不改。
向张发财望去时，沈约再次惊讶，赖六已然消失不见，张发财却已经变装。
张发财的变装自然不像叶宣儿的那种变化，而不过是穿了简易的登山防护服。
山路崎岖，白雪飘飘中，张发财胡须霜白，身旁并肩而行的是个中年男子。
男人亦穿着登山服，带着护目镜，加上头顶的帽子，几乎遮住了全部的面容。
可看到那男子的刹那，沈约脑海中却如同遭到雷击般。只是刹那，他随即收敛了心神，却发现那个精神师竟然没有趁机离去。
感觉有些奇怪，沈约问道：“你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不想那精神师淡淡道：“不错，但我要逃走，不是错过了一场看戏的机会？”
一场大戏——让沈约为之惊骇的戏份，让张发财没有选择清醒，却将梦延续下去的大戏！
张发财自主的将梦境变成雪山，一定有张发财的理由。
这个理由，甚至比逃命还要重要！
精神师虽然催眠了张发财，却对张发财这人很是佩服，他输给了沈约，对沈约更是好奇。
这两个人都关注的事情，他自然也舍不得离去。
沈约不想这精神师转变的也快，不由道：“没看出来，你居然这么快的看破了生死。”
精神师缓缓回道：“我却看不破你的答案。我希望……如果我猜不中，你也能告诉我真正的答案。”
沈约沉默片刻，“我始终觉得，你自己得出那个答案，会更好一些。”
二人交流时，张发财身边的那男子已经止住了脚步，轻声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张兄的好意，我心领了。”
男人说话声音轻柔，看身形也是略显消瘦，和沈约的体态身形颇有几分相似。
精神师似乎感知到沈约对那男子的注意，“你认识他？”
沈约默然。
张发财凝望着那男子，缓缓道：“笑天，你真的决定这么做？你可知道，你若就这么离去，你可能会和石田秀子一样，永远不会回转！”
他的声音少有的颤抖。
沈约心弦颤动。
男子叫笑天，男子姓什么？
为什么张发财改变自己梦境到了大雪山？
张发财应该是想要再和这男子交流一次。
哪怕是虚幻的交流，张发财也希望重新劝阻那男子，因为这是张发财记忆中，最关键的往事？！
那男子落寞的笑笑，“我知道自己很可能不会再回转。”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
张发财上前一步，“你毕竟姓沈，你只要认错，沈爷就会原谅你的一切，而叶家也绝不是不给别人机会的人。”
沈笑天？
男人叫做沈笑天？
沈约脑海中迅疾闪过金鑫曾经质疑的话语——张先生看起来对沈约很有不同？
张先生和版图中传说的沈门很有关系？
沈约是否就是沈门中人？
据我所知……当年沈门有个人物曾经离开过这个世界……
离开这个世界的人，难道就是张发财要见的男人——沈笑天？
849节 给一次机会
张发财和沈笑天对话的内容寥寥，可沈约却刹那间推知了太多事情。
不久前，金鑫以说出水月城的真相换取得到张发财一个答案的机会，哪怕沈约都不觉得金鑫问的事情和自己有关。
可金鑫提出的问题，偏偏就和他沈约有关！
金鑫认定沈约是沈门的人！
为什么？
金鑫不是武断的人，他既然这般判断，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
沈约不知道金鑫的理由，但隐约也感觉到张发财似乎对他有些不一样的关心——张发财不应该对初见一面的人这么熟络。
难道说……金鑫的质疑，真的有靠谱的佐证？
沈约想到这里时，沈笑天已经道：“我已经认错了。”
张发财微怔，“那你为什么还选择这条路？”
沈笑天很是淡然道：“只是认错还是不够的，对不对？”
张发财没有回答。
很多事情，答和不答其实没什么两样。
“如果认错有用，就不需要那么多条条框框了。”
沈笑天喃喃道：“做错了事情，本来就应该接受惩罚，你骗得过别人，却不应该欺骗自己。”
“你就算惩罚自己，也不用选择石田秀子的道路。”
张发财终于说了一句，“自从石田秀子实验失败后，再没有人重启这个实验。你若重启，结果肯定是一样。”
沈约将事情的经过整理下顺序。
他知道张发财和沈笑天在说什么——石田秀子利用月亮门互通两个世界，似乎做着什么高明的实验。
石田秀子实验了两次，第一次错误的将胡家声带到了暗界，导致蝴蝶无人申冤惨死。
石田秀子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将自己送到了沈约的那个世界，一方面是为胡家声复仇，但根本目的还是没有放弃自己的实验。
不过石田秀子在暖玉重启月亮门后，再也没有回转。
她虽然在沈约那个世界活的不错，但她应该一直没有找到回来的方法。
实验中止！
这种有去无回的实验，世人只有探测宇宙、发送没有生命存在的探索号的时候才会做。
若是用人来做这种实验，除非是实验者自愿作为实验体，不然很是惨无人道。
石田秀子应该是实验的主脑，她既然消失了，实验停止也是正常。
可是……
版图的那双眼睛在十数年后，开始在沈约的那个世界寻找人选，这么说，那双眼睛可以在两个世界进行通讯。
那双眼睛说过了，寻找的目标是有意志力的人，因此那双眼睛在暗界选中了李万成，在沈约的那个世界一样选择了李万成。
以梦境中张发财的相貌判断时间，沈笑天决定前往沈约的那个世界，是李巨人他们见到气运之神以后的事情。
当然，一切都在暖玉出现在沈约世界之前。
可是……沈笑天莫名的到了大雪山……
想起一件旧案，沈约内心微颤——在他的那个世界，大雪山曾经有一次诡异的地震！
那场地震引发了多国的调查。
杰茜卡认为那是外星人的杰作，难道说——是沈笑天带人穿越引发的？
沈笑天听到张发财的劝阻，轻淡道：“又过了很多年，结果或许不会一样的。”
“为什么？”张发财满是期冀道。
沈笑天缓缓道：“因为世间上的事情，总是会改变的。只要你去努力，总会改变些什么。”
轻轻伸出手来，沈笑天道：“到我离开的时候了，他们在等我！”
他和张发财轻轻的握手，然后向远方走去。
张发财愣在当场，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沈笑天说的没错，有错误，就要去弥补，自己都不改变怎么能期望别人更多的改变？可他张发财明明知道——沈笑天会一去不复返。
愣神片刻，张发财突然举步追了过去，但前方突然有道极为耀眼的光亮闪过，沈笑天已经消失不见。
沈约微有失落时，张发财已道：“梦想颠倒，往日重来！”
他话音落，周边的一切就如影像倒放般，尽数退回。
画面倏然又到了张发财和沈笑天登山的那一幕。
沈约为之叹服！
张发财比所有人想象的还要清醒，他置身梦中，竟然能知道如何控制梦境？
外围空间有丝震荡。
沈约意识到那个精神师显然也没想到张发财会有这种神奇的意志。
梦境重演。
沈笑天止住了脚步，看着张发财，轻声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张兄的好意，我心领了。”
还是不久前的对话。
仍旧是不久前的那一幕。
这一幕或许就和金鑫记忆中地下室那一幕般，都是难忘的心结。
张发财凝望着沈笑天道：“笑天，我知道你真心想要改过，但改过的方式千千万，你何必选择一条死路？”
沈笑天沉默了会儿，“看来知我者，张兄也！”
沈约不知道内心什么感觉，暗想张发财当然知道你想什么，因为很久以前，你们经历过这些事情，就在片刻前，你还对张发财说出了心声。
“我们可以换种方法。”张发财思索道。
沈笑天突然道：“其实我做错了事情后，很多人对我只是鄙夷。”
涩然笑笑，沈笑天轻声道：“我没什么怨言，因为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选的。”
沈约听出沈笑天显然也有心结——这个心结促使他一定要去做个改正。
“张兄可以不用跟着我的。”
沈笑天淡淡道，“可你一直跟着我，深怕我羞愧自尽的模样，为什么？”
张发财立即道：“是沈爷的吩咐，你应该知道，无论如何，他都当你是亲人看待。”
沈笑天喃喃道：“原来是爷爷的吩咐。”
“可我跟着你，也是因为我自身的缘故！”
张发财轻吁一口气，缓缓道：“你或许不记得一件事，但我始终记得。”
“什么事情？”沈笑天略有意外道。
“在你很小的时候……”
张发财缓缓道：“我曾做过一件错事，就要受到致命的惩罚。如果有了那次惩罚，张发财就不会是张发财。”
沈笑天没有回话，他似乎也在追忆着什么。
“但你救了我！”
张发财一字字道：“你那时候虽小，却对沈爷说——谁都有犯错的时候，爷爷，你就再给发财一次机会、好不好？”
凝望着沈笑天，张发财缓缓道：“就是因为你的一句话，让我得以不死，也让我知道给人一次机会的重要。
因此，哪怕你真的做了错事，但我还是觉得，别人应该给你一次机会。”
850节 雪山地震的答案
雪花飘飘，目光温暖。
沈约看到张发财的真诚，头一次感觉到这个商人的真心，或许这也是张发财能是张发财的原因。
都说自古真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但套路得到的人心会是真心吗？
竭力的挽留住那些梦幻泡影的人生，等到泡影破灭，最终会剩下什么？
“我一直觉得，你的本质是善良的。”
张发财上前一步，恳切道：“笑天，别人需要给你一次机会，我也很希望……”
不等他说完，沈笑天已经微笑截断道：“张兄，你如果真的想给我机会，就让我去做想做的事情，好不好？”
顿了片刻，沈笑天轻声道：“这本来也是我为自己争取的一次机会。”
“什么？”张发财有些不解。
沈约也是纳闷，因为看起来，哪怕在暗界，要前往另外一个世界，也不是简单的事情。
石田秀子之后实验中止，沈笑天会向谁来争取机会呢？
沈笑天说完后，缓缓转身离去。
张发财无法阻拦。
他怎么能阻拦一个人去做正确的事情？
或许他是沈笑天，也会这般选择，可他明知道结局，却要眼睁睁的不做任何改变？
哪怕只是在梦中，他也无法改变？！
一念及此，他向前冲了几步，大声道：“笑天，我有个预感……”
他本来想说“你再也不会回来的”，这本是事实，他清楚明白。
但话到嘴边，张发财却觉得鼻梁酸楚，哑声道：“你一定能回来的！”
他看到的只是当初那个为他求情的孩子。
很多事情随着时光已然淡忘，但很多事情因为时光而隽永悠长。
沈笑天止住了脚步，看向张发财，微笑道：“好的，我答应你，哪怕我无法回来，我也一定会想办法让你收到我的消息，这是我和你的约定，我一定会实现！”
他再次转身，这一次却再也没有回头。
沈约听到“约定”两字的时候，却是心弦震颤。
约定？
这是沈笑天和张发财的一次约定？
沈笑天看起来不是不遵守约定的人，那他如何通知张发财有关他沈笑天的事情？
念头转动之际，前方耀眼的光亮再闪。
这次沈约早有准备，在光亮闪耀前，他已经在留意沈笑天所在的位置，光亮突闪前，天空上似乎有个月亮蓦地闪现，随即消失。
青天白日，那月亮出现的并不明显，若非沈约早就留意，很可能无法注意到它的存在。
月亮门！
是月亮门开启的迹象。
原来暗界不必非等到月圆之时开启月亮门，或许是因为暗界对月亮门有着更为深邃的研究和了解。
但沈约注意的并不是月亮门，而闪光的那面。
闪光耀眼，但在闪光出现的瞬间，沈约已经发现闪光那面，有不同的空间出现！
空间那侧，似乎有着极为剧烈的震动。
这面风平浪静，彼端却似乎有了惊天动地的改变！
地震了。
那面的空间因为沈笑天的穿越产生了可控的地震，大约三十年前，在沈约那个世界的大雪山地震，果然是沈笑天穿越引发的。
那是个狭长的地震带。
只是局限在几十公里的地震。
悟性在圆寂前曾给沈约留下一张地图，地图上标明的就是如今沈笑天引发地震的那段地震带。
为什么？
悟性为什么希望沈约回转见他最后一面，悟性为什么要留给沈约这样的地图？
转念间，沈约心弦震颤。
光亮一闪即逝，就如白驹过隙般让人难以捕捉，但空间开启的刹那，最让沈约震撼的是空间对面站着的一个人。
在大地震颤的时候，常人多是惊慌失措，无头苍蝇般的亡命奔走，那人却是立在原地，看着对面的光亮。
神色没有诧异，有的只是深切的怜悯。
那人是个和尚。
——阿弥陀佛！
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的存在，沈约听到那和尚好像念了句咒语。
光亮消失，一切的一切，宛若从未发生过。
张发财立在那里，却没有再重演梦境，或许他早就知道，无论重演多少次，哪怕是在梦中，他也无法改变最终的结果。
对于千变万化之人，这世上可能有百亿的可能。
但对言行合一的人来说，很多可能，其实只有一种结果。
泪水顺着眼角缓缓落下，张发财蹲了下来，双手掩面，喃喃道：“笑天，很抱歉，你救得了我，但我却劝不了你！”
他哭的像个孩子。
或许他哭泣也是因为那个孩子。
只有孩子的纯真，才让人那么的难以忘怀，因为孩子的纯真本是一面镜子——照得出成人被世俗同化后的寒酸不堪。
沈约没有去看张发财，他内心深处，着实如同地震般。
空间那面的和尚是悟性，释真的师尊！
沈笑天穿越到沈约那个世界的时候，正好和悟性撞见！
很巧？！
但之后的事情却不太像巧合了。
悟性收了一个叫做释真的弟子，在释真很小的时候，就做了一个精巧的机关，留下一张地图。
地图和沈笑天穿越的地点有关！
释真姓沈名约，沈笑天和张发财有个约定——无论如何，沈笑天都会让张发财收到他沈笑天的消息。
沈约这两字是否可以解释为沈笑天和张发财的约定？！
他看到的沈笑天是他沈约的……
“父亲”两字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沈约内心激荡，但随即想到其余的细节——悟性是个大雪山的修行者，行事遵循着古老的风俗，但悟性却做了个很巧妙的机关。
机关不是悟性做的，而是沈笑天的安排？！
沈笑天是不是知道自己无法回转暗界，这才给孩子起个沈约的名字？
而沈笑天早就……
“故去”两字在沈约脑海中闪过，让他心中微有刺痛。
这几乎是肯定的答案！
若沈笑天还是安然无恙，怎么会将孩子交给悟性抚养？
若沈笑天仍在世上，怎么会这么多年从来不见沈约——释真从来没有沈笑天的记忆？
刺痛阵阵，空间波纹荡漾，这本是精神师逃命的机会，奇怪的是，精神师竟然也没有离去。
因为蹲在雪地上的张发财突然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的看着洁白的前方。
一人大踏步走来，带着雪落一样的光芒，那人赫然就是……沈约！
一切皆幻。
张发财看着梦幻中的沈约，却已喃喃道：“笑天，我知道，你一定会完成你的约定！一定！”
851节 另外的可能
雪花飘落，天地皆寒。
热泪却带着滚烫之意。
张发财看着迎面走来的沈约，并没有伸出双手拥抱，而是任由沈约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因为他知道，这不过是梦幻。
一切的一切，本来是他梦中记忆的重演和期盼的。
梦幻怎真？
但梦中的一切流露，岂不正是他这种人内心真正的情感？
在现实中需要戴着面具面对的人生已是悲哀的存在，在梦中都不能袒露心境的人生，为什么要继续下去？
沈约远走，张发财看着沈约消失在远方的尽头，喃喃道：“梦想颠倒，今日终醒！”
话音落，雪山仍在，可雪山内的张发财已经消失不见。
张发财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正看到赖六一张焦急的脸凑在他面前。
皱了下眉头，张发财微微远离点儿赖六，“你和我什么时候可以这么亲近了？”
赖六立即后退了几步，面露惊喜道：“张先生，你总算醒来了。我真怕……”
张发财迅速看了下四周，发现金鑫也在看着他，而沈约和豹哥还处于对峙的局面，二人仍旧和木雕一样。
“你怎么会醒来？”
张发财看向金鑫道。
金鑫默然想了想，方才开口道：“好像是沈约救的我？”
张发财喃喃道：“就应该这样。”
“什么就应该这样？”
赖六很是不解，他应该是醒来一会儿了，迟疑道：“张先生，金先生方才就说是沈约在救我们，可沈约怎么一直没有醒来。”
“你怎么醒的？”
张发财看了眼赖六。
“我……”
赖六有些困惑，“我……我都不知道怎么睡过去的。我在梦中，竟然梦到了张先生你……”
见张发财的目光意味深长，赖六连忙摆手道：“不是你想的那种，是我梦到和张先生突然置身沙漠，然后我们都要渴死的样子。”
张发财略有诧异，他经验丰富，已经猜到有精神师悄然入侵，可他没想到精神师居然能将他和赖六的精神互通。
“我也梦见和你在沙漠，梦见你拿一把刀要杀了我。”
张发财缓缓道。梦境当然不是这样，他是要做一个测试。
赖六神色愕然，“怎么会，我哪有要杀张先生的想法。我拿刀是要……”
他没有说下去，神色略有扭捏。
张发财冷冷道：“那你拿刀做什么？”
赖六支吾道：“我没别的意思。”
突然举起右手，赖六三指竖起道：“我要对张先生有任何加害之意，天打五雷轰！”
张发财看了赖六片刻，突然笑了笑，“我知道你是想救我。我们做的应是同一个梦。”
他内心感慨，知道赖六虽舍命要救他，却不肯居功，是以支支吾吾的。
赖六怔了下，轻舒一口气，“我哪救得了张先生，事实上，是张先生救的我。”
他脸色奇异，接着道：“我看到张先生流了……那个……竟然改变了沙漠。”
他说的含糊，不说张发财流泪自然是想在外人面前维护张发财高大的形象。
金鑫这个外人听了却有些纳闷，心道张发财流了什么会改变沙漠？总不会是大姨妈吧？
他可没想到张发财也会流泪的。
商人流下的通常都是鳄鱼的眼泪，和赖六做梦，张发财没必要流鳄鱼泪了。
赖六接着道：“然后张先生你大踏步的离开，我追你却追了个空，然后就醒了过来。”
搓搓手，赖六解释完毕，并不深究梦境。
事实上，他觉得和张发财同做一个梦很有点冒犯的意思。
从张发财的脸上又看不出喜怒，赖六问道：“眼下怎么办？”
压低了声音，赖六道：“我们的人和美杜莎的人交火了。他们没有冲过我们的防线，但一时间又不退走，不知道在等什么。”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声！
房子颤抖。
金鑫倏然跳起，冲到窗前向外看去。
张发财却还稳稳的坐在沙发上，沉声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张发财能成为一个传奇，靠的绝不是运气，而是各种周详的安排！他早就看出豹哥有问题，亦对策杀军团深恶痛疾，以豹哥来钓策划军团前来，他自然早就在外围安排了人手。
若不是精神师突然打破常规的杀入，战斗说不定早就结束了。
如今外边骚动，他不像金鑫那般，实际上也是因为他觉得外边的人手如果解决不了敌人，他张发财急也没用了。
赖六摸摸耳后，过了一会儿，微有诧异道：“是洲际官对美杜莎他们动的手。”
张发财扬了下眉头。
与此同时，伍百也冲了进来，急声道：“少爷，我们需要离开这里。李雅薇来了！”
金鑫骇了一跳，回头向沈约的方向望过去，神色有些犹豫。
沈约蓦地睁眼，而豹哥却软软的倒在地上，嘴角竟然有白沫冒了出来。
“逃不了的。”
沈约终于露出苏醒的模样，望向金鑫道：“李雅薇如果是为美杜莎而来，肯定做了周密的安排，你就这么逃走，只怕会引发更多的问题。“
金鑫反问道：“那我就在这里等她来抓？”
他还有案底，一直都是黑户，上易城都要乔装，自然见不得光。当年罪名还在，他根本不能和李雅薇见面。
沈约摇头道：“不用，你到楼上等待就好，我先帮你探探虚实，实在不行，你再准备逃命！”
伍百忍不住道：“你以为你是谁？你真以为你是……”
“救世主”三个字不等说出，金鑫已经拉了伍百一把，沉声道：“好，我们就信你一次。”
他拉着伍百匆匆奔到楼上，伍百不解道：“少爷，我们等在这里，不怕被人瓮中捉鳖吗？这次再被人卖了……”
伍百很是焦急，显然想到了水月城事件，金鑫却沉声道：“伍百，不见得是反力之鹰出卖的我。”
“什么？”
伍百很是惊奇，“你明明说……”
金鑫摆摆手，示意伍百安静，低声道：“我脑海中突然多出了一种记忆，让我意识到……水月城的事情，还有其他的可能。”
沈约已经坐了下来，没有去看倒下来的豹哥。
张发财却看着口吐白沫的豹哥道：“他看起来像是很累的模样？”
赖六心道，都口吐白沫了，能不累吗？
可豹哥就是站在那里，怎么会如此的疲惫？
看豹哥的模样，很像中了马上风。
852节 洲际官的硬性邀请
马上风不用骑马也能患病，但像豹哥那样一个人立在那里，就能得马上风实属罕见。
赖六对自己的猜测其实并不肯定。
沈约听到张发财的询问，微笑道：“我想他只是承担了、他不必承担的东西。”
他对豹哥的表现并不奇怪。
精神师控制了豹哥，完成精神师自己的目标，这对豹哥来说是个摧残。
软弱的肌肉突然被施加强大的力量，酸痛都是轻的，拉伤断裂都是大有可能。同样的道理也适合在精神控制上。
精神师的强大意志加在浑浑噩噩的豹哥身上，让他不堪重负，这才产生精疲力竭的反应。
很多时候，精神的疲惫远胜身体的劳累。
沈约在解释豹哥情况的时候，却想着张发财和沈笑天的友情，多少算是有感而发、双关之语。
张发财闻言怔了下，若有所思的模样。
房门响了两下。
张发财、沈约互望一眼，张发财道：“门没有关，请进！”
这时候还能敲门的肯定是个有礼貌的人，可张发财和沈约却都知道，门外的人不但很有礼貌，还有礼炮。
方才那巨大的声响，肯定是李雅薇搞出来的！
李雅薇推门进来的时候，虽然有着官方的礼貌，但看起来绝不像归家的主妇，倒像调查小三的职业人员。
在房中走了几步，李雅薇就停下了脚步，看向张发财道：“据我所知，这里住房的产权，不归张先生所有。”
她虽没有称呼张发财的名姓，但只凭“张先生”几个字，沈约已经知道这两人是旧识——张发财是用史一坨的身份做掩护，但李雅薇并没有称呼张发财的化名。
白发都会如新，像他们这种旧识，看起来就像生产流水线的新货般，眼熟但永远难以结缘。
张发财倒很镇定，他又没有案底，作风也没有问题，因此只是道：“洲际官说的对。”
李雅薇四下看了眼，像是找什么的样子，目光随后落在沈约的身上，“沈先生还没有成家吧？”
沈约有些发懵，他真的做梦也没想到过冷酷的李雅薇会问出这种颇为热络的问题。
见沈约摇头，李雅薇随即道：“因此，这里也不应该是沈先生置办的产业了？”
沈约明白李雅薇在找什么了——李雅薇是在找麻烦！
赖六找到个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的别墅住进来，如今成为李雅薇投诉他们擅闯民宅的理由了。
张发财看起来也明白这点，“洲际官，我们并非擅闯民宅。”
李雅薇不动声色的等待张发财的解释。
张发财眼皮都不眨一下，“我只是看这里很不错，就进来看看。”
李雅薇看着张发财，“张先生很闲？”
“不是，我只是很有钱。”
张发财从容道：“我准备把这里买下来，以后洲际官如果喜欢，欢迎洲际官随时到访。”
李雅薇问道：“屋主同意张先生这么做吗？”
她这么问，说明在洲际中，这种行为应该是违法的。
张发财面对这种问题游刃有余，“我想只要有足够的钱，屋主会同意的。洲际官，你说是不是？”
沈约倒有些好笑，感觉钱的威力实在是不小。
李雅薇笑笑，“那我如果准备把这里买下来，是不是也可以像张先生一样，不经屋主的同意，坐在这里闲聊呢？”
对于地上倒着的豹哥，她根本问都不问。
张发财微眯双眼，“我想应该是这样。”
沈约已经知道有些不对劲。
李雅薇点点头，“既然张先生这么说了，看来在这里走动下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我想去楼上看看，两位反对吗？”
不用等张发财和沈约的同意，她已经走到了楼梯前。
有时候的征询，只是客气一下——你同意不同意，其实没什么两样的，所以不用把自己太当回事儿。
金鑫、伍百都在二楼的楼梯口听着楼下的动静，听李雅薇要走上来，伍百已经要举枪，金鑫却轻轻的按住了伍百的手。
沈约突然道：“洲际官，你来到这里，应该不是准备置备房产吧？”
李雅薇在楼梯上转身，淡然道：“我其实准备打扰沈先生的，不过只怕沈先生不方便。”
“怎么会不方便。”
沈约热情好客的站了起来，“洲际官的事情，我若能尽分力气，很是荣幸的。”
李雅薇不咸不淡道：“是吗？我很怕打扰沈先生后，歌剧女王会找我的麻烦！”
沈约虽然不会自作多情，但已经看出李雅薇就是为他而来，但李雅薇绝对是个聪明人，她的要求并不直说，却算准了沈约一定会答应。
李雅薇甚至算准了，她要是带走沈约，还要应对歌剧女王一系列的质询，因此她必须断了叶宣儿那面的麻烦。
邀请沈约不难，她甚至可以直接下令的，但她哪怕是洲际官，却也不能肆意妄为，这就是版图的好处。
但无论什么规则，还是会有漏洞可找。
李雅薇既然和美杜莎再次开战，进入房间后对豹哥视而不见，她对房中的情形，说不定已经了如指掌。
上楼不是为了看房，而是因为金鑫！
抓捕金鑫，只是李雅微在事情不成后的举动。
可如果沈约应允，那李雅薇自然可当不知道金鑫曾在这里出现。
沈约把其中的问题想的清楚，微笑道：“不会的，这里的人不是有自由的吗？我是自愿协助洲际官。”
他看起来要拿个好市民奖状般。
李雅薇见状就如同准备发给沈约一个好市民奖状一样。
这种官派的作风，从来都是一团和气下掩盖了矛盾重重。
“很好。多谢沈先生的配合。请你记住你今天的允诺。”
说话间，李雅薇终于从楼梯走了下来，看向张发财道：“张先生，你应该听到了我和沈先生的对话？”
张发财微笑道：“我还没有失聪。”
“很好。”
李雅薇敲定了证人，顺便准备把潜在的麻烦一刀斩断，“假如张先生会见到叶宣儿小姐，如果可以的话，请张先生转告一下今天的事情。
我知道叶小姐是个热心的人，但很多时候，自讨没趣的事情能不做还是不要做了。”
张发财目光闪动，客气道：“能为洲际官效劳，我很是荣幸。洲际官请放心，我会将消息传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