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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莫风流     春闺玉堂txt下载     春闺玉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07 欲加

    城门外的官道边有个很简易的茶寮,用油布围着搭了个棚子,棚子后头建了个茅草房,外头垒着灶台,但凡要从崇文门进城的人都会从这里路过,或歇脚,或等人。

    里头生意不错,四张桌子,坐着十几个人,桌子上摆着粗碗和店家自己做的烧饼馒头。

    路大勇和江泰将马拴在屋后,进茶寮寻了个位子坐下来,老板上了茶,路大勇又要了六个馒头,两个人就着茶每人吃了两个馒头又塞了一个在荷包,丢了钱抬脚就走。

    江泰低声道:“城外都找过了,若是人在城外,那就只有一个地方了。”

    “哪里?”路大勇脚步一顿看着江泰,江泰就低声道,“西山大营。”

    路大勇心头一顿,江泰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西山大营寻常的人进不去,但是郑辕和大皇子就可以啊,他想了想犹豫的道:“可是这样,会不会……”他觉得若戴望舒真的是大皇子的人带走的,完全没有必要藏在军营中,那里人多嘴杂,反而不安全。

    “若不在大营,就只可能人还在城中。”江泰沉着脸将马从马棚里牵出来,如果还找不到,那就真的可能是凶多吉少了。

    路大勇紧紧蹙着眉头,摸了摸怀里戴望舒用的鞭子,他摇摇头很肯定的道:“戴望舒一定不会死的!”

    江泰拍拍路大勇的肩膀,指了指法华寺那边:“要不然我们再去法华寺看看?”说着一顿又道,“还有前头的拢梅庵,也再去看看。”

    “好!”路大勇翻身上马,心里想着戴望舒,心里揪着难受,戴望舒还那么年轻,未来有许多的美好的日子还等着她,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那样美好年轻的生命,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若是可以,他宁愿代替戴望舒去死。

    他早就活够了,在媳妇和孩子死去的时候,他就是该死的人,他也早该去地下找他们,一家好团聚。

    路大勇的脸色非常的难看,和江泰一路快马直奔法华寺,两人又在后山找了一通,自然是一无所获,两人出来又马不停蹄的去了拢梅庵,在拢梅庵的后院看到了新建的房子,里面还是没有人!

    这样一来,京城十里之内他们都差不多翻了个底朝天了。

    若是再找,就只有再进城去找,或者,往大兴或者怀柔去……

    “那么短的时间,他们应该不会将人带去怀柔。”江泰站在山头往下看,低声道,“太太说过,如果没杀戴望舒,就一定不会将她藏在很远的地方!”人没有杀了灭口,就代表戴望舒一定还有用,有用的人自然是要放在手边才安全。

    路大勇觉得有道理,点头道:“那我们就在进城找。”

    江泰颔首,两个人下了山,骑马回了京城,此刻已近正午,两人在河边通惠河边和渔民要了凉茶,将怀里的冷馒头吃了,回了京城,先回去将马放好,继而在府门口分开,路大勇道:“我往南面走,你往北面走。”这两边百姓居多,人多也多杂,好藏人。

    江泰应是,大步而去。

    路大勇也快步走着,将怀里的鞭子拿出来,学着戴望舒那样缠在手上,脑海里不禁浮现起戴望舒连走前怒气冲冲的样子,他直到此刻都没有明白她为什么生气,早知道,当时应该多耐心的问一句才好!

    路大勇非常后悔,若是找到了戴望舒,她还好好的,他一定郑重和她道歉。

    十王府中,周芳垂首和采芩立在幼清的身后,神色有些难安。

    可大皇子妃迟迟未来,单夫人见已过了辰时,眉头便略皱了起来,她朝对面看了一眼,就见幼清正悠闲的喝着茶,她心头也慢慢沉了下来,拿了方才没吃完的半块点心,慢慢吃着。

    正厅里静悄悄的,只有外头丫头婆子走动的声音传来,细细碎碎的,却听的很真切。

    “我去趟净房。”幼清站了起来,和方氏道,“姑母坐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方氏点点头,幼清就带着周芳和采芩出门,十王府的女官自动走过来,行礼道:“奴婢引您去净房!”幼清颔首,跟在女官身后而去。

    幼清进了房里,采芩在外头等和引路来的女官说着话,周芳则随着幼清进去,幼清洗着手,水声潺潺的响着,她低声问周芳:“那个小丫头确定是杜鹃?她为什么在十王府可问了。”周芳方才就是跟着杜鹃去的。

    “奴婢在后院抓到她的,她吓了一跳见到奴婢也很惊讶,后来奴婢追问,她才说她当时从皇宫逃出来找人,就不想再回去,可是当时京城太乱,她实在无处可去,就在京城流浪了好几日,直到二皇子回京后,她想了想便狠心将自己身上唯一的一根金簪当了混进了十王府,找到了二皇子,留在了二皇子身边伺候,她还在自己脸上点了颗痣,这里没有人认识她!”

    若非幼清看着背影眼熟,周芳见到杜鹃的人也想不会想起来,毕竟是个不起眼的小丫鬟。

    竟然是这样,她还以为杜鹃和大皇子妃有什么关系,幼清没有说话。

    周芳低声道:“夫人,您让奴婢去一趟,不会被人发现的。”杜鹃见到她后,就顺势求她帮忙找个御医来,说二皇子病情很重,还说若是她愿意帮这个忙,她还能告诉他们戴望舒在哪里。

    杜鹃一直待在十王府,她是怎么知道戴望舒的事情,如果她知道,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戴望舒根本就藏在十王府里了,若不然杜鹃怎么会这么自信的说这些话。

    所以,她想趁着机会,在十王府好好找一找。

    路大勇和江泰在京城内外找了那么多天都没有一点线索,如果戴望舒还活着,说不定真的被关在这里也未可知。

    不管怎么说,总要试一试。

    “这是十王府,不是别处。”幼清摇头,面露担忧,“不可以冒险。”幼清虽然也有此怀疑,但是杜鹃是跟着周文茵出来的,她的人品幼清不相信!

    若是她使诈当如何,要是周芳出了事,她连救她的办法都没有。

    周芳不死心,朝外头看了一眼,正要说话,幼清却接着又道:“你不能查十王府,但是可以救二皇子,他生病了找个御医来应该不成问题,一会儿你就去和赶车的婆子说一声,让她回去跑一趟,把这事儿告诉老爷。”二皇子死不死她不关心,但是这个事儿她愿意做。

    “奴婢知道了。”周芳点点头,又朝外头看了看,道,“大皇子妃今天这样,分明就是故意试探你们的,真是做的太明显了。”

    幼清擦了手,无所谓的道:“恐怕她要做的还不止这些呢,单试探又如何够!”

    “夫人,您的意思是……”周芳脸色一变,幼清笑道,“她试探我们是不是真的决裂了,总归只是在表面而已,她又没有读心术,如何能确定?!”

    周芳骤然冷了下来,道:“那您现在就走吧,留在这里任由她戏耍不成。”

    “她今日不成,还有明日,总归要把这件事办妥了,她心里放心了才成。”幼清笑着道,“不了她的心思,这事儿恐怕还真就没完没了了。”

    周芳扶着幼清往外走,边走边道:“那她会怎么做?”

    “若是我料的没错的话,一会儿大皇子就要回来了吧。”她冷冷的笑了笑,周芳紧张的拉着幼清,“那……那怎么办!”

    幼清拍了拍她的手,道:“就算他们拿了证据出来,不还要先将我送去衙门吗,大皇子再有能耐,难不成还能在十王府定我的罪不成。”话落,她出了净房,“你去找赶车的婆子。”

    周芳嗯了一声,幼清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还请钱公公出面一趟,二皇子毕竟是皇子,这般生死的大事,可不能马虎了。”

    引路来的女官朝幼清看了一眼,笑着引着她们回去,等回到正殿大皇子妃已经回来了,正和单夫人说着话,见着幼清回来,她笑着道:“就等宋太太了,午膳已经好了,我们先去用膳吧。”

    “来了给您添麻烦。”幼清笑着道,“小郡王还好吧?”

    大皇子妃笑着道:“小孩子家的闹腾闹腾就过去了,我让奶娘带他在院子里散步去了,有的玩他也就没事了。”

    幼清应是,就跟着大皇子妃移步到花厅里去用膳,菜膳很丰盛,幼清简单的吃了几口便放了筷子,郭夫人和单夫人也是如此,等撤了席面便上了茶,大皇子妃微笑道:“如今园子里花都凋谢了,风景不如春日的时候,上午几位夫人看着觉得可好,后院还有个湖,要不要去走走看看?”

    “家里还有事,实在是脱不开身。今儿在这里盘旋了半天,也给您添了这么多麻烦,我们哪好意思再让您拖步陪我们去散心。”单夫人笑着看了郭夫人一眼,“我和郭夫人这就告辞回去了,改日再来看您。”

    “家里都有事。”大皇子妃笑着道,“那成,我就不留你们了,改日再请几位夫人过来坐。”

    众人应是,幼清和方氏也随着起身,大皇子妃亲自送大家出了花厅,她笑着道:“我吩咐了滑竿,马上就来。”

    大家就站在花厅前头说着话。

    忽然,远远的看见个穿绛红色锦袍,身材魁梧的男子大步走了过来,幼清看着那道人影,眼底便划过冷笑。

    周芳看着一怔,紧紧的攥了拳头,真的被夫人料到了,大皇子果然回来了。

    方氏牵了幼清的手将她挡了一半,就听到大皇子妃笑着道:“是殿下回来了,我还以为他中午要歇在军营呢。”说着,和几个人笑笑迎了过去。

    “殿下回来了。”大皇子妃笑着道,“妾身请了几位夫人来做客,没想到您中午回来。”

    赵承煜将大皇子妃扶起来,视线在郭夫人等几个人身上一转,单夫人就带头俯身行礼:“妾身参见殿下。”

    “都勉礼。”赵承煜摆手,视线落在郭夫人身上,道,“郭夫人也在,我正打算去衙门找郭大人,你在也一样,这事儿我就和你说了。”

    郭夫人微微一愣,和单夫人对视一眼,道:“殿下有何吩咐?!”

    “去花厅说。”赵承煜背着手,带头进了花厅,郭夫人和单夫人只好随着进去,方氏朝幼清看去,有些犹豫,毕竟大皇子是有话和郭夫人说,她们留不留根本无所谓,她正要说话,大皇子妃就笑着道,“那二位夫人就再坐会儿,等郭夫人和单夫人一起走吧。”

    方氏要告辞的话只好吞了下去,和幼清两人重新进了殿内,赵承煜夫妻在主位落座。

    赵承煜端了茶喝了一口气,视线在四个人面上一转,一下就看到了幼清,方才进门时幼清低着头又被方氏挡了半个身子,他没有注意,如今幼清坐进来,又离的这么近,他头一回看的这么清楚。

    这就是宋九歌的太太,郑孜勤一直挂念的女子?

    赵承煜心头一震,眼底忍不住流露出惊艳之色来,果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难怪这些人一个个牵肠挂肚的惦记着,甚至徐朝阳还为了她奋不顾身不惜以死相救,如今看来倒是他滞后了,直到今天才知道京城还藏着位这样绝色女子。

    赵承煜的视线在幼清的脸上一转,又端起了刚刚才放下来的茶盅,心不在焉的喝了几口,大皇子妃笑盈盈的看着赵承煜,咳嗽了一声,赵承煜才放了茶盅看向郭夫人,道:“是有件事要和你说。拢梅庵前两日收留了个女子,正巧我的常随今儿早上路过,就听到那女子说是郭府小姐的贴身丫鬟,求他将她带回京城来,我的常随就顺手将人带回来了。我也不知道郭府有几位小姐,所以就打算让郭大人派个婆子来认认,若是郭府的人就让你们领回去,若不是就将人丢出去。”

    郭夫人神色一怔,下意识的就朝幼清这边飞快的看了眼,凝眉道:“……殿下有所不知,我们府里只有一位小姐!”

    “哦?”赵承煜高高挑起了眉头,道,“这么说,这个丫鬟就是郭小姐身边寻不着的那两个丫鬟的其中之一?”

    郭夫人神色不明的看着赵承煜。

    “这么巧。”大皇子妃接了话,“殿下,那丫鬟人如今还在什么地方,到底是不是带过来让郭夫人看一眼就知道了。”

    赵承煜点点头,大手一摆对外头道:“去,把人带上来。”门外有人应了一声。

    郭夫人手脚冰冷,端着滚烫的茶盅捂在手里,单夫人眉头也几不可闻的蹙了起来……幼清垂着眉头静静坐着,过了一会儿就看到裘嬷嬷引着两个侍卫拉着个女子进来。

    大家的视线不约而同的落在那个女子身上。

    幼清就看到她头发蓬乱,衣裳很脏,但脸和手却洗的干干净净的,正因为如此,她一进门郭夫人就腾的一下站起来,脱口道:“添香!”

    “夫人。”女子一见到郭夫人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磕头道,“夫人,奴婢终于见到您了!”

    郭夫人脸色煞白,走了几步站在添香面前,问道:“你……你……怎么就你一人,添玉呢!”

    “添玉她……她死了。”添香哭着跪在郭夫人面前,哭的撕心裂肺的,“她跳河里肯定是凶多吉少!”

    郭夫人站着,幼清能看到她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闻的颤抖着。

    “这么说,这丫鬟真的是郭小姐身边的丫鬟了?”赵承煜望着郭夫人,郭夫人艰难的转头过来,看着赵承煜点点头,道,“她确实是小女身边的丫鬟,名叫添香,与她一起失踪的另外一个丫鬟叫添玉!”

    “原来如此。”赵承煜点点头,道,“既然找到人了,那郭夫人就仔细问问她,到底那天发生了什么事,郭小姐又如何出的事,查个水落石出,郭小姐在天之灵也能瞑目了。”

    郭夫人俯首应是,转身过来望着跪在地上的添香,问道:“你仔细说说,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秀儿她为什么会……”郭夫人实在说不下去,强压了许久才没让自己落下泪来。

    “夫人!”添香有些惶恐,回忆似的道,“那天奴婢陪着小姐偷偷从府里出来,小姐就径直去了宋府,在宋府里和宋太太拌了几句嘴……”她发现幼清坐在这里,便朝她看那了一眼,道,“后来小姐就怒气冲冲的出来了,上了我们租赁的马车,原是要回府的,后来小姐说要出城走走,便让车夫赶车出了崇文门,一直到通惠河边上才停下来,车夫将车停在岸边候着,奴婢和添玉就陪着小姐在河岸走着,后来……后来……”她说不下去,好像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一样,掩面哭了起来。

    郭夫人皱眉,沉声道:“后来怎么样。”

    “后来就有个女子过来了,她使的一手好鞭子,站在河滩上冷笑着看着我们三个人……她说我们小姐对她们夫人不敬,让我们小姐回去道歉,我们小姐不同意,两个人就争执了起来,那个女子就用鞭子要抽我们小姐,推搡中她将小姐推下了河,添玉和奴婢见小姐掉到河里,就也跟着跳了下去,谁知道河水那么深,我们又不会枭水。后来奴婢被呛了水晕了过去,醒来后在对面的河滩上,奴婢不敢回城就偷偷躲在了拢梅庵的后院中,要不是今日看到有几位衙役打扮的人,奴婢依旧不敢回来。”添香说着,紧张的朝幼清看了眼,又瑟缩了回去。

    郭夫人心头沉了沉,并没有追问添香可认识那个女子,反倒是大皇子妃道,“你可认识那个女子?”

    “奴婢认识。”添香说着,忽然抬手就指着幼清,道,“那个女子曾跟着宋太太去过我们府里,奴婢记得清清楚楚,她是宋太太身边的丫鬟。”

    众人的视线,就唰的一下落在了幼清身上,大皇子妃道:“胡说,宋太太怎么会派身边的丫鬟去杀郭小姐,你若在殿下面前胡言乱语,断不会轻饶你。”

    “奴婢没有半句假话。”添香伏地哭着道,“奴婢对天发誓,如果有半句假话,就天打五雷轰,死后不得超生。”又道,“还请殿下和娘娘给我们小姐做主,主持公道,将凶手绳之于法。”

    “若真是凶手,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大皇子妃就朝幼清看去,问道:“宋太太身边可是有这样一位婢女?”

    “是!”幼清朝添香看了一眼,道,“此女名叫戴望舒,是我府里的丫头,虽没有武功但鞭子使的很好,添香描述的样子倒是分毫不差!”

    大皇子妃见幼清一点不慌的样子,心头一愣,随即面上脸色大变的,难以接受的样子:“这么说,郭小姐的死果真是宋太太指使的。”就这么认定了。

    不等幼清说话,郭夫人忽然转身过来,狠狠的盯着幼清,一字一句质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派人去杀我的秀儿!”

    “郭夫人。”方氏将幼清护在身后,“这件事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幼清不会这么做的。更何况,戴望舒也下落不明,我们不能听一个小丫鬟的一面之词,您说是不是!”又道,“这件事已经交给顺天府衙去查了,不如将添香交给衙门去审问好了,到底内情如何,一审一查不就知道了。”

    “还审问什么。”郭夫人暴怒,眼睛通红,“添香是秀儿的丫鬟,自小在府里长大,她说的话如何不能信。”又指着幼清,“你还我秀儿,你这个狠心的女人。”

    方氏满脸的焦急,回头去看幼清,幼清的目光在赵承煜和大皇子妃脸上一转,前者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后者满目悲悯面露愤怒,好像在替郭夫人伤心,又为郭秀不值一般。

    果然是她们是杀的郭秀啊!

    这几日路大勇和江泰将所有的地方都找了,怎么他们没有发现添香,反而正巧被大皇子的人碰到呢……

    可真是急着验证。

    他们这个时候把添香放出来,是为了让他们和郭府翻脸翻的更彻底吧!也对,就如她方才所言,大皇子妃看她和郭夫人的关系大不如从前,可毕竟只是看表面,她要想确认,最好的办法就是亲手制造矛盾,亲眼看到她们决裂。

    可真是处心积虑,幼清心头冷笑。

    “姑母!”幼清站了起来,扶着方氏坐下,又笑看着郭夫人,“我姑母说的对,单凭一个小丫鬟的一面之词,夫人在这里说我杀了郭小姐,未免太武断了。不如将她送衙门去,请陈大人详细的查……至于内情到底如何,总有真相大白的时候。”

    郭夫人气的指着幼清,手臂直抖!

    “郭夫人。”单夫人过去扶着郭夫人,“你千万别激动,坐下来慢慢说。”

    郭夫人拉着单夫人的手,哽咽着道:“我的秀儿……秀儿……”便靠在了单夫人的肩头上,摇摇欲坠,单夫人劝着郭夫人,大皇子妃就看向赵承煜,“殿下,这事要如何办?”

    “事情既然明了,那就只能请宋太太去衙门了,杀人偿命律法无情,便是我也没有办法。”赵承煜话落,朝幼清看去,就见她站在那里不慌不乱的,他心头不由疑惑。

    大皇子妃眼底就露出满意之色来,今儿郭夫人和方幼清的反应她当然看在眼里,花房里的事她也很清楚,但这些都是她看到的,说不定两个人正做戏给她呢,如今放了个丫鬟出来指证,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方幼清就是百口莫辩,就必须要去衙门。

    找不到证人,无法自辩清白,宋太太就得坐实这个罪名!

    郭府的人不可能无视这份刺骨的痛,再和宋家来往。

    宋弈夫妻这般忘恩负义,蛇蝎心肠,一旦传扬出去,到时候谁还敢和他们来往。

    宋弈就会孤立无援。

    只要再动手除了钱宁和宋弈暗中的势力陕西元氏,到时候宋弈就是那案板上的肉,毫无反抗能力……没了宋弈,谁还会继续支持赵承修,没有人支持的赵承修便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这天下,注定是赵承煜的。

    大皇子妃心头冷笑,郑家的人太古板保守了,什么事都要求一个稳妥,如今赵承修都出头了,南直隶的人那么明显,还要怎么稳妥,难道要等他们势大后再去肃清,到时候就不是打他们,而是被打了。

    这种事就要越快越好,让他们毫无招架之力,等赵承煜去三边事情办妥,便就是宋弈的死期!

    大皇子妃端了茶,眼中流露出看戏的样子来,她倒是很好奇,像幼清这样的美人,成了阶下囚受人唾弃是个什么样子,宋九歌一副运筹帷幄自信的人,又要如何去救自己的女人?!

    只会焦头烂额,任人拿捏,被动挨打。

    幼清没有答赵承煜的话,她朝方氏点点头,走过去站在添香面前冷目看着她,问道:“你亲眼看到是戴望舒将你们小姐推河的?”

    “是!”添香愤恨的看着幼清,幼清点点头,又道,“那戴望舒可使了鞭子?”

    添香很肯定的点头,道:“用了,鞭子很长,舞的杀气腾腾!”

    “这样啊。”幼清若有所思,沉默了一刻,忽然话锋一转就问道,“那你说说看,那天戴望舒穿的什么颜色的衣裳?用的鞭子有多长,鞭子上是不是坠了个铃铛?”

    添香一愣,回忆了一刻,就道:“戴望舒穿的是件墨黑色的劲装,男不男女不女的。”又道,“鞭子上有铃铛,还有哨子!”她的话还没说完,站在门外的周芳就大步跨了进来,道,“胡说,戴望舒的鞭子是临时添的,上头什么东西都没有!”

    “我……”添香一愣,“我那么慌张,根本没有看清楚。”

    幼清朝周芳摆了摆手,幼清就又问道:“你说郭小姐被推到河里去了,那为何添玉不见了,郭小姐的尸体在河边打捞上来,而你却到了河对岸?”又道,“你是什么时辰醒来的?为何我们在两岸找的时候,没有看到你呢!”

    “我……我哪知道什么时辰醒的,反正当时天已经黑了。”添香又道,“至于我们小姐为什么在河岸边,我就更加不知道了。”

    幼清冷笑了一声,道:“你根本就会枭水对不对?”

    “不……不我不会,你胡说。”添香摇着头。

    幼清也不再看她,转头过来看着赵承煜,目色不明:“殿下,妾身才疏学浅不大明白,在河岸这边落水如何就到了正对面……殿下可见过这样的事?”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赵承煜淡淡的道,“事情未亲眼所见,不敢断论。”

    幼清颔首,负手道:“也就说是这件事是个迷,不能肯定也无法否定。”她又道,“我不过问了几句话而已,她所回答的话就有这么多不确定,此番情况之下,让人如何相信。”

    郭夫人没有说话,大皇子妃就厌恶的道:“宋太太问了一圈就是为了这句话?你所问的不但添香不能确定,便是换做被人恐怕也无法回答。如此,你问了岂不是强词夺理,强辩之词。”

    “娘娘误会了。”幼清摇摇头,回道,“妾身不是辩,妾身只是想告诉各位,她的话疑点太多,妾身现在怀疑,根本就是她杀了郭小姐和添玉,而来嫁祸给戴望舒和妾身。”她说着一顿,声音忽然抬高,指着添香和周芳道,“周芳,将此女绑起来送衙门严审!”

    周芳大步上来,立刻就要去抓添香。

    添香推着周芳喊着道:“不是,奴婢没有杀小姐!”

    “你没有杀也有嫌疑。”幼清喝道,“为何郭小姐和添玉都死了,独独你活着!如今你竟然还来诬陷我,你可以知道朝廷命妇该当何罪!此事断不容忍。”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幼清只要不对赵承煜夫妻不敬不在她们面前失礼,那么不管她怎么样他们都不能立刻把她治罪,就算他是皇子!

    他们今天的目的就是放个丫鬟出来坐实她的罪名将她送衙门去,她要真跟着去了,才是真的傻!

    幼清从容的看着大皇子妃,分毫不让。

    ------题外话------

    今天在电脑前坐了十二个小时,累死我了!

208 应对

    大皇子妃一怔,怎么说了几句就变成添香杀人?!

    “宋太太真的好辩才。”大皇子妃轻轻笑着道,“几句话就让我等晕头转向,竟忘了初衷!”

    添香出现,是为了指证幼清指使戴望舒杀郭秀,可等幼清几句话之后,大家就把注意力完全放在添香身上,辨识添香所言的可信度,辨识添香有没有杀人的可能,反观方幼清,竟然就从被告的一方变成了义正言辞惩治凶手的人。

    大皇子妃愣了好一刻才反应过来,她不由就想到当初她们一起被太后抓去时,幼清在船上的自救和种种表现,她当时就知道她不简单,聪明,冷静心思细腻,如今才知道,她还伶牙俐齿,善于狡辩!

    “不管添香说的话是不是可信,但她现在指认宋太太乃是杀人凶手,宋太太想要证明清白,在这里辩解几句可没有用。”大皇子妃冷笑着看着幼清,道,“我这里,毕竟不是衙门呢!”

    幼清眉梢一挑,很认可的点点头,道:“娘娘说的是,十王府确实不是衙门。”她转头看了眼添香,态度谦虚守礼的样子,“当然妾身问的也是自己的一些疑惑,那就如我姑母所言,不管她有没有嫌疑,说的话是真是假,还是先送去衙门,由衙门调查总比我们妄自揣测的好。”

    大皇子妃大怒,反应过来她这是中了她的圈套,她眯了眯眼睛,道:“添香当然要去,不过,宋太太是不是也要去说明一下呢!”

    “娘娘说的是。”幼清笑着望着大皇子妃,颔首道,“如若衙门真的有证据证明事情是妾身所为,那妾身自然是避不开要去衙门的,不过这是后话,得先看衙门调查的结果如何。”

    赵承煜直皱眉,不悦的扫了眼大皇子妃,出声打断她的话:“宋太太言下之意,这些人证物证都不作数?”

    “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幼清声音太高了一些,道,“妾身的意思有两层,其一,添香的话到底如何,还需衙门调查,常言道耳听为虚,也正如殿下方才所言,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没有亲眼所见不敢妄断。其二,添香说是戴望舒杀的郭小姐,可如今戴望舒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便是衙门也要先将她找到,升堂开审签字画押,您说是不是!”

    “如此说来,此事和宋太太并无关系了?!”赵承煜挑眉,审视着方幼清。

    幼清福了福,回道:“这话还真是不好说,妾身说不是,妾身自己觉得冤枉,可若说是,约莫殿下和娘娘是不信的,唯今之计只有将戴望舒找到了,若她认了害人的行径,又指认是受妾身指使,到时候妾身再上衙门,是不是更加顺理成章一些呢。”她是在告诉赵承煜,就算郭秀的死和她有关,那也应该先找到戴望舒,由戴望舒来供出她,而非是跳过戴望舒来定她的罪,凶手都不确定,就定了指使的人,古今往来还真是不曾见过。

    赵承煜被噎住,他端坐着视线落在幼清的面容上,打量着她,似乎有些明白郑孜勤一直念念不忘这个女人的缘由了,容貌绝色心思灵敏又非常的聪慧,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女子!

    只是可惜,这样的女子嫁给了宋九歌,赵承煜遗憾的摇摇头,他道:“婢女是你的,这关系如何能撇的清。”

    “殿下的意思是,婢女并没有自主之权,所作所为皆是受主子指使?”幼清望着赵承煜,面色真诚,赵承煜扬眉,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可话赶话之下他没有过多的思索,“卖身契在你手中,自是如此!”

    幼清点点头:“殿下所言甚至。”她话落,忽然话锋一转,指着添香问赵承煜,“那添香呢!”添香也是丫鬟!

    赵承煜一怔,明白过来方才他觉得哪里不对,他顿时暗怒,望着幼清目光不善,继而道:“宋太太不必在此强词夺理,事情到底如何,你去衙门说吧!”话落,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常随,道,“去府衙请陈大人带人来,宋太太身份不同,自是要格外关照一番!”

    为什么要和她在这里耍嘴皮子说来说去,这个女人嘴皮子功夫了得,说不过几句就被她绕进去,如今这局势先将人弄进去,坐实了她杀人的罪证,后面到底已经不重要了,他要是也不是幼清死,他要的是宋弈被孤立,要的是赵承修失去与他争夺皇位的可能性!赵承煜觉得自己被幼清带跑题了,此时此刻才面露不耐,打算将局势搬回来。

    幼清微微一怔,心里实在不屑,说不过几句就打算用强的了?可真令她失望。

    郭夫人亦是微微一怔,和单夫人对视一眼,两人面色不明,一个垂了眼帘,一个目不斜视,全凭赵承煜夫妇做主的样子。

    方氏腾的一下站起来,将幼清护在身后,望着赵承煜道:“殿下,这事既然有误会,就该理清了误会再说,若是往后衙门有疑问请宋太太配合,她自然不会推辞,可是如今事情还不明了,幼清断不能去衙门!”要是去衙门往大牢一关,这成什么事了,明儿满京城的人都能当笑柄茶余发后。

    周芳站在幼清前面,手放在袖子里,握着她那一对“月牙”,与赵承煜上前来的常随对峙。

    一时间场面剑拔弩张,有着一触即发的样子。

    幼清拍了拍周芳,并不畏惧,她是詹事府少詹士的夫人,并非庶民百姓,去不去衙门还轮不到赵承煜一拍脑袋就能决定的,就算最后非去不可,那也是她自愿而非被人架着去的,幼清拉着周芳,冷笑着看着赵承煜,正要说话,就在这时门外有道身影大步进来,高大的身材瞬时将花厅里的光线堵了一半,众人一怔朝门口看去,就看到一身墨色锦袍容色冷峻的郑辕站在那里。

    “送谁去衙门?”郑辕一进来,目光便落在幼清身上,上一次见面还是在运河之上,她偎在宋弈怀中,面上满是惊喜和依赖,柔弱无助的像是一枝不堪重负的藤蔓,如今再见,她腰身笔挺的站在花厅之中,像是一株开在悬崖峭壁的山茶,盛放着美艳与令人折服的傲然和从容。

    似乎每一次相见,都能见到她不一样的一面。

    尽管她的每一面都不是为他而展露,可能遇见已经是最好。

    郑辕缓缓的移开目光,其实也不过是一眼,足够深的再一次烙在他的脑海里。

    赵承煜站了起来,纵然在身份上他比郑辕高,可这么多年的习惯让他不敢在郑辕面前太过肆无忌惮,他道:“舅舅,你不是去军营了吗,怎么回来了。”他就知道,如果郑辕知道了今天这一出,肯定不会视而不见。

    郑辕什么都好,可是太过儿女情长了,女儿再美再优秀总归不过是点缀,男人最重要的是还是前程!

    “送谁去衙门?”郑辕见赵承煜起身,便与抱了抱拳行了礼,赵承煜便简短的将事情经过和郑辕解释了一遍,郑辕凝眉视线落在添香身上,又看了眼幼清,沉声道,“即是如此,那便将这丫头送衙门去,让衙门调查,再派人仔细搜查杀人的婢女,其它的事无需议论!”

    郑辕就一锤定音了!

    赵承煜顿时不悦,可是在这里他不能不给郑辕面子,他委婉的道:“杀人的婢女生死不明,若一直找不到,岂不是成了无头之案。”又指了指郭夫人,“郭家痛失千金,心绪难平,若草草了之岂不是寒了郭家的心,寒了世人的心!”

    “结果未出,又如何寒世人的心。”郑辕言辞简骇,“来人,把这丫鬟送衙门去,若陈大人审问之中有和疑问,可去宋府请教宋太太!”又转头过来看着幼清,道,“宋太太可愿配合?”

    幼清当然不愿意和赵承煜相持不下,如今台阶给她搭好了,她当然会顺势而下,便福了福,道:“妾身定当配合。”

    郑辕满意的点点头,又去看郭夫人:“郭夫人可有意见?”

    郭夫人看了眼赵承煜,又看看大皇子妃,点了点头,道:“有劳郑督都!”

    郑辕颔首,袍袖一挥,不容置疑的道:“带走!”

    立刻就有人上来将添香架住,添香直往大皇子妃那边瞧,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她也不敢造次,便由着人带了出去。

    赵承煜背在身后的手紧紧的攥住了拳头!

    事情似乎有了结果,郑辕望着幼清,道:“薛夫人,宋太太早些回去吧,免得让薛大人和宋大人担忧!”

    幼清和方氏对视一眼,方氏道谢:“多谢郑督都。”话落去拉幼清的手。

    幼清心里叹了口气,她还想拖一拖时间,等钱宁到了再走,没想到郑辕来了,她点了点头,和方氏一起与众人告辞,这边郭夫人和单夫人也相继起身,道:“那我们也告辞了。”又和大皇子妃道,“多谢娘娘款待,叨扰了!”便要出门。

    大皇子妃面无表情,实在笑不出来……不过,这件事也不算白忙活,不管现在有没有证据,但方幼清的嫌疑是有的,和郭府以及南直隶官员的结盟是再难复合,如此,他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想到这里,大皇子妃面色微霁,和郭夫人点了点头,吩咐裘嬷嬷:“送二位夫人出去!”

    裘嬷嬷应是。

    几个人刚到门口,忽然有小内侍大步跑了过来,急着道:“殿下,钱公公和于院使来了!”

    “他们来做什么。”赵承煜脸色更冷,内侍就回道,“钱公公说二殿下病重,他特意禀了圣上,领了圣命陪同于太医来给二殿下问诊。”

    好一个钱宁,是打的还不够吗,现在竟然公然到十王府来,怎么着,是想拿赵承彦的事情打他的脸不成,他目光微眯,道:“让他们滚进来!”

    幼清听着心里就忍不住摇了摇头,这滚进来是什么意思,钱宁是奉圣命而来的。

    郑辕蹙眉,朝赵承煜看去……赵承彦生病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也与赵承煜说过请太医来,如今为何又惊动了圣上,还让钱宁带人来?!他看着赵承煜,面露质疑。

    赵承煜这个时候没法和郑辕解释,目光落在门口等着钱宁的出现。

    方氏拉了拉幼清,示意她现在就走,幼清和她眨了眨眼睛,两个人就自动的站在了花厅门口,而对面,郭夫人和单夫人也很自然的停了下来!

    不过一刻的功夫,幼清就看到一身墨绿袍服手持拂尘气势如虹似的钱宁大步而来,他身后跟着的是太医院院使于呈,两个人几步到了花厅门口。

    钱宁看到了幼清,就朝着她挑了挑眉,与幼清擦肩而过,进去站在花厅里没有向赵承煜行礼的意思。

    赵承煜脸色很不好看,质问道:“你们来做什么。”

    “圣上听闻二殿下病情很重,便吩咐奴婢陪同于院使来看诊。”钱宁昂着头,腰杆子笔挺的,哪有半分奴才样儿,“特来和大殿下说一声,奴婢这就和于院使一起去看望二殿下。”

    赵承煜大怒,钱宁这个狗东西,人模狗样的竟然敢在他面前拿大,他正要说话,郑辕已经开口道:“既是如此,那有劳钱公公和于院使,正好郑某无事,便陪同钱公公同去!”

    钱宁目光一顿,扫兴的朝郑辕看了一眼,他今儿来就是找事儿的,最好赵承煜再打他几板子,这样后面的戏才好看。

    只是郑辕在,今儿这出怕是唱不成了。

    “走吧!”钱宁和郑辕抱了抱拳,扫了赵承煜一眼,转身往外走,他屁股上的伤上了宋弈送的药已经好了一些,可是还是疼,每走一步就跟撕裂了似的,疼的他直冒冷汗,可他只能忍着,越疼他就越恨不得将赵承煜撕吃了。

    幼清叹了口气,有些埋怨的撇了眼郑辕,这一眼正好落在郑辕眼中,二人目光一碰,幼清愣一愣随即换了面色微微一笑避开了目光……

    郑辕本是心情很差,可冷不丁撞上幼清幸灾乐祸的视线,心情顿时好了起来,这个方幼清可真是防不胜防,就跟个小狐狸似的,一不留神她就能使个暗招丢个绊子,如若今儿他不来,赵承煜定然能在她和钱宁的一唱一和中勃然大怒,继而酿成无法挽回的错!

    这一次两次,圣上会如何想,只会觉得赵承煜不省心而将他好不容易积累的那一点刮目相看化作了厌恶,一时之快得不偿失!

    赵承煜还是不明白,他最紧要的不是和宋弈争一时长短,这些事由郑家由他出面便成,赵承煜最重要的是在圣上面前受宠……如今他太过急躁,本末倒置了!

    郑辕看了眼幼清一眼,负手随钱宁而去。

    钱宁带了八个个内侍,一个个垂着头跟在簇拥着……幼清一眼扫过去忽然一怔,那中间个子高高瘦瘦的男子是谁?

    她朝周芳打了个颜色。

    周芳也是一愣,瞪大了眼睛望着那渐行渐远的人,顿时在心里乐了起来。

    那个人,是江淮!

    江淮穿着东厂的衣服,简直像模像样!

    幼清松了口气,便扶着方氏回头朝赵承煜夫妻行了礼,带着丫头婆子出了花厅,单夫人和郭夫人也随之而去。

    “可恶!”赵承煜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可是接下来的话他不能说,只能气的呼呼喘着气,大皇子妃走过来给他倒了茶,低声道,“殿下最终的目的,不就是孤立宋九歌吗,如今这般目的已然达到,我们并没有白忙活。所以,殿下消消气!”

    “怎么没有白忙活。”赵承煜道,“原本可以更好!”方幼清这个女人太聪明了,留着她在宋九歌身边,只会是祸患,而且,只要她在一天,郑孜勤对付宋九歌就有顾忌!

    这个女人,留不得。

    “一个女人而已。”大皇子妃心头不悦,语气便有些酸,“殿下想要除之办法有许多。”

    赵承煜坐了下来,抬头看着大皇子妃,道:“钱宁怎么知道老二生病的事情,是谁传出去的?”

    “妾身也不知道。”她也觉得奇怪,这事儿有些蹊跷。

    赵承煜火气发不出来,便怒气冲冲的坐在椅子上,他在等郑辕回来!

    幼清和方氏到了二门外,宋府的马车停在门口,方氏上了角凳忍不住回头去看紧随出来的单夫人和郭夫人,两个人并未看她,方氏遗憾的叹了口气进了马车。

    幼清也转身过来,视线落在单夫人身上,单夫人朝她看来目光又平和的移开,拍了拍郭夫人的手,郭夫人垂着眼帘用帕子掩面随着单夫人一起上了马车。

    单夫人的马车先出去,宋府的则跟在后面,两车一前一后出了十王府的侧门,行在街上,幼清掀了帘子朝外看去,恰好对面的马车帘子也掀了一角,单夫人微微一笑,朝幼清摆了摆手里的茶盅,幼清也淡淡的点了点头放了车帘。

    两车擦身而过,背道而驰。

    方氏见她如此一愣,问道:“你和谁打招呼?”

    “和单夫人。”幼清给方氏倒茶,方氏伸出手去接动作便愣住,道,“单夫人?什么意思?”她想到了什么……

    幼清就贴在方氏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方氏听着露出惊愕的表情,随即抚着胸口长长的松了口气,道:“你怎么也不早点告诉我,我这些天一直为这件事发愁!”

    “姑母不善掩饰,若是说了,今儿您就不会这般困苦和义愤填膺了。”幼清微笑说着,又叹了口气,“不过,郭小姐的死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也非常的遗憾……郭夫人这几日瘦了许多,也苍老了许多。”

    方氏红了眼睛,道:“如今这样,谁也不想的。”但单、郭两府没有和他们闹僵,南直隶也没有孤立宋弈和薛镇扬,这对于方氏来说无疑是这些天来听到的最大的好消息,她欢喜的道,“往后再有事,我也不必担惊受怕了,就算单阁老和郭大人不能帮九歌,但至少也不会和他成为敌人,这就足够了。”

    幼清点点头,想到了跟着钱宁进十王府的江淮,不知道会怎么样。

    她将方氏送回家,便径直回家,宋弈笑盈盈的倚在垂花门边望着她……幼清提着裙子一下马车,一眼就看到了宋弈,立刻像只展翅的蝴蝶似的朝他快步而去,道:“你在这里等我吗。”

    “嗯。”宋弈怜爱的牵了她的手,暖在手心里,幼清就笑了起来,道,“你怎么也不去十王府,我方才差点被大皇子送衙门去了。”说着由着宋弈牵着手往内院而去。

    宋弈含笑,道:“谁有这个本事将宋太太押去衙门,倒不曾见识过!”

    幼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你方才去宫里了吗?我看到江淮跟在钱宁后面去十王府了。”

    “未曾。”宋弈回道,“只是让江淮给钱宁报个信儿,顺便去十王府走走罢了。”他回头看着幼清,眉目清晰俊逸,“受委屈了?!”

    幼清不过和他说笑罢了,摇头道:“没有。只是郑六爷有点扫兴,我还想着等钱公公一到,再激一激大皇子,或许还能有些别的收获,没想到郑六爷到了,搅了局!”

    “无妨,今儿不成还有明儿。”宋弈漫不经心,“大皇子这招离间计用的倒还不错,我们不妨借用一下!”

    幼清眼睛一亮,点头不迭:“我也是这样想的。”她跟着宋弈进正院,说着话脚步一顿,回头就看到汪氏站在对面的院子门口往这里看,她眉梢一挑,和宋弈对视一眼,两人皆想到了什么,宋弈含笑刮了下幼清的俏鼻子,道,“先去吃饭,说了一上午话,也不累!”

    幼清笑眯眯的跟着宋弈进了正院。

    十王府中,钱宁一走郑辕便重回了花厅,赵承煜果然坐在原处等他,一见到郑辕赵承煜就道:“舅舅何以帮宋九歌,今儿的事便差一步就成了。”

    “你差的何止一步。”郑辕负手而立,冷目看着赵承煜,道,“宋九歌刚让她的夫人来,就有把握你不能把她怎么样,更何况,你也知道十王府不是顺天府衙,你如何定人家的罪?”又道,“我还没有问你,郭小姐的事到底怎么回事,是你做的?”他早就想到了,只是不愿意相信,如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回避已解决不了问题。

    赵承煜回道:“是毛氏临时起意为之。”他轻描淡写的带过去,又道,“我们这么做并没有错,成效你也看到了,宋九歌回了家,只要我再加点力,宋九歌就再无翻身的可能了。老十一有什么能耐,要不是宋九歌在背后运作,他能从冷宫搬到西苑入父皇的眼?那些南直隶的人会注意到他,只要没有宋九歌,他们所建的海市蜃楼就会即刻坍塌!”

    “你所言是没有错,但是你太小看宋九歌了。”郑辕蹙眉道,“你不要忘了严怀中是如何死的,当初严党势力如何你应该不陌生,还有太后和徐家又是如何消失的,宋九歌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他若只是凭运气不会有如此成就……你以为他待在詹事府是因为他不能再高升?凭他的手段便是入阁也不可能。殿下,你可以自视高深却不能轻视宋九歌。与他相斗,只能一步一步的稳稳的走,更何况,你在朝中的地位是十一殿下目前所不能比的,你知道别人也看的见,你何必急于一时,我们并不是没有时间!”

    赵承煜面无表情,不知道听进还是没有听进,郑辕又道:“虽说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但这也是双刃剑,你伤了别人的同时也毁了自己的立信之本,你是皇子是要继承大统的,在朝臣眼中你的品性和诚信比你的能力更加重要!”对于臣子来说确实如此,坐在龙位上的人能力是不是超凡一点都不重要,皇帝做不了的事,下不了的决定,正好可以体现臣子的能力,对于他们来说,皇帝是不是个人品端正的,是不是个言出必行有底蕴有底线的人更加重要。

    不但是臣子,便是当今圣上,亦是如此。

    “这些事,让我来做。”郑辕郑重的看着赵承煜,道,“殿下只要做一个德高望重的皇长子,做一个能担负大任诚信可靠的储君,便可!”

    郑辕这番话可谓是推心置腹,赵承煜不傻,他也听明白了,可是郑辕明白他的处境,却不明白他的心情,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皇子,却没有人知道他活的多么卑微,多么疾苦……

    他迫切的想要站起来,站在人前,迫切的需要权利,以前有徐家保赵承彦他无话可说,那是太后,只有慢慢斗,可是赵承彦倒了被圈禁了,他以为一切尘埃落定,只等圣上立定储君,将来继承大宝就可以了,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半路冒出来一个毛头奶娃,一个婢女所生在冷宫长大的赵承修。

    他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和他对立,拿什么和他比!

    郑辕说不着急,他是不着急,因为站在这个位子上的人不是他。

    没有人理解和明白他的心情,赵承煜心里起伏不定,望着郑辕,他还是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你能明白就好。”郑辕点点头,道,“去三边巡视的事既然已经定了,那你便速去,朝堂有我盯着,宋九歌一时造不出个新王朝,你尽管放心的走。”

    赵承煜点点头,道:“事情已经准备差不多,我后天启程。估摸着要等年后才能回来。”

    郑辕颔首,赵承煜想到了什么,和郑辕道:“我想请求圣上让钱宁做为监军随我一起,您觉得如何?!”

    钱宁为人狡诈,是哪儿有利益他便往哪里钻,当初和太后如此,和他如此,和宋弈也是一样,郑辕想了想道:“此事我来办,你先准备自己的事情,保你走时能带走钱宁!”

    赵承煜只要把钱宁带走,就一定不会让他活着回来。

    “多谢舅舅!”赵承煜心气终于顺遂了许多,他回道,“那南直隶那些人舅舅记得盯紧一些,绝不能让他们再有复合的可能。”

    事情赵承煜做都做了,郑辕当然不会拆他的台,就点了点头:“你忙吧,军营还有事,我先走了!”

    赵承煜应是,将郑辕送到花厅门口,郑辕又想起什么,停下来吩咐道:“二殿下那边若是有事你不可坐视不理,他如今这般,你胜之不武!”

    “知道了。”赵承煜敷衍的点点头,郑辕颔首大步而去。

    等郑辕一走,赵承煜就冷声问身边的常随:“老二死了没有?”

    “回殿下,于院使说二殿下的肺有些肿,估摸着是咳嗽拖的太久的缘故,吃半年的药调养一番就能痊愈!”

    赵承煜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杜鹃坐在门口煎药,等药好了她凉了凉,就药端回房里,扶着赵承彦坐起来,赵承彦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没有了往日的温润如玉,宛若枯萎凋零的树木,干瘪瘪的令人生怜,杜鹃叹了口气道:“殿下把药吃了吧,太医说药吃完了殿下的病就好了。”

    “我的病我自己知道。”赵承彦还是喝了一口药,苦的直皱眉头,“多谢你费心了。”

    杜鹃摇摇头,笑道:“奴婢无处可去,殿下愿意收留奴婢,奴婢已经感激不尽。能待在您身边伺候您,奴婢无论多辛苦都愿意!”她不由想起赵承彦和周文茵在一起时的殷勤体贴,赵承彦这样的男子,若是喜欢谁,就会恨不得掏心掏肺倾其所有,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会得到赵承彦的喜欢,但能看着他已经非常满足。

    至少,这个主子不会动辄打骂,这个主子不会动辄将她发卖,有安定的生活,不会害怕惶恐已经足够了。

    “殿下。”杜鹃喂着药,低声道,“今天的太医是宋太太帮着请的,十王府奴婢出不去,也没有钱去求人。”

    赵承彦听着一顿,问道:“宋太太?你遇见她了?”

    “她看到奴婢了,就让身边的丫头找的奴婢。”杜鹃压着声音道,“奴婢就求她们帮忙找太医,没想到宋太太就答应了。”

    赵承彦点点头,赞赏的道:“没想到你还很聪明。”

    杜鹃红了脸,想了想又将戴望舒的事情告诉了赵承彦,赵承彦蹙眉道:“她帮了我们的忙,你就不可以欺骗她们,这事儿你既然不知道,就不能胡说。”

    “奴婢没有胡说。奴婢也知道如今没有资格去和别人谈条件。”杜鹃放了碗贴在赵承彦耳边,道,“奴婢是真的怀疑那个戴望舒就被关在王府里,那天奴婢亲眼看到有人往听月阁里送吃食。”听月阁已经废弃了很久。

    赵承彦心头一动,低声道:“那你就想办法通知宋大人或是宋太太!”他现在没有能力,可若能给赵承煜带来点麻烦,他也乐意之至。

    这个天下即便最后不是他的,他也不愿意是赵承煜的!

    杜鹃点点头:“奴婢想等一会儿正中午的时候去看一看,那时候大家都去吃饭,看守会松一些。奴婢视线确认好了才能想办法通知宋太太他们。”免得方幼清以为她骗他们,方幼清可不是好惹,当初在周文茵身边时,她就已经体会过了。

    赵承彦颔首。

    杜鹃喂完了药,服侍赵承彦歇下,她便沿着外墙从小路穿过灌木和花丛一路去了听月阁,过了一刻匆匆跑了回来,赵承彦已经醒了,躺在床上看她,问道:“怎么了?”

    杜鹃咕咚咕咚喝了一盅茶,才抹着嘴道:“听月阁里的人已经不见了,奴婢看到大皇子正派人在十王府里悄悄的搜查,估摸着一会儿就要找到这里来了。”

    “人走了就好。”赵承彦闭上了眼睛,道,“你也去歇着吧,一会儿他们若是搜来你不用拦着,免得吃亏!”

    杜鹃点点头。

    幼清用了午膳和宋弈两个人偎在暖阁里,她将给方明晖做的长袍拿出来接着缝,宋弈靠在炕头上看着书,幼清轻声道:“大皇子这两天就要启程了吧?”

    “约莫是的。”宋弈翻了一页书,细细的看着,幼清就放了针线托着下巴看着宋弈,“绿珠和江泰的婚事就要近了,我想办的隆重一些,你觉得行不行?”

    宋弈闻言挑了挑眉,看向幼清,道:“好,这件事你拿主意就好了。”

    “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幼清爬了过来,拉着宋弈的袖子,“她和采芩一路跟着我这么多年,也是最贴心的两个,像是姐妹一般。我想嫁的隆重一些!”

    宋弈就索性放了书,宠溺的看着她,问道:“那你说说,你想怎么办。”

    “从我这里出嫁,我原是给她定了十六抬嫁妆的,如今再添八台。”她想了想又道,“她那边的宅子里已经布置好了,就缺个身份不错的媒人,这事就交给你了,你负责帮江泰请媒人。”

    宋弈叹气,将幼清揽在怀里,想了想道:“嗯。夫人的命令我自然不敢推辞,容我仔细思量一番。”

    幼清笑偎着他,拨弄着他长袍上的盘扣,门帘子外面,蔡妈妈咳嗽了一声,回道:“老爷,夫人,江淮回来了。”

    “回来了。”幼清眉梢一挑,翻身坐了了起来。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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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 布局

    江淮从院门外大步进了院子,对面,汪氏冷目看着,不动声色。

    “老太太。”苏妈妈低声道,“奴婢瞧着怎么觉得姑奶奶和姑爷有些不对呢!”

    汪氏也感觉到了,她沉声道:“想办法去打听一下,今儿在十王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说着话转身回了房里,自言自语到,“应该不是戴望舒找到了才对,路大勇和江泰还没有回来。”

    苏妈妈也觉得是,更何况,京城那么大藏个人想要找到可不容易,她蹙眉道:“要不然,奴婢去一趟十王府?”

    “暂时不要,容易被他们察觉。”汪氏说着微顿,“你先去打听上午的事,其它的,稍后再说!”

    苏妈妈应是,回房整理了一下就出了门,过了一个多时辰苏妈妈才从外头回来,见着汪氏她立刻就道:“……太太,奴婢打听到了,今儿上午……”她把上午十王府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而后姑奶奶就回来了,反倒那个丫鬟被送衙门去了。”

    “真是有本事。”汪氏冷笑了一声,道,“你去打听没让十王府的人起疑心吧?”

    苏妈妈摇摇头,回道:“没有,奴婢很小心!”

    汪氏就点了点头正要说话,方怀心提着裙子跑了进来:“祖母,明天我想去法华寺送郭姐姐最后一程,您让我去吧。”

    “去什么去。”汪氏蹙眉道,“你都是快要定亲的人,没事往外跑丢人不丢人,回房待着去。”

    方怀心跺脚,觉得这段时间是她人生最晦暗的时间,所有的事情都不顺,连以前最疼爱她的祖母和母亲都对她冷淡了许多,她恼怒的道:“我不管,我就要去!”话落,转身就跑了出去。

    汪氏这个时候哪有心思去管方怀心的事,她起身来回的在房里转悠,心思转的飞快,苏妈妈又接着道:“奴婢方才进门的时候,看到蔡妈妈正在安排人手,奴婢听了两耳朵,好像是大老爷要出远门,不知道去哪里!”

    “他能去哪里。”汪氏不以为然的道,“他左右不过认识那么几个人,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谁会认识他。”

    苏妈妈没做声。

    汪氏心里揣着事,一个下午都没有出去,晚上在房里用了晚膳就歇下了,第二日一大早还是被乔氏吵醒的,乔氏疯了似的道:“娘,心儿不见了,我刚刚去她房里,见她床上整整齐齐的,却不见她的人影!”前有郭小姐离家出走死在外面的事,乔氏哪里还敢让方怀心独自一个人出门。

    “嚷什么嚷。”汪氏不耐烦的披着衣服开门出来,瞪着乔氏,“她身边的小丫头呢,去没去外院打听过,人是出去了还是在家里。”

    乔氏就回道:“小丫头不在,家里没有人,侧门那边打听过了,说没有见到她出去。”

    汪氏皱眉,方怀心在京城只认识郭秀一个人,如今郭秀人都死了,她还能去哪里?想到这里汪氏忽然想起来,昨天方怀心来求她说要去法华寺送郭秀,她心头一顿对乔氏道:“你让怀朝带着人追去法华寺,郭家那个丫头听说今儿要下葬!”

    “是了。我好像也听她提起过。”乔氏神色一正,立刻就掉头走了出去,喊方怀朝去追方怀心。

    汪氏由苏妈妈服侍着穿好了衣裳梳洗,和方兆临一起用了早膳,苏妈妈拿了封信进来递给汪氏,语气模棱两可:“方才外面有人送来的。”

    “嗯。”汪氏接在手里拆开看了看又递给方兆临,方兆临摆在桌上面色冷峻的没有说话!

    方怀心一路催着车夫:“你再快点行不行,按这速度我们肯定来不及了。”她们也是在街面上租赁的马车,黑漆平顶的,一路出了城门往法华寺而去,郭秀今天出殡她无论如何都要去送她。

    外头赶车的车夫应了一声,鞭子挥的更响,约莫半个时辰不到就到了法华寺。

    方怀心戴着帏冒跳下了车,将车资付了一半,对车夫道:“你在这里等我,回去我再给你另一半的车钱。”

    车夫颔首应是,方怀心就带着两个小丫头,大摇大摆的上了法华寺。

    可她们进去的时候,只有只有郭家的下人在收拾,郭秀的棺椁已经抬走了,她拉着人问了半天,抬脚就要追着去,小丫头拖着她道:“小姐,您也不知道在哪里,后山里我们不知深浅,还是不要去了。”

    方怀心泄气的不得了,又不好让郭家的下人领着她去,尤其是她自报了家门后,郭家下人看她的眼神,就是一副恨不得将她吃了的样子,她哪里还敢开口。

    都是方幼清害的,方怀心气的直跺脚!

    “我们回去吧。”小丫头心里直跳,这一回去方怀心至多被责骂几句,可是她们两个跟着的丫头肯定是少不了一顿板子了,这还算好的,指不定连命都保不住,“小姐,我们走吧,外头乱的很若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方怀心也有些害怕,想了想点头道:“那……回去吧。”就意兴阑珊的重新往外头走,可等她们出了庙门小丫鬟就叫了起来,“那个马车呢?”

    这离京城很远,如果没有马车她们肯定是回不去的。

    “咦?!”方怀心四处看看,阔阔的马路上,停着好几辆车,唯独没有她们方才坐过来的那辆车,“难道走了?”

    两个丫头四处找了半天,果然毫无结果,垂头丧气的望着方怀心:“小姐,我们怎么办?!”

    “我哪里知道。”方怀心垮了肩膀,欲哭无泪,这里就是想租车也租不到,“看来只有等家里的人找过来了,或者等郭家的人事情办好了,我们跟她们的车挤一挤。”

    主仆三人站在法华寺院门前,手足无措。

    就在这时,忽然一直停在一边的马车里钻出来一个男子,方怀心看着一愣朝小丫头身后跺了跺,那人挥袍下了车径直朝这边走了过来,方怀心隔着帏冒瞧的不大清楚,低声问丫鬟:“是谁,我们认识嘛?”

    “奴婢不认识。”小丫鬟摇摇头,拉着方怀心在那人的不断走近中慢慢后退,那人看着她们一副害怕不安的样子,眉梢高高的扬了起来,道,“没想到方二小姐的胆子这么小啊,真是无趣!”

    这个声音!方怀心心头一顿立刻就想起来了,她指着对面的男子,喝道:“杨志泽!”也看清了容貌了。

    “呵!”杨懋兴味的笑了起来,道,“看来二小姐对杨某的记忆很深刻啊,认不得人却记得声音呢。”便打量着方怀心,其实也不过扫了两眼,一个小姑娘没什么看头。

    “你怎么会在这里。”方怀心戒备的看着杨懋,躲在小丫头后面,杨懋就冷冷笑了起来,道,“那你又为什么在这里?”说着一顿,道,“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偷偷跑出来的吧?怎么着,马车找不到了,要不然我送你回去?”

    “你什么意思?”方怀心盯着他,“你做了什么,我方才坐车来的马车是不是你赶走的?”

    杨懋呵呵一笑,算是承认了。

    “你!”方怀心气的不得了,“你滚,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

    杨懋撇了眼方怀心,昂着头道:“二小姐可不能这么讨厌我,过几日我们两个就要定亲了,往后还在相处一辈子呢,你这么见不得我,以后日子可怎么过!”

    “我不会嫁给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方怀心指着杨懋,“我就是死都不会嫁给你。”

    杨懋挑眉,露出伤心的样子继而又道:“方小姐说话要算话,可千万不能嫁给我,若不然以后天天见着我,可不要把你恶心死了。”话落,摆了摆手,“你慢慢等吧,再会!”然后就大步走到自己的马车边,伸手掀了帘子,从车上跳下来了位袒胸露乳的女子,那女子化着浓妆连容貌都看不清,可一身的风尘味就是方怀心从来没有见过,也一眼看了出来。

    “无耻!”方怀心啐了一口,觉得恶心的不得了,“空长了个皮囊。”

    那女子像没有骨头似的歪在杨懋的身上,两人就站在马车边亲亲我我的,方怀心看的满脸通红,主仆三人背过身不敢再看,杨懋朝方怀心撇了眼冷笑了笑,带着那女子重新上了马车下山!

    幼清帮方明晖收拾了许多衣裳,冬天皮袄,秋天的棉衣,梳洗用具干粮薄饼装了七八个箱笼,连蔡妈妈看着都直瞪眼,委婉的提醒幼清:“大老爷说年前就赶回来,满打满算三个半月的样子,太太不用带这么多东西。”

    “要是在路上冷了,立时都买不到的。”幼清蹙着眉头,道,“我这还是想了又想的,若依着我还能再挑出两个箱笼出来。”

    蔡妈妈就不敢再说话,笑着站在一边。

    “我自己来就好了。”方明晖笑着,对地上摆着的一堆行李他仿佛没有看见,柔声道,“路大勇的东西也收拾好了?”

    幼清点点头,拉着方明晖舍不得,方明晖拍拍她的脑袋,道:“爹爹几个月就回来了,你尽管放心!”

    “您路上小心一些,若真的太冷了就找个客栈住下来,身体最要紧,用不着那么急的赶路。”幼清左右叮嘱,方明晖笑着应着,幼清也觉得自己有些婆婆妈妈的,就让江淮带着人将箱笼搬出去,她又叮嘱路大勇,“累了就歇,饿了就吃,你和爹爹都别将就自己。”

    路大勇点点头,应道:“小人知道了!”

    幼清这才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陪着他们一起往外院走,刚到门口便看到汪氏站在车边和江淮说着话,幼清眉梢微挑走了过去,汪氏笑看着方明晖道:“子修这是要出远门吗?”

    “是,想出去走走看看。”方明晖轻描淡写的带过去,汪氏则点了点头,“那你们路上担心一些,注意安全。”视线又在马车上转了一圈,好像在找什么似的。

    幼清没有管她,亲自扶方明晖上了马车,泪眼朦胧的看着车出了侧门。

    路大勇驾车先去了薛府,与薛家的人告辞,便直接出了城门,在城外停了一刻,方明晖掀了帘子问道:“后面可有人跟着?”

    “有!”路大勇朝后面飞快的撇了一眼,就看到远处的树丛里有两匹马若隐若现,他低声道,“您坐稳了!”便一甩鞭子加快了速度。

    那两匹马随后跟着了上来,不远不近的跟着。

    “几月回来?”汪氏和幼清一起往内院走,幼清回道,“过年前就回来!”

    汪氏点点头没有再问,幼清却道:“怎么没有看见二妹,出去了吗?”

    “在房里呢。”汪氏避重就轻,“你们回吧,我今儿想出去走走,也置办些年货,家里可有缺的东西,我一起买了带回来。”

    幼清就挑眉看着汪氏,笑道:“年货该定的都定了,祖母只管出去走走便好,没什么缺的了。”

    “那就成,我出去走走。”便和幼清分开回了自己的院子,她回房换了身衣裳,便带着苏妈妈和几个人坐车出了门。

    幼清坐在房里问江淮:“车出城后,可有人跟着的?”

    “有!”江淮很肯定的点头,“径直跟着出了城,不过有十七在后面护着,夫人尽管放心。”

    幼清颔首,方明晖要回临安将当年见过倪贵妃的几个人都交代一遍……不管用什么方法,但凡知道的人,都不能开口,至少,这两年绝不能将此事传扬出去!

    江淮退了出去,刚退到门口碰到了进门来的胡泉,他问道:“老爷和太太在不在里面。”

    江淮点点头,胡泉就站在门口回道:“老爷,钱公公来了,说要见您。”

    “嗯。”宋弈应了一声,“将人请去书房。”话落,他起身整理了衣襟,和幼清打了招呼便去了外书房。

    钱宁气呼呼的站在书房里,一见到宋弈他就诉苦道:“圣上让杂家随大殿下去巡视三边!”

    “公公坐。”宋弈走过去在钱宁对面坐了下来,钱宁摆着手,道,“杂家的屁股还没痛着呢,坐不了!”

    宋弈也不勉强,挑眉道:“此事是谁提起来的?公公不曾拒绝?”

    “杂家当然拒绝了。”钱宁回道,“是戴文魁提的,不过我瞧着也是郑孜勤授意的。”他说着愤愤不平,圣上一提这事儿,他就以崇文门税收的事情推脱了,这是圣上目前最重要的事情,谁知道圣上竟然让赖恩去了,这个也就算了,东厂的事务竟然交给常公公打理,他算个什么东西,竟然还敢打理他的东厂,真是活腻歪了。

    后来他才知道,戴文奎竟用三边钱粮可缩减的理由,诱着圣上答应了。

    圣上让他去,交待的话就是让他看看可有可能将军中的粮草缩减一些,这可是朝廷每年最大的开支,哪怕缩个一成,也是一笔可观的数字。

    圣上当然会同意。

    “杂家看着就像个软柿子吗?”钱宁目光阴冷,让他跟着去,到时候不管他能不能活着回来,就说缩减粮草的事,赵承煜肯定对外说是他钱宁的馊主意,到时候边关的将领恨的只会是他钱宁而非赵承煜,“估摸着是,杂家这么多年和颜悦色的待人,他们就真的当杂家好欺负的了。”

    宋弈微微一笑:“公公勿恼。”他说着微微一顿,也站了起来,和钱宁对面而立,低声说了句什么,钱宁听了眼睛一亮,道,“这法子好!”随即又蹙了眉头,道,“不行,三边那么艰苦,杂家才不想去,更何况这一去说不定性命也要丢在那边了。”

    “此事公公尽管放心。”宋弈端了茶递给钱宁,“公公的安全,由宋某负责!”

    钱宁端着茶的动作一顿,打量着宋弈,半晌他才出声道:“这可是宋大人保证的,杂家相信你。”

    宋弈笑而不语,自抽屉里拿了封信出来递给钱宁:“公公将此信带在身上,不等到了陕西大殿下不会动您,到时候您再将这封信送到这个地址去,保管公公马到功成,凯旋而归!”

    钱宁就不客气的收了信揣进怀里,脸上露出笑容来:“东厂的事你也帮我留意一番,这几个月不在,可不能叫常永那小子给撬了墙角。”

    “常公公怎么能和您比。”宋弈含笑道,“他动不了分毫!”

    钱宁有了宋弈的承诺,一颗心终于落到了实处,郑辕出手他其实不大好应付,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要费些功夫罢了,但是现在宋弈答应帮他,那他就顺水推舟好了,随着大皇子去一趟!

    他要让赵承煜吃不了兜着走。

    “那我就告辞了。”钱宁开了笑脸,“宋大人就等杂家凯旋回来吧。”话落,就转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停下来挑着眉头道,“杂家现在也算是帮你办事了,你可不能小气。上回送的伤药很好用,再送杂家两瓶吧,有备无患。”

    宋弈含笑,淡淡的道:“已经送到府上去了,公公回去便能拿到。”

    钱宁挑眉,不禁想起大家私下里说宋弈的绰号为宋狐狸的事,这朝堂恐怕就没有什么事,是他宋弈想不到算不到的了。

    钱宁抱拳,一瘸一拐的走了。

    宋弈送他上轿子,钱宁放了轿帘,由着人抬了出去,宋弈负手站在轿厅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刻,就看到方怀朝拉着方怀心从马车里下来,兄妹两人脸色都很难看,边走边吵,方怀朝听不下去似的,转头就走,方怀心在后头跺着脚,哭哭啼啼的回了内院。

    晚上,幼清和宋弈去了薛府。

    江泰守着外书房,抱着剑目不斜视,忽然自内院跑来了个小丫头,和江泰说了几句,江泰微有犹豫,便随着小丫头去了内院……待江泰一走,汪氏便出现在书房门口。

    ------题外话------

    眼睛肿了,不知道嘛东西过敏了,可怜我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210 疑心

    赵承煜负着手来回的走动,忽然又停下来看着常随,冷声道:“你确定方明晖坐的车上没有那个丫鬟?”

    “属下确定没有。”常随回道,“他们的车从府里出发,中途只去过薛府,在薛府停留了半个时辰便一路出城,直至下午到通州,夜里登船,属下都没有发现可疑之处。”一顿又道,“他们坐的船我们的人也搜查过,没有人!”

    赵承煜想不通,那个叫戴望舒的丫鬟明明关在后院的听月阁里,怎么就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他这两天将私下里将王府和京城都搜了一遍,都没有找到人,那么个大活人就算藏的再隐秘,也应该能找得到。

    更何况,她受了那么重的伤,寻医问药必不可少!

    “再去找。”赵承煜沉声道,“既然没有跟着方明晖出城,那就肯定还在京城呢,说不定还留在宋府!”

    常随点头应是,有些为难的道:“宋府里虽没有暗卫守着,但是宋大人身边养着几个侍卫,身手高深莫测,想要进去搜查并不容易。”他已经试过一次,可还不等他翻墙入院,便感觉到有人的气息迅速向他靠近,他警觉的立刻离开了……

    虽没有正面交手,但若真的碰上,以他的身手应该不是对方的对手。

    “宋府的事你不用管,只管严密监视他们就成。还有单、郭二府也严加守着,决不能让他们私下里接触来往!”赵承煜眉头锁的紧紧的,他当初留着戴望舒,是指望言行拷打之下,让戴望舒改口反咬宋弈的,却不曾想到那个丫头嘴巴紧的很,不管用什么招数,她都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坚决不开口。

    他已经动了杀人灭口的心思,正巧那天方幼清在十王府的表现也让他警觉,戴望舒是绝对不能留。

    却没有想到,还不等他动手,人就被带走了!

    真是可恶,赵承煜恼恨不已,只要让戴望舒和郭家的人见面,她一定会告诉郭家的人,那天郭秀从宋府出去后,在街上曾碰见过毛氏,而后和毛氏一前一后出的城门,在城外,毛氏通知他,他派身边的侍卫将郭秀杀了……

    对方虽没有证据,可难保郭家不会听信戴望舒的话,而推翻他们前面所营造的一切假象。

    白忙活了。

    “属下知道了。”常随应是,抱拳而去,赵承煜想了想负手去了大皇子妃毛氏那边,毛氏正拿着一封卷宗在看,见他进来立刻迎了过去,赵承煜已经道,“你让人在宋府仔细搜搜,那个丫鬟还没有找到。”

    “妾身已经吩咐过了。”毛氏低声应了,道,“已经搜过了,那个丫鬟并不在宋府,而封神医这几天也一直待在院子里不曾出去。”戴望舒受伤,城中的郎中没有人出诊,那么就只有请封子寒,可封子寒也不曾出面,就可证明戴望舒不在宋府里。

    赵承煜点点头,指着她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殿下看看就知道了。”毛氏脸色有些古怪,犹豫的看着赵承煜。

    赵承煜蹙眉接了过来,是一封誊抄的信,信的内容他略扫了一遍,随即一怔,又双手捧着细细看了一遍,脸色大变,目光不善的看着毛氏问道:“这是从哪里来的?”

    “宋九歌的书房。”大皇子妃低声道,“妾身……不相信!”

    赵承煜将信揪成了一团,啪的一声丢在地上,冷声道:“胡言乱语!”他指着信道,“舅舅怎么可能会同意,不可能!”信是两封,一封是宋弈写给郑辕的,上头写的话是宋弈劝郑辕的,说郑辕和赵承煜没有血缘关系。只要皇后还是皇后,于郑府而言,并没有任何改变,而宋弈可以保证他,将来即便赵承修登基为帝,太后的位子,只有郑皇后可以坐,没有人可以和她平分秋色!

    宋弈的话并不奇怪,但郑辕的话却让赵承煜心寒,他的回信很简单,只有一个字:尚!

    赵承煜望着毛氏,咬牙切齿道:“你确定是从宋九歌书房拿回来了?这信确定是舅舅写的?”又道,“原版呢?”

    因为是誊抄的,所以并不能确定信是不是出自郑辕之手。

    “送来的人说,两封信都封着火漆,藏在一个暗格里。她不敢拿出来,只好誊抄了出来。”毛氏说着一顿,又道,“殿下若是想看,妾身让她将原版拿出来?”

    赵承煜摆手:“不用。”他背着手来回的走,视线定格在被揪成一团丢在地上的纸团上,忽然停下里目光森冷的望着毛氏,“你确定她是在帮你做事?”

    “妾身很肯定!”毛氏点点头,又道,“如果着信是假的,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便是宋九歌已经察觉了,而故意放了两封假的信在里面。”

    赵承煜颔首,很确定的样子:“你说的没有错。”他指着纸团,“烧了!”

    毛氏应是,弯腰捡起来交给裘嬷嬷,裘嬷嬷端了个火盆过来,毛氏忽然道:“要不然……将这信给舅舅看看?”既然是假的,那这条线就不能再用了。他们把东西给郑辕看看,也让郑辕有个警觉。

    裘嬷嬷的动作一顿,没有立刻点火。

    就在这时,外头有内侍报:“殿下,郑督都来了,在书房!”

    “知道了。”赵承煜目色一顿,盯着裘嬷嬷手里的信,卯时也裘嬷嬷也看着他,过了一刻赵承煜道,“把信收好!”话落,他并没有像从前那样立刻去见郑辕,而是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毛氏脸色微变,在赵承彦身边落座,试探的道:“殿下……您这是……”

    “我没别的意思。”赵承煜半阖着眼帘,声音冷冷的,“舅舅是不可能背叛我的。反而是你手里的这条线,你不能用了!”

    毛氏点点头,朝裘嬷嬷打了个手势,裘嬷嬷将纸团铺平,小心翼翼的叠起来,塞进放在桌上的信封里,拿回房里收了起来!

    赵承煜又坐了一刻钟才起身:“你把我明天要带的东西都收拾妥当撞上马车,明天,天一亮我就启程。家里的事情交给你了。”话落,负手出了门,径直去了书房,郑辕正面容严肃的坐在椅子上,神色冷峻不知在想什么,见到赵承煜进来他起了身抱拳道,“殿下要带去的人我已经打点妥当,钱宁的事圣上也同意了,钱宁正在收拾行囊,明日一早会与殿下一起出城。”

    “还是舅舅办事效率高。”赵承煜笑容有些勉强,极力自然一点,“那我现在就随舅舅去看看要带去的侍从?!”

    郑辕颔首:“倒不着急。”他又道,“我倒是听说十王府在找人,是找宋太太身边的那个婢女?”

    “是!”赵承煜点头道,“昨天下午被人救走了。”

    郑辕若有所思,凝眉道:“宋府可打探过?”赵承煜点了点头,“不单宋府,京城内外以及郭,单,薛,几个府里都暗中查探过,没有人!”

    郑辕立刻就想到就望月楼,这么多年他虽然没有找到证据证明望月楼和宋弈之间关系,但他的怀疑却从来没有减少过,他看了眼赵承煜,并不打算将此事告诉他,赵承煜性子太过急躁,知道了指不定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到时候逼的宋弈将望月楼转移,他们岂不是又要费力去查。

    还不如留着他就摆在眼前时时监视来的省心省力。

    “我听说方大老爷出城去了临安?”他看着赵承煜,问道,“可派人跟着,查过没有?”

    赵承煜点点头:“派人跟着的,但并无可以之处。”

    郑辕就觉得奇怪,既然都查了,那一个丫鬟能去哪里?

    “既然宋九歌没有和郭府解释,那这件事就暂时不必着急,暗中进行便可。”郑辕放下这件事,又道,“你先去宫中与皇后娘娘辞行,她有事要交代于你,等你从宫中出来,我再陪你去军营走一趟。”

    赵承煜应是,让人去找赵颂平:“把大郡王找来!”又和郑辕道,“母后喜欢平儿,有他陪着母后,母后也能高兴一点。”

    郑辕颔首。

    汪氏听完苏妈妈的话,随即一愣蹙眉看着她,问道:“……真是这么说的?”

    苏妈妈点点头。

    汪氏脸色渐冷在椅子上坐下来,她紧紧蹙着眉头不说话,苏妈妈就道:“老太太,奴婢的意思……要不然您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汪氏摆了摆手,苏妈妈后面的就咽了下去。

    “不能。”汪氏摆了摆手,否定了苏妈妈的话,“走,你陪我去府里散散步!”她说着,理了理衣裳便缓步朝外走,苏妈妈跟在后面扶着她,汪氏就道,“有的事情用不着验证,就算着急你也没有办法去验证真假。时间……时间才是最好的办法!”

    苏妈妈点头应是,汪氏又道:“先将心儿的婚事定下来,一件事一件事的办!”

    “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到。”苏妈妈笑着,眸光四处睃着,等走到封子寒的院子前头,道,“倒是奇怪,封神医已经好几日没有出来了,也不知道在里面忙什么。”

    汪氏在封子寒的院子前头停下来,朝里头看了眼,淡淡的道:“这个人疯疯癫癫的,若是医术上或许还有用处,可别的事就很难保证!”话落一顿,道,“走吧!”

    苏妈妈就扶着汪氏慢慢的往前走。

    幼清正在薛府,抱着茂哥玩,六个多月的茂哥更加的可爱,最喜欢坐的事情,便是趴在人的肩膀上,眼睛骨碌碌的四处看,满眼的好奇和打量,赵芫笑着道:“我来抱吧,一会儿你的肩头就得被打湿了。”

    幼清肩膀上垫着帕子,可茂哥正长第三颗牙,所以口水格外的多。

    “没关系。”幼清回头看着茂哥的小脸,在他脸颊亲了亲,道,“茂哥的口水都是香的!”

    赵芫忍不住笑了起来,给茂哥擦着口水:“我们茂哥得姑母这般的疼爱也值了了。”说着她笑着想起什么来,和幼清道,“那天你不在家,琪儿跑你那边和心表妹吵了一架,你知道不。”

    幼清听说了,笑着道:“我回来蔡妈妈和我说了,说是气的不得了,连坐都没有坐就走了。”

    “到我这里来了。还嚷着要动手呢。”赵芫觉得好笑的不得了,“她和廖大人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吵不出输赢的时候还会动手,可算是练出来了。”

    幼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望着赵芫问道:“廖大人也动手?”

    “哪啊。廖大人没动手,都是琪儿动手。”赵芫摇着头,道,“说起来,廖大人虽嘴上不饶人,可却从不动手的,为这事我还和你大哥说过,他说让我不要管,每个夫妻都要他们相处之道,只要不伤了感情,随他们闹腾去。”说着哈哈笑了起来。

    “反正才成亲。”幼清笑着道,“都在适应对方!”幼清和薛霭的想法虽有不同,但是她现在也分不出精神去理薛思琪的事情。

    赵芫怕幼清累,将茂哥接下来交给奶娘,又拿着帕子给幼清擦着肩膀上的口水印子,低声道:“方家的人什么时候走,你这是打算让他们在这里过年了?”

    “原是想让她们走的,当初让二妹定亲的事我就是这么想的。没想到中间又惹了点别的事情出来……”幼清端茶喝了一口,道,“我还是决定先留在身边。正好二妹的婚事也没有定,倒不着急这一时半刻。”

    赵芫不怀疑幼清的决定,她说着顿了一刻,想起什么事来:“有件喜事,忘记和你说了。”

    “什么喜事。”幼清很久没有听到令人高兴的事情了,赵芫就挨着幼清坐下来,道,“我听说陈府招到女婿了,虽还没有定亲,但铃兰和对方相看过,似乎都很满意。”

    幼清眉梢一挑,也跟着高兴起来,问道:“你听谁说的,这事儿是真的吗?对方是哪里人,长的什么模样,如今可有功名?”

    “我也不大清楚。”赵芫一直惦记着陈铃兰的婚事,“我听说似乎是上京赶考的学子,在准备明年的秋试。因为家中不富裕,兄弟姐妹又很多,所以他很愿意入赘陈府,若是能定下来,大约要到明年对方秋试结束以后再成亲了。”

    “若是这样,倒是真的合适。”幼清也替陈铃兰高兴,“等改日你我有空,喊上大姐和二姐一起去陈府。我都好久没有见到她了。”

    赵芫点点头,道:“好,等定了时间,我们一起过去。”她说着叹了口气,幼清就想起来赵子舟和他的夫人,“你兄长和嫂嫂怎么样,合得来吗?”

    “你是没瞧见,近日闻瑾进出都是一个人了。”赵芫掩面笑了起来,目光晶晶亮透着幸灾乐祸,“我大嫂将我大哥管的服服帖帖的,大哥现在每天能除了学馆就是家里,在家也不闲着,书不离手呢。我现在是真的服了我娘,她看人的眼光是极准的。”

    幼清也哈哈笑了起来:“那三表哥岂不是落单了。”

    “可不是。弄的人每天也回来的很早,关在房里不管看书还是睡觉,总之出去的极少了。”赵芫笑趴在扶手上,道,“可都是我大嫂的功劳。”

    这位赵大奶奶可真是能人啊。

    “都已经酉时了,我要回去了。”幼清才注意到时间,“每次和你说话都不记得时间。”

    赵芫起来送她,道:“舅舅怎么突然要去临安,什么时候回来啊,我瞧见只有路大勇跟着他,你怎么也不派几个人跟着。”

    “人多了反而不方便。”幼清说着往外走,“爹爹说估摸着过年前能赶回来,若是回不来上元节前一定回来。”

    赵芫点点头,拉着幼清边走边道:“你和郭家的事怎么办,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戴望舒找不到衙门那边也没有线索,总不能让郭家的人一直误会你吧!”

    幼清轻轻一笑,贴着赵芫低声说了句:“找到了,不过受伤很重,我让她和父亲一起去临安了。”

    “去临安了?”赵芫挑眉,道,“你胆子可真大,大殿下那边肯定会派人跟着的。”

    幼清轻笑,和赵芫告辞,“你回去吧,我去和姑母说一声就走。”便带着采芩和小瑜往外走。

    幼清和方氏打过招呼,又去外院找到宋弈,夫妻两人回了家!

    第二日,钱宁陪着赵承煜启程往三边而去,郑辕一直将他们送到郊外才回来。

    宋弈幼清悠闲的在房里看书,写字,闲暇陪着幼清待在厨房,幼清笑着赶他:“君子远庖厨,等饭菜好了我给你端去就好了!”

    “索性无事。”宋弈穿着一件石灰色细布长袍,信步悠然的靠在厨房的门扉上,并不高的门头紧紧的擦着他的头顶过去,如此一来,厨房的门就被他堵了个结结实实,他兴致很好的看着幼清切菜炒菜,微笑道,“闻着香味,也是乐事。”虽是在厨房待着,却没有动手的打算。

    只是看看而已。

    幼清失笑,是她想多了,还以为宋弈会来给她添个柴翻个火呢,她无奈的道:“那你就看着吧!”就自己忙自己的去了。

    宋弈就这么靠在门扉上,满目兴味望着幼清忙活。

    “老爷!”江淮从后面走了够来,看家宋弈坐在门口,嘴巴不由抽了抽,低声道,“宫里来人了,圣上宣您进宫。”

    宋弈微动,幼清炒菜的动作一顿,看着宋弈,宋弈用下颌点了点头她,道:“饿了!”

    “知道了。”幼清指着灶上已经做好的几个菜,吩咐婆子,“把菜端走上桌。”

    婆子应是,将饭菜收进食盒里提着,幼清也擦了手和宋弈一起出了厨房的门,夫妻两人回暖阁里用了膳,幼清道:“晚上早点回来。”

    “只是去西苑罢了,我职位还停着的呢。”宋弈换了件墨黑色的长袍,并不打算穿朝服,笑道,“如今是戴罪之身!”

    幼清替他理了理衣裳,送宋弈出门。

    “大皇子妃送大皇子出门后,就去了单府,还在单府用的午膳。”周芳低声道,“看样子她下午应该会去郭府!”

    幼清脚步一顿,扬了扬眉,大皇子妃这是打算好好经营和外命妇的关系?

    学聪明了啊。

    十月底,赵承煜就到了延绥境内,他本以为延绥总督会率兵迎出二十里,可他放慢了步子走了两天也不见半个迎接的人,他暗怒使了常随进城打听,等过了大半日常随,回道:“萧总兵就在两天前带兵出关了。”

    “出关了?”赵承煜闻言一怔,问道,“元蒙人来犯了?”

    常随摇了摇头,道:“今年很太平,直到现在都没有见到元蒙人。萧总兵就说闲了一年,所以就带了五千精兵出关找元蒙人练兵去了!”

    闲了一年,偏偏在他要来的节骨眼上出去练兵?

    赵承煜大怒,道:“我要到的信函没有送到?”

    “十天前就到了。”常随也觉得奇怪,大皇子这趟来最主要的目的不就是要和三位总兵认识打好关系,并且拉拢一批亲信,而郑督都也早就写信送来交代过了,怎么会大皇子人到了,萧总兵却出去了呢,“殿下,会不会中间有所延误,或者误会。”

    不迎就不迎,可人还不在,当他赵承煜是什么人!

    “只能会延误。”赵承煜怒道,“他分明就是有意给我难堪。”这番话说完,他忽然想起来什么,道,“我就在此地扎营,你带人先进城,找人查问一下,郑督都的信函到了没有。”

    常随应是,立刻带着人进了延绥城,赵承煜就带着钱宁在城外扎营,不走了!

    没有迎,他这样进去太过丢脸了,怎么说他也是奉着圣命来巡视的皇子,这些人是真的在外面做官做油了,不将皇命放在眼中,还是根本就是要给他下马威。

    若是后者,那么又是谁指使他们的。

    赵承煜脸色阴冷。

    钱宁住在隔壁,他在马车上躺了二十天屁股才能真真实实的坐稳,如今停下来扎营他立刻让人烧水,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等换了衣服出来,他身边的小内侍就上前来回道:“公公,大殿下派身边的侍卫率先京城了。看样子,大殿下是去打探萧总兵未率兵亲迎的缘故。”

    “能有什么缘故。”钱宁冷笑着梳着头,“他们又不傻,知道我们来消减军饷的,难道还在这里等着挨打不成,自然是躲的远远的。”说着一顿,又想起什么来,道,“说起来,他们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呢……”这可是机密。

    钱宁立刻就想到了宋弈,随即掩面而笑,安心的躺了下来,吩咐内侍道:“给杂家盯着,看那边都有什么动静。”

    内侍应是。

    赵承煜的常随是第二日早晨才回来的,赵承煜听完他的回禀,不但没有勃然大怒,反而冷静下来,他一字一句问道:“你确定郑督都的信根本没有送来?”

    常随很肯定的点头!

    赵承煜当初说来三边的时候,郑辕就反对,因为一旦他和三位总兵有了交情,三个人听他号令的话,那就没郑辕什么事了……可是后来郑辕还是同意替他联络,赵承煜一度很高兴……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郑辕根本就没有写信来。

    赵承煜立刻就想到了连走前毛氏拿给他看的那封信。

    “你带上我手谕先去长安。”赵承煜腾的一下站起来,拍了桌子道,“让长安巡抚派兵围剿元氏,我随后就到。”他必须将要办的事情办完,然后立刻赶回去,他在外多停留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说不定等他再回京城时,京城早就没有他赵承煜落脚的地方了。

    郑辕和宋九歌联手?真是可笑,太可笑了!

    常随应是,等赵承煜亲笔书写了手谕,便带着十几个人快马加鞭赶去长安,赵承煜就直接吩咐人启程,往陕西而去。

    钱宁听到后愣住,问道:“什么意思?不去延绥了?”

    “是!直接改道去长安。”内侍说完,钱宁翻身坐了起来,凝目沉思起来,自言自语道,“赵承煜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隔了五日,十一月初二,大皇子妃毛氏就收到了赵承煜的来信,她面色起伏不定,扶着书桌半晌没有吱声。

    裘嬷嬷问道:“娘娘,殿下在信中说了什么?”

    “殿下去长安了。”毛氏脸色很不好看,“他到延绥时,萧总兵带兵出关了,所以,他并没有见到。”

    裘嬷嬷脸色微变,萧总兵也太过分了,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关,岂不是有意要晾着大皇子!

    太过分了。

    毛氏却觉得这件事不简单,她看向裘嬷嬷,问道:“方家二小姐和杨家的亲事定了没有?”

    “好像这两日正在商讨。”裘嬷嬷回道,“宋太太身边有位贴身的丫头初八的日子,宋太太想赶着初八前把方二小姐的婚事定下来!”

    毛氏抿唇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她道:“走,我们去宫里。”

211 攻守

    毛氏去宫里的第二日,幼清在家中接待杨夫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幼清和乔氏正站在垂花门迎着,就见杨夫人由丫头婆子扶着下了马车,杨夫人个子中等,是北方女子的大骨架,颇有些英武之气,她大步走过来望着幼清笑着道:“几日不见,宋太太可好。”先和幼清打招呼,并没有去站在一边的乔氏。

    “托您的福,倒还是不错的。”幼清笑着行了礼,杨夫人就道,“那就好,我本还担心你,如今瞧着你面色不错,可见是真的不错!”十王府的事她当然听说过,所以才有这番意味不明的关怀。

    幼清笑着应是,介绍乔氏,乔氏和杨夫人行了礼,杨夫人淡淡的道:“方二太太不必多礼,我们往后可就是亲家了,你这般客气,倒让我也不自在了呢。”但是却没有拦着乔氏行礼。

    乔氏笑着道:“便是姻亲,妾身的礼数也不可缺了!”

    杨夫人嘴角扯了扯,和幼清一起往内院走……幼清请了汪氏出来,一起商量杨懋和方怀心定亲的事情……

    方怀心年纪小,过了年才十三岁,汪氏就道:“我看后年五月挺好的,杨夫人觉得如何?”

    如果杨懋是亲生的,莫说杨夫人不会同意这么亲事,即便是同意了,也绝不会拖到后年才成亲,杨懋今年十七了,后年可就快二十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杨懋真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也不会有今天这些事儿了。

    “我回去要问问我们老爷。”杨夫人面露真诚,“这还真是个大事,我们志泽今年已有十七了,这再等两年多……太委屈他了。”

    汪氏心中不屑,你要真疼爱这个庶子,就不可能把他养成这副德性,要真操心他的婚事,也不会到现在还没成亲,如今来和她说委屈他了,简直虚伪……可尽管心里腹诽了许多,汪氏面上还是笑盈盈的:“这是自然的,应当征询杨阁老的意思。”

    杨夫人颔首,笑眯眯的端了茶,汪氏却是笑着道:“志泽他如今已是秀才,不知明年秋天可入秋试?”一顿又道,“他本学识不错,又有恩师与阁老指点照拂,他日前程定当不可限量!”

    “我家老爷的意思是要让他明年入试。”杨夫人微笑道,“至于照拂……你也知道,我家老爷为人端方,孩子们不管是选官还是入试都凭的是自己的本事,无论考上几次,老爷他能做的也不过是抽空指点一二。”

    汪氏心头冷哼一声,笑道:“孩子的前程紧要,夫人将他养大宛若亲生,他心里急着您的好,将来日子过的顺遂了,自然更加孝顺夫人和阁老!”

    “哪个父母不望孩子有个好前程呢。”杨夫人叹气,“就看的造化了!”

    汪氏心里气的不得了,要不是杨懋就要是他的孙女婿,她才懒得管,可如今亲事就要定下来,她肯定是想杨懋有个好前程。

    “夫人!”蔡妈妈掀了帘子在外头露了个脸,幼清笑着和杨夫人道,“夫人和祖母说话,我去去就来。”便提着裙子出了暖阁的门,蔡妈妈就扶着幼清走了几步,朝房里看了一眼,低声道,“方才江淮回来报,说是十一殿下和大郡王不见了,满西苑都找不到两个人。”

    幼清听着心头一顿,冷声道:“怎么会不见了,江淮可说了原因。”

    “先生上课,见两位殿下疲累,就说休息一刻钟,两位殿下便玩捉迷藏,一起找地方藏起来。”蔡妈妈说着微顿,“等各自的内侍去找的时候,才发现两个人不见了,西苑找过又去内宫找,连锦衣卫都出动了。”

    幼清满脸的惊讶,人在宫里能去哪里,也不可能遇到待人将她们掳走,她蹙着眉道:“老爷呢,在西苑吗。”

    “老爷在西苑找呢。”蔡妈妈低声道,“江淮的意思,十一殿下上次就曾偷偷出宫到府里来玩,这一次指不定又来了,所以请夫人派人在府里多留意。”

    幼清眉梢高高的扬起来:“那你去和胡泉说一声,让他带着人在府里四处看看。”又道,“不要声张!”让汪氏她们察觉。

    蔡妈妈应是而去。

    幼清回头看了眼暖阁,心里便有些担心,赵承修上次来被她催着走了,这一回不会真的跑来吧?

    她在门口略站了一刻,重新进了暖阁,就听到杨夫人和汪氏道:“时间不早了,我也回去了,改日再来叨扰各位!”汪氏起身送杨夫人,便看到幼清进来,她笑着道,“幼清,杨夫人要回去了。”

    “席面备好了,夫人这是……”幼清迎了过去,杨夫人摆摆手,“宋太太的好意心领了,等事情定了我们有的是机会坐在一起吃饭说话。”

    幼清笑着应是,和汪氏一起送杨夫人出了垂花门,等杨夫人的马车出了侧门,汪氏回头望着幼清,道:“没什么事吧,我看蔡妈妈脸色可不好看。”

    “小事罢了。”幼清微笑道,和汪氏以及乔氏一起往内院走,远远的就听到方怀心在房里发疯的又哭又闹,幼清就叹了口气,汪氏笑道,“小孩子脾气就是大,我去瞧瞧!”便朝乔氏看了眼,两人转道去了乔氏住的院子。

    幼清等她们走远,原地转了个身往外走,采芩跟着道:“夫人做什么去?”

    “我去外院看看。”她扶着采芩快步出了垂花门,就看到胡泉和周芳正带着人在巡视,见着幼清过来,胡泉迎过来回道,“太太,没有发现!”

    幼清松了口气,没有来就好。

    只是,赵承修和赵颂平能去哪里呢?

    皇后和大皇子妃毛氏急的团团转,皇后更是亲自去了西苑,她这么多年没来过几次,圣上在万寿宫见的皇后和毛氏,毛氏哭着道:“这西苑荷塘多,还有几处空关的院子,许久不曾住人,郡王年纪小什么都不懂,若是惊着吓着怎么是好。”

    圣上最烦的就是女人哭,他本没放在心上,听毛氏这么一哭,他顿时面露烦躁吩咐常公公:“去,将赖恩找来。”

    常公公吩咐将赖恩找了进来,圣上问道:“这么多人找两个孩子都找不到,各处都看过了?”

    “是!”赖恩抱拳道,“宫里各处也都看过了,没有两位殿下。”

    圣上听着微愣,也觉得奇怪,两个孩子能去哪里。

    “圣上!”毛氏哭着道,“这要是……要是郡王出点什么事,儿媳……儿媳也不活了!”

    “宫里没有,就去宫外找。”圣上看着赖恩,吩咐道,“仔细找,找不到人你提着乌纱帽来见朕!”

    毛氏露出愕然之色来,道:“出宫?郡王从来没有出过宫,他也不敢出去的。”她言下之意,如果真是两个人私自出去的,那一定赵承修带赵颂平出去的。

    赵承修是“惯犯”了。

    圣上明显不悦:“太不省心了。”又望着皇后,“等找到了,皇后将老十一安排去十王府吧,搁朕这里没几天就闹出个事儿来,朕哪有心思去管他。”

    “是!”皇后应是,“臣妾这就回去安排。”看了眼毛氏,就见毛氏眼底划过笑意。

    圣上点点头。

    小武冒着腰等在万寿宫外头,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终于看到宋弈自里头出来,他左右看看没有人注意,就立刻跑了过去,飞快的道:“宋大人,殿下真的不在西苑!”

    宋弈蹙眉,淡淡的问道:“殿下今儿可曾和你说过什么。”

    小武摇摇头:“什么都没有说。要不然奴婢肯定寸步不离的跟着殿下。”赵颂平脾气古怪,赵承修和他的关系并不好,两个人就是课堂休息的时候也不会在一起玩,也不知道今天吹的什么风,赵颂平竟然要和赵承修一起玩捉迷藏。

    “你接着去找。”宋弈负手,“我去别处看看。”

    小武松了口气,点着头应是,一溜儿小跑的走了。

    宋弈却径直去了文华阁,原本皇子读书应该在文华殿,只是文华殿离西苑太远,所以圣上就在西苑劈了个文华阁出来给赵承修和赵颂平读书,他进院门,里面的人都去赵承修和赵颂平去了,一时间里头很安静。

    宋弈站在院门,目光淡淡的扫过各处,面上并无多余的表情,就在这时,殿内有人从里走了出来,一身绯红的狮文袍服,身材高大面容冷峻,宋弈瞧见挑了挑眉,道:“郑督都!”

    郑辕微微一愣,回了礼:“宋大人!”他目光一睃,问道,“宋大人是来找十一殿下的?”

    “是啊。”宋弈微笑道,“圣上知道后也担心不已,正好宋某无事,便自告奋勇帮着找了。”他说着一顿,道,“郑督都这是在找郡王?”故意说郑辕只找赵颂平。

    郑辕大步走了出来,立在宋弈对面,当然不会只提赵颂平:“十一殿下和郡王在一处,自然是一起找。”

    “那就一起?!”宋弈话落,就做出请的手势,“走,走,宋某许久不曾和郑督都同道而行!”

    郑辕皱眉,狐疑的看了眼宋弈,可眼下找人要紧他便没有推辞,道:“宋大人,请!”两人就并肩出了文华阁的院门,在内院四处搜了一通,宋弈道,“十一殿下会不会和郡王一起回了十王府?”

    “不无可能。(800小说网 Www.800Book.Net 提供Txt免费下载)”郑辕颔首,便和宋弈默契的往西苑外走,自从徐氏覆灭后,宋弈和郑辕就鲜少在一起,所以,两个人一起从西苑出来,立刻就引起了外头来来往往的人注意,宋弈满面笑容和郑辕说着话,倒是郑辕板着个脸,不苟言笑的样子。

    “宋大人和郑督都这是……”曾毅拨弄着手里的刀,阴阳怪气的看着宋弈和郑辕……钱宁跟着赵承煜出去受苦,这两个人的关系反而转和了?

    宋弈余光撇了曾毅,微微一笑。

    幼清在外院转了一圈,便带着采芩回内院,没几天功夫就是绿珠和江泰的好日子,她这半个多月和蔡妈妈一直忙着这件事,终于将多添的八台嫁妆凑齐了,媒人也定了,江泰那边请的是西城兵马司指挥胡大人的夫人,绿珠这边则请的是陆妈妈。宰相门前七品官,如今薛镇扬已位居二品,陆妈妈作为方氏身边的贴身妈妈,也是水涨船高,便是出门旁人也不敢慢怠。

    “太太。”忽然,长海匆匆跑了过去,方明晖去临安,并没有带上长海和晴海,两个人如今在封子寒的院子里搭手,幼清没应采芩便道,“怎么了,跑的气喘吁吁的,没个规矩。”

    “太太。”长海朝四周看了一眼,道,“封神医找您有事!”朝幼清挤挤眼。

    幼清一愣,和采芩对视一眼,她颔首道:“那就去看看吧。”便由长海引着往后院走,等到了封子寒的院子,长海却没有停下来,幼清眉头微微蹙了起来,觉得有些奇怪,等拐了弯她到封子寒院子的侧面时,她就愣在了原地。

    就看到赵承修嬉皮笑脸的靠在墙角,而赵颂平则是冷漠的站在他身边,戒备的看着幼清。

    “你们……”幼清愕然,回头看看,问道,“是怎么进来的?”

    赵承修就笑眯眯的道:“你们角门没有关。”他指了指后院,又指了指自己身上穿的豆灰色锦袍,“不过一开始不知道,打算翻墙的时候衣服被扯坏了。”

    角门没关?幼清冷声道:“你们知道不知道,宫里宫外为了找你们都快掘地三尺了,赶快回去!”

    赵承修脸色一变回头看了赵颂平,赵颂平不吱声。

    “太太,怎么办。”采芩为难的看着两位惹不起的人物,“要不然,让胡泉将人送回去吧。”

    幼清朝赵承修招招手,赵承修就笑眯眯的跑了过来,她低声问道:“你为什么到这里来,怎么来的?”

    “我和平儿打赌,说我能藏起来,他们谁都找不到,平儿不相信,说有本事我带他出宫,于是我就带他出来了。”赵承修笑的见牙不见眼,“我出来后也没什么地方可去的,平儿就说到宋府来,宋大人常在圣上跟前走动,我们来找他,到时候他肯定会帮我们求情的。”

    幼清真的不知道怎么说赵承修,你若说他单纯愚笨,可他能将护着自己的人甩了,三番五次从西苑出来,可若说他聪明,他却被赵颂平牵着鼻子走,她变了脸色,道:“我现在找人送你们回去。这件事不要和别人说。”她朝赵颂平看了一眼,压着声音道,“就算郡王说是你带他出来的,你也不承认,记住了吗。”

    赵承修似懂非懂,但是记住了幼清的话:“记住了,什么都不说,就当没有发生过。”

    幼清点点头,拉着赵承修又和赵颂平道:“郡王,妾身送你们回西苑。越早回去越好,若是叫人发现了,到时候你们肯定少不得一顿责罚。”

    赵颂平依然没说话,冷冰冰的看着幼清。

    就在这时,周芳和胡泉远远的跑了过来,道:“太太。”胡泉急着道,“郑大人和大皇子妃找来了,说是有人看见殿下和郡王到……”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赵承修和赵颂平两个人,剩下的话就断断续续的,“到……我们府里来了。”

    找的这么快?幼清回头朝赵颂平看了一眼,赵颂平依旧默不作声的站在那边。

    幼清眼睛眯了眯,低头看着赵承修,问道:“郡王受伤了吗?”

    赵承修回头看看赵颂平,很肯定的摇头道:“没有啊,他很好!”话落,朝赵颂平招招手,“你娘来了我们出去吧。”

    赵颂平依旧不动,也不说话。

    毛氏跟疯了似的,一下了马车就朝垂花门跑,扶着裘嬷嬷边走边喊道:“平儿,我的平儿!”她身后随着的是郑辕和宋弈以及赖恩领着的十几个锦衣卫,浩浩荡荡的进了门。

    毛氏的声音很高,即便在后院,幼清也盈盈听到了,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赵颂平瘪了瘪嘴,哇的一声要哭,幼清眼捷手快上前一步立刻将赵颂平的嘴巴捂住,赵颂平没料到幼清敢这么做,瞪着眼睛望着她。

    “郡王最好老实点。”幼清警告的看着赵颂平,“否则我很有可能一不做二不休,让你真的彻底消失!”

    赵颂平愕然,目光在围了一圈的宋府的人身上一转,顿时吓的脸色煞白。

    汪氏听到了动作,忙从院子里迎了出来,见着毛氏她心头一愣,脱口问道:“娘娘……”她话落,目光朝后院一投,毛氏心领神会,快步往后院去,远远的就看到幼清带着丫头婆子,正站在一个院子前说话,她大声道,“宋太太,我的平儿,你把我的平儿藏哪里去了。”

    幼清回头过来看着毛氏,显得很惊讶,迎了过来行礼道:“娘娘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她一脸的懵懂不解。

    “我的平儿呢。”毛氏扫了幼清一眼,并没有看到赵颂平,幼清摇头道,“妾身怎么会见到郡王?”

    毛氏眼睛眯着眼睛,没了耐心,一把将幼清推开:“你少和我装蒜,有人看到他们进了宋府!”话落,对着自己带来的丫头婆子就吩咐道,“给我找!”

    一时间丫头婆子都涌了过来,推推搡搡的冲进封子寒的院子里,将封子寒晾在院子里的药草打翻了,冲进了房里,封子寒气的哇哇大叫追了出去,也不管什么人,喝道:“都给老子滚出去。”

    封子寒的院子里并没有人,不但院子里没有人,就是院外也不见人影。

    毛氏心头顿住,怎么可能不在这里,她回头去看远远站在一边的汪氏,汪氏也是一脸的疑惑不解,她确定方才赵承修和赵颂平进来了……怎么会不在这里?!

    郑辕和宋弈以及赖恩相继过来,一行人站在小径上,和一堵挡风墙似的。

    “娘娘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两位殿下在我们府里的。”幼清朝宋弈看来一眼,又转目过来看着毛氏,毛氏就道,“宋太太可知道掳皇子和郡王该当何罪?你最好老老实实将人交出来,否则,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娘娘这么说,仿似我若不答应让您搜,就摆脱不了这份嫌疑似的。”幼清朝宋弈看去,当着毛氏的面问道,“老爷,怎么办!”

    宋弈负手过来,笑眯眯的道:“既然娘娘怀疑,就让她搜吧,找两位殿下才是正事!”话落,看着赖恩和各位锦衣卫的人,“还请各位同僚手下留情!”

    赖恩蹙眉,觉得毛氏太过分了,得了个消息也不知道真假,就让他们来搜宋府,他看向郑辕,问道:“郑督都,你看呢!”

    郑辕一直没有说话,闻言朝毛氏看了一眼,摆手道:“既然宋太太说没有在府里见到两位殿下,想必两位殿下并不在宋府,不必搜查,我们去别处找。”

    郑辕话一落,毛氏就转头过来看着郑辕,道:“郑督都!”她走过去,低声道,“我的人亲眼看见他们进来,前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他们不可能出去。”

    “你确定?”郑辕皱眉,朝幼清看去,幼清正面色淡然的站在宋弈身边,并无紧张或不安的样子,他直觉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可毛氏梗在这里他不好落她的面子,更何况若是不搜,她肯定也不会罢休的。

    毛氏点点头,很肯定的道:“我确定。”

    “嗯。”郑辕应了一声,朝赖恩抱了抱拳,“有劳赖大人!”

    赖恩见郑辕也同意了,便大手一挥,随即跟着他的锦衣卫四处在院子里散开,毛氏目光阴冷的盯着幼清,幼清转头望着宋弈,低声道:“你们出来,西苑都找过了吗?”

    宋弈微微点头,隔着袍服握了握幼清的手。

    郑辕负手而立,目光自两人面上一转,撇过眼去看向别处,毛氏紧紧攥着拳头,目光在府中私下梭巡,又最后落在汪氏面上,汪氏站在一侧面上皆是奇怪之色。

    “搜查两位殿下?”封子寒一脸的嫌弃,朝毛氏撇去一眼,看着宋弈道,“你什么时候成软柿子了,人家要搜,你就让人家搜吗?”

    宋弈挑眉一脸的无奈,倒真的像是软柿子。

    封子寒不敢去指毛氏,就冲着郑辕道:“我院子里的草药价值千金,你们这么横冲直撞的进来,打翻了这么多草药,必须得赔。”

    郑辕上一次生病时,是封子寒诊治的,所以他客气的点头道:“仆从无理,还望神医息怒,稍后定派人来清算赔付。”郑辕收拾烂摊子。

    封子寒这才露出满意之色,大摇大摆的进了院子。

    毛氏忍了又忍没有开口去叱封子寒,一会儿等两个孩子找到了,有他们好看的……想到这里她朝郑辕看去,眼底深处满是审视。

    “郑督都。”赖恩带着人陆陆续续的回来,“府中没有找到人。”

    郑辕脸色骤冷,朝毛氏看去,毛氏一怔脱口就道:“不可能!”赖恩就不耐烦的朝毛氏抱拳,回道,“娘娘若是觉得下官办事不利,可亲自去看一看!”

    “你!”毛氏气急,可也不敢对赖恩怎么样,她压了怒,问道,“你确定所有地方都找过了?”

    赖恩颔首。

    “娘娘。”幼清看着毛氏,“您带着人这般莫名其妙的冲进我们家中来,连砸带搜的弄的一团乱,请问,您可满意了。”幼清说着,冷笑一声,道,“娘娘爱子心切,妾身倒是可以理解,只是娘娘仗势欺人,妾身不服!”

    毛氏冷冰冰的盯着幼清,心头飞快的转着,她正要开口,郑辕已是朝宋弈抱拳道:“宋大人,宋太太,多有得罪,郑某向二位赔不是!”

    “此事欺人太甚。”幼清看着郑辕,话锋一转,道,“不过郑督都既然赔罪了,妾身便不追究了,若不然,定然要去圣上面前讨个公道。”哼了一声。

    郑辕一脸尴尬,毛氏浑身冰冷的看着郑辕。

    “娘娘。”裘嬷嬷见大家都要走,就立刻拉着毛氏,“殿下还下落不明,我们不能耽搁时间,快走吧。”宋太太这是要顺着杆子爬了,他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毛氏正要说话,就见有个宫中的内侍匆匆跑了过来,老远就喊道:“大皇子妃娘娘,郑督都,宋大人,赖大人,两位殿下找到了!”

    众人一愣,毛氏立刻问道:“在什么地方找到的?”

    “两位殿下在文华殿偏殿睡着了,根本就没有出宫。”内侍一边跑,脸上冻的红彤彤的,“圣上已经将两位殿下带去万寿宫了。”

    毛氏一阵恍惚,和裘嬷嬷对视一眼,人怎么会在宫中,文华殿不知道找了多少次了,她心思转过又朝幼清看去……她是怎么将人送到西苑去的?

    “老爷!”幼清一脸委屈的看着宋弈,“老爷定要求圣上给妾身做主,今儿我们太委屈了!”

    宋弈心疼的看着幼清,又冷笑着看向毛氏,意味不明的道:“知道了!”又做出请的手势,“各位,宋某就不留大家用膳了!”

    赖恩撇了眼毛氏,手一挥,大声道:“走!”就带着人大步走了。

    郑辕扫了眼毛氏,负手而去,宋弈和幼清点点头,也随着众人急匆匆的脚步出了门。

    毛氏几乎是冲进了万寿宫,果然就看到赵颂平正安安稳稳的坐在椅子上,她上亲一把将赵颂平抱住,问道:“平儿你没事,你吓死娘了!”

    “孩儿没事,让母亲担心了。”赵颂平当着圣上的面给毛氏行了大礼,毛氏心里满是疑惑,却知道不是这个时候问的,便道,“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又回头看了眼赵承修,道,“你十一叔下次带你出去玩前,你一定要带着身边的人,知道不知道。”

    赵颂平点点头。

    “大嫂。”赵承修道,“我昨晚没睡好,所以就想躲到偏殿去打个盹儿,没想到平儿也随着我去一起睡着了,下一次,我不会这么做了。”他说着,朝毛氏行了礼。

    毛氏直皱眉,回头看着赵承修,就道:“在宫中自然没事,可若下一次出宫,你不能带着平儿,他年纪小什么都不懂!”

    赵承修点点头,泪眼朦胧的朝坐在龙案上的圣上看去,圣上皱眉,道:“人找到了也就过去了,更何况,是你们找的人疏忽了,他们在偏殿呼呼大睡,你们竟差点将皇宫翻了,可真有你们的。”

    “岂止皇宫翻了。”宋弈诉苦道,“微臣的家也被翻了个底朝天!”

    圣上闻言一怔,看着宋弈就道:“怎么跑你家找去搜?”就去看赖恩。

    赖恩当然不会替毛氏顶罪,就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了一遍,圣上就冷眼看着毛氏,问道:“你是如何得知人在宋府的?”

    “是误会,儿媳知道错了。”毛氏转头就和圣上认错,“儿媳太过着急,当时没有多想,听到了点消息,就想去找平儿,没有想到的得罪了宋大人。”她朝宋弈行礼,“还望宋大人原谅!”

    宋弈侧身避开,没有说话。

    “你也太胡闹了。”圣上冷声道,“宋大人是朕的臣子,你带着人说搜就搜,让他脸面放在何处。今儿就算了,明儿你带着平儿去给宋太太赔个不是。”

    赔不是只是个说法,毛氏去赔幼清也不敢受,圣上表的是个态度。

    毛氏咬着牙,垂头应是,皇后望着赵承修,就道:“既然两个人都找到了,那修儿搬去十王府的事,臣妾便去安排了。”

    “我不去十王府。”赵承修听见自己要去十王府,立刻就想到了幼清吩咐的话,他跪了下来,望着圣上目光儒慕,“圣上,儿臣不去十王府,儿臣以后再也不胡闹,不偷懒睡觉了,您就让儿臣住在西苑吧。”

    圣上望着面上就露出犹豫之色,毛氏心里着急,见皇后没有立刻说话,便上前一步,道:“十一弟和平儿关系好,去了十王府两个人就可以做伴了。圣上喜欢清静,你留在这里,会打扰圣上的。”

    赵承修泪眼朦胧的看着圣上,也不说话。

    宋弈看了眼张澜。

    “有十一殿下在,西苑多了许多活力。”张澜上前给圣上换茶,笑道,“这冷不丁的搬走了,奴婢恐怕都要空落落的,还求圣上让奴婢去给殿下收拾东西,也让奴婢送殿下去王府!”

    “算了,算了。”圣上摆手道,“各自回去吧,十一起来吧!”就打消念头了。

    毛氏眯了眯眼睛,转头看着皇后,暗示皇后说话,皇后却是一句话未讲,和圣上行了礼退出了万寿宫。

    而郑辕也是沉声未语。

    毛氏孤掌难鸣,只好带着赵颂平出来,母子两人走在皇后后面,分别上了玉辇,等垂了帘子毛氏就道:“你怎么在宫中?不是让你带赵承修去宋府的吗?”

    “我们去了。”赵颂平委屈的不得了,“您到宋府的时候我和十一叔在后院,我还喊您了。”

    毛氏听着一愣,奇怪的道:“那后来怎么不见你?”

    “宋夫人将我嘴堵了,喊了她府里两个高手,扛着我和十一叔从后院出去,上了马车一路赶去西苑,又从西苑的角门进去,将我们带去了文华殿。”他话落,毛氏就奇怪的道,“西苑是谁?”

    “我瞧着来开门的小太监是东厂的人。刚到门口就被人看见了,十一叔就按照宋太太教的话说我们在文华殿睡着了……我一见形势,就没有再开口了。”都回来了,这个时候再说是他们去过宋府,不但没有人信,反而让人觉得他们有意针对宋府。

    “你做的对。”毛氏点点头,赵颂平就低声道,“娘,您为什么让我这么做?”

    毛氏蹙眉朝前面坐着的皇后看去,压着声音交代道:“记住,这件事若是有人问你,你千万不要说。”

    “那祖母和督都也不能说吗?”赵颂平望着毛氏,毛氏顿了顿,几不可闻的点点头。

    赵颂平似懂非懂,想了想道:“我知道了。”又道,“娘,您明天真的要去给宋太太赔礼吗。”

    毛氏的脸色就顿时冷了下来。

    幼清坐在暖阁里,听江泰说完送赵承修回去的过程,就道:“还好你们认识那边的人,若不然这事儿就难办了!”

    今天这件事很突然,她起初并没有明白毛氏的用意,直到赵颂平张口要喊时才明白过来,毛氏的用意有三,其一,她想借此机会将赵承修迁出西苑,其二,在圣上面前将宋弈与赵承修的关系明朗化,其三,她想试探郑辕和皇后!

    看来,赵承煜去延绥受冷遇,转道去长安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出手。

    若她所料没错,毛氏回去便会给赵承煜去信,告诉她郑辕和皇后在此事中的反应!

    幼清想的没有错,毛氏回去便给赵承煜写了一封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去长安……而此刻,郑辕和皇后对面坐在凤梧宫中,皇后望着郑辕问道:“此事,你事先并不知情?”

    郑辕蹙眉,摇了摇头。

    “那就是毛氏自作主张。”皇后站了起来,脸色很难看,“她想做什么?在试探我们?”

    这是郑辕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他冷声道:“现在还不好定论,不过看她的意思,应该有此成分。”毛氏虽什么都没有说,但她若是没有这个意思,办这件事前就不可能一点都不和他们商量。

    “难怪她昨日到宫中来,阴阳怪气的问我,将宋太太的妹妹说给你。本宫当时还未多想,如今看来,她分明就是想看看本宫的反应!”皇后气的不得了,“真是蠢货,我们若真想帮他们,为何这么多年还要付这么多心血和时间培养他们。”

    “娘娘休恼。”郑辕沉声道,“此事不是毫无挽回余地,他们即便疑心我们也不敢如何,眼下要紧的还是宋弈,旁的事等大殿下回京后再议不迟。”

    皇后点点头,道:“你安排的也差不多了,不要再等了,免得他们又生乱。”

    “嗯。”郑辕颔首。

    第二日一早,幼清和蔡妈妈议论绿珠婚事,方氏匆匆来了,幼清硬着她进门,问道:“姑母可是有事。”

    “你姑父被人弹劾了。”方氏很着急的样子,幼清听着并不奇怪,哪个三品以上的官员没有被弹劾过,并不为奇,“是为了什么事。”

    “今天早上武选司张侍郎上奏疏弹劾大皇子扰乱军心,说军中制度以及人数自太祖在位便已确定,虽近年来军中无战事,可边关元蒙人进犯从未间断,军中人数缺一不可,粮草军马更是不能少分毫!”

    幼清听着若有所思,方氏又道:“此奏疏一上,立刻就有御史疏反驳,列了一堆数字,说军中名额本就漏洞百出,自景隆十五年起,便就有数以万计的人占人头吃军饷,早已经腐败不堪。”

    “这是早年的事情,和姑父有什么关系?”幼清凝眉,话一说完她就明白过来,“他们弹劾姑父不作为?”

    方氏点点头,薛镇扬坐上兵部尚书的位置时日很短,一些章程还没来得及实施,以前的制度也都保留着,那些人就说薛镇扬不作为,资历也不够,当不得兵部尚书的职任。

    “您先别急。”幼清低声道,“圣上见的多了,不可能为了几分奏疏就降姑父的职位,我现在派人去打听一下,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方氏点点头,心里惴惴不安:“我早上起来眼皮子就开始跳。”

    幼清隐隐觉得这件事和郑辕有关。

    西苑中,已经是吵的不可开交,一连两日,弹劾薛镇扬的奏疏宛若雪花,纷纷扬扬,比当初弹劾宋弈时还要多,以前南直隶单大人等人还会帮着反驳,如今单大人以及郭大人不乘机落井下石已经不错。

    “圣上。”常公公看了眼张澜,笑眯眯的道,“早上奴婢一路过来,见荷塘里都结冰了,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奴婢就想到了大殿下,走这一趟着实不易啊。”又道,“军中的事奴婢不懂,可这吃空额的事,倒不是新鲜事了。”

    圣上最恨的就是有人薅他的银子,他冷目看着薛镇扬,问道:“这空额之事,你知道多少。”

    “臣确实不知。”薛镇世如实回道,“不过,微臣不赞同此举,那些空额既已经是约定成俗,想必军中自上到下都有所牵连,一旦贸贸然去办,必定牵连甚广,到时候甚至会引起动乱。圣上,此事要惩,但绝非现在,也绝不可冒进,所以,请圣上给微臣时间,微臣定当全力以赴,办妥此事。”

    “薛大人要怎么办。”戴文魁望着薛镇扬,挑眉道,“这种事便就要快刀斩乱麻,出其不意,薛大人思前顾后,只会给让有心人准备充分,反而引起混乱。”

    戴文魁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圣上听着看向戴文奎,问道:“戴爱卿可有主意?”

    “启禀圣上。”戴文奎便道,“微臣以为大殿下既然去了三边,不如就地将此事彻查,在他们毫无防备之下,速战速决才是上策。”又道,“至于兵部尚书一职,微臣以为薛大人确实难以胜任,还请圣上另请高明。”

    薛镇扬气的直抖,几次想摘了乌纱,挂冠而去。

    宋弈走到他前面,轻轻的咳嗽了一声,薛镇扬一愣抬头看他,宋弈一副淡然处之的样子,并不慌张。

    宋弈的样子郑辕也看到了,他眉头微蹙,觉得宋弈的表现很不对,薛镇扬是宋弈在朝中最后的盟友,一旦将薛镇扬除去,薛霭和祝士林以及赵江等人不成气候,如此之下,宋弈应该反驳维护才对,为什么没有反应?

    圣上又看向单超,单超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他便朝最前头的杨维思看去,问道:“杨爱卿以为如何?”

    “老臣觉得薛大人和戴阁老的提议皆可。圣上英明!”杨维思抱拳回完,又溜回班列之中。

    圣上摆摆手,后悔问杨维思,他道:“那好,就依戴……”话还没说完,忽然外头有内侍边喊着边报道,“圣上,长安有军情送达!”

    长安军情?好好的太平盛世,哪里来的军情?

    不单圣上愣住,便连郑辕和戴文奎都愣住,不明白这军情从何而来……

    圣上自张澜手中接过奏疏拆开一看,顿时大怒,冷冷的看着戴文奎,嗤笑道:“这就是你说的快刀斩乱麻?都快斩到朕的面前来了。真是混帐东西!”

    戴望奎立刻跪了下来,疑惑的道:“圣上何意。”

    圣上将军情丢在戴文奎的身上,戴文奎捡起来翻开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奏疏是长安知府郭大人写来的,并非弹劾赵承煜,而只是说赵承煜调遣了三千兵马,围攻一个叫元氏的武官……元氏在长安数百年,是当地的一霸,等赵承煜的人一到,两方就打了起来……

    元氏开武官百十年,门下弟子数以万计,差不多半个长安城都能听元氏号令。

    算是捅了马蜂窝。

    两边没理由的,就这么打起来了,郭大人劝不了躲不开,就只好写信向朝廷求救。

    戴望奎朝郑辕看去,郑辕面无表情的从他手中接了奏疏过来,瞬间脸色寒若冰霜猛然抬头朝宋弈看去……难怪他云淡风轻,原来就是在等这个消息。

    元氏!

    他早就提醒过赵承煜不要相信他那什么来路不明的卷轴,什么宋九歌的隐藏势力,分明就是宋九歌设的圈套。

    昨天是毛氏,今天是赵承煜。

    他费了这么功夫,如今被他们夫妻“釜底抽薪”了!

    赵承煜可不这么认为,他灭了元氏,回去他就有办法治宋弈,所以他很兴奋的打着“为民除害”的名头调兵遣将,等忙完了一刻他才想起钱宁来,便招手喊来常随,吩咐道:“如今局势很乱,你陪着钱公公出去巡防一下!”意思很明白,外面这么乱,钱宁一个不留神被乱刀乱箭杀死,再正常不过。

    常随应是,去请钱宁。

    钱宁正盘腿坐在自己的房里,和身边的内侍道:“你确定郭大人的军报送出去了?”

    “确定送出去了。”内侍应是。

    钱宁就冷笑着道:“再想办法给元氏的当家人漏个口风,就说大皇子攻打元氏,为的就是他们的祖传宝贝!”

    内侍应是,给钱宁垂着腿,道:“公公,这些事是解决了,可您的安危怎么办。”

    “不记得杂家让你送的信了?”钱宁冷笑道,“杂家有办法脱身!”话落,便听到有人敲门,钱宁整理了衣襟,和内侍道,“你按照杂家的吩咐去办事,事情办完后就不要回来了,记住没有。”

    内侍应是。

    钱宁就昂首挺胸的出去了,赵承煜的常随果然邀他出去巡防,钱宁爽快应约,刚走到街口,便冲出来几个流民,一通冲撞之下,钱宁的腹部被人刺了一刀,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噗通一声到底,翻了白眼。

    赵承煜的常随立刻摆手让流民撤退,他自己则上前试探钱宁的脉细……

    不但没有呼吸,且连脉搏都没有了。

    赵承煜常随长长的松了口气,照着钱宁的身上就踢了一脚,让人将钱宁的尸体抬回去。

    赵承煜一脸的遗憾,吩咐酌情厚葬,再写奏疏回京,为钱宁请求封赏。

    第二日,钱宁的尸体入殓,葬在了长安城的郊外!

    赵承煜了却了个心腹大患,顿时觉得这趟没有白来,三日后,元氏被强攻而下,元氏族人死了多半,伤的则全部被俘,只有元氏一女趁乱逃走,下落不明!

    赵承煜不关心此事,鸣鼓收兵,立刻吩咐常随,冷声道:“派去延绥查探的人回来没有?当年倪贵妃和方明晖落脚之处就是延绥,只有找到当年的那个奶娘作证,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还未曾有信传来。”常随回道,“年数太久,并不好查寻。”

    赵承煜冷声道:“传令下去,明日起营回延绥,十日后回京,勒令他们十日内必须找到人!”

    常随抱拳应是。

    赵承煜满意的点点头,觉得此番事情很顺,除了萧总兵没有见着,其它两位总兵都赶来长安和他见过……此次他折返回延绥,若是萧总兵还是避而不见他也不着急,等收拾了宋弈,以后有的是机会和萧总兵“见面”!--453+9634060-->

212 锦服

    郑辕站在金水河边,望着河面结的细细薄薄的冰,目光微凝。

    身后脚步声匆匆,许多人过来与郑辕说话,打招呼,郑辕面色平和的应付着,等朝臣散去,身后便一时空寂下来。

    郑辕未动,就听到宋弈和薛镇扬的说话,随即两人的声音停了下来,郑辕转身,就看到宋弈正负手朝他走来,郑辕抱了抱拳,道:“宋大人!”

    “郑督都。”郑辕回礼,看了眼宋弈便落在薛镇扬身上,薛镇扬冷哼一声,对宋弈道,“我在家中等你!”便拂袖而去。

    宋弈应是,目送薛镇扬走远!

    “郑督都有何赐教?”宋弈挑眉望着郑辕,郑辕沉默了一刻,冷声道,“陕西元氏的事,是你设的局?”

    宋弈微笑,淡淡的道:“大殿下除暴安良,清除一方恶霸乃是义举,想必此刻长安百姓已经是感恩戴德,拍手称快,这是大殿下所积的福!”

    这么说元氏果然是宋弈设的局了,郑辕面无表情,冷目看着他,问道:“宋大人抱负远大,常人所不能及。只是郑某有一事不明,还请宋大人赐教!”

    宋弈扬眉,露出但问无妨的样子。

    “十一殿下年幼,性子过于天真,宋大人以为,十一殿下将来会是明君?”郑辕打量着宋弈。

    宋弈反问:“郑督都以为大殿下如何?”

    郑辕微怔,眉头轻蹙。

    宋弈负手走到河边,望着河面声音悠远的道:“郑督都不懂,并非是宋某觉得十一殿下如何,而是世人觉得大皇子如何……”他转头过来看着郑辕,“宋某倒有一句提醒郑督都。功高盖主意味着什么,郑督都不妨多思量一番。”转身便走,行了几步回头看着郑辕,意味深长的道,“郑督都并非无路可走,说起来,十一殿下也要喊督都一声舅舅!”话落,信步而去。

    郑辕皱眉,拂袖而去。

    第二天便是十一月初八,幼清半夜就起来和蔡妈妈一起检查今天要带的东西,她给绿珠请了花娘,出嫁的规矩一切都照着她当时的情形来的,绿珠跟了她那么久,她不愿意委屈她!

    绿珠穿着大红的嫁衣,敷面上胭脂,端坐在梳妆台前,采芩几个人围着她说说笑笑,幼清自门口进去,绿珠站了起来,原本笑着的眼睛顿时溢满了泪水:“太太!”

    “可不准哭。”幼清笑着道,“今儿我们谁都不准哭!”

    绿珠忙拿帕子蘸了眼泪,红着眼睛道:“太太要保重身体,每天的药不要忘记吃,若是想奴婢了,就随时让人去唤奴婢回来……”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幼清笑着替她整理了一番嫁衣,道,“知道了,又不是不回来,从你们的宅子里过来也不过半个多时辰,你想回来就回来了。”

    绿珠点着头。

    “新娘子可真漂亮。”汪氏和乔氏结伴进来,汪氏打量着绿珠,颔首道,“本来就俊,这会儿打扮一下更加的体面好看了。”

    绿珠给汪氏福了福,道谢。

    “吉时快到了吧?”汪氏转头看着幼清,道,“新房里都收拾好了?”

    幼清微笑着道:“都收拾好了!”汪氏点点头,打量了眼中人,道,“那你忙着,我和你婶婶去后院看看。”

    幼清点点头,汪氏和乔氏便前后出了门。

    绿珠拉了拉幼清的袖子,幼清笑着摇摇头,道:“今天是喜日子,不说丧气的事。”

    “嗯。”绿珠笑着点头,外头就听到了鞭炮声,小瑜跳了起来,拍手道,“新郎官来了。”

    大家就兴奋起来,小瑜则是一溜烟的跑了出去,提着裙子去院子里看热闹,幼清看了眼绿珠提着裙子回了暖阁,宋弈坐在炕头上看书,见着她进来问道:“我听到鞭炮声了,江泰进府了吗?”

    “嗯。”幼清将他的书抽了,笑着道,“我早上给你拿的那件绛红色云纹长袍怎么没有穿?”

    宋弈扬眉,指着自己身上连青色细布长袍,道:“不是很好嘛!”幼清摇着头,拉着宋弈起来,道,“不行,我陪你换去!”就拉着宋弈回了房里。

    宋弈强行被幼清换了衣裳,幼清外头打量着他,宋弈面容清隽,身材笔挺,高山远止淡泊悠然,平日里他穿的也多是素色的衣裳,如今冷不丁穿上这样挑眼的颜色,让幼清眼前一亮,笑着道:“倒像极了富家公子哥儿!”

    “你这是在说少仲吗。”宋弈倒也没有不自在,很自然的理了理衣裳,负手站在幼清面前,幼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是,我在说廖大人。”

    廖杰便是典型的富家公子哥儿的样子。

    “太太,江泰到了。”周芳站在门口,笑眯眯的喊了一声,幼清应了和宋弈一起去正堂,江泰牵着绿珠出来,他穿着大红的吉服,微黑的面容能辨得出羞臊的绯红,垂着头羞答答的站在宋弈面前……

    宋弈说了几句勉励的话。

    江泰和绿珠向宋弈与幼清行了礼,由胡泉背着上了轿子,在一片鞭炮声中喜气洋洋的出了门。

    家里顿时安静下来,采芩站在一边抹着眼泪,幼清便道:“辛夷留下来陪我,其它都去观礼吧,晚上也不着急回来,也给他们增增喜气。”

    “奴婢不去了。”采芩给幼清添茶,道,“您身边没有人服侍,奴婢不放心。”

    幼清失笑,道:“我有手有脚的,你怕什么,尽管去吧!”话落,又道,“和蔡妈妈一起去,也好等宴席散了,帮他们拾掇拾掇。”

    “听太太的。”蔡妈妈笑着收拾了一番,留了辛夷下来,带着几个丫头去了绿珠那边。

    只开了三桌,都是薛府和宋府里的丫头婆子,还有一桌则是江泰认识的人,江淮端着酒来回的敬酒招呼,满脸的笑容,有人拍着桌子打趣道:“……你们兄弟长的这么像,改日你弟媳会不会认错人?”

    “可见你对我们兄弟不熟。”江淮指着说话的人,“罚酒!”

    那人吃酒,又笑着道:“人错了也就罢了,若是哪一日江泰犯了错,嫂子要罚他跪墙角,适巧看见你了,对你一阵拳打脚踢,你可就替江泰受罚了。”

    “都是一家人,罚就罚了!”江淮一脸的不在乎,哈哈一笑。

    另有人接了话道:“认错人罚错人也就罢了,这要进房也拉错人了,就不是开玩笑的了。”话落,众人哈哈笑了起来。

    “一边去。”江淮笑着丢了坛酒给对方,“罚酒,今儿不干了这坛子,休想从门口出去。”

    那人也爽快,抱着坛子就开始喝,周围人一片叫好,那人喝完一抹嘴,望着江泰就笑嘻嘻的道:“我说你别光顾和我们斗嘴。”指着另外一边坐的一桌的丫头婆子,“那地儿可是不少,你也弄一个回家暖炕啊。”

    江淮白了那人一眼,道:“成亲好,成亲你怎么不成亲,还整理往青楼跑!”那人笑了起来。

    院子里闹腾着,房里头江泰和绿珠压着床,绿珠用脚踢了踢江泰,低声道:“你……你会对我好吧?!”

    “嗯。”江泰点点头。

    绿珠又道:“往后家里的事都听我的。”

    “嗯。”江泰点点头。

    绿珠又道:“不管做什么都要和我商量。”

    “嗯。”江泰点点头。

    绿珠就撇了他一眼,提着裙子下了床,径直跑到堆着还未开的箱笼里抱了个匣子出来,江泰看的不解,就见绿珠又重新回来坐在他身边,啪嗒一声打开匣子,他看到里头堆了许多的碎银子还有几章银票和七八只银镯子和银头面还有四支金钗。

    “这是我的家私,我原存了二十两,出嫁时各处的添箱,加上夫人给的二百两,我这里约莫有三百多两。”她说着一顿,又道,“往后咱们家的钱就摆在这里了,你要用你就拿。”

    江泰一愣,立刻摆着手道:“我……我不用,我有例钱!”

    “我知道。”绿珠拍了拍箱子,看着江泰,就道,“我的意思,你以后的例钱也悉数放在这里头,还有,你现在存了多少余钱,都拿来给我。”

    江泰愕然,半天才反应过来,扯了扯嘴角道:“知……知道了。”就起身到衣柜里拿了件衣服出来,在衣服的荷包里拿了个荷包出来递给绿珠,轻声道,“我的,都在这里了。”

    绿珠拆开来数了数,望着江泰道:“我记得你每月有二十两的例钱吧,怎么就剩这点。”里头约莫也只有百八十两。

    “借给大哥了。”江泰回来坐下,高大壮实的身材将床压的咯吱一声,面上却是一副心虚的样子,“他认识的人多,花钱也多。我不知道会成亲……所以没留钱。”

    绿珠点点头,丢了个八钱的银锞子给江泰:“这个你收着,以后没钱用就和我拿。”话落,拿了个锁头出来,啪嗒一声将匣子锁了,笑眯眯的将匣子藏好!

    这事儿最重要,居家过日子就得算计着。

    江泰咳嗽了一声,看着绿珠笑眯眯一脸满足的样子,也跟着笑了起来!

    幼清正盘腿坐在炕上,周芳领着望月楼的十八进来,他想宋弈和幼清行了礼,道:“爷,夫人,恭王府的事查了一点眉目,但进展不大!”说着,递了封信过来。

    宋弈接过来,望着十八,问道:“方徊可有信回来?”

    “估算时间,这两天就会到。”十八生的个子不高,人瘦瘦的话不多,宋弈颔首道,“知道了,你去忙吧。”

    十八应是,幼清则笑着道:“江泰今儿成亲,你歇了就去喝喜酒吧。”

    十八看了眼幼清,抱拳应是,转身而去。

    宋弈拆了信看了一遍,递给幼清,幼清好奇接过来翻在手中看了一遍,挑眉道:“也就是说壬葵之乱时,恭王一直缠绵病榻?”

    宋弈颔首,道:“早年我调查倪贵妃入宫的事时便知道了此事。”他并不奇怪,“恭王子嗣繁茂,但王府管理严谨,几位郡王也从未有不和或不雅之事闹腾出来。”

    幼清点头,可见恭王是个很自律的人,她又看了眼信的内容,里面将景隆十九年恭王所有的行程都详细列了下来,但大多都是在府内活动,也从未出沂州……她蹙眉道:“会不会是我们想错了,倪贵妃失忆出宫的事,根本另有其人?”

    “现在还不确定。”宋弈望着她,回道,“只要做过,总有迹象表明!”

    幼清点点头将信收起来放进炕头的匣子里收好,又坐回来道:“大殿下说是去延绥了吗?”

    “嗯。”宋弈颔首,幼清便眼睛亮了一亮,道,“那元氏的东西,方徊拿到了吗?”

    宋弈也不确定,方徊的信还没有回来。

    两个人正说着话,辛夷掀了帘子进来,和宋弈道:“爷,锦衣卫的曾大人求见。”

    “曾毅?”幼清蹙眉道,“他来找你?难道是钱宁出事?”

    宋弈下了炕,低声道:“我去看看!”便由周芳打了帘子出了门,一路到外院的书房之中,曾毅就跟屁股底下扎着刺的坐在椅子上,神色不安,一见宋弈进来他立刻站了起来,抱拳道,“宋大人,方才我收到长安密函,说我父亲被流民所杀,大殿下请封的奏疏已经快送到京城了,可是真的?到底怎么回事。”

    幼清扬眉做出请的收拾,看着曾毅道:“是何人给你的密函?”

    “是父亲身边的内侍传来的信件。”曾毅说的很快,满脸的焦急,“我急的坐不住,又不敢私自出城,只能来找您。”

    宋弈蹙眉,他沉默了一刻,道:“这件事我并不清楚。但你既然说大殿下请封奏疏已经送往京中,那过不了几日就应该有消息。”

    曾毅坐不住,搓着手来回的走,又停下来看着宋弈,道:“他连走前到您这里来过,他和您是怎么说的?”曾毅不相信钱宁死了!

    “曾大人稍安勿躁。”宋弈劝慰道,“如今只等长安奏报回京才能确认。”

    曾毅长长的叹了口气,可心里还是砰砰直跳,他和宋弈抱了拳正打算要走,祝士林匆匆而来,一见曾毅也在这里他微微一愣,曾毅抱拳出门,祝士林就个匆匆点了点头,和宋弈低声道:“方才长安的奏报到了,东厂总督钱宁死了!”

    不等宋弈反应,曾毅的脚步一顿,猛然转头过来看着祝士林,喝道:“你说什么!”

    祝士林被吓了一跳,看了眼宋弈,回道:“钱公公被流民所伤,伤重无医,死了!”

    “父亲!”曾毅抱头,猛然朝东面跪了下来,“父亲,你怎么能忍心丢下儿子走了呢,父亲啊……”

    祝士林脸色极为尴尬,曾毅比钱宁没小几岁,认了干爹也就罢了,哭起来这般肝肠寸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的生父死了呢。

    “父亲。”曾毅一脸的狠戾,“您慢走,儿子一定为您报仇!”话落,拂袍站了起来,朝宋弈和祝士林抱了抱拳,头也不回气势汹汹的走了。

    祝士林愕叹,看着宋弈道:“大殿下攻打的元氏,是不是你前面的说的那个元氏?”

    宋弈点点头。

    祝士林蹙眉,望着宋弈,低声道:“你一定要谨慎小心,以我的见解,大皇子一旦回来,纷争必起。”

    “我知道了。”宋弈拍了拍祝士林的肩膀,道,“薛大人可还好?”

    薛镇扬被弹劾,除了祖宗和家人没有涉及,其它的能被攻讦的都毫不留情,祝士林颔首道:“岳父无妨,今日一早便去衙门了。”

    宋弈点点头,祝士林问道:“你是不是要去西苑?”

    “既然奏报到了,我肯定是要去一次的。”他说着和祝士林一起往外走,和候在一边的小厮道,“和夫人说一声,我去西苑。”

    小厮应是,宋弈和祝士林一起出了门。

    幼清听完周芳的话,惊讶的站了起来,道:“钱宁死了?”她拧着眉头,觉得不敢置信,钱宁在宫中浸淫多年,什么手段没有经历过,怎么可能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在长安死了呢?

    “奏报中怎么说的?”幼清望着周芳,周芳回道,“说是在街上遇到流民,冲突中被人伤了,当即就死了!”

    幼清蹙眉,面色冷凝,要知道赵承煜的目标有两个,第一就是消灭宋弈所谓的隐藏势力,陕西元氏,第二便是钱宁,钱宁主持东厂,在赵承煜看来没有钱宁在宫中里应外合的帮助,宋弈就犹如断了一臂。

    现在赵承煜两件事都做到了,那么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老爷出去了?”幼清忽然想起来什么,周芳就道,“嗯,老爷和祝大人一起去西苑了。”

    方徊的信还没有回来,他找到奶娘了没有,还有父亲,父亲在临安的那几个朋友交代的如何?她有些不安,停下来看着周芳,低声吩咐道:“你想办法去守着十王府,无论大皇子妃近日有什么举动,你都来告诉我。”

    周芳点点头,幼清又喊住她,周芳回头看她,幼清摆摆手,道:“没事,你去忙吧。”

    周芳出了门。

    十王府中,大皇子妃毛氏也坐在暖阁里,正翻着手里的卷宗,裘嬷嬷在一边低声道:“这件事,奴婢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您不要和皇后娘娘商量一下吗?”

    “商量什么。”毛氏将卷宗收了起来,低声道,“不前进就是后退,你等得?!”

    裘嬷嬷愕然,朝门外正在秋千荡着笑着的赵颂安看去,叹了口气,毛氏将卷宗给她往外走,边走边道:“钱宁死了?”

    “是!”裘嬷嬷颔首,“圣上那边也知道了,确定死了!”

    毛氏就冷笑了一声,道:“殿下这次没有白去,元氏解决了,钱宁死了,如今只等他回来了。”她说着微顿,吩咐裘嬷嬷,“去,将汪氏找来!”

    裘嬷嬷应是。

    西苑中,圣上勃然大怒,冷目看着回来送信的人,厉声问道:“埋了?就地埋了?”

    “是。大殿下说是钱公公连去交代的,说就葬在长安城了,不想回来让圣上见着他污秽,徒惹伤心!”

    圣上揉着额头,噗通一声在椅子上坐下来,目光就看到宋弈进了门,他招着手喊道:“九歌,钱宁他死了!”

    “微臣方也已听说了。”宋弈走过去,劝慰道,“圣上节哀顺变,钱公公忠心赤胆,也不愿意见您为了他的死伤心。”

    圣上依旧伤心,回头望着张澜,感伤的道:“朕登基时进宫的,如今也只有你一人,留在朕的身边了。”

    “圣上节哀。”张澜跪下磕头,“奴婢们此生能在圣上面前伺候,是奴婢们的福气。”

    圣上惶然想起什么来,望着来送信的人,问道:“人是怎么死的?”

    “钱公公上街,在街上不知为何与元氏的罪民起了冲突,对方穷凶极恶……钱公公他身重了一刀,不治而亡!”来人回道,“元氏族人凶横毒辣,就连大殿下都遭到数次危险。”

    圣上眯了眯眼睛,冷声道:“所谓地头蛇,也不过如此了。”对大皇子私自带兵剿灭元氏的事情,打消了一些不满。

    宋弈和张澜对视一眼,皆没有说话。

    “对了。”圣上望着九歌,指着丹房的方向,“张茂省找你,说是有事相求你帮忙。”他说着站起来,道,“朕没什么事,便和你一起去吧。”

    宋弈颔首,和圣上一起去了丹房,张茂省一见到宋弈,就道:“贫道想求宋大人,这两日可否留在西苑之中帮忙,这件事除了医术精深又对草药了如指掌的宋大人,别人都不合适。”

    宋弈挑眉,望着张茂省问道:“张真人相求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只是,需要多久,下官的衙门中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张茂省没有说话,转而朝圣上看去,圣上摆手道:“衙门的事情不着急,你和朕先帮着把丹药练出来才是关键。”

    宋弈只得颔首,道:“微臣遵命。”又挽着张茂省,“公公需要几日?”

    “三日。”张茂省笑眯眯的望着宋弈,“事情并不复杂,宋大人随着贫道指示办就好了。”

    宋弈点头,让人回宋府给幼清带了口信,他自己则留在了丹房,圣上搬了三张软榻,和宋弈以及张茂省一人一张,打算睡在丹房里,夜里圣上盯着丹炉和张茂省一起翻着书,忽然常公公在外头喊了一声,随即笑着进来:“圣上,奴婢有事回奏。”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圣上摆手,视线自始自终未从书上移开,常公公就走过去,撇了眼宋弈挨着圣上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圣上眉梢一挑望着常公公,眉头紧蹙……

    “圣上去看看就知道了,奴婢没有半句假话。”常公公弓着腰,满面的温润。

    圣上合上书负手站起来,对宋弈和张茂省道:“你们看好了,朕稍后就回来。”便负手出了丹房,宋弈望着圣上渐行渐远的背影,面色微凝……

    一夜,圣上都不曾回来,直到第二日中午,圣上忽然负手进来,宋弈起身行礼,圣上冷冷的望着宋弈,道:“你随朕来!”

    自从宋弈常进出西苑开始,圣上即便是训斥,也从不没有这样的眼神看他,眼底透着一丝萧杀!

    张茂省骇了一跳,缩在丹炉后面不敢露头。

    宋弈目光微微一顿,抱拳行礼,道:“是!”圣上扫了他一眼,负手走在前头,在丹房外上了御撵,径直往东面而去,走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已经出了西苑过了角门到了内宫,宋弈脚步微顿,朝随着圣上而来的常公公看了眼。

    常公公垂着眼帘毕恭毕敬。

    宋弈大步走着,一直到养心殿后的长春宫停了下来,他步行进了长春宫,宋弈随着他进去。

    长春宫被修葺过,里面还有着淡淡的生漆味儿,空空的没有摆设,就显得非常的阴冷,圣上在偏殿里坐了下来……

    宋弈站在一边。

    所有屏息以待,各处静悄悄的,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过了一刻,有轻微的脚步悉悉索索的移了过来,宋弈就听到有人道:“娘娘请坐!”随后是椅子的声音,又再次安静下来。

    又过了一刻,再次有脚步传来,说话的换成了内侍,声音粗粗脚步也沉:“宋太太,里面请,娘娘就在里面!”

    “有劳公公。”女子的声音清清脆脆的,宋弈再熟悉不过,他眉头一拧朝圣上看去,圣上也正巧朝他看来,目光阴鹫!

213 争锋

    腊月中的长春宫没有点火炉,寒风不知从哪里吹进来,吹的帘子发出咯咯拉拉的声音。

    正殿中空荡荡的透着阴冷,博古架上也空空的,只有正墙的供案下摆着一张八仙过海的方桌,方桌两边是两张红木雕八仙的圈椅,对面两边各摆了两张红木的扶手椅,椅子上坐着一位女子,梳着圆髻,面上带着绡纱,朦朦胧胧的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那双眼睛乌黑明亮仿若会说话,不惹世间尘垢的清澈分明。

    女子的皮肤很白,穿着一件豆灰色粗布短卦,身形消瘦,但个子很高,姜黄色粗布长裙下两条腿修长的并在一处,纤细的手指绞在一起,显得她既紧张又不安。

    那双眼睛惊恐的打量着长春宫的摆设,似乎有些熟悉,却又觉得陌生。

    听说她以前就住在这里,这里离养心殿很近,圣上步行过来绕过两个抄手游廊就到了。

    可是她一点都不记得,无论怎么去想,她都无法将自己和这间曾经繁华似锦的宫殿联系在一起。

    她心里转过,忽然目光一顿,就看到明亮的殿外远远的两个身影走了过来,前面的是个躬身垂目的内侍,身材比寻常内侍似乎高壮一些,她只扫了一眼,视线立刻就被内侍身后的那道清瘦的身影吸引过去。

    小姑娘年纪约莫再十五六岁的样子,梳着垂柳髻,戴着一支赤金的璎珞,一双凤眸如水如冰清清冷冷却又透着一丝妩媚,她倏地站了起来,原就绞在一起的手指,越加的握的紧了起来!

    小姑娘越走越近,她看的也越来越清楚,在进来的门口,走在前面的内侍就做了个手势,出声道:“宋太太请,娘娘就在里面!”

    走在后头的小姑娘就笑盈盈的道:“有劳公公!”目光却机警的朝四处一撇,随即落到她身上来。

    四目一碰。

    女子激动的往前迈了一步,唇角嗫喏……

    小姑娘随着内侍走了进来,站在正殿里,似乎并不认识她,但风眸中却并未露出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好奇和探索,清清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又转头去问内侍:“公公,妾身鲜少进宫,还劳烦公公点解。”

    内侍目光晦暗的看了眼小姑娘,就指着女子道:“这位是宫中的倪贵妃,不过她一直住在乾西,鲜少露面,宋太太不认识也在常理!”

    幼清几不可闻的身形一怔,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淡了下去,朝倪贵妃行礼:“妾身参见娘娘。”

    倪贵妃直愣愣的看着幼清!

    幼清处着半蹲的姿势,垂着眼帘一动不动,鼻尖却怎么也忍不住的酸涩起来,她费了许多功夫,才让自己面色了一些,起了身。

    “宋太太略坐。皇后娘娘稍后即到。”内侍说着,便脚步极轻的退在一边守着,连气息都淡了下去。

    倪贵妃盯着幼清的脸,眼泪夺眶而出……

    这就是幼清,她想了十五年,念了十五年,梦了十五年,她的女儿,方幼清!

    她做梦都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她,看见她,在她触手可及的位置,亭亭玉立的站在她面前!

    “妮儿……”倪贵妃的声音很轻,宛若呢喃,却包含了十五年的思念和疼爱,“妮儿。”她快走了两步,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要去碰一碰她,以确定此刻的真实。

    幼清眉头一拧,目光宛若寒冰的朝倪贵妃看去,极力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敷衍的道:“娘娘,请坐!”这话不该她说,可是她脑子里实在想不出别的话来,打破此刻气氛。

    倪贵妃浑身一怔,脚步戛然而止。

    此刻,一墙之隔的偏殿中,常公公朝侍立在圣上身边的内侍打了嘘声的手势。

    里里外外落针可闻。

    圣上头一回未请宋弈落座,宋弈拢着手站在一边,目光微凝,面上更是沉寂如水,少见的端肃!

    圣上端坐着,脸色阴冷,目光冷冷的泛着戒备和寒光,望着宋弈冷笑着指了指外面,低声道:“仔细听听!”

    宋弈没有说话。

    “你成亲了是不是。”倪贵妃望着幼清,“九歌,对你好不好?”

    幼清蹙眉,打量着倪贵妃,她一直奇怪为什么她在宫中进进出出,没有人觉得她像谁呢,父亲说她很像母亲的……可是此刻,即便是隔着一层面纱,她也能感觉到,她不像倪贵妃,就这一双眼睛,她也知道不像。

    她的眼睛是凤眼,眼角微挑无论笑活哭时都有着与生俱来的妩媚,而倪贵妃的眼睛虽也是凤眸,却很大,且亮且透宛若星子,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比起倪贵妃来,她反而觉得自己老成了许多。

    “娘娘是听十一殿下说的吗。”幼清笑着道,“夫君对我很好,多谢娘娘关心。”

    倪贵妃愕然,猛然后退了一步,就在这时,她看到幼清朝她眯了眯眼睛,眸底皆是警告和森冷,她心头一凉揪住了自己的衣襟,终于想到了一件事。

    她在乾西住了十五年,从来没有人去看望过她,她也不曾踏出半步。

    为什么皇后今天会突然让她出来,还在这长春宫等呢。

    还有幼清,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倪贵妃想到了什么,一瞬间脸色惨白,惊愕的看着幼清,面上的绡纱颤巍巍的仿佛下一刻就能跌落下来。

    “不可能……”倪贵妃摇着头,回头,侧目,转身,四处去看,这里面除了她和幼清之外,没有别人了,她又转头过来看着幼清,幼清凝眉视线落在垂着帘子的暗门上,过了这道暗门,就是偏殿!

    倪贵妃噗通一声坐了下来,手指冰凉,颤抖不已。

    她看着幼清眼眸通红,眼泪蓄在眼眶里,打湿了绡纱,余下的则被她用尽了全力压住,却在一低头的空隙,落在姜黄色粗布裙子上。

    幼清站着未动,神色坦然,但心里却在飞快的转着。

    两个人不再交谈,倪贵妃的情绪似乎也稳定了下去,长春宫内再次安静下来。

    有人几不可闻的咳嗽了一声,不知从哪里传了过来。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端了托盘进来,托盘上摆着两盅茶,候在门口引幼清过来的内侍接在了手里,笑着端到倪贵妃面前,道:“娘娘,请用茶!”

    倪贵妃没说话。

    内侍又端着茶到离幼清不远的茶几上,放好,手里抓着托盘,笑眯眯的和幼清道:“宋太太,请用茶!”

    幼清微笑着点点头。

    就在这时,内侍忽然将抓着的托盘一丢,手腕一翻袍袖一动,手里赫然就多出了一柄寒光粼粼的匕首,那光在幼清眼前一闪,她惊的后退了一步,就见内侍举手寸许长的匕首就朝她胸前刺了过来。

    幼清啊了一声,想要去抓桌上的茶盅,人也朝一边闪了过去。

    就在这时,不过电光火石间,就看见倪贵妃自椅子上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提着裙子就朝她这边跑了过来:“妮儿,小心!”就往幼清这边跑过来。

    其实内侍的手法并不熟练,刺了一次落空之后,倪贵妃扑了过来,一把将幼清抱住,护在她身上。

    “不要。”幼清抬手制止倪贵妃,她自己则一转身避开,那把刀擦着幼清的手臂划了一道浅浅的血口子,倪贵妃顿时红了眼睛,掉头就朝那人冲过去,那人或许真的不熟练,本能的刀就扎进倪贵妃的后背。

    倪贵妃身形一怔,幼清听到了皮肉裂开的声音,她脑子里嗡的一下炸开。

    这是对方的手段,故意让内侍来杀她,好让倪贵妃母爱流露护着她……而这一番互动,就是她和倪贵妃关系的最强力证明。

    尽管这么想,尽管她很清醒,无数个尽管,可此时此刻亲眼见到倪贵妃为护着自己而受伤,她还是心里揪了起来……对于她们母女相见,她做过许多的假设,却从没有想到过这样的场景。

    “娘娘。”幼清忙走过去一把将倪贵妃抱住,滑倒的跪坐在地上,倪贵妃额头上满是汗珠,那柄匕首已经被拔了出去,留下一个血糊糊的洞口,将石灰色的粗布短卦打湿,透着浓重的血腥味。

    “娘娘。”幼清朝外头一吼,目眦欲裂,“快来人。”她话落,视线就落在依旧拿着匕首站在她面前的内侍身上,他此刻并没有打算再动,脸上挂着的是嘲讽的笑意,见幼清看他,他将匕首在袖子上擦了擦,有恃无恐的退在了一边。

    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什么都没有做一样。

    幼清很清楚他的目的,可是不管对方是什么目的,那把刀是真的,倪贵妃的伤是真的,她扶着倪贵妃,当即就喊道:“快来人,有刺客。”

    “妮儿。”倪贵妃伤的并不重,只是血流不断,她抓着幼清的手,摇头道,捂着幼清的手臂,“我没事,你的伤怎么样。”

    幼清说的咬牙切齿,低声道:“我的伤无妨,娘娘无须担心。”她说着目色冷凝。

    倪贵妃一怔。

    “贱人!”忽然,偏殿的帘子被人啪的一下直接拽了下来,随即就看到穿着一身明黄龙袍的圣上怒气冲冲的走了出来,双眸猩红的盯着倪贵妃,上来对着倪贵妃的后背,就是一脚,“可真是母女情深啊!”

    倪贵妃本来就受着伤,后背上的血还没有来得及止住,如今被圣上这么一脚,她当即眼前一黑,重重的趴在幼清身上。

    幼清抱着她,牙齿咬的咯吱响,她抬起头,就看到宋弈亦从偏殿里走了出来,脚步很沉,目光紧紧的黏在她身上,幼清浮着的心忽然就沉了下来,她转目看着圣上,道:“圣上,方才有刺客,贵妃娘娘受伤了,还请您传御医。”

    “娘娘?!”圣上瞪大了眼睛,指着倪贵妃,“她也配称为贵妃。朕真是后悔,十五年前就该将你杀了!”话落,袍袖一挥,就喝道,“来人,将这个人拖出去杀了,不,千刀万剐!”

    “妾身不懂,妾身和娘娘在殿中,突然有刺客刺杀,妾身和娘娘自卫自保,何以就成了圣上眼中的什么母女情深了,妾身不明白!”幼清跪在地上,一脸的倔强,“难道站在哪里不动,任由人杀才是对的吗。”

    圣上眯了眯眼睛!

    倪贵妃自晕眩中清醒了过来,她像是来了无穷之力,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眼睛落在圣上的脸上随即就愣了愣,她并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但也不过一瞬间,她知道,若她真的被吊死,下一个要死的就是幼清和方明晖。

    “圣上!”倪贵妃跪在圣上面前,不顾后背上半指深余的刀伤,“宋太太说的对,妾身见刺客现身,本能的就想着自保,又见宋太太被对方追,想要护她一护而已,您一定是误会了。”

    圣上负手站在倪贵妃面前,目光有些恶狠狠的,大周开朝百年还没有哪个妃子能从冷宫里逃出去逍遥,她不但出去了,还成亲生子给他戴了这么高的绿帽子,而他就跟个蠢货一样,天天看着她的“女婿”在自己面前进进出出。

    圣上一想到就觉得恶心,断定道:“误会?不是你女儿你方才何以给她挡刀?你当朕瞎了不成,贱人!”

    “此人意图不轨,妾身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宋太太被刺。”倪贵妃不停的发着抖,因为疼痛也因为害怕和紧张,“救她,是妾身的本能!和圣上说的什么母女……妾身根本不明白。”

    “出去逍遥了几年,见了世面,果然能言善道了。”圣上这些年住在西苑,已经很久没有和后宫中的妃子说过这样多的话,他此刻看着倪贵妃,便想起来当年在长春宫的境况,倪贵妃性子很温柔,唱歌很好听,还有她的舞姿堪称一绝……

    就是因为如此,当年在长春宫出了那种事,他都没有舍得杀她,却没有想到她恩将仇报!

    他哼了一声,道:“救人?朕倒是不知道你何时有这样的侠肝义胆,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这般维护!”圣上说着扫了眼倪贵妃,又去看幼清。

    “确实是第一次见面。”倪贵妃满面真诚,点着头道,“若臣妾有半句假话,就遭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圣上嗤笑一声,忽然转头过来望着宋弈,冷冷的道:“宋九歌,你说,她们可是母女?”

    宋弈上前一步,抱拳道:“微臣并不知情,但微臣曾听岳父说过,岳母早在十几年前便过世了。”又看着倪贵妃,“不知圣上说倪贵妃是微臣的岳母,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你也骗朕!”圣上点着头,眼睛通红,“你们合起伙来骗朕。好,好!”他说着,忽然一拍桌子,道,“常安,去将皇后还有承煜请来!”

    宋弈听着目光一怔,幼清亦是眯了眯眼睛……

    赵承煜竟然回来了?

    幼清恍然大悟,难怪圣上突然来这一招,假借皇后的名义去将她请到宫里来,原来是因为赵承煜自延绥回来了。

    原来如此啊!

    幼清冷冷的跪着,就听到门外有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走了进来,她回头去看,果然就看到赵承煜满面自信的走了进来,抱拳和圣上行礼:“儿臣参见圣上。”

    “你告诉她们。”圣上指着倪贵妃和幼清,“你在宁夏卫发现了什么。一字一句告诉她们,让他们心服口服!”

    赵承煜抱拳,视线一转就落在幼清面上,又转而去看倪贵妃。

    “儿臣在宁夏卫巡视,正巧碰到了一个农妇,她告诉我,她曾在一户人家做奶娘……”他笑盈盈的说着,“我原还不曾在意,不过一个小户人家的奶娘罢了,却不曾想这位农妇却告诉我,她奶的这位小姐是……”他说着转头挑眉看着宋弈,露出幸灾乐祸的样子,“是宋九歌的夫人!如此,我便来了点兴趣。”

    奶娘?难道奶娘被赵承煜找到了?

    难怪他这么自信,匆忙赶回来,幼清心头一跳朝宋弈看去,宋弈依旧负手站着,面无表情。

    “这位奶娘求我带她进京。她说她年纪大了,想进京探望当年的小姐和老爷,虽说过了这么多年,但宋太太既然是她奶大的,想必应该还是能认得出来的。”赵承煜微顿,又道,“我就带她来了!”他说完,圣上就接了话道,“带她上来!”

    圣上转身,在主位上落座。

    赵承煜扫了眼宋弈,朝外头摆了摆手,随即幼清就看到有个年纪约莫四十岁,身材矮胖的妇人进了门,她眼睛四处的瞟,又好奇又惶恐……幼清皱眉,她并不认识奶娘。

    倪贵妃撑坐在地上,后背的血在极冷之下已经凝固,黏在她的后襟上,她脸色发白,牙齿不停的打着颤,晃晃悠悠的回头去看,随即微愣又转头过来看幼清,朝着幼清几不可闻的摇了摇头。

    幼清自倪贵妃的眼中读出信息来,立刻明白过来,难怪赵承煜速度这么快,去了延绥还到了宁夏卫,又在短短的时间内打马回京!

    “民妇陈刘氏参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陈刘氏的话还没说完,圣上就摆手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道,“你认不认识这个女人!”指着倪贵妃。

    陈刘氏顺着圣上的手指就朝倪贵妃看来,随即一顿摇了摇头道:“圣上,这位贵人戴着面纱,民妇不认识!”

    “面纱摘下来。”圣上蹙眉看着倪贵妃,倪贵妃一怔用手捂着脸。

    众人都朝她看去。

    倪贵妃脸色更加的惨白,她颤巍巍的伸出手,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捏住了面纱,这样的举动便是幼清也生了一丝好奇,就在幼清一晃神的功夫,倪贵妃脸上的面纱滑落了下来,随即就听到赵承煜啊呀一声退了一步,不忍直视的撇过视线。

    幼清看的心头一跳,就看到倪贵妃的脸,自眼下满满的血红的宛若红痦子似的点子,密密麻麻,让她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父亲不是说她很美吗?怎么会满脸的红点?

    不但幼清,便是圣上也露出愕然的表情来,惊讶的看着倪贵妃,道:“你脸怎么了?”

    “臣妾也不知道。”倪贵妃垂着头道,“自从关进冷宫之后,脸上就开始长这种东西!”她捂着脸看着圣上,“臣妾……很丑是不是?”

    圣上皱眉,不再看倪贵妃,而是望着陈刘氏,喝问道:“认识不认识。”

    刘氏掩面,眼底露出嫌恶的表情来,继而凑着眼睛仔细盯着倪贵妃的脸看了一遍,点点头道:“……和当年的夫人有些不同,但是细辩之下,还真的和我们夫人很像!”

    倪贵妃一怔,转头望着陈留氏,道:“你胡说,什么你们夫人,我根本不认识你。”

    “圣上。”陈刘氏眼睛一转,磕着头道,“这张脸民妇只能有八分肯定,但是这个声音民妇绝对不会忘记的,还有这个口音,一听就是外邦的女子,绝对不可能听错。”她说的斩钉截铁。

    “你胡说。”倪贵妃指着陈刘氏,“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她可以死,随时都可以死,但绝对不能连累方明晖和幼清。

    所以,她抵死不会认的。

    圣上满面的怒意,这边赵承煜冷笑一声,道:“她你不认识没关系,但有一个人你一定认识。”说着就拍了拍手。

    倪贵妃不敢朝门口去看!

    幼清转过头去,就看到有人从外面进来,几乎那妇人的衣料在视线一出现,她就认出来了,眯起了眼睛!

    “民妇方汪氏参见圣上……”汪氏走进来,在陈刘氏身边跪下,幼清尖叫一声,有意调高了声音,道,“祖母,怎么是您!”

    汪氏一愣,随即面色自如的朝幼清看来,凝眉道:“清儿。”说着擦了擦眼泪,抬了眼眸看到正望着她的倪贵妃,就跟见了鬼似的道,“是你!你的脸怎么变成这样了。”

    倪贵妃认出汪氏是谁,她慌乱抓起落在地上的面纱,重新戴上。

    “方汪氏,你认识她?你可知道她是谁?”赵承煜看着汪氏,冷笑着,汪氏就回道,“民妇当然认识,当年就是因为她子修才被逐出方氏族嗣,也就是因为她,我们方家差点面临灭顶之祸。”她说着,好像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一样,抬头看着圣上,立刻磕头道,“圣上饶命,民妇和我家老爷当年真的不知道她的身份,还求圣上饶恕民妇和我家老爷!”

    圣上没有说话,赵承煜就道:“你好好作证,将当年的事情说清楚,圣上念在你有功的份上,说不定会让你将功过相抵。”

    “说,民妇一定知无不言。”汪氏扫了眼倪贵妃,接着道,“当年倪……倪贵妃在临安和子修相遇,我们老爷见她是外邦的女子,来路不明,就坚决不同意,后来一次机缘巧合中,民妇得到了她头上的一支簪子,经过几番打听和查证,才知道这支簪子是出自宫中……”汪氏半真半假的说着,一力将方家的人撇干净。

    这件事,只有方明晖和倪贵妃胆大包天的媾合而已。

    “混账!”汪氏的话一说完,圣上便气的直抖,指着倪贵妃道,“来人,将这个贱人给朕拖出去。”又望着幼清,道,“将方家父女推午门外斩首。”真是太可恶了,胆大包天的东西!

    立刻有几个内侍冲了过来,倪贵妃求着道:“圣上,臣妾真的冤枉哪。您可以想一想,臣妾一介女流,如何从冷宫中逃走,如若臣妾当年真的逃出去过,为何臣妾还要回来呢?又为何臣妾回来后,又不再出去了呢。圣上,臣妾冤枉那!”又看着汪氏,“我……我不认识她。”

    圣上正在气头上,根本不听倪贵妃的话。

    宋弈便抱拳道:“圣上,倪贵妃所言有理,既是这样,还请圣上明察!”

    “宋九歌。”圣上最气的出了倪贵妃,就是宋弈了,他那么信任的臣子,竟然骗他,“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是不是?好,好的很!”话落,他拍着桌子道,“将方明晖给我带进来,严加拷问!”

    “爹爹。”幼清一怔,腾的一下站起来,圣上看着她脸色冷若冰霜,幼清就看到方明晖被人押了进来,她心头一跳要迎过去,方才来拉倪贵妃的两个小内侍就要过去拉幼清,却不等他们近身,宋弈长臂一挡,稳稳的站在两人面前。

    面前骇然,立刻缩了头退了回去。

    “爹爹。”幼清跑到方明晖面前,她没有想到方明晖会被赵承煜抓回来,什么时候抓的,在哪里抓的,她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爹爹,您怎么被他们抓的?您受伤了没有。”

    方明晖头发凌乱,下颌上布满了青碎的胡茬,双眸通红的看着幼清,低声道:“妮儿别怕,爹爹没有受伤。爹爹主动跟大殿下的人回来的。”

    “爹爹,您怎么这么傻!”幼清拉着方明晖,方明晖拍了拍幼清的手,如果到最后他们一家人都要死,那他也要死在一起。

    方明晖说着,目光迅速在倪贵妃身上一扫而过,倪贵妃也正朝他看来,两人视线一触既分,一个闭上了眼睛,一个垂着头。

    “带上来。”圣上的话一说完,压着方明晖的内侍,就啪的一下将他推到,幼清怒视,喝道,“住手!”

    那两个人愣了一下,到底没有对方明晖如何。

    圣上不悦,但此刻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他示意赵承煜开始,赵承煜便道:“方子修,你可认识此人?”他指着倪贵妃。

    方明晖根本不看倪贵妃,朗声道:“草民,不识!”

    “不识?”赵承煜哈哈一笑,道,“你自己的夫人,你不认识?”

    方明晖看向赵承煜,眯了眯眼睛,一字一句重复道:“草民,不识!”赵承煜有些恼怒,便指着汪氏和陈刘氏,“那她们呢,你可认识?她们一个是你的继母,一个是你在宁夏卫时请的下人,他们可是都说眼前的倪贵妃就是和你一起在宁夏卫以夫妻相称的方夫人,更是你女儿方幼清的亲生母亲。你还不认?!”

    方明晖撑着直起腰来,目光扫了眼汪氏,就道:“草民的妻子早在十五年前便重病而亡,草民不知殿下在说什么!”

    “真是有恃无恐啊。”赵承煜拂袖转身和圣上道,“父皇,此人道貌盎然,恐怕不用大刑,他不会招的。”

    圣上烦躁的点点头。

    “圣上!”幼清跪着膝行了一步,正要说完,方明晖一把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幼清顿时红了眼眶,眼泪簌簌的落……

    方明晖就地被人按在地上,锦衣卫拿着长棍进来,咚的一声小臂粗的棍子落在地上,赵承煜一摆手,道:“打!”

    啪的一声,棍子落在方明晖的腰下。

    幼清心顿时揪了起来,她喊了一声:“爹爹!”方明晖摆手道,“妮儿,别过来!”

    幼清回头去看宋弈,宋弈走过来站在她身后,低声道:“勿躁!”

    幼清强忍着,可还是哭了起来。

    倪贵妃静静跪着,可拢在袖子里的手剧烈的颤抖着,她几次想要开口,却几次忍了下去,她真的很怕,怕自己一张口就说了出来,一旦如此,不但她和方明晖要死,还会有很多人被连累!

    她不能开口,即便今天方明晖被打死在这里。

    倪贵妃摇摇欲坠!

    十几板子下去,方明晖墨黑的锦袍上已经湿透了,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赵承煜面色嚣张看着宋九歌,怎么样,和我斗,我要让你们所有人都再没有翻身之地,不……是以后这世上就不会有宋九歌这个人了。

    赵承修只觉得想笑,他负手站在方明晖的头前,他的脚和方明的脸只差半指的距离,他傲然的问道:“方子修,人在做天在看,你当初有胆子欺君犯上,如今怎么做起了缩头乌龟,不敢承认呢。”

    方明晖一点一点昂头来,冷冷的一字一句道:“草民冤枉!”

    赵承煜暗怒,转头向圣上道:“圣上,既然人证俱全,他即便不认,这件事也是板上钉钉,索性将他们一干人等全部抓起来关入大牢,慢慢审问,就不信他们不招。”

    圣上白了赵承煜一眼,他的私事,难不成要昭著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被别人戴绿帽子了?

    就在这时,张澜匆匆进来,目光朝宋弈投去,不过一眼,他又收了目光守在圣上身后没有吱声。

    “圣上!”宋弈抱拳,开口道,“微臣有话说。”

    圣上蹙眉看他,没有阻止。

    宋弈就道:“如若倪贵妃当年真的从冷宫出过皇宫,并和微臣岳父相识生了内子,那么按时间推算,应该就在景隆二十年左右。”他说着一顿,转目看向汪氏,“请问祖母,可是这个时间。”

    汪氏点头,道:“是景隆十九年。”

    宋弈颔首,接着又道:“那此时圣上已经搬入西苑,宫中事务是由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执掌,如若倪贵妃真的曾出过皇宫,那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为何不知?”

    宋弈的话说完,圣上便是一愣,赵承煜眉头就皱了起来。

    “皇后呢。”圣上忽然想起来,这件事闹腾了这么久,就在咫尺的皇后竟然一直都没有出现,他对张澜道,“将皇后请来!”

    张澜应是,匆匆出了正殿。

    赵承煜便道:“宫中那么大,皇后不可能事事皆知道,更何况,当年内宫事务还有一半在太后手中,她即便不知道,也不足为奇。”

    “依大殿下所言,此事皇后娘娘不知情,而太后约莫是知道的。”宋弈望着赵承煜,又道,“那倪贵妃,为何如今还在乾西?此事当如何解释?”

    赵承煜语噎,随即就道:“那就肯定有人在暗中帮她。”

    “谁?”宋弈挑眉,紧逼着问道,“将倪贵妃自宫外带回又重新关在乾西,殿下以为对方是帮还是害?”

    赵承煜没话说,喝道:“不管以前如何,现在人证俱全,你多说也是狡辩。”话落,抱拳和圣上道,“父皇,此等刁民,决不能留!”

    圣上面色阴冷,周身泛着杀气,但却知道宋弈的几句质问不无道理。

    倪贵妃哭诉道:“圣上,臣妾真的不曾出过宫门,也从不认识他们!臣妾愿以死明志。”说着,朝着圣上便磕头,额头撞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声响,惊的方明晖紧紧揪着幼清的手。

    幼清也握着方明晖的手,屏息未动。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脚步声,随即门口有一行人走了进来,打头的便是由端姑姑扶着的皇后,她挺着腰背走了进来,朝圣上行了礼,圣上眯着眼睛看她,问道:“皇后,倪贵妃出宫之事,你可知道。”他说着一顿,看着方明晖父女俩,气不打一处来。

    皇后拢着手,视线一转就落在倪贵妃面上,冷冷的面无表情,看向倪贵妃,倪贵妃满脸的绝望和哀求……

    皇后又转头去看方明晖和幼清,前者疼爱的看着自己的不舍,目中皆是愧疚,而方幼清则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样子,静静的待在方明晖身边。

    赵承煜朝皇后抱了抱拳,道:“母后,事情您可能还不知道。”他大概解释了一遍,道,“……决不能让此等糟贱之人乱了朝纲,您若知道尽管说出来,父皇说过,此事与别人无关,绝不会牵连其他。”话落,暗示性的看着皇后。

    请了皇后又怎么样,皇后会帮谁不言而喻,皇后当年收养他和三弟,为的不就是有一天他和三弟无论是谁坐上皇位,她太后之位不会改变……三弟死后,皇后也好郑家也好,已经将全部的精力投注在他身上。

    所以,皇后不可能放弃自己努力了将近二十年的成果,毁于一旦。

    就算皇后倒戈了宋弈,帮他们也无妨,他有汪氏作证,有奶娘作证,这件事也翻不起浪花来,以为皇后怕受到牵连不敢说?

    他们太不了解皇后了,在大是大非面前,她从来都非常果断。

    更何况,这件事过去这么久,就算皇后承认了,也大可将这件事推到已死的太后身上去,所以,到最后有他相保,有圣上的顾念,她绝对不会有事的。

    所以,皇后必然会认。

    想到这里,赵承煜冷笑着朝宋弈看去,走投无路了是吧,竟然连皇后也敢拉出来!

    宋弈负手立着,并仿若没有看到赵承煜的表情。

    皇后拢着手,面色冷峻,圣上盯着皇后,等了半天不耐烦的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啊!”

    “圣上。”皇后站着,目光扫过赵承煜,随后收了回来,一字一句道,“臣妾可以作证,倪贵妃这么多年一直安分守己的待在乾西,未曾出过宫门半步!”

    皇后的话一落,正殿里一片寂静,赵承煜跳了起来,道:“母后,您要是不知道就不要乱说,她在乾西,您如何作证。”又道,“您是不是怕父皇怪责您,这事和您又没有关系,父皇不会怪责您的。”

    不但赵承煜,常公公以及立在里外的所有人都愣一愣,露出惊讶之色来。

    皇后看向赵承煜,眉头微拧,又转过目光看向圣上,道:“臣妾作证!”

    “果真如此?”圣上微怔,将信将疑,方才方明晖喊冤时他便有些迟疑,如今皇后一开口他更加犹豫了一些,却只是犹豫,“你怕担责,所以袒护?”皇后的话并非可信有多高,而是皇后没有像以往所有时候那样帮赵承煜!

    这个立场的转变,就有足够的说服力。

    “不是。”皇后昂着头道,“妾身死活并不重要,妾身只是就事论事,不偏袒任何人!”

    “你就是怕担责。”赵承煜指着皇后,道,“您怕父皇怪您管理不善是不是,您怕父皇怀疑就是您将倪贵妃带回来的对不对?母后,您怎么能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顾父皇呢,您太自私了。”

    皇后垂着眼帘,眼角微红,手紧紧攥着,一动不动!

    圣上皱眉。

    “圣上!”幼清忽然开口,指着跪在她前面的陈刘氏,道,“圣上,此人妾身不认识,但她既然是妾身的奶娘,妾身有几句话想问问她!”

    圣上目光一顿,看向幼清,而前面的陈刘氏则是身体一怔,头几乎要缩到身体里去了。

    “你既然说是我的奶娘,那我且问你,我是几时几刻出生?”又道,“你既然说自小将我养大,那你可记得,当年我是如何掉到池塘里,而落下心绞病的暗疾?”

    陈刘氏一愣,顺口就道:“小姐是戊戌年三月初七酉时出生,生下时五斤四两。”又道,“将你落入池塘是民妇在您是十一个月时带您在池塘边散步,不慎落入池塘的,也是民妇救您上来的,不过还是让您留了暗疾,民妇为此愧疚了半生!”

    幼清冷笑一声,看着圣上,就道:“圣上,当年奶娘抱着我掉入池塘,并非她无意之举,而是她和人发生了争执,抢夺中将我掉入池塘的。且,我父亲在宁夏卫时用的是化名,她在未见到父亲前,不可能知道父亲是谁,更不可能知道我是谁,也就无从说起拿着我的事情去找大殿下提起所为的求助。”她说着一顿,道,“所以,这个奶娘是假的!”

    圣上听的迷糊,蹙眉看了眼赵承煜,问幼清道:“假的?”

    “是!”幼清看着赵承煜,就道,“大殿下可真是费了功夫,找了个假的奶娘来作证,不知道一个假的证人所说的话,可信不可信呢。”

    赵承煜喝道:“混账,她怎么可能是假的。”

    幼清冷哼一声,转头看向方明晖,道:“父亲,此妇人说是我儿时的奶娘,您看她是不是?”

    “不是。”方明晖早就看出来了,只是方才圣上在气头上,说这些根本没有用,更何况即便说了陈刘氏是假的,也只是他们的片面之词,圣上也不会相信,此刻,他相信幼清几人能问出来,就一定有她的理由,便道,“当年的奶娘个子很高,绝非此妇人这般矮胖。”

    “呵!”赵承煜冷笑着道,“你说她是假的?是啊,也只有你们父女见过她是假的。可空口无凭,你们要如何证明她是假的。”又道,“不要以为问几个模棱两可的问题,就能证明她的真假。”

    幼清站起来,看着赵承煜,就道:“因为,真的奶娘就在外面!”又转头和圣上道,“还请圣上传召。”

    圣上脸色古怪,点了点头。

    随即有内侍就带了个妇人进来,不同于陈刘氏的矮胖,这位妇人瘦瘦高高的,一进来就扑在方明晖的身边,喊道:“老爷!”

    “刘氏,辛苦你跑一趟了。”方明晖朝刘氏笑笑,刘氏摇着头道,“奴婢若能救老爷和小姐,便是再多跑几趟,奴婢也愿意!”她说着拉着幼清的手,“小姐,十四年未见您已经长这么大了,当年是奶娘大意,让小姐吃苦了。”说着,抹起了眼泪。

    “奶娘。”幼清拿帕子给她擦眼泪,“此话我们回去再说,现在圣上正问话,您且照实说来。”

    刘氏点着头,朝圣上磕头,回道:“民妇陈刘氏参见圣上!”她话一落,前面跪着的陈刘氏就抖了起来……圣上看看两人,蹙眉道,“你且说话。”

    刘氏就道:“民妇景隆二十年进的邱府……不,方府。因为我们老爷当时在宁夏卫时用的是邱姓,若圣上派人去打听邱先生,在宁夏卫约莫还有人记得他。”她说着一顿又道,“民妇进府三个月,我们小姐出生……”她将幼清出生的事说了一遍,不到一半圣上就打断她的话,指着倪贵妃道,“你们夫人在此,你还不认。”

    刘氏闻言一怔,就朝倪贵妃看去,倪贵妃转头朝她看来,刘氏心头一跳忙垂了头,过了一刻抬起头来看着圣上,很坚定的摇头道:“此人不是我们夫人,我们夫人虽而已是外族女子,但不是倪贵妃的这样。”

    圣上眯了眯眼睛,赵承煜道:“满口胡言乱语!”

    “民妇没有乱说。”刘氏就道,“民妇这十几年来,身上一直带着我们夫人的画像。”她说着小心翼翼的自怀中拿了张发黄的纸出来,道,“此画像还是我们老爷亲笔所画,圣上可以查证!”

    张澜走过来接了刘氏手里的纸递给圣上,圣上打开来。

    赵承煜也走过去,视线落在纸上。

    一张澄心纸,纸质发黄,颜色已经脱落,因为常年折叠,印子已经磨破,但上面的画像却依旧能辩的很清楚,是个女子的相貌,长的很美,高鼻深目非常的美,而在画的角落里还有两行小字。

    此画乃方子修于戊戌年十二月作于宁夏卫!

    画上的容貌,和倪贵妃虽有些相似,但绝非一个人。

    圣上将画丢在桌上,眯着眼睛道:“你说的是真的?”

    “民妇以人头担保,绝无半句假话!”刘氏跪着不敢抬头,圣上又朝皇后看去,皇后端坐着望向圣上,道,“臣妾亦可担保,倪贵妃不曾出宫!”

    圣上没有说话。

    赵承煜气的直抖,指着众人正要说话,圣上已道:“承煜,这个什么奶娘,你如何解释?”

    “父皇。”赵承煜回道,“儿臣没有骗您,句句属实。”

    圣上凝眉,指着前头的陈刘氏,道:“她……你要作何解释。”

    陈刘氏抖若筛糠,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赵承煜看了她一眼,当即就道:“儿臣不……”他一个知字还没有说出来,就听到殿外有人嘶哭着跑了进来,“圣上……您要给奴婢做主啊。”

    众人一愣,纷纷转投朝殿门外看去,就看到钱宁连哭带爬的拱进了长春宫,一把眼泪的道:“圣上,您要给奴婢做主啊,有人要杀奴婢啊!”

    “钱宁!”圣上眼睛一亮,指着钱宁就道,“你……你是人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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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 心寒

    “奴婢是人,是人!”钱宁哭着,蓬头垢面,样子与他平日的光鲜不堪比较,“奴婢还留着一口气,死不瞑目。”

    圣上低头看着抓着自己脚踝,匍匐在自己跟前的钱宁,问道:“你没死?那为何……”他看了赵承煜一眼,“为何承煜回奏,说你死在长安城?”

    钱宁哭,哭的肝肠寸断。

    幼清跪坐在方明晖身边,视线落在钱宁身上,他穿着的是东厂总督的袍服,可衣服上满是褶皱,风尘仆仆,细腻白皙的面上也落了灰,这么一哭就显露出深浅灰白不一的沟壑,和戏台上唱戏的角儿差不多,但他抓着圣上脚踝的那只手,却是干干净净不留一丝尘埃。

    她挑了挑眉。

    “你起来。”圣上皱眉,“跟个女人似的,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钱宁就从袖子里拿了个帕子出来,跪着直起身擦着眼泪,留恋的看着圣上,道:“奴婢原是要死的,都被人埋进土里了,只是在死前没见到圣上一面,奴婢舍不得死!”

    圣上满脸惊讶,还不曾见过谁埋土里了还能活着出来。

    而赵承煜在一边已经是呆若木鸡,钱宁怎么可能没死,他是千防万防试过几次鼻息和脉搏,每一次都确认无疑,他怎么可能没有死?!

    这事儿,说到天边去也没有人相信。

    而且,他也亲自看着人钉上棺椁,抬着出城葬在了郊外,埋的深深的,什么人能屏息一天一夜,什么人能被埋在地上过后,还能顺利的从棺材里爬出来?!

    这根本就不可能。

    赵承煜惊骇的看着钱宁,不敢置信。

    站在圣上身后的常公公惶恐起来,他刚动手清理东厂,将钱宁的几个心腹杀的杀撵的撵,本以为高枕无忧以后东厂就是他的了,没有想到,钱宁竟然诈尸还魂的回来了!

    常公公朝赵承煜看去,眼底露出狐疑。

    “圣上别害怕,奴婢只是从鬼门关打了个转儿,那边的小鬼不敢收奴婢,说奴婢在天子身边服侍,也沾染了仙气……他们就将奴婢又送回来了!”钱宁磕头,道,“奴婢是托圣上的福,在险险的在恶人手中捡回一条命,奴婢叩谢圣上的救命之恩。”

    圣上扬眉,道:“鬼门关的小鬼真是如此说?”

    “千真万确。”钱宁说的斩钉截铁,“说奴婢圣上有仙气,他们收不得!”

    圣上面露满意,颔首道:“可见朕修仙炼丹这么多年,还是有成效的,关键时候还能救你一命!”他说着微顿,想起什么来,问道,“你刚才说什么,谁要杀你?”

    “奴婢……”钱宁忽然就蔫了下去,害怕的摇着头道,“奴婢不敢说!”但眼角的余光却做作的直往赵承煜身上瞥。

    圣上当然看的见,他视线一转看了眼赵承煜,冷声道:“你只管说来,有朕替你做主!”

    “是……”钱宁就挺直了腰杆,一副有了底气的样子,道,“是大殿下要杀奴婢!”

    圣上微怔,蹙眉道:“你说承煜要杀你?”圣上的话一落,赵承煜就跳了起来,指着钱宁道,“你不要信口雌黄,胡乱攀咬。你分明就是暴民所伤!”

    钱宁就冷笑道:“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暴民,那是殿下的随从假扮的。”他说着对圣上道,“长安城本来宁静平和,那个什么元氏也并非真的为非作歹,只是在陕西经营了数辈人,颇有些威望罢了,可是殿下一去,什么都不问,逼着长安知府就派兵围剿,去的时候元氏一家子人还围在一起吃饭,那些衙役冲进去就杀啊……”他露出一副心疼不已的样子,“奴婢几次劝阻,也问过大殿下为何要对元氏动手,大殿下却没有一次给过答案,这件事长安知府也知道,奴婢没有半句假话。试问,这样几千人剿灭一个族,杀了两天,他们还能剩多少人,哪里还能变成这么多爆民来,更何况,奴婢自从到长安后,因为身上的伤未痊愈,从未出过门,为何殿下让奴婢第一次出门上街,就遇到了暴民,还那么齐整的矛头直指奴婢,这件事若非殿下指使,奴婢就一头磕死在这里。”

    钱宁仿佛字字血泪似的,说的声泪俱下,跪在圣上的脚边:“圣上,大殿下就是要想要杀奴婢,他想要将东厂夺过去好控制在手里。也想要将三边总兵控制在他手里为将来登基谋划打算哪!”

    这一个“登基”二字,彻底将圣上惹怒了,他冷冷的盯着赵承煜:“登基?你这是等不及朕死了是不是?”

    这话赵承煜那敢听,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道:“父皇,儿臣绝没有这个意思,分明就是钱宁栽赃陷害。”又道,“儿臣盼着父皇万万岁,只有父皇在,大周才能国泰民盛,儿臣绝无半点别的念头。”又指着钱宁,“钱宁老贼,你诬陷我!”目眦欲裂的样子。

    钱宁一副豁出去的样子,看着圣上道:“圣上,奴婢说的话您可派人查证,绝无半句假话。”

    “老贼!”赵承煜大怒,猛然站起来,伸手就要去抓钱宁,钱宁哎呀一下子趴在圣上的身上,“圣上,小心!”

    赵承煜的手还没有伸过来,圣上猛然一拍桌子:“赵承煜,你好大的胆子!”

    赵承煜恍然清醒了下来,重新跪下来,一脸苦涩的样子:“父皇,儿臣冤枉!”

    “冤枉!”圣上望着赵承煜,道,“好,你说你冤枉,你和朕解释,你为何突然攻打元氏,又为何杀钱宁,还有……”他指着倪贵妃和方明晖,“这又是怎么回事。”

    赵承煜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倪贵妃的事情就差一步了,怎么就杀出了个钱宁来,搅乱了局面,他解释道:“元氏乃一方恶霸,儿臣是受百姓所托除暴安良,若不然,儿臣好好的为何要攻打他们。”又道,“至于倪贵妃,她和方子修到底什么关系天知地知,儿臣行的端坐的直,一切都是为了父皇。”

    “为朕考虑,好一个为朕考虑。”圣上冷笑,他要真为他考虑,为社稷考虑,就不会以堂堂皇子的身份和钱宁一个家奴斗的你死我活,钱宁为何要控诉,不管他是不是有私心,但从中却可见赵承煜的人品和能力!

    一个皇子和一个太监斗法,可真是贻笑大方,史无前例。

    圣上不但生气,还非常的心寒。

    “你什么时候能给朕省点心。”圣上满眼失望的看着赵承煜,指着钱宁道,“他是什么人朕很清楚,可你是什么人,朕……不清楚。”

    赵承煜一瞬间脸色发白,膝行了几步,学着钱宁的样子哭着道:“父皇,我是您的儿子,一切的心思都摆在您面前,儿臣也从未对您有过半分隐瞒,求您明鉴!”

    圣上冷笑,就指着倪贵妃的事情,道:“好,那你来说说,这件事你又是存了什么心思。”

    赵承煜还没有说话,钱宁就从椅子后面探出头来,道:“大殿下分明就是想想借圣上的手除掉宋大人!”话落,又缩了回去。

    赵承煜气的直抖,恨不得立刻将钱宁的头拧下来。

    对,那时候确认他死了以后,就该把他的头剁下来!

    圣上冷冽的看着赵承煜,赵承煜解释道:“倪贵妃的事是千真万确,她当年就是偷逃出宫在外和人成亲生女,这件事儿臣没有编造半句假话,句句是真!”

    “圣上。”幼清高声道,“妾身有话请奏。”

    圣上看着幼清,点了点头。

    幼清就跪在地上,道:“殿下所带来的两个证人,说的话都不可信。”她指着陈刘氏,“这个妇人根本就不是我的奶娘,至于她是谁,想必一查就能查到,既然她的身份是假,那她说的话又如何可信,分明就是有人故意要置我们全家死,而故意找来的做伪证。”她说着一顿,手忽然一转指向汪氏,道,“至于汪氏,她也并非我的亲祖母,而是祖父的续弦。自从她进方家的门,对我父亲与姑母处处刁难,甚至于曾经要害死我的父亲,将我姑母嫁给丧气的老翁做继室,试问,这样一个一直视我父亲为眼中钉的继母,她的话如何可信!”

    陈刘氏不停的发着抖,牙齿直打颤,话都说不清楚,只有不停的磕头。

    汪氏则脸一转看着幼清回道:“我与你们的恩怨如何根本与此事无关,但倪贵妃是你生母的事,我却没有私心。倪贵妃当年去临安,不但我见过她,还有许多人曾经见过她,圣上可派人去临安查证。”

    幼清并非是和汪氏在说话,她只当没有听见,接着对圣上道:“殿下找来的所谓证人皆不可信,就连宫中,也无人能证明倪贵妃曾经出过宫门,又堂而皇之的回来,那么,这件事就是凭空捏造,无中生有,为的就是借此一事除去我夫君,好成全有些人的狼子野心!”

    幼清没接她的话,汪氏心里开始害怕起来。

    圣上若有所思,钱宁又爬了出来,道:“圣上,奴婢一直在宫中服侍,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出宫的事情。”他说着看了眼倪贵妃,又道,“且,这件事太荒谬了,宫中戒备森严,倪贵妃一介女流是不可能逃的出去的,再说,逃出去了她为何还要回来,这件事奴婢就是不知道内情,也觉得太匪夷所思了。”他话落,轻飘飘的瞥了赵承煜。

    “闭嘴!”赵承煜指着钱宁,生生的把后面的话忍了下去。

    圣上却是一愣,看向张澜,张澜亦是回道:“奴婢也不曾听说,正如钱公公所言,深宫重重,一个女子若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那这后果……奴婢不相信!”

    “正是这个理。”皇后淡淡的道,“臣妾在宫中,便是每日行了几步,去了几处都有无数的人看着,她一个女子,要想穿过层层宫墙和把守出宫去,又悄无声息的回来,这简直是不可能的!”

    圣上没吱声,方明晖适时的就喊道:“圣上,草民冤枉!”

    “臣妾冤枉。”倪贵妃擦着眼泪,脸色煞白的撑扶着坐在地上,看着圣上道,“此等冤情,臣妾不想辩诉,只求一死证清白,求圣上成全!”她说着,忽然起身,对着殿中的柱子就撞了上去,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倪贵妃便软绵绵的滑了下来,额头上撞了个血窟窿,血糊了她一脸!

    众人愣住。

    “母亲!”就在这时,赵承修从殿外跑了进来,飞奔着跑到倪贵妃身边,将她抱起来,“母亲!”

    倪贵妃虚弱的睁开眼睛,拉着赵承修的手,紧紧攥着:“修儿,母亲有口难言,非死不可了……往后你一个人在宫中,要处处小心,谨慎提防,母亲不求你前程如何,只愿你能平安长大,吉祥安康!”

    “母亲!”赵承修小小的身体抱不动倪贵妃,托着她的头躺在自己的腿上,回头对着张澜对着钱宁,对着众人道,“快,快去找太医来!”

    倪贵妃拉着赵承修的手,摇了摇头,又缓缓转头过来看着圣上,凄惨的笑道:“圣上,臣妾是个平凡的女子,机缘之下入了宫门,但臣妾不后悔,哪怕一生孤寂臣妾也不后悔!但臣妾有一事想求圣上……”

    圣上凝眉,道:“说!”

    “臣妾只求您能照顾修儿,不管您信不信臣妾是否清白,修儿他是无辜的。”倪贵妃说着,眼睛已经被血糊的睁不开……

    圣上郑重的点了点头。

    倪贵妃凄惨的笑笑,拉着赵承修的手,余光去看方明晖和幼清,她这一生太过荒诞,但能在死前见到方明晖,见到幼清,她已经知足了!

    方明晖的后背被打的血肉模糊,此刻强撑着手臂,一点一点撑着坐起来,目光紧紧锁在倪贵妃身上,眼中满是绝望和悲痛。

    幼清垂着眼帘,拉着方明晖的手,紧紧的握着,她怕方明晖会触景生情情绪失控。

    因为要保住的绝非倪贵妃一个人,还有她,还有宋弈,甚至还有姑母和薛家众人的前程命运!

    那么多人会被牵连,决不能意气用事。

    “去请太医。”皇后也站了起来,蹙眉看着倪贵妃,当年壬葵之乱时,倪贵妃帮过她,这份情她一直未忘,也正因为这份情,在得知倪贵妃出宫后她不曾声张……却不曾想如今事发,可,事已至此,所有人都没有退路,是死是活亦是命中注定。

    于呈亲自提着药箱匆匆而来,跪在倪贵妃面前,迅速给她上药止血,又和圣上回道:“圣上,贵妃身有两处伤,失血过多,微臣要带她下去医治。”

    “去吧!”圣上摆了摆手,面色平静,像是压制着什么,随时都可能喷薄而出一般。

    于呈带着人抬着倪贵妃出去,赵承修扶着倪贵妃一边哭着一边往外走。

    长春宫中便回荡着他稚嫩无助的哭声。

    圣上的脸色越发的难看。

    赵承煜面如死灰,他知道这一战在幼清推翻他的证人,在所有人为倪贵妃作证,在倪贵妃撞柱时就注定他失败了,他心里飞快的转着,想着对策,圣上已经望着他,问道:“这件事,你作何解释。”

    圣上能问这话出来,就证明她已经相信了倪贵妃的清白,赵承煜立刻就道:“儿臣……儿臣也不知道,儿臣将知道的事情说出来而已!”

    “是吗。”圣上冷笑着道,“那你和朕说说,你还知道什么事?”又道,“知道你二弟重病缠身,你故意将消息封闭?还是知道朕对修儿略有照拂,你便等不及想要将污蔑倪贵妃,好将修儿除去?!”

    这话说的很重,不亚于说赵承煜逼宫了,赵承煜立刻摇着头道:“父皇,儿臣没有,这么多年儿臣一直安安分分,您是知道的,儿臣怎么敢有这样的相反,怎么会做出兄弟不睦的事情。”

    “你没有!”圣上忽然一拍桌子,道,“你没有为什么惹出这么多事情出来,你说说看,这半年来朝中哪一件事不是和你有关,今日不是和这个人暗斗,明日便是和那个人不和,你没有,朕还没有老而昏聩!”

    赵承煜忽然明白了什么,朝钱宁看去,又朝宋弈看去……

    原来宋弈这么久以来处处示弱的原因,不是因为怕他而回避,而正是因为这个,让他跳出来掺和到每一件事情中去,在所有的事情中留下他赵承煜的影子,从而让圣上觉得他亟不可待的想要排除异己,想要皇位!

    “父皇……”赵承煜摇着头,圣上已经摆着手道,“你不必说了,你的心思朕看的清清楚楚的。”他扫了眼被打的奄奄一息还依旧喊冤的方子修,又看着倔强的偎在父亲身边的方幼清,又看看满面苦涩却不敢提赵承煜半句不是的宋弈,他指着赵承煜失望的道,“你太叫朕失望了!”

    “父皇。儿臣没有,真的没有。是他们,他们联合起来陷害儿臣。”赵承煜转头过来看着皇后,“母后,您怎么能这样,您怎么能不管儿臣的死活,是不是他们威胁您了,您告诉父皇告诉儿臣吧。”

    皇后静静端坐着,没有说话。

    “够了。”圣上指着陈刘氏和汪氏,“将这两个刁妇给朕拖出去砍了。”敢往他头上扣绿帽子,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立刻有人上前,拉着汪氏和陈刘氏往外走,陈刘氏吓的白眼晕死过去,汪氏就磕着头道:“圣上,圣上饶命啊。”没有人搭理她,汪氏就朝幼清和方明晖看去,“快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方明晖皱眉朝幼清看去,幼清和他点点头,方明晖便出声道:“圣上,汪氏是受人要挟,被迫而为,还求圣上看她无知,饶她一命!”

    “是!是!”汪氏一听方明晖这么说,立刻就道,“民妇是受人胁迫才这么说的,民妇是无辜的。”

    圣上冷笑道:“你是受何人所迫?”

    “是……”汪氏挣扎着朝赵承煜看去,目光一闪立刻改口道,“民妇是受大殿下所迫,他威胁民妇,如若民妇不这么说,就杀了民妇。”赵承煜大势已去,她不必顾忌了。

    赵承煜大怒,蹭的一下站起来就要去打汪氏,汪氏吓的一缩,圣上喝道:“你做什么,杀人灭口不成。”

    赵承煜攥着拳头再次跪了下来。

    “押下去!”圣上厌恶至极,他舍不得杀了自己的儿子,但是杀两个妇人出出气总是可以的吧,挥手道,“砍了!”

    汪氏终于知道害怕,圣上要是动真格的,她拼命的挣扎着去拉方明晖:“子修,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听人蛊惑,看在我将你们兄妹养大的份上,你救救我!”

    这个时候,方明晖根本没有立场开口,他们的事情还没定性,他哪能开口替汪氏求情。

    “幼清,幼清……祖母错了。”汪氏惊恐的看着幼清,被两个孔武有力的锦衣卫往外拖,“幼清……”

    幼清抬起头来,暗示性的看着汪氏,道:“祖母如何错了?”

    汪氏心头一转,立刻就明白过来,对着圣上就道:“圣上,民妇有话说,民妇知道大皇子妃娘娘曾经让人将十一殿下推到荷塘里,还知道大皇子妃娘娘故意吩咐大郡王哄骗十一殿下出宫,好栽赃十一殿下诱拐大郡王……”

    圣上听到了她说的话,却并没有开口阻止,而是冷冷的看着赵承煜,漫无表情!

    “真是手段多。”钱宁就冷幽幽的插话道,“还好奴婢命大,从棺材里爬出来了。”

    圣上听着紧紧的握着拳头。

    “你们胡说。”赵承煜疯了似的站起来,喝道,“你们都是栽赃陷害,你们想干什么,想将我害死好辅佐赵承修是不是。父皇,他们才是居心叵测,意图不轨啊!”

    圣上没有说话,就在这时殿外有内侍奏道:“圣上,郭大人和郭夫人求见。”

    “传!”圣上目光未动,依旧看着赵承煜,转眼功夫郭衍和郭夫人相携而来,夫妻二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圣上,微臣求您做主,小女死的太冤了。”

    圣上蹙着眉看着郭衍,道:“别的事改日再说,朕此刻无心议论旁事。”

    “此事并非旁事。”郭衍回道,“因为小女就是大殿下派人所杀!”

    圣上愣住,道:“赵承煜?”说的有点咬牙切齿。

    “是!”郭衍磕头,道,“那一日小女私自出门,在长街上遇到了大皇子妃,便随着大皇子妃出城,在通惠河边,她被大皇子妃的侍卫所杀,微臣有人证。”

    圣上觉得自己的头都快裂了,点了点头道:“传!”

    随即,戴望舒被人带了进来,赵承煜看见她立刻就明白过来,戴望舒跪下,回道:“奴婢参见圣上。”

    “你就是证人?”圣上看着戴望舒,戴望舒回道,“是。奴婢是宋府的婢女,当日郭小姐离开我们府中后,我们夫人怕郭小姐出事,便叫奴婢随着她,郭小姐的马车上街后就遇到了大皇子妃,郭小姐就跟着大皇子妃一起去了城外,两人站在河边说话,奴婢远远跟着,忽然就看到大皇子妃身边的侍卫将郭小姐推进河里,郭小姐在河里呼救,奴婢不能坐视不管就冲了过去,可是他们人多势众奴婢抵不过便被他们抓住,一起的还有两个婢女和一个车夫。我们一起被关在十王府中,第二日,她们杀了其中一个婢女和车夫,留着奴婢与另外一个叫添香的丫头!”戴望舒将事情的经过大概说了一遍。

    “你胡说。”赵承煜词穷,一件件的指控,让他百口莫辩,圣上已经不想听了,他不傻当然会分辨黑白是非,这些事要是赵承煜没有做,没有人敢往他身上泼脏水,反而是他,像个跳梁小丑,上蹿下跳的惹是生非,甚至于为了目的杀害臣子的家眷,栽赃陷害无所不用其极。

    说来说去,他为就是他的皇位,已经到了亟不可待的地步。

    圣上冷笑了一声,他的东西,他不点头,谁敢拿去!

    赵承煜大骇,他了解他的父亲,虽然他一心修道炼丹,但是对于皇位的占有欲比任何人都要强,就如当出的徐氏一族,他连人都没有带回来,直接一把火将他们烧死在运河上,还有赵承彦,他说圈禁就圈禁,甚至都不曾听他解释过半句……

    圣上的心冷如铁,眼中根本没有亲情之说。

    赵承煜慌了,他磕着头求道:“父皇,儿臣是冤枉的,儿臣什么都没有做,他们陷害儿臣!”他颠过来倒过去的,只有这么一句话。

    圣上正要开口,毛氏拖着两个儿子从殿门外哭着进来,赵颂平一下子哭着扑到在圣上腿边:“皇爷爷,我爹爹他是冤枉的,求您明察!”

    “皇爷爷……”赵颂安也哭的眼泪鼻涕一把,抱着圣上的腿。

    毛氏磕着头!

    “张澜!”圣上不看赵承煜一家子,“传朕口谕,从今日起赵承煜贬为庶民,赶出进城,永世不得入京城半步!”

    张澜一怔,知道圣上到底还是心软了,不过这样已经足够了,他躬身应是。

    “父皇,您不能这么对儿臣!”赵承煜大哭,拉着圣上的袍服一角。

    “滚,都给朕滚!”圣上挥着手,猛然站起来,拂袖往外,大步而去。

    钱宁站起来,望着常公公冷笑了一声,随着圣上小步而去,张澜走过去,站在赵承煜低声道:“殿下,请吧!”

    赵承煜猛然转头过来,视线阴冷的落在皇后面上,这里所有人背叛指责他都不恨,他只恨皇后的背叛:“母后!”他说的咬牙切齿,“您好狠的心哪。”

    皇后站起来,脸色发白,若非端姑姑扶着,她已难以站稳,她淡淡的看着赵承煜,一句话未说转身而去!

    丢了培养十几年的孩子,她的心,比任何人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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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有事被人催了一个上午要出门,我来不及了,就写这么多,明天努力多点…。最近发现我真的是间隙性抽风末期,一天好一天歹,估计治不好了…。

215 生死

    赵承煜站在长春宫外,看着张澜冷声道:“让我见一次母后,见完我就走!”

    “还请大皇子谅解,奴婢也只是奉命办事。”张澜垂着眼帘面无表情,“大皇子还是早些出宫吧!”

    赵承煜紧紧攥着拳头,看着张澜便道:“你可以去问问母后,若他愿意见我,公公就不是私做主张,若她不愿意,我立即出宫!”

    张澜面色犹豫,看了眼正不明所以望着他的赵颂安,心头微软,朝一边的小内侍点了点头,小内侍会意便朝凤梧宫跑去,过了一刻小内侍跑了回来,和张澜回道:“公公,皇后娘娘说请大殿下去。”

    既然皇后同意的,张澜也不愿意做这个痛打落水狗的事,他看向赵承煜颔首道:“大殿下速去速回!”

    赵承煜点头,垂着手由锦衣卫陪同朝凤梧宫而去,毛氏则带着两个孩子木楞愣的站在长春宫外发呆,赵颂平扯了扯毛氏的衣角,道:“娘,我们去哪里?”

    “跟娘回方山。”毛氏摸了摸赵颂平的头,“平儿要记住今天发生的一切,只有不忘现在,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回到这里,站在这些人的面前,将他们踩在脚底!”

    赵颂平点点头,小小的拳头攥的紧紧的,道:“孩儿记着的,永远都不会忘!”

    “好孩子。”毛氏眼角通红,她到此刻都不明白,这件事本是倪贵妃他们的错,为何最后会变成他们被赶出京城,她不服!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毛氏回头去看,就看见宋弈和幼清陪着方明晖,以及郭大人,郭夫人,戴望舒和刘氏出来,一行人扶着方明晖慢慢走着,郭夫人看她的眼神宛若利箭一般,锋利的落在她身上。

    毛氏不畏所惧,这些文官胆小如鼠,最会做的就是背地里使暗招,什么反目成仇,什么被离间……根本就是做给她看的。

    龌龊!

    毛氏哼了一声,傲然转头,腰板挺的直直的。

    那边一行人也不准备和她说话,扶着方明晖自她身边擦身而过,毛氏忽然想起来什么,出声道:“方幼清!”

    幼清不曾回头,脚步不停,毛氏又道:“汪氏可是你的祖母,你这般狠心,也不怕天打雷劈?!”

    幼清回头淡淡扫了她一眼,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嘲讽,微微牵了牵嘴角,又转头过去,一行人渐渐走远……

    毛氏气的肺疼,朝着他们喊道:“我们的此刻,就是你们的明天,我等着你们不得好死的那一天!”她说着话,却没有人打理她,狠狠的闭了嘴。

    赵承煜进了凤梧宫,锦衣卫依旧守着他,皇后身边也立着好几位宫女,将她拥护在中间,赵承煜心头冷笑,道:“可见母后还是心虚的,是怕我恨极了您,而伤害您?”

    皇后端坐着,没有开口。

    “您放心,您无情无义,可我不能。没有我往后您就安安稳稳待在后宫过您的好日子吧。”他抬头看看空旷的凤梧宫,满面的嘲讽。

    一个皇后,没有子嗣,没有圣宠,甚至连多余的妃嫔都没有……

    有多可怜。

    “你若只想说这些,那就请走吧。”皇后拢着手视线落在赵承煜身上,“本宫如何,不用旁人多言!”

    “哈!”赵承煜看着皇后,瞪大了眼睛,“原来我在母后眼中,是旁人!”他走了一步,皇后身边的女官就紧张的聚拢了一下,赵承煜眯着眼睛道,“母后是年老昏聩了吗,您背叛我,可不只是背叛我,您背叛的可是您这么多年来付出的心血,就只差一步,您为什么要退回去,您说啊,您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去帮赵十一那个什么都不懂的蠢货!”

    皇后没说话,赵承煜忽然抓了手边的一个梅瓶,举起来啪的一声摔在地上,锦衣卫要拿下赵承煜,皇后摆了摆手,闭上了眼睛,赵承煜红了眼睛,在正殿中抓到什么砸什么,碰到什么踢什么,只听到噼噼啪啪的一阵响动,眨眼功夫凤梧宫中已是一片狼藉,他停下来喘着气,手不知何时被瓷片划破,流着血,他垂在身侧声嘶力竭的喊道,“你说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道不知道你在帮谁,你知道不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你以为你帮了十一,他就会感恩戴德将你奉为母后,你以为他会像我一样尊敬你,爱护你,不可能,你一定会后悔的!”

    “不说话?你心虚了是不是?”赵承煜指着皇后,“是不是他们给你什么好处了,宋九歌?还是郭召南……你哑巴了吗。”

    左右宫人看不下去,气的想要制止,可皇后依旧稳稳坐着,面色不变。

    赵承煜气急败坏,冷笑着道:“哦,对,我想起来了,是不是舅舅让你这么做的?怎么,他和方幼清搞在一起去了?好,真是好,为了一个女人他连我都能弃,连江山都能弃,真是男人,大丈夫啊!”

    “你说够了吗?”皇后站了起来,淡淡的看着赵承煜,赵承煜一怔望着皇后,好一会儿他才吼着道,“我没有,我告诉你们,除非我赵承煜死了,否则总有一天我会然给你们后悔的!”

    “后悔。是,我很后悔。”皇后拢着手,长长的宫装托在碎瓷上,划在地面发出令人心酸的声音,她望着赵承煜满目的失望,“本宫没有帮任何人,本宫帮的是我自己!”

    赵承修红着眼睛,瞪着皇后。

    “因为什么?因为你不配坐上那个位子!”皇后一字一句说着,声音又低又沉,“老三是怎么死的?来,你和本宫说说!”

    赵承煜惊的后退了一步,摇着头。

    皇后走近他,逼视着:“孜勤办事一向周密,为何那日他带老三出去观灯的事会泄露出去,甚至连他们落脚的地方,孜勤身边带着几个人,武功如何对方都一清二楚,你和本宫说说,这是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赵承煜拂袖,气急败坏。

    “你当然知道,因为就是你泄露出去,虽非你动手,可若没有你,老三怎么会死。”皇后失望至极,“你们二人虽不是我亲生的,可本宫待你们视如己出。本宫以为你们兄弟和睦感情很好,却没有想到你这么狠心,连自己的兄弟都能下手。你这样心冷如铁的人,本宫今日帮你,谁又知道改日你会不会调转箭头对准本宫?”

    “你胡说。我没有!”赵承煜摇着头,辩驳道,“是谁告诉你的,他在挑拨离间,挑拨离间!”

    皇后冷笑:“是宋九歌,他告诉本宫!当夜若非他出手,不但老三会死在那里,就是孜勤也活不成。你太狠了!”

    “宋九歌,又是宋九歌!”赵承煜指着皇后道,“你为什么宁愿相信一个外人,都不相信我!”

    皇后目色嘲讽:“因为你不值得我信任!”话落,拂袖转身,在椅子上坐下来,可她拢在袖子里的手却紧紧绞在一起,显露着她此刻心里的痛。

    她养着两个孩子,虽有私心,却从不曾亏待过他们,老三年幼她或许多疼爱几分,可对于赵承煜她也从不曾冷落,到了年纪她为他精心挑选了毛氏,他资质平庸她就给他安排能力好的幕僚,他缺少历练,她就给他想尽办法锻炼,她扪心自问,她没有做过一件亏欠过他的事情。

    却换来他这样的汇报,老三年纪那么小,他也下的了这份狠心。

    “不信任?是,你从来都不信任我,你信任老三是不是。”赵承煜疯了一样,“你以为我不知道,就是因为父皇不喜欢我,所以你和舅舅就更加照拂老三,什么都先考虑他,就连圣上也对他另看一眼,可我呢,你考虑我的感受吗!我是庶长子,可他也比我尊贵多少,你们为什么要偏心!”

    “他不死,你们永远都不会看到我的。”

    皇后疲惫的摆摆手,道:“你走吧,本宫不想看见你!”便阖上了眼睛。

    “母后!”赵承煜忽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母后,您怎么能这么对我,怎么能这么对我!”

    皇后紧紧闭着眼睛,不看赵承煜,面色坚定。

    “大殿下。”端姑姑走过来,冷声道,“娘娘倦了,您走吧!”

    赵承煜哭了起来,推开来拉他的锦衣卫,喊道:“母后,您帮我求求父皇,我不想走,我不想离开京城,我以后安安分分的行不行,我以后都听您和舅舅的,母后!”

    皇后不说话,锦衣卫当然不会任由赵承煜折腾,四个人三两下就将他制服,当即将人往外拖,赵承煜嘶喊着:“母后,您今日不救我,改日您一定会后悔的,他们一定会反过来害您,害郑氏满门的。”

    赵承煜的声音渐行渐远,端姑姑朝女官们吩咐道:“收拾一下。”又走到皇后身边,轻扶了她,道,“娘娘,奴婢扶您回房休息吧。”

    皇后由端姑姑扶着,主仆二人艰难的去了后殿,端姑姑伺候皇后卸了钗环躺了下来,皇后望着她轻声道:“本宫……对不起老三啊。”

    “这件事不怪您。”端姑姑半跪在脚踏上,“谁能想得到大殿下如此心狠手辣!”

    皇后重重的叹了口气,端姑姑劝着道:“娘娘不必忧心,奴婢相信宋大人和宋太太,虽说这么久以来他们手段层出不穷,可却都是言出必行之人,正如他们所言,十一殿下也是您的孩子,您的位置永不会变。”

    皇后惨笑,意兴阑珊:“一个位置罢了,有什么意义,若是可以选择,本宫宁愿从未入宫,也好过在这深宫之中孤苦一生!”

    端姑姑红了眼睛,撇过头去飞快的擦掉了眼泪,她们这些在宫中的女子比世上所有女人都要可怜,便是有一日活不下去,你都不敢轻易去死,因为你的性命并不是你自己的,而是身后家族之中几十上百的人共同的。

    不进则退,容不得你后悔,更没有重新选择的机会。

    “不说了。”皇后疲累至极,“你去看看倪贵妃如何了!”

    端姑姑点着头,等皇后呼吸渐渐轻缓下来,才收拾了一番去了乾西,乾西的门大开着,里面的有许多妃嫔凑在院子里说着话,有垂垂暮年她已经认不清面容的,有花枝招展容颜清晰的,还有曾经得宠一时风头无两的……不过,那些都是过去,现在也好,以后也罢,这些人都只能待在这里,直到死!

    众人见端姑姑进来,立刻屏息了声音,端姑姑带着人往里头走,逃过两个殿便进了倪贵妃住的院子,于呈正站在门口和药童说着话,见着她过来便丢了话迎了过来:“端姑姑。”

    “于院使。”端姑姑行了礼,道:“娘娘让奴婢来看看,倪贵妃伤情如何了。”

    于院使朝里头看了一眼,低声回道:“伤势并不算重,但是失血太多了,只有看她自己的求生意念!不过,微臣一定会竭尽全力救治。”

    “有劳于院使。”端姑姑点点头朝里头看了一眼,道,“十一殿下还在里面?”

    于院使点点头。

    端姑姑便提着裙子进了房内,是一间很普通的房间,桌椅非常的陈旧,摆设也没有很多,但是收拾的很干净整齐,她方才进来时还看到院子的花圃里种着菜,倪贵妃身边并没有女官,看来都是他自己动手的。

    端姑姑进了房间,房间里光线很暗,有着淡淡的花香遮住了霉味,赵承修正跪在床边望着躺在床上的倪贵妃发呆,听到脚步声他回头过来看向端姑姑,便抹了眼泪起身和端姑姑行礼。

    端姑姑侧身避开,给赵承修行了礼:“娘娘让奴婢过来看看倪贵妃,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差人去和娘娘说。过后奴婢也会安排两个女官过来服侍,还请殿下保重身体,不要太操劳。”

    赵承修抱拳,像模像样的道:“多谢母后照拂。稍后儿臣便去给母后请安!”话落,回头看了眼昏睡的倪贵妃,道,“用的东西并不缺,母亲说,若是可以她想求见皇后娘娘……”他说着怕端姑姑回绝,又道,“不过,若是母后不愿意也没有关系!”

    端姑姑看着这样的赵承修就想起来三皇子,三皇子才来凤梧宫时也是这样,天真无邪的也很有礼貌,皇后一见他便和喜欢,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三皇子的命……端姑姑心里转了一通,微笑道:“此事奴婢会禀告娘娘,若是有消息我会着人来回殿下。”

    赵承修抱拳,道:“有劳姑姑!”

    端姑姑点点头不打算久待:“那奴婢告辞。”她又看了眼倪贵妃,便往外走,赵承修颔首送端姑姑出来,“您慢走。”

    “殿下留步。”便径直出了院子。

    赵承修飞快的回到房里,拉着倪贵妃的手,低声道:“母亲,您看皇后娘娘也派人来看您了,您快点醒醒,说不定皇后娘娘会让您搬出这里,以后您就不用受苦了。”

    倪贵妃额头上包着,脸色惨白毫无血色,赵承修又道:“只要您醒过来,我保证以后好好跟先生读书,听宋大人和您的话,我再也不贪玩了,努力做您最喜欢的修儿!”他说了几句话,见倪贵妃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忽然想到什么,小心翼翼的伸了根手指放在倪贵妃的鼻尖下,等手指上感受到倪贵妃呼出的温热气息,他才松了口气,对未来又生出满怀的期待。

    “大哥太可恶了。怎么能用这种事来污蔑您。您怎么可能出宫呢,这事儿我都可以作证!”赵承修托着下巴,看着倪贵妃道,“不过,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以后我是不是可以喊宋大人作姐夫了,喊宋太太姐姐了呢?我虽然不是您亲生的,可是我没有见过生母,在我心中您就是我的生母,所以,我可以这样喊他们吧?!”

    赵承修自言自语,又摇着头:“这事儿我就偷偷和您说,出去的话我一个字都不漏的,您放心好了。”

    “殿下!”忽然,赵承修有道声音响了起来,他募地一顿转头过来,就看到宋弈带着封子寒以及于呈站在门口,他眼睛一亮,道,“宋大人!”

    宋弈点点头,道:“微臣请封神医来看看娘娘的伤势。”

    赵承修知道封子寒的医术,他高兴的点着头:“好,好!”又回头对倪贵妃道,“母亲,宋大人和封神医来了,您有救了。”

    宋弈未曾走近,封子寒和于呈去了床便,封子寒一见到倪贵妃脸上的红点便是一愣,回头奇怪的看了眼宋弈,宋弈望着他几不可闻的点了点头,封子寒就挑了挑眉没有提此事。

    幼清服侍方明晖上了马车,扶着他趴在车里安顿好,她正要踏着脚蹬上去,一转身便看到郑辕下马大步而来,她微微福了福,上了马车。

    郑辕脚步微顿,目送幼清上了车,他擦身而过进了宫门。

    幼清坐在方明晖身边,红着眼睛道:“是不是很疼?”方明晖摇着头道,“不疼,一点都不疼!”

    幼清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道:“您不该跟大皇子进宫的,也不用遭这份罪。”

    “爹爹怎么能让你们承担这份罪责,这份错是我做下的,便就是今日丢了性命,我也不会有半分怨言。”方明晖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不管倪贵妃当初是被谁送出皇宫的,但是他们之间的事情是事实,圣上生气也好杀头也罢,都是他们罪有应得!

    “爹爹怎么能这么说呢。”幼清给他擦着汗,道,“这件事要恨,也要那罪魁祸首,若非是他,又怎么会有今天的事情!”

    方明晖微笑,握着幼清的手,道:“若非他……爹爹怎么会有你呢。”不管那个人是什么目的,若非他将倪贵妃送出宫门,他又怎么会遇到倪贵妃,又怎么会有幼清这样贴心的女儿。

    幼清叹气,今天女官去家中传信时,她就猜到了这件事,先是宋弈被留在宫中,继而就有人来请她入宫,还是借皇后的名义……她推脱不了,是死是活这一趟必须要走,所以她来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在长春宫中坐着的,是倪贵妃。

    但是赵承煜回京的事她倒是没有想到,她以为是大皇子妃从中作梗,没有想到赵承煜会动作这么快!

    也好,这件事早晚都要面对,逃不掉,避不开!

    “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方明晖担心不已,倪贵妃受伤那么重,又失血很多,他这辈子不求还能和她厮守,只希望她能平安终老,无病无灾。

    幼清低声道:“有封神医在,肯定没事的。”幼清想到倪贵妃撞柱时的决绝,那时候她求死的心一定是千真万确的,她真的好怕方明晖会忍不住说出来,她能感受到他的痛苦和绝望,她更相信,若倪贵妃真的这样死了,方明晖肯定也会随她而去……

    想到这里,幼清心疼不已,拉着方明晖的手红着眼睛道:“爹爹一定要养好身体,她不会有事的。”

    “爹爹不会丢下妮儿一个人的。”方明晖拍了拍幼清的手,气息已经很弱,幼清给他垫了迎枕,“您快歇会儿,别的话我们回家再说。”

    方明晖点点头,躺稳了,过了一刻他问道:“你祖母她……”

    “不知道。”幼清盘腿坐着,“我们自身难保,谁敢去救她!”她说着,掀了帘子和跟车的江淮吩咐道,“你去打听一下,汪氏如何了。”

    江淮根本不用去打听,道:“夫人,方老太太方才已经在菜市口被砍了!”

    幼清闻言一愣,和方明晖对视一眼,方才太乱她根本没有去深想汪氏的死活,可是此刻听江淮说汪氏被砍了,她心头就顿了顿,并非是心软,她的所作所为都是她自找的,只是对这样的结果还需要时间接受。

    冷不丁的,这个人没有了!

    “知道了。”幼清点点头放了帘子,方明晖道,“给她卖口厚实的棺材,让你二叔扶她回去吧!”

    幼清点点头,父女两人都没有说话。

    一路回了宋府,路大勇和胡泉带着人将方明晖抬回他的院子里,给他擦洗上药,幼清吩咐了采芩照顾刘氏先去客房休息,她赶了好几天的路,这么大年纪受不住这样的颠簸,刘氏道了谢,红着眼睛道,“小姐先去忙,奴婢稍后再来和您请安。”

    幼清点点头,道:“您先回房歇着,晚上我再去找您说话,把身体养好了才是大事。”

    刘氏点点头,将怀里的画像递给幼清:“临来时方侍卫给我奴婢的,奴婢当时还不明白为什么,如今得用了,才理解小姐的未雨绸缪。”

    “不是我。”幼清微笑道,“是夫君办的,等他回来,我再介绍他给奶娘认识,让他给您敬茶。”

    刘氏摆着手:“不敢,不敢!”

    幼清微笑,让采芩扶着刘氏去客房。她则回了自己的院子,刚进去,便看到方兆临端坐在正厅的主位上,脸色阴冷的看着她,蔡妈妈走过来,低声道:“老太爷知道了老太太的事情了。”

    “嗯。”幼清进了正厅,朝方兆临行了礼,道,“祖父!”

    方兆临看着她,冷冷的问道:“没将你祖母一起带回来?”

    “没有。”幼清在一边坐下来,道,“祖父安排二叔和堂哥去吧。”

    方兆临一拍桌子,道:“混账东西,那是你祖母,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死,你就不怕被雷劈,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我怕什么。”幼清昂着头看着方兆临,冷声道,“莫说她不是我的祖母,便是我的祖母,她屡次三番的要害我们父女,我为什么要救她。今天她既然敢帮着大殿下指证我们,就注定了不是她死就我我们死的准备。是啊,祖父对于我们父女死活当然不会放在心上,想踩着我们父女更上一层?我告诉你,你们会的,我也会!”

    “畜生。”方兆临气的直抖,“她指证错了吗,是你们心思龌龊。”

    幼清腾的一下站起来,冷眼看着方兆临,道:“这件事所有人都可以指责我们,唯独您不可以,因为您是方兆临,是我的祖父。”幼清气的不得了,“祖母打的一手好牌,算的精细,以为她撇清了关系,打着我们父女不在族谱之上,就能摘清?我现在可以告诉您,您该感谢祖母的牺牲,若她不死,那我们所有人,一个都逃不了!您以为你们害我们父女成了亡魂,我就会心甘情愿的去死,门儿都没有!”

    方兆临也站了起来,指着幼清手臂直抖,幼清望着他,道:“快要过年了,祖父还是早点带祖母回临安吧,我们家庙太小,容不下您这尊大菩萨!”话落,拂袖出了正厅。

    “我们方氏没有你这样的孽畜。”方兆临大喝一声,幼清停了下来回头看他,红了眼睛,一字一句的道,“我从来都不是临安方氏的人!”大步而去。

    方兆临瘫坐在椅子上。

    方怀朝匆匆跑了进来,和幼清在院子里碰上,他脚步一顿看着她眼神复杂,幼清转身而去,方怀朝追了几步:“大妹!”

    幼清回头看他,方怀朝垂着头低声道:“祖母她……”顿了顿,叹了口气,“对不起,我知道祖母的死并非你造成的,你只是自保。你……不要太内疚。”

    “谢谢!”幼清低声道,“她的尸首还在菜市口,你和二叔去将她领回来吧,人多杂乱,若不及时去,就会被人丢往城外随意葬了的。”

    方怀朝点点头,悲哀的道:“父亲他还没有回来,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好了。”

    “这样啊。”幼清想了想,道,“那让路大勇陪你一起去吧,我已经让胡泉去买棺材,你直接送往法华寺停着,过两日安排好回临安的事,你们就可以直接扶灵回去。”

    他知道幼清不会让汪氏在宋府停灵的,所以他无话可说,点头道:“多谢。”便转身进了正厅,幼清回了房里。

    过了一刻方怀朝扶着方兆临出去,他又有江淮陪着带着棺材去了菜市口。

    “方幼清。”方怀心跑了过来,叉着腰站在院子里吼道,“你给我滚出来!”

    卧室的门帘子掀开,幼清换了件家常的褙子站在抚廊下,方怀心冲过来指着她,幼清冷声道:“要是你和我说祖母的事,那就立刻离开这里,我做的事不需要和你解释。”

    “你立刻去给我退婚。”方怀心脱口就道,“我不要嫁给杨志泽,我死也不嫁。”

    幼清皱眉看着她,蔡妈妈就低声道:“今天上午二小姐出门,在街上遇到了杨公子,他带着一帮人堵了二小姐的马车,满口淫词秽语,二小姐非常的难堪。”

    “你想好了?”幼清道,“你不嫁杨公子就要立刻回临安,以后可就没有这样的高门等你挑!”

    方怀心一愣,摇着头道:“我……我不嫁!”

    幼清点点头,道:“让二婶来和我说。”她还要去看方明晖,方怀心却是眼睛一亮拦住她,“你同意了?”

    “我现在没这个心情和你说这些,你若是不愿意就让二婶来和我说,其它的事,你们自己商量。”幼清说完,绕过方怀心出了院子,方怀心顿时松了口气,才想起汪氏死的事情,就道,“方幼清,我恨你一辈子。”

    幼清看也不看她,带着丫头婆子出了门,走了一段她回头看着戴望舒,问道:“伤好了吗?”

    “好了。”戴望舒道,“得亏路大哥照顾,若不然奴婢这条命是没了。”

    幼清点点头,戴望舒就出来以后就没有回府,而是直接由望月楼的人快马送出了城,先上了船,第二日方明晖和路大勇才出发,临夜登船,他们知道有人跟着,所以戴望舒并没有单独一个人住一个房间,而是路大勇住在一起,不但方便照顾,也不易被人发现!

    正因为如此,赵承煜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戴望舒。

    “那就好。”幼清望着她笑了笑,“是我大意了,让你白受了苦!”

    戴望舒微笑着摇了摇头,道:“夫人又不是神仙事事能预料,更何况,奴婢不过是皮肉之苦,一点都不苦!”

    幼清颔首,想起来什么,问道:“方徊回来了,怎么没有看到他?元氏的事情办妥了吧?”

    “办妥了。”戴望舒低声在幼清耳边说了几句,幼清眉梢一挑,惊奇的道,“竟然是这样的秘术?”

    戴望舒点点头。

    幼清这才明白钱宁为什么死而复生,她叹道:“难怪老爷一直盯着元氏。”

    戴望舒点点头。

    赵承煜被锦衣卫一直送出城,一家四口站在来来往往的城门外面面相觑,满目悲凉,毛氏道:“妾身身上还有些银票,我们去方山,我父兄一定会想办法帮我们的,殿下不必忧心,只要我们还活着,就一定会有回来的机会。”

    赵承煜看了眼毛氏,点点头,想到十王府正怀着身孕的侧妃,有抛在了脑后,握着拳头道:“走,我们去方山!”

    夫妻两人拦了辆马车直奔通州,入夜时分在通州找了一条船,直奔江南,船起锚离岸行到半夜,忽然船身晃动起来,惊的赵承煜和毛氏双双醒来,毛氏抱着两个孩子,赵承煜则跑了出去,喝道:“怎么回事。”

    船上空荡荡的,没有人回答,就连本来守夜的船员也不见了,他心头一跳又跑到船底,底下全是渗进来的水,那些划桨的船工一个都没有!

    也就是说,这条船上只剩下他们一家四口。

    赵承煜知道不妙,忙跑上去,毛氏脸色发白的看着他,问道:“出了什么事。”

    “没有人了。”赵承煜话还没有说完,船又剧烈晃动了一下,赵颂安顿时被甩了出去,摔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毛氏头磕在桌子上顿时眼前发黑,赵承煜拉着赵颂平,道:“快到外面去,船要翻了。”

    毛氏拖着赵颂安喊道:“殿下,等等我们。”

    赵承煜回头来拉毛氏,毛氏抱着赵颂安狼狈的从房里逃到甲板上,此时正是午夜,两岸黑洞洞的,只有半道月牙的光朦朦胧胧的投映下来,赵承煜才发现此处是道岸峡,莫说船,就是两岸都没有百姓居住。

    他满目绝望,对着两岸喊道:“谁,到底是谁,敢做不敢当,给我滚出来。”

    船已经沉到赵颂平伸手便能触及的位置。

    毛氏吓的哭了起来,就想到那一次在运河上的情景,她这一生最怕的便是水……

    两岸传着回声,眨眼功夫他们的鞋底已经湿,接着是脚踝,水流很快像是一个巨大的异兽吞噬着他们的船。

    “殿下,怎么办。”她不会枭水,两个孩子也不会,其实就算是会,这水这么冷下去也没有活路,难道他们要死在这里吗。

    不要,她不想死!

    “谁,给我滚出来。”赵承煜坚信,这是有人故意置他们于死地,否则,好好的船不会漏水,也不可能沉下去,还有那些消失的船工……

    过了一刻,水漫过了赵承煜的膝盖,赵颂平的半身被淹没,他大哭起来,冻的直哆嗦。

    “大殿下!”从对岸上,忽然有道声音传来,空空的像是鬼哭更像狼嚎,“公公说,鬼门关很有趣,他来送你们一程,请殿下慢走!”

    赵承煜脸色一变,大怒道:“钱宁,你这个狗贼!”

    一个浪翻上来,赵颂平被卷走,赵承煜目眦欲裂去抓,但转眼赵颂平就不见了踪影,等他再转头过来,毛氏和赵颂安也不见了踪影,赵承煜大吼一声:“父皇,救我!”嘴里呛了水,也被卷入了水中……

    运河上又静下来,只有水流声宛若天籁,响在耳边。

    钱宁靠在软榻上,挑眉看着常公公,冷笑道:“杂家还要多谢你,若非是你,杂家还不知道东厂里这么多存有异心之人!”他说着把玩着手中的拂尘,道,“说起来,我们也是老相识了,你小子也有点本事,从太后到大殿下,混的风生水起……怎么着,下一步打算投靠谁?”

    “杂家不需要投靠谁,有圣上照拂便已足够!”常公公昂着头,回道,“钱公公本事大,可你现在也动不了杂家,若不然叫圣上知道,只怕你还得去鬼门关走一趟。这一次就看看圣上传给你的仙气能不能救你了。”

    钱宁掩面一笑,讥诮的道:“你说的还真是对,我确实动不了你,不过也用不着我动你!”

    常公公脸色一变,看着他。

    “走吧,这段时间有劳你帮我照顾东厂了,杂家既然回来了,这里也就不需要你了。”钱宁翻了个身,舒服的道,“哎呀,杂家赶了三天的路可还没合眼呢,不过,也总算没白忙活,算算,也能安然睡个三五年了。”话落就阖上了眼睛。

    常公公失魂落魄的出了东厂,钱宁打了个盹儿,醒来就看见曾毅像只狗似的蹲在他面前,笑的见牙不见眼,钱宁就点着他的额头,道:“怎么,杂家没死,你就这么高兴。”

    “高兴,高兴的不得了。”曾毅笑着道,“昨天太匆忙,儿子没好好看父亲,今儿一定要看个够。”

    钱宁失笑,摇着头道:“好了,好了,别拍杂家马屁了。”便坐了起来,道,“怎么样,事情办妥了没有。”

    曾毅点着头,回道:“办妥了,四具尸体,一个不少!”

    钱宁就哼了一声,抚了抚鬓角,道:“想弄死杂家,杂家就叫他也知道死是什么滋味。”话落,摸了摸肚子上的刀疤,“这伤一到阴天就疼,疼一次杂家就恨他多一分!”

    曾毅伸手要去给钱宁揉,钱宁拍开他的手,啐了一口,道:“去,去,忙你的去,以后有你的好处。”

    “是,是,儿子知道了。”他笑眯眯的说着,扶着钱宁起来,却没有离开走,而是给钱宁倒了杯茶端着过来,钱宁端茶饮了一口,舒服的叹了口气,就在这时,门外有小内侍隔着门道,“公公,乾西方才传来消息,说倪贵妃伤重不治,死了!”

    钱宁一愣,挑眉道:“还真的死了?”话落,点点头,道,“死了好,死了好!”

    死了,郑家就安心了!

    ------题外话------

    我叶良辰在此祝大家中秋快乐,团团圆圆~哈哈哈哈哈哈哈

216 缘分

    郑辕和皇后坐在凤梧宫的殿内,听完侍卫的回禀,他紧紧蹙了眉头,道:“人不见了?”

    “是!”侍卫点头,道,“在通州登船往江南而去,估摸着应该是回方山,可第二天一早我们再去找,不管是船还是人都不见了。”

    郑辕和皇后对视一眼,他冷声道:“若是人失踪是倒不析秋,但船也没了……”他说着顿了顿,看向皇后,皇后摆摆手,露出不愿意去深究的意思,“他们结仇颇多,若有意外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只是可惜了那两个孩子!

    郑辕立刻就想到了宋弈,可转念又否定了,宋弈为人虽狡诈,但做事却有底线和分寸,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他沉默了一刻对侍卫摆摆手,侍卫应是退了下去。

    “我们也歇一歇吧。”皇后揉着额头,只要他们郑氏安安分分的,圣上不会动他们,至于宋弈就更加,并非是对宋弈有信心,而只要宋弈聪明,就不会这个时候来和他们斗,更何况,他也没有必要,“斗了这么多年,本宫也累了!”

    郑辕沉默没有说话,皇后看着他,道:“六弟,你也娶妻生子吧,这样下去,到老了只会和本宫一样,膝下无人,所剩的只有孤寂!”

    郑辕依旧没有回答,婚事的事他不想去想。

    若没有遇到方幼清,他的龙阳之癖或许还依旧传扬在京城内外,他也乐得如此,可是遇到了方幼清……

    再去看别人,就永远差那么一点。

    这些事他自己控制不了,也不曾想要控制,就这样吧,不管将来如何,他不想做违背心意的事情。

    皇后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无奈的叹了口气,正要开口,端姑姑进来了:“娘娘。”她聪明和皇后以及郑辕行了礼,低声道,“倪贵妃……殁了!”

    “死了?”皇后愣住,朝郑辕看去,郑辕也蹙了眉头,“伤重不治?宋九歌不是请了封神医来宫中吗。”

    端姑姑点点头,道:“虽是神医,可也靠倪贵妃的求生意念,听说她一心求死,所以才救不会来。”倪贵妃这样求死,应该是为了十一殿下考虑吧,她一死十一殿下肯定要归皇后抚养,和皇后亲近起来……她一死,将来若真的十一殿下登基为帝,这太后的位置,就不可能有人来争抢。

    只有倪贵妃死,郑氏才有可能一心一意的辅佐十一殿下,才能让这微妙的关系平衡。

    端姑姑心里很清楚,所气说起倪贵妃的死讯来,语气中只有淡淡的惋惜。

    “本宫去看看。”皇后站了起来,她确定倪贵妃曾经出过宫,但是她在外的三年到底做过什么,和方明晖是什么关系她并不在乎,可是如今倪贵妃突然死了,她不得不去考虑,若倪贵妃真的是方幼清的生母,那宋弈也好方幼清也好,怎么会让她就这么没了!

    他们是什么意思,向她表态?所以让倪贵妃死在适当的时候?

    想到这里皇后浑身一凉,若宋九歌真的为此而让倪贵妃死,那么这个人太可怕了,她不得不权衡一番。

    “娘娘。”郑辕跟着起身,道,“此事要派人回禀圣上!”

    皇后一愣,点点头,道:“你说的对。”便对端姑姑道,“派人去告诉圣上,按什么仪制入葬请圣上定夺。”

    端姑姑应是。

    皇后去了乾西,依旧围着许多人在院子里,她一进去,那些昔日的妃嫔纷纷下跪,皇后摆摆手也无心去看她们,脚步很快的去了倪贵妃的房间,房间里和昨天并没有不同,赵承修身边的小武和饭桶坐在门口抹着眼泪,见着皇后来,小武用袖子擦了眼泪,跪在了地上,饭桶则飞跑着进去告诉赵承修。

    “起来吧。”皇后眉头微拧,“怎么这么冷清?”

    小武一愣,这里一直都这么每天,以前每一年都会有几个妃嫔死去,死了的就会有两个内侍进来一张席子倦了拖出去,不知道葬到哪里去了,然后,乾西的大院子里日子依旧如往常一样过着……倪贵妃今天去世了,对这个院子里的人来说,并没有不同。

    所以,小武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皇后却是知道自己的问题多余了,她叹了亲口摆了摆了手进了房里,赵承修眼睛红肿的垂着头走了出来,给皇后行礼:“儿臣参见母后。”

    “起来吧。”皇后扶着女官,凝眉望着她,“于呈在不在?”

    “微臣在。”皇后的话一落,于呈就从里头躬身出来,皇后免了他的礼,问道:“怎么回事。”

    于呈就低声回道:“昨晚有些发烧,情况一直不大好,吃了药也都吐了出来……”他说着有些惶恐,道,“一个时辰前,她忽然睁开了眼睛,还和十一殿下说了会儿话,可说着说着就……就没了!”

    “你一直都在这里?”皇后看着于呈,于呈点点头,回道,“微臣自昨天到现在都不曾离开。”

    这么说,宋九歌和封神医并没有机会杀倪贵妃了?皇后挑眉又问道:“封神医昨儿来,开药了吗?”

    “没有。”于呈回道,“只看了伤势,辩证了微臣的药方,就走了。”

    皇后心底暗暗松了口气,怪自己想多了,她点头道:“知道了。”便进了倪贵妃的房里,房间了充斥着药味,幽幽暗暗的有些阴冷,她走过去站在床边,就看到倪贵妃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脸上的红斑依旧触目惊心,额头上的伤还有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母后。”赵承修不知道如何是好,无助的看着皇后,“母亲她……母亲她……”便又哭了起来。

    他们母子在这冷漠寒凉的冷宫相依为命生活了十年,他的生命中只有倪贵妃,而倪贵妃的生命中也只有他,往日的一切都历历在目,可倪贵妃却永远都不可能再睁开眼睛,望着他笑,将他搂在怀里,给他讲塞外的故事,给他说柔然的起落兴衰。

    母亲的愿望,就是找到她的族人,哪怕只有最后一个,她也想和她的族人生活在一起,她想将柔然壮大,想要族人能有稳定的生后,没有人赶来欺负他们。

    他也曾暗暗发誓,将来他一定替她实现这个愿望。

    可是,他还没有长大,什么都没有做到,母亲就走了,再也看不到了。

    赵承修越想越伤心,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皇后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已经长大了,要担负起自己的责任来,不要哭,哭只能表示你软弱无能,没有任何用处!”

    赵承修猛然抬起头来看着皇后,皇后朝他点点头,道:“我让人拿了簇新的衣裳来,先安排人给倪贵妃小敛,不管以什么仪制下葬,都要让她体体面面的走,你说是不是?”

    赵承修摸干了眼泪,抽噎着点着,朝皇后抱拳:“儿臣叩谢母后!”

    皇后没说完,又看了倪贵妃一眼,转身出了门。

    端姑姑回来,将圣上的意思告诉皇后:“圣上的意思,让娘娘看着办,该按什么仪制就按什么仪制,至于坟墓之处,就落在西山后背!”

    圣上这样说并没有错,倪贵妃不但不是赵承修的生母,还是个戴罪之身,这样的仪制比起那些用草席裹着出去的要好很多,看似也合情合理。可是,昨天刚刚发生那样的事,圣上就这样决定,不免让人心寒,皇后冷着脸回头看想正愕然听着端姑姑说话的赵承修,她淡淡的道:“她心不在宫中,不入祖陵与她而言,并非坏事。”

    赵承修明白,可是一想到倪贵妃将要悄无声息的被送出宫,然后悄无声息的埋了,他的心就跟人拿刀子捅了似的疼。

    “你去办吧。”皇后吩咐端姑姑,“先给她擦身清洗小敛了。再派人去挑墓址,到内务府选口棺材抬来。”

    端姑姑应是,皇后要走,忽然又想起什么来,对赵承修道:“你派个人去宋府,给他们报个信,若他们愿意,明日送倪贵妃出宫后就去西山候着!”

    赵承修垂着头应是,与小武打了个手势,小武立刻应是而去,赵承修恭送了皇后,又回到床边跪着,却不再肆意的哭啼。

    第二日一早,几个内侍抬着一口棺材悄无声息的出了皇宫,静悄悄的到了西山,赵承修站在挖好的墓穴前,看着棺材被人放了进去,细碎的土一点一点盖住棺材,淹没,直到他们将土压实在坟头象征性的种了个棵槐树……天气这么冷,或许没几天槐树就死了,三五年,可能就是他也找不到这里。

    宋弈没有来,宋太太也没有来,除了他以外,没有人来送倪贵妃。

    “你们都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赵承修摆摆手,送葬抬棺的内侍都退到了丈外垂首候着。

    赵承修噗通一声跪在坟前,趴在湿漉漉的土上,仿佛要抱着似的,他落着泪哽咽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已经隐隐知道倪贵妃为什么不求生,除了她真的无心留在这世上外,更多的,是为他着想,只有倪贵妃死了,他才能大大方方的去喊皇后母后,才能毫无顾虑的去孝顺皇后,才能让郑氏的人来辅佐他。

    “母亲!”赵承修落着泪,压着声音满嘴的苦涩,“您等着,总有一天修儿会让您去皇陵,不会在这里做一座孤坟的,您等我,等我!”

    幼清正在暖阁里见乔氏,乔氏穿着孝服声音有些嘘:“心儿的婚事不能退。”她抬头看了眼幼清,又道,“恐怕还要劳烦你再费点神。不过你放心,将来的嫁妆一定不会少,真的!”

    没了汪氏,乔氏也没了主心骨,幼清看着她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不过二婶还是要劝劝二妹,这个婚事她并不满意。”

    “这件事由不得她。”乔氏沉声道,“我先带她回去,过两年我就送她上京,到时候一定让她顺顺利利的出嫁!”

    幼清真没有打算强求乔氏和方怀心的意思,当然,若是方怀心真的嫁给杨懋,对于他们来说是好事,杨维思这个人太油滑就是根墙头草,她想用这份姻亲牵着他,将来若有事,他背后倒戈时也会有所顾虑。

    不过,若没有这份牵制也无所谓,宋弈总有办法的。

    所以,她才任由乔氏和方怀心抉择。

    乔氏的意思很明显,所以,她颔首道:“那二婶两年后就将她送来!”

    乔氏感激的看着幼清,她以为幼清一回来就会将他们全部撵出去,尤其在方兆临说了那一番话之后,可是幼清没有,她还能心平气和的她们说话,这已经非常出乎她的意料,所以乔氏感激,她点着头道:“好,那我不打扰你了,东西收拾好了,我们下午就走!”

    “我让路大勇送你们。”幼清点点头,送乔氏出去,下午,乔氏让人将依旧在牡丹阁厮混的方明奚找回来,方明奚听说汪氏死了,顿时打闹了起来,方兆临一巴掌扇的他晕懵了半天,耳朵里嗡嗡的响就听到方兆临道,“考什么,给我滚回去!”

    方明奚跑了出去在牡丹阁和蔡彰见了一面,下午竟然就老老实实的回来收拾东西,随着家人一起走了。

    城门口熙熙攘攘,方家一共五辆马车,前三辆坐的是人,后一辆要去法华寺接汪氏,方怀心掀着帘子泪眼朦胧的看着人来人往的城门,哭着道“娘,我不想走!”

    “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吗,我们只有走,等大家忘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再来成亲就不会有人笑话你了。”乔氏叹了口气道,“不是娘狠心要逼着你嫁杨懋,而是你心在除了这门婚事,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方怀心红着眼睛扑在乔氏怀里:“娘……”委屈的大哭起来,方明奚在一边喝道,“哭什么哭,丧气!”

    乔氏厌恶的撇了眼方明奚,轻哄着女儿。

    前面一辆车中,方兆临盘腿坐着闭着眼睛,面上一片死气沉沉的,方怀朝给他添茶,低声道:“祖父,早知道如此,当初我们不应该来京城的。”他叹了口气,道,“来了也成,却不该四处树敌。打断骨头连着筋,大伯他总归是您的孩子。”

    方兆临猛然睁开眼睛来,想像从前那样反驳一句,可是话到嘴边他又忍了下去,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

    方兆临又重新闭上眼睛。

    幼清站在门口,望着方家的马车静悄悄的出门,她蹙眉看向江淮,道:“二叔去和蔡彰说了什么。”

    “蔡五爷在做私盐的买卖,老安已经发现了好几次,这一回估摸着是拉方二老爷入伙。若非如此,方二老爷肯定不愿意回去。”江淮说着一顿,问道,“要不要老安警告他一下。”

    幼清点点头,道:“盯着他一点,但凡他掺和到蔡彰的私盐事中去,就不要留他!”留着就是祸患,她可没心思再给临安方氏收拾烂摊子,至于蔡彰宋弈既然不管,就一定有他的理由,她只当做不知道。

    幼清说完就去看方明晖,用了封神医的药,他的伤已经结痂了,只是依旧疼的厉害,幼清陪着他在床前下棋,封子寒自外头跑了进来,笑着道:“有什么好玩的,也不带我玩。”

    “知道了,知道了。”幼清将位置让给封子寒,笑着道,“您来下,我观棋不语成不。”

    封子寒就露出个算你识相的表情来,他落了棋忽然想起什么来,看着幼清道:“听说大殿下一家子的船在运河上沉了?”

    这件事幼清已经知道了,也猜到了会是谁做的,她点头道:“是,连尸首都处理干净了,一点痕迹都没有留。”

    “这人可比你们办事麻利。”封子寒嗅了嗅鼻子,打了个喷嚏,又笑了起来,道,“不过你那祖”父一家子走了,家里可真是安静多了!”

    幼清失笑,方明晖也无奈的摇了摇头。

    “太太。”辛夷笑着过来,道,“二姨太太来了!”

    薛思琪来了啊,幼清笑着和方明晖以及封子寒道:“我去见二姐!”就提着裙子出了门,等她进暖阁时,薛思琪已经脱了鞋子盘腿坐在她的炕上,笑眯眯的拿着点心在吃,幼清笑着道:“二姐早上没用早膳?”

    “用了啊。”薛思琪笑着道,“不过在你这里舒服,我边吃边等你,自在的很。”

    幼清失笑,和薛思琪面对面坐下来,薛思琪挑眉道:“外祖母一死,他们都消停回去了吧?”

    “嗯,才走一会儿。”幼清将点心往薛思琪身边推了推,薛思琪就冷笑着道,“算来算去自作聪明,这朝中能站的住脚的混的好,谁没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等着她去钻空子,就是来找死的。”

    “是,是。”幼清笑了起来,问道,“你来就是来确认他们走了没有的?”

    薛思琪摆着手:“她们走不走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才懒得管他们的事呢。我就是在家无聊,昨儿去大姐家的,今儿就到你这里来了!”又道,“我和你说件事……”

    幼清点点头,露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相公说过几日要带我回保定。”薛思琪将电信丢在桌子上擦了擦手,无奈的道,“我一想到保定廖氏那么多人,我就头疼,到时候人记都记不清。”

    幼清掩面而笑,眼眸明亮的道:“你要记着别人做什么,你不要忘了你可是兵部尚书正二品大员薛大人的嫡次女,这个身份往廖家门口一站,就算他们再清高,也不敢小看你!”

    “得了!”薛思琪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难不成我还能将薛老爷子挤走坐主位上。若不能这样,我还不是得见着谁都得行个礼弯个腰。”

    幼清知道薛思琪的难处,她这样的身份在廖氏很尴尬,做的好了人家说你是应该,做的不好了,他们就说轻蔑的说薛家虽是高门又如何,养的女儿也不过如此云云……

    更何况,薛思琪又向来是受不得委屈,吃不了亏的人。

    “不管怎么说,你该行的礼还是要行,也不必求着谁刻意摆底姿态。”幼清说着微顿,笑着道,“你只要盯着家中几个长辈讨好就好了,至于平辈或者小辈,不交恶是底线,其它的,就都不重要!”

    “你这话说的有道理。”薛思琪笑眯眯的道,“我回去琢磨琢磨。”又舒服的躺了下来,转头看着幼清,咕哝道,“你不知道,我这日子过的可受罪了。”

    幼清也和她并排躺了下来,问道:“怎么了?你和廖大人是东风压倒西风了,还是西风压倒了东风?”

    “谁都没有压着谁。”薛思琪吐了口气,道,“我们每个三天会在一起睡一个晚上,其它的时间,就分开两个房间睡,要不然我受不了他,他也受不了我。”

    幼清愕然,惊讶的道:“这样……也行?”

    “有什么不行的。”薛思琪道,“总比大半夜的为了点破事吵起来的好,有一回他闻到了我衣领上有点胭脂味儿,就非说我脸没有洗干净,逼着我去洗澡换衣裳。你说,这大半夜的我睡的正舒服呢,硬是被他拖起来去洗澡,我气不气。”

    “然后呢。”幼清忍着笑看着薛思琪,薛思琪就黑了脸,回道,“我把水泼他脸上,将他赶出去了,说要是他嫌弃我,就滚一边睡去,反正我不会半夜爬起来去洗澡!”

    幼清终于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指着薛思琪道:“你和姐夫可真是太有趣了。”

    “一点都不好笑。”薛思琪白了幼清一眼,道,“要是换做你,说不定天天来和我诉苦。”

    幼清还是忍不住笑。

    “人家和你说正事呢,你就知道笑话我。”薛思琪哼了一声,用脚踢了踢幼清,幼清点着头,道,“好,好,我知道了我不笑了,行吧。”

    薛思琪这才满意。

    “对了。”薛思琪坐起来,拉着幼清的手,问道,“听说宫里的倪贵妃去世了,是真的吗?”

    幼清神色一淡,点点头道:“听说昨天已经下葬了!”

    “真是可怜。”薛思琪叹了口气,“别人以为宫中的生活锦衣玉食,却不曾想过那些所谓的锦衣玉食都是用自由来交换的,比起外面饥寒交迫却拥有自由的人来说,她们更加可怜。”

    是吗,他们更加可怜吗?幼清却觉得每个人的追求不同,心态不同,可怜不可怜其实和环境无关,最重要的,是处在那个环境的那个人的心态和视角。

    无论悲喜,感受都是自心里衍生的。

    “宋大人呢,在西苑吗?”薛思琪百无聊赖的,幼清点了点头,道,“圣上的丹药出炉了,昨晚让人试用的,似乎效果很好,吃了后面红耳热,脚步轻盈宛若凌空一般,圣上很高兴,让张茂省再炼!”

    “唉。”薛思琪叹气,“我听夫君说,圣上每开一次丹炉,就等于往里头砸几万两白银下去,这一个月开个几次,谁能受的了!”

    幼清没有说话。

    宋弈与钱宁正在宋弈的值宿的房间里说话,钱宁挑眉道:“你属下送来的药太神奇了,你再送杂家两颗吧。”

    “只有两颗。”宋弈无奈的道,“一颗给了你,另一颗在封神医手中,他正在剖析配料,若他做成了,届时一定再送你。”

    钱宁一愣,不相信的道:“果真只有两颗?”

    “是!”宋弈点点头,道,“封神医自年初就开始种植草药,现在药方上的药都备齐全了,不知道的,只是入药的顺序。但按着顺序试总有成功的一日。”

    钱宁总算知道了,赵承煜劳心劳力的将元氏打下来,却是为了宋弈办了件大事,让他找到了元氏的传家之宝,不死神药!

    若非亲生经历,他也觉得不可思议。

    哪有人被埋在地上一天一夜还能完好无损的醒过来,他当时吃的时候还真不知道会有这样的功效,只以为他假死个一会儿,宋弈的属下会来救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睁开眼睛时,人是在棺材里。

    “那杂家就等你好消息了。”钱宁不再纠缠,说起倪贵妃的事情来,“你没有去送送。”

    宋弈就审视的看着他,钱宁一愣,随即呵呵笑道:“杂家说胡话了,前儿你们才被怀疑,现在可不能上赶着趟浑水。”

    宋弈不置可否。

    钱宁辞了宋弈,立刻回了东厂,吩咐属下道:“今晚你们去倪贵妃的墓前守着,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擅自行动,回来告诉我就成了。”他得握个宋弈的把柄在手里才安全,要不然,那宋弈精的跟狐狸似的,说不定那天他就栽了。

    一个晚上,一点收获都没有,钱宁觉得奇怪,自言自语道:“难道倪贵妃真的死了?”他又看着属下,问道,“棺材里确认过了?”

    属下点了点头。

    如果现在还不挖出来,那就真的没救了。

    “难道是杂家想多了?”钱宁摸了摸鼻子,挥手让属下退下,想了想,道,“也对,留着倪贵妃早晚是个祸患。”他收了心思就不再想,笑眯眯的换了衣裳去了万寿宫,常公公守在外面,钱宁朝他挑了挑眉,进了门。

    常公公心里直打鼓,没有底。

    这种情绪他没持续几天,就被人告发他偷圣上的药拿出去卖,圣上知道后大怒,将常公公赶去了浣衣局,常公公百口莫辩灰溜溜的去了,带浣衣局待了不过三个月就病死了,这是后话。

    常公公被挤走,钱宁心气终于顺了,不管见着谁都笑呵呵的。

    幼清迎着宋弈进门,服侍他换了朝服,宋弈问道:“岳父的伤势好些了吗?”

    “好多了,父亲说长新肉出来了,大约再养个半个月就没事了。”幼清和宋弈一起出了卧室,宋弈拍了拍她的手,道,“冬天伤难愈合,多养养以免成了旧伤。”

    幼清点点头,宋弈看到堆着一炕的衣服鞋袜,冬天的衣衫,夏天的衣衫,接是方明晖的,他笑着道:“都收拾出来了?”

    “嗯。”幼清点点头,垂了眼帘道,“还有些没有准备齐全!”

    宋弈就揉了揉她的头,道:“路大勇和戴望舒如何了,这一趟出去也是共患难的,他们怎么想的,你问过没有?”

    “还没有。”幼清低声道,“我看路大哥好像对戴望舒没什么表示,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

    “还有十来日才过年呢。”宋弈含笑道,“随他们去吧,若是不成再说不成的话。”牵着幼清起来,“我们一起去看看岳父。”

    幼清点点头由宋弈牵着去看望方明晖。

    两人在院子门口碰到了正要出门的路大勇,幼清问道:“要用膳了,你这是要出去吗?”

    “小人想连夜回一趟庄子,当时走的急许多东西都没有收拾,这一走又是一个多月,小人想回去看看,趁着年前也拾掇一下。明天下午就回来。”路大勇摸了摸脖子,惦记着他庄子里的庄稼和牲口。

    “那你多穿一点衣服,夜里骑马特别冷。”幼清凝眉道,“早点回来,没几天就要过年了。”

    路大勇点点头,回房收拾了几件衣服,去马房牵了马连夜出了城门,半夜到的庄子里,一个多月没在家里,虽托了邻居照看,可家里还是落了薄薄一层灰,冷飕飕的仿佛四处都灌着风一般。

    他叹了口气,手脚麻利的清扫了一遍,因为明天要走,就不大算烧炕,将衣服收拾好,牲口抓了放车里准备明天一起带回去,正好过年可以用,等他忙活玩天已经大亮,他又去田里转了一圈,才在河边洗了个脸走了回来!

    “回来了。”戴望舒端着粥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着两双筷子,“饿了吧,快吃早饭。”

    她穿着件藤紫色绣粉月季的短袄,下头是条薄薄的墨黑的棉裤,挽着半月髻,别了一支木簪子一支玉簪子,未施粉黛甚至连多余的首饰都没有,看上去很爽利,却也少了一分女子的柔美。

    路大勇揉了揉眼睛,确认眼前的人真的是戴望舒,他才反应过来,大步进去奇怪的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我下午就回去,你何必跟过来?”

    “我和夫人说了,咱们可以在这里住到腊月二十。”戴望舒指了指桌上的特腾腾的粥,“所以,你还可以待个五六天!”

    路大勇不明所以,看着戴望舒,问道:“我还要回去照顾老爷。”又想到什么,“你一起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你昨晚不告而别,我出来找找罢了。”戴望舒低头拨弄着粥,面色淡然!

    找一找,就找到了怀柔来了?这……这找的也太远了点,路大勇咳嗽了一声,不打算察究这个问题,而是道:“住个五六天就算了,你若是想在这里清静清静,我就帮你收拾一下,重新把炕烧了,要不然会冷!”

    “废话什么。”戴望舒眼睛一瞪,看着路大勇,“我和夫人说过了,我们要在这里住五天!”

    路大勇愕然,诧异的看着她。

    “我衣服好看吗?”戴望舒指了指身上颜色艳丽的短袄,挑眉看他,路大勇跟不上她的思路,木楞愣的点了点头,道,“好……好看。”戴望舒很少穿的花枝招展。

    戴望舒脸色微霁,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道:“过完年,我们成亲!”

    “啊?”路大勇抓则筷子,方才的惊讶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就被戴望舒后面的话惊着,“成亲?我们?”

    戴望舒瞪眼,道:“不然呢。”又道,“你不愿意?”

    路大勇点点头,又摇摇头:“这个……戴姑娘,我……”他都这么大年纪了,戴望舒还很年轻,他虽觉得戴望舒好,却从来没有往那方面去想,所以现在听她说出来,就露出吃惊的表情来。

    “你不愿意?”戴望舒放了筷子,盯着路大勇,“你不喜欢我?”

    这倒不是,路大勇摇摇头,道:“我挺喜欢你的,但是……”但是和男女之情又不同。

    “那不就成了。”戴望舒一把抓着路大勇的手,道,“我决定嫁给你了,你要不是不喜欢我,不是嫌弃我,那就和我成亲!”

    路大勇看着被戴望舒抓着的手,心里止不住的砰砰跳了起来。

    戴望舒心其实也是若鼓锤似的,但是她面上却半点不露。路大勇在想什么,她非常的清楚,就是因为清楚她才会这样主动,因为她要不没脸没皮先走这一步,路大勇永远都不会想到这些!

    所以,就算被他耻笑看不起,今天这事儿她戴望舒做的也不后悔。

    “戴姑娘!”路大勇腾的一下站起来,“不行,我不能耽误你,你知道我早年已经成过……”

    戴望舒一拍桌子,喝道:“婆婆妈妈的,你就说你愿意不愿意!”

    路大勇一转身,进了房里!

    戴望舒跟着进去,环臂抱胸站在门口,盯着路大勇,路大勇坐在炕上神色认真,甚至透着一丝凝重,戴望舒走过去,低头看他柔声问道:“你若是不喜欢我,那我现在就走,以后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若是喜欢我,就点头,咱们过年就成亲。”

    路大勇抬起头来看着戴望舒,她五官娇小清秀,皮肤白皙柔嫩,处处显示着她还是个小姑娘,他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望着自己跛掉的腿……她值得找到更好的,江淮也好,方徊也好,谁都比他强无数倍!

    路大勇收回目光摇了摇头……只摇了一般,戴望舒眼角蓦地就红了,她二话不说淬不及防的将路大勇扑倒在炕上,生疏且粗暴的一下子咬在他的唇上。

    路大勇本能的反应手变为掌朝戴望舒拍去,却下刻生生的收住。

    房间里静悄悄的。

    戴望舒压着路大勇,清秀小巧的贝齿咬着路大勇的嘴唇,一双眼睛瞪着他的眼睛,路大勇愕然,忘记了反应,鼻尖皆是戴望舒的气息。

    “现在呢。”戴望舒松了口,却依旧趴在路大勇的身上,“现在你还娶不娶?不娶我就开始脱衣服!”

    路大勇看看戴望舒的红唇,又看看她柔软的压在自己身上的身体,他的脸腾的一下烧了起来:“那个……戴姑娘……”

    “被这个那个的。”戴望舒手就搭在脖子上,“你要不然就一口拒绝我,要不然我就开始脱衣服,你看着办吧。”

    路大勇绝对相信戴望舒能做的出来。

    他觉得他应该拒绝,也应该拒绝,可是那些话在嘴边不停的打着转,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他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觉,有欣喜,有悸动,有期盼却也有不安,自卑甚至亏欠……

    戴望舒解开了一粒扣子,路大勇脑子就轰的一声,什么都思考不了,模模糊糊的道:“娶……我娶!”

    “真的?不后悔?”戴望舒停了动作,看着路大勇。

    路大勇点了点头:“不后悔。”

    戴望舒就满意的笑了起来,路大勇才发现,她笑起来嘴角竟然还有个酒窝,非常的甜美,像春日里盛开的蔷薇花,清秀美丽。

    一点都不像她平时板着脸难以亲近的样子。

    第二日,宋弈下衙很早,幼清站在门口望着他,低声道:“你和爹爹去好了,我不想去!”话落,转身进了暖阁。

    “去看看吧。”宋弈牵着她的手,道,“等过年他们一走,就很难再见到了。”

    幼清抬眸看他,蹙着眉头想了许久,点了点头道:“你和爹爹说话,我就过去看看。”

    宋弈失笑,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知道了,你要不愿意,我们谁也不敢强迫你的。”

    幼清叹了口气,回房换了身衣裳,和宋弈一起去扶着方明晖出来,他的伤不能久坐也不能走动太久,所以幼清安排了轿子,方明晖时而站在里头,时儿坐一坐,三个人一会儿就到了望月楼!

    楼里依旧灯火通明,前堂热闹沸腾丝竹声声,他们则从后院的角门进去,穿过影壁就进了一间独立的院子,院子里点着灯,非常的安静,方明晖从轿子出来,扶着幼清的手就开始轻微的抖了起来,宋弈做了请的手势,随即合着的门自里面打开,方明晖和幼清两人进了门。

    厅堂里,烛光暖黄,粉白的墙上映着一道倩丽的身影,有个女子,正红着眼睛泪眼朦胧的望着他们。

217 团聚

    幼清看到了她,倪贵妃。

    她穿着一件银红色滚金边的褙子,配着一条湖绿色马面裙,长长的头发编了许多细细的小辫子再一股脑的绑在脑后,用五颜六色的头绳拴着,她是清丽的鹅蛋脸,脸上没了初次见面时那些骇人的红斑,皮肤白皙红润,长眉如虹斜入鬓角,一双眼睛澄澈的宛若溪水,鼻梁高挺,唇瓣涂了口脂宛若烈焰一般炙热耀眼。

    幼清倒吸了口气,这才是倪贵妃的真实的容貌。

    和她的妩媚艳丽不同,倪贵妃是热情清纯的美,让她眼前不由自主浮现出一个画面来,一位身形窈窕容貌秀丽的少女,欢笑着扬着扬鞭在马背上唱歌的样子,是无忧无虑的美好,是不染尘埃的空灵。

    而她的容貌和倪贵妃相比,便像是落了世俗一般,顿时少了光泽。

    父亲说她像倪贵妃,是有点像,但像的并非是容貌,而是身上那一种与生俱来的宛若火焰般的光芒,她曾经为此苦恼过,觉得太过显目,如今再看倪贵妃,却觉得一切都那么的和谐,仿佛她天生就是这样引人注目!

    幼清收回视线,朝方明晖看去,方明晖的眼角通红,眼泪蓄积在眼眶中,与倪贵妃对视,眸中是久离的思念和爱慕,他激动的喊道:“娜云!”

    “方郎。”倪贵妃用帕子捂着脸,哭了起来,方明晖快走了几步,站在倪贵妃面前,想要去拉她的手,却又犹豫的收了回来,“你的伤势如何了?”

    倪贵妃抬起头来,眼泪簌簌的落,望着他摇头道:“我没事,一点事都没有。”又看着方明晖,“你的伤势怎么样,好了吗?”

    “我也没事。”方明晖盯着她的脸,想要去触碰,却还是打消了念头,“你的脸……”

    倪贵妃摸着自己的脸摇头道:“我的脸没事,那些红点是我用的药,一旦不用了就消了。”她好像怕方明晖不相信似的,道,“你摸摸看,我没有骗你。”说着,抓着方明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触手依旧和十五年前一样,方明晖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他有许多许多的话要和她说,一时间竟无从说起,“妮儿!”方明晖回头向幼清招手,“妮儿,来,快喊娘!”

    幼清看看方明晖,又看看倪贵妃,转头去看着走进来关了门站在门边的宋弈!

    宋弈走过来,站在幼清身边,鼓励似的和她点点头。

    幼清有些茫然,她不知道要怎么办,也喊不出口,缺席了十五年的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那一声娘,她早忘了怎么说。

    “不急,不急!”倪贵妃擦着眼泪,疼爱欣喜的看着幼清,“妮儿不喊没关系,我叫娜云,尔绵那云,你喊我娜云也可以。”

    幼清当然不会直呼她的名讳,所以没有吱声。

    方明晖轻轻的喊了一声:“妮儿!”眼中满是心疼,他理解幼清的心情,也不想强迫她,便点着头道,“好,好,随妮儿的意思,她不想喊就不喊!”

    幼清垂着眼帘,沉默了一刻,走过去朝倪贵妃福了福:“您……您好!”

    倪贵妃眼睛一红,点着头道:“好,好!”

    方明晖去看她,倪贵妃和他几不可闻的摇了摇头,方明晖明白了她的意思,便不再说什么。

    “都坐吧。”宋弈笑着走过去,“岳父的伤还未好,我让人抬了软榻来,一会儿您躺着说话,不会伤着。”他话落,门口就看到方徊和阿古抬了个软榻进来,两人目不斜视的放好了软榻,又重新出了门。

    “爹爹,我扶您去躺着吧。”幼清扶着方明晖,方明晖也不逞强,他站久了确实不行,便由着幼清扶着去侧躺在软榻上,倪贵妃则进房拿了条毯子出来盖在方明晖的身上,柔声道,“有些冷,你别受凉了。”

    “谢谢!”方明晖视线始终没离开她,两人对视,四目中皆是绵绵情意。

    幼清则垂着手走开,在方明晖和倪贵妃的对面坐了下来,宋弈看着轻叹了口气,坐在了幼清身边。

    这样一来,就显得有些过于泾渭分明了。

    “妮儿!”方明晖心疼的无以复加,幼清嗯了一声,道,“怎么了?”

    方明晖摇摇头。

    气氛便显得有些尴尬。

    “路上的行程我已经安排好了。”宋弈微笑着道,“让阿古送你们走,宣同出关,到时候会有人来接应你们,不过阴山一带你们暂时不要去,以免被人认出来。”

    倪贵妃眼前一亮,感激的看着宋弈,道:“九歌,谢谢你,这么多年要不是你暗中帮助我,我肯定早就死了。不可能见到他们父女,更不可能有机会重回关外。”

    “您太客气了。”宋弈侧目看了眼幼清,笑道,“我们都是一家人,更何况,您和我母亲也是好友,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

    说到宋弈的母亲,倪贵妃便红了眼睛,低声叹道:“我和她从来没有想到,彼此的命运会这么坎坷,她那么早就去世了,而我……却也形同行尸走肉。”她话落,方明晖心疼的安慰道,“都过去了,你要向前看。”

    倪贵妃点点头,破涕笑道:“是,往前看,有你,有妮儿还有九歌,就算再让我受十年的苦,我也愿意!”

    幼清始终没有再开口,她垂着头望着手中的茶盅,青叶浮在水面悠悠动着,她用杯盖轻轻一拨便沉了下去,过了一刻又浮了上来,她又轻轻一拨……

    “妮儿。”方明晖喊了几声,幼清才后知后觉的抬起头来,不解的看着他,“爹爹,怎么了?”

    方明晖心头叹气,道:“阿古来问,你晚上想吃什么菜?”

    “哦。”幼清点点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阿古站在了门口,她恍惚道,“我不饿,你们吃就好了!”话落,她放了茶盅,笑着站起来,道,“我一直想和阿古学学怎么烧牛肉,今晚阿古教教我可好。”

    阿古一愣,朝宋弈看去。

    宋弈无奈的笑着点点头,也跟着幼清站起来,和方明晖以及倪贵妃道:“那我陪幼清一起去厨房吧!”便过去,牵了幼清的手。

    幼清也不看宋弈,垂着眼帘和方明晖道:“爹爹,我一会儿就回来。”就先阿古一步拉着宋弈出了门,宋弈回头去看方方明晖和倪素云,两人眼中都蓄着愧疚和无奈,宋弈朝两人露出个放心有他的眼神,跟着幼清一起出去。

    阿古行了礼关了门出去。

    幼清走在前头,垂着头望着脚尖,也不辨方向没方向的走着,宋弈也不喊她,朝阿古打了个手势,阿古退了下去。

    幼清在院子里没头没脑的转了好几圈,两个人都不说话,过了许久宋弈怕她累了,才拉着她停了下来:“幼清!”他捧起她的脸,才赫然发现她的脸上满是眼泪,宋弈心一下揪了起来,弯腰和她对视,用手指轻轻擦着她脸上的泪,柔声道,“幼清,你要是不愿意待在这里,我陪你回家好不好?!”

    幼清摇摇头,哽咽着道:“我要走,爹爹会伤心的。”

    “不会。”宋弈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柔柔的拍着,安抚着,“岳父会理解的,他们都会理解的。我们没有人想要委屈你,你只管按着自己的心思做就好了。”

    幼清抱着宋弈的腰,埋在他怀里轻轻的哭着,哽咽着模糊不清的道:“我十五年没有喊过娘,一开始我以为她死了,后来渐渐大了我知道她很可能还活着……我虽恨但也有期待,却没有想到,她不但没有死竟然还是贵妃……你知道我的感觉吗,那种恶心,我恨不得从来没有来过这世上?这也就罢了,我只当她是个自私自利风流无情的女人,可是我的想法刚立定,你们又告诉我,她什么都不知道,是最无辜的那个人……今天我看到了她,她那么单纯,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我心里很复杂,复杂到我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我知道,我知道。”宋弈轻轻柔柔的哄着,“我理解你的心情,不但是我,岳父也会明白,我们没有人强迫你,即便你不喊娘,不认她,也不会有人怪责你的。”

    幼清抽噎着,无所适从。

    “乖!”宋弈拿帕子给她擦着眼泪,“不哭了!”

    幼清点点头,从宋弈手中接过帕子自己抹着眼泪,宋弈叹了口气拉着她在院中的石墩上坐了下来,石墩很凉宋弈便牵着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轻轻柔柔的道:“其实,我觉得你想的太复杂了。”

    幼清挑眉看他,道:“这事本来就复杂,怎么是我想的!”

    “嗯。事情本身很复杂,可是,你的娘,她并不复杂!”宋弈望着她,幽暗的光线下,他只能看得到她明亮的双眸,“她是生育你的母亲,是疼爱你的母亲,是你父亲深爱的女子……这些就足够了,其它的,都不重要!哪些事是另外一些事,是仇怨也好,是无奈也罢,我们不能忘,但不得不说,这些仇怨和无奈与你和她之间的关系是毫无瓜葛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幼清当然明白,宋弈是想告诉她,方明晖,倪贵妃,还有她,是一家人。这层关系和致使他们如何成为一家人的外力因由并不相干!

    家人,是彼此相互照拂爱着对方的,是纯粹的!

    “可是……”幼清什么都懂,但看着倪贵妃,想着她是“倪贵妃”她这一声娘,怎么也喊不出口。

    宋弈微微一笑,道:“她不姓倪!”微微一顿,又道,“这个姓是当初她在恭王府时,恭王为表示对她的重视和喜爱,让她随了恭王妃的姓……她的本名你刚刚听到了。以前这世上就没有倪贵妃这个人,以后就更加没有了,你只要记得她叫尔绵娜云,记得她是你的母亲,这些就足够了。”

    “宋九歌!”幼清抱着宋弈,伏在他的肩膀上,道,“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却什么都没有为你做!”

    宋弈轻轻一笑,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怎么没有,你在我身边,这已经是你为我做的最好的事了。”

    “油嘴滑舌。”幼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泪眼朦胧的看着他,道,“谢谢!”没有宋弈,爹爹不会这么顺利的回来,没有宋弈,他们一家不会团聚,没有宋弈,她也没有资格在这里伤春悲秋拉着他撒娇,这些都是他给她的!

    “嗯?”宋弈扬眉,微笑道,“心情好些了?释然了?”

    幼清摇摇头,回道:“没有。”又笑道,“但我可以装作释然了。”

    宋弈无奈的笑,她知道幼清对倪贵妃的看法和抵触不是一时一刻就能化解的,十五年的心结,只有通过时间让她慢慢化解……

    或者,等她自己也成为母亲了,也就不医而自愈了。

    想到这里,宋弈微微一笑,眼眸明亮的宛若星子。

    幼清挑眉,道:“你笑什么?”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是不是眼睛肿的很难看。”

    “怎么会难看。”宋弈微笑道,“不管你怎么样,都是美的。”

    幼清捶了捶他,哼了一声,又想起什么来,道:“我说要和阿古学做牛肉的,一会儿要是没有去爹爹会起疑心,也会难过的。”

    “嗯。我陪你去吧。让他们在房里说说话!”宋弈抱着幼清起来,牵着她的手往厨房去,幼清跟在他后面,脚在被冻的硬硬的枯枝上,发出咯吱咯吱清脆的响声。

    方明晖和尔绵娜云静静的依在一起坐着,方明晖目光黏在她的面上,摸了摸她的脸柔声道:“你怎么想到将自己的脸弄花?”

    “我知道我一走,你肯定会来京城找我的。你带着妮儿,她一天天长大,我怕她会和我太像,而让人疑心,所以便弄花了自己的脸。”她说着叹了口气,道,“还好她不像我!”

    “怎么不像,我每次看见她都会想到你。”方明晖望着尔绵娜云,“她的眉眼和气质像极了你。”

    尔绵娜云微笑,其实幼清并不像她,若说像她倒觉得像极了她的母亲,尤其那双凤眼……不过,母亲的样子她也已经模糊了,如今想起来,只有淡淡的模糊的影子。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方明晖紧张的看着她,“我回来时怎么也找不到你,若非有人看见你被人带走,我可能这一生都想不到你的身份竟然是……”

    尔绵娜云无奈的笑,靠在方明晖的肩头,道:“我也没有想到。”她唏嘘的道,“我只记得我的名字,记得我儿时的事情,至于何时进宫,认识了哪些人,又为什么出来到的临安,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这些她在唯一一次给方明晖的信中已经说了,她又道:“那些人冲进来,让我摘了面纱,拿着画像比了比,还问我的名字,审我是不是倪贵妃,我根本没有想到,说了他们也不相信。问了几句,就堵了我的嘴将我带走了,我怕你找不到我,可又不敢告诉他们你的存在,所以就不敢反抗跟着他们走了。”她愧疚的看着方明晖,“是我连累你了,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事。”

    “这不怪你。”方明晖叹道,“只是苦了妮儿。”

    尔绵娜云叹了口气,沉默了一刻,问道:“我既然是恭王送进宫里的,那么恭王应该知道吧?还有皇后,她肯定也知道的,她这回肯帮我们,说不定也愿意告诉我们以前的事情呢。”

    “这些事不能去问如何人,九歌已经派人去查了。”方明晖蹙眉道,“现在无法料定将你送出宫,令你失忆的人到底是什么目的,但我们一定要找到他,不除此人,终有一日会成为祸患。”

    尔绵娜云点点头,蹙眉道:“九歌和我说了一些。如果可以,我想去沂州看看,既然我在恭王府住了许久,对那边说不定有记忆呢。”只要她能恢复记忆,就一切明朗了。

    “不可以。”方明晖立刻否定了,“你现在哪里都不能去。尤其是沂州,要是被恭王府的人看见,他们是不可能替我们隐瞒的,到时候你会更加的危险。”

    尔绵娜云想了想点点头,道:“我知道了,那我听你的,哪里也不去。”

    “嗯。”方明晖理了理她的鬓角,叹道,“你变了好多!”以前的她热情,开朗,却又温柔似水,现在的尔绵娜云显得沉默和稳重,却少了那一份从前的朝气。

    尔绵娜云笑了起来,牙齿细白笑容明艳:“你不知道,我刚进宫的时候什么人都不认识,整天被关在一个院子里,来来往往的女子都跟疯子似的盯着我,我害怕的不得了,也不敢轻易开口说话,直到后来瑾瑜姑娘进来,我和她一见如故关系很亲近。也正是因为她,我才了解了宫中的情形,才知道了许多不知道的事,也决定了将容颜毁了,以防万一……只是可惜,她生下孩子后没几天就去世了……其后修儿陪着我,一直到九歌的出现,我的日子才渐渐有了期盼,要不然,我真的以为我会在里面待一辈子,直到死你都不知道我在哪里,到死,我也见不到你见不到妮儿了。”

    “上天眷顾我们。”方明晖抱着尔绵娜云,“以后我们都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尔绵娜云点着头,泪眼朦胧的道:“方郎,不管我们相遇有巧合还是阴谋,我都不后悔遇到你。”

    “是!”方明晖很肯定的点点头,怜爱的看着她,“谢谢,谢谢你给了我妮儿,也谢谢上天安排我遇见你。”

    两人相拥着,却都落着泪,尔绵娜云想了想低声道:“我们要去关外的事情你和妮儿说了吗?她同意不同意?”

    “妮儿很懂事。”方明晖叹了口气,如果可以他们都不想离开幼清,但是他们不能留在这里,不能再拖累幼清,只有离开,走的远远的,才能确保大家的安全,“她一时不能释怀,你不要介意,在她心里还是在乎你这个母亲的。”

    尔绵娜云点着头,微笑道:“能看到她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她认不认我都没有关系,顺着她想心意去,不要勉强她。”

    “只是,委屈你了。”方明晖无奈,但是幼清不改口,他也真的不想为难幼清。

    尔绵娜云摇摇头。

    房门别人敲了敲,尔绵娜云去开门,幼清和宋弈以及阿古提着食盒进来,她笑着道:“快进来,外面冷!”

    宋弈颔首率新进了门将食盒摆在桌上,微笑着道:“今天的菜是幼清做的,岳父,岳母尝一尝!”

    “真的吗。”尔绵娜云高兴的看着幼清,“我们妮儿会做饭啊。”她走过去等不及似的开了食盒,就看到里头烧的清清爽爽的几个菜,她顿时笑着道,“那我可等不及要吃饭了。”

    幼清笑笑将手里的饭菜摆在上桌,又给盛了四万饭,过去和尔绵娜云一起扶着方明晖起来。

    “我垫了厚厚的褥子,你坐着应该会舒服一些。”尔绵娜云笑看着方明晖,道,“不尅有喝酒,喝酒的对伤势不好。”

    方明晖点着头,在椅子上坐下来。

    幼清和宋弈则坐在了对面,桌子上是四菜一汤,都是家常菜,清清淡淡的,尔绵娜云拿着筷子开心的道:“我要尝尝妮儿的手艺。”她在乾西这么多年,从将米饭烧糊到后来自己种菜,不知碰了多少的壁,所以,她知道幼清能将菜烧的这么好,便就能想象得到,这么多年她的生活是怎么过的。

    若非不是她,幼清不会有没有母亲的童年,尔绵娜云夹着一根冬笋放在嘴里,咀嚼着脆脆的甜到心里也苦到了心里:“真好吃,我们妮儿真厉害。”

    “是吗。”方明晖也高兴的拿了筷子吃了一块,笑着道,“嗯,不错。”又和尔绵娜云道,“妮儿烧菜一直很好吃,她当时在福建时,九岁的时候就跟着贺娘一起下厨了,非常的能干。妮儿的针线活做的也非常的好,我身上穿的衣裳都是她做的。”

    “真的吗。”尔绵娜云牵了方明晖的袖子,仔细打量着,惊奇又骄傲的道,“嗯。手艺真好。比我好多了。”

    宋弈轻轻笑着附和着,幼清则默默的喝着汤,视线落在碗里。

    尔绵娜云四个菜一一尝过了,赞不绝口,和方明回道:“这些菜都很难做的,妮儿能做好,真是能干!”她又看了眼幼清,点了点头,便端了碗很认真的拨着饭米粒,方明晖亦是,眉眼上都是故作轻松和笑容,讨好着表现着哄着幼清。

    “好了。”幼清放了碗,“你们不用夸我了。”幼清叹了口气,“让别人知道你们这么夸自己孩子,会笑话的!”

    方明晖和尔绵娜云闻言一愣,对视一眼,双双红了眼睛,幼清虽依旧没有喊她,却委婉的承认了她是尔绵娜云的女儿!

    “你本来就很优秀。”方明晖笑了起来,放了碗,道,“即便是别人听到了,也不会笑话的。”话落,像以前那样,摸了摸幼清的头!

    幼清抿唇朝方明晖皱了皱鼻子,笑着道:“爹爹快吃饭吧,都凉了!”

    “好,好!”方明晖收回手,幼清又看着尔绵娜云,低声道,“娘……吃饭吧!”

    “妮儿!”啪的一声,尔绵娜云手中的碗掉到了地上,她腾的一下站起来,不敢置信的看着幼清,道,“你……你愿意喊我了吗?”

    幼清就将她面前没有动过的饭重新摆在对面,点着头道:“都是事实,我认不认都改变不了。”

    “妮儿。”尔绵娜云过去,一把将幼清搂在怀里,“是娘错了,都是娘的错!”

    幼清的鼻尖,是尔绵娜云身上淡淡的清雅的香味,既熟悉却又陌生,前一世她盼了十五年……就想着有这样一个拥抱,闻着独属于母亲的香味,靠在母亲温暖的怀中,哪怕什么也不做,她也死而无憾。

    今天她的梦,在死过一次后,实现了吗?

    父亲好好的在她身边,也见到了母亲,甚至还有对她这么的宋九歌……她这一世,真的值了!

    “你没有错。”幼清哽咽着道,“错的也不是你!”

    是啊,尔绵娜云没有错,她原本高高兴兴的生活在关外,却几经波折颠沛流离的入了关,被人当做货品一般献入皇宫,却没有因此而得到幸福,她被陷害被连累,甚至丢失了记忆,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临安,人生地不熟甚至连别人说的话她都不是全部能听得懂。

    幸好她遇到了方明晖,若没有方明晖,或许她的命运会更加坎坷,难以预料。

    在她什么都不知道的前提下,她爱上了方明晖,男欢女爱多寻常的事,在她看来唯一的不妥就是她是异族女子……

    而方明晖呢,他也没有错,他读书科考顶着继母的压力在家中求生存,他偶遇了尔绵娜云,对方单纯善良貌美……他爱上了对方,男欢女爱多寻常的事,在他看来唯一的不妥只是因为不能给她一个真正的名分!

    错的是谁,她总有一天会知道,她应该感谢对方,如果不是他或者她做了手脚,这世上就没有方幼清这个人了……她更应该恨他或者她,就是因为这件事,害了两个年轻人困苦内疚惶恐了一辈子!

    “妮儿。”尔绵娜云哭着道,“娘真的好高兴,非常的高兴。”

    方明晖也在一边抹着眼泪,他做梦都梦着这一刻,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一顿最寻常的饭菜!

    “我也高兴。”幼清没有尔绵娜云那么激动,她扶着她坐下,望着她笑道,“尝尝我的手艺,等过年的时候我们就在这里用年夜饭,你想不想见见姑母,她一直想见您这个大嫂!”

    尔绵娜云一愣看向方明晖,方明晖点点头。

    “好,好!”尔绵娜云点着头道,“我早就想见见她。”

    幼清微笑着,给她添了汤,又到宋弈身边坐了下来,一家人微笑着安安静静的吃着饭,方明晖和宋弈说起去关外的路线,又议论起什么时候启程,尔绵娜云则问着幼清在薛府的点点滴滴……

    方徊和阿古守在外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方徊道:“你想不想跟着一起出关,回西域看看?”

    “不回了。”阿古望着黑洞洞没有星子的夜幕,“家里也没人了,我回去又什么意思。”

    方徊坐在石墩上,手指在石桌上拨弄着,道:“若是夫人和老爷也活着就好了,咱们爷也能和夫人一样,有一个家!”

    “唔!”阿古靠在围墙上,拢着手心不在焉的道,“我们都是苦命人!”

    方徊轻轻笑了起来。

    廖府中,薛思琪望着收拾好的箱笼,叉着腰气的踢了两脚,怒道:“娘不是说了吗,回不回去都随我,我现在告诉你,我不想回去。”

    廖杰皱眉看着她,道:“你嫁过来还没有见过长辈,你这样逃避着有什么用,总有一天你要回去的。”

    “那以后再说。”薛思琪气呼呼的坐在椅子上,“我现在不想去,我一想到你们家那么多人,一个个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就浑身发毛!”

    廖杰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到她面前,低声道:“你怕什么,有我在呢,谁也不敢欺负你。”

    “就是有你我才怕。”薛思琪嘟着嘴,“要是你半夜再拖我起来洗澡,我连吵都不敢吵,还不是任由你欺负。”

    廖杰瞪眼,指着薛思琪道:“我这是为你好,弄的干净一些你不舒服吗。”

    “不舒服。”薛思琪站起来,像是战斗的公鸡,“你为难我,让我不舒服。”

    廖杰摆着手:“你这个女人,简直就是无可救药了。”又道,“你赶紧收拾好,明儿一早我们就走,到家正好过小年!”

    薛思琪就坐下来哇的一下哭了起来,边哭边抹着眼泪道:“我不去,我要回家,我哪里也不去。”

    “胆小鬼。”廖杰撇撇嘴,“还没去就害怕。”

    薛思琪哭声一顿,望着他咬牙切齿的道:“你说谁是胆小鬼?”

    “你喽。”廖杰斜眼看她,“这里只有你,我不说你说谁!”

    “廖志泽!”薛思琪拍着桌子,叉腰指着他喝道,“去就去,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我要是将你家里搅的鸡犬不宁,翻天覆地,你可别怪我没有教养。我薛思琪就是这么长大的!哼。”

    “这不就得了。”廖杰走过来,点了点头她的额头,“你尽管搅和,我陪你一起,这总够了吧!”

    薛思琪挑眉,不相信的看着他:“你说真的。”

    “真的。”廖杰点点头,保证死的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薛思琪就不再拿帕子抹了眼泪又擦擦鼻涕,廖杰不忍直视撇过头去:“啊呀,脏死了,你赶紧去洗洗脸!”

    “就不洗。”薛思琪丢了帕子,一下子抱住了廖杰的脖子,在他脸上蹭了又蹭,“我就不洗,我就恶心你。”

    廖杰受不了,一把将她抱起来:“真沉。”拖着她去了净室,抓了湿漉漉的毛巾给她擦脸,薛思琪推着他,“我自己来!”

    廖杰就将毛巾递给她,问道:“那你现在可以去收拾东西了吧。”

    薛思琪点点头,又道:“上次嫂嫂过来,看我的眼神就跟要吃了我似的,这一次回去还不知道怎么样,我不管,你答应我的,到时候不管我对错你都要站在我这边的。”

    廖杰点着头,道:“知道了,知道了。”他话落声,身边的常随就站在门口道,“老爷,家里来信了。”

    廖杰朝薛思琪打了个眼色,夫妻两人出来,廖杰接了信拆开看了看,便皱了眉,薛思琪好奇的道:“怎么了?”

    “娘写信来,说家里几个叔叔闹着要分家,让我们不要回去。”廖杰脸色不大好看,薛思琪也跟着蹙眉道,“不是说一家人很和睦的吗,为什么突然要闹分家。”

    廖杰没有说话,却大概猜到了原因,以前廖家是纯粹的商人,如今有了薛思琪这个高官之女,便瞧着不那么纯粹了……

    有的人上赶着和权势亲近,而有的人却躲避不及。

    这一次回去,恐怕真的要鸡犬不宁了,他无奈的看了眼薛思琪,弹了下她的脑门:“真是被你猜对了!”

    薛思琪捂着脑门,感觉很不妙。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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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 过年

    方明晖留在了望月楼,幼清和宋弈回了家。

    封子寒听见她们回来便自后院过来,看着两人好奇的问道:“怎么样,伤势好了吧?”

    “好了。”幼清回道,“有您在还能有治不好的伤啊!”

    封子寒笑眯眯的昂着头,又看着宋弈,想起了什么,道:“我今晚试了一次,还是没有成功。我总觉得配方中少了一味药。”

    “少了一味吗?”宋弈负手凝眉道,“我随你一起去看看。”

    封子寒点点头。

    “什么配方?”幼清奇怪的看着他们两个人,“还是元氏的配方吗,你们是打算自己研制出那种”复生“的药?”

    “那种药有什么可研制的,谁想多死几次。”封子寒脱口就否定了幼清的话,幼清听着就奇怪的看着宋弈,宋弈淡淡一笑,道,“就是上古的配方,我们两个人试试。你先回房,我稍后就回来。”

    幼清哦了一声,狐疑的看着两个人,她觉得宋弈有些鬼祟的样子,摇了摇头她无奈的道:“那你早点回来!”就扶着采芩的手回了暖阁里。

    她和采芩以及辛夷还有蔡妈妈把方明晖的东西重新收拾了一遍摆进箱笼里,几个人忙了一会儿,幼清觉得有些累,便回房梳洗上了床,靠在床头看书,过了许久宋弈才从外头回来,幼清披着衣服要下来,宋弈便摆着手道:“有些凉,你别起来。”

    “药配成了吗?”幼清放了书,看着宋弈脱衣换衣,进进出出的,宋弈边擦着脸边道,“重新换了两种,也不知成不成。”

    幼清哦了一声,托着下巴趴在床上看着他,微笑道:“是什么药,你们弄的这么神秘,也不跟我说。”

    “怎么会神秘。”宋弈刮了刮幼清的鼻子,也掀了被子上床,道,“子寒一直在倒腾这些,不过没有成功,今儿请我去试试罢了!”

    幼清撇撇嘴哼了一声躺了下来,宋弈挑眉:“你这是什么表情。”便将她从被子拉出来,搂在怀里,“在嘲笑我?”

    幼清轻轻笑了起来,道:“我哪敢嘲笑你!”

    “这还差不多。”宋弈微笑,看着幼清眼睛还有些微红,不由心疼的抚了抚,幼清扬眉,“眼中还肿吗?”

    宋弈摇摇头。

    幼清就叹了口气,偎在他怀里道:“我一想到爹爹要离开,我心里就难受。”话落,长长叹了口气,“关外环境恶劣,九月就开始下雪,第二年三月才融化,要怎么生活!”

    宋弈轻轻拍着她,幼清说完,又咕哝了一句什么,其实她也只是和宋弈说说,发发牢骚罢了,方明晖和尔绵娜云留在中原才是最危险的。

    夫妻两人说了会儿话,宋弈就拍了拍幼清,道:“睡吧,别想了!”

    幼清嗯了一声,在宋弈面上亲了一下,便阖上了眼睛。

    通常她只要亲他一下,宋弈都会追过来一个长绵的吻,今儿他很奇怪,竟是乖乖的闭上眼睛睡觉,幼清微愣偷偷抬眼打量他,就见宋弈竟已经闭着眼睛,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

    大约是累了,幼清笑笑,朝他怀里拱了拱,不过一会儿就睡着了。

    宋弈睁开眼睛低头看着她,摸了摸她的脸,轻轻叹了口气。

    第二日一早,幼清将宋弈送出门,她便让江淮将长海和晴海送去望月楼服侍,自己和蔡妈妈在家中准备过年的事情,薛思琴带着豪哥来了,幼清好些日子没有见到豪哥了,看着他满地的跑莫名的疼惜,将好吃好玩的都翻出来给他。

    “你别宠着他。”薛思琴笑的很无奈,“他在家里都快无法无天了,前些日子非吵着要买剑,他爹就给他削了一柄木头的,他整日里就在家里嘿嘿哈哈的耍,见着人就闹着要比试。”

    幼清哈哈大笑,拉着豪哥问道:“你喜欢练武吗?”

    “喜欢。”豪哥点着小小的脑袋,眼睛亮澄澄的看着幼清,“姨母喜欢宝剑吗?”

    幼清笑着摇摇头,道:“姨母不喜欢,不过姨母家中有人喜欢,你想不想看看?”

    “好,好!”豪哥拍着小手,道,“要看,要看!”

    薛思琴一脸的无奈,叹气道:“你看看,一说起这件事他就兴奋的不得了,可怎么是好。”她怎么也想不到,怎么就养出个好动的儿子来。

    “难得他喜欢一件事,您可不能压制他。”幼清拉着豪哥,对薛思琴道,“我一直觉得人有个爱好是顶好的事,至少不会觉得空虚,也有个追求。”

    薛思琴也明白,可她更希望豪哥能像祝士林那样,文质彬彬的读书画画,哪怕爱好乐器陶泥都成,就是这舞刀弄枪的事她不喜欢!

    “走。”幼清牵着豪哥的手,笑着道,“我带你去找会舞剑的人,让他舞给你看。”

    豪哥的小脑袋点的跟拨浪鼓似的。

    幼清和薛思琴一左一右带着豪哥出了院子,让采芩去请江淮,采芩笑着道:“您不是让江淮大哥送长海和晴海去望月楼吗,他还没有回来呢。”

    幼清一愣,她还真把这件事给忘了。

    豪哥就皱着浓浓的眉毛委屈的看着幼清,幼清不想让他失望,就道:“那就请周芳来,让周芳练给他看看。”

    采芩笑着点头去将周芳请来。

    周芳听了幼清的话,又看豪哥一副期待的样子看着她,她便笑着应是,在树上折了一根枯枝,在院子里便身影如幻的舞起剑来,周芳的剑比起江淮和江泰来其实并不好,但是糊弄豪哥绰绰有余,果然他看的目不暇接,瞪大了眼睛惊奇的不得了。

    “怎么样。”幼清笑着道,“周姨舞的好看不好看。”

    豪哥点着头:“好看,好看。”他拍着手,从幼清手里蹿了出去,一下子拉住周芳的裙摆,昂着头看她,道,“周姨,你教我,行不行。”

    周芳愕然去看幼清和薛思琴。

    “豪哥。”薛思琴无奈的走过去,拉着他道,“你还小,等你大些再请周姨教你好不好啊。”

    豪哥就瘪着个小嘴,道:“我现在已经很大了。昨天娘不还说了我已经是大人了,要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怎么现在就说我还小呢,自相矛盾!”

    薛思琴愕然,幼清撇过头去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看他。”薛思琴摇着头和幼清道,“我说一句,他有十句等着我!”

    幼清过去,蹲在豪哥面前,道:“那这样,你以后有空就到姨母家来,姨母就请周姨教你,不过你既然想学,就不能怕辛苦,习武很辛苦的。”话落,指着周芳和豪哥道,“你可以问问周姨,习武累不累。”

    豪哥就看着周芳,周芳笑着点点头。

    “我不怕累。”豪哥点着头,一副很认真的样子,“周姨是女子都能习武,都不怕累,我堂堂男子汉,就更加不怕累。”

    幼清抱着豪哥,点着头道:“豪哥真棒。”

    薛思琴一脸的无奈,看着幼清道:“你这是给自己招揽麻烦,以后他肯定天天吵着要到你这里来。”

    “来就来嘛。”幼清微笑着道,“我正愁着家里太安静,有他在我也觉得热闹。”

    薛思琴叹了口气,过去牵了豪哥:“那过两天再来吧。”豪哥不愿意,过去拉着周芳的手,“我去和周姨讨论讨论。”他老神在在的道,“习武还要准备什么,我都记下来,回去好准备。”

    薛思琴瞪眼,没了话说。

    “让奴婢带祝少爷去玩吧。”周芳也很喜欢豪哥,“就在院子里走走,一会儿就回来。”

    幼清去看薛思琴,薛思琴就点了点头,道:“他闹的很,麻烦你了。”

    周芳笑着摇摇头,牵着豪哥往外院溜达着,边走边说着话。

    幼清看着豪哥的背影,挽着薛思琴的手,道:“他这么活泼可爱,您就随他去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不是那没有规矩的事,就都由着他。”

    “唉。”薛思琴一脸的无奈,“这么点大,话都说不全,就想着要习武,以后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儿。”

    幼清轻笑,她到是觉得男孩子习武挺好的,比起那些纨绔公子哥儿,能认认真真的做一件事,真的已经非常难得了。

    姐妹两人重回了暖阁里,薛思琴坐下来喝了茶,和幼清道:“今儿一早二妹和廖大人回保定去了,走之前还闹了一通,也不知道这一趟回去会怎么样。”

    “有廖太太和廖大人护着。”幼清倒是不怕,“至多受点气吧!”

    薛思琴点点头,又想起什么来,道:“爹前几日和陈大人见面,说要将陈二小姐说给闻瑾,我看过了年婚事就要定下来了。”

    “是素兰吗?”幼清露出惊讶之色来,脑海中就浮现出躲在陈铃兰身后,对什么事都好奇的小姑娘,她记得陈素兰比她小一岁,这样说来还真是可以说亲了。

    薛思琴就点了点头,道,“就是素兰!”

    “那三哥知道吗?”幼清放了茶盅,薛思琴就摇摇头,道,“他还不知道。自从赵大舅爷成亲之后他就落单了,最近不是在学馆读书,就是在房里作画,俨然一副清流公子的作派。”

    幼清已经见识过认真读书的薛潋了,她笑着道:“姑父不是一直嫌三哥不踏实吗,如今他能安心读书备考,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就是。”薛思琴道,“其实我觉得他和素兰倒是挺般配的,素兰性子活泼,他也不是安静的,两个人说不定能合得来。”

    幼清倒是觉得玄乎,不过婚姻这种事儿,也没有谁和谁合适不合适一说,重要的还是两个人会不会去经营,懂不懂得退让和包容。

    “那铃兰呢。”幼清看着薛思琴,“前些日子听大嫂说定了个学子,可定日子了?”

    薛思琴摇摇头,道:“这个我还没有听说,估摸着还没有吧。”

    幼清一直想去陈府走动走动,闻言就道:“过完年我们约了陈氏姐妹一起聚聚吧,好久没有看到她们了。”

    “好啊。”薛思琴笑着道,“我也想看看素兰这一年多来有没有变!”说着掩面笑了起来。

    “太太。”采芩笑眯眯的提着热水进来添茶,道,“江淮和绿珠回来给您请安了。”

    幼清点点头,薛思琴就笑着道:“成亲有些日子了吧,今儿这是头一次回来?”

    幼清笑着点点头。

    “那快让绿珠进来,我也瞧瞧。”薛思琴也来了兴致,采芩就笑着出去将绿珠喊了进来,幼清就看见她穿着一件桃红的短袄,下头是一件绛红色综裙,梳着妇人的发髻,别了一朵大红色的绢花,眉眼清秀,面色红润。

    “太太,姨太太。”绿珠笑呵呵的给幼清还有薛思琴行礼,薛思琴向她招招手,“过来我瞧瞧。”

    绿珠就笑着走了过去,薛思琴仔细打量着,笑着和幼清道:“成了亲就是不一样了,看着就是个大人样儿了。”

    绿珠这才红了脸,幼清笑着道:“江泰对你好不好?”

    “他敢对奴婢不好,奴婢就收拾她。”绿珠笑眯眯的说着,幼清和薛思琴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采芩打趣道,“你说的这么嚣张,是将江泰的银子都搜罗来了?”

    绿珠挑着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这样才对。”薛思琴点着头,赞同的道,“以后他每天出门,你给他几个铜板就成了!”

    绿珠点点头,很赞同的道:“嗯,嗯,奴婢就是这么做的。”

    幼清笑倒在薛思琴身上,指着绿珠和薛思琴道:“大姐,江泰已经够可怜的,您别给绿珠使坏,要不然江泰就没日子过了。”

    薛思琴也笑了起来。

    “谁没有日子过?”豪哥在门口探了个小脑袋,一副懵懂的样子,眼睛骨碌碌的转着,周芳牵着他进来,和薛思琴道,“祝少爷说他饿了,想吃东西。”

    薛思琴向他招招手,幼清则看着豪哥问道:“你想吃什么?”

    “嗯……”豪哥歪着脑袋想了想,道,“粽!肉粽!”

    幼清没听懂,回头去看薛思琴。

    “他就是喜欢吃粽子。”薛思琴抱着豪哥在腿上,“隔几天就闹着要吃一次。”

    幼清掩面笑了起来:“成,让妈妈给给你煮粽子吃。”说着望着采芩点点头,豪哥就笑嘻嘻的从薛思琴的腿上拱到幼清的腿上来,道,“姨母,你真好。”

    幼清哈哈笑了起来,亲了亲豪哥,道:“嗯。姨母喜欢豪哥!”

    “我也喜欢。”豪哥点着头,笑着道,“豪哥也喜欢豪哥。”

    幼清笑了半天捏了捏豪哥的小脸,觉得有个孩子,这一上午时间转眼就过去了。

    中午带着豪哥吃了饭,薛思琴哄了豪哥歇午觉,她和薛思琴两人坐在暖阁里做针线,一直到下午豪哥醒来他们母子才回去!

    晚上宋弈回来,她和宋弈说起豪哥的事情,宋弈笑着道:“……我看休德估摸着是不愿意的。”

    祝士林大约也想不到,自己的儿子会喜欢舞刀弄枪,幼清笑着道:“他还小呢,指不定过两年就不喜欢了呢。”

    宋弈颔首,看了幼清一眼,微笑道:“不过,他既然喜欢,就让他常到家里来,让周芳给他启个蒙!”有个孩子陪着,等方明晖一走,幼清也不会太寂寞。

    豪哥果然隔着两天就来一次,一来就赖着不肯走,磨蹭磨蹭便到晚上才回去,幼清由着他,只要他高兴就成。

    转眼便是过年,年三十那天她和宋弈便去了望月楼,楼里头歇业,阿古开了三桌,和方徊带着人在前头吃年夜饭,幼清则是和宋弈以及方明晖、尔绵娜云在后院吃饭……

    “这是给妮儿的压岁红包。”吃过饭,方明晖递给幼清一个红包,笑着道,“我们妮儿今年可又长了一岁了。”

    幼清笑眯眯的接过来:“谢谢爹爹!”

    “娘也有。”尔绵娜云递了个红包给幼清,“希望我们妮儿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幼清起身接过来捧在手里,望着尔绵娜云点点头,道:“谢谢!”

    尔绵娜云笑着颔首。

    幼清低头看着桌子前头摆着的两封厚厚的红包,和宋弈伸出手去,道:“红包呢!你还没有给我呢。”

    “我也要给吗。”宋弈有意逗她,“那你是不是也要给我。”

    幼清皱眉,打量着他,乐道:“可见过小辈给长辈红包的,你赶紧拿来。”

    宋弈摇摇头,幼清就拉着方明晖的袖子,撒着娇:“爹爹,他欺负我!”

    方明晖便哈哈笑了起来,望着九歌道:“你不是准备了吗,快给她吧。”宋弈就笑着将荷包递给幼清,幼清笑眯眯的接过来收在荷包里,望着宋弈直挑眉!

    “老爷,夫人。”江淮笑着过来,道,“薛大老爷和薛夫人来了。”

    幼清点点头,提着裙子站起来和众人道:“我去迎迎。”她看了眼尔绵娜云,拉着宋弈的手去接薛镇扬和方氏。

    薛家的人除了薛思琪外都到齐了,薛镇扬一进门便和宋弈道:“我们分着几辆车走的,这个时辰应该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无妨!”宋弈淡淡笑着,道,“即便知道了,我们在望月楼定的席面也没什么不可的。”

    薛镇扬颔首。

    幼清和方氏以及众人行礼,赵芫一溜儿的上来拉着幼清,悄声道:“听说你娘在里面?”

    幼清点点头。

    “真的啊?”赵芫朝薛霭看去,薛霭负手低声道:“心里知道便成了,何必说出来。”

    赵芫就笑嘻嘻的点着头,拉着幼清往里头走:“我都等不及了,快走快走。”幼清被她拖着一路进了院子。

    方氏和薛镇扬已经在里面和方明晖以及尔绵娜云说着话,方氏抹着眼泪看着尔绵娜云哽咽的喊了声:“大嫂!”

    “大妹!”尔绵娜云拉着方氏的手,打量着她,“十五年前我们就该见面的。”

    方氏点着头,尔绵娜云道:“多谢你和妹夫帮我照顾妮儿。”她说着朝薛镇扬行礼,薛镇扬是知道尔绵娜云的身份的,下意识的便避开了,更何况,即便没有那层身份,她是嫂嫂,他也不能受了礼,“大嫂,客气了!”

    赵芫抱着七个多月的茂哥在手里和薛霭一起上前行礼,尔绵娜云笑着给了一家三口见面礼,又抱着茂哥在手里看了又看,赵芫凑在薛霭耳边咬着耳朵:“舅母可真漂亮。”

    薛霭点点头,没有说话!

    薛思琴和祝士林也带着豪哥去行礼,幼清就被薛潋拉到一边,审问道:“她真的是舅母?不是说已经去世了吗?”

    “我怎么知道。”幼清白了薛潋一眼,笑着道,“听说三哥近几个月读书认真刻苦,是准备明年考个解元回来吗。”

    薛潋鼻子了就哼了一声,昂着头道:“我要想考,那肯定是不在话下的。”说完又心虚起来,道,“算了,我能考中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幼清轻笑,那边方氏在喊薛潋,薛潋就和幼清道:“你等我一下。”就跑去和尔绵娜云拜年,一会儿揣了个红包进来,回头指着前面的望月楼,和幼清道,“你们怎么会在望月楼里?我刚刚可是看到望月楼的掌柜过来了,那副样子,毕恭毕敬的,你老实告诉我,望月楼和宋大人是什么关系?”

    “能是什么关系。”幼清失笑,“这里的掌柜和宋大人是好友,我们常来走动罢了。”

    薛潋将信将疑,就在这时前堂传来一阵丝竹声,薛潋耳朵一动奇怪的道:“不是说今天不开张吗?为什么还这么热闹。”

    “他们也要吃年夜饭啊。”幼清白了他一眼,薛潋就点点头,来了兴致,道,“我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又指指薛镇扬和方氏,“别告诉我爹娘。”话落,像只猫似的一溜烟的就走了。

    他顺着小径一路去了前楼,一楼的大堂里开了两大桌,坐了二三十个人,男男女女热闹非常,有人弹琴,有人击鼓,有人在低声哼唱着他听不懂的曲调,薛潋顺着众人的视线就看到了前头的台子上,有个女子正背对着他,扭动着腰,她的腰纤细若柳,皮肤也非常的白,腰上挂着金闪闪的铃铛,每摇一次铃铛就发出清脆的声音。

    女子光着脚,穿着一件大红色的灯笼裤,裤腿拢了一半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颠着脚尖在台子上飞快的转了起来。

    薛潋看过这样的舞蹈,并不惊奇,但是这个姑娘跳的却更好看,尤其是她的笑容,眉眼弯弯的非常的甜蜜天真。

    “薛三爷。”阿古看到了薛潋,笑着过来搭在他肩膀上,抄着生硬的京话,“既然来了,就和我们一起喝几杯吧。”

    大家就朝薛潋看了过来,薛潋笑眯眯的点着头道:“好啊。”就被阿古拉了进去。

    除夕夜大家闹腾了半宿,到下半夜才在客房歇下来,一家人虽住的有些挤,却其乐融融的,薛潋喝醉了被阿古和方徊抬着回来的,方氏瞧着直叹气和尔绵娜云道:“这孩子也不知道像谁,贪玩的很。”

    “他年纪小,见到稀奇的,总难免好奇。”尔绵娜云望着熟睡的薛潋,低声道,“长的可真是漂亮,像个小姑娘似的。”

    方氏失笑,低声道:“……就不爱别人说他漂亮,只要听到了就跟人急眼。”

    尔绵娜云轻轻笑了起来。

    “嫂子。”方氏将薛潋安排好,和尔绵娜云并排坐着,低声道,“您这一走,以后我们见面还不知什么时候,您和大哥要好好保重身体。”

    尔绵娜云点点头,含笑道:“得空你和妹夫就去关外找我们,孩子们都大了也成家了,你也不要整日操心他们的事,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事事想着反而累着自己。”

    “我也是这么想的,如今家里的事都交给阿芫在打理,我能是能偷懒就偷懒。”方氏笑着道,“以后若是有机会,一定去关外,我常听大哥说,还真没有去过。”

    尔绵娜云点着头:“我们在关外等你们。”

    等过了正月十五,方明晖和尔绵娜云便要启程了,幼清哭的似个泪人拉着方明晖的衣袖不松手,方明晖也红了眼睛,抱着幼清道:“爹爹过两年就回来看你,爹爹还想看小外孙呢。”

    幼清哽咽着点头,方明晖又看着宋弈,哽咽着道:“妮儿就交给你了。”

    宋弈点点头。

    “和你娘道别。”方明晖拍了拍幼清,将她松开,幼清抹着眼泪看着尔绵娜云,“娘多保重!”

    尔绵娜云点着头:“妮儿也保重!”

    幼清垂着头不再看方明晖两人,宋弈和方徊点点头,长海和晴海扶着方明晖以及尔绵娜云上了马车,一行三辆车徐徐出了望月楼,幼清看着马车一点一点走远,她搂着宋弈呜呜的哭了起来。

    “过两年他们就回来了。”宋弈轻声哄着,幼清泪眼朦胧的看着他,道,“过两年就能回来了吗?”

    宋弈很肯定的点点头。

    幼清抿着唇不说话,忽然头发被人拽了两下,幼清转头过来就看到茂哥趴在赵芫的肩膀上看着她,手里还攥着她的头发,朝着她依依呀呀的说着话,幼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你拉着我干什么。”

    茂哥还不会说话,冲着幼清依依呀呀,幼清心情终于好了一些,接了茂哥抱在手里,赵芫笑道:“他最见不得别人伤心落泪!”

    “姑母不哭了。”幼清抹着眼泪,亲了亲茂哥,茂哥就看着她露出四颗细细的牙齿笑了起来。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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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 着急

    方明晖一走,幼清便提不劲儿来,一个人坐在方明晖常待的竹林里,望着竹枝上摇摇欲坠的积雪发呆。

    身后传来轻轻的踏在枯枝上的脚步声,幼清拥着毯子回头,就看到宋弈正微笑着望着她,她意兴阑珊的道:“你今天回来的这么早!”

    “嗯。”宋弈走过来,幼清就往旁边挪了挪,将藤椅让了位置给她,宋弈坐下来揽着她在怀里,柔声道,“想不想出去走走。”

    幼清抱着宋弈的腰,靠在他的怀里,瓮声瓮气的道:“我不想出去,你就让我消沉几天吧,等过些日子就好了。”

    “傻丫头。”宋弈抚着她垂在肩上不愿意梳的头发,低声道,“望月楼今天开张,若不然我陪你去看歌舞?”

    幼清依旧摇摇头:“不要,我就想这样待着。”话落,朝宋弈怀里拱了拱,道,“也不知道爹爹到哪里了,路上顺利不顺利,肯定很冷的!”

    宋弈就叹了口气,抱着她望着积雪中露出来的一点绿,柔声道:“等这场雪融化了,便就是春天了,春天时他们就到了!”

    幼清没说话,过了一刻她想起什么来,抬头看着宋弈,道:“封神医回来了怎么也不出来,我都两天没有看到他了。”封子寒过年的时候回的封氏医馆,在自己家里住到上元节,前儿回来的,就一直没有出来过。

    “还在研究他的草药。”宋弈微笑道,“你要不要去看看。”

    幼清很好奇宋弈和封子寒在捯饬什么,就连年初封子寒费力的种的草药她都不知道药用,现在宋弈这么说她便来了兴致,笑着道:“我去了你们又不和我说用处,我不要去!”

    “等成功过了你不就知道了。”宋弈失笑,抱着幼清起来,弯腰拿了鞋子给她穿,幼清摆着手,“不用,我自己来,又不是孩子。”

    宋弈轻笑,还是抓了鞋子给她套在脚上,道:“怎么不是孩子,在我眼中你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幼清笑倒在他怀里,捧着他的脸在他嘴角啄了一下,眯着眼睛道:“好,那以后我就是孩子,你得事事让着我。”

    “什么时候欺负过你。”宋弈刮了刮她的俏鼻子,幼清就笑眯眯的有着他牵着出了竹林,宋弈接了采芩手里的斗篷给她披上,两个人说笑着去了封子寒的院子,院门开着,满院子的药香飘散出来,幼清挑了挑眉,跟着宋弈进了客房里,就看到封子寒弯着腰趴在一只木桶前,桶里装满了热水,热气腾腾的冒着药香,而他则提着个篮子,天女散花似的往里头扔草药。

    “这是干什么?”幼清走过去,被浓浓的药味熏的眯了眼睛,“您病了吗?”

    封子寒皱着鼻子:“你才病了,我老人家身体好的很。”

    幼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点着头道:“我是病了,一直都病着呢!”

    封子寒翻了个白眼,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和宋弈道:“你把她宠的没边了!”

    宋弈挑眉,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幼清就哼了一声,和封子寒道:“就您老整日里把我当丫头使唤!”

    “我把你当丫头使唤?”封子寒就指着药桶道,“我这一年可都是为了你在忙活,你这个丫头真是没良心。”话落,立刻闭上了嘴巴,朝宋弈瞄了一眼。

    幼清听着微怔,扬眉看着封子寒,问道:“你是说这一桶药是因为我?为什么?”

    封子寒摆着手,将篮子里剩下的草药一股脑的倒进去,道:“我不知道,你问九歌好了。”话落,就撸起袖子将一只胳膊泡在热气腾腾的水里,也不说话,一副静心凝神的样子。

    幼清就笑眯眯的去看宋弈,宋弈侧过头也伸手在水里探了探,沾了药味在鼻尖闻了闻,一副不打算和她解释的样子,幼清就过去拉着他的袖子:“夫君……”软糯的说着话,拉着他的袖子撒娇,封子寒就哎呀一声将胳膊擦干净放了袖子,抖了抖,“觉得好冷!”一溜烟的跑了。

    幼清不管他回头去看宋弈,殷勤的拿帕子给他擦手:“到底怎么回事?”

    宋弈从来都拿她没辙,柔声解释道:“你的心疾是儿时受寒所致,我与子寒兄虽都有了解,但并未实际辩证过,去年我翻了古医书,上面有几例记载,我们讨论过后觉得泡药浴祛寒湿再辅以针灸或许有用,只是这药浴颇有讲究,先入何种药,每次泡多长时间都不得马虎,所以他这才实验了一年有余。”

    “心疾?”幼清看看一桶黑黝黝的墨汁似的药水,又看望着宋弈,“封神医种的草药也是这个用途吗?”

    宋弈笑着点点头,抱着幼清道:“我们不曾试过,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所以暂时不敢给你用。”顿了顿又叹道,“前后白日十二次的药浴,对你来说可能会很痛苦!”

    宋弈舍不得,所以一直犹豫不决。

    幼清如今的药一直吃着已经许久不曾复发过旧疾,一直吃下去维持着并没有多大的问题!

    “我不怕!”幼清有些激动,红了眼睛道,“我一点都不怕,你不用犹豫尽管试试就是,如果有用呢,如果我的旧疾好了呢。”她抱着宋弈,偎在他怀里哽咽着道,“那我就可以怀孕,就可以要我们两个的孩子。我想要孩子,想要我们的孩子,我愿意试试,哪怕再痛苦我都不怕!”

    “你别想这些。”宋弈捧着她的脸给她擦着眼泪,“如果你想要个孩子,我们可以去收养几个孩子养在膝下,我不想让你冒险,为了孩子就更加不值得。”

    怎么不值得,对于她来说非常非常值得。

    没有人知道,她是多么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前一世和徐炙在一起时她也曾想过,可那不过是个遗憾,有或没有都无关紧要,可是现在不同,她迫切的想要,想要生一个像极了宋弈的孩子,每天看着他们,她都会觉得好满足。

    “既然有希望,我们就试试好不好。”幼清昂着头看着宋弈,哀求的道,“如果最后治不好,我们再收养孩子,你说行不行。”

    宋弈和幼清的目的不同,宋弈的目的,只是不想幼清随时随地处在危险之中,如果能根治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而幼清的目的,却是身体好起来然后可以有子嗣,他叹了口气,点点头道:“嗯。那我和子寒商量一下,等确认了再治疗。”

    幼清破涕而笑,觉得心里充满了希望,她拉着宋弈道:“谢谢!”又道,“我知道我为什么这大半年近一年的时间为什么一直不曾怀孕,我也知道你肯定偷偷给自己吃了药,我不想因为我而伤害你,更不想给你留下这份遗憾!”

    宋弈无奈的道,“我要的是你,其它所有的一切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幼清却是每每想起这件事都无比的愧疚,她摇着头语气坚决的道:“对于我来说不是锦上添花,而是全部,是一个圆满!”

    “知道了。”宋弈颔首,轻声道,“那我便全力给你一个圆满”

    幼清笑了起来,眼中含着泪,笑容美艳的宛若娇艳欲滴的海棠,吐火如荼的肆意绽放!

    “哎呀。你们说好了没有。”封子寒探了个头进来,“我事儿还没做完呢。”

    幼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过来拉着封子寒进来,笑看着他,道:“我今天亲自下厨,您想吃什么,尽管吩咐!”

    “真的?”封子寒眉毛直跳,幼清点点头,封子寒就张了口报了一溜儿的菜名,“嗯,再来壶酒就更好了。”

    幼清哈哈笑了起来,道:“那你们忙着,我去厨房。”便笑着出了门。

    晚上三个人围坐在一起吃饭聊天,封子寒尽兴而归!

    第二日一早幼清送宋弈去衙门,她站在轿子前给他整理朝服,低声道:“听说年初一时,十一殿下在凤梧宫过的?”

    “嗯。”宋弈颔首,道,“他很机灵,不管什么事点拨一两句就明白了,你不用担心他。”

    或许是因为倪贵妃的去世给了他莫大的打击,赵承修乖巧了很多,也懂事了很多,跟着曾大学士每日读书到深夜,连曾大学士都对他赞不绝口!

    幼清目送宋弈的轿子出门,她和采芩从轿厅的角门回内院,就看到花厅那边站着两个人说话,女子还拉着男子的手,不知道在说什么,两人的样子非常亲密,幼清挑了眉回头看着采芩道:“路大哥和戴望舒什么时候的事?”

    “您近日忙着大老爷的事没有在意。”采芩掩面而笑,低声道,“年前从庄子里回来之后,奴婢就经常看到戴姑娘一个人傻笑,有一回奴婢她还和奴婢请教针线,说想做件衣袍,要怎么裁剪!”

    幼清眼睛亮了起来,忍不住笑道:“看来我们有喜酒吃了。”话落拉着采芩悄无声息的走了。

    路大勇正愁眉苦脸的看着戴望舒,道:“夫人近日为了大老爷的事心情不好,我……我不好意思和他提我们的事。”重要的是,他觉得戴望舒和他在一起太委屈戴望舒了,只要他不和幼清提,戴望舒就有反悔的机会,一旦说了,以幼清的脾气,戴望舒在宋府就呆不下去了。

    “废话什么。”戴望舒皱眉道,“我们就随便办个婚事,不劳烦夫人,再说,夫人一向对你很好,你要成亲她知道了只有高兴。”

    路大勇犹豫,戴望舒就推了他一下,道:“你不说我去说!”话落,就大步要走,路大勇拉住她,“还……还是我去说吧,你一个姑娘家提这件事,对你的名声不好。”

    戴望舒就笑了起来,点头道:“去吧!”

    路大勇只好忧心忡忡的往内院而去,边走边和戴望舒道:“我什么都没有……”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戴望舒就暴躁的打断他的话,“废话怎么这么多,我自己心里怎么想的我自己知道,你就说你以后会不会对我好?”

    路大勇点点头。

    “别的事都不重要了。”戴望舒见他太磨蹭,拖着他的手昂首阔步走在院子里,一路上引来路过的丫头婆子纷纷侧目,看着他们直笑,路大勇满脸通红尴尬的无地自容。

    戴望舒很满意,她不用回头看也知道路大勇此时此刻肯定是尴尬的不得了,但是不管他多尴尬多想躲起来,可依旧没有丢开她的手,随着她一起往前走。

    这也正是她看中他的优点之一,她要的男人,不求富贵不求前程,只要他能一心一意对她好。

    在婚姻中,没有什么东西比那个男人对你好和你一条心更重要!

    路大勇随着她进了正院,幼清已经在小瑜眉飞色舞的提前预告中知道了,她笑眯眯的坐在炕头上喝着茶,不一会儿戴望舒就拉着路大勇进来:“夫人!”戴望舒噗通一声跪在幼清面前,道,“奴婢求您成全!”

    路大勇也跟着要跪下去。

    “有什么话好好说。”幼清两步过去拉着路大勇不让他跪,采芩和蔡妈妈也过来扶着戴望舒起来,幼清无奈的道,“都坐下,我又没罚你们,跪着作甚。”

    小瑜搬了杌子过来,戴望舒和路大勇坐下来。

    “太太。”路大勇主动开口,结结巴巴的道,“小人……小人想娶戴姑娘……求太太应允。”

    只要路大勇愿意,幼清自然一百个同意,她又去看戴望舒,戴望舒点头道:“奴婢愿意嫁给他!”

    “你情我愿的,我怎么会不应允。”幼清笑了起来,路大勇终于有人照顾她真心替他高兴,“你们想什么时候成亲,我请蔡妈妈给你们安排。”

    路大勇就朝戴望舒看去,这个事儿他做不了主,戴望舒就道:“二月吧,不冷不热刚刚好!”

    “二月啊。”幼清蹙眉有些犹豫的道,“那时间有点紧,你们的宅子和嫁妆都没有准备,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我怕来不及。”

    戴望舒摇着头,道:“我们成亲后还在府里当差,夫人只要给我们一间房就好了。”

    “这怎么行。”幼清摇了摇头,道,“这事儿我做主,虽说时间有点紧,可也不是不可以,明儿你们就去找宅子,我看绿珠那边就很好,宅子不难找,大小和地段都不错,银子我出,你们只管准备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戴望舒朝路大勇看去,路大勇和她点点头,道:“听太太的。”又道,“太太的情我以后可以慢慢还,可成亲是女子一生的大事,我不能委屈你了。”

    戴望舒垂了眼帘,鼻尖微酸,过了一刻抬起头来朝幼清抱拳:“奴婢谢谢夫人。”

    “要谢是我该谢你。我一直害怕路大勇以后没有人照顾,如今有你,我不知道多高兴。”幼清是真的高兴,转头和蔡妈妈道,“这事儿还要劳烦您了,聘礼和嫁妆的事,您就按着绿珠的标准办就好了。”

    蔡妈妈笑眯眯的点着头,道:“奴婢知道了!”又和路大勇和戴望舒道,“恭喜路兄弟,戴姑娘!”

    采芩和辛夷也向两人道喜,小瑜则笑眯眯的上前去和路大勇道:“路大哥,到时候您可要给我红包。”

    “给,一定给。”路大勇摸摸脖子,红着脸胡乱的点头。

    戴望舒和路大勇又坐了一会儿才离开,幼清和蔡妈妈商量了一番婚事,蔡妈妈笑着道:“太太这样太大方了,您身边还有好几个大丫头没出嫁,这要是每个人都是二十台嫁妆贴一间宅子,那还得了。这放眼满大周也没有您这样的。”

    “她们能跟着我,是我们的缘分,我有能力就尽量办的好一点,往后若是手边没银子了,就差一点。”幼清失笑,道,“等你找到你女儿,她出嫁我也这么陪!”

    蔡妈妈一听到这话,就红了眼睛和幼清行礼:“奴婢替我那苦命的丫头谢谢太太!”

    “太太。”江淮在门口喊了一声,蔡妈妈忙抹了眼泪掀了帘子,道,“江侍卫,太太在房里。”

    江淮应是进了门,幼清请他坐,江淮摇摇头,回道:“……方才在西苑,郑六爷递了辞呈,辞去了左军督都的职位。”

    “辞了?”幼清听着微愣,问道,“圣上允了吗?”

    江淮点点头。

    赵承煜被贬时她就隐隐感觉到郑辕会如此做,不管怎么说,赵承煜和郑氏以及皇后的关系并非一日,圣上没有降罪与皇后最后未保赵承煜有莫大的关系,但是这些不代表圣上对郑氏毫无疑心和顾忌,他们现在最好的自保的办法,就是韬光养晦避其锋芒。

    不过,以郑六爷的为人在这样情况下退隐,着实委屈了些。

    “知道了。”幼清替郑辕叹了口气,道,“宫里还好吧,圣上为难皇后了吗?”

    江淮摇头,回道“这倒没有听说,郑家最可靠最有威望的就是郑六爷,他既然退隐了,按老爷的意思,后面只要他们安分一些,应无大碍!”

    “那就好。”对于皇后,幼清是有感激的,不管她当时保倪贵妃,还是后来的帮她们,这份情意她记在心里。或许她没有资格也没有这个能力还,但往后若有需要她们相助的,她和宋弈都不会袖手不管。

    此刻,郑辕自西苑出来,脱了官帽和官袍的他穿着一件墨黑绣云纹的革丝直裰,负着信庭漫步似的走着,他的常随牵着马跟在他身后,几次欲言又止,郑辕回头看他,淡淡的道:“想说什么就说,何必吞吞吐吐的。”

    “六爷。”常随沉声道,“您这样,太委屈了!”

    郑辕面无表情,负手立在金水河边,沉声道:“我一人荣辱和郑家数百条人命相比不足挂齿,更何况,我这么多年东奔西走也确实想歇一歇。可见,并没有什么坏处。”

    常随叹了口气没有出声。

    郑辕背着手缓缓走着,悠闲的在街上逛着看着,临近中午时他才回府,刚到垂花门便看到薛思文带着丫头立在门边,郑辕见着她便皱了皱眉,薛思文走了过来行礼道:“六爷回来了。妾身亲自下厨备了薄酒,想请六爷赏脸去喝一盅。”

    “有劳了。”郑辕未动,长身玉立,“我过几日可能要出趟远门,你若是在这里住的不习惯,我让人送你回家吧。”

    薛思文听着一怔,猛然抬起头来,瞬间红了眼睛哽咽的道:“六爷不要妾身了吗?”

    郑辕没有说话。

    “六爷!”薛思文迎了几步站在正院面前,道,“妾身已经进门了,在外人眼中妾身已经是您的妾室,六爷如今把妾身送回去,不是要将妾身逼上绝路吗。”

    郑辕眉头紧紧锁了起来,扫了眼薛思文,薛思文秀丽的面容隐隐透着惨白,一双杏眼中饱满了泪水,坠在眼角,他顿了许久才出声道:“你既不愿走,那边住在这里,不过,委屈约莫是不会少的,你……自己保重。”话落,朝薛思文点点头,与他擦身而过。

    薛思文宛若泪人似的靠在丫头的身上,绝望的看着郑辕的背影,她身边的丫头绾儿轻声劝道:“姨娘放宽心,往后的日子长着呢,六爷总会看到您的好。”

    日子长吗?日子其实很短,转眼间她来寿山伯府已经几个月了,这几个月她和郑辕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他看都不看她,又如何能看见她的好呢。

    薛思文擦了眼泪,叹了口气,道:“走吧,我们回去。”

    绾儿扶着薛思文往里头走,薛思文低声道:“我娘那边你下午去一趟,告诉她再等些日子。”她答应过江姨娘,等她和郑辕圆房,在郑家站稳了脚跟,就会想办法除去刘氏!

    刘氏留着一日,她娘就没有安生日子。

    “是。”绾儿应了一声,满脸的担忧,郑辕这样油盐不进的主,他们委实没有别的办法,“姨娘,要不然您去趟宋府?”

    薛思文听着微顿望着绾儿:“你让我和方幼清走动吗?”

    “是。”绾儿点点头,低声道,“奴婢听府里的婆子说六爷一直恋着宋太太,您若是和宋太太多走动,得到宋太太的照拂和提携,在六爷心目中定然会不一样。更何况,您和宋太太还是亲戚,论起来您还要喊她一声姐姐,您去走动,不要以姨娘的身份,就当姐妹间来往,不是很好吗。”

    薛思文皱着眉,拉不下这个面子来,既是姐妹,可一个嫁的那么好,一个却成了妾,她没有脸去!

    “我再想想吧。”薛思文不想再议论这个事,摆手道,“我累了,回去歇歇,房间里的酒菜你端去吃吧。”

    绾儿叹了口气应了是。

    薛府中,豪哥一见到幼清就跑着过来,笑眯眯的道,“姨母!”

    幼清蹲下来迎他,一把将撞进自己怀里的豪哥抱住,在他脸上亲了好几下,道:“豪哥是想姨母了吗?”

    “不是。”豪哥摇头,又仿佛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对,点着头,“是,想!”

    幼清笑了起来,捏了捏豪哥的小脸,道:“豪哥不想姨母,那我猜豪哥是想周姨了是不是?”

    豪哥嘻嘻笑了起来。

    “周姨在后面,我让采芩带你去找她好不好?”幼清牵着豪哥的手站起来,豪哥点头不迭,“好啊,好啊!”

    幼清就将豪哥交给采芩,由采芩牵着去找周芳。

    “大姐,大嫂!”幼清这才去和薛思琴以及赵芫行了礼,赵芫抱着茂哥和她笑道:“茂哥快去让姑母抱,要不然姑母眼睛里可就只有你表哥了。”

    幼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将茂哥接过来,搂在怀里,道:“别听你娘的,姑母最喜欢茂哥了。”

    “快进去吧,娘正等你呢。”薛思琴笑着拍赵芫和幼清一起往智袖院去,幼清笑着问道,“祖母那边回信了吗?听说三叔回家去了?”

    薛思琴点点头,道:“年前就回去了,姑母也在家里过的年。”

    周礼到底没有将薛梅接回去,如今薛梅一个人住在泰和陪着薛老太太,周礼父子不见踪影。

    幼清不喜欢说薛梅的事,便笑了笑道:“三叔能回去就好,我还担心他身体受不住呢。”又道,“三姐怎么还没有回来,不是说过了上元节就回来的吗。”

    “还真是不知道。”薛思琴蹙眉道,“也不知道她去廖府闹腾了没有,她那个性子我想想就揪心的很。”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赵芫道:“管这么多做什么,只要他不吃亏就成。”

    大家进了智袖院,方氏穿着一件葡萄紫素面褙子坐在炕上和陆妈妈说着话,见着几个人就笑着将茂哥接过来摆在炕上让他自己玩,幼清问道:“听说您和陈夫人越好了明儿去陈府吗?”

    “是啊。”方氏让幼清坐在身边,回道,“闻瑾年纪不小了,我想等过了秋试就把他们的婚事办了,不管有没有功名,把大事定下来他有了家室人也能稳重些。”

    幼清点头,左右看看奇怪的道:“三哥去馆里了吗?”

    “不知道,最近也不知道忙什么,哪一回都是过了宵禁才回来,一回来就躲在房里也不看书,捧着个什么骨笛在那边乱吹。”方氏直皱眉,“也不知道是不是认识了新朋友。”

    幼清朝薛思琴看去,薛思琴也要摇头表示不知道,赵芫蹙眉道,“要不然,让夫君去问问三弟?”

    “也好,等他晚上回来让季行去和他说说。成亲的事不用他操心,可书不能不看。”方氏担忧的道,“即便以后不入仕途,有个孝廉的功名在身上也是身份。”

    几个人都点点头,方氏转头看着幼清,问道:“不说你三哥了,你好些没有。”

    “好多了。”幼清笑着道,“爹爹不是一个人,我也只是怕他路上不安全,等他到了信来我也就彻底安心了。”

    方氏点点头,笑着道:“不管怎么说,你娘能安全回来一家团聚是莫大的喜事。”

    幼清点头正要说话,忽然陆妈妈掀了帘子进来:“夫人。”方氏听着抬头看她,陆妈妈道,“二姑爷回来了。”

    “回来了吗?”方氏就笑了起来,她一整个年里都惦记着薛思琪,就怕她闹出什么事来,“快请少仲进来。”

    转眼功夫廖杰从外头进来,出乎意料的他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衣服满是褶皱,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方氏看着一愣吃惊的道:“你……你怎么回去半个月瘦了这么多。”

    廖杰最爱干净了,还从没有见过他将自己糟践成这样的。

    “岳母。”廖杰急的没有解释,问道,“琪儿她回来没有?”

    方氏听着怔住,不但是她便是幼清也愣在原地,大家都不解的看着廖杰,方氏朝廖杰身后看了看,问道:“怎么,琪儿没有和你一起回来?”随即也变了脸色。

    廖杰一下子丢了力气似的,摇着头叹道:“琪儿她上正月十二从家里走的,我找了七天了,还以为她先回来了。”

    “怎么会这样。”方氏腾的一下站起来,“她怎么会一个人先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赵芫给廖杰倒了杯茶递给他,沉声道:“你不要着急,慢慢说!”

    廖杰看了看赵芫手里捧着的茶盅,接过来一口气喝完抹了嘴,道:“她……她前一天晚上和我吵了一架,第二天我起来就找不到她了,门房说她天没脸就出府了,说是要去庙中烧香,我上街去查,才知道她租了辆马车,城门一开就出了保定。”

    “这个丫头。”方氏急的团团转,“怎么办,你都回来了,她怎么还没有到家,她也没有出过远门,要是在路上出个什么事怎么办。”

    幼清扶着方氏坐下来:“姑母先别急,等姐夫把话说完,我们再想办法去找人。”

    方氏点着头,又看着廖杰,廖杰道:“我一路回来都在打听,有人看到那辆车,可是快到京城时就没有消息了,我回家去找,见她不在家中,就马不停蹄的赶到这里来,没想到……”他现在懊悔的很,那天晚上不该和她吵架才是。

    “陆妈妈。”方氏急着吩咐陆妈妈,“快去,把老爷,季行还有休德和九歌都请回来,就说有要事相商。”方氏想到了郭秀,也是这样带着几个丫头出去,却再也没有回来。

    现在世道虽太平,可谁又能料到会遇到什么意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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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月票榜第七,这是这本文目前的最好成绩,感谢大家~啵一个…。加更的事我不会忘,量力而行尽量多加。其实,这个文也在渐渐收尾中了,后面到底还有多少字我只有个大概,最后还是要看发挥。

    至多两个月吧,所以,这个月还要靠大家提携…。谢谢。

220 矛盾

    方氏将一家子男人从衙门里请了回来,挤坐了一堂,薛镇扬大怒,冷声:“派人沿路去查,再在京城和临近的几处悄悄找。”等找到了,非将她的腿打断了!

    好好的女子不学好,竟然赌气离家出走,这要不给她点厉害,往后她跑的顺溜了,但凡一点不顺心就走了。

    这还得了。

    薛镇扬话落,薛霭看着廖杰问道:“你确定是出了保定府?”

    “我在城门打听过,说是一早就出城了。”廖杰点着头应是,他家的巷子外固定的停了两辆黑漆平顶的马车,他早上去的时候,有一辆还停在那边,便问了车夫,车夫的描述的雇主模样应该就是薛思琪。

    薛霭颔首,若有所思,保定离京城不过两日的车程,正月十二出门,那上元节就该到了,可今天已经过去七八天了。

    她能去哪里。

    “我和大姐觉得……”幼清和薛思琴对视一眼,幼清看着众人道,“二姐她,很有可能还在保定!”

    幼清的话一落,大家都愣一愣,薛镇扬问道:“你们觉得琪儿还在保定,为何?”

    “二姐虽有些任性,可胆子并不大,要她一个人在京城转两圈或许敢,可要让她走两天的路独自回来,我们觉得应该不大可能。”她不好当着廖杰的面说,薛思琪向来是吃不了亏的人,她将别人气的离家出走还差不多,断不会被人气的逃走。

    她就算是走了,也肯定会返回去或者走的不远,说不定以自己的离开,给什么人一个下马威也未可知。

    薛镇扬皱眉,显然觉得幼清说薛思琪胆子小有点不大靠谱,可是也不是没有可能,他蹙眉看向廖杰,道:“那少仲在京城找一遍,若是无人你就再赶会保定,若我们有消息会派人去告诉你!”两边都留着人,能来回通信。

    廖杰愧疚不已,疲惫的点了点头,道:“是!我这就带着人去找找,若是没有消息,我下午就出城回保定。”

    薛镇扬颔首,又去问宋弈和祝士林:“休德和九歌如何看?”

    “岳父安排的我觉得很周到。”祝士林回道,“只一路上有几处庄子和客栈,也多要派人打听一番。还有那个车夫,也要找到才成。”

    薛镇扬点头,宋弈亦是开口道:“京城寻人的事我来办吧!”他放了茶盅看向廖杰,“我让江淮随你一起去,路上若是有什么事,也能有个照应。”

    “有劳九歌。”廖杰朝宋弈抱了抱拳,感激不已,这件事若只有他一个人,他可真是急的团团转,如今一家子人坐在一起,你一件事他一件事,不过一时三刻就将事情定了,“那我这就回家去给琪儿留封信,等九歌的口信一到,我便立刻启程回去。”

    众人都颔首,廖杰就起身和众人抱了抱拳,薛镇扬和薛霭道:“季行,你陪少仲回去一趟。”

    薛霭应是,陪着廖杰回去了。

    薛镇扬衙门里还有好些事,便和宋弈还有祝士林一起各自回了衙门,方氏急的抹着眼泪不知如何是好。

    等到用了午膳,宋弈那边有消息回来,确认薛思琪没有回京。

    廖杰当即启程往保定赶。

    一整日里,一大家人被弄的心神不宁鸡飞狗跳的,幼清一直到晚上才和宋弈一起回家去,在路上她叹着气:“二姐估计是受了委屈,廖氏一族很复杂吗?”

    “少仲有八位叔叔,不管同宗的兄弟,嫡枝这一脉就有近百人。”宋弈淡淡的说着,“二姨便是认亲,也要费上一日的功夫。”

    幼清想了想也叹了口气,当初她们觉得廖杰好,也是因为他成亲后不回保定,而是留在京城,若是回去不单她便是方氏也不同意。

    这一家子人,每日睁开眼就是事儿,这个院子里的孩子,那个院子里的丫鬟,进嘴的吃食穿在身上的衣裳出门的马车,但凡安排稍有不妥那便都是纷争,她托着下颌蹙眉道:“……若她真如我们所想还在保定也就罢了,最多到后面闹的难看一点,如果出了保定……”她都不敢想,这七天薛思琪会遇到什么事。

    “我倒觉得你想的不错。”宋弈扶着幼清下车,两个人进了垂花门,“二姨的性子不像是受了委屈会走的人,若是少仲来说她放火烧了廖氏我倒是觉得可信一点。”

    幼清的心里本来很着急,被宋弈如此一说顿时失笑,点着头道:“她闹一闹也就罢了,要是把廖氏烧了,那局面真难收拾了。”

    宋弈扬眉,不置可否。

    两人回房梳洗,幼清几乎一夜没怎么合眼,早上送走宋弈她又去了薛府,方氏急的病了躺在床上,赵芫忙前忙后的照应,幼清道:“你去忙府里的事吧,姑母这里有我和陆妈妈呢。”

    “那你帮我照应着,我去和婆子对账。”赵芫搓了搓手,“娘早上就没吃饭,你想办法哄着她吃点东西。”

    幼清点头,赵芫就抓了斗篷出了门。

    幼清坐在方氏的炕头,她头上裹着抹额,昨晚没睡这会儿累着已经睡着了,但睡的并不踏实,眉头紧紧锁着。

    “二姐也真是的。”幼清和陆妈妈道,“就算要给廖大人颜色看,也要偷偷给姑母报个信才对。”

    陆妈妈不好说薛思琪,但心里却认同幼清的话,这哪是让别人着急,这分明就是折腾方氏啊。

    “娘。”薛潋穿着一件绛红色革丝直裰自外面进来,鲜艳的颜色衬得他肌肤如雪,眉目如画,乍一看幼清还当家里来了哪位小姑娘,她惊艳的道,“三哥,你今儿怎么穿的这么鲜艳。”薛潋并不是很讲究,平日里大多时候都是穿学馆里的袍服,灰扑扑的一点都不显眼。

    薛潋拍了拍自己的衣裳:“过年的时候娘给我做的,不穿等我再长高点就浪费了。”

    陆妈妈闻言一愣,回头去打量了一眼薛潋。

    幼清也觉得奇怪,都说女为悦己者容,他这是闹的哪门子事儿,不过这会儿她没心思管薛潋,便道:“姑母睡了,你有什么事儿?”

    “没事,我来看看他就去馆里。”薛潋走过去看了眼方氏,和幼清低声道,“要是有琪儿的消息,你派人去学馆告诉我一声,实在不成我去一趟保定。”他的意思,要是薛思琪还没有找到,他们就要打到保定去,不管怎么着,都要给廖氏的人一点颜色看看。

    “你胡闹什么。”方氏闭着眼睛道,“快去馆里读书去!”

    薛潋哦了一声,和幼清摆摆手,大步流星的出了门。

    “姑母,您醒了!”幼清扶着方氏起来靠在炕头,方氏睁开眼睛喝了半盏的茶,问道:“可有消息回来?”

    幼清摇摇头。

    “这个死丫头。”方氏急的嘴角都破了,“等找到她,我非将她狠狠揍一顿不可!”

    幼清劝慰方氏说了许多宽心的话,哄着方氏喝了半碗粥,方氏才有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儿,幼清安安静静的坐在炕边,和陆妈妈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玉雪自外头轻声回了一句:“三小姐来了。”话落,薛思画就在玉雪的服侍下进了门。

    “画姐儿。”幼清向她招招手,道,“外头那么冷,你怎么过来了。”

    薛思画脱了斗篷,和幼清行了礼又和陆妈妈点了点头,就看着方氏道:“我来看看伯母。”又问陆妈妈,“吃药了吗。”

    陆妈妈摇了摇头,道:“夫人这是急的,大夫说不用吃药。”

    薛思画点点头在幼清身边坐了下来,陆妈妈便起身出了门。

    “二姐也不知道去哪里了。”薛思画担忧的道,“要是出点什么事,可怎么是好。”

    幼清给她倒茶,低声道:“不会出事的,二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薛思画想想也对,就捧着茶喝了一口,垂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幼清就低声道:“你的婚事……怎么说?我前些日子一直不得空问你。”

    “我娘说今年肯定会定下来。”薛思画放了茶盅,看了眼幼清又垂了头,“她拿过去的老账要挟我二舅母了!”

    幼清愕然,刘氏也真够可以的,为了婚事竟然威胁刘二夫人,这刘二夫人心里夹着气,以后嫁过去了还不知要受多少罪呢:“那刘二夫人怎么说?”

    “不同意。”薛思画拨弄着裙子上的噤步,“我娘不退让,就一直僵持不下。”她话落,抓了幼清的手,道,“清表姐,我能不能求您一件事。”

    幼清挑眉,点了点头,道:“你说,我若能帮上忙,一定会帮你。”

    “你能不能请姐夫帮我表哥安排一个差事?”薛思画说着满脸通红,“冀表哥的差事一直没有定下来,若是我能帮他把差事解决了,二舅母肯定会高兴的!”

    这么说来,薛思画还是很想嫁给刘冀的,幼清去看她问道:“你……很想嫁给你表哥?”

    薛思画满脸通红,可还是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幼清没有劝薛思画,她和刘冀自小青梅竹马想法早已根深蒂固,若想说服她不要想这婚事,恐怕比登天还难,“等晚上回去我问问夫君,不管如何,我都会给你一个答复的。”

    “谢谢清表姐。”薛思画感激的道,“我不敢和别人说,所以还请清表姐保密。”

    幼清点点头,薛思画红了眼睛看着她,又撇过头去抹了眼泪。

    “你今年才及笄,并不着急。”幼清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若有别的合适的婚事,你不妨考虑考虑,人不能总盯着一个地方看,别处说不定还有更好的风景呢。”

    薛思画擦了眼泪有气无力的道:“我知道,可是……”可是她心里只有刘冀一个人。

    幼清叹了口气,没有再说。

    赵芫和薛思琴结伴而来,薛思画就打住了话头,说了几句就回房去了。

    晚上用过晚膳,幼清和宋弈正准备回家,江淮回来了,幼清看见他急着问道:“你怎么回来了,可是有什么消息了?”

    “姨太太还在保定。”江淮快马赶回来的,一身的风尘,“说是给了十天的车钱给车夫,让他赶车出城绕了一圈回家躲着去,姨太太就在保定找了间客栈住了两夜,等廖大人一走她就回去了,这会儿廖府里正闹的……”他有些咋舌,没有见过一家人吵架能吵成这样的。

    那位廖夫人也是厉害的,让人将廖府所有的账册找出来,请了十几个账房就坐在祠堂里清算,说正月里就把家分了,往后大家老死不相往来。

    幼清和宋弈对视一眼,还真是让她猜到了,她叹气和江淮道:“你随我去和姑父还有姑母说一声。”

    江淮应了,随着幼清进去智袖院。

    此刻,廖家已经是鸡飞狗跳,廖杰将薛思琪拖进房里,他昨天回来后就看到了薛思琪正大喇喇的坐在家里,他气不打一处来,两个人大吵了一架,若非廖夫人劝着他都要拖着薛思琪回家去了。

    “你再这样,我就要请季行来了。”廖杰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不懂吗?你受点委屈就受点委屈,往后我们不回来不就成了,你非闹腾做什么。”

    “你不懂。”薛思琪要往外走,廖杰就拉住她喝道:“让爹娘出面,你是小辈不要掺和在里头。”

    “我怎么不能掺和。”薛思琪昂着头道,“娘的事就是我的事,她们欺负娘我就是不答应,当我薛思琪是软柿子不成,我就让他们都瞧瞧我的本事。”话落,撸起袖子就要出去。

    “你给我站住。”廖杰黑了脸,怒道,“我们之间的账还没算呢。”

    薛思琪不耐烦的摆着手:“你等我把家里的事处理完再算,现在我没空搭理你。”她推开廖杰开了房门,就看到了廖大奶奶站在门口,笑眯眯的看着她,“弟妹这是打算做什么去?”

    “我的事你不用管。”薛思琪冷嗤了一声,道,“娘说了,等把大家分了,就分咱们的小家,你也不用上赶着在我这里惹事,我没空搭理你。”

    廖大奶奶冷笑了一声,道:“娘还真是看中你啊,你一来又是泼二婶的一身的茶,又是和老三家的吵嘴,娘还护着你,如今背着老爷子竟主持着分家!”她打量着薛思琪,道,“你这是打算以后要将娘接到京城那巴掌大的地方过日子去了?”

    薛老爷子上元节去庙里吃斋还没有回来。

    薛思琪用鼻孔看着廖大奶奶:“我泼二婶一身茶,难道不是你挤着我才如此的?大嫂,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拿我当枪使,我可告诉你,这世上没有当了婊子还能立牌坊的事。我今儿把话放在这里,等娘把家分了,我回过头来再和你算账。”

    “啧啧!”廖大奶奶挥苍蝇似的,“我当这名门出来的小姐教养多好呢,合着也能满嘴里喷粪说着人听不懂的畜生话。”

    薛思琪瞪眼叉着腰道:“滚!我现在不想和你废话,你要是让我不痛快,我就让你一世都不安生,你信不信。”

    “好大的口气。”廖大奶奶捂住了鼻子,道,“我今儿可真的见识了有本事的人是什么样儿。”她朝身后阴沉着脸的廖杰看去,讥笑道,“少仲可真是好福气,娶了个这么能干的媳妇回来。”

    廖杰气的攥着拳头,正要说话,薛思琪头也不回就捂住了他的嘴里,冷笑着看着廖大奶奶,道:“好狗不挡道,你滚不滚!”

    “你!”廖大奶奶真是没有想到薛思琪嘴巴这么毒,她冷笑着道,“可不要怪我没有警告你,一会儿老爷子发起脾气来,你和少仲被逐出家门,到时候便是爹娘也保不住你们。”又啐了一口,“真以为自己是公主了。哼!”

    薛思琪松了口气,廖杰一把将她拉住,喝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是我想怎么样。”薛思琪气的道,“是他们想怎么样,你没看出来吗,他们早就想分家了,我不过是把话说开了罢了。”

    廖杰将她拖进来,咬牙切齿的道:“就算他们要分家,也要由他们说,你当这个出头鸟,你是不是缺心眼儿。”

    “我怎么缺心眼。”薛思琪道,“你没听娘说吗,爹和大哥赚回来的钱就入中馈,其它几房的钱呢,一年就出个几千两,剩下的可都入了他们的口袋。你算过账没有,这就等于爹娘和大哥养着这么一大家子人,是我缺心眼还是你缺心眼。”

    “你懂什么。”廖杰道,“做官还知道拉帮结党造势,做生意的道理也没有不同,我们廖氏在一起那就是保定廖氏,打着这个名号便是走遍了大周也无人敢动我们分毫,可若是分了家,往后保定到底有几个廖氏?损失的就不是一年那几千两的银子了,你懂不懂!”

    “我不懂。”薛思琪道,“我只看到了娘委曲求全,娘整日里为了中馈忙的焦头烂额,还有人说她私吞账目,爹东奔西走的忙生意,还有人说他成事不足,这个亏你吞的下去,我吞不下去!”

    廖杰觉得和薛思琪说不通,他道:“……你不了解祖父,他说过,只要他在一日,就断不会分家。”

    “祖父又不是老虎。”薛思琪不以为然,“他总要讲道理的吧!”话落,她摆着手,道,“我一定要去帮娘,要不然我在这委屈白受了。”她在客栈住了两天受罪的不得了,这罪绝不是白受的。

    ------题外话------

    今天出去玩,我没有存稿都是现码,所以每天更新会看情况定,反正不会断更的…。祝大家玩的愉快!

221 定亲

    “二姐夫信里怎么说?”幼清和宋弈在薛府里,薛霭将信递给幼清,道,“说是廖老爷子将琪儿和她娘关祠堂去了!”

    幼清接过信和宋弈对视一眼,双双去看信上的内容,廖杰的意思,廖老爷子不同意分家,一回来就让人将祠堂的账册搬走了,说只要他还活着,就决不可能分家,还说保定廖氏就是所有人的,今天分了,保定就再无廖氏。

    “这个丫头。”方氏急的嘴角起了水泡,“她才进门懂什么,就急着要去分家,这老爷子不治她治谁!”她说完去看薛镇扬,薛镇扬蹙着眉显得有些不悦。

    赵芫将茂哥交给奶娘抱走,在薛霭身边落座,看着众人道:“我看直接和保定知府打个招呼,让他出面将琪儿送回京城,至于廖家那些糟心事,我们就不要管了!”赵芫说完,薛霭就摇了摇头否定道,“琪儿总归是廖家的人,她若真这般走了,往后她还回去不回去,还有少仲,他要如何自处!”

    “那怎么解决。”赵芫觉得这事儿很棘手,“要不然我和你一起去一趟?”她和薛霭是兄嫂,可以出面。

    薛霭没有出声,廖老爷子的为人他不清楚,不好贸贸然过去,更何况,这不是和陌生人争长短,而是家务官司,薛思琪也不可能就此和廖杰没瓜葛,所以,这件事办起来要讲究个方法和分寸。

    “我看请保定知府做个调停也不是不可以。”祝士林若有所思道,“廖老爷子只要将廖夫人和琪儿放出来就好,至于分家的事情,再写信给少仲,让他想办法再劝劝廖夫人!”

    请保定知府做个中间人确实可以,但是,这样一来就会让人觉得薛家在和廖家面前摆威风。

    说来说去,在廖老爷子眼中都是薛思琪的错,她又是小辈,罚她一下并没有大碍,可若是薛家将知府请了过去,就等于将廖家的家务事摆在了公堂上,难免让廖家的人恨上薛家。

    幼清想了想摇头摇道:“我觉得大哥去一趟比较好,和二姐夫商量一下。还有,是不是要问问廖夫人和二姐,为什么要闹着分家,二姐的性子虽有些任性,可不是无事生非的人,她既然敢将这件事闹成这样,就一定有她的原因。”

    “幼清说的有些道理。”薛思琴颔首道,“我看,我和大哥去一趟吧,就不要请知府了。”她说着去看祝士林,祝士林微笑着和她点点头。

    薛镇扬负手站了起来,望着宋弈,问道:“我记得听你说过,你和廖老爷子认识?”

    “嗯。”宋弈颔首回道,“早年去过几回,也一起吃过酒。廖老爷子刚烈,是宁折勿弯的性子,我看这事儿想要彻底解决,先将来笼去脉弄清楚比较好。”性子刚烈的人好是好,可又通常是最难讲道理的一类人。

    “那就季行去走一趟。”薛镇扬一锤定音,“若说不通,就将琪儿带回来。”

    方氏摆着手站起来:“如果说不通也不能将琪儿带回来,若不然,以后琪儿在廖家还怎么站的住脚,她总归已经嫁过去了,与长辈亲近妯娌和睦才是关键。”

    “我知道了。”薛霭点头,“我去以后会见机行事。”

    薛霭收拾了一下,中午就去了保定。

    “你们都去忙吧。”方氏和九歌几个人道,“我今日和陈夫人有约,去谈闻瑾的婚事。”她揉着额头,又回头去看幼清,道,“幼清和琴儿跟我一起去吧。”

    薛镇扬和宋弈还有祝士林都还要去衙门。

    大家便各自散了,薛思琴将豪哥交给赵芫,就和幼清一起陪着方氏去了陈府。

    陈大人在顺天府尹的位置上待了五年了,明年三月任期便满,肯定要留做京官,所以陈家就从府衙的后堂搬了出来,新置办了一间四进的宅子,但是位置不是很便利,从井儿胡同过去要走半个时辰。

    方氏坐在马车上,心里一直在想薛思琪的事情,她愁眉苦脸的望着幼清,道:“琪儿闹腾还可以理解,廖夫人怎么也由着她闹呢,她不是那没有分寸的。”廖夫人在外行走多年,后来又一直主持廖府的中馈,什么事她心里都有好赖都有数,不可能和薛思琪一样冲动,由着性子办事的。

    “所以我才说这事儿要弄清楚缘由。”幼清点头道,“廖夫人在廖家主持中馈这么多年,既然她提出来要分家,就一定不是单纯的为了护着二姐才如此的,我看,里头说不定还有别的事情,只是二姐夫没有说的太细,故而我们才不知道。”

    方氏点点头,若有所思,薛思琴就道:“……说是廖家几房的生意虽没有分开,可各房私下里都自己做生意,这样一来钱的纠纷必定不会少。”

    “就不该让琪儿跟着少仲一起去保定的。”方氏太了解薛思琪了,这些事儿肯定是因为她才挑起来的。

    幼清没有说话,薛思琴道:“您也别太着急,等大哥回来就知道了。”

    方氏点点头。

    车到了陈府,陈夫人带着陈铃兰迎在垂花门,见薛思琴和幼清也一起来了,便笑着道:“两位姑奶奶可是稀客,快请进。”

    幼清跟着薛思琴向陈夫人行礼,又回了陈铃兰的礼。

    “我当你今天没空来呢。”陈夫人担忧的道,“琪姐儿找到了没有?”

    方氏携了陈夫人的手,道:“一言难尽,一会儿我和你细细说。”她话落,叹了口气道,“得亏是和您说亲事,这要是换做别人,只怕要被吓走了。”

    “看您,说的哪里话。谁家还能没点事的。”陈夫人拍了拍方氏的手,道,“我们铃兰的事情不也是,折腾了这么久才有个结果。”她说着朝身后看了看,陈铃兰正和薛思琴以及幼清在说话,她放心的道,“……铃兰其实还不大满意,不过挑来挑去,这个我是最喜欢的。”

    “说是家境贫寒是吧。哪里人?”方氏好奇的看着陈夫人,陈夫人就道,“渭南的。家里兄妹多,小时候连饭都吃不上,不过这孩子从小聪明刻苦,没钱上私塾就跟人借书看,帮先生家做事,先生见他可怜,就给他说一些他不懂之处,这样一来二去,他学的竟比别人还要好,还考中了秀才!”

    “这孩子真是了不得。”方氏也闻所未闻,“那陈大人可要仔细培养,将来前途定然不可估量,是个可塑之才。”

    陈夫人摆着手,笑着道:“我倒不希望他能飞黄腾达,只要他能有个功名,兰姐儿互敬互爱就成了,其他的,是一个不敢想。”她并非对女婿不放心,而是这情况就是如此,女婿招赘,将来若真的飞黄腾达了,他又怎么能受的了这招赘的身份,指不定又要闹腾出什么幺蛾子来。

    方氏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道:“还是您想的周全,就怕这孩子是个有抱负的。”

    “确实如此。”陈夫人叹气道,“太窝囊的我们瞧不上,可有本事我们又担心这疑心那的,心里矛盾忐忑的很。”

    人心都是这样,方氏很理解。

    幼清和陈铃兰以及薛思琴并肩走着,陈铃兰穿着一件妃色的素面褙子,收拾的干干净净利落大方,她微笑着和幼清道:“你去年一年过的可谓是尽心动魄,便是我这外人道听途说,都觉得心惊肉跳的,也难为你有这份沉稳和机智,将事事化险为夷。”

    “我哪有什么机智。”幼清笑着道,“我这是命硬,老天爷一时舍不得收我罢了。”

    陈铃兰掩面而笑,薛思琴望着她问道:“婚事定了,我们也没有机会恭喜你。听说对方姓韩?”

    “是!”陈铃兰红了脸,低声道,“哪有什么喜不喜的,我只求不要是个实在难入眼的就成,过日子也过不出朵花来。”

    薛思琴轻轻笑了起来,摆着手道:“这话可不对。”指着幼清打趣,“我们宋大人的相貌可是难有的,你问问幼清,这日子是不是真的过出一朵话来。”

    “大姐,怎么说到我身上来了。”幼清无奈的笑了起来,薛思琴又道,“不过以铃兰的眼光,寻常的也难入她的眼。”

    陈铃兰满脸通红,笑着道:“说起来,他和闻瑾还有赵大爷有过一面之缘。”说着一顿,道,“就是阿芫早产的事情,闻瑾和赵大爷在街上找薛二公子吧!他们坐在一个茶寮里吃茶,还是他提醒闻瑾说是薛二太太去衙门认罪的。”

    这件事幼清和薛思琴都没有听说,薛思琴笑着道:“他和闻瑾是有缘分的,如今就快要成连襟了。”

    陈铃兰轻笑,面颊微红:“素兰和闻瑾的婚事还没定呢,若是叫她知道,定不知羞到什么地方藏起来了。”

    “她人呢?”薛思琴笑道,“真羞的躲在房里不敢出来了啊。”

    陈铃兰就吩咐身边的小丫头去找陈素兰:“把二小姐请到正院来!”

    小丫头应是而去,陈铃兰和薛思琴解释:“自从知道在给她与闻瑾论亲,她就不大出来了,整日躲在房里呢。”

    “可真是女大十八变。”薛思琴笑着道,“以前素兰和我们琪儿可是一对活宝。”三个人说说笑笑随着方氏和陈夫人一起进了正院,按主次落座,陈夫人和幼清笑道,“前两日郭夫人随郭大人来府衙签公文,还和我说起你,说是对不住你,让你和九歌一起受委屈了。”是说去年郭宋两府翻脸的事。

    幼清微笑,道:“这些事儿我们心里都有数,哪有什么委屈不委屈,我就是怕她心里不好受。”

    “索性都过去了。就是秀姐儿……”陈夫人说着叹了口气,“那丫头福薄了。”一家人的掌上明珠,就这么说没了就没了。

    大家都沉默了一刻,陈夫人道:“算了,不说这些事了,心里难受。”她话落,幼清就看见穿着一件桃粉色妆花缎褙子的陈素兰走了进来,还在正月里她已经换了春装了,所以脸上冻的有些红扑扑的,像是成色极好的红苹果,薛思琴说的没有错,女大十八变,如今的陈素兰真的是出落的像是朵含苞待放的芙蓉花。

    “方伯母,琴姐姐,清姐姐好。”陈素兰笑眯眯的提着裙子进来,向大家行礼,陈夫人失笑和方氏打了个眼色,方氏素来喜欢陈家的一堆姐妹,看着就笑着道,“素兰过来,让伯母瞧瞧。”

    陈素兰就红着脸走过去,站在方氏面前,方氏颔首道:“几个月不见,越发的漂亮了!”

    “我哪有清姐姐漂亮。”陈素兰瞟了眼幼清,笑着道,“我要是有她的一半美,我就高兴了!”

    方氏笑了起来,道:“你比幼清还好看,可别和她比。”方氏心里暗暗点头,陈素兰虽有些娇气,可性子好,也不是蛮狠不讲理的,和薛潋应该是能处的来的。

    “过年的时候我还想去你家玩呢。”陈素兰走到幼清身边坐下来,笑眯眯的道,“可姐姐说怕我太闹腾,就不让我去,还好你今天过来了。”

    幼清微笑道:“往后你想去就去,别听你姐姐的。”

    陈素兰捂着嘴直笑,点着头道:“嗯,嗯,以后我自己一个人,不喊姐姐一起。”

    众人都笑了起来。

    隔了两日,方氏就请赵夫人一起去陈家正式提亲,交换了庚帖,将陈素兰和薛潋的婚期定在腊月,而陈铃兰的婚期则是在十月,姐妹两人一个招赘一个出嫁,婚期只相差两个月。

    “恭喜三哥。”幼清在垂花门遇见了薛潋,薛潋闻言就翻了个白眼,脚也不停的往外头走,“去,去,别和我说这事儿。”

    幼清咦了一声,不高兴的喊住他:“你今儿吃炮仗了不成,还是我得罪你了。”

    “哎呀,不是,不是。”薛潋见幼清不高兴,忙抱拳作揖和她赔礼,“我心里不舒坦,请您大人大量原谅哥哥一回。”

    幼清挑眉,审视的看着他,薛潋就心虚的道:“我还有事不和你说了。”生怕幼清看出来什么似的,一溜烟的跑走了。

    幼清是觉得奇怪,又想到他最近打扮的光鲜亮丽的样子,便招手喊来周芳,道:“一会儿三哥出去,你偷偷跟在他后头,看他都出去干什么了。记着,千万别叫他发现了。”

    周芳点点头,应道:“奴婢晓得,肯定不让他知道。”

    幼清颔首。

    “姑奶奶。”焦大自外面进来,见着幼清就将信递给她,“大爷从保定府来的信!”

    幼清哦了一声接过来,道:“是先送到姑父那边的吗?”

    焦大点点头。

    幼清就拿着信去了智袖院,方氏见着信匆忙拆开,看完后望着幼清道:“你大哥说廖老爷子亲自到京城来了。”

    “廖老爷子亲自来了?”幼清愕然,道,“为了二姐的事吗?”

    方氏点点头,担忧的看着幼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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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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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春闺玉堂:
十二岁的方幼清,从姑母家重头再来。
谁害父流放,谁夺她性命,谁让她一生努力化为乌有?她誓要查清这一切缘由,再不让今生重蹈上世覆辙。
然上有姑父朝堂大员,一家之主;中有婶母虎视眈眈,机关算计;下有姐妹心机叵测,手段层出;另有仆妇丫鬟迎高踩低,狐假虎威。
她这位表小姐,无依无靠,无权无势,如何从寄人篱下中拼搏而出?
春闺褴褛,玉堂锦绣。
圆上一世的遗憾,补这一生的美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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