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春闺玉堂TXT下载春闺玉堂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春闺玉堂全文阅读

作者:莫风流     春闺玉堂txt下载     春闺玉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91 泼茶

    两世里,封氏医馆她还是第一次来,果然不愧是鼎鼎大名,白墙青瓦的二层小楼,旗幡飘摇,人头攒动,门口排队侯诊的沿着路牙子排到老远,有年纪小的药童一个一个细细问清病症,再分门别类的发号牌,不敢说人声鼎沸却也是少见的热闹。

    幼清的马车从医馆的侧门进去,由周芳引着路她们径直绕到后面一条巷子,这里和医馆隔了一个院子,小小的四合院,院子里种着粗壮的桂花树,这会儿花期未到,但是绿叶葱茏,给院子里添了不少生气。

    院子里只有两个小厮和两个婆子走动,后面炊烟袅袅,让幼清觉得像是进了哪户农家。

    “就是这里了。”周芳见幼清从车里出来,她伸手去扶,幼清却将手交给采芩,扶着她下了车,她帏冒未摘,隔着纱望着周芳:“风神医是一个人住在这里?”

    周芳收回了手,点头道:“原是是一个人的,不过……我现在借住在这里。”她指了指一侧的耳房,显得有些尴尬。

    幼清嗯了一声,周芳目光一转道:“方小姐,您是先坐着歇会儿,还是去看望封神医。”

    封子寒是封氏医馆的活招牌,对于他们来说只怕没有比封子寒生死更加重要的了,如今封子寒病着,他们应该会有人在这里守着,怎么会这么安静?!

    而且,周芳方才来的时候还一副很着急的样子,可一到这里她整个人就放松下来了。

    “周芳。”幼清望着周芳,冷声道,“封神医人呢?”

    周芳指了指里头:“在……在房里呢。”

    幼清深吸了口气,转身就往外面走,对采芩和绿珠道:“我们回去。”绿珠和采芩一脸懵懂,忙跟上幼清,周芳在后头急的的直跺脚,“方小姐,您不是要看封神医的吗,怎么走了。”

    幼清头也不回,就当没听到她说话,周芳想要追可又怕惹恼了幼清。

    “小丫头。”忽然,封子寒从正厅里跳了出来,急匆匆的跑过来,“小丫头,你别走啊……别走啊……”跑过来拽住的幼清的衣袖。

    幼清脸色一变,眯着眼睛望着封子寒,怒道:“你骗我?”

    “嘿嘿……”封子寒笑着道,“就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我这里你还没来过对吧,就当来窜门做客好了。”

    幼清冷笑了一声:“你请我来不会正大光明的请,竟然用这种借口,装死骗人你觉得有趣,还是好玩?”她咄咄逼人的盯着封子寒,“无聊!”

    封子寒愕然,他知道幼清肯定会生气,可没想到她会这么生气,顿时急着解释道:“哎呀,你别生气啊,我这不是怕你不过来嘛,绞尽脑汁的想了这个法子,很不容易的。”

    幼清被他气笑了,摇着头道:“我管你容易不容易,走开,我要回去了。”

    “小丫头,小丫头。”封子寒追过来,“你看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周芳一说我病了你就赶过来了,你这么关心我,还对我这么凶巴巴的。”他死皮赖脸的拽着幼清,“我家里有很多有趣的东西,是我从各处搜罗回来的,你去看看喜欢什么我送给你。”

    幼清懒得理他,已经到了院子口。

    采芩忙去开门,门一打开幼清就一刻不想留的跨了出去,却没有发现迎面正有人过来,她来不及收脚顶头便撞了过去……

    院子里里外外安静了一刻,幼清的帏冒撞落在地,她捂着额头尴尬的抬起头来,正要道歉,忽然一眼就落进一双深潭似的眼眸中,波澜不惊的望着她,剑眉,星目,似笑非笑的唇角,江青色细布长袍,长身玉立风姿飘逸……

    是宋弈!

    幼清满是红晕的面上,一瞬间恢复如常,她后退,蹲身,行礼,又从绿珠手中接过帏冒戴上,绕过宋弈……可不等她抬脚,就听到头顶上悠悠有含笑的声音传来:“方小姐,好巧啊。”

    是啊,巧,巧的很!她被人诓这里来,能不巧么。

    幼清不想理他,可有人却难得的又开了口:“既是来了,方小姐可否与宋某谈谈?”

    “没什么可谈的。”幼清气的不得了,都是蛇鼠一窝,她不想和宋弈有任何牵扯,拉着采芩的手道,“我们走!”

    封子寒急的直朝宋弈挤眼。

    宋弈淡淡一笑,抬脚往院子里走,也不回头漫不经心的道:“不知道路大勇这会儿到哪里了,这些日子江南连降暴雨,运河上也不太平啊。”

    路大勇?!幼清步子一顿猛然转头朝宋弈看去,可宋弈已经进了院子,留了个到后背给她。

    他是在威胁她吗?幼清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压着怒气重新进了院子。

    封子寒跟在后头手舞足蹈,指挥着周芳:“关门,关门!”又道,“守在门口!”

    周芳愕然的点点头。

    “小丫头,你别生我的气了。”封子寒紧跟着幼清往里头走,“好不好,好不好?”

    幼清不说话,若是视线能成刀子,那正悠然坐在椅子上喝茶的人,大约已经被她刺成千疮百孔了,她进了门在对面坐下,又摘了帏冒,怒视着宋弈,道:“你怎么知道路大勇去江南了?你派人监视我。”

    封子寒在幼清身边坐下来,挑眉望着宋弈:“对,是不是派人监视她了。”露出一副和幼清一起同仇敌忾的样子。

    绿珠和采芩惊讶的看着封子寒,现在这情况,明眼一看就是封神医和宋大人将小姐诓过来,现在他怎么一转立场,就站到小姐这边了,两人叹服不已。

    “这么说路大勇真的去江南了?”宋弈淡淡然反问,“方小姐的卷宗没有细看?”

    幼清冷声道:“看了如何,没看又如何,话我已经和宋大人说的很清楚了,我们各使各的招,各走各的路,互不相干!”又道,“宋大人,你若是做出对路大勇不利的事情,我便是倾其所有也会为他报仇。”

    封子寒皱眉,点头道:“九歌,快把话说清楚。”朝宋弈挤眼睛。

    宋弈撇了眼封子寒,那眼神淡淡的,却令封子寒头皮一麻,砸了砸嘴气势明显比方才弱了几分。

    “方小姐。”宋弈出声道,“正如子寒所言,我便把话道明。我并无意伤你的人,也无意阻挠你办事……不过,你若这般凭着意气胡乱行事,后果可不是你能承担的。”他一副循循善诱,良言为你好的样子,“你身为女子,自当安心在家,这般折腾,只怕最后不但你父亲救不回来,连你自己的性命都要搭进去。”

    “那又如何。”幼清不想让,“纵是死了,我也不后悔。”

    小姑娘说话时,眉梢眼角都是坚毅之色,没有半点动摇或是害怕,宋弈便知道,她心意已决,劝已经没有用了,或者说……她早就心意已决,若不然也不会一个女子带着几个仆妇丫头就跑到通州去抢人。

    宋弈叹了口气。

    封子寒一愣,就望着宋弈,就在宋弈面上捕捉到一丝无可奈何素手无策的表情来,他们认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宋弈对什么人或是什么事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封子寒震惊不已。

    幼清也惊讶,其实宋弈说的话她在心里也衡量过,只是,作为男子宋弈有太多选择,可是对于她来说,她前路狭窄,能做的只有这些,她没有路可以走。

    一段的沉默,宋弈忽然开口道:“这事,薛侍郎大约还不知道吧。”

    “卑鄙!”幼清似笑非笑,“宋大人对我这样一个小女子,真是手段百出,无所不用其极,先是规劝,继而恐吓,现在呢,要威胁我吗?”

    宋弈摇摇头,轻笑着道:“方小姐言重了,你住在薛府,这么大的事情薛侍郎自然有知情权。更何况,将来你要击鼓鸣冤,又怎么能瞒得住他呢。”幼清就站了起来,望着宋弈道,“你要说只管说去,不用和我说这么多,情况怎么样我心里有数,用不着你假心假意的提醒。”话落一刻也不想留在这里,封子寒急的朝宋弈挥着手,“让你道歉,你说这些不清不楚的,不是故意挑衅嘛?”

    宋弈端着茶盅,轻笑道:“周芳就暂时留在你那边吧,若你觉得她不满意,换个人也成。”

    幼清停了步子,忽然转身,回头,走到宋弈面前,微弯着腰看着宋弈,脸和脸的距离不过半臂,随即,朝着他展颜一笑……

    那一笑间,一对凤眼微微上扬,目光清亮带着甜甜的笑意,嫣红的唇瓣水灵灵的似是涂了蜜汁,落在她那瓷白的吹糖可破的面庞上,像是吹开浮尘的明珠,光彩夺目,明艳四射……

    有日光自四面八方透射而来,就连盛春中繁花锦簇,也不及这一刻凝结在眼前的笑容。

    宋弈只觉得眼前晃了晃,连一贯贴在嘴角的笑容都僵了一刻。

    就这一刻,幼清伸出纤纤素手,从他手中夺了杯子,广袖一摆,半杯茶就泼在宋弈的脸上。

    “小人!”幼清砰的一声将茶盅拍在茶几上,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这些都只发生在一瞬间,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幼清会突然转身,还会夺了宋弈的杯子,朝他的脸上泼水……

    采芩和绿珠脸都白了,心虚的看了眼宋弈,扶着幼清匆匆而去,像是怕走的慢了,就有更多的人发现宋弈脸上的说是她们小姐泼的,她们小姐素来脾气温和,待人真挚,便是气的极了也从来不会动手,这样的事情断断不可能是小姐做的。

    采芩和绿珠只当没看见,逃也似的跟着幼清到门口,打开门,上了马车,盛怒而去。

    正厅里,封子寒张着嘴瞪着眼睛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宋弈无奈的笑着摇摇头,姿态从容的拿了一方水青色的帕子出来,慢条斯理的擦着面上的水渍,又捻了黏在衣襟上的茶叶,不过转眼功夫,他已经似没事儿人一样的起身,负手,闲庭漫步似的往外走……

    封子寒反应过来,眨眨眼睛,然后拍着桌子哈哈大笑,好像看到什么前所未见过的惊奇事情,直到宋弈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封子寒狂狷的笑声还在院子里回荡。

    周芳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只当什么也没有看见……不过却暗暗好奇,方小姐一介女流,手无缚鸡之力,她是怎么做到从爷手里把杯子夺了的?这还不算,还能那么准确的令爷没有防备的,将一杯茶泼到爷脸上。

    若是换做她,不……就是换做江泰或是江淮也肯定做不到,爷是永远不可能留着这么大一个破绽给别人有机可乘的。

    周芳百思不得其解。

    江泰嘴巴闭的紧紧的,步履沉重的跟在宋弈后头,想劝劝宋弈,说您衣衫脏了这样出去有失体面,可又不敢开口,怕宋弈将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来,他不想做替死鬼。

    想到这里,江泰忍不住隐了气息,放轻了脚步,轻手轻脚的随着宋弈上了街,然后回家。

    “九歌!”刚到巷子口,就看到祝士林正等在门口,见宋弈回来,他松了口气迎他,“你去哪里了,我在这里等了你一个上午了,我有事和你商议。”

    宋弈点点头,指了指院门:“进去再说。”

    “咦!”祝士林惊讶的望着宋弈衣领处皱巴巴的,“你怎么了,怎么弄的这么狼狈。”宋弈虽不似时下一些士子般,头抹桂花油,面上敷粉,衣裳都要用香料熏的刺鼻才出门,但他每次出门不管是官服还是常服,都是熨烫的平平展展,无论何时都是一副干干净净不躁不乱的样子。

    今天这样,他还是头一回见。

    “失手翻了茶盅。”宋弈淡淡回着,很自然的换了话题,“你今日怎么得空,难得休沐怎么未去孝敬岳母泰山?”

    祝士林哈哈一笑,回道:“你嫂子从小跟着岳母一起,现在嫁给我了想家也在情理之中,我不愿她为了我委屈自己,所以得空就陪她回去坐坐,以解她想家之情。”他一顿,笑着道,“但凡回去,她和岳母还有几位姨妹说笑聊天后,人也开朗了许多,我看着也高兴。”话落,拍了拍宋弈的肩膀,像是想起什么来,道,“说起来,你嫂子邀你去家里吃饭,说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冷冷清清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宋弈看了眼祝士林,祝士林就以为宋弈是误会薛思琴别有用意,顿时又补了一句:“你放心,我和她说过你已订了亲事,她也不是那多事的人,不会自作主张的张罗你的婚事。”

    宋弈脚步一顿,朗声道:“你去书房略坐,我换身衣裳。”

    祝士林应了一声去了书房,宋弈便进了房间,他皱着眉解了常袍,视线就落在那一趟茶渍上,眼前就浮现出幼清笑眯眯的样子,继而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小姑娘,做事从来不按章法,连他都没有想到……

    想到这里他微微一愣,他没有想到吗?

    宋弈又叹了口气,换了身去了书房。

    幼清消了气,笑眯眯的坐在马车里,听着外头小贩们吆喝声此起彼落,她整个人一扫灰霾,亮了起来:“反正都出来了,我们给姑母还有二姐买些点心带回去吧。”又道,“姑母喜欢街尾张记的莲藕酥,二姐喜欢栗子糕和马蹄糕,我们一样买些回去好了。”

    绿珠和采芩见幼清高兴起来,暗暗松了一口气,绿珠笑着点头:“张记离这里不远,奴婢和崔婆子说一声。”话落,她就隔着帘子交代赶车的崔婆子。

    “小姐。”采芩给幼清倒了杯茶递过去,“您……不应该泼宋大人的茶的,这样太失礼了。”

    幼清不以为然:“和他将什么失礼不失礼,她若在乎这些就不会几次三番的威胁恐吓我了。”又道,“我若管他高兴不高兴,就不会泼他了。”话落,轻轻笑了起来。

    采芩叹了口气,没有再劝。

    幼清提了几盒子糕点回去,让人给薛老太太以及薛思画各送了两盒去,又将薛霭和薛潋的留在方氏这里,她回去换了衣裳去给方氏问安。

    “回来了?”方氏正换了衣裳和陆妈妈在说话,见她回来,又是满脸笑容的,便放了心,问道,“封神医没事了?”

    幼清点着头,回道:“没事,年纪大了总有些头疼脑热的,休息几日就好了。”顿了顿好奇的道,“您要出去?”

    “嗯。”方氏理了理裙摆,笑着道,“我去一趟夏府,下午就回来。”

    幼清心里一动,就笑着贴着方氏的耳边,问道:“是不是给我们相大嫂?”方氏听着就捏了捏幼清的脸,“这是大人的事,你小孩子不许多问。”

    “知道了。”幼清点着头,挽着方氏往外走,“那您快去吧,这会儿也不早了。”

    方氏带着陆妈妈和几个丫头便出了门。

    幼清目送方氏走远,才笑眯眯的往外走,回房歇了个午觉,下午起床刚梳洗好,春柳就笑眯眯的拿了个大红的拜帖进来:“小姐,赵府的赵小姐给您送帖子来了。”

    “是赵芫吗?”幼清接过帖子拆开看看,署名果然是赵芫,请她们六月初十到赵府赏荷花,让她务必要去。

    春柳笑着道:“是赵小姐。”又道,“还给二小姐和三小姐也下帖子了,说到时候赵家会派车子来接你们。”

    “知道了。”幼清看了看时间,今天就已经是六月初八了,也不知赵芫是急性子还是满性子,哪有今儿下帖子隔日就赴宴的道理,她叹了口气,道,“来送帖子的人打发了?”

    春柳点头道:“太太回来了。”

    “姑母回来了?”幼清穿鞋下来,好奇方氏去和夏二奶奶说的怎么样,薛霭一表人才又是新科的庶吉士,薛家虽门第不显,可薛霭却是难得的好郎君,且姑母又是个出了门的好脾气,只要消息放出去,肯定有许多人家愿意将女儿嫁进来。

    “你先回去,和太太说一声,就说我一会儿就过来。”幼清笑着换了身衣裳,就去了智袖院,方氏却不在智袖院,小芽儿笑着告诉她,“太太被老太太请去说话了,估摸着有一会儿才回来。”

    幼清哦了一声也不着急,就在房里等。

    “娘!”薛潋掀了帘子进来,一见幼清在里头,他笑着道,“你怎么在这里,我娘呢。”

    幼清起身行了礼,回道:“去老太太那边说话了,您下学了?”

    “嗯,累死我了。”薛潋咕咚咕咚喝了半盅茶,笑望着幼清,问道,“听说赵大小姐给你们下帖子了,说什么去赵府看荷花?”

    薛潋和赵子舟是同窗,知道并不奇怪,幼清点头回道:“是啊,说是后天就要去,她也给您下帖子了吗。”

    “她才不会给我下帖子。”薛潋摆着手,“我也不去看那什么破荷花。”话落,他哈哈笑了起来,和幼清道,“她那什么荷花,就是在一个巴掌大的小水塘里种了两株莲藕,那莲藕开了两朵粉不粉白不白的花,还有脸请人去赏花,真是笑死了。”

    赵家只怕还没有薛家大,荷花不同睡莲,没有大池子种出来的也不好看,所以赵芫说请她去赏荷花时她就猜到了,也不奇怪,笑着道:“不过一个名头罢了,便是没有荷花,难不成我们还能不依不饶,再者说,她请的约莫也都是熟人,不在乎这些。”

    “你们女人家就是无聊。”薛潋笑着道,“过几天我们去赵家怀柔的田庄里划水去,听说那边有个什么湖,湖水清凌凌的又凉又干净,你去不去,要不要我和母亲说说,带你一起去。”

    “不去。”幼清笑着道,“你们都出去了,我就在家里陪着姑母,哪里都不去。”

    薛潋翻了个白眼:“你早晚要出嫁的。”话落,就歪在炕上,翻了幼清给方氏买的莲藕酥吃了起来,幼清见不得他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笑道,“今年院试挪到秋天,你不去多看看书?”

    “咳咳。”薛潋被呛住,捂着嘴灌了几口水才咽下去,他瞪着眼睛看着幼清,“你不提读书就不会说话了吧。”

    幼清哈哈大笑。

    薛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又神秘兮兮的问道:“听说娘在给咱们找嫂子?是不是真的?”

    “好像是。”幼清点了点头,薛潋眼睛一亮,拖了个杌子凑过来坐在幼清面前,“快告诉我,娘属意哪家小姐?咱们的大嫂可不能随随便便就娶回来,一定要相看仔细了才成。”

    幼清也不知道,不过约莫就那几位门第相当的小姐:“姑母还没说,我正打算等她回来打听打听呢。”

    薛潋一面往嘴里塞着莲藕酥一面点着头:“你问娘,娘肯定说,要是我问他指定就把我撵出去了。”话落,他手里的盒子被幼清拿了过去,“这是给姑母买的。”

    “你买的?”薛潋狐疑,“你出门了?去哪里了,不会又去看望大姐了吧。”

    幼清眼前不期然的就浮现出宋弈一脸茶水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摇头道:“你问这么多做什么,我自己的事。”

    薛潋见她不肯说,哼哼了两声,幼清就压低了声音道:“大哥的婚事定了,就轮到你了,你还先想想要给我们娶个什么样的三嫂回来吧。”

    “你!”薛潋一愣,脸上耳朵红了起来,他想到上次方氏和他说起幼清的事,尴尬的道,“我还有事,不和你胡扯了。”便夺路出了门。

    幼清掩面,笑个不停,恰好方氏进门,就看到幼清在里头,她笑着道:“你三哥怎么跑了?”

    “说是有事。”幼清扶了方氏坐下,“您去夏府还顺利吗。”

    方氏点点头,笑着道:“夏二太太答应帮季行做媒人,晚上我和你姑父商量一下,想着中秋节前就把你大哥的婚事定了,明年开春就能议亲,时间也来得及。”

    幼清想问问是那几家的姑娘,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道:“赵小姐给我们姐妹三个下帖子了,说后天去赵府赏荷花。”

    “这是好事啊。”方氏现在也觉得,姑娘家一直关在家里也不好,更何况她们年纪都不小了,出去见见人也好,“时间来不及,要不然给你们一人做身新裙子。要不然明儿我们一起去名绣坊去看看,买几件现成的回来好了。”

    “我不用,我还有两套新做的没有穿过呢,再买到明年又要小了。”幼清笑着道,“要不您带二姐和三妹去好了。”方氏不依,“闲着也是闲着,你不挑裙子就挑两件首饰,总要添置些行头,免得去人家,让人瞧着觉得寒酸。”

    幼清笑了起来,偎着方氏点了点头。

    第二日一早,方氏就带着薛思琪,薛思画以及幼清去了名绣坊。

    像名绣坊这样大的店铺,有专门开了后堂接待大府里的女眷,她们一早得了信就迎在门口,薛府的马车直接行进了后院,迎客的仆妇是个三十几岁长相圆润的女子,礼数周到的迎了她们进门,又是拿布料又是拿成衣,带薛思琴和薛思画挑好了衣裳,方氏又叫她拿首饰过来。

    仆妇很周到,见幼清的年纪小,长的又非常艳丽,便挑了些珊瑚石玛瑙石这样的珠翠出来,幼清最后选了件嵌红红珊瑚石葵花鎏金簪和莲花梵字簪,方氏瞧着满意,这才带着几个人回了家。

    隔日,幼清穿了件杏黄色蝶文裹金边的褙子,下身是件米白色八幅挑线裙子,梳着垂柳髻,戴着昨儿买的红珊瑚石葵花鎏金簪子,明艳中不落素雅,清贵娇俏,薛思琪则是一身樱红色川花褙子,梳着随云髻,髻底坠着绿宝石流苏簪子,粉嘟嘟的面庞,让人一见到就觉得欢喜,而薛思画则是一身湖碧色撒花褙子,外头罩着淡绿透白的菱纱,梳着凌云髻,贴着荷花样的花钿,既温柔可人贤贞端庄。

    方氏看花了眼,和陆妈妈道:“往常别人夸我只当捧她们,如今这样一打扮,可真是好看。”

    “可不是。”陆妈妈看看薛思琪又看看幼清,笑着道,“咱们家的三位小姐,不论是放在哪里,都不逊色。”

    方氏笑着点头,吩咐周长贵家的:“你给赵夫人请了安,便远远跟着几位小姐,别叫她们走掉了才成。”

    “奴婢知道了。”周长贵家的笑着点头,方氏就让幼清几个人快走,“也不早了,总不好让人家久等。”

    幼清几个人应是,纷纷由自己的丫头簇拥着出了智袖院。

    薛家在东面,赵家在西面的昌文巷,过去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正如薛潋所言赵府还不如薛府大,三进的宅子门上添着朱红的漆,她们从正门路过拐进侧门的巷子里,已经有守门的婆子迎了出来,周长贵家的和对方客套了几句,马车就进了赵家的院子,一路到垂花门幼清几个人才下了车。

    垂花门正对着影壁,行走的伺候的都是仆妇,没有见到一个小厮或外男的影子,幼清暗暗点头下了车,还不等她站稳就有个大红的身影扑了过来:“你们总算来了,她们都到了,可就等你们三个了。”

    幼清还没看清人,不过听声音就知道说话的是谁了,她笑着行礼:“赵小姐。”

    “又不是第一次见面,这么客气做什么,叫我赵芫就行了。”她说着拉着幼清的手,又和薛思琪道,“我说话算话吧,说请你们来就请你们来。”

    薛思琪哼哼了一声,回道:“你都请了什么人?”

    “也没有几个人,你知道的,我素来和旁人说不上话的。就芷晴还有陈铃兰和素兰,以及寿山伯府郑蝉。”她说着朝薛思画笑笑点了点头,问道,“你身子还好吧,听说前些病了?”

    薛思画笑着点点头:“谢谢姐姐关心,我已经好多了。”

    赵芫点点头,邀着三个人:“先进去,咱们慢慢聊。”就吩咐婆子,“你们将跟车的几位妈妈请去吃茶,别慢怠了人家。”

    有婆子蹲身应是。

    赵芫就喜滋滋的边走边介绍家里的精致,又意兴阑珊的道:“不过我们这里太小了,还不如你们家宽敞,我小的时候曾偷偷去看过我们以前住的宅子,要比这里大上五六个不止,要是在那边就好了,无论请多少人来,就是在家里搭戏台子也不能转的开了。”话落,又觉得说这些没意思,“不过,我娘说的对,要是住在那边,肯定是几位叔叔婶婶住在一起,也没有现在这样清净了,所以说,小有小的好处,大有大的烦恼,我是无所谓,反正一间房一张床我就睡踏实了,多几间屋子也不见得我就能多长几斤肉。”

    薛思画掩面轻轻笑了起来,薛思琪道:“可不是,那些大府里的事情多的你想不到,还是简简单单好。”

    薛思画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那里就是我的院子,前面是我娘住的地方,你们是先去见我娘,还是去我那边先梳洗一下?”赵芫说完,打量了几个人,“我看是不用了,一个个都周正的很。”

    幼清笑道:“自是先给赵夫人问安,哪有一来就躲起来的道理。”几个人说着就去了赵夫人的正院。

    赵夫人正坐在炕上和一个管事妈妈样的仆妇说着话,见着她们进来,立时笑了起来,一个个打量过去视线落在幼清面上,又一转最终深看了眼薛思琪,笑着道:“你母亲还好吧,她也没有一起来,是我疏忽了,应该也给她下个帖子才是。”

    “家里有事走不开。”薛思琪答的规规矩矩,赵夫人又问了幼清和薛思画,几个人这才跟着赵芫去了她的院子。

    小小的院落收拾的很齐整,才进院门就听到银铃似的笑声自房里传出来,赵芫笑着道:“是素兰在笑。”说着迫不及待的带着几个人进了宴席室,朝着里头喊道,“看谁来了。”

    幼清一进去,就看到屋子里坐着四位小姐,花团锦簇各有姿色,她一一见过礼被陈素兰拉着在身边坐了下来:“芳姐姐听说你前些日子生病了,现在没事了吧,那位封神医开的方子好不好用?”

    她生病的事都传到陈素兰耳朵里啊,幼清笑着道:“只是旧疾,没有大碍的。”

    “往后你可要担心些。”夏芷晴道,“再这样来一次可不是要大家都吓出病来了。”她心有余悸的拉着薛思画的手,轻柔的道,“你也是,要多出来走走,别整日闷在房里,连着几日都不下楼的。”

    “我……”薛思画还没说话,那边郑三小姐就好奇的道,“你竟是不出门吗,那你平日都做什么。”她是郑家二老爷的次女,和郑辕乃是堂兄妹,今年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长的细眸长眉很伶俐活泼的样子。

    薛思画也是第一次见郑三小姐,就先回她的话:“一天的时间短的很,我绣个帕子或是看几页书天就黑了,倒不是有意如此。”

    郑三小姐好像很难想象几天不下楼是什么样子的情景,露出难以理解的样子。

    “点心来了。”赵芫让丫鬟们上了差点和果盘,指着里头的葡萄道,“我哥哥哥送来的,说是在地里现摘的,他说甜的很,你们也尝尝。”

    陈素兰听着立刻伸手去拿,陈铃兰就拍了拍她的手,摇摇头,陈素兰吐了吐舌头,笑着道:“姐姐们先吃。”她的样子娇憨可爱,惹的大家都笑了起来,赵芫就截了半串给陈素兰,“别叫你姐姐给你拘坏了,和她一样,整日里板着脸,没的生气。”

    陈素兰嘻嘻笑了起来,抱着葡萄交给自己身边的丫鬟,丫鬟剥着皮她都等不及似的,自己上了手,一边吃一边赞着道:“赵家哥哥没有骗人,真的很好吃。”

    大家又是一阵笑。

    陈铃兰端了茶,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妹妹。

    幼清不大喜欢吃葡萄,所以只用签子签块切的拇指大的甜瓜尝了尝,余光就看到赵芫朝她打眼色,幼清就不动声色的跟着赵芫出来,一出门就被她拉着进了我卧室,她反手关了门,轻声问道:“我怎么听说薛伯母在给薛季行说亲事?你知道不知道这回事。”

    幼清想到赵芫对薛霭的感情,并不打算隐瞒她,点头道:“我也听说了,不过没有定下来,属意谁我也不知道。”

    “怎么这么着急。”赵芫心事重重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不悦道,“也不知道我娘什么个意思,知道不知道薛季行相看媳妇的事。”

    幼清在她对面坐下,担忧的道:“我看赵夫人的脾气,恐怕不会愿意主动提这件事吧?”也就是说,如果姑母想不到赵芫,或者因为别的原因没有考虑赵芫,那么赵夫人就算是知道女儿喜欢薛霭,也不可能主动暗示姑母的。

    赵芫点点头:“我娘说我没羞没臊。”又拍了桌子,下定了决心似的道,“我得想想办法才行。”说着露出股拼死一搏的架势来。

    “赵芫。”幼清拉着她,怕她会做出什么糊涂事来,“不管什么办法,左右你都脱不开父母这一层。再说,我表哥的性子也是守旧的,你若是太……我怕会适得其反。”前一世,赵家去薛家求亲,她虽不知道薛霭是因为心里装着周文茵没有答应这门亲事,还是因为薛霭不喜欢赵芫,但是不管怎么样,她总觉得薛霭大约是不喜欢赵芫这样性子活泼跳脱的女子。

    不是说让她装作温柔可人,可也不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吓着薛霭。

    “那你说怎么办。”赵芫急的红了脸,她还真打算去薛家堵薛霭,告诉他自己的心意,可是幼清这么一说,她就想到上次薛霭看她时的眼神,犹豫的道,“你和他熟悉,你给我支个招吧。”

    要是别的事幼清或许真的会帮她,可是婚姻大事,她不想掺和,若是将来赵芫和薛霭过的不好,她说不定反过头来还会怪她……

    “我没有什么招数。”幼清道,“要不然,我回去提醒一下姑母,若是你本就在她考虑之列,那就无妨,若是没有,我也能探个虚实,到时候你再想想办法。”又叮嘱道,“不过,你不能做傻事,万般事都讲究个规矩和缘分,你若坏了规矩就算勉强和大表哥成了亲,将来这些说不定也能成为你们之间的疙瘩。”

    “我知道,我知道。”赵芫感激的点着头,“这事我没找琪姐儿,也没找画姐儿,就知道你是有主意,这事你说的对,我再着急也不能让自己落了下乘,薛霭虽不说,可不定在心里怎么瞧不起我呢。”

    说来说去都是薛霭,幼清失笑:“这事儿也急不得,我们先回去吧,免得她们起疑心。”赵芫点点头,便起身开了门,随即一愣。

    陈铃兰正背对着门站着。

    “铃兰,你怎么在这里,可是有什么事。”赵芫回头看了看幼清,幼清也暗暗摇头,并不清楚。

    陈铃兰笑着道:“素兰吃多了葡萄由小丫头陪着去了净房,我在这里等她。”又朝幼清看看,道,“你们在这里啊,难怪没瞧见你们。”

    这么说陈铃兰没听到她们说话,赵芫松了口气,笑道:“有点事想和幼清说。”又道,“竟忘了,说请你们来赏荷花的,可不能把正事给忘记了,我们去赏花吧。”说着撩了帘子对里头的夏芷晴几个人道,“这会儿太阳不烈,我们去园子里赏花去,等回来正好用午膳。”

    大家就簇拥着出来,等陈素兰回来,一行人几位小姐就朝后院里头走,赵家的荷花果然被薛潋说中了,一个人工开挖的池子,两张八仙桌的大小,里头养着鲤鱼,露出三片荷叶两枝荷花,有一枝还被雨打落了几片花瓣,陈素兰目瞪口呆的指着荷花道:“赵姐姐你就请我们来看这个?”

    “怎么了。”赵芫笑着道,“可是我和我哥亲手种的,今年还是头一回开花,可不得好好看看。”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阵大笑,夏芷晴捂着肚子道:“真有你的,也好意思信誓旦旦的说请我们来赏花。”

    赵芫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不服气的道:“我哥说荷花会化开,一年比一年多的,等到明年就会更多了。”

    “明年?”夏芷晴掩面笑道,“明年说不定就是你嫂子请我们赏花,你还不知嫁哪里去了。”

    赵芫脸一红,过去捏夏芷晴的脸。

    大家站在池子边一顿闹腾,幼清站在一边笑着,忽然微微一愣,视线就落在不远处的槐树上。

    “嘘。”陈铃兰竖着手指在唇边,待大家停下来,不明所以的望着她时,她神情严肃的道,“你们听,是什么声音。”

    众人仔细去听,就听到有嘻嘻哈哈的男声传了过来。

    “哎呦!”有男子喊了一声,接着什么东西砸在地上,随即呼喇喇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像惊了鸟兽似的跑远了。

    “什么人!”赵芫脸色一变,让小丫鬟们护着几位小姐,她大步就朝槐树后头的围墙走过去。

    ------题外话------

    月底了,口袋抖干净,千万不能有漏网之鱼!我的碗在召唤你的票票!

092 钟情

    “姐姐。”陈素兰害怕的朝陈铃兰身后躲了躲,陈铃兰握着妹妹的手站在人群后面,低声道,“别怕。”

    陈素兰点点头,小心翼翼的从姐姐身后露出一双眼睛好奇的看着赵芫。

    幼清和夏芷晴对视一眼,夏芷晴笑了笑:“大约是几个胡闹的小厮。”她话一出,大家顿时松了口气,郑三小姐道,“我听着声音就不像小厮的,小厮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又道,“赵姐姐一个人过去会不会有危险?要不然我们一起去看看吧。”眼中满是好奇。

    夏芷晴皱了皱眉,这里是赵府,若对面真的是什么别有企图的人,她们去不免让赵芫难堪,至于危险,光天化日又在赵家的后院,怎么会有危险,她笑着正要说话,郑三小姐已经指着赵芫跳着脚道,“找姐姐好像惊着了,我们快去看看。”说着一转身要来拉幼清,却是扑了个空,她只好去拉薛思琪,“指不定有什么好玩的事呢。”

    薛思琪犹豫了一下,幼清便笑着打断郑三小姐的话:“我们还是在这里等赵姐姐吧。”话落,朝郑三小姐轻笑了笑。

    郑三小姐一愣,眉头几不可闻的皱了皱,随即展颜道:“那算了,我们也不去了。”话落,在荷花池边的太湖石坐了下来,用帕子扇着风,对自己的丫鬟道,“这里好热,你去把我的伞拿过来。”

    小丫头伶俐的应是。

    幼清就和夏芷晴几个人或站或坐的说着话,那边,赵芫隔着郁郁葱葱的树木看不真切,但隐约看的见她对面站着一位男子,穿着天青色的杭绸直缀,身量瘦高……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赵芫气呼呼的回来了,郑三小姐兴冲冲的好奇道:“是什么人在那边,怎么会到你家来了。”

    “是个小厮,说想要从树上爬出去,没想到跌下来了。”赵芫说着目光微闪,笑着和几个人道,“算了,我们先回去吧,太阳出来了,好热。”

    郑三小姐挑了挑眉,显然不相信赵芫的说辞,她不死心的朝围墙那边看了看,可惜那边已经没有人了。

    大家又重回宴席室,路上赵芫扯了扯幼清,拉着她迟走了几步,低声道:“是我哥哥,还有你三哥,以及武威侯府的刘三公子,孙家的孙公子……胡闹的爬上围墙,孙公子不小心跌了过来……”

    幼清愕然的看着赵芫:“我三哥也在其列。”

    赵芫点点头,回道:“我没有惊动别人,你放心好了,不会传出去的。”

    幼清松了口气,又觉得薛潋太胡闹了,难怪前天他和自己讨论来赵家看荷花的事,没想到他竟然和别人一起跑过来爬围墙,若是摔下来怎么办,即便没有摔下来传出去,他们这几个人可就是颜面扫地了。更何况她们也都是未嫁的姑娘,对谁都不好。

    幼清暗怒,想着回去非要好好说一顿薛潋不可。

    “你别说。”赵芫低声道,“免得大家知道了心里不舒服,以后都没有人敢来我家玩了。”

    幼清理解赵芫的心情,却也对她高看了一眼,她以为赵芫是冲动的爆脾气,可瞧她处理这件事,不动声色的揭了过去,谁都没有惊动,可见她除了性子有些野以外,能力也非常的好。

    “我知道。”幼清感激的道,“我不会说出去的,不但如此,还要谢谢你瞒着这事儿,要不然我三哥肯定会被姑父罚着跪祠堂的。”

    赵芫轻轻笑了起来,点头道:“薛潋和我哥哥一样,上天入地没头没脑的胡闹,人家翻墙说不定是为了相个姑娘,他们可是什么都不懂,迷迷糊糊的受人煽动。”

    幼清觉得赵芫说的对,笑道:“确实像你说的这样。”

    大家回了宴席室,一会儿就将刚才的不快抛开,有说有笑的说着话,中午赵夫人又准备的宴席,众人一起吃过饭,夏芷晴就笑着道:“叨扰了一个上午,饭也用过了,我们就散了吧,改日我做东,你们去我家做客。”

    大家纷纷应是,郑三小姐道:“那你可要早点下帖子,别像找姐姐这样急匆匆的,我都来不及准备。”

    “知道了,一定提前一个月告诉你们。”夏芷晴笑着,又和幼清以及薛思琪道,“我答应我娘中午就回去的,我就先走了。”

    幼清和薛思琪对视一眼,她笑着道:“我们也走了,免得再磨蹭着,就要在这里用晚膳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陈素兰道:“方姐姐真有趣,下次我请你去我家玩。”

    幼清点着头,大家就结伴去和赵夫人告辞,由赵芫送着一路说说笑笑往垂花门,刚到垂花门口,就看见迎面走过来四个少年,当头的一身宝蓝色湖绸长衫,人高马大,浓眉大眼,跟在后面的则是相貌比女子还要胜过几分的薛潋,薛潋身后则是清隽温润的孙继慎,至于孙继慎身后的人幼清没有认出来。

    大家迎面碰上,好像都没想到似的,哎呀一声纷纷避开,赵子舟红着脸胡乱的朝众人抱拳:“抱歉,抱歉!”立刻转身往外走。

    孙继慎也跟在后头,视线却忍不住朝薛思琪身上撞,连看了几眼才不舍的跟着离开。

    薛潋嘻嘻笑着,眉眼弯弯的朝幼清挤眉弄眼的,眼睛骨碌碌转着才嬉皮笑脸的走远,唯有最后面清瘦的少年,站着原地愣了愣,才转身飞快的跟上了几个人的步子。

    “真是的。”赵芫扫兴的道,“什么时候回来不好,偏要这个时候回来。”她尴尬的和众人解释道,“刚才是我哥哥和他的同窗,不知道我在家里设宴,所以冒失了。”

    本来也就是意外,几位少年也守礼的很,大家不以为意,就连陈铃兰也是劝着道:“不过意外,你别多想,我们没有介意的。”

    赵芫才松了口气。

    幼清和大家道别,姐妹三人相继上了马车,依次出了赵府。

    “三哥也真是,冒冒失失的往人家内院闯。”薛思琪直叹气,又咕哝道,“方才那最后一个人是谁,我怎么没有见过。”

    幼清也不认识。

    “是我冀表哥。”薛思画垂着头拨弄着腰带上垂着的噤步,“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竟然是刘冀,幼清完全没有想到,连薛思琪都很惊讶:“你冀表哥怎么会和三哥他们在一起玩?”

    “我也不知道,我许久没有见过他了。”薛思画说着叹了口气,自从住进烟云阁后,她就再没有和刘家的人见过面,若非今天偶遇,她和刘冀还不知哪天能碰上。

    幼清就想到上一世薛思画和刘冀的婚事,不知道这一世没有刘氏的筹谋撮合,他们的婚事还能不能成。

    她阖目靠在车壁上,薛思琪和薛思画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三个人沉默的回了家了,薛思画和方氏打了招呼就回了烟云阁,薛思琪就拉着幼清逼问道:“刚才在赵家,赵芫偷偷和你说什么?”

    幼清不知道她指的哪一次,就不解的看着她,薛思琪就解释道:“就是在荷花池边上,赵芫和你说的什么?是谁从围墙上跌下来的。”

    “是孙继慎。”幼清想试试薛思琪,目光不动的望着她,“四个人也不知为的什么事,竟趴在赵家的围墙上,孙公子不小心从上头摔下来,才惊动了我们。”

    薛思琪脸色微微一变,又似乎怕被幼清发现强压了下去,她哦了一声,咕哝道:“知道了。”连薛潋的事都没有说。

    幼清叹了口气,喊了一声:“三姐……”薛思琪嗯了一声回头望着她,面露疑惑,幼清想了想摇头道,“这事你别告诉姑父,免得三哥被罚。”

    “知道了。”薛思琪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回了自己房里。

    幼清则重回了智袖院,和方氏坐着说话,将赵家的事情告诉她:“……赵夫人很客气,赵小姐也周到的很,虽只是喝茶说话,却也热闹轻松的很。”

    “那就好。”方氏笑着道,“你们男的出去散心,能开心就成,别的事不用管。”

    幼清笑着点头,想到了赵芫的事,就委婉的问起方氏来:“姑母今天去见夏二奶奶了吗?您和姑父商量过了?”又拉着方氏撒娇,“定的谁家的小姐,我认识不认识,如果认识我还能出出主意,如果不认识我也要找个机会去偷偷见见才成。”

    方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也不想瞒着幼清,道:“你认识的,是陈家的大小姐。”

    陈铃兰?幼清忍不住惊讶的道:“她……还没定亲吗?”

    “陈大人和你姑父一样,是外放六年才回京的,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亲眷故交,婚事自然也就不那么容易,更何况他家没有儿子,不免想找个入赘的女婿,但这入赘的也实在是难找,有点本事的男子谁会委屈自己,可没本事愿意入赘的,又委屈了自家女儿,这样两难之后便耽误下来了。”

    方氏会属意陈铃兰也不与奇怪,陈家和薛家门第相当,陈铃兰和薛霭年纪也相差不多,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两家长辈有这个想法也实在正常,她笑着道:“陈小姐温柔大方,又会照顾人,确实挺好的。”

    方氏笑着点头:“上次来我就仔细打量过了,和你大表哥可谓郎才女貌。”

    “那到是。”幼清笑着道,“我今天去赵家,也听赵夫人和她身边的妈妈在讨论,似乎在给赵大公子说亲事,赵芫年纪也不小了,赵大公子再不成亲,就得连着赵芫一起耽误了。”这话岂是是赵芫和她说的。

    方氏一愣,问道:“赵大公子也在相看?”幼清点点头,回道,“他不是比三表哥还大一岁嘛,虽还没有功名,先成家后立业也不是不可。”

    “那倒是。”方氏心里不免动了动,想到了薛思琪,赵子舟她看着长大的,虽有些调皮,可孩子还是老实孩子,房里也干干净净的没有放人,和琪儿也不过差三岁多,挺合适的。

    幼清见方氏若有所思,却暗暗叹气,赵芫想嫁进去,只怕不容易了。

    从方氏这里回去,她便给赵芫写了封信,告诉她方氏并没有考虑她,至于订的是谁她没有说,却一再叮嘱她不准胡闹!

    谁知道,第二天赵芫竟然来了。

    幼清在垂花门迎她,赵芫从车上跳下来,笑眯眯的和周围的仆妇丫头打招呼,又由幼清陪着去给方氏请安,硬生生陪着方氏聊天:“我娘知道我要来,特意让我给您带了糕点,还说上次您过去见您多吃了几块,原想您大概是爱吃的。”说完将东西递给方氏。

    “替我谢谢你母亲。”方氏接过糕点摆在炕几上,请赵芫坐,“昨儿听幼清说你招待周到,她们回来都夸你能干,可真是个好孩子。”

    赵芫笑容甜甜的,别说多乖巧了:“我和琪姐儿还有幼清也很投缘,就喜欢和她们说话聊天。”

    赵芫今天穿了一件桃红的撒花褙子,梳着规规矩矩的倾髻,打扮的也很端庄娴雅,有条不紊的说着话,方氏看着暗暗吃惊,却也觉得这样的赵芫令她眼前一亮,笑着道:“你们年纪相当,应该多在一起说说话,互相也能做个伴。”

    赵芫乖巧的点着头,道:“正是伯母说的这个道理,我家里就只有一个兄长,寻常想说话也没有人,难得我和幼清聊得来,所以极是高兴,我往后经常来,伯母可千万别嫌我烦才是。”

    “说的哪里话,你天天来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烦呢。”方氏笑着说着,余光就看见陆妈妈在门口露了面,她知道陆妈妈有事,可又不好丢开赵芫去办事,倒是赵芫,耳听六路眼观八方,非常有眼色的站起来,“那我就不打扰伯母了,我跟着幼清去她房里坐坐。”

    方氏顺势道:“去吧,去吧,中午到我这里来用膳。”

    赵芫求之不得,笑着点头,和幼清一起出了智袖院。

    一出门幼清就憋不住笑了起来,道:“你想的法子,就是这个?”赵芫泄了气,垮着肩膀,又指了指自己今天的打扮,“可不是吗,要不然我也不会穿成这样了。”

    “我姑母这个人心思很单纯,我就是怕你天天来,她也不会把你和表哥的婚事联系上。”幼清不是故意给她泼冷水,而是方氏真的可能这样,赵芫点头道,“我知道,可是你不让我来求亲,也不让我去堵你表哥,我除了这个法子,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幼清其实有个法子,只是却不能说出来,这件事先是父母之命,其后还有薛霭愿意不愿意,她怕自己掺和最后反而坏了事,只好道:“那你索性在这里待的久一点,等大表哥放了馆,会进内院来给姑母请安,或许你们还能碰上一面。”

    赵芫眼睛一亮,点着头道:“好,那我就厚着脸皮在这里等他回来。”

    幼清轻笑,引着赵芫去了青岚苑。

    赵芫打量着青岚苑的摆置,笑着道:“院子大就是好,你们住的都宽敞,不像我哪里,几间房连下人都不敢添多。”话落,在幼清的炕上躺下来,又想起什么来歪着对幼清道,“你不会嫌弃我吧。”

    “我嫌弃你做什么。”幼清接过采芩倒来的茶,笑道,“你只管待着,我也没什么事,至多做做针线,你在这里也不碍事。”

    赵芫听着一骨碌爬起来:“你女红好不好?你大表哥喜欢女子做女红吗。”

    “这个我不知道。”幼清回道,又惊讶的看着她,“你不会女红?”

    赵芫一副这很正常,你有什么好惊讶的样子道:“我不会,从小用不了这些,但是我对刀剑却感兴趣,小的时候我父亲差点给我和哥哥请了师傅回来,后来我娘不同意,这事就黄了。后来我娘一说让我学女红,我就这件事当做条件和她胡搅蛮缠,一直闹了好些年,我就什么都没学会了。”

    幼清哈哈笑了起来,和赵芫道:“你们家真有趣。”

    “嗯,我爹小时候锦衣玉食,放荡惯了,现在虽像个士林文人,可骨子里还是世家公子的习性,他对这些事看的很淡,所以就不约束我和我哥哥,但是我娘就不行,什么事都讲究个规矩,只要我们犯了错,她就会罚我们跪祠堂,甚至有年冬天,外头天寒地冻的,我和哥哥还在祠堂跪了几个时辰,回去就冻的病了,我娘眉头都不皱一下。”

    赵家确实是这样,不知道赵夫人和赵老爷生活在一起是什么样子的,是逢事就吵还是会奇异的互补,反而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呢。

    “你爹和你娘呢。”赵芫托着下巴看着幼清,“我知道你爹在延绥,可从来没有听说你娘的事情,她长的什么样,你像你爹多些,还是像你娘多一些?”

    幼清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娘长的什么样子,不过听父亲的意思,大约是像娘多一些吧。”她笑着道,“我约莫一岁多些我娘就没了。”

    “这样啊。”赵芫可惜的道,“你这么好看,你娘肯定也是个大美人,要是能见上一见就好了。”

    幼清轻笑,却不觉得遗憾。

    “你坐着干什么,上来躺着。”赵芫把头发拆散了,朝炕里头拱了拱,“你中午不睡觉吗,我们躺着说说话。”

    幼清就笑着上了炕,和赵芫一起并排躺着。

    赵芫翻了身,侧望着幼清,赞道:“有人夸过你长的漂亮吧?”她拿手远远的比划了一下,“你可是我长这么大见过的最漂亮的人了。”

    漂亮有什么用,对于她来说,只会惹祸,幼清不置可否。

    “幼清。”赵芫撑着头望着幼清,“你说薛季行……嗯,就是你大表哥,我若是碰到他,我和他说什么呢。”

    幼清腹诽,上次你不是说的很好嘛,她轻轻笑了起来,赵芫不乐意,推着她:“我知道你在笑什么,不就是上次撞见我堵着他了嘛,我那也是逼的没有办法,你是不知道,他每次看到我就跟见了鬼似的,不是躲就是避,反正没说过一句完整的话,我要不这样,恐怕连他的面都碰不上。”

    幼清就笑着再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赵芫听着眼睛一亮,问道:“……这样真的可以?”

    “我也不知道。”幼清笑着道,“总比你那样没头没脑的要好一点吧。”

    赵芫想了想,觉得幼清说的有道理,点着头道:“那我听你的,就这么做!”两个人又嘀嘀咕咕说了一会儿话,不知不觉都睡着了,采芩轻手轻脚的进来给两人搭了锦被才关了门退了出去,绿珠问道,“睡着了?”

    “嗯。”采芩指了指里头,“让小瑜她们手脚轻些。”

    绿珠点着头:“没想到小姐和赵小姐能谈的来。”话落,高兴的去嘱咐院子里的人。

    幼清和赵芫睡到未时才起来,梳洗过来两人吃了些点心就窝在房里喝茶,直到申时末绿珠笑盈盈的跑过来回道:“小姐,大少爷放馆回来了,现在在外院,一会儿大概就会去正院给姑太太请安。”

    “走!”赵芫高兴的站起来,又激动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裳,问道,“我头发怎么样,乱不乱,钗环松了没有。”

    幼清摇着头:“没有,没有,非常漂亮。”

    赵芫不放心,还是在镜子前头照了照这才满意的跟着幼清喜滋滋的去了智袖院,两个人刚到院子门口,薛霭就跟着进了院门,赵芫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原地一个转身就朝薛霭笑着:“薛季行。”

    幼清红着脸跟着福了福,退在一边。

    薛霭一愣,看看赵芫又看看幼清,眉头几不可闻的皱了皱。

    赵芫发现了,不以为然的朝薛霭笑着,薛霭微微颔首,道:“不知到赵小姐在这里,还望见谅。”他抱了抱拳就要退出去,赵芫就追了两步,喊道,“你紧张什么,我就是过来做客罢了,一会儿就走。”

    薛霭也不回头,匆忙点了点了点头离开了院子。

    赵芫撇了撇嘴,叹了口气。

    幼清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两个人进了智袖院,赵芫略坐了一刻,见时间不早了,她也不敢多磨蹭,便辞了方氏由幼清送出了垂花门,坐车回去。

    “小姐。”采芩轻声道,“赵小姐这样,大少爷会喜欢她吗?”

    幼清也不知道,喜欢这种事情也强求不了,只能看她们有没有缘分了,两个人话落就朝内院走,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幼清回头去看,就望着薛霭背着手往这边走过来,她笑着道:“大表哥。”

    薛霭点点头,问道:“没事了?”

    “嗯,赵小姐走了。你去给姑母请安吗。”幼清和薛霭并肩走着,薛霭颔首道,“是。”又问道,“前几日,听说封神医病了?”

    幼清就想到了宋弈,却不好和薛霭说这些,只好替封子寒圆谎:“是啊,不过不是大病,养几日就好了,他常来我们家,又是个老人家,独居也没个人伺候,我便去看他了。”

    “到也无妨。不过,下次你若出门,身边没有人随着,不如将常安带着,他年纪也没有禁忌,人也机灵。”薛霭说完一顿,又道,“有个什么事他总归是男子,也方便一些。”

    幼清一愣,偷偷打量了一眼薛霭,暗暗揣测他不会是知道她和宋弈的事情了吧。

    可是薛霭不提,她当然不会主动去说,就笑着道:“好,下次再出门我就将常安带着。”话落,她想提醒一下薛霭,就故作神秘的道,满目的狡黠,“姑母正在给您说亲事……”

    薛霭一愣,原本和煦的面色渐渐淡了下去,他转目看着幼清……她的个子这半年长高了些,人和清瘦了许多,站在他面前都已经到他的肩膀了,似乎眨眼的功夫,小姑娘就已经长大了……

    薛霭从未这样仔细看过幼清,弯弯的眉,眼角微挑的凤眸,挺直俏皮的鼻子,艳丽红润的唇瓣,还有嘴角那一点毫无顾忌信任的笑容……

    他很清楚,他在她眼中就只是兄长而已!

    “嗯。我知道。”薛霭艰难的收回目光,视线落在它处,步子又重新抬了起来,过来许久他才道,“小孩子家的别想这些。”像哥哥训斥妹妹一般,这是薛霭第一次用这样的口气和幼清说话。

    幼清心头一酸撇过头去,过了几息她才笑着道:“那可是我们未来的大嫂,我们当然要关心的。”说完笑着。

    薛霭不看幼清,紧紧抿着唇,飞快的道:“我先过去,你走快些。”像是害羞似的落荒而逃。

    采芩轻轻笑道:“大少爷也会不好意思。”

    幼清停了步子,看着薛霭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她不是不知道薛霭的心思,可是,前一世薛霭是周文茵的,他们没有交集,这一世薛霭和周文茵亲事虽没有了,可她也从来没有往那方面想过……薛霭很好,也许,若是父亲好好的依旧在京城做官,哪怕外放至外地,她和薛霭或许也有可能。

    只是,那只是也许,不可能成真。

    一连几日,赵芫每天都来,一直拖磨到申时,直等到薛霭回来她才会走,等到第六天的时候,赵芫见到薛霭就粗粗的行了礼,便与他擦肩而过……

    赵芫的反常,令薛霭愣了愣,第一次回头看了眼赵芫。

    赵芫头也不回的出了门,回去就让身边的婆子给幼清送了封信过来,问道:“我走之后,你大表哥什么反应。”

    幼清哈哈大笑,给赵芫回了信:“如你所愿。”

    赵芫兴高采烈,第二天却没能再来,连方氏都觉得不习惯,问道:“阿芫今天怎么没有来,不会生病了吧。”

    “没有。”幼清笑着道,“大约是家里有事拖住吧。”

    方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阿芫性子直,也活泼的很,有她在的地方总是笑声不断,我还真是喜欢她。”

    “她和我们姐妹几个也处的好。”幼清笑着道,“若不然您让她做您儿媳好了。”

    方氏一愣,摆着手道:“她这个性子和你三表哥不大合适,两个人都跟脱了僵的野马似的,到时候还怎么过日子。”

    “三表哥?”幼清一愣,问道,“大表哥的婚事定下来了?”

    方氏摇摇头:“说媒,说媒,哪有那么简单的,能子啊中秋节前定下来就不错了。”

    幼清哦了一声没有说话,叹着回了青岚苑,采芩问道:“姑太太还是没有注意到赵小姐吗。”

    “没有。”幼清摇摇头,为赵芫可惜,可又觉得这事还得讲究缘分,也许她和薛霭真的没有缘分呢……其实陈铃兰也很好,或许和薛霭真的合适呢?

    幼清犹豫不决,小瑜笑着进来回道:“小姐,三少爷回来了。”

    “回来了?”幼清抛开赵芫的事,站了起来,道,“我去找他。”这些日子他一直避着,晚上很晚回来,早上很早就走了,她是一次没见着人,心里想着她便带着几个人丫头出了青岚苑,刚道门口,就看到薛潋笑嘻嘻的过来了,幼清挑着眉,道,“我还敢来见我?”

    “有什么不敢的。”薛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你不就是想说那天在赵府的事情吗,就知道赵芫一定会告诉你的,她这几天天天在我们家干什么,不会等大哥吧。”

    “那是人家的事情,我还没问你呢,你倒是一堆的问题等着我。回头我就告诉姑父,看你被罚跪几天。”幼清皱眉道,“你还没解释,为什么会在那边翻墙!”

    薛潋就指了指不远处的抄手游廊:“去那边说。”话落,就先走了过去,在扶栏下坐着,回道,“是赵子舟,非要我们一起去翻墙,谁知道刚上去孙继慎就摔下去了,被你们发现了。”

    “赵子舟要翻墙?”幼清问道,“他想干什么?”

    薛潋就故作神秘的四周看看,又挥手让采芩和绿珠推下去,从怀里拿了个琉璃盒子出来:“给你的。”

    幼清一愣,薛潋就解释道:“赵子舟给你的。”

    幼清瞪大了眼睛,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她没接那盒子就眯着眼睛望着薛潋,一字一句道:“赵子舟给我的?所以呢,你在给他传东西?”

    “他求我。”薛潋垂着头心虚的看着自己的脚尖,“我还没被他求过,从来都是我求他的,所以我……”

    幼清被气的眼前一阵阵泛黑,她指着薛潋压着声音道:“你想做什么,赵子舟又打算做什么。”

    薛潋撇了眼幼清,见她脸色难看,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就朝后缩了缩回道:“他能做什么,就是那天惊鸿一瞥,所以……”又道,“他也没有恶意,就是想送个东西给你,做个纪念,至于其他的,他是一点没敢想。”

    幼清冷笑了几声:“三表哥,你知道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就送个东西做纪念?这事没传出去也就罢了,但凡传出去我和他就是私相授受,你是打算让我一根白绫吊死,还是让人浸猪笼去?”

    薛潋听她这么一说,顿时着急的站起来,摆着手道:“怎么会传出去,他不会说,我不会说,没有人知道的,你就放心吧。”说完,又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别担心。”

    “我不担心?”幼清摇着头,觉得薛潋是没有懂这事的严重性,“我不管他是第一次还是第几次,这一次我就当不知道,若有下一次,我一定会告诉姑父的,看他怎么罚你。”说完,又盯着薛潋,“你要不想我死,就不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方表妹。”薛潋见幼清真的生气了,忙将琉璃盒子收起来,“算了算了,我明天就还给他,什么生啊死的,我只是觉得你将来肯定要说亲事的,嫁给别人还不如嫁给赵子舟,他虽然没有功名,可人很讲义气,也非常的可靠,不会委屈你的。”

    “三表哥。”幼清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好,就当他有这个意思,他为什么不去和他娘说,不去请个媒人来上门说,为什么要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这样的人我看不出什么可靠之处,你也不用替他说好话。”

    薛潋语噎,咕哝道:“不要就不要呗。”又被教训了一顿。

    幼清气的不得了:“好,我且问你,赵子舟要翻墙进来是这个目的,那孙继慎和刘冀呢,又是什么目的,你可知道?”

    薛潋一愣,不解的道:“他们难道也对你……”

    “你想什么呢。”幼清翻了个白眼,“你连人家想做什么都没有弄清楚,就跟着一起胡闹,要是让别人知道,你不觉得委屈?”薛潋还没开窍,心思还没用到这种事情上来。

    薛潋从来没有其它三个人都带着目的的,怔了怔他迟疑的道:“那你说孙继慎和刘冀是为了什么。”

    “你去问他们吧。”幼清恨铁不成钢,“既然是好朋友,就不该瞒着你,你不是觉得他们义气嘛!”说完就不再理薛潋,转身走了。

    薛潋喊了几声:“那……七月七城隍庙灯会你去不去,外乡有个大官人来京城,出六万六千两办灯会,连着七天,到时候我带你去看啊。”

    幼清觉得要是这个时候原谅他了,他就会自己小题大做,又不会放在心上,所以头也不回的走了。

    薛潋见幼清不理他,心里也没底气,咕哝了几句,讪讪的回了外院,又觉得自己被骂一顿有些委屈,就带着二子去了赵家,将赵子舟找了出来:“你下次别叫我做这种事了。”说完,把东西丢给赵子舟。

    赵子舟一愣,捧着盒子问道:“怎么了,你表妹她没收?还是你没有交,或者被长辈看见了。”

    “表妹没收。”薛潋在门槛上坐了下来,“你那什么馊主意,我看你就是吃饱了撑的。”

    赵子舟摸了摸鼻子,想到那天在垂花门前的惊鸿一瞥,他一直知道薛家有个漂亮表妹,可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一次终于有机会见到,果然是惊为天人,他到现在只要一想起来,心口还砰砰的跳!

    “那我去和我娘说吧。”赵子舟嘿嘿笑着道,“反正她还没定亲,我娘也着急给我说亲事,正好凑上了。”说完得意洋洋的,觉得自己想到个好主意。

    薛潋白了他一眼:“你别去丢人了,我表妹不会看上你的。”

    赵子舟一愣,不以为然的道:“看不看的上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顿了顿笑眯眯的拍了拍薛潋的肩膀,笑的没心没肺,“要是成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薛潋很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强忍着没把幼清说的话告诉赵子舟。

    “我回去了。”薛潋懒得和他说,站起来往家走,赵子舟追上去,“你等我下,阿芫要吃街尾的包子,我去给她买,正好和你一起。”两个人就结巴出了巷子,薛潋也买了几个包子,丢给二子,“”回去给方表小姐送去,就当我给她赔礼道歉了。

    二子哦一声。

    赵子舟提溜着几个包子,晃悠着哼着小曲儿拐进巷子里,又摸了摸胸口的琉璃盒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可还不等他笑容收回来,忽然就有拳头雨点似的落下来,赵子舟连喊叫的功夫都没有,就被人莫名其妙劈头盖脸的打了一顿。

    那人拳头也不算重,打的也不是要害部位,可却是招招都打在他脸上,转眼功夫,他的整个脸就跟被马蜂蛰了一般,肿了起来。

    “谁,你是什么人!”赵子舟见那人不打了,一骨碌爬起来,可巷子里空空的,哪里还有人,就连那人的脚步声都没有听见。

    赵子舟疼嘶嘶的倒吸着气。

    ------题外话------

    估计有很多错别字和病句,我明天再改了…今天弄的太晚了…抱歉,啵一个!

093 人情

    幼清生薛潋的气,看着二子笑嘻嘻的腆着脸送来的包子,板着脸道:“告诉你们三少爷,就说我吃不起他的东西。”说完,昂着头进了房里。

    “方……”二子嘟哝了两句,见幼清已经进房里,他就不敢再喊,但是要真把包子拿回去,三少爷肯定要踹他两脚,二子眼睛骨碌碌一转,见着院子里的人各自都在忙活,没人注意他,就鬼鬼祟祟的把包子挂在窗台的搭扣上,然后踮着脚尖捏着鼻子滋溜的跑出了门。

    方表小姐连三少爷都训斥,更何况他呢,方表小姐正在气头上,这会儿他还是不要撞上去的好。

    心里想着,他不停步的跑回了外院。

    幼清被绿珠拉着出来看挂在窗台上的包子哭笑不得,道:“拿进来吧,丢了也费银子。”

    绿珠就笑嘻嘻的把包子取下来,让全婆子拿去厨房热一热,回来就好奇的问幼清:“……三少爷和您说什么了,您生这么大的气。”

    幼清就把赵子舟的事情告诉了绿珠和采芩,两个小丫头听的目瞪口呆,互相瞪眼,采芩怒着道:“三少爷也真是,他这么能帮着外人做这种事,要是传出去您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又道,“难怪那天奴婢觉得奇怪,赵夫人知道几位小姐过去,家里的小厮都遣走了,留着仆妇和丫头伺候,怎么就这么大意,让几个外男闯进来和你们碰上。原来赵公子是有意如此,蓄谋着要进来……”

    希望她拒绝后,赵子舟不会再胡闹,赵家和薛家关系亲近,若是赵子舟吵着让赵夫人真的来提亲,到时候就尴尬了,更何况赵芫还打着薛霭的主意,到时候赵夫人一怒之下,只怕连赵芫也连累了。

    得告诉薛潋,想办法打消赵子舟的心思,他年纪小一时冲动,看见个长的不错的女子就想入非非,等年纪大些就知道这会儿不过是胡闹了。

    “那赵小姐明天还来吗。”绿珠满脸的好奇,“赵公子不会告诉她吧。”如果赵小姐知道,也能劝劝赵公子,让他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按她们约的时间,赵芫明天是要来的,幼清道:“等她明天来了再说。”

    可第二天赵芫却没有来,幼清只当她家里有事拖住了,没有在意,但一连两天赵芫都没有过来,幼清就有些担心,怕她被赵夫人察觉后禁足了,就让绿珠悄悄给赵芫送信。

    第三天赵芫就来了,给方氏和薛老太太请过安,又在薛思琪房里坐了一会儿后,赵芫一进青岚苑就和幼清道:“我这几天倒霉死了。”

    “怎么了。”幼清把茶给她,赵芫喝了一口,就道,“还不是我哥,也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在家门口的巷子里被人打了,身上没有伤,就那张脸……”她用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脸,“一个脸肿成两个大,他回去我娘都没认出来。”幼清正喝着茶,差点被呛住,闻言惊讶的道:“怎么会被人打,哪天的事?”

    “就十九那天。”赵芫垂头丧气的道,“说出去给我买包子,回来就被人打了。”

    幼清心里咯噔一声,十九那天不就是赵子舟托薛潋送东西来的那天吗?薛潋也给他买包子了,难道薛潋从她这里走了以后就去找赵子舟了,然后两个人发生了争执?

    不对,赵子舟人高马大的,薛潋应该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就算是两个人打架,薛潋也不该一点事都没有,她昨儿见到薛潋,他还活蹦乱跳的跟没事儿似的。

    那是什么人打的,怎么会这么巧?!

    “他这几天都不敢出门,问他是谁打的,他也不知道。”赵芫托着下巴,百无聊赖的拨弄着摆在桌子上的果盘,“不过我也觉得奇怪,我哥虽没有功夫,可手脚也灵活的很,什么人这么厉害,连面都没有露,就能把我哥打成这样。”

    不知道为什么,幼清就想到了周芳,随即她又摇摇头,那天她把宋弈泼了一脸的水,这半个月周芳都没有再出现,不但如此就连封神医都没有来找她,大家都不来往了,周芳没有理由为了她去打赵子舟。

    “没有内伤就好。”幼清有些心虚,“脸上的不会留疤吧。”

    赵芫摇摇头,回道:“应该不会。”话落摆着手道,“不说我哥的糟心事了,我娘还说给他找媳妇,可他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谁能看得上他。”

    幼清砸砸嘴,努力想了想前世赵子舟和谁成了亲,可惜她前世对这些都不大关心,想了许久也没有结果。

    “你大表哥近日还好吧,有没有和你说起我?”赵芫眼眸明亮,期待的看着幼清,幼清遗憾的摇摇头,解释道,“我也有好几日没见着他了。”

    赵芫叹了口气,躺在炕头上,忽然想起什么来,望着幼清,就道:“你不是没有说亲事吗,要不然你做我嫂嫂好了!”

    幼清一愣,还不等她说话,赵芫又躺了下去:“算了,你长的这么漂亮,人又聪明,我哥陪不上你,就跟鲜花插在牛粪上似的。”又道,“就当我没说。”

    “有你这么说自己哥哥的嘛。”幼清松了口气,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你今天想吃什么,我叮嘱厨房给你做。”

    赵芫意兴阑珊的摆摆手,道:“随便吃点就好了,我也不是专门到你这里来贪嘴的。”话落,坐了起来,望着幼清道,“马上要进秋了,你教我做女红好不好,我这几天在家里让常妈妈教我一些,我好笨,怎么也学不会,你再教教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幼清疑惑,问道:“你不是最喜欢那些的吗,怎么又想学了。”

    “薛季行喜欢这样的女孩子嘛。”赵芫轻轻笑了起来,“我原想给他做个扇套,可是夏天快过去了,后来又想给他做个护膝,可常妈妈说等我的护膝做好了,只怕冬天也完了,所以我想来想去不如做个荷包吧,不分四季都可以戴在身上。”

    幼清掩面而笑,点头道:“好啊。”说完在炕尾翻了个针线篓子出来摆在炕几上,翻了一个半成的荷包出来,“你先拿这个练练手好了。”

    赵芫就真的认认真真的坐在炕上,穿针引线的,可不过一会儿工夫,她手指上就被扎出七八个血眼子,幼清看的直皱眉:“算了,要不然你先做双袜子,袜子大些针脚也能粗些。”

    “没事。”赵芫把手指放嘴里嗦嗦,笑弯了眉眼,“我还是做荷包吧,多做几个练的熟练点。”

    幼清无奈,只得由她去了,两个人做着针线在房里盘恒了一整天,算着薛霭下衙的时间,幼清陪着赵芫去给方氏请安,方氏笑着道:“要不然我和你母亲说说,让你搬来和幼清住几天,你在幼清也开朗一些,你也高兴。”

    赵芫眼睛一亮,随即黯淡下去,笑着道:“我要不在家我娘也没有人说话。伯母,我天天来,您是不是嫌我烦了。”

    “不会,不会。”方氏笑着道,“我巴不得你就住在这里才好。”说着,又笑看了幼清一眼,正说着话,薛霭来了,赵芫腾的一下站起来,幼清也起了身。

    薛霭自撩了帘子进来,看着赵芫也在他微微一愣。

    赵芫和幼清各自行了礼。

    “你父亲回来了吗,这两天忙不忙,听说翰林院要修《景隆明录》?你是不是要帮着摘抄编纂?”方氏笑望着薛霭,薛霭点了点头,道,“下个月开卷,现在已经在找史录和编号,不算忙。”说完,他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道,“那我先回书房。”

    因为赵芫也在,薛霭不好久待,方氏就点头道:“晚点过来吃饭。”就让陆妈妈送薛霭出去。

    赵芫眼巴巴的看了眼薛霭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幼清就朝她打了个眼色,赵芫又释然了,薛霭本来对她就是这样的,她还期望什么呢,难不成要他当着薛太太的面问候她几句,或者聊几句家常?

    赵芫又笑眯眯的陪着方氏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我也回去了,改日再来看您。”

    “让幼清送你。”方氏笑着,又提了两盒备好的点心,“让你留下来用晚膳你也不肯,这点心刚刚做的,带着路上吃。”

    赵芫高兴的收下来,亲自提在手里:“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完朝方氏行了礼,挽着幼清出来智袖院。

    “我明天不能来了,要陪我娘去庙里上香,她说我哥运道不好,求个护身符回来。”赵芫说着,又道,“对了,我一直忘记问,薛季行哪一天休沐?”

    幼清皱了皱眉,道:“好像是月底还是月头。”她也不知道,“等我问问姑母吧。”

    赵芫笑着点头,踩在脚蹬上朝幼清摆着手:“你回去吧,我自己出去就好了。”

    幼清颔首,目送赵芫进了马车,一直待她行出侧门,她才收回目光,就看到薛霭从一侧走了过来,视线在侧门那边一转,幼清笑着道:“大表哥,我还以为你在书房呢,是去用晚膳吗。”

    “嗯。”薛霭应了一声,就递了个东西给她,幼清一愣才发现他手里拿着个东西,她笑着大方接过来,问道,“是什么?”是一个用宝蓝色绣金线的的包套着的,沉甸甸的,比她的手大一些。

    薛霭似乎也被她的笑容感染似的,眼角染上了几分轻快,竟然打趣的道:“你打开来看看不就知道了。”说完朝院内走,幼清也跟着他转身走了几步,当着薛霭的面抽开套在外头的绣袋,就看见里头一个珐琅盒子,幼清一愣……

    和赵子舟那天拿来的一样。

    “这……”幼清捧着珐琅盒子,不解的看着薛霭。

    薛霭就笑着道:“是舶来品,近日京城似乎很时兴,你看看,我倒是不懂。”

    盒子是红黄蓝三个颜色,顶上有个按扣机关,她轻轻一按盖子就弹开了,露出里头大红色平整的膏脂,她笑着道:“是唇脂,谢谢大表哥。”她收起来又用袋子套上。

    薛霭见她喜欢,就满意的微微一笑,两人并肩往里头走……

    垂花门外,赵芫提着裙子愣愣的站在那里,额头上因为跑路而出的汗,滴答滴答的落在衣襟上,她目光直直的盯着那渐行渐远的一对男女,男的清隽高大,女的娇小妩媚……

    薛季行看方幼清的眼神,专注而认真,那种眼神和她不会看错,压抑着却又欲喷薄而出的情意。

    她怎么从来没有想到,方幼清那么漂亮,那么优秀,又和薛霭住在一个屋檐下。

    赵芫捂着唇,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恨不得一头撞死在石墙上才好,她怎么这么傻,怎么就没有往这方面想呢,还让方幼清帮她……说不定方幼清也喜欢薛霭呢,说不定他们早就情投意合了呢。

    若是被人她还有机会,可是方幼清,她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他们整天在一起,她便是每天都来也抵不过人家表兄妹的情意,更何况,薛霭还不喜欢她!

    赵芫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似的,失魂落魄的转身,木然的一步两步的往外走。

    她不该回来的,不该回来问方幼清七月七要不要去看灯会,她如果就这么走了,什么都不知道该多好。

    赵芫加快了步子,逃也似的出了薛府。

    幼清自然不知道赵芫回来过,她笑着道:“二姐和三妹也有吧?是七月七的礼物吗?”

    “是!”薛霭弱声道,“她们的已经让人送去了,你房里有人便留了下来。”

    幼清哦了一声,笑着道:“要不,你再买一盒吧?”可以送个赵芫。

    薛霭就深看了眼幼清,沉默了一刻,摇头道:“说是限量的,不大好买。”

    幼清就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两人又在智袖院门口分开。

    第二天一早,幼清还没起身,绿珠就蹬蹬的跑进了内室,惊讶的道:“小姐,赵小姐来了……”

    “啊?”幼清醒了过来,看了看时间,才卯时正,天也才亮,她爬了起来抓了衣服套在身上,不安的道,“她没说是什么事吧?”

    绿珠边服侍她穿衣裳,边道:“没有说什么事,不过奴婢瞧着她脸色好像不大好,这会儿还在暖阁里头发呆呢,给她倒茶她也没喝。”指了指眼底,“青黑的,约莫是一夜未睡。”

    幼清就更加惊愕了,飞快的梳洗了一番去了暖阁,就看到赵芫还穿着昨天穿的裙子,木呆呆的坐在炕上,看着自己手指。

    “赵芫。”幼清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担心的道,“你怎么了?一大早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赵芫抬气头来,眼睛有些红,没什么光彩,她嘶哑着声音道:“我有话想问你,你能不能让你的婢女出去避一下。”

    赵芫来了许多次,从来没有避着采芩和绿珠说话的,幼清皱眉点了点头让绿珠出去,她轻声道:“你要问什么?”

    “我问了,你一定要实话告诉我。”赵芫拉着幼清的手,很认真的看着她,幼清点了点头,赵芫抿着唇沉默了一刻,像是鼓作了勇气,道,“幼清,你是不是也喜欢薛季行,你们是不是……”

    幼清一愣,诧异的望着赵芫:“你来,就是为了问这件事?”

    赵芫点点头,又垂了头:“我昨天走了之后又回来了,就看到你和薛季行站在垂花门里说话,他送你东西,温柔而仔细看着你,你笑面如花,我就那么看着,忽然就觉得自己好傻,你和他都那么优秀,又一直住在一起,我为什么就没有想到你们会……”她的话没说完,幼清就打断了她的话,道,“你想多了,我和表哥之间什么都没有。”

    “真的?”赵芫不相信的看着幼清,幼清点头道,“真的,我也不是大度的人,若我对他有情,又怎么会帮你,你别胡思乱想了。”

    赵芫愣了一愣,又确认道:“你没有骗我?”

    幼清再次认真的摇摇头,一字一句道:“没有,什么都没有,若真有什么我姑母又怎么会给他相看媳妇呢。”

    赵芫长长的松了口气,她知道幼清不会骗她,喜欢一个人是没有办法像幼清这样坦然的,她喜欢薛季行所以她很清楚……可是不对啊,昨天她看到薛季行看幼清的眼神,分明就含着爱意。

    对了!赵芫一愣,忽然明白过来……

    难怪无论她怎么纠缠,薛季行都无动于衷,难怪每次她和幼清一起出现,薛季行的视线都会落在幼清身上,她以前没有在意,现在终于明白过来。

    幼清不喜欢薛季行,可是薛季行对幼清有情。

    所以才会对所有女子都视而不见。

    赵芫的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黑,幼清在一边沉默的看着,赵芫很敏感,昨天不过一眼就想到了这么多,现在这么一想,大约知道的不知道的都能猜得到了。

    她会不会放弃,还是会嫉恨她?就和周文茵那样,容不得半点沙子,从此以后和她形同陌路了呢。

    幼清叹了口气,有些失望,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她松开赵芫的手,在一边坐了下来,默默的端着茶喝着,等着赵芫或大哭或大笑,或和周文茵一样拿尖锐的言语来挽回自己丢掉的自尊。

    可赵芫又不是周文茵,幼清垂着眼帘,等着被她讥笑一顿,然后老死不相往来。

    “我就说嘛!”赵芫一拍桌子,忽然笑了起来,“早知道昨天我就该问清楚的,害的我一夜没睡。”说完,脱了鞋子就朝炕上拱,“我困死了,就在你这里睡了,半个时辰后你喊我起来,我还要回家陪我娘去法华寺。”说完就阖上了眼睛。

    幼清转过头,骇怪的看着倒在炕上,发髻歪在一边,裙子皱巴巴的,模样很狼狈却又透着股慵懒明艳的赵芫……她这是什么意思,不要讥讽她几句吗?就这么完事了吗,还一脸释然的躺下去睡觉。

    她是没有想到,还是想到了却故意不去想?

    幼清想喊赵芫,可她打了个哈欠,就翻了身抱着大迎枕睡着了。

    嘟着嘴,嘴角还残留着释怀的笑意,单纯又安静。

    幼清叹了口气:“还是等她睡醒了再说吧。”

    赵芫一觉睡到中午,她猛地翻身坐起来,一眼就看到坐在炕喂做着针线的幼清,惊慌的道:“哎呀,现在什么时间了,你怎么不喊我,我娘肯定非要把我撕了不可。”

    幼清放了针线,哭笑不得的道:“你睡的那么沉,根本就喊不醒。”

    “唉。”赵芫一边下炕一边整理着衣裳,“我赶紧回去!”幼清就笑着道,“我已经派人去和赵夫人说过了,她回了话,让你睡着好了,她自己去了!”

    赵芫眼睛一亮:“你可真周到。”她嘻嘻笑着,又踢了鞋子爬回炕上,“那我再睡会儿。”翻了身,又觉得自己饿了,就红着脸望着幼清道,“我……我好些有些饿了,你这儿有没有吃的。”

    幼清点点头,喊绿珠将给赵芫温着的饭菜端进来,赵芫一骨碌爬起来盘腿坐在炕上,端着碗吃了起来,她吃的很快,但吃相非但不粗鲁而且很优雅,幼清就给她倒了杯水,赵芫吃了半碗饭,喝了茶水漱口,才舒服的叹了口气。

    “我昨晚就没吃。”他笑着道,“现在就特别饿,你别笑我。”

    幼清摇摇头,问道:“那你现在这是没事了?想通了?相信我了?”

    “嗯,当然相信!”赵芫边喝茶边点着头,又放了茶盅擦了擦嘴道,“我相信你不会骗我,更何况我长了眼睛长了心,知道怎么分辨人的。”又道,“我昨晚是钻牛角尖里去了,今天听你一解释我就想通了,就像我说的,你们都很优秀,又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生点情愫太正常了,就像我一见薛季行就喜欢他一样,允许我喜欢,还不准别人喜欢啊。”

    幼清愕然,那你还一夜不睡?

    赵芫又笑嘻嘻的道:“我难受是因为我觉得咱们是好姐妹,我怎么也不能和你抢人吧,更何况,我很可能抢不过你。”顿了顿,她笑着牵了幼清的手,“不过,你说你不喜欢他,那我就不用担心了,反正我有自信,只要他不成亲,我就一定会穷追不舍。”说完给自己打气似的瞪着眼睛。

    幼清暗暗松了口气,又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捏了捏赵芫的脸:“你刚才在那苦思冥想的,就想到了这个?”

    “不止。”赵芫道,“昨儿去看的很清楚,薛季行肯定对你有情的。”

    幼清心里一怔,赵芫果然感觉到了。

    “不过这个不碍事的。”她觉得头上歪着的发髻有些碍事,索性拽散了头发,一头青丝披泄而下,赵芫冲着幼清一笑,笑容里竟还有几分妩媚,与第一次见到她时英气勃勃的样子截然不同,这样更像一个女子。

    “谁没个年少轻狂孟浪的时候,更何况,薛季行发乎情止乎礼,偷偷喜欢一个人,这个我可管不了!”她说完,又凑到幼清面前来,笑着道,“只要你不喜欢他,我就有信心让他喜欢我,就是个冰块,只要给我机会,我也能给他捂化了!”

    这样的言论,令幼清耳目一新,震惊不已,她心里感动不已,拉着赵芫的手,问道:“你真的这么想的?”

    “我骗你作甚。”赵芫大大咧咧的道,“他喜欢你,他自己决定不了也控制不了,这个我深有体会,至于你,就更加无奈了,恐怕还很尴尬吧,像他那样肯定不会明说,那你就更不好说什么,是兄妹可又隔着什么,反正是不自在了,我能理解你的。”

    幼清点着头,眼角微湿!

    “不过,你还是要帮我的。”赵芫笑嘻嘻的道,“我虽然说的信誓旦旦的,可是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没脸没皮的贴着他都没用。”

    幼清不知道什么说什么好,只得笑着道:“我不是一直在帮你吗,你还想怎么样。”

    赵芫就摸了摸幼清的头:“好,就等我做你嫂子好了。”

    “没羞没臊。”幼清笑了起来。

    下午赵芫又赖着睡了个午觉,才舒舒服服起床回了家,幼清问她:“你今天不等大表哥了?”

    “算了,我这个样子太狼狈了,改天再来。”赵芫说完,就欢欢喜喜的回去了。

    幼清一直等到她出了门,才和采芩转了回来,采芩低声道:“赵小姐没有误会您吧?”

    “没有。”幼清很高兴,“她说只要我不和她抢,她就有信心让大表哥喜欢她。”

    采芩也高兴的笑了起来,期待的道:“要是赵小姐真的成了大奶奶就好了,那以后也不怕有人在她面前嚼舌根子,让您和大少爷尴尬。”

    “是啊。”幼清叹着道,“不过这事我们也决定不了,就看大表哥的意思了。”

    采芩应了一声,忧心忡忡的道:“赵小姐那么好,大少爷一定会看到她的。”

    两个人说着话,就回了青岚苑,刚一进院门,就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院子,幼清愣了愣,就看到封子寒转身过来朝着她笑眯眯的道:“小丫头,半个月不见,想我了没有。”

    “你来做什么。”幼清也不看他,转身就朝暖阁里走,封子寒颠颠的跟在后头,“我最近很忙,没有空来看你,这不得空就来了吗,你还在生我的气?气性可真长,再说,你不是泼了九歌一脸的水吗,也算出了气了吧,要知道,他长这么大还没有人对他这样呢,你是头一个。”

    “那我还要荣幸?”幼清撇了眼封子寒,他毕竟长辈,她也不好一直持宠而娇的拿着乔,所以便顺着台阶下来了,看了眼站在门口的周芳,心里一动,她问道,“赵子舟是不是你打的?”

    周芳脸色一变,立刻垂了眼帘。

    “我让他打的。”封子寒昂着头道,“我和你说了,往后再有这样的狂蜂浪蝶,你就不用管了,交给她就好了,你不让她在你身边伺候,那就让她暗中保护你,这样总可以了吧。”

    幼清冷冷的看着周芳,问道:“这么说,你在监视我?”她如果不监视自己,这么可能知道赵子舟送她东西,不过半个多时辰而已,就是谣言也不会传的这么快。

    周芳还是不说话,反正爷都暗示过了,她只要执行命令就行了,方小姐不同意,那她以后就再隐蔽点。

    “我,我让她……”封子寒话还没说完,幼清就打断了她的话,“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不需要,麻烦你让她以后不要再来了。”哪有这样的,不经过她同意,就以保护她的名义,派人监视她,难怪路大勇前脚刚走,宋弈就知道了这件事,合着她整日里不论做什么事,都在周芳的一双眼睛里。

    以后她在自己家里还要不要睡觉,要不要说话,要不要如厕?!

    她也知道,封子寒和宋弈不同,是真的怕她再有一次像徐鄂那次那样,被气的犯了病,他是好心好意,可是他却不明白,他的好心好意被那个道貌岸然的小人利用了,打着保护她的名义,在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卑鄙的人。

    封子寒怔了怔,嘟了嘴不高兴。

    幼清叹了口气:“您的心意我真的领了,我以后少出门,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了,如果真的难以避免,我又无能为力,一定会去告诉你的,让你帮我好不好。”

    “不行,九歌说……”封子寒说着一怔,打住了话,改了口道,“周芳以后只负责保护你,至于监视的事情,她若再做,就随你处置。”封子寒话一落,就朝周芳打了个眼色,周芳会意顿时上前,在幼清面前跪了下来,“小姐,奴婢对天起誓,以后绝不会监视你,将你的事情告诉旁人,若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封子寒扯了扯她的袖子。

    幼清语噎。

    看着封子寒,就想到了赵芫,她何德何能让别人为她考虑,为她着想,还那么信任她。

    不过萍水相逢,封子寒虽然疯疯癫癫,喜欢她也只是因为她长的好看,但是不管起初是什么原因,他对自己的爱护却是真挚的,幼清叹了口气,看看封子寒,又看了看周芳……

    周芳补充了一句:“小姐,您就收下奴婢吧。”

    封子寒朝她挤眼睛。

    她气的是宋弈,和封子寒没有关系,至于周芳,不如暂时留下好了,以后只要她在,她就注意些,一些事避着她就好了……要是她今天不同意,恐怕这件事会一直这么没完没了的扯下去。

    “那你就在院子里帮忙。”幼清皱眉道,“我房里你不准进来,还有,那对月牙我暂时给你保管着,在府里用不上她,反而危险!”

    周芳看看封子寒,立刻笑了起来,毫不争辩的道:“好,随便小姐怎么安排。”

    “这样就好了嘛。”封子寒也松了口气,“以后有周芳在你身边我就放心了,不会有人再敢打你的主意。”

    幼清忍不住腹诽,顶他的话:“哪有人打我的主意,还有,你们这么把人家打了一顿也过份了吧,他虽胡闹可也没有伤天害理的,往后不可以再这样了。”又问封子寒,“徐鄂呢,没有死吧。”

    封子寒嘿嘿笑了起来,道:“没死,在家躺着的呢。”

    幼清一脸的无奈,只得喊玉雪进来,指着周芳吩咐道:“这位姐姐会暂时在外面院子服侍,你先带她去陆妈妈那里,让她看看,再请周妈妈教几日的规矩,等她学好了以后就跟着你,你带着她。”

    玉雪看了眼周芳,认出她是那天来的女贼,有些害怕的点点头。

    “我不会伤害你的,你放心吧。”周芳笑着道,“我叫周芳,今年十九,你没有我大,以后就喊我姐姐好了。”

    在府里头,喊姐姐还是妹妹都是按资历来的,玉雪瞟了眼周芳,又看看她布了细茧的双手,没敢说。

    周芳跟着玉雪出了门,封子寒就端茶舒服的喝着,幼清问道:“您刚刚说您忙着,是有人生病了还是您去外地了?”她也套封子寒的话。

    “严夫人病了。”封子寒不高兴的道,“九歌非要我去看病,一个要死不活的人,白费了十五天,还不如早点死了的好。”

    幼清一愣,宋弈让封子寒给严安的夫人治病?这是为什么?难道宋弈和严安之间有什么?!

    一定是这样,若不然他也不会几次三番的威胁她,不让她接着查卢恩充。

    “那治好了吗?”幼清淡淡的道。

    封子寒露出一副你怀疑我医术的不悦表情:“就是死了我也有办法让她再喘几口气,更何况,一个痨病,再续个半年一栽的,举手之劳罢了。”

    严安膝下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在十几岁时就夭折了,其余两个儿子都在京城,小儿子顽劣刚成了亲,但严二公子却是个绝顶聪明之人,传言他三岁能言,十岁能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乃是严安的左膀右臂,名副其实的军师。

    如果严夫人去世,没有长子,那么严二公子就必须要扶灵会乡,那严安身边可就没有出谋划策的人了。

    对于严安来说,可是不小的打击。

    宋弈可真是用心良苦。

    “上次我装病,是打算让你和九歌讲和的。”封子寒一本正经的道,“没想到你们没几句话就成了那样。”说完凑过来,笑道,“不过,九歌竟然没生气,我倒是惊奇的很。”

    幼清没说话,若是事情再重来一次,她依旧会毫不犹豫的泼他一脸的水。

    封子寒坐了一刻,看了看时间,道:“我回去了,周芳要是不听话,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收拾她。”说完,高高兴兴的出了门,幼清跟着他出来,问道,“你们都是怎么进来的?”

    “爬墙啊。”封子寒一脸理所应当的样子,“走正门被人看到了多不好。”

    幼清无奈,爬墙被人看到了才不好。

    封子寒高兴的爬墙出了薛府,兴冲冲的回了医馆,等晚上算着宋弈下衙的时间,他便过去找宋弈,邀功似的道:“你看,我一出门小丫头就把周芳留下来了。”

    “哦?”宋弈望着封子寒,“她怎么说的。”

    封子寒就原原本本的把幼清的话告诉宋弈,宋弈听着微微挑眉,道:“她没问你我为何要你去救严夫人?”

    “这个倒是没有。”封子寒想了想,“大概是觉得没必要问吧。”

    那是没必要问,分明就是已经认定他和严安有联系!

    “爷!”江泰推门进来,也不避讳封子寒,禀道:“湖广暴雨不停,泗州的堤坝水位又涨了两寸,凤阳巡抚连夜快马加鞭送奏折入京,您看,要不要把截下来?”

    宋弈没有多加思索,回道:“无路可走,只有泄洪。你派人盯着,皇陵在那边,只看他们如何应对。”又道,“透个信给钱宁,告诉他,他的老朋友性命垂危,让他想办法吧。”钱宁有个同年入宫的好友,名叫周允,原也在西苑当差,三年前触怒了龙颜,被罚去凤阳守皇陵,如今皇陵水患,周允也命悬一线,宋弈便顺势卖个人情给钱宁。

    江泰应是而去,等晚上回来他回道:“钱公公说多谢您提醒,此恩他记着了。”又道,“还问属下,您既然能提醒他,不知是不是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只要能救周允一命,将来您有求之处,他定当不遗余力。”

    “真是老狐狸。”宋弈淡淡一笑,支着面颊道,“那你就去告诉他,我要什么他很清楚,若能做到,我便保周允一命!”

    江泰咕哝了一句转身出去,宋弈眉梢一挑问道:“你说什么?”

    “没有,没有。”江泰话落,转眼就不见了人,直到半夜才蹑手蹑脚的进来,站在宋弈桌案前将钱宁的回话告诉宋弈,“钱公公说,此事事关重大,他恐怕也难收集您要的东西,不过却可以一试,竭力而为。”

    这话说的倒是像人话,宋弈微微颔首,吩咐江泰:“你传令下去,让他们扒了皇陵的堤坝,不要被人发现,至于周允,你知道怎么做?”

    江泰点点头:“顺流而下,直至洪泽湖,再惊动官府将人打捞上来。”这样一来,周允不但没有罪,还可以上本赞扬他奋不顾身守护皇陵,生死不顾,其对圣上对先祖的忠心天地可鉴……

    “去吧。”宋弈摆摆手,在椅背上靠着,“留口气就好了。”

    江泰腹诽,只要人没死,那和钱公公的交易就成立了,反正只要人不被圣上一怒之下治罪就成,至于他事后死了,就不关他们的事情了。

    “等等。”江泰正要走,忽然宋弈喊住他,宋弈道,“派两个人去跟着路大勇,不必惊动,跟着就好。”以免他受了伤,那小丫头又要把账算在他身上了。

    江泰暗暗惊诧,主子着是做什么,难不成要保护路大勇?

    他就想着方小姐泼的那杯茶,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题外话------

    又是一个好周末…祝大家愉快哈。

094 意外

    方氏不放心周芳,担忧的道:“她什么来历你也不知道,这么留在房里我心里总不放心。”

    “她是封神医的朋友。”幼清不好说是宋弈的人,“会些拳脚功夫,封神医的意思,往后再遇到什么危险,有她在也能保护我一二。”

    方氏一愣,惊讶的道:“她还会拳脚功夫?”想想也对,周芳如果不会拳脚功夫,她一个女子怎么会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了幼清房里,想到这里她不安的道,“若是真能保护你,又忠心以待那肯定是再好不过的,可若是她心怀不轨……”

    幼清也没有那么信任周芳,若不然也不会把她放在院子里帮忙,可是这话她不能告诉方氏,不然她肯定更加担心:“您放心吧,她们江湖儿女最讲江湖规矩,她又发了毒誓,想必没有大的问题。更何况,她若是真有心对我不利,我就是不讲她留在家里,她也能轻而易举的做到,若是这样,还不如留在身边,化暗为明我还能放心点。”周芳反正要在暗中监视她,还不如将她留在身边,总比摸不着看不着的好。

    方氏想了想,觉得幼清说的有道理,就点了点头,一边静静听着的陆妈妈就插了话进来:“要不然,让她签了卖身契,小姐捏着她的卖身契,她也不敢造次了。”

    幼清也想过这个,可是一来周芳毕竟不是婢女,二来,她若想走,卖身契对她来说也形同废纸:“不是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嘛,既然留了她下来,我们静观段时间再看,若不成就让她走,若是可以,这卖身契签不签也无所谓。”

    “那您小心一些。”陆妈妈想了想,又道,“我等闲会过去看看,周长贵家的不明真相,肯定会顾忌您的面子对她手下留情!”

    幼清笑着应是,用这样的方法让周芳吃点苦头也挺好的。

    “阿芫今天怎么没有来。”方氏习惯了赵芫每天都来了,幼清笑着道,“她正吵着要赵老爷在城隍庙的琼知楼上订雅间,说要那天去看庙会。”

    方氏觉得这倒像赵芫的性子,笑着和幼清道:“那边雅间千金难求,咱们就不要去凑热闹了,不过那天让你大表哥和三表哥陪着你和琪儿去,听说还做了龙灯,从街头拖到结尾,有九丈长,灯火通明的,错过了还不知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呢。”

    幼清想起前一世这个时候家里的样子,因为夏阁老致仕姑父仕途堪忧,薛霭又落了遗症颓废自弃的,家里的人都不敢凑这些热闹,所以还是听薛潋偷偷和他们描述了场面,确实很热闹!

    不过她却不想去,人太多的,难免不会出什么乱子。

    “我就不去了,在家里陪您吧。”幼清笑着道,“人多,又是鞭炮又是烟火的,闻着就难受。”

    方氏想到幼清的身体,也不勉强她:“那好,你就在家里陪我。”

    幼清轻轻笑了起来,打定注意不会去看灯会,可过了两日翻了六月,七月初二的时候,夏二奶奶给方氏下了帖子,说他们家在琼知楼上订了临街的雅间,让方氏带着幼清几个人一起去。

    薛思琪一蹦而起,笑着道:“夏二奶奶可真是瞌睡送枕头,我正想着那天怎么去呢,她就给我们下帖子了。”然后又抱着方氏,“娘,您可千万别拒绝,我要去的!”

    “知道,知道。”方氏笑着道,“我就不去了,你们祖母还在家里,我也不放心,你们姐妹几个让你大哥三哥陪着去吧。”又道,“不知道把你姐姐也请回来,会不会人太多了,我要问问夏二奶奶才好。”那边的雅间实在难定,这样的机会又难得,方氏就惦记着薛思琴,转头就吩咐陆妈妈,“你去趟三井坊问问琴儿还有休德。”

    陆妈妈笑着应是,收拾了一番去了三井坊。

    薛思琪就兴奋的在房里计划着哪天的事情,方氏望着兴致缺缺的幼清,笑道:“原是觉得你们在车里看不大好,现在有雅间,你们坐在楼上就安全许多,到时候你也去吧,年轻人有机会就出去玩玩。”

    “姑母,让二姐和三妹妹去吧,我就不去了,我嫌人多了闹的慌。”幼清放了茶,捻了颗蜜饯在手里,薛思琪皱眉道,“你怎么和老太太似的。夏二奶奶既然给我们下了帖子,肯定也会给陈家还有赵家也下帖子的,到时候赵芫和铃兰素兰都会去。”

    幼清没吱声,方氏就看了眼薛思琪,低声和幼清道:“你去,正好帮我看着你三姐,我怕兴头上来就失了礼数。那边估摸着也会有几位夫人去,有你在我放心。”

    “姑母!”方氏这么说,她就不好拒绝,想了想只有点头道,“那好吧。”

    薛思琪扬着眉笑了起来。

    几个人说着话,又一起用了午膳,忽然帘子一掀陆妈妈喜笑颜开的进来了:“太太!”她神色非常激动。

    方氏看的一愣,不解的道:“怎么了。”怕薛思琴那边出了什么事,可陆妈妈这样高兴,大约是好事,她忍不住眼角染了笑,等着陆妈妈说话。

    “是姑奶奶。”陆妈妈笑着道,“我去的时候,大姑爷也在家里,正请了大夫回去。”

    方氏怔住:“请大夫?”陆妈妈点着头,看了眼幼清和薛思琪,便压着喜悦和声音,“大夫说,姑奶奶有身孕了,约莫是才上身的,脉象不好定,但约莫是了。”

    薛思琴怀孕了?!

    幼清也高兴起来,前一世薛思琴就是一嫁过去就怀了身孕,隔年生下的长子,今生她还是一样,成亲两个月不到她就有了身孕,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阿弥陀佛。”方氏激动的下了炕,朝着西方连连作揖,又高兴的语无伦次,“那边没什么得力的婆子,赵妈妈年纪又大了,看来得派个得用的人过去照顾才成。”她来回的走动,就觉得有许多事情要做,“去库房找找,我记得还有几匹细布的料子找出来给孩子做小衣,再拿些补药,如果家里没有就去外头买去……写信给三叔,让他送些乌鸡来,那个最是养人的,别的地儿的都没有那边的正宗。”她一连串的吩咐了一堆的事,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不行,不行,得拿纸笔记下来才成,免得忘记了,她也没有婆母在身边,我们一定要帮着她想的周到些了。”

    陆妈妈轻轻笑着,薛思琪也激动的道:“娘,您现在说这些干什么,我们应该先去看看姐姐才成,她一个在家里肯定又紧张又害怕的,有您在和她说说话,她也能镇定一些。”

    “对,对!”方氏点着头,“陆妈妈去收拾一下,我去和老太太报个喜。”才上身不好大肆渲染的,可薛老太太是长辈,不说也不说不过去。

    陆妈妈兴冲冲的拿了库房的册子去找东西,薛思琪就和幼清道:“你去不去?”

    “去,当然去。”幼清笑着道,“这可是我们第一个侄儿呢。”

    薛思琪也抿唇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是侄儿,指不定是侄女呢。”

    幼清笑而不语。

    顶着太阳,方氏带着薛思琪和幼清去了门,三井坊那边得了信,祝家的仆妇老远的迎在巷子口,领头的常妈妈恭恭敬敬的行礼,引方氏进去,祝士林站在正房的门口,朝方氏作揖:“岳母!”

    “郎中走了?琴儿还好吧。”方氏见了祝士林就急着问薛思琴的情况,祝士林一一答道,“说是身体很好,也不用吃什么药,多休息就好了。娘子正在房里躺着呢,岳母来了正好,她心里没底,有些慌张,您在我们就心定了。”

    方氏点着头进了卧室。

    幼清和薛思琪上前和祝士林行礼,祝士林目光飞快的撇了眼两个姨妹,又着重看了眼幼清,暗暗惊艳,她曾听薛思琴说起过两个妹妹,说起表姨妹时就说她长的漂亮,人也很聪明,她只当自家姐妹互相捧着,没想到表姨妹竟然有这般姿色。

    祝士林惊艳,却也只是扫了一眼,垂了眼帘道:“两位妹妹也进去吧,厨房给你们姐姐炖了鸡汤,我去看看。”便避开去了后院。

    幼清和薛思琪对视一眼,两人笑着进了薛思琴的卧室。

    薛思琴穿着一件栗色的素面褙子,躺在床上,身上搭着薄薄的锦被,正和方氏说着话,眉梢眼角都是洋溢着幸福的笑意。

    “我小日子迟来了三日,我心里就揣着事儿,原想回来和您说的,可没想到常妈妈告诉了相公,相公听了就去请大夫了,说不管什么请个平安脉也是好的,所以我就应允了,没想到……”薛思琴红了脸,拉着方氏的手,“娘,我心里砰砰的跳,只要想到肚子有个孩子,我就紧张的不知所措。”

    方氏轻笑,爱怜的摸摸薛思琴的脸,道:“你成了亲,这一日早晚都要经历的,有了孩子你们相处起来只会更加契合自在。”又叮嘱道,“头三个月一定要小心一些,没事儿就多躺躺,家里的事情你就交给常妈妈打理吧,索性也没有多少事,你安心养胎。”

    薛思琴点点头,笑道:“我省的,赵妈妈知道了也说要来伺候我,我不放心她的身体,就让她还像以前一样隔个十天来一趟。”

    方氏点点头。

    “你们来了。”薛思琴见幼清和薛思琪进来,就打住了话头,薛思琪高兴的过去半蹲在床边,摸着薛思琴的肚子,对薛思琴道,“姐姐,这里面真的有我的侄儿吗。”

    薛思琴捏薛思琪的脸:“还没生下来,哪里知道是男是女,你不准出去胡说。”

    薛思琪不以为然的点着头。

    “幼清快坐。”薛思琴笑着道,“刚刚陆妈妈来说七月七去看灯会的事,我是不能去了,你别赖在家里,多出去走走,闺中几年最是自在,等以后成了亲,你便是想去,也没有这样好机会了。”

    幼清笑着应是,和薛思琪陪着在房里说话,方氏则去交代常妈妈家里的事情,几个人一直留到擦着黑才告辞回去。

    连着几日,方氏得空便去三井坊,赵芫不来的时候,幼清也会跟着过去,这也一直到七月七,一大早赵芫和夏芷晴就派了婆子来叮嘱幼清和薛思琪以及薛思画。

    薛老太太知道后不高兴,和方氏道:“女孩子家的没事出去,只会生事,你让季行陪着也不像话,他一个庶吉士陪着姐妹去看灯会,让他同僚知道了怎么看他。”

    “娘。”方氏笑着道,“我想过这事,那天陈家的大小姐也会过去,若是季行能和陈大小姐见一面,相看一下也是极好的事,您说呢。”

    薛老太太听着微顿,想了想道:“那也成,你和季行交代一声,进去打个招呼就出来,别混在女人堆了头。”

    “娘,我知道了。”方氏说完就退了烟云阁,却没有将薛老太太的话叮嘱给薛霭听。

    因为怕去的太晚路上会堵的厉害,赵芫申时末就到了,催着幼清和薛思琪三个人快点收拾,分了三辆马车丫头由薛霭和薛潋护着去城隍庙,薛思琪一上车就高兴的手舞足蹈,和薛思画道:“听说今年灯的样式特别多,那条龙灯有九丈长,龙头还拿到西苑由圣上亲自点睛的呢。”

    “真是百年难遇。”薛思画淡淡的笑着,有些心不在焉,薛思琪也不奇怪,薛思画一向心事重重的,更何况,二叔自从和那对母女住在一起后,根本就不管薛思画的死活,薛明也下落不明,薛思画心里怎么会轻松。

    赵芫和幼清坐在后头那辆车,她偷偷撩了帘子看站在垂花门前正和跟车的婆子交代的薛霭:“幼清。”她回头朝幼清招手,“一会儿你想买什么灯,我们让你大表哥帮我买好不好?”

    幼清一愣,就想到第一年到福建时,庙会上父亲给她买的那盏荷花灯,她笑着道:“荷花灯吧。”

    赵芫笑眯眯的点头,喊薛霭:“薛季行!”

    薛霭一愣,转头过来,就看到探着脸朝他笑着的赵芫,周围的几个婆子见了纷纷垂了头,暗暗叹赵小姐可真是大方。

    “我们不能下楼,一会儿你帮幼清买盏莲花灯,再给我找一个兔子灯,还要一个八角宫灯,要那种垂着流苏画着美人的灯,好不好?”赵芫说完,期待的看着薛霭。

    “好!”薛霭视线朝里头扫了扫,点了点头。

    赵芫就满意的笑着放了帘子,等隔绝了外头她就兴奋的拉着幼清的手道:“你大表哥同意了。”虽然知道薛霭约莫是推辞不掉,又或是因为幼清才答应的,但是赵芫还是很高兴。

    幼清无奈的笑,点头道:“是,回去你就把供起来。”

    赵芫笑弯了眉眼。

    一行人高高兴兴出了门,半个多时辰就到了琼之楼,由仆妇引着上了二楼的雅间,夏二奶奶和赵夫人以及陈夫人已经在那边了,幼清随着薛思琪行了礼,薛思琪道:“是我大哥还有三个护送着来的,他们想上来给几位夫人行了个礼。”

    夏二奶奶笑着点头,转目看了眼陈夫人,陈夫人和赵夫人对视一眼,道:“那请季行和三公子进来。”说完,看了眼坐在一边的赵芫,夏芷晴以及陈铃兰姐妹。

    几个小姑娘就起身避在了屏风后头。

    薛霭和薛潋一起进来,向几位夫人行礼道谢。

    陈铃兰隔着屏风看见了薛霭,穿着见宝蓝色云纹湖绸直缀,身姿挺拔,气质如玉,相貌也是少见的俊逸,她面色微红撇开了脸,赵芫没注意到别人的神色,紧盯着薛霭看,忍不住笑着和夏芷晴低声道:“你觉得薛大公子好看,还是薛三公子好看。”

    “薛三公子太漂亮了,像个姑娘。”夏芷晴轻声道,“薛大公子有些气概。”说完,又像是想起什么来,笑着和赵芫道,“你问这个做什么,嗯?”

    赵芫嘻嘻笑了起来,朝夏芷晴挤了挤眼睛。

    夏芷晴早就知道赵芫喜欢薛霭,所以不觉得奇怪,压着声音道:“也不知道害臊!”话落,看了眼陈铃兰,暗暗叹了口气,她听母亲说了,薛大太太请她做媒,说的却不是赵芫,而是陈铃兰。

    可赵芫这样痴心,她真怕她有一日知道了,会受不住。

    但这些事她又不能和赵芫说,免得到时候薛霭和陈铃兰的婚事生了波折,反而坏了陈铃兰的名声。

    夏芷晴叹了口气。

    薛霭眼观鼻鼻观心的和薛潋一起退了出去。

    夏二太太拍了拍陈夫人的手,道:“薛家几个孩子真是一个比一个端正。”视线又落在幼清面上,都说外甥像舅,她还记得方明晖的样子,也是和薛霭这般风流倜傥人才,只是可惜了……

    “都过来坐吧,晚上也不知道你们吃没有吃饭,一会儿菜上来多少吃一些,免得一会儿饿了,可别和我嚷着饿!”夏二奶奶这话自然是对几个小辈说的,夏芷晴笑着道,“饿了也没事,楼下那么多好吃的,买一些上来就成了。”

    “瞧把你馋的。”夏二奶奶嗔怪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又望着薛思琪道,“带你两个妹妹过来坐,这会儿楼下人还不算多,你们开了窗户看看,但有一样,不得大声喧哗,叫人瞧见了说你们没规矩,我可不依的。”

    几个小辈纷纷应是。

    赵芫就迫不及待的开了窗户,一眼就看到正站在楼下薛霭,他正和赵子舟还有个不认识的男子说着话,几个人相貌都很出色,尤其是薛霭和薛潋,引得路边上路过的妇人和女子纷纷扭头去看。

    赵芫嘟了嘟嘴,和众人道:“还是那些小户人家的女孩子好,这样随随便便的上街也没事,哪像我们,被关在上面,一点都不好玩。”

    “你要不怕赵伯母把你关在祠堂里,你尽管下去好了。”夏芷晴从另一个窗户回过头来,“反正我是管不了你的。”

    赵芫扭着头,紧盯着薛霭看的目不转睛。

    “过来用膳。”夏二奶奶在后头招呼,大家就不好再继续留在窗台这边,纷纷坐过去,安安静静的用了晚膳,等酒楼的人撤了桌子,天也暗了下来,开着窗户,街道上人声鼎沸,灯火通明,宛若白昼一般。

    “亮灯了!”赵芫和薛思琪纷纷站起来冲到窗台边,随即惊叹的道,“真是好看,人也好多哦。”

    夏芷晴拉着幼清也走了过去,和陈铃兰站在窗台边,幼清探头去看,就看见楼下姹紫嫣红灯火闪烁,各式各样的灯亮着,有的一排排挂在货架上,有的勾在树上,有的形正就堆在地面上,一条长长的线从很远的地方引过来,上头拴着各式各样的灯,灯下坠着红纸,上头写着灯谜,许多人围在下面猜着灯谜……路的对面则是那盏最引人注目的龙灯,据说有九丈九尺长,每个九步就有一对龙爪,点着灯的颜色也个不相同,琳琅夺目,将站在周边的人脸也映的五彩缤纷。

    果然热闹,难怪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

    “你们别哄,回头掉下去。”夏二奶奶几位夫人坐在另一边的窗台边说着话,时不时转头叮嘱几个人,却只有陈铃兰应着,“是!”

    “姐姐,我想要那盏兔子灯。”陈素兰急的指着楼下的一盏有她半人高的兔子灯,“您和母亲说,让破嘴下去买嘛。”

    陈铃兰点点头,道:“你先别急,一会儿就让人去买好不好。”

    陈素兰点点头,一眼就看到了薛潋,笑着道:“要不如,我喊薛三公子帮我们买好不好?”陈素兰脸色一变,呵斥道,“别胡闹,叫人听见。”

    陈素兰哼了一声,跑去和赵芫挤在一起看,不理姐姐。

    陈铃兰无奈的摇摇头。

    “幼清,幼清。”夏芷晴笑着道,“你看,那边好像有耍灯的人,你看是不是?”

    幼清探头去看,果然瞧见约莫两百开外,锣鼓喧天的,似有人在玩杂耍和串花灯,她笑着道:“说不定一会儿就会到这里来。”

    “应该会来吧。”夏芷晴踮着脚看,新奇的不得了。

    幼清说完,回头坐在坐在桌边喝着茶。

    赵芫托着下巴趴在窗台上,眼神痴迷的盯着楼下,人群中薛霭一袭宝蓝色的直缀那样的抢眼,她一眼就放心了他,此刻他正一盏莲花灯前头,神色认真的看着上头的灯谜,眨眼功夫他就猜到了谜底,让人将等取下来,提在手里,又往下一处走了几步,落脚在一盏兔子灯前面。

    他在看兔子灯,是因为她吗?

    赵芫抚着胸口,就觉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她再也待不住,回头看看众人都各自结伴的在说话,赵芫就蹑手蹑脚的下了琼知楼。

    薛霭已经站在一盏八角美人灯前面,而他手里已经多了一盏兔子等,赵芫一路冲了过去,站在薛霭身后看着他,却又迟疑起来,薛霭会不会觉得她没有规矩,莽莽撞撞的呢?

    第一次,赵芫对自己的行为没了自信,她垂着头移到薛霭的左面,假模假样的拿了一盏春意闹的花瓣灯看,余光却一直扫着薛霭。

    薛霭答了灯谜,让人将灯摘下来,一转身,视线就被几步外一位穿着茜红色素面褙子的少女吸引住目光。

    七彩的灯光下,少女皮肤细白,五官精致,眉色间透着一股张扬的明艳……还有她那一身茜红色的衣裳……

    幼清常穿这样的颜色,似乎也很喜欢这样的颜色。

    薛霭一时间看的愣住,眼神飘忽。

    赵芫就感觉有视线盯在自己脸上,她忍了再忍,终于转目过来,一眼就落在薛霭的目光里,她心跳一窒,满脸绯红不已……

    不行,不行,机会难得,她暗暗打气,朝着薛霭展颜一笑。

    那笑容信任,毫无顾忌,却又艳丽多彩,像极了幼清,薛霭移不开视线。

    “薛季行!”赵芫朝他摆摆手。

    薛霭一怔,眼神顿时清明过来,这才看清对面的人是赵芫……他是怎么了,幼清没有赵芫高,容貌也要青涩漂亮一些,他怎么会认错人,心头这一转也不过一瞬间,薛霭朝赵芫微微颔首,才发现赵芫的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好些人对她评头论足的。

    赵芫的容貌,落在这样的地方,也是极其的惊艳的。

    “薛季行。”赵芫才不管别人的目光,笑眯眯的走过来,“你在这里啊,拿到几盏灯了?”

    大家的视线都落在他们的身上,有的人啧啧称赞,他甚至听到了一句“郎才女貌,金童玉女……”薛霭脸色微红,凝眉道:“你们要的我都拿到了。”又看了看楼上,“你先回去吧,这里人多。”

    赵芫点着头:“那你送我回去吧,我一个人害怕!”

    薛霭不好拒绝,点了点头道:“好!”就走在前头,赵芫提着裙子垂着头,乖巧的跟着薛霭往琼之楼走,走了几步赵芫追了上来,“薛季行,前面有杂耍,我想去看看,你能不能陪我去。”

    薛霭皱眉:“稍后他们会过来,你在楼上等着就成。”赵芫又想到别的事,就指着琼之楼侧门的巷子,比起街上灯火辉煌,那里没什么人也暗了许多,“你不陪我去也行,我有话想和你说,就几句话,说完我就回去,好不好。”

    薛霭想拒绝,又怕赵芫尴尬,赵芫就不由分说的带头朝巷子里走,走了几步朝薛霭笑着道:“我又不是老虎。”

    薛霭怕她一个人危险,将灯交给洮河,又让他去找赵芫身边的婢女来,他自己则远远的跟着。

    赵芫在巷子口停下来,绞着手等着薛霭。

    她也很紧张,甚至都不知道要和薛霭说什么,想好的话这会儿怎么也想不起来。

    “赵小姐。”薛霭显得很无奈,想说什么,赵芫摆着手,“你别说话,听我说。”她红着脸垂头道,鼓作了勇气,飞快的道,“我知道你娘在给你相婚事,但是她没有把我考虑在列,我……我很着急,可我又不知道办。但是我的心意……我骗不了自己,不管你怎么看我,我今天也要告诉你……我喜欢你,想做你薛家的媳妇,将来和你举案齐眉,携手到老!”她语无伦次,连脖子根都红了,话落又飞快的看了眼薛霭,“你若觉得我恬不知耻也没有关系,这话我不说我这辈子都会遗憾的,总之,我一定要努力一下,就算最后和你真的没有缘分,我也不后悔!”说完,她长长吐了口气,抬头看着薛霭。

    饶是薛霭一向沉稳,也没有想到赵芫会和他说这番话,他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回她。

    赵芫的心砰砰跳,她快走了几步,在离薛霭半臂的距离停了下来,薛霭吓的连退了两步,赵芫朝着他展颜一笑,歪着头道:“我知道你心里的人是谁,没关系,我不在乎,只要你给我机会,我一定会让你看见我的!”说完,塞了个她做的荷包给薛霭,提着裙子快步的跑走了。

    薛霭低头,拿起荷包,是一个竹叶青的素面荷包,阵脚粗大做的一点都不精致。

    虽看着荷包,可他心头在想着赵芫方才说的话……

    过了许久,他才将荷包收起来,转身离开。

    楼上,陈铃兰站在窗台上,面色煞白,她紧紧攥着窗台眼中神色莫名,过了一刻身边有人靠过来,她转头去看,就望见赵芫,满脸绯红眼中露出春光,陈铃兰神色一暗垂了眼帘……

    “你刚才干什么去了。”夏芷晴过来拉着赵芫,赵芫笑着道,“我去净房了,晚上菜有待你咸,我喝了好多茶。”话落,嘻嘻笑着。

    夏芷晴哦一声,道:“那边玩杂耍的好像要过来了。”说完指着给赵芫看,话落,就看到陈铃兰往外走,夏芷晴一愣问道,“你去哪里?”

    “我去净房。”陈铃兰淡淡的回了一声,带着丫头出了门,站在楼梯的拐角处,她能看到楼下熙熙攘攘的客流,她脚尖动了动,咬着唇仿佛下面是万丈悬崖,就在这时,门口支着桌子吃酒的几个婆子说话声传过来,嘀嘀咕咕的声音很小,“我说太太就不该给大少爷定亲,家里不是有个现成的吗,我瞧着大少爷和方表小姐真真儿是天作之合,登对的不得了。”

    “不要胡说。”另一个婆子呵斥道,“吃了几口酒,嘴上就没把门的了,主子的事也是你议论的。”

    那婆子不服气,咕哝道:“可事实就是这样,你是没看见大少爷对方表小姐有多好。”话落,终于不敢再说。

    陈铃兰怔住,呆呆的站在楼梯口,过了许久她脚步一转就离开了楼梯,刚走了几步就在门口碰到了幼清,她面色有些僵硬,幼清已经笑着和她打招呼:“我去净房,姐姐这是要回去吗?”

    “是!”陈铃兰点点头,指着前头不远处道,“在那边,你小心些。”就发现幼清是带着两个小丫头的,放了心,她道,“那我回去了。”

    幼清点点头,带着两个丫头而去。

    陈铃兰则回了雅间,房间里赵芫和夏芷晴以及陈素兰,薛思琪,薛思画依旧凑在窗台前有说有笑,陈铃兰深吸了口气走过去,夏芷晴指着前头道:“咦,这些人怎么了?”她话音刚落,就发现街面上忽然喧哗起来,那些看灯的百姓,疯了似四处跑,尖叫声呼喊声此起彼落。

    “怎么了?”赵芫凝眉仔细去看,忽然脸色一变,指着隔壁的楼道,“望春阁里有人打架。”她话一说完就看到从望春阁的一扇窗户里,一支箭矢呼啸着砰的一声钉在对面的树枝上。

    “啊!”赵芫几个人惊的连连后退,慌乱起来,夏二奶奶和陈夫人,赵夫人过来,“怎么了?”

    薛思琪已经结结巴巴的道:“有人在打架,刚刚还有枝箭从对面飞出来。”说话,楼下已经有灯笼倒在一边,烧了起来,非常的混乱。

    夏二奶奶脸色一变,和两位夫人对视一眼,道:“怎么会出乱子的,西城兵马司的人去哪里了。”又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从后门走。”说着招呼众人,“快走。”虽说不定能波及到这边,可她们一行女眷,若真有事,可是不敢设想的。

    “幼清还没回来。”薛思琪急着道,“我们等她一下吧。”

    夏二奶奶立时决断道:“她去净房了,我让人去找她,你们先去车里等,一会儿就送她过去。”

    薛思琪想了想点了点头,又拉了个薛府的跟车婆子:“方表小姐在净房,你带几个人去找她。”婆子应是,薛思琪就带着薛思画跟着大家往楼下走,楼下原本坐了许多散客,这会儿也是乱纷纷没头苍蝇似的往外涌。

    “几位夫人小姐。”琼之楼的掌柜赶了过来,“从后面的楼梯出去吧,绕一个抄手游廊就是你们停的马车。”

    夏二奶奶点了头,跟着掌柜带着绕去了另外一边,从后面的楼下去。

    “小姐。”幼清在外头起乱的时候就出来了,可正赶上对面雅间里的客人涌出来,她只好围着中庭绕了一圈回自己的雅间,走了一半就被人另外几个雅间的人阻断了路,等她回去时她们的雅间已经没有人了。

    “大约是先走了。”幼清凝眉,朝楼下看了看,这会儿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她提着裙子往楼梯走,“她们应该在后院等我们。”带着采芩和绿珠飞快的下了楼,穿过中堂就跑去了后院。

    后院里空荡荡的,一辆马车都没有……

    幼清愕然,她记得她来时车就停在这里的。

    “奴婢去找找吧。”绿珠和幼清说着,就朝院子对面的另外一道侧门跑去,中间隔着太湖石叠的假山和一道如意门。

    街上人流的嘈杂声像是刀子似的磨着人心,采芩心慌不已:“小姐,怎么办,要不然我们也去找找吧。”

    “不要乱走。”幼清沉声道,“这里毕竟是酒楼,后头是什么地方我们都不知道,若是绿珠没有找到人,我们就重回方才的雅间等着,她们肯定会来找我们的。”更何况,还有薛霭和薛潋在,知道她没有跟着来,一定会回来找她的。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刀锋摩擦的嗡鸣隔着围墙传了过来,幼清一惊倒退了一步,同一时刻,她们面前的院门砰的一声被人踹开!

    纵然幼清再沉稳,也被骇了一跳,她捂着嘴拉着采芩连连退了两步,可依旧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穿着劲装的黑衣人,那人身形很高很壮,蒙着面,右手手中提着一把长枪,左手提着一个个子不高长相白净的少年,少年软塌塌的耷拉着脑袋,没什么知觉的样子……

    而在黑衣蒙面人对面站着的那人更是令她一惊。

    是郑辕,穿着一件绛红色湖绸直缀,腰间系着雅青色的玉面腰带,手中提着一柄寒光凛凛的长剑,尖稍滴答滴答的滴着血……

    采芩禁不住尖叫一声,拉着幼清就要跑:“小姐,我们快走!”

    幼清也不想多留,转身就跑。

    黑衣蒙面人眼神一动,朝这边看过去,脚尖一点几个转身就朝幼清这边过来,速度之快令枪头红缨猎猎舞动,幼清只觉得身后一阵冷风袭来,她匆忙回头一看,就发现那枪头离自己不过两指的距离。

    她的速度肯定比不上那人,难道要死在这里?!

    幼清吓的闭上了眼睛,可就在这一瞬,忽然有人随性而至,如鬼魅般跃了过来,尖稍一挑一勾将长枪带走,黑衣蒙面人被他的力道击的退了一步,虎视眈眈的退在门边,宜攻宜守。

    幼清心口砰砰的跳,预料的疼没有来,她不由睁开了眼睛,就看见郑辕正凝眉打量着她。

    幼清松了口气,郑辕问道:“你没事吧?”

    “没……没事。”幼清摇摇头,忍不住打量了一眼郑辕,发现他衣襟上破了个口子,像是被锐器划伤的,她知道千钧一刻,不管郑辕为什么会和蒙面人对打,都和她没有关系,她不能在这里逗留。

    飞快的,幼清道:“郑六爷保重。”说完她后退一步,郑辕看着她,道,“从东门面走,在正堂的东面。”

    幼清胡乱的点着头,余光中,就看见寒光一动,黑衣人长枪已经呼啸而来,幼清下意识就去扯郑辕的衣襟,将他一推:“小心!”郑辕没想到她会推自己,蹬蹬退了两步。

    几乎那一瞬间幼清就有些后悔,郑辕会武功根本不需要她担心,她把郑辕推开,不是给自己找死嘛,她转身就跑,可那枪势不收直逼而来。

    郑辕目光一缩,脚底借力,就朝这边飞奔而来。

    幼清就觉得头顶一冷,发髻自头顶泄了下来,在同一时间,一副丫鬟打扮的周芳拦腰将她抱住,原地转了个身:“小姐站好!”她话一落,赤手空拳就和那蒙面人迎上。

    幼清呼呼的喘着气,也顾不得自己被削断的头发和松开的发髻,紧靠着墙边:“周芳,小心!”心里却因为周芳的到来,踏实了一些。

    郑辕已经迎面而上,和周芳一起与那蒙面人打了起来,幼清看的心惊肉跳。

    蒙面人武艺极高,手中提着少年也一直没有放下来,单手迎战郑辕和周芳,也不落下成!

    ------题外话------

    我发现我前面把夏二奶奶写成夏二太太了,更正一下!

095 为何

    幼清看的心惊肉跳,连连后退,又担心周芳没有武器会吃亏,急的在一边喊周芳:“担心左边……”或是,“小心后面。”

    周芳没应,却因为幼清的提醒,应对的从容了一些。

    郑辕朝幼清看了眼,因为发髻被长枪挑散,她这会儿头发瀑布般的垂在肩头,衬得她脸煞白,眼中满是担忧、不安和强自镇定。

    若是换做别的女子,即便不会吓的晕厥过去,也定然会失了理智和分寸大声呼叫,可她却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边,还有多余的心智和余力去提醒别人。

    他果然没有看错,她不但聪明而且沉稳,郑辕眼中露出赞赏之色。

    心头飞快的划过此番念头,但他手中的招数却未停。

    “小姐!”绿珠远远的就看到了这边有人打斗,她惊呼一声跑过来,抱着幼清,“您没事吧,受伤没有?”又看到她发髻散了,紧张的不得了。

    幼清胡乱的摆着手:“我没事,周芳在这里。”她眼睛紧盯着周芳,就觉得她的招数明显不如方才流利,她知道女子的体力是不如男子的,更何况蒙面人的武艺真的是很厉害,招数变幻莫测,出枪极快。

    转眼间,周芳被那人枪臂反手一挑,就打在她的腰上,周芳顿时朝前载了几步,那人抬脚,速度快的幼清几乎没有看清他的动作,就朝周芳的胸口踹去……就在这时,几乎是千钧一发之际,就见另外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蒙面人从天而降。

    幼清的心一提,紧紧攥着拳头,一个黑衣人就已经足够应付郑辕和周芳,若是再来一个……她不敢想。

    “小心!”幼清紧张的不知所措,就在她揪着心时,忽然就看到灰衣人手中的剑一转,竟然朝黑衣蒙面人攻去,他的剑法极快,幼清除了能看见银光在晃动外,连那人的身影都瞧不清,不过两个回合,就将黑衣蒙人逼退了好几步。

    周芳得救。

    灰衣人是来帮他们的。

    幼清的高兴喊周芳:“周芳,你没事吧,快过来。”周芳跌坐在地上,她却不敢过去扶她,周芳捂着腰朝幼清摇摇头,又回头看了眼灰衣蒙面人,就露出一副放心的样子,爬起来走到幼清这边来,将她护在怀里。

    “你受伤没有?”幼清担忧的看着她的后腰,周芳摇头道,“我没事,小姐不用担心。”

    幼清松了口气,指着那灰衣人,挨在她耳边道:“他是你朋友吗?”因为周芳的神色,分明就是认识那人的,不但认识,而且还很信任。

    “认识。”周芳点头,回道,“他的身手,天底下能打赢他的人不出五个,此人绝非他的对手,小姐不用担心。”

    幼清点点头,此时不是深问的时候。

    郑辕暗暗吃惊,一边帮着灰衣人,一边在打量他,他的拳脚功夫是小时候父亲给他请的师傅教的,师傅出身武馆,招数堂堂正正,都是过明路的,可眼前这个灰衣人招数很野,非常像江湖上走动的那些人,他曾和漕帮的帮主过过招,也是这样的,打的行云流水姿态不但很美,且招招狠辣。

    他料不准灰衣人的身份,更惊讶他为什么会来帮他。

    采芩看着周芳,就跟看着救星似的道:“刚才得亏你来了,要不然我们……”

    “只要小姐不怪我不经您同意就跟着您就好,做这些都是我应该的。”周芳朝着几人淡淡一笑,“不过我还是来的太迟了,让小姐受惊了。”

    幼清也不是不分好赖,不管怎么样,周芳都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感激的道:“是我们太冒失了,不该不查清楚就跑到这里来,反而连累你了。”

    “那么乱,小姐怎么会知道。”周芳笑着安慰幼清,正要接着话,忽然就听到一声棉帛撕裂声,她们转头去看……

    黑衣蒙面人手中的少年已经倒在地上,头歪在一边无知无觉。

    而黑衣蒙面人已经被逼靠在墙边,他瞪大了眼睛指着灰衣人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来不及开口,被灰衣人一剑穿胸而过,血柱飞射出来,他也直直的倒了下去。

    灰衣人波澜不惊,看也不看郑辕,转身朝这边走了几步,打量了几眼幼清和周芳,脚尖一点,如同来时一般,消失在眼前。

    “没事了。”周芳也松了口气,“小姐,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吧。”既然那人是冲着郑辕来的,后事自然由郑辕收拾。

    幼清点点头,由周芳拉着打算退去酒楼的中堂。

    “方小姐。”郑辕已经收了剑,朝幼清和周芳抱拳,言辞简练的道,“多谢!”

    幼清朝着郑辕微微一笑,蹲身福了福,便和周芳几个人重新进了琼之楼。

    郑辕凝眉,回头打量了一眼黑衣人,上前摘了他的蒙面黑布,又搜了身,并未发现什么,便走过去将地上的少年抱起来,走了几步忽然在门口停了下来。

    昏暗的灯光下,有一缕青丝洒落在地。

    他想起来方才黑衣人挑开幼清的发髻,大约是那时候削落的,郑辕走过去将青丝捡起来,揣在怀中,大步而去。

    外头已布满京卫司的人,他避开那些人从后巷离开。

    幼清刚走到中堂,就看到薛霭,薛潋,薛思琪以及赵芫,几个人一见幼清立刻跑了过来,赵芫连珠炮似的问道:“你去哪里,我们到处都没有找到你,那边打起来了,我们还听到刀剑的声音,你没有碰上他们吧。”又发现幼清的发髻散了,脸色一变,“怎么散了,你遇到危险了?”

    薛思琪也拧着眉望着幼清。

    “我没事。”幼清摇着头道,“就是跑的时候弄的散,回去再说吧。”事情还不明朗,那位少年是谁,郑辕为何和黑人打起来,她都不知道,所以最好什么都不要说。

    赵芫听说她没事,就长长的松了口气,拍着胸口道:“那些婆子没找到你,就把我们吓死了,赶紧过来找,可到处都是人我们转了几圈也没有看到你,还是薛大公子说你应该不会出门,所以我们就又重新回来了。”

    幼清朝薛霭看去,薛霭面色沉凝,眼中满是担心之色,紧抿着唇朝她点了点头。

    幼清也朝他笑了笑,示意让他不必担心。

    “此地不好久待,京卫司的人来,一会儿肯定要搜查盘问。”薛潋超外头看了看,又好奇的看了眼面生的周芳,接着道,“马车在等我们。”

    幼清颔首,由周芳扶着,几人去了中堂的东面。

    夏二太太,赵夫人,陈夫人几位夫人纷纷迎了过来,也是你一句我一句的问着,幼清一一答过,才和薛思琪一起上了马车,赵芫和夏芷晴连走前过来道:“明天如果街上太平,我们去找你,今晚就不多说了,你好好休息。”

    “你们路上也注意安全。”幼清应了她们的话,待夏芷晴和赵芫走了,她才放了车帘。

    薛思画吓的面色惨白,眼睛也红红的,拉着幼清的衣袖:“我们真怕你出事,你没事就好!”眼泪也落了下来。

    “别怕,我身边待着采芩和绿珠还有周芳呢。”幼清笑着安慰薛思画,“我还怕你们急着出去,撞到街上的人流,反而堵在什么地方,或是遇到什么危险,还好,大家都平安。”

    薛思画点点头,唏嘘道:“好好的一个灯会,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听说还有人死了。”

    听到死了人,大家都心有余悸的沉默了下来。

    薛霭和薛潋以及周芳随着跟着的婆子护着马车,等出了城隍庙,大家都松了口气,外面街道上依旧平静如初,仿佛又重新回到了祥和安静的世界一般,薛思琪脸色也好看一些,质问似的问幼清:“你真的没事?”打量着她。

    幼清故作轻松的耸耸肩:“真的没事。”她感受到薛思琪的关心和担忧,第一次主动拉了薛思琪的手,“你别担心,我好的很!”

    “死不了就好。”薛思琪哼了一声,却没有将幼清的手甩开。

    幼清轻笑。

    车子很快就进了薛府,方氏和陆妈妈以及薛老太太身边的陶妈妈都迎在了门口。

    方氏也是一通询问,幼清一一答过,薛霭见幼清脸色不好,便道:“先让表妹去休息吧,只要人没事,明天再问也不迟。”

    “也好。”方氏点着头,交代幼清,“回去好好休息,今晚让陆妈妈去陪着你吧。”她怕幼清受了惊,晚上会睡不踏实。

    幼清摇着头道:“我没事,陆妈妈年纪大了,守着我她也休息不好,我晚上让采芩和绿珠陪着就成了,若是有事就来回您。”

    方氏依旧不放心,还是派了两个婆子去青岚苑值夜。

    幼清洗过澡,采芩帮她绞着头发,皱眉道:“也不知道削了头发,早知道奴婢应该在原地找找才对。”她捡了发簪,却没看到头发,“等天气凉爽些你和姑太太说说,去一趟法华寺吧!”

    “当时那种局面,哪里能想得到。”幼清摸了摸断掉的头发,“算了,等那些京卫司的人搜查,地上什么东西也都会被踩的乱糟糟的,你别想了。”又想起周芳来,“她歇了吗,真的不要请大夫吗。”

    “她说上点药油就好了,绿珠方才已经帮她抹过了,小姐要是不放心,明儿请封神医给她看看?”采芩虽对周芳有戒备,可今晚若不是周芳,小姐指不定就……这份救命之情,就足以抵消所有的一切了。

    “也好。”幼清起身上床躺着,就想到那个黑衣人,还有他手中的少年……她前世并不知道灯会发生了混乱,可是那么大的事情还死了人,不该一点风声都没有啊,只有可能是被人故意压住瞒下去了,否则,定然会传的沸沸扬扬的。

    那个少年是什么人,郑辕为什么会和黑衣人打起来,是无意碰上的还是为了保护那个少年。

    若是无意碰上的也就罢了,可若是保护,能让郑辕拼命保护的人,也没有几个。

    会是谁?

    那样的年纪。

    幼清隐隐想到了某个身份,却又不敢确定,混混沌沌的想了许久,一夜连做了许多的梦,梦见有人在她面前被开膛破肚,有人一剑穿胸死相狰狞,天一亮她就惊醒过来,采芩听到动静就进来了,轻声道:“大老爷刚刚派春柳来看您醒了没有,说有事要问您。”

    “姑父回来了?”薛镇扬昨晚回来的很迟,她不知道是因为祭台的事,还是因为城隍庙灯会的事,可现在他一回来就请她过去说话,定然是因为昨晚的事,她起身梳洗吃了两块点心喝了茶,便去了智袖院。

    薛镇扬端坐在暖阁里,脸色有些沉重,幼清上前行了礼,方氏怕她害怕轻声道:“你姑父要问你昨晚的事,你知道什么说什么。”

    “好!”幼清在下首的冒椅上落座,方氏并坐在薛镇扬的右手边。

    薛镇扬放了茶盅朝幼清颔首,问道:“你大表哥说你昨晚在琼之楼的后院碰到了有人在打架?你仔细给我说说当时的情况。”

    幼清清了清嗓子,就将昨晚的事情详细告诉了薛镇扬,薛镇扬拧着眉头,沉沉的问道:“你确定那人是郑六爷?”

    幼清点点头:“我和他见过两次,虽不过匆匆一瞥,但不会认错。”

    薛镇扬沉默了片刻,又道:“那位少年呢,约莫多大,容貌如何。”

    “长的很白净,个子约莫比我高两寸,十三四岁的年纪,穿着一件鹦鹉绿的长袍,腰间缀着一块平安吉祥的玉牌。”幼清努力回忆着少年的样子,“头发不大黑亮,也很瘦弱。”

    薛镇扬听着眉头皱的越发的紧,端坐着,连幼清都感受到他心头的沉重。

    “老爷。”方氏不安的道,“那件事是不是非同寻常,不会牵连出幼清来吧?”要是京卫司的人请幼清去作口供,那可怎么办。

    薛镇扬过了许久才开口道:“今天一早,皇后娘娘上报西苑,说二皇子殿下出了红疹,太医诊断说疑似天花,皇后娘娘让郑辕陪同去承德疗养……圣上就应允了。”他说的很慢,词句中似是猜疑又像是肯定,“现在郑辕和二皇子大约已经出城了,所以不会牵连到幼清。”

    不会牵出幼清来就好,方氏松了口气。

    幼清却心头一跳,望着薛镇扬问道:“姑父,那昨晚的少年是不是就是二皇子?”她想了想又道,“郑辕没有将这件事说出去?”

    “你看到的应该是二皇子。”薛镇扬赞赏的看了眼幼清,“二皇子年纪小,遇到这样的盛况他耐不住偷偷去看并不奇怪,郑辕身为他的舅舅陪同在侧也是情理之中……不过这件事只怕是不单纯,若不然郑辕也不会压着不发,借口天花之名带二皇子避走承德。”

    “二皇子会不会已经……”幼清说的不确定,“昨晚我见他身上并没有伤,只看他一直昏迷着,料不准伤势到底如何。”不过,二皇子有没有伤已经不重要了,既然郑辕能秘而不宣,二皇子就肯定是有性命之忧,更何况他还借着天花之名,如此一来,二皇子离开京城,将来即便是死在承德也不会引起别人怀疑。

    关键是,他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除了不想让人觉得皇后娘娘少了一个皇子依傍,势弱之外,还有什么原因?

    “这件事你不要对外人说。”薛镇扬叮嘱幼清,“将来无论谁问起来你都要守口如瓶,决不能透露半句,否则你也有性命之忧。”

    幼清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点头道:“侄女明白。”

    方氏听的心惊胆战的,问薛镇扬道:“这件事和幼清没有关系,那个黑衣人也死了,他们难道还会加害幼清吗。”

    “我只是猜测,谨慎些总是好事。”薛镇扬不欲多解释,这种事女人听多了只会害怕,他起身道,“我去衙门,幼清好好休息,听说你身边的婢女为了保护你受伤了,此等忠仆你不要亏待人家。”话落,他便大步出了门。

    幼清明白,薛镇扬担心的不是黑衣人的同伙对她不利,而是担心郑辕对她不利,这件事她目睹了全程,若是郑辕有隐瞒之心,起了杀她灭口之意,再正常不过!

    她心里暗暗警觉,面上却笑着和方氏道:“姑父说没事,您就别担心了,我以后少出门,就没事了。”

    “都怪我。”方氏自责道,“早知道会出这样的事,就不让你们出去了。”

    谁能想到呢,二皇子居然会在灯会上遇刺。

    “你别陪着我了,昨天受了惊吓,快回去歇着。”方氏喊采芩扶着幼清,“晚上也别过来了,老太太那边我会打个招呼。”

    幼清点点头,扶着采芩出门。

    到青岚苑门口正好与出门的周芳碰上,她问道:“你真的没事吗,再休息几日吧。”

    “真的没事,我们行走在外面,受伤是常有的事,更何况昨晚伤的并不重,那人虽身手不错,但内家功夫还未练成,拍一下犹如隔靴骚扰,想伤我他还做不到。”周芳神情轻松,“今天周妈妈还要教我规矩,我早些回去。”

    幼清还是不放心:“今天就算了,中午在我这里吃饭,下午再回去,周妈妈那里我让采芩去说一声。”说完吩咐采芩去找周长贵家的。

    周芳见幼清诚心留她,她也很想和幼清多相处,让她对自己少点戒备,便笑着道:“那奴婢恭敬不如从命。”依旧一股侠气。

    幼清点了点头,带着周芳进了暖阁,她想起昨晚那个灰衣人,问道:“那个人是你的朋友?江湖上的朋友吗?”

    “不是。”周芳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将那人的身份告诉幼清,所以就含糊其辞的道,“认识许久的朋友。”

    她这是不便说?难道那人是……

    幼清就想到了宋弈。不对,宋弈不过是个书生,就算他有武功,也不可能这么高超,要知道十年寒窗已经非常辛苦,更何况还要练习武艺,那可能比读书还要耗时耗力的,常人根本做不到。

    但是周芳不说,她也不好再追问,毕竟是人家的私事,更何况那灰衣人分明就是和郑辕不认识,特意来救她们的。

    “小姐。”采芩回来了,手中提着一个六面绡纱灯笼,幼清看着一愣,问道,“哪里来的?”

    采芩将灯笼递给幼清,回道:“奴婢去外院的时候,正好碰到守门的婆子,说方才外头有个婆子送来的,自称是琼之楼的仆妇,说这个灯笼是昨晚小姐落在那边的,她们给送来了。”说完,疑惑的看着那顶灯笼。

    幼清皱眉,守门的婆子不知道,可是她自己清楚的很,昨晚她根本没有买灯笼,就是薛霭给她买的莲花灯,也还没有给她,她怎么可能有灯笼丢在琼之楼?!她将灯笼提起来打量,做工和贴面都很普通,绡纱上也没有画画,但有一面上用朱砂笔写了狂草的“灯”!

    灯?她还没有见过哪个灯笼上会描这个字。

    好奇怪。

    幼清翻来覆去,忽然咦了一声,将灯笼倒过来,就看到脚架上用刀刻了一个非常不显眼的“郑”字!

    她一愣,如遭雷击。

    这灯是郑辕送来的?他不是去承德了吗,怎么会送个灯过来?

    又为什么送给她。

    他是什么意思?

    “灯”?他想说什么?幼清心里一动,怔在那里……

    郑辕不会是想和她说,让他等他吧。“灯”和“等”谐音。

    幼清不敢置信,像是抓了个烫手山芋似的将灯笼丢在炕上,不可能,不可能……他们才见过几面,也只有昨晚说过那么一句话,他怎么可能对自己动什么心思,还特意送了这么一个灯笼给她。

    幼清摇着头,郑辕看上去也不是轻浮之人,更何况,他不是有龙阳之好吗。

    难道,郑辕是想警告她,让她不要胡言乱语将昨晚的事说出去?

    有这个可能。

    幼清拧了眉,和采芩道:“把这东西送去给姑母,让姑母先保管了,晚上等姑父回来,再和姑父商量。”不管郑辕什么意思,这东西都不能留在这里。

    采芩哦了一声,将灯笼提起来,奇怪的道:“也不说是谁,送这个东西是什么意思呢。”说着,提了出去。

    那个郑字周芳看的清清楚楚,心里也震惊万分,那个什么郑六爷不会因为昨晚看过方小姐,所以就对她钟情难忘了?周芳心里想着打量了幼清一眼,见幼清也是一脸深思的样子,她没有说话。

    幼清坐立不安的等到晚上,让人去外院守着门,只要薛镇扬回来就来告诉她,一直等到用过晚膳薛镇扬和薛霭才回来,她揣着事儿去了正院,在院门口薛镇扬看到她,柔声问道:“听说你有事要和我说?”

    幼清点点头,又看了眼薛霭:“我们去房里说吧。”

    薛镇扬颔首率先进了院子,薛霭和幼清并肩走着,低声道:“你还好吧,没有被吓着吧。”

    “没有。”幼清摇了摇头,几个人进了房里,方氏迎了出来,一见到幼清她就问道,“我才看见那只灯笼,正要去问你,这东西你怎么送我这里来了。”

    “我正要和你们说这件事。”她待大家都坐下,就把早上的事情说了一遍,又将灯笼提起来翻出底座给他们看,“上面写着一个郑字。”

    薛镇扬和薛霭面面相斥,方氏愕然道:“你是说这灯笼是郑六爷送来的?”

    幼清点了点头。

    薛镇扬就盯着灯笼上那个很羡慕的朱色“灯”字,薛霭也看见了,面上露出若有所思的沉凝表情来。

    幼清不好和他们解释她的猜想,郑辕什么也没有说,指不定这个“灯”字就原本是灯笼的样式呢,像她那样猜想,似乎有些自作多情了。

    她也真的希望是自作多情了。

    “灯和等!”薛镇扬眉头紧紧蹙了起来,问幼清,“你说你昨晚推了他一下,你们算是互相救过对方?”

    幼清有些不好意思,她觉得她推不推郑辕,郑辕都应该不会被伤着,她大概是多此一举的,可尽管心里这么想,她还是如实告诉了薛镇扬:“那人的长枪扫过来,我下意识的就推了他一下,没想到却差点伤了自己。”

    薛镇扬微微颔首,转头却问方氏:“自上次郑夫人来走动之后,没有再和你有过来往吧。”

    “没有。”方氏摇头,觉得郑家有些奇怪,“太突兀了。”

    薛镇扬沉默了下来,薛霭开口对幼清道:“如果这个灯是郑辕送的,他既然没有署名也没有解释,此事你就当不明白,灯也让娘给你收着,若他哪一日回来提起这件事,就让娘把这灯还给他。”郑家显赫,郑辕此人也并非游手好闲的勋贵公子,可外间都传他有龙阳之好,空穴不来风,没有弄清楚这些事,断不能让幼清和他有什么牵扯,更何况,郑家依靠皇后娘娘,如今局势不稳,这样的人家离的越远越好。

    幼清明白薛霭的意思,储君未立局势不明朗,他们薛府没有强硬的根基后台,还是谨慎点的好,免得被卷进去。尤其像联姻,一旦结了两姓只好就等于被绑在一起,成了一条船的人,将来就是想反悔也没有用了。

    她很认真的点了点头,问道:“那他会什么时候回来?”

    “就看二皇子的情况了。”薛镇扬回道,“此时没有尘埃落定前,你不要轻易出门,若定要出去,身边也要带上足够的人,确保安全。”

    方氏心里砰砰的跳,拉着幼清的手道:“听你姑父的,以后轻易不要出门。”

    幼清应是。

    “老爷!”焦安站在帘子外面,薛镇扬闻声问道,“什么事。”

    焦安迟疑了片刻,回道:“夏府的幕僚董先生来了,说夏阁老请您过去一趟。”顿了顿不等薛镇扬问,他就道,“董先生说凤阳的密折刚进西苑,中都皇陵溃堤了,洪水倒灌进了皇陵。”

    “什么!”薛镇扬腾的一下站起来,唰的掀开帘子,确认道,“皇陵淹了?”

    焦安点点头。

    薛镇扬来不及和房里打招呼急着往外走,边走边问道:“董先生还在书房?”……两个人走远。

    幼清满脸惊讶的和薛霭对视,中都皇陵竟然被淹了?

    前一世可没有这件事。

    “大约又会血雨腥风难安停了。”幼清叹了口气,历朝历代都将皇陵风水及安危视为龙脉传承的大事,现在中都皇陵被淹,圣上定然会勃然大怒!想到这里,她忽然一愣,中都归辖凤阳,这一次事情如果是千真万确,那鲁直这个凤阳巡抚的位置肯定是保不住了……前一世是周礼接任了凤阳巡抚,那么这一世事情发生了这么多变化,周礼还会如期接任凤阳巡抚的位置吗?

    她暗暗摇头,觉得这事恐怕玄乎,前一世是周礼萧清了虎威堂后立了大功后,鲁直才出事,周礼才顺理成章的升迁,这一世她还没听说周礼开始着手萧清虎威堂的事,鲁直也提前出事了。

    没有这个功劳和契机,周礼应该就不会升迁了吧。

    那凤阳巡抚之职会花落谁家?

    幼清想不到,但是这个位置非常重要,想必各方党派又要一番争夺。

    “幼清。”薛霭起身,“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幼清点了点头和方氏解释了几句,跟着薛霭出来在正厅站定,就看见薛霭拿了个荷包出来给他:“你把这个转交给赵芫!”

    “她……送你的?”幼清惊讶的接过荷包,拿在手里打量了一番,确认是赵芫的东西,“她昨晚给你的?”

    薛霭点点头,幼清又问道:“她没和你说什么出格的话吧?”

    薛霭有些尴尬,动了动嘴角没有好意思告诉幼清。

    幼清抚额,赵芫可真行啊,但凡有机会就不放过。

    宋弈也得到了这个消息,他正拿着一本《璇玑》的书认真看着,闻言头也不抬的道:“淹了几寸?”

    “没过足踝,约莫一寸多些许。”江泰说完看了眼宋弈,又道,“凤阳巡抚八百里加急送了密折进了西苑。”

    宋弈似笑非笑的道:“鲁直这回恐怕难保性命了。”话落,他合上书本,问道,“江淮回来了?二皇子如何。”

    “回来了,他说二皇子在马车中,由郑辕亲自守护,路上药石未断,二皇子也一直昏昏沉沉,高烧说胡话,他猜着约莫是熬不过中秋的。”江泰说完,又道,“要不要助他们一臂之力。”

    宋弈摆摆手:“随他们去吧,是死是活我们静观其变。”话落,支着额头露出疲倦的样子,“你也去歇着吧,等周允有消息了就去告诉钱宁,他知道怎么做。”

    江泰应是,恰在这时江淮在门外回道:“爷,周芳来了。”

    “让她进来。”宋弈淡淡的应了一声,江泰奇怪的看了一眼给周芳开了门,周芳穿着一身黑衣劲装步履矫健的进了门,朝宋弈抱拳,回道,“爷,今天早上有人给方表小姐送了一盏灯笼!”

    宋弈支颊没说话。

    周芳心头顿时发怵,爷怎么不说话,他是要听还是不想听?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看爷想不想关心了……

    周芳一时间不知道是接着说,还是就此打住退出去,他朝江泰看去。

    江泰飞快朝她打了眼色。

    周芳顿时接着道:“那灯笼是绡纱素面六扇的,一面上用朱笔写着一个”灯“字,方小姐翻开底座时,发现底座上用刀刻了一个并不显眼的郑字!”她说着微顿,偷偷打量宋弈的神色,宋弈垂着眼帘就跟睡着了似的,周芳想了想,觉得要说的话也说完了,就打算蹑手蹑脚的退出去,她刚退了两步,忽然宋弈开口了,问道,“怎么不说了,她收下了?怎么说?”

    周芳一愣,松了口气,就将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方小姐将东西送去给薛太太了,似乎有些拿不准送灯笼人的意图,还和薛镇扬以及薛霭商量了一番。”

    “知道了。”宋弈云淡风轻的摆摆手,“你回去吧,既然定了服侍她,就好好当差。”

    周芳应是退了出去。

    “你怎么样。”江泰问周芳,“昨晚没有受伤吧?”

    周芳摇头:“被长枪的柄拍了一下,并不严重。”她说着一顿,又道,“怎么会俺么巧你赶到了,难道当时你和爷也在附近吗。”

    “爷才不会去凑热闹呢。”江泰撇撇嘴,“是爷知道二皇子在那边,所以让我去盯着,也不用动手,静观就好了。”谁知道二皇子出事,竟然给方小姐撞上了,他也不知道要不要救,就回来问爷的意思。

    毕竟他若现身,若不定就引起郑辕的注意,暴露了行踪,太冒险了。

    可是却被爷骂了一顿,他只好灰溜溜的回了琼之楼,可一来一去还是耽误了一点时间,差点让方小姐遇险了。

    “是爷让你去的?”周芳瞪大了眼睛,像是知道了多么不可思议的事,“爷特意让你现身救我们的?”不,应该是救方小姐吧。

    江泰点点头,正要说话,就听到书房里咳嗽了一声,他立刻收声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稳了,周芳也垂着头快速的出了门。

    书房就没了动静,过了许久里头的人才出声道:“去把昨晚的事告诉封神医!”

    江泰不敢迟疑,立刻应是而去。

    封子寒闻言第二日一早就翻墙去找幼清,幼清刚刚吃过早饭,见封子寒来了她顿时高兴的道:“正要去请您呢,给周芳看看,她受伤了。”

    “知道了。”封子寒打量着幼清的脸,“没有受伤吧。”

    幼清被他看的不自在,摇头道:“没事。”难不成就关心她的脸会不会破相?幼清忍不住腹诽。

    “我先给你号脉看看。”他拉着幼清坐下来,给她号了脉,过了一刻放了心,道,“气血有些虚,稍后给你开个方子,你温补几副药。”

    幼清哦了一声,没有反驳他,让小瑜把周芳找来,请封子寒给她看伤势,封子寒号了脉摇头道:“她好的很,一点皮肉伤无妨的。”

    练武的人都说内伤,既然封子寒说没有,那就真的没有了,幼清放了心,笑道:“我这两日就担心这件事,若是她伤了我心里也不安。”

    对于幼清的关心,周芳微微一怔,看了她一眼,沉默的站在一边没有说话。

    “没事,没事。”封子寒笑着道,“江泰和我说,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吓我一跳。”他端茶笑眯眯的喝了几口。

    幼清却是听着一愣,问道:“江泰,是谁?”

    “九歌的常随啊。”封子寒觉得这都不是事儿,根本没有必要哟隐瞒幼清,“小丫头,我跑一趟不容易,你中午要不要请我吃饭?”

    幼清失笑吩咐采芩去和方氏说一声。

    封子寒觉得自己过了明路,就大喇喇的在青岚苑里走动。

    “你中午也在这里用膳吧。”幼清笑看着周芳,“周妈妈说你很聪明,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既是如此就不必着急了,歇半日好了。”

    周芳想到昨晚她将幼清的事情告诉宋弈,就有些心虚,摆着手道:“我既是入府服侍您的,就该有个下人的样子,奴婢还是回去吧。”说完,匆忙行了个标准的礼,退了出去。

    幼清愕然,觉得周芳有些奇怪。

    “你最近不用去给严夫人请脉了吗?”幼清给封子寒续茶,封子寒摆手道,“严怀中哪有精力管自家夫人死活,他自己的死活都不知道了。”

    幼清一愣,就听封子寒接着道:“中都皇陵被淹你知道吧,圣上大怒,都快把西苑砸干净了,还下了旨要将相关所有官员全部押解回京,皇陵守陵的人除了周允外悉数就地砍了。”

    “周允?”幼清想了想,“是不是和钱公公一同入宫,当年和张澜张公公争秉笔太监之职的周允?”

    封子寒也不知道,胡乱的点着头:“没几个同名同姓的,更何况都是太监呢。”又道,“他护陵有功,还差点死在水里,一路飘到洪泽湖,被打捞上来时手里还抱着块皇陵的墙砖。”

    所有人都死了,就周允活下来,还得了一个护陵有功的命头!

    钱宁可真是有本事。

    “小姐。”春柳笑盈盈的进来,见封子寒在,她上前行了礼,对幼清道,“夏二奶奶来了,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夏二奶奶来了?是为七月七的事情来的,还是为薛霭的婚事来的?

    ------题外话------

    五月最后一天,留此纪念。群啵一个!

096 成全

    “去吧,去吧。”封子寒无所谓的摆着手,指着绿珠道,“小丫头,我们来玩游戏吧。”说完,拉着绿珠嘀嘀咕咕的研究,“上次在土地庙玩的那个,我又想了个新法子,很好玩……”

    绿珠很喜欢和封子寒说话,就喜滋滋的陪着他。

    幼清无奈的摇摇头,只有带着采芩去了正院。

    夏二奶奶和方氏对面坐在炕上,她今儿穿着一件水蓝色宝相花交领比甲,非常的素净,容长脸有着看不出年纪的细腻肌肤,见着幼清进来她笑着道:“幼清来了。”便携了幼清的手,“那天你没吓着吧?也是我太紧张了,带着大家先走了,早知道等等你就好了,你不会怪伯母吧。”

    和她一个人的安慰比起来,房里还有好些小姐夫人,夏二奶奶这样做无可厚非,若是换做她也会如此的,想到这里幼清笑着道:“怎么会怪您呢,您不是留了人去找我了吗,是我太莽撞了反而错开了,伯母千万别往心里去。”

    夏二奶奶打量着幼清,展颜笑着,道:“可真是个惹人怜的好孩子。”一顿又道,“原本芷晴要来的,却凑巧了,铃兰去我们家玩,她只好留下来。她也惦记着你,等过几日我让她来找你玩。”

    幼清笑着点头,道:“好啊,我和二姐还有三妹妹都很喜欢夏姐姐呢。”

    夏二奶奶高兴的笑着,和方氏道:“我们家里是大的太大,小的太小,若不然我可真要把她娶回家做媳妇去。”

    方氏掩面直笑,道:“她若能做您的儿媳妇,可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几个人说着笑,薛思琪和薛思画结伴而来,夏二奶奶又和两个人说了话,三个小辈就辞了出了智袖院,薛思画笑着道:“祖母说让我回去陪她说说话,我就不久待了,二姐和方表表姐慢走。”

    “有些晒,把伞撑了,别晒伤了。”幼清交代听安,薛思画行了礼由听安和几个丫头簇拥着回了烟云阁。

    薛思琪就拉着幼清的走到外头,压着声音道:“夏二奶奶来,是不是为了大哥的婚事。”

    “还不知道,夏二奶奶和姑母都没有说。”幼清说着朝房里看了眼,“要不然,把陆妈妈请出来问问?”

    薛思琪眼睛一亮,点着头道:“让采芩去请陆妈妈,她平日乖巧又是你身边的丫头,母亲不会多想的。”幼清笑着应是让采芩去请陆妈妈,过了一刻陆妈妈出了门,见幼清和薛思琪站在门边笑盈盈的看着她,她就明白了两个人的意思,笑着道,“二小姐和方表小姐不管问什么,奴婢可是一点都不知情的。”

    “好妈妈。”薛思琪摇着陆妈妈,“您就告诉我们吧,我们都急死了。再说,那可是我们未来的大嫂啊,和我们息息相关,应该让我们知道的。”

    幼清也跟着点头,笑看着陆妈妈。

    “哎呦,哎呦。”陆妈妈被薛思琪摇的一阵头晕目眩的,禁不住笑着道,“我说,我说,再不说可架不住您这严刑逼供了。”

    薛思琪嘻嘻笑了起来。

    “是陈大小姐。”陆妈妈出声道,“太太和大老爷都属意的,连老太太都满意的很,陈大人和陈夫人也点头了。今儿夏二奶奶就将陈大小姐的庚帖送来了,我估摸着合了八字,月底就就能定下来了。”比她们想的还要快。

    陈铃兰?幼清和薛思琪对视一眼,薛思琪瞪大了眼睛道:“竟然是陈大小姐。”她歪头想了想,又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幼清,回陆妈妈的话,“陈大小姐我们认识,挺好的人,谢谢妈妈告诉我们。”

    陆妈妈笑着说不敢,又指了指里头:“那我进去服侍了,夏二奶奶今儿中午大约会留在这里用膳。”

    幼清和薛思琪目送陆妈妈离开。

    “竟然是陈铃兰。”薛思琪见幼清脸色有些古怪,就道,“赵芫那边还不知道吧?”

    幼清叹了口气,摇头道:“还不知道。”她又想起来放在房里的那个荷包,赵芫花了那么多的功夫,为了做个荷包出来,手指上不知被扎了多少个针眼,没有想到她和薛霭还是没有缘分。

    “你要告诉她吗。”薛思琪沉声道,“她的性子若是知道了,还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呢,等将来定下了你再说好了。”

    幼清皱眉,没有说话,摆摆手道:“这件事我再想想。”便转身往青岚苑去。

    “喂!”薛思琪喊住幼清,幼清回头看她,就听薛思琪道,“那你还是告诉她好了,免得将来她觉得你隐瞒她,反而生你的气。”

    幼清点点头,朝薛思琪笑笑便走了。

    说和不说都是问题,她怕赵芫会做傻事,可又觉得不该瞒着她,让她执念下去……

    陈薛两家的关系向来更近一些,到了这个地步,如果没有特别大的变动,肯定是不会再出变故。

    “小姐。”采芩叹了口气,唏嘘道,“没想到赵小姐费了那么大的功夫,还没有达成心愿。”

    幼清点点头,她并非觉得陈铃兰不好,而只是怕赵芫伤心,可惜了她的一片真心,至于婚事,父母之命也没有错对可言,更何况,日子只有过了才知道,赵芫和陈铃兰到底是谁和薛霭在一起会更合适。

    幼清心事重重的回了青岚苑,封子寒和绿珠正玩的高兴,看见她回来,绿珠跑过来求着道:“小姐,您得亏回来,封神医欺负我们。”

    小瑜在一边点着头。

    封子寒瞪眼,不高兴的道:“我怎么欺负你们了,愿赌服输,不准耍赖。”话落就指着绿珠道,“一双鞋。”又对小瑜道,“十双袜子!”

    绿珠求救的看着幼清。

    “他也没有人给他做,你闲着便给他做几双。”幼清微笑着和封子寒道,“往后你若没了鞋袜就来找她们,让她们给你做。”

    封子寒高兴的哈哈大笑,很得意的看着绿珠和小瑜:“让你们求救,最后还是我赢了吧。”

    “知道了,知道了。”绿珠直叹气,想想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幼清正要说话,就见玉雪跑了进来,回道:“小姐,赵小姐来了。”幼清一愣,问道,“人呢?”

    “去正院给太太请安了,正在那边说着话呢。”

    赵芫现在来也好,正好碰上夏二奶奶,以她的敏感肯定能察觉点什么出来,她颔首道:“你去智袖院那边看看,若是赵小姐要过来,你就引着她。”

    玉雪应是而去。

    “那我走了。”封子寒站了起来,幼清一愣问道,“不是说留在这里用膳吗,我都派人去请大表哥回来了,让他陪你在外院上席。”

    封子寒一脸不在乎的道:“我现在又不想吃了。”话落背着手就往外走,走了几步回头盯着绿珠和小瑜,“可别忘了我的鞋子和袜子。”

    幼清见留不住他,索性就送他出去,想起他刚才说起的江泰,就道:“你方才说江泰是宋大人的常随?”

    “是啊,怎么了。”封子寒奇怪的撇了她一眼。

    幼清心头疑惑,江泰怎么知道她那晚的事情,又为什么告诉封神医?

    难道是周芳说的?

    幼清淡淡的摆摆手,道:“没什么,我随便问问。”

    封子寒见她没话了,就笑眯眯的大摇大摆的出了青岚苑,扬长出了薛府的侧门。

    “趁着赵小姐还没来,你把周芳喊来。”幼清心头不悦,这事她也不想放在心里去猜测,周芳发誓说不将她的事情告诉不相干的人,那么她既然违背了誓言,就算不赶她出去,她也要摆明了自己不高兴的态度。

    绿珠应是去将周芳请来了。

    “小姐。”周芳意识到幼清再找她可能是为了什么事,就有些心虚的垂着头,幼清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你是不是又去找宋大人了?都和他说了什么。”

    周芳一愣,低着头道:“奴婢……奴婢是去找爷了,可是……”可是爷不是不相干的人。

    “可是什么?江泰怎么会知道我们遇袭的事情。”幼清冷着脸看着周芳,周芳摆着手,解释道,“这件事奴婢没说。”

    幼清一愣,问道:“可封神医告诉我,是江泰告诉他,他才来的。”

    “哦。”周芳心里暗暗叫苦,方小姐不好惹,可爷那里更不好惹,她夹在中间就跟架在火上烤似的……

    幼清沉着脸并不急着开口,而是冷冷打量着周芳。

    “是这样……”周芳咬牙,“其实那天晚上来救我们的灰衣人就是江泰,所以,他知道这件事并不奇怪。”

    幼清闻言一愣,怀疑的问道:“你是说,那天晚上的灰衣人是江泰,而江泰又是宋大人的常随?所以说,宋大人对这件事从头至尾都很清楚喽?”

    “是!”周芳点了点头。

    怎么会这样,那天晚上的灰衣人竟然是宋弈的人,灰衣人出现可以解释他是保护周芳,可怎么会那么巧他就恰好在周边呢?

    会不会……那天晚上刺杀的事情,和宋弈有关呢。

    宋弈在朝中似乎并没有和什么人极为亲近,可难保他不会私下和人来往,比如他让封子寒给严夫人治病一样,说不定他就是严党,若不然,他为什么要关着卢恩充,阻止自己去查舞弊案的事情呢。

    周芳见幼清凝眉深思的样子,她心里一惊,想起幼清和宋弈之间的误会,忙解释道:“江泰是奉爷的命特意去救小姐的,若不然他也不会现身,反而会让郑六爷对江泰的身份起疑心,徒惹事端。”

    “保护我?”幼清面上露出毫不掩饰的不相信。

    周芳怕幼清想歪了,点着头飞快的解释道:“千真万确,若他要只是救奴婢,全然没有必要现身,况且,以奴婢的身手虽不是蒙面人的对手,但他也不至于能伤到奴婢,足以自保。”她说着顿了顿,急切的看着幼清,“江泰是见您有危险了,却不敢自作主张要不要现身,回去问过爷的意思后,才赶回来的,为此他还自责,说耽误了时间,差点让您遇险了呢。”

    幼清忍不住笑了起来,摆着手道:“你不用为你们爷解释,我和他没有什么瓜葛,我对他什么态度对他也没有影响,你大可不必如此。”顿了顿,她又道,“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欠了你们一个人情,若有机会,我定当回报!”话落,已经不打算再说。

    周芳心里暗暗着急,可是又觉得这种事解释多了反而可能让方小姐觉得她在邀功,想了想她点了点头道:“那……奴婢告辞了。”小姐没有问她灯笼的事情,周芳暗暗松了口气。

    “那灯笼的事……”不等周芳一个念头转完,幼清已经问道,“你也告诉宋大人了?”

    周芳啊了一声。

    幼清见她这个样子就知道了,既然回去了,她当然会知无不言的告诉宋弈,不过这件事和宋弈也无多大干系,随他知道好了。

    “你回去吧。”幼清淡淡的摆摆手,不再看周芳。

    周芳应了一声垂着头出了门。

    幼清叹了口气!

    “幼清!”忽然门帘子一动,就见赵芫大步跨了进来,她脸上没什么笑意,自顾自的在幼清身边坐了下来,幼清心头一惊,问道,“怎么了?”

    赵芫自己给自己斟茶,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口,颓废的坐在幼清对面,垂头丧气的道:“夏二奶奶来,是不是为了你表哥的婚事?定的是谁家,陈家吗?”她说完就紧紧盯着幼清的面色变化。

    赵芫果然是知道了,幼清无声的点了点头。

    “果然是这样。”赵芫眼角微红,垂着头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幼清走过来拉着她的手,柔声劝道,“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这件事是姑父和姑母做的决定,陈家也点头了,过后大约就会交换庚帖过八字了。赵芫,你试着放下吧,免得耽误了自己。”

    赵芫没出声,就这么垂着头蜷缩在炕上,幼清知道她心里难过,就沉默的陪着她,过了许久许久,赵芫长长的叹了口气,幼清担忧的问道:“阿芫,你……没事吧?”

    赵芫双手捂着脸,使命的挫了着脸,仿佛要将脸上所有情难自已的哀伤落寞抹去似的,过了一刻她抬起头,朝着幼清勉强的一笑,道:“死不了的,等我自己想通就成,你别担心。”

    幼清看着她被自己揉花了的脸,就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是,什么事都会过去的,有一天你再回头看这件事,就会发现现在的自己太傻了。不要将不高兴的事一直记在心里,因为这样不值得。”

    赵芫抿唇笑笑,那笑容像是可以沾在嘴角的一样,让幼清心酸不已。

    “你别安慰我了。”她朝幼清笑着,“你表哥和你说了吗,灯会那晚我和他说……”她还没说完,幼清就打断她的话,微笑着道,“可不要说给我听,这是你们之间的秘密。”

    “是。”赵芫一愣,点着头道,“得亏有你,不然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多少事情,到时候不但把你表哥吓跑了,自己的颜面还有我父母亲的颜面都要扫地了,如今这样挺好的,适可而止,他定了亲事,以后我和他也没有交集,再见到他,我还是赵家小姐,他也只是薛家的大公子而已。”

    “你能这样想真好。”幼清拿帕子给她擦着脸,“我让人打水给你洗个脸吧,这样像花猫似的,可真难看。”

    赵芫点点头,幼清便让人打了水进来,赵芫自己端着盆子进了净室:“不用服侍,我自己来就成。”她褪了首饰挽了袖子,一头埋进半盆凉水中……沁凉的水敷在面上,赵芫的眼泪也涌了出来,颓丧,绝望,懊恼,不甘,无奈,所有的情绪仿若都从眼睛里涌了出来,让她难以自控的,恨不得就这么将自己闷死在水里。

    幼清站在门口,沉默的看着她,过了一刻她轻轻放了帘子退了出去。

    过了许久,赵芫出来了,除了眼睛有些红以外,仿佛又恢复到最初的那个赵芫,开朗的笑着,没心没肺的道:“把你的胭脂水粉借我用用!”

    “好啊。”幼清故作轻松的拉着她的手,两个人进了卧室,幼清将赵芫按在梳妆台前,“今天就让我伺候赵小姐吧。”

    赵芫哈哈大笑,笑声肆意飞扬:“那我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幼清轻轻笑着,给她上妆,梳头,重新帮她戴上发钗手镯,赵芫起身整理了一番衣裙,声音压抑着失落:“那我回去了!”

    “我送你。”幼清牵着她,“空了我就去找你玩,你若有事就给我写信吧,反正也不远,很方便!”

    以后,她也没脸常来这里找幼清了,赵芫点着头,回道:“好啊,我给你写信。”她说着,忽然脚步一顿,就看到垂花门口,薛霭正负手进来,她视线像黏在薛霭身上似的,凭她怎么努力也收不回来。

    就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会看他,心里想着,赵芫仿佛想要将薛霭刻在眼睛里似的,死死的看着。

    薛霭也是微微一愣,飞快的看了眼赵芫,和幼清点点头:“封神医走了?”

    “走了。”幼清才想起来,是她让人去请薛霭中午回来用膳的,没想到竟然把这件事忘了,“饭菜在厨房温着呢,姑母房里有客人,我让采芩给您送到书房去?”

    薛霭摆摆手:“不用,让洮河去就好了。”他说完,转身原路出了垂花门,渐行渐远。

    “阿芫。”幼清扯了扯赵芫的手,赵芫回神的朝她笑笑,“你别送了,我自己走吧。”

    幼清还是将她送到了门口,目送赵芫上了马车,若是以前她肯定要掀开帘子笑着和她挥手告别,可是这一次直到马车出了门,她都没有掀开半分。

    “回去吧。”幼清长长的叹了口气,采芩低声道,“那个荷包,您怎么不给赵小姐。”

    幼清闻言摇头道:“她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明白,我们何必再给她伤口撒盐呢!”

    采芩点了点头。

    第二日,幼清不放心赵芫,就让绿珠去赵家探望,绿珠回来就告诉她,赵芫病了,且病的似乎很严重,赵夫人神情憔悴的和她说了几句话,就打发她回来了。

    幼清心头震惊不已,急着去找方氏:“姑母,阿芫病了,我想去看看她。”

    方氏就想到了灯会的事,还有郑辕送来的那盏灯笼:“灯会的事虽取消了,可是事情却未了,你若是担心赵芫就让陆妈妈替你走一趟吧,你出门我不放心。”

    “那您让陆妈妈陪着我一起吧。”幼清实在是放心不下,“大白天的,就算有危险他们也该顾忌的,您就放心吧,我去去就回来。”

    方氏想了想,点头道:“那就让陆妈妈和周长贵家的陪着你一起去吧。”

    幼清点头应是,正要出门薛思琪来了,她望着幼清道:“你去看望赵芫?”

    “绿珠回来说她病了,我不放心,去看看她。”幼清说着往外走,薛思琪就跟上来,道,“那我和你一起去吧。”

    幼清一愣,点头道:“好!”

    她和薛思琪收拾一番带着送去赵家的东西,就坐车出了门,一路上很太平,顺利进了赵家的院子,这是幼清第二次来,下了车就有婆子引着她去给赵夫人请安,赵夫人疲惫的和她们说了几句话,就道:“你们去看看她也好,说说话,她心情也会好一些。”

    幼清和薛思琪应是去了赵芫的院子。

    她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的毫无血色,虚弱的朝她们笑笑,道:“你们来了,我没事,歇几天就好了,还让你们跑一趟。”

    “我们不放心。”幼清在赵芫的床前坐下,低声道,“你觉得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写封信,你让家人送去给封神医,请他来给你看看。”

    赵芫摇摇头:“杀鸡焉用牛刀,我不过小病,你别请他来了。”她说着示意薛思琪坐,“我没力气起来,怠慢你们了。”

    薛思琪心情很复杂,看着这样的赵芫她心里不忍,可是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安慰她,不管什么话都显得苍白无力,她尴尬的笑了笑在杌子上坐了下来,回道:“我们讲这些客气话做什么,你只管躺着吧。”

    赵芫笑笑,见幼清满眼的担忧,她安慰道:“我真的没事,你别胡思乱想的。”

    幼清知道她是心病,或许大病一次心里的不甘和绝望就会随着病灾的远去也随之消失,可是自古情之一字最伤人,她虽未体会过,却能理解,幼清勉强笑着道:“你就当我们到你这里来散散心吧,你若累了只管睡着,我们坐坐就走。”

    “我都睡了一天一夜了,哪还能睡的着。”赵芫笑着,正好她贴身的丫鬟端了药来,哄着赵芫道,“这药里头摆了冰糖,小姐尝尝,味道是一点都不苦的。”

    赵芫自小怕两样东西,一样便是女子手中的绣花针,一样就是病后的苦药,小的时候,无论赵夫人是打骂还是诱哄,她是一概不尝试的。

    丫鬟见赵芫没有说话,就笑着拿勺子去喂她,赵芫皱着眉道:“别喂了,扶我起来吧。”

    “好。”丫鬟扶她起来,赵芫端着碗不歇气的将药喝了下去,她又连着咳嗽了几声,才慢慢的躺下去,只做了这一番轻缓的动作,她的后襟上就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幼清拿帕子给她擦着嘴,轻声道:“吃了药好好睡一觉,一定要把身体养好了。”

    赵芫笑着点头:“死不了的,你们放心。”话语中却是暮气沉沉。

    幼清和薛思琪对视一眼,两人都很无奈。

    “小姐。”赵芫的贴身丫头进来,笑着回道,“陈小姐来看您了。”

    赵芫一愣,忙朝被子里缩了缩,她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陈铃兰,不是恨她,而只是觉得尴尬!

    可是人来了,她没有借口更没有理由将她拒之门外。

    赵芫求救的朝幼清看去,幼清明白她的意思,就起身道:“我去迎迎陈姐姐吧。”说着便准备出门,可不等她出去陈铃兰已经快步进来了,幼清一愣只得行礼,道,“陈姐姐!”

    “方妹妹。”陈铃兰回了半礼,又和薛思琪互相见了礼,便走到床边去看赵芫,担心的道,“怎么好好的病了,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吗。”

    赵芫有些不自在,回道:“就是染了风寒,吃几副药就好了。”请陈铃兰坐,“你一个人来的吗,素兰没有来吧,可别把病气过给她了。”

    “我一个人来的。”陈铃兰坐下来,声音柔柔的,“要是她来了定是要吵的你不安生的。”说完又道,“我带了些补药在外头,一会儿你让人挑些给你炖上,顺势也仔细调养调养。”

    “你有心了。”赵芫笑着道,“跑一趟还给我送东西,你家里事情也多,没耽误你的事吧。”

    陈铃兰摇摇头,想了想又露出欲言又止的样子,她看看幼清和薛思琪,就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方妹妹和薛妹妹可不可以在外面等我一下,我有话想和阿芫单独说。”又解释道,“你们别误会,只是这事……”

    幼清不等她说完就已经摆着手打断她的话:“我正惦记着阿芫的荷花呢,这会是不是结莲蓬了,正好姐姐陪着阿芫说话,那我们就贪玩去看看了。”说完牵着薛思琪的往外走,赵芫不放心,吩咐自己的贴身大丫头,“你陪着两位小姐过去。”

    等房里没了人,陈铃兰就望着赵芫,沉声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突然生病。”

    赵芫一怔,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便含糊其辞的道:“真的是染了风寒。”陈铃兰摇着头,追问道,“是不是为了薛季行?”

    “铃兰。”赵芫急的坐起来,不安的看着陈铃兰,“你别误会,千万别多想,你知道我的性子,从小就是这副样子,不管什么事我都喜欢弄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等到不得不死心的时候,我也就放下了,只要放下我断不会再拿起来,也不会再去想,你……”

    “我知道。”陈铃兰道,“那天……我看到你和薛季行说话了。”她当时心里是什么感觉?她也说不清楚,有嫉妒也有羡慕,更多的是羡慕赵芫,她敢作敢担,她认为天大的事一世难越的鸿沟,到赵芫这里就能轻而易举的办到,而她却没有勇气。

    她站在楼梯上,很想学着赵芫那样下楼去,哪怕在街上转转也好,可是她不敢,那道楼梯就和深渊似的,令她却步不敢踏出一步。

    “铃兰。”她对薛季行的心思,虽然从来没有瞒过几个闺友,可那时大家不过一起说说笑笑,现在这件事变的和陈铃兰息息相关,她就再也不能和以前一样坦然了,“我真的不知道,他要定亲的对象是你。”她说着解释道,“我以后再也不会做那样的傻事了。”

    “真的不会了?”陈铃兰看着她,“你……死心了?”

    赵芫以为陈铃兰不相信,立刻点着头保证似的道,“真的不会了,你相信我。这段亲事我努力过,为了能见薛霭我天天去赵家,缠着幼清陪着我,一直赖到晚上薛季行下衙回来,就为了见他一面,我甚至还送了他一个荷包……”说完,她又自嘲的笑笑,“不过,他似乎很不喜欢我这样。”

    陈铃兰没有说话,赵芫又道:“这些事有过一回就行了,为了自己的喜欢,我努力过,弃了自尊矜持缠着他……就算现在我和他错过了,我以后想起来也不会后悔,你放心吧,我赵芫说话虽不敢说一言九鼎,却从不会食言,你只管安安心心嫁给她,和他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真的是这样吗,努力过就不后悔吗?陈铃兰望着赵芫,沉默了一刻,她出声道:“那你知不知道,薛季行他……心里有别人?”

    “你知道了?”赵芫一惊,抓着陈铃兰的手解释道,“你别担心,薛季行和幼清都是守礼的人,他们不会有什么事的!”

    陈铃兰心里巨震,胡乱拍了拍赵芫的手:“我知道了,我没有乱想,真的!”

    赵芫见她说的真诚,松了一口气。

    “那我回去了,方妹妹和薛妹妹还在这里,总不好让人家一直在外面等着我。”陈铃兰说着站了起来,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这里,“我……改日再来看你。”话落,提着裙子飞快的出了门,身后赵芫喊着她,她也没有勇气回头,一路不停的上了马车,直到车出了赵府的门,她才虚脱的靠在车壁上喘着气。

    跟着父亲入京那年,她才八岁,什么也不懂,谁也不认识,可就在那一年她认识了夏芷晴,认识了赵芫,认识了薛思琴……夏芷晴聪明识礼,处处安排的妥帖,薛思琴端庄大气,帮着母亲料理中馈既能干又能服众,只有赵芫,整日里嘻嘻哈哈,连针线女红都不会,只知道跟着自家哥哥后头爬树,下河,上街……做着她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说不上多喜欢赵芫,觉得和她格格不入,她记得有一次赵芫喜欢她的一个万花筒,那是父亲的下属送的,赵芫一见就很喜欢,一直缠着她要拿东西和她交换,她那时候也正喜欢的紧,舍不得给她却又不敢拒绝她怕得罪她,于是就躲着她……赵芫就每天来磨着她,和她说话……就这样她磨了好几天,她实在不耐烦,就严辞告诉赵芫,我不会和你交换的。

    她以为赵芫会生气,谁知道她却松了口气,和她道:“我知道了,那我不要万花筒了,我们去玩别的好了。”

    这件事就这样轻轻揭过去了,她知道赵芫还是喜欢那只万花筒,要不然也不会几年后她还惦记着让赵子舟给她弄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但是,她就是没有再缠着她,要她的那只。

    自那以后她就喜欢赵芫。

    她爽快,包容,像是一面毫无赃污的河水,清澈见底,让人一眼就能看得明明白白。喜欢的,不喜欢的,想要的,不想要的,她永远都很清楚,明确自己的心意,几乎执拗的去争取,可一旦真的没了希望,她也不会要死要活的不放手,这就是赵芫,让她既喜欢羡慕又不屑不认同。

    可是,不管她喜欢不喜欢赵芫,和赵芫相比,她懦弱,胆小,自以为是的矜持,恪守着妇德妇言决不能行差踏错半步,她也从来没有怀疑过对错,可是……今天这样的赵芫,让她动容了。

    薛季行性子沉稳,和她一样恪守着古训,这样的人她知道若是嫁过去,他一定会和她相敬如宾,敬她护她……她有信心照顾好他的后宅,令他没有后顾之忧,可是这些就够了吗?

    不不够啊,她也想有一段像诗词上那样的爱情,那样的爱情那么美好令她向往不已。

    琴瑟和鸣,同心同德!

    薛季行能给她吗?她不知道,他心里已经有了方幼清……还有一个赵芫那样热情执着的女子表达心意,她能给他什么不一样的?才能令他敞开心扉,忘却方幼清,忘却赵芫呢,一心一意对她呢。

    她没有,她也做不到赵芫那样的包容,大度,自信……她在乎,非常的在乎。

    陈铃兰心中波澜起伏,乱糟糟的想了许多,直到回了家她依旧神情恍惚,陈夫人见她如此,奇怪的问道:“是不是赵芫的病很严重?怎么脸色这么差!”

    她要不要也像赵芫一样努力一次,就一次?

    她想要个一心一意待她的夫君,心无旁骛的待她。

    陈铃兰咬着唇,脸色苍白的在陈夫人面前跪下。

    陈夫人一惊:“这是怎么了。”她忙让房里服侍的丫头退出去,低声问道,“你和娘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这孩子,你别吓娘!”

    陈铃兰抬头看着陈夫人,不敢停顿,她怕自己稍缓一刻就没有了此刻的勇气:“娘。”她语气是少有的坚决,“我不想嫁给薛季行!”

    陈夫人一怔,像是不认识自己的女儿一样,不敢置信的道:“你……你说什么。”

    “娘,我们陈家虽门第不高,可女儿不论德行还是容貌都不会愁嫁的,即便找不到薛家那样的门第,找个举人还是可以的吧,娘,我想找个合心意的男子,能一心一意待我!一生很长,我好害怕自己有一日会承受不住,从而变成让自己变成自己厌恶的那种女人。我想活的简单点,没有优渥的生活我也不怕,我只想那个要和我在一起过一辈子的人,全心全意怜惜我,待我。”陈铃兰把这话一说完,她就泄了气的瘫坐在地上,嘴唇却依旧紧紧咬着,露出一丝倔强。

    隔了两日,薛霭和陈铃兰的八字合出来了,天作之合,佳偶天成。方氏很高兴,等晚上薛镇扬,她笑着道:“老爷看看,挑哪天的日子下定好。”

    “就下个月初了好了,你和娘商量吧。”薛镇扬疲惫的进了净室梳洗了一番躺在床上,方氏见他瘦了一圈,心疼的道,“皇陵的水还没有退?圣上都杀了那么多人了,还没有息怒吗。”

    薛镇扬闭着眼睛靠在床头,疲惫的摇摇头道:“圣上下了谕旨,要押解所相关的县,府,布政使以及巡抚等十几位正堂馆入京,其中也包括凤阳巡抚鲁直。”他头疼不已,怎么也没有想到鲁直现在就出了事,他还有筹谋好,这件事来的太突然了。

    凤阳巡抚的位置一空,不知多少眼睛虎视眈眈的盯着,他要想拼出重围,实在是太难了!

    可谓是无妄之灾,谁也没有想到,就连太后娘娘都发了怒,话里话外隐隐对圣上透着不满。

    “那怎么办。”方氏不安的道,“要不然,季行的婚事再等等?风头浪尖时局不稳,我们还是不要出风头的好,免得被人惦记。”

    “二皇子那边郑辕守的严实的很,每次回宫的奏折也都是千篇一律,只说二皇子药石未断,病象不稳!”薛镇扬说完闭着眼睛,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道:“婚事是婚事,季行也不小了,拖着总不是事。”又道,“陈大人也不是外人,我明天和他说一声,定亲的事就要声张了,想必他也会理解的。”

    方氏点头应是。

    薛镇扬说着话,便打起了浅浅的鼾声,方氏给他盖了被子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题外话------

    上个月月票榜最后一天被踹下去了,哈哈哈哈!但是我保证的二更还是会兑现承诺,不过十号前肯定是没有办法了。年会我要收拾去长沙,没有几天事情还挺多的,如果能多写一章我大概是想存稿了,不过估计也没能力多写一章出来!

    至于加更,在月中我会会兑现…群啵一个!

    这个月继续努力月票哈…

097 落定

    宋弈坐在望月楼的雅间中,敞开的窗户下是望月楼的中堂,靡靡的丝竹之声萦绕在耳边,厅堂正中有四位戴着面纱身材妖冶的异族女子正在扭腰摆肢极尽妩媚挑逗的跳着舞,引得食客们一阵阵的拍手叫好,场面热闹非凡。

    “这可真是好地方。”宋弈对面,身着墨绿杭绸长袍面色白净的约莫三十左右的男子笑盈盈的道,“不亏有肉值千金之说。”他话落,视线就落在摆在自己面前的一盘烤的色香四溢的牛肉,“宋大人常来?”

    “钱公公取笑了。”宋弈微微摇头,道,“我那点俸禄还不够公公面前的这盘肉,可不敢常来。”说完轻轻一笑。

    宋弈的话不假,他的俸禄确实买不起这盘牛肉,可是钱宁不相信,因为他看不透这个人,明明是庶吉士出身,却被人挤进行人司。其实这样的没有背景被挤压的人很多,可大抵都是逢迎巴结之流,一心想要结交高官权贵,为自己谋得个前程,可宋弈却没有,非但没有他还求外放,外放也就罢了,还要去巩昌那种荒无人烟的地方……

    如今到是看出他有留作京官的打算了,可他却又不钻营,不动如山的待在行人司,这样的人也有,却都是些顽固不化的榆木脑袋,但,要有人说宋弈是榆木脑袋,他第一个扇那人的耳光,他要是榆木脑袋,能救出周允来?他要是榆木脑袋,能让赖恩听他的话?他要是榆木脑袋,能三言两语让圣上顺着他的思路走?他要是榆木脑袋,这世上就没有聪明人了。

    一个官位不显的人,却能不声不响的做这么多事情,说出去,鬼都不信!

    钱宁腹诽了许多,可还是很苦恼,他是真猜不透宋弈的心思,一个人不管做什么事都是有目的的,哪怕他想做清官好官,那也是一种目的,只有目的有欲望那就好办。可宋弈他愣是没看出来,他做的事就好像都是不相干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一会儿关心这事儿,一会儿在那件事中捞点小利,都连不起来,让人迷惑不已。

    他做事,向来是知己知彼,所以他不喜欢宋弈,因为和他相处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说不定一不留神,就会被这位毫不起眼的芝麻小官给暗算了一把,又或者漏了什么,让他抓在手里,将来就成了他的傀儡!

    “宋大人谦虚了。”钱宁哈哈一笑,笑容里展出几分柔美来,“杂家虽算不得官,可也知道这官是什么,宋大人如今虽官位不显,可耐不住您在圣上面前得脸啊,这求着办事传话的自然就纷沓而来……”说着一顿,指了指面前的肉,“这肉啊,美人啊,自然也就用不着那微薄的俸禄了。”

    宋弈爽朗一笑,引为知己似的端着酒盅敬钱宁:“这话可说不得,若是叫圣上知道,恐怕连这微薄的俸禄也保不住了,莫说吃肉,汤也喝不上。”就算是变相承认了钱宁的话是对的。

    “非也,非也。”钱宁端着酒盅,露出神秘的样子来,“宋大人这等人才,不出十年,俸禄定然会翻上好几番,到时候只怕杂家也要求着您办事传话了。”说着想起什么来,笑着道,“不对,咱家这会儿可不就求着你办事了吗。杂家的手可没有宋大人的长,往后有来有往啊。”话落,喝完了杯中酒。

    楼下又换了首曲子,有女子的艳腔小调勾着人似的飘了上来,钱宁瞟了一眼,对守在门边的常随打了个眼色,常随无声无息的过来将窗户关上,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宋弈漫不经心的喝着酒,面上一派轻松享受的样子。

    “宋大人信守承诺,杂家也不能坏了规矩。”他从常随手里接了红木匣子摆在桌子上,“宋大人想要的东西都在匣子里,还请你过目。”

    宋弈扫了眼匣子,并不在意的道:“钱公公办事宋某放心,不看也罢。”他端了酒接着敬钱宁,钱宁一愣又忍不住打量了宋弈一眼,喝了酒又反过来敬宋弈,一来二去半壶酒下肚后,钱宁眼睛一转,问道,“杂家到是好奇,宋大人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即便查出来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吧。”

    “我要这些作甚。”宋弈半真半假,让人猜不透,“托钱公公吉言,十年内我的俸禄会翻上几番,可现在我依旧是个八品末官,这些大事自然和我无关,我也不过是替他人办事,挣口活命的饭罢了!”说的情真意切。

    钱宁一愣,打量着宋弈,在辨别他话中的真假。

    “不说此事,喝酒罢!”宋弈话落,亲自给钱宁斟酒!

    钱宁心头打起了鼓,面上却是不显,笑着岔开了话题:“以宋大人看,皇陵一事最终会如何?”

    “宋某可不知道。”宋弈撇的干干净净,“此事钱公公应该是最清楚的,东厂密探无处不在,宋某还要向钱公公打听呢。”

    真是狡猾多端,嘴里听不出一句真话,钱宁心里想着,面上哈哈一笑:“我不过奉圣命办事,圣上未下令我们可不敢擅自揣测,更何况,我等就是有这心,也没力啊,还得靠宋大人这样的能人才行。”

    “东厂如猛虎,钱公公的能耐满朝文武有目共睹,钱公公太谦虚了!”宋弈夸的真诚,露出敬佩之色,“往后还望公公多加提携。”

    “不敢,不敢!”钱宁摆着手。

    两人兜着圈子,说来说去一句得用的话都没有,却都是一副兴致很高的样子,钱宁话锋一转,又露出一副女人家的面容来:“近日都是些糟心事。杂家可是听说薛侍郎和陈大人要结两姓之好,可盼着能去喝杯喜酒沾沾喜气呢。”

    宋弈眉梢一挑,就想到方幼清,她那芝兰玉树般的大表哥定了亲事,小丫头约莫会失落伤心吧,会不会张牙舞爪的抢夺一番?想到这里他轻轻笑了起来,摇了摇头,那丫头要是对薛季行有心思,大概也轮不到他和别人定亲。

    “宋大人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钱宁见他眼露笑意,便凑着趣道,“可是想到了那未过门的佳人了。”

    宋弈哈哈一笑,摆着手道:“乡下妇人,不止一提!”

    “宋大人这副好相貌,怎可配乡下妇人?我看你这是明珠暗藏,怕被人惦记着夺去吧。”钱宁话落,就兴致高昂的和宋弈论起京中风月来。

    直到子时夜深,才乘兴出了望月楼,宋弈亲自将半醉的钱宁送至他在外开的宅邸中才告辞而去,等宋弈一走,钱宁就清醒过来,吩咐常随:“去跟着他!”

    常随闻声而去,不动声色的跟在宋弈身后。

    轿子吱吱嘎嘎的响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宋弈歪在轿壁上打着盹儿,直到到了家门他才由下人搀扶着进去,都没有梳洗便倒在床榻上,一觉到寅时才起身梳洗换了官服精神萎靡的去衙门。

    而钱宁给的那个匣子,他连开都没有开过。

    钱宁越发不明白,宋弈拿到了东西,怎么又不看呢,难道他真的是替别人办事?钱宁下意识的摇摇头,这个宋九歌精的跟狐狸似的,他的话根本不能信。

    难道是因为昨晚喝醉了,所以将这件事忘记了?

    “他人呢,去西苑了,还是在行人司?”钱宁问自己的常随,常随答道,“宋大人和陶然之一起去西苑祭台了,奉的是圣上的旨意。”

    宋弈怎么又和陶然之在一起了?钱宁一愣,站了起来往外走:“走,去看看!”就朝祭台那边而去。

    薛镇扬正坐在抚廊下陪同工部尚书钱大人喝茶,祭台约莫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就能竣工,时间上比他们预想的要早些日子,这样一来,等到九月初九也就能顺利交给圣上了……

    工部也算了了一桩大事。

    钱大人瘦瘦小小的,很精明的样子,正一脸适然的喝着茶,薛镇扬却是心不在焉,他昨天和夏阁老提起凤阳巡抚之事,夏阁老果然如他所料,对巡抚之位既感兴趣又存着顾忌。

    鲁直此人没什么能力,那边又糟了水患。那边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烂摊子,收拾烂摊子也就罢了,可为了这件事成了众矢之的吃力不讨好,夏阁老便犹豫起来。

    薛镇扬头疼不已,若他不走,等薛霭自翰林院散官就要外放出去,父子同朝为官虽是好事,可他还是怕阻了薛霭的仕途,所以他谋算好了凤阳巡抚之职,却没有想到竟出了这样的事情。

    进退两难。

    薛镇扬心不在焉的喝着茶,视线中就发现陶然之和宋弈并肩而来,有说有笑,他微微一愣转目和钱璋钱大人道:“……陶真人来了。”

    钱璋听着一愣,忙放了杯子站起来朝那边迎了过去,老远就朝陶然之抱拳:“不知陶真人要来,有失远迎,莫怪,莫怪!”满脸的笑容。

    陶然之生的矮胖,养着一撮飘逸的长髯,眼睛不大聚着精光,一身青灰道袍套在身上没有仙风道骨,到有几分市井商贾的气质,和站在他身边纤长俊逸的宋弈一比,越发没了出家人的清高。

    “钱大人!”陶然之回礼,笑着道,“圣上命贫道和宋大人一起来走看走看,钱大人不必在意,您尽管忙您的事。”

    钱璋就看了眼宋弈,宋弈负着手笑盈盈的很和气,可他刚才分明就没有给自己行礼,这个人实在太目中无人了,也只有和陶然之这样的人混在一处了,钱璋心里不屑,面上却是笑着道:“那陶真人四处走走。”又道,“不过亦要多担心飞溅的碎尸,真人虽有仙法护体,可宋大人没有啊,还是谨慎些比较好。”钱璋说着话,视线一转撇了眼宋弈,却看见宋弈不知何时已经过去和薛镇扬在说话,全然没有听他在说什么。

    钱璋暗怒。

    宋弈正笑着和薛镇扬聊着:“听说薛侍郎要和陈大人结两姓之好,今日休德还与我提过,过几日下定,在下一定要登门讨杯水酒吃。”

    薛镇扬就想起来,这件事他一直没有得空去和陈大人谈,闻言就笑着道:“宋大人尽管去,窖中酒任你喜好挑选。”

    宋弈淡淡笑着,道:“那宋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话落告辞,却又仿佛想起什么来,望着薛镇扬,“今儿一早听说湖广几处也连降暴雨,各处堤坝岌岌可危,薛大人为何不乘此机会求一道监工的手谕?这放眼朝中,水利河工一事也就薛大人您最为精通了。”说完,抱了抱拳和陶然之一起走了。

    薛镇扬闻言顿了顿,宋九歌这是在提醒他,不要继续监工祭台?

    为什么不要,祭台眼见就要竣工了,他为什么要半途而废,让他人冒认领功,若凤阳巡抚一职他真没了可能,那就只有仔细钻研这两年内能挪一个适当的位置。

    薛镇扬在西苑一直待到酉时,才和众人辞了回了棋盘街,又转到去了顺天府衙寻找了陈大人,便说起定婚之事,陈大人一听顿时惭愧的将薛镇扬请到歇息的里间了,关了门抱歉的道:“致远,婚事只怕是……”

    “怎么?”薛镇扬疑惑的看着陈大人,“可是出了什么意外,你且说来,我们一起商量便是。”

    陈大人惭愧,可她又不能把长女大逆不道的话告诉薛镇扬,可是家中夫人已经点头同意了,娘儿俩一阵伤春悲秋的哭,他心烦意乱的就点了头,等出了门他就后悔了,不为别的,就怕薛镇扬会生他的气。

    薛霭多好的孩子,不说和铃兰,他无论去说谁家的女儿,也不会有人不愿意的,如今,她们反而嫌弃上了,这让他情何以堪。

    其实,说来说去,哪个父母不想儿女过的好,她只有两个女儿,不说宝贝似的疼着,但绝不想她为了顺遂父母的意思,而委屈了自己。

    薛霭再好,可是她女儿不喜欢啊,他也没有办法。

    但是这话还不能告诉薛镇扬,他也没脸说,但他又没有好的理由,陈大人纠结了许久,决定还是如实相告:“致远啊……我家那不成器的长女,实在是配不上季行啊。她……她执意要招赘夫婿,说若是将来实在招不到合适的男子,她再外嫁也不迟,我和她娘劝过骂过,可不管我们说什么,她就跟铁了心似的,我们……我们实在是没有法子了。”

    薛镇扬愣住,他是知道陈尚宇曾经有过招赘的打算,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他又两个女儿,更何况,夏二奶奶去说项时,陈家可是一口就答应了,他就觉得陈尚宇肯定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没有想到,现在铃兰那孩子竟然动了这个心思。

    “不是还有个素兰吗。”薛镇扬并未大怒或是不悦,陈大人就道,“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可是铃兰不愿意,说让她妹妹仔细选个适合的人家,她自己执意要留在家里伺奉我们。”

    这也是孩子的一片孝心,薛镇扬紧紧蹙了眉头,道:“你我几十年的交情,也不是外人,要不然让两个孩子见上一面?”

    “还是不要再给季行添堵了。”陈大人无奈的摇着头,“以季行的优秀,想找个什么样的婚事都可以,何必让他自降身份去迎合铃兰,反而挫败了那孩子的锐气,若真如此,我心里可真要过意不去了。”

    薛镇扬露出深思的样子,道:“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勉强,索性大家也就私底下说了说,我回去和夫人说一下,具体的事你我也是外行,就让他们女人去操持。”

    “惭愧,我实在羞于见你。”陈大人起来朝薛镇扬作揖行礼,薛镇扬避开,摆手道,“你何必如此,两个孩子都是好的,就当他们没有缘分罢了,你我两家的交情却不可因此就生了罅隙。”

    陈大人连连应是。

    晚上,方氏得知后惊讶的半天回不过来神,喃喃的道:“……可是,我和娘都选好日子了,怎么会突然又说招赘了呢。”薛霭是长子,怎么也不可能给人招赘的,这事儿要是陈家不改,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你也别和季行说,就当没有这事。”薛镇扬疲惫的道,“明儿你就去喊上夏二奶奶一起去一趟陈家,陈夫人羞于见你,你也不必拿着乔,这事儿就翻篇好了,你再费点心思给季行重选合适的婚事吧。”

    “老爷!”方氏不怪陈家,人家没有儿子,想让长女招赘也无可厚非,虽说没有早讲,可她也没往心里,只叹道,“我们季行的婚事,怎么就这么多波折,这么不顺呢!”说完,心疼的拿帕子擦着眼泪。

    薛镇扬安慰方氏道:“你别胡思乱想,婚姻大事也讲究个缘分,顺其自然最好。”

    现在也没有其它办法了,就看明天陈夫人会不会改变主意了,铃兰那孩子她是真的喜欢,又孝顺又乖巧,做薛家的宗妇长媳是再合适不过了。

    “妾身知道了。”方氏垂头丧气的,“那……娘那边要怎么说,她老人今儿还高兴的和我说这件事呢。”

    薛镇扬拍了拍方氏的手:“我去说,正好也有别的事情要一并告诉她。”薛镇扬说着站起来,“你歇着吧!”便出了门。

    那天在赵府,陈铃兰一走赵芫就将陈铃兰和她说的话告诉了幼清,这两日幼清一直在想这件事,陈铃兰的样子太反常了,若不是知道她不是那冲动的人,否则,幼清真的会担心她做出什么事情来。

    两天过去了,陈家依旧风平浪静,陈铃兰也没有和赵芫联系,赵芫派了丫鬟去探她,陈铃兰也是淡淡的说她很好,更多的时候她只在房里待着,也不出门甚至不见客。

    幼清隐隐感觉到什么。

    直到第二天,方氏说要去夏府时,她就更加确定了,试探的问道:“姑母不是说定的时间和夏二奶奶说过了吗,怎么又去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没事。”幼清毕竟还是孩子,方氏也不好和她商量,道,“你在家里,我去去就来。”就由陆妈妈几个人簇拥着坐车去了夏府。

    薛思琪沉声和幼清道:“你说,陈姐姐会不会觉得心里过不去这坎,想要退亲?”退亲也算不上,两家还没有定呢。

    “你也感觉到了?!”幼清蹙眉道,“是不是这个事,等姑母回来就知道了。”

    薛思琪应是,一直等到下午方氏终于回来了,她疲累的回房梳洗换了衣裳,端着茶坐在暖阁里发呆,幼清和薛思琪结伴而去,方氏见她们来,勉强展了笑颜:“你们来了?我回来见时间早就去了一趟三井坊看你们大姐了,你们中午吃饭了吧?”

    “我们吃了,大姐挺好的吧?”幼清说完,方氏回道,“挺好的,你姐夫待她也不错,祝家的几个仆妇也算是尽心,我去的时候炉子上还煨着汤,你姐姐也长胖了些。”

    幼清笑着点头,道:“姐夫人是很好,可见姑父和姑母的当初选人眼光好,才能给大姐挑个像姐夫这样稳重可靠的夫婿。”

    “可惜,季行的婚事却……”方氏想到这些心里就难受,今儿她和夏二奶奶去陈家了,陈夫人连连赔罪,将所有的错都认下来,任打任罚的样子,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结亲当然要和和气气的,现在她们不愿意,她也不能强求人家。

    就是可惜了薛霭。

    幼清和薛思琪对视一眼,薛思琪直言问道:“娘,陈家是不是悔婚了?”

    “别胡说。”方氏摆手道,“还没有定亲那来的悔婚一说,以后就当这事儿从来没有过,你们可别出去说,让你大哥和铃兰尴尬!”

    果然是悔了,那天陈铃兰和赵芫说那番话时就是带着这个目的的吗?陈铃兰这是要成全赵芫吗?幼清心头五味杂陈,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失落……

    等出了智袖院的门,薛思琪和幼清道:“依我看,就算陈家悔婚了,母亲想和赵家结亲,大哥也不一定能看得上赵芫,这事儿你和赵芫说一声吧,看她怎么个打算好了。”薛思琪说完,郁郁寡欢的先行一步。

    幼清就让绿珠去将陈家退婚的事告诉了赵芫,绿珠回来回道:“赵小姐好像已经知道了,奴婢去的时候,她正收拾好,要出门的样子,奴婢留了心就和她身边的丫头打听了一句,才知道赵小姐是去陈家。”

    赵芫心里肯定以为陈铃兰是因为她才退婚的,以她的性子肯定要去找陈铃兰问清楚的。

    过了两天,幼清在房里做针线,绿珠就兴高采烈的回来和幼清道:“夏二奶奶又来了,小姐,您看会不会是给赵家提亲的?”

    “夏二奶奶来了?”幼清也期待起来,“你偷偷去找春柳问问。”

    绿珠应是而去,到了晚上她就知道了,夏二奶奶果然是得了赵家的托付来提亲的!

    幼清高兴之余,又担心薛霭会不愿意,可薛霭那边是一点异常都没有,每日早出晚归作息正常,见到她也是笑着打招呼,没有半点不对劲的地方?

    反倒是薛老太太找方氏过去先去闹了一通:“赵家门第虽比陈家好,可我瞧着赵家那丫头却不怎么样,这事你别不过脑子就答应,还是问问季行比较好。”她是觉得薛霭不会喜欢疯疯癫癫的姑娘家。

    “娘。”方氏解释道,“老爷和我也不是那不开明,两桩婚事我都私下里问过季行的,就是因为那孩子没有反对,我才来和您商量的。”她听夏二奶奶说的时候也惊讶了半天,她还真没有往赵芫身上想过,一来赵芫的性子让她一直觉得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二来,她也觉得赵芫太爱玩了,将来持家恐怕不易。

    所以她就想问问薛霭的意思,没想到薛霭没有反对。

    不但薛霭没有反对,薛镇扬也觉得合适,还说赵家家风正派,赵芫虽不似一般的大家闺秀,但也毫不逊色。

    薛老太太惊讶的不得了:“季行是不是没见过赵家那丫头?你想办法让他见一见,也好心里有个数。那孩子太实诚了,只知道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从来不敢擅自说出自己的主张,你且让他放心大胆的去选选。”

    “见过。”方氏也不瞒老太太,“前段时间赵家丫头不是常来家中找幼清玩吗,她和季行也见过几次,我估摸着,大约就是因为见过,季行才会点头,娘,您让季行自己主张,可这京城里适龄的小姐虽不少,但和我们门当户对条件合适也没有几个。赵芫的性子虽有些张扬,可也是个懂事守礼的孩子,等成了亲肯定就沉静下来了。”更何况是赵家来提的亲,以赵夫人的性子,不定是下了多大的决定才托的夏二奶奶。

    她断没有回绝的道理。

    “京城没有,那就回泰和找,回临安找。”薛老太太固执的道,“总比娶个什么都不会的回来要好,将来这家里的中馈,府外的铺子可都要她打理的,她若是做不了,到时候你找谁哭去。”有一个方氏这样的儿媳妇她已经受够了,那赵芫还不如方氏,毕竟方氏很乖巧听话,赵芫是肯定最不到的。

    方氏解释了半天,薛老太太是一口咬定赵芫配不上薛霭,方氏无奈只得薛镇扬回来说这件事。

    薛镇扬晚上果然去劝了薛老太太,此后薛老太太也没有再闹着说反对。

    两家人一来二去的商量着亲事,幼清和赵芫也没有再说,直到过了七月,幼清就听陆妈妈说,婚事要定下来了,幼清高兴的写信给赵芫,第二日赵芫就带信给她。

    赵芫的信中,讲了那天她去车陈府找陈铃兰的事情,她以为陈铃兰是因为她的缘故,才要退亲的,没有想到陈铃兰告诉她,这件事根本和她无关,是陈铃兰自己不满意,想要找个一心一意待她好的,哪怕门第出身差点都没有关系!

    赵芫追问了许久,陈铃兰都是这个回答,赵芫这才信了,回家辗转想了一夜,第二天她就避开赵夫人,和赵大人说了薛陈两家的事,又说起她的心意来,没想到父亲不但没有责骂她,还赞她有胆有识,勇气可嘉,回去就和赵夫人说了这话,她不知道赵大人如何和赵夫人说的,反正第二天赵夫人让赵芫在祠堂跪了一天,她自己则去了夏府。

    赵芫心里依旧忐忑不安,和幼清道:“你表哥那里能不能帮我问问,他会不会怪我将他的婚事搅乱了,是不是不愿意和我成亲,若他不愿意她也不会死皮赖脸的粘着不放,就像陈铃兰说的,有时候退一步,对自己对别人都是好事。”

    幼清看完信心里感动,提笔给赵芫回信:“这件事姑母是问过表哥的意思,表哥当时虽没有点头,却也没有反对。以他的性子,大约就是认同了,可想让他再多些反应那是也不可能的,他的性子也只会这样了。”

    赵芫收到信时长长的松了口气。

    八月初五,在夏二奶奶的主持下,两家交换了庚帖,八月十二纳吉,定了八月二十过大礼,亲事便算是定下来了。

    幼清高兴的和薛思琪道:“可见阿芫和大表哥还是有缘分的,一波三折后,总算是成了。”前一世赵家也曾提过亲事,可是薛家却拒绝了,如今端看薛赵两家的关系,按理说姑父和姑母是不可能不同意的,更何况,薛霭那时候落榜又身有残疾,赵家肯提前已经是非常难得。

    可是姑父和姑母还是拒绝了,现在来看,只有可能是薛霭自己拒绝了,

    这一次,薛霭没有反对,在她看来,薛霭不反对就是同意,他也没有赵芫所想的那样讨厌赵芫,或者说,他会不会有可能被赵芫打动了,也对她起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关注呢?

    不管是哪一种,结果都是可喜的。

    “你大哥的婚事定了,我也了了一桩大事。”方氏笑着道,“等过了中秋节,就要把家里拾掇拾掇,我的意思,是想着再建个院子出来给你大哥住,可你姑父说让老太太搬去疏云阁,将烟云阁让给他们住,可老太太那边……”方氏叹了口气,老太太本来就不喜欢赵家这门亲事,如今还让她把烟云阁让出来给赵芫住,不用问,她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那您让姑父去说好了。”幼清笑着道,“老太太一向都听姑父的话,仔细说说她肯定会理解的。”只是这样一来,就和她住的近了,也不知会不会……

    方氏叹了口气,道:“这事儿也是你姑父提出来的,我去说,老太太定然是不会点头的。”顿了顿又道,“先放一放吧,索性也不急着这么几天,等过了中秋再说不迟!”

    幼清点了头,刚要出去,陆妈妈在外头喊了声:“太太。”随即掀了帘子进来,看了眼幼清,回道,“广东的中秋节礼到了!”

    方氏一怔,问道:“确定是广东来的?”

    陆妈妈颔首:“千真万确是广东来的,太太要不然将跟车来的婆子喊进来问问?”

    “好!”方氏点了头让陆妈妈去喊周家的婆子,过了一刻,幼清就看到一个穿着秋香色对襟短卦的婆子进来,圆脸庞打扮的很利索,进来就给方式和她行了礼,笑着道,“奴婢佘陶氏给太太还有方小姐请安。”也没有解释,一眼就认出了幼清。

    幼清微微皱眉,方氏已经问道:“你们是几时出门的?出门时你们夫人和小姐可到家了?”

    “奴婢是七月初二出的门,出门时夫人和小姐还没有到家,不过等入了运河,就收到了家中的来信,说是夫人和小姐已经安全到家了。”佘陶氏笑着道,“夫人还让奴婢给老太太还有太太磕头,她们母女一切都好,让你们不要惦记。”

    方氏嗯了一声,她们不打招呼就走了,一走几个月一封信都没有捎回来,如今人能到家就好,其他的事她也不必多问了。

    “那让陆妈妈陪着你去给老太太磕头去。”方氏笑着吩咐陆妈妈,“将车上的东西卸了,将人都安顿下来,再准备几桌席面,一路劳顿让她们好好休息休息。”

    陆妈妈应是,佘陶氏回道:“太太不必麻烦了,我们在外头租了客栈,一会儿就去客栈住,也只住两天,八月二十那天我们就要往回赶,小姐十月十六定亲,要是迟了我们就赶不上了。”

    方氏听到前面说她们定了客栈就不高兴,待听到周文茵定亲时,她便凝眉问道:“文茵定亲了?”佘陶氏就看了眼幼清,拔高了声音,像是有意炫耀似的,道,“是啊,我们小姐一回去正好就碰到了粤安侯夫人,她非常喜欢我们小姐,来回走动了几次,就请媒人上门说媒了,这些还是奴婢在路上时家里那口子写信来说的,要不然奴婢还不知道,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奴婢无论如何都要赶回去的。”

    幼清根本就不在乎佘陶氏有意的炫耀,她奇怪的是周文茵竟然这么快就和粤安侯的次子定亲了,前一世她是中秋节后走的,回去后第二年才定的亲事,没有想到这世足足提前了一年!

    她垂头喝着茶,佘陶氏正和方氏说着粤安侯门第如何如何显赫,粤安侯次子相貌如何为人如何……大有出一口气的意思。

    幼清失笑,佘陶氏说这些事是她当家的写信告诉她的,可真是难为她当家的了,将事情写的这么仔细,还交代她来薛家一定要大肆渲染一番,就像要给周家找回场子似的!

    不过,好不好的,光看门第有什么用,就去做了皇后,也不代表就一定幸福美满。

    伦是方氏脾气再好也听出了佘陶氏的意思,冷笑着道:“那可真是要恭喜姑太太了。既然妈妈住在客栈,那我也不强留你了,稍后你将客栈的地址留下来,明儿我将贺礼和礼金一并让人送过去,到时候我们也不用再差人多跑一趟了。”

    佘陶氏一愣,方氏已经和陆妈妈道:“送这位妈妈去烟云阁吧。”

    佘陶氏还想再说,却被陆妈妈就故作亲热的拉着出了门。

    “姑太太也真是,她怎么不想想婚事不成难不成是我们的错?文茵那孩子做了什么……”她说不下去,气的道,“还好季行也定了亲了,要不然她还不知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呢。”

    “您不用在意这些,周表姐定亲了也是好事,往后也不会再因为婚事而和大表哥有什么瓜葛,一清二白的,各自婚嫁,以后如何就听天由命,看各自造化了。”幼清笑着给方氏倒茶,“老太太那边还不乐意呢,这位佘陶氏去指不定就被赶了出来。”她话刚落,就看到陆妈妈笑眯眯的进来了,压着声音道,“……老太太一听到周表小姐要定亲了,就抓了桌上的青花茶盅丢了出去,说往后她没有这个女儿,让佘陶氏有多远滚多远!”

    当晚,佘陶氏就带着从广东来的押车的人住去了客栈,第二日方氏真的让人将贺礼和礼金送过去了,之后就再没有过问一行人的衣食住行。

    八月十五那日,一大早方氏就派轿子去三井坊接薛思琴和祝士林,祝家在京城也没有旁人,这中秋节自然就要回娘家过了,不到中午夫妻二人就一同来了,祝士林给薛镇扬还有方氏请安,笑着道:“九歌也是一个人在京城,这万家团圆的日子,他独自在家中未免太过孤单了,小婿能不能将他请来,与我们一起度中秋?”

    “自是可以。”方氏听到宋弈就高兴的道,“你派车去接,免得他不好意思,若是不成,就让周长贵亲自跑一趟。这大过节的,自是人越多越热闹,尽管让他来!”

    祝士林笑着应是,薛镇扬颔首道:“你岳母说的对,今日不议旁事,一心赏月!”

    ------题外话------

    月票什么的,我就不提醒了吧,哈哈哈哈。

098 求和

    凉风习习,月如银盘,银白的清辉挂在枝头,草尖,花丛还有波光粼粼的水面……

    连日的喜事,幼清心情前所未有的好,她笑眯眯的和院子里几个当值的道:“你们也歇着吧,今天中秋节,不着急的事就留着明天再做。”又吩咐绿珠,“你拿十两银子去厨房,让灶上的妈妈给你们做一桌席面,再去外头买些酒回来,也热热闹闹的过节。”

    “谢谢小姐。”绿珠兴高采烈的说完,又道,“那我们都留下来,小姐身边谁跟着服侍啊?”

    幼清说着,就看到采芩回来了,笑着道:“让采芩跟着我就成了。”又问她,“你去的时候,封神医在做什么,他家人在不在,身边有没有陪着?”封氏医馆是封家世代相传的医馆,往前推几代在京城也并不出众,直到了封子寒医术小成后,封氏医馆才在京中渐渐名声大噪,说封氏是靠封子寒起家的也不为过……封氏族人并不少,不过旁枝都四散在大周各处或开医馆或做生药,留在京城的都是封家的嫡枝,封子寒是老辈又未成亲,如今经营医馆的似乎是他的几个侄儿侄孙,这些人肯定会将他供着捧着的,毕竟他是活招牌。

    所以,只要封子寒愿意,他还是可以安享天伦,受小辈们供奉。

    “奴婢去的时候封神医院子里好多人,来来回回的,奴婢没有见过,但瞧着应该是封氏的人,热热闹闹的围着封神医说话,倒是封神医看上去好像格格不入似的落落寡欢,奴婢把月饼和点心摆在桌上,封神医问了奴婢些小姐的事情,就被一个侄儿还是侄孙扶走说话去了,奴婢就告辞回来了。”采芩笑眯眯的道,“难怪封神医喜欢在外头行医,家里这么多人,一人一句以他的性子定是受不了。”

    不管喜不喜的,总归是家里人,幼清不以为然的道:“他年纪也不小了,总会有停下来歇息的时候,到时候有这些侄儿侄女在,也有人能照顾他。”说着,就转目看到周芳,道,“你是要跟着我去前院,还是留在院子里和她们一起?”

    周芳是七月底来当差的,就跟在玉雪后头,说是做奴婢,其实她房里的事情不多,玉雪有时候都闲着,哪里还有活派给周芳,所以她大多时候就守着院子里,其他几个小丫头又有点害怕她,所以她就显得有些不合群。

    “奴婢跟着小姐吧。”周芳笑着道,“中秋年年有。”

    幼清微微颔首,索性就吩咐采芩道:“有周芳跟着,那你也别去了,跟绿珠她们一起吃饭吧,那边也没什么事,别多跟着人凭白累了。”

    绿珠就笑着朝采芩打眼色,采芩有些犹豫的道:“周芳也没有伺候过,奴婢怕她……”

    “无妨的。”幼清说着往外走,“时间不早了,你们想怎么玩也要有个准备了,我也过去了,大姐肯定是回来了。”话落,就出了院子。

    采芩拉着周芳叮嘱道:“你跟着去服侍,不要离小姐太远,时时注意着有什么吩咐,有时候她不好开口说出来的,你也要明白她的意思……”她飞快的林林总总的交代了一通,周芳一一记住,点头道,“我记下了,你放心吧。”说完,跟着出门去追幼清。

    采芩叹了口气,望着周芳的背影和绿珠道:“到是希望她能忠心跟着小姐,没有那些个花花肠子。”

    幼清笑盈盈的去了正房,方氏,薛思琴,薛思琪以及薛思画都在暖阁里头说着话,薛思琴月份浅身子还未显怀,但人明显圆润了许多,气色也非常的好,幼清上前行了礼,薛思琴拉着她的手大量着和方氏道:“我怎么瞧着月余未见,方表妹长高了呢。”

    “是吗。”方氏也望着幼清,满脸的笑容,“长没长我是不知道,不过上半年做的裙子,这会儿再穿就已经露脚踝了,可见是真的长高了。”

    薛思琴掩面而笑,摸了摸幼清的脸:“也越长越漂亮了。”

    “大姐今儿是怎么了,见我就这么夸我。”幼清笑着挽着薛思琴坐下,和众人道,“我估摸着大姐是想拿好话把我喂饱了,一会儿就少个人和您抢好吃的了。”

    大家一起哈哈笑了起来,薛思琪道:“就你这胃口,要抢也该我抢才对!”

    “就你能吃,瞧把你胖的!”薛思琴捏着薛思琪的脸,和薛思画道,“真应该将你二姐身上的肉分些给你!”

    薛思画掩面而笑,双眸清亮:“二姐不胖,这样刚刚好!”

    几个人在房里说着话,陆妈妈端了盘红彤彤的石榴进来,笑着道:“大少爷刚让人送来的,说是山东来的,极甜,要让太太和小姐们尝尝。”

    “是吗。”方氏笑着让薛思琴尝尝,“你不是爱吃酸甜的嘛,你多吃点。”

    薛思琴笑着应是。

    吃过石榴薛思琴便想去净房,她拉着幼清笑道:“方表妹陪我去净房吧。”

    “好!”幼清擦了手扶着薛思琴出了门,薛思琴就压着声音问她,“听说前两日广东那边来人了?还说文茵定亲了?”

    幼清点点头,将佘陶氏说的话转述给薛思琴听了一遍:“……说是定的是粤安侯府的公子!”

    “她们也真是够快的,才回去就定亲了。”薛思琴冷笑了一声在净房外面的在椅子上坐下来,道,“不管她们当初心里揣了多大的埋怨,连走也该和我们说一声才是,祖母那边竟也不知情,这让我们情何以堪。”

    幼清笑笑,薛思琴又道:“我听相公说,粤安后府也不是那好相与的,开朝被封在广东,到了景隆年间只有过年的时候圣上才会召粤安侯回京,高兴了见一见,不高兴时连面都不露的,就打发人回去,我瞧着这婚事约莫也只是表面好看,还不知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呢。”

    薛思琴其实也只是发发牢骚罢了,幼清便笑听她说着,并不插话,等薛思琴说了一通解了气,两人才缓缓的往回走,薛思琴站在暖阁门口,低声和幼清道:“这段时间,你没有再和宋大人私下里见面吧。”

    幼清一愣,摆着手道:“没有,我巴不得再不要见他才好。”

    “你也别有成见,宋大人为人还是很正派的。”薛思琴解释过,又叮嘱道:“不过,往后实在有事不好和父亲还有大哥说就去找我,我没有法子不还有你姐夫吗?”说的很有自信,幼清听着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挨着薛思琴笑道,“看来姐夫很听您的话啊。”

    “还打趣我。”薛思琴嗔怪的拍了拍幼清一眼,转眼又忍不住笑着道,“你姐夫他,确实对我很好。”

    幼清掩面笑了起来,陪着薛思琴进了房里。

    方氏让人将饭菜摆在花厅里,里外两桌原是隔着屏风的,也不知薛镇扬怎么高兴起来,笑着和薛老太太道:“宋贤侄常到家里来走动,都不是外人,索性把屏风撤了,我们一起说说笑笑也热闹。”又和方氏道,“在院外再摆上两桌,等吃晚饭我们就移到花园里喝茶!”

    方氏见他难得兴起便笑着应是,让陆妈妈去安排。

    春柳来请几位小姐入席,幼清就跟着姐妹们说笑着出了智袖院拐去花厅,在撤了帘子的花厅门口,她就看见宋弈正面含微笑的和祝士林说着话,她微微一愣转头问薛思琴:“怎么今天请宋大人了?”

    “是你姐夫提议的。”薛思琴笑着往前走,又低声道,“你别不自在,父亲似乎很看重他,不但父亲看重,听你姐夫的意思,他虽官微但在朝中也非常吃得开,看着和各方都不大交好,可偏偏那几个手握大权的又皆是对他习以为常出乎意料的包容,碰上了,就算他不行礼傲然相对,也没有人在背后说他如何如何,可见他是极有成算的。”

    当然有成算,大约腹中除了心眼也没有别的东西了,幼清腹诽了一句,暗暗撇了眼宋弈。

    仿佛是感受到她的视线,宋弈转目过来,也看到了幼清,眉梢一扬他冲着幼清微微一笑……

    轻浮!

    幼清哼了一声,还是跟着薛思琴朝着两人行了礼。

    宋弈无声的回礼,云淡风轻的和祝士林一起让开了门。

    “娘子担心些。”祝士林指了指地面,“方才这里泼了点水,虽擦干了,却还是滑脚的。”他说着就一副要走过来的样子,薛思琴见他要来,忙红了脸道,“我有二妹和表妹扶着,不会有事的,相公去和宋大人说话吧,我们就先进去了。”

    祝士林一怔,才想起来薛思琴不是一个人,他尴尬的道:“好,好。”说完,又朝幼清和薛思琪以及薛思画道谢,“有劳几位妹妹了。”

    薛思琪觉得祝士林憨憨的,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又怕薛思琴生气忙压着笑,撇过头去,薛思画头垂的低低的不敢看,幼清只好接了话道:“姐夫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大姐的。”话落,浅浅的蹲了蹲扶着薛思琴进了花厅。

    宋弈负手站在祝士林身后,视线落在花厅墙角里长出来的几簇微黄的青草上。

    幼清跟着方氏以及薛思琴坐在外面的一桌,里头的一桌则是薛老太太坐主位,薛镇扬带着几位小辈落座,陆妈妈带着人陆陆续续的将主菜上来,薛镇扬笑着道:“娘,您说几句话吧。”

    “我说什么,你是一家之主,你来说吧。”薛老太太摆摆手,“我这老太太也听你的。”心情并不大好,薛镇世连中秋节都没有露面。

    薛镇扬笑着也不勉强,就端了酒盅起身道:“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中秋佳节,休德和宋贤侄皆是初次与我们一起,旁的也不多言,执酒一杯祝我们全家身体康健,蒸蒸日上!”

    幼清撇了宋弈一眼,他什么时候成姑父的“贤侄”了?

    宋弈正笑盈盈的执酒杯起身,和薛镇扬说着话,眼眸明亮笑容亲和剔透……就只生了一副好皮囊罢了,幼清收回目光。

    宋弈放了酒盅,视线慢悠悠的撇了眼幼清,小姑娘正转头和祝太太说着话,不知是什么有趣的话题,惹的她满脸的笑意,神色都飞扬起来,他忍不住想起她在他面前的样子,自从卢恩充的事情之后,每每见面她不是冷眼相对,就是恶意揣测面露嘲讽……

    倒是没有见过,她还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宋弈心里转着,笑盈盈的端了酒去敬薛镇扬,薛镇扬兴致很高,竟还即兴吟了一首《太常引》,一词毕,他打趣道:“这清光也并非中秋才有,但有心,月月能赏啊!”

    “此言甚是,若说中秋月最圆倒不见得,依我看,这世间佳节在乎的也不过是在此刻的心念,你道最圆便最圆,你道月缺便月缺了!”宋弈凑着趣,引着薛镇扬哈哈一笑,抚掌道,“宋贤侄说的有理,这世上万物如何,断的不过是你看万物的心罢了!”

    “高见,高见!”宋弈举杯敬酒,薛霭和祝士林作陪,气氛顿时就热闹起来。

    薛思琪用胳膊肘拐了拐幼清,望着宋弈,低声道:“这位宋大人可真厉害,以往我们也过中秋,父亲可从来没有哪一次这般失态的。”

    “姑父高兴嘛。”幼清笑着道,“今年咱们家又添了人,等到明年人还要多,到时候姑父只会更高兴。”

    薛思琪觉得也有这个可能,就低头喝着面前的汤,尝了两口和幼清道:“这八菌乌鸡汤不错,你尝尝!”又转头去和薛思琴身后站着的春银道,“给大姐盛些来,味道不错!”

    春银笑着应是,动作娴熟的给薛思琴盛汤来。

    轮到周芳时她便明显不大熟练,薛思琴看的直皱眉,隔着薛思琪问幼清:“这丫头我没瞧见过?是新买的?怎么不多教养些日子。”

    薛思琴声音不大,可周芳还是听的满脸通红。

    “不是买的,是我去通州时认识的朋友,她和封神医也相熟。来了京城一时也没有去处,就暂时在我这里待些日子。”幼清说完,打岔道,“姐姐尝尝,二姐可说好喝的。”

    薛思琴又看了眼周芳,不再提低头喝着汤。

    “对不起。”周芳尴尬的将碗递给幼清,幼清就看见碗口上还粘着汤滴,她笑着道,“没事,多做几次也就习惯了。”

    周芳应了声是,拿帕子包着筷子安安静静的站在幼清身后,又忍不住拿眼角去看宋弈……爷今儿怎么会到薛府来过中秋节?以往他每年中秋都要去楼里的,陪着大家过节,她下午还在想,不知那边如何热闹,要不要乘着晚上空闲偷偷去给爷磕个头。

    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爷竟然到薛府来了,那楼里的那些同门怎么办?爷鲜少路面,一年不过这一次,若是他不在,谁也压不住他们,镇不住大局的……指不定就乱套了,周芳心里乱糟糟的想着……难道他忘记了?待会儿提一下?

    想到这里她又朝外头看了看,不和爷说也可以,江泰应该来了吧?一会儿去问问江泰,爷怎么会到薛府来过中秋。

    周芳看着宋弈,忽然间宋弈的视线就飘了过来,漫不经心的看了她一眼,周芳心头一震慌忙垂了头。

    两桌人高高兴兴的吃了饭,又前后起身去了外头已摆好了各类时令瓜果的桌边,大家又在外面坐着说话,周芳惦记着江泰,便低声和幼清道:“小姐,夜里起风了,奴婢去给您取件披风来吧。”

    幼清看来眼周芳,含笑道:“好啊!”话落,看了眼宋弈,他依旧不动如山的坐在薛镇扬的下手,几个人有说有笑的样子。

    周芳提着裙子出了花园,在假山后头他找到了正抱着剑看着月亮发呆的江泰,问道:“我找了半天。”又道,“江大哥,你知道爷今年为什么回来薛府过中秋吗?楼里如何,他们都没有回来吗。”

    “回了。”江泰靠在太湖石上,道,“爷说年年在那边过,今年索性换个地方,所以就来薛府了。”显然也不知道宋弈为什么会来。

    周芳满脸的疑惑:“爷不在,那边会不会出乱子,要不要我去提醒爷一下?”

    “你找死呢。”江泰道,“爷说让你专心在方小姐身边当差,你专心当差就成,这事爷心里有数!”

    周芳欲言又止,却不敢再多,就道:“那我走了,你自己小心些,这里人来人往的,小心被人看见,吓着他们!”

    江泰摆摆手,周芳才回青岚苑给幼清拿了件披风回给幼清披上,薛思琴转目望着幼清,问道:“是不是不舒服,要是不舒服就早点回去歇着。”

    “我没事。”幼清笑道,“只是起风了有些凉,大姐要不要添件衣裳?”

    薛思琴见她没事,就笑着道:“早上出门你姐夫就担心夜里凉让我多加了件衣裳,我这会儿吃了饭又喝茶,还嫌热呢。”话落,就听到那边薛老太太和宋弈说话,“听孙女婿说你比他小一岁,今年也该二十有二了吧,为何还未成亲,家中父母怎地也不为你操持?”

    祖母怎么当着众人的面问宋弈这件事了,薛思琴顿时暗暗着急,朝祝士林打眼色,祝士林也没想到,可又不敢开口打断薛老太太的话,只得面露尴尬的看着宋弈。

    “回老太太的话。”宋弈温润如玉的笑着,“在下在幼年时已定过亲事,乃是家母闺中好友之女,此女比在下年幼几岁,如今还未及笄,两家长辈便商议再等两年,届时再操办婚事!”

    两个人说话声音不大,可因为隔的近幼清还是听进了,没有想到宋弈还定亲了。这样的人面热心冷的,怕是那位小姐嫁给她,将来也是要暗自垂泪的……不过也好,至少不会再祸害旁人!

    她笑眯眯的喝着茶,就听到薛老太太又道:“原来是这样。”她颔首道,“那此女如今还在宋大人家乡?将来宋大人是将人接到京城成亲,还是回乡办婚事呢。”

    “此事还未定。”宋弈微笑着道,“要听父母的意思,不过,长途路远来去不便,约莫是要在京中操办的。”

    你长途路远来去不便,人家小姐也不便啊,幼清撇了宋弈一眼,恰好宋弈正笑盈盈的朝她看来,眸光深谙像是一眼能看到人心里……幼清不惊不慌的回他一眼,又收回目光低头喝茶。

    周芳看的惊奇的不得了,爷今儿是怎么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告诉薛老太太,这些事他不是一向不喜欢和外人说的!

    “那正好,到时候我们一定去喝喜酒。”薛镇扬不愿意薛老太太盘问这些事情,便接了话随即打茬的和宋弈说起别的事情来……

    薛思琴有些累了,方氏见那边正聊的兴起,便让她先回房歇着,薛思琪和薛思画也不想接着留着,就笑着说要陪薛思琴一起回去,两个人又拉着幼清,正要走,那边采琴匆匆跑来了,贴着幼清的耳边道:“小姐,路大哥来信了,刚刚有人裹着石头丢到我们院子里来的,上头是路大哥的笔迹,不会错的。”

    幼清眼睛一亮,也没有心思和薛思琴她们说话了,就告辞道:“房里有点事,我先回去了,等会儿再来和你们说话!”话落就带着采芩和周芳和众人告辞。

    宋弈低头喝着茶,嘴角含笑。

    幼清回了青岚苑迫不及待的将信拆开,果然是路大勇写来的,信里说他们七月底就找到了卢恩充的祖家,经几日打听才知道,当年卢恩充一出事后,卢家族长觉得他丢了脸面,就将卢恩充的父母兄长悉数逐出了族里,其后他们便离开了平江县,如今已经下落不明,有幸的事,他们在当地的学堂里找到了几篇卢恩充考中举人以后的时文,听学堂里教书的张先生意思,卢恩充确有几分才华,若不然他也不会高中孝廉,只是,若说他有这能力高中状元,他觉得有些不相信,所以当年舞弊案一传到平江县,他就相信了,要不是事先有人透露给他考题,他绝对没有这才学被点中状元!

    路大勇还说他将时文带回来了,也以供束脩住宿为名请张先生到京城来,张先生中了举人以后曾在南北国子监辗转待了几年,一直都没有等到合适的官位,便一气之下回了平江,一待十几年再没有出来过,也并非他不愿出来,而是手中拮据来一趟京城实在不易。

    如今有人原出盘缠又提供他食宿,他就打算在京城安心读上几年书,等三年后春闱再拼搏一次,便同意了……等这个月底张先生收拾妥当他们便会动身回京,让幼清不要担心。

    幼清很高兴接着往下看,路大勇又隐晦的提到他在平江走动时,似乎感觉有人在跟踪他,他查了几次也没有弄清楚对方是谁,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两个人的身手都不俗,绝对在他之上。

    幼清看的心头一惊,转头就朝周芳看去,周芳被她看的一愣,幼清就折了信将周芳拉倒门口,低声问道:“你们宋大人,是不是派人跟着路大勇了?”她第一个就想到了宋弈,也只能想到宋弈!

    “奴婢不知道。”周芳摆着手急着解释道,“奴婢没有听爷提过。”又怕幼清对宋弈有更深的误会,“爷肯定没有恶意的,要不然以路大勇的身手早就被……”她说了一半,好像觉得这样解释又不对,话锋一转索性道,“爷是不会伤害路大勇的。”要是真有心,路大勇也不会活到现在了,要是有心望舒也不可能被废了武功了。

    幼清心里不踏实,若真是是宋弈派的人,她虽生气却觉得至少路大勇没有性命之忧,就像周芳所言,宋弈要伤路大勇实在是轻而易举。

    可若是不是宋弈派的人呢?那岂不是说明这件事除了她和宋弈关注以外,还有别人也留意到了,是什么人,会不会对路大勇造成威胁呢。

    “周芳。”幼清凝眉道,“你们爷还没有回去,你悄悄去将他请到花园里的假山边上来,这件事我要亲自问一问他。”

    周芳点着头:“那奴婢去请爷过来。”她转身往外走,忽然想起江泰还在假山边,就从那边绕过去,找到江泰她把事情说了一遍,道,“我想办法请爷过来,你留意周围,别让人看见爷在这边。”见江泰点了头她才偷偷朝花厅过去,宋弈依旧和薛镇扬在聊着天,薛老太太和方氏已经回去了,周芳装作找什么东西,围着桌子转了一圈,留在这里服侍的陆妈妈就问道:“你找什么呢?”

    周芳撇了眼宋弈,才回陆妈妈的话:“小姐的帕子好像掉了,我回来找找。”又看了看四周,笑道,“大约是掉在别处了,我再去看看。”

    “反正在家里,这会儿天黑了也不好找,等天亮了再看看吧。”陆妈妈没察觉周芳的异样,转身去吩咐丫头们重新上茶,周芳应了一声,才缓缓的从那边退了出来,接着拐了弯就到假山边上等着,过了一刻采芩和绿珠陪着幼清来了,周芳迎过去,道,“奴婢不好近身,也不知道爷听到了没有。”

    幼清担心路大勇,就随意的应了一句,若那些人不是宋弈的人,那路大勇就不能再留在平江,她要想办法将他安全带出来才成!

    几个人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渐进的就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周芳一喜低声道:“爷来了!”话落,她迎了过去。

    幼清就看见远远的宋弈负手踱着步子过来,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慢条斯理的走到她面前,落定,问道:“方小姐有何指教?”上一次也是在薛府,幼清将他请出来,还不等他说话就是一顿数落!

    他今天穿着一件米白的道袍,和往常一样面含笑意,只是今晚大约是因为吃了酒的缘故,面颊微上了一层薄红,眼眸也更加的清亮。

    “没什么指教。”幼清也不绕弯子,她办的事宋弈都知道,“你有没有派人跟着路大勇?他写信回来,说发现有人跟踪他!”

    宋弈听着,眉头一拧似笑非笑道:“竟是被察觉到了?!”很不满意的样子。

    听话听音,幼清就明白了宋弈的意思,果然是他派人去跟着路大勇的,她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忍不住生气:“你为什么派人盯着他?你想做什么。”

    “方小姐莫不是以为想我要做那黄雀?”宋弈兴味盎然的说着,“你这个法子可不行,虽有些小聪明,可若真做起来,到时候说不定就要赔上性命的,你不再考虑考虑?”

    “赔上性命有什么关系,我只要救父亲就好了。”幼清说完,又压着声音道,“你既然没有打算做这黄雀,就将人召回来,免得生了误会,让他们和路大勇起了争执。”路大勇不是他们的对手,到时候肯定还是他吃亏。

    “那边可不太平。”宋弈难得和她解释一件事,而非抛出个问题引着她自己去想,“你大可换个角度去看这件事,或许他们还能互相照拂呢。”

    幼清忍不住一愣,就想到了周芳说的江泰救她们的事,不由问道:“那天晚上的黑衣人是你的人?”

    “嗯。”宋弈再次很爽快的承认了,“方小姐不必道谢,举手之劳罢了!”

    幼清暗暗震惊不已,就觉得今晚的宋弈很奇怪,以前他一句要拐几个弯,问他什么问题他也从来不正面回答,而是会用另外的问题来反问,云里雾里的她也懒得去想他到底什么目的,可是今天他却是直言不讳的,有什么说什么非常的爽快。

    这让幼清一时有些不适应,惊奇的看着他。

    宋弈轻轻一笑,呼吸间有淡淡的酒香晕散在空气中,甚至还有他身上若有似无的皂荚清香味,很好闻……

    幼清忍不住退了一步。

    “我不是要感谢你。”幼清不看他,回道,“总之你不要多管闲事,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

    宋弈嗯了一声,忽然反问道:“可若你的事情影响到我了呢,我要不要管?”

    “你!”幼清顿了顿,沉声道,“那就是你的事了,我说过,咱们各凭本事,我管不着你的事,你想怎么样做也不用问我。”态度却要好了一点。

    宋弈就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微弯着腰看着幼清,微微一笑问道:“所以,就让他们跟着路大勇罢!”意思是说,那是他的事,既然幼清说她不管,那他就不用听了!

    “好!”幼清面无表情,“你若这样讲,那我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她穿着一件茜红色的素面褙子,外头罩着银色的绡纱,每次一动那反衬着月光的绡纱便如明珠似的散着光亮,将她满含怒意横眉冷对的样子照映的越加清晰,也将她尤自未散的稚气,才添眉头的妩媚,清楚的映在宋弈的眼中。

    他是知道了,这个小丫头不喜欢别人和他兜圈子,喜欢直来直去的说话……可是她自己心眼却又多的很,这简直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宋弈轻轻笑着柔声道:“好,好,那我将人撤回来,你且安心办你的事吧。”

    幼清又是一愣,第一次见识到宋弈这么好说话:“当真?”

    宋弈点点头,哄孩子似的道:“当真!”

    “那就好。”幼清轻声道,“那小女就感谢宋大人高抬贵手了。打扰了,告辞!”

    这就走了?宋弈以拳抵唇咳嗽了一声:“等路大勇回来,方小姐打算怎么做?是不是准备走太后的门路?”

    幼清心头一怔,他怎么会知道她的打算,她确实是这样想的,自从二皇子受伤以后,她就想到这个法子,尤其是皇陵受灾以后,太后娘娘还明里暗里斥责过圣上,她想到了景隆三十五年初圣上炼制仙丹时,丹炉炸毁的事情,若非当时赖恩护着,圣上就已经丧命了,紧接着圣上逼着太后娘娘搬出了坤宁宫移居到东面角落里的钟粹宫,太后娘娘什么也没有说,但是她从锦乡侯口中得知,太后娘娘不但生气而且和圣上的暗斗已经达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了……所以,二皇子也好,皇陵也好,恐怕只是一个开始,后面必然还有层出不穷的招数,直到圣上驾崩或者退位!

    她见过太后,也对她有一些了解,若她能将这件事变成对太后娘娘有利的事,那么她就一定会帮她,就算不出面也会在关键时候顺水推舟。

    她不管过程如何,只要结果是她想要的就成,至于和谁合作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心里想了许多,幼清面上未却敢显露半分,幼清在宋弈面前,她淡淡笑着道:“宋大人想多了,我便是想走太后的路子也没有这个能耐!”

    宋弈打量着幼清的神色,她面色平静不露半分情绪,他却暗暗惊讶,总觉得幼清似乎知道许多事情……可她一个足不出户的小姑娘,就算派人去打听也不过是道听途说,可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感觉?

099 秘密

    晚风轻起,吹的绡纱凌光浮动,将她包裹在一层银光之中,有种如梦似幻潋滟的美!

    微扬的眉梢有着种不甘,眼角微挑的凤眼中是倔强和不畏惧,她看着平静,可眼底深处依旧有着些尖锐,像一只竖起刺的刺猬,只要觉察出别人的敌意,她就会立刻主动去反击,这样的人应该是不自信的,正因为不自信才会不经意中就露出一种张牙舞爪的强势。就像小孩子抢到了一个玩具,护在怀里,然后发现周围有很多身高力壮比他力气大的人正虎视眈眈的注视着他怀里的东西,他会害怕,紧张,可因为太喜欢这个玩具,太想要这个东西,他不得不将自己武装起来,龇着没有利齿的小嘴,挥动着力道微弱的拳头,去捍卫自己的东西,更为了捍卫自己的尊严。

    他一开始觉得幼清是这样的孩子,很机敏也很聪明,像只小猫一样,你瞧着她没什么力道可若真被挠了又无法忽视她所带来的破坏和隐痛,可渐渐的他就觉得她又不大像这样的孩子,她心中有信念,他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却知道她近乎执拗狂热的秉持着这份信念,不动摇,不畏惧,勇往直前的,哪怕明知道前方猛虎如织陷阱密布,她也毫不退缩的朝前走着,步履艰难……

    这样的方幼清又让他惊奇,或者说有些惊喜,就像上次她威胁自己,她什么都不做不了,却有办法反击他,咄咄逼人的说着威胁他的话,她说那话时眼中所流露出的自信,是胸有成竹,好像她料定了这样做一定会有效果,好像她料定了她这样做那些该有反应的人会和她预计的一样生出反应,就和他刚才试探她是不是要走太后的门路。

    她不露声色,但是他却感觉到,她已经有了谋算。

    方幼清不是无的放矢的人,她既然有了打算,就一定是因为有把握。

    她一个闺阁少女,不过才十二三岁,稚气未退,这样的女孩子莫说心智未成,就算聪明如方幼清,也不可能知道太多,譬如近的薛镇扬,他和她说话也不可能露出他在朝堂中的行事风格,远到陈大人,夏堰,她就更没有机会去接触了解……更不用宫中的太后,皇后,对于她们来说,那不亚于隔着天涯海角的鸿沟,她竟然想出走太后的门路……

    她怎么确定太后一定同意,计算着太后有什么样的反应,朝中众臣们又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笃定和胸有成竹呢。

    她到底还知道什么?又是怎么知道的。

    第一次,宋弈对一个人生出好奇,这种感觉不同于他之前的觉得她有趣,而是真正的好奇,仿佛觉得幼清像一个江湖上变戏法的口袋,你不知道下一刻会在那个口袋里拿出一个什么东西出来的感觉,一种新奇的甚至有着期待。

    幼清也打量着宋弈,难怪封子寒会总夸他长的好,这个人确实长的很好看,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浮光掠影般镶嵌在毫无瑕疵的面上,一颦一笑都让人觉得惊艳,不……用惊艳似乎不大贴切,像是溪底的一块美玉,又像迷雾中风景迤逦的山峦,让人忍不住恨起造物主,怎么就把这些好的东西都给了他一个人。

    即便她不喜欢,也忍不住生出惊叹。

    场面一时有些安静,不过也只是一刻。

    周芳悄无声息的拉着采芩和绿珠后退,后退,再后退,一直退到一块硕大的太湖石边上,然后觉得不大起眼时才停下来。

    采芩神色不明的看着周芳,周芳尴尬的朝她笑笑,示意一会儿再说。

    幼清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就看到宋弈不急不缓的出声道:“我们讲和吧!”他说着,眉梢一扬含笑看着,让人觉得有些狡黠,“不对,我们之间似乎也没有冲突之处,对吗?”

    “啊?”幼清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重复道,“讲和?”她没有听错吧,这人是宋弈?今晚他确实有些奇怪,说话也少了拐弯抹角,就连和她说话的语气中,也多了一份尊重,不像以前,她明显能感觉到他把她当成一个不懂事胡闹的小姑娘,和她说话就像是逗着她玩,或者说,像一个百无聊赖的看客,发现戏台上走出来一个丑角,他生了点兴味打量着,看着,却依旧是漫不经心的。

    所以她有些焦躁,拿他没有办法,她不可能真的抛开父亲的事不管和他斗的你死我亡,莫说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大的仇,便是有她也没有自信,真的将这个明明官位不显,却能让姑父,让姐夫让钱宁赖恩等人看中的人身败名裂。

    但是,他却依旧处处在阻挠她,从他的行为和迹象来看,他绝对和舞弊案有关,甚至和她根本就是对立面……这样的人,她盼着离他越远越好,最好他能彻底忽略她,等他注意到她时,她悄没声息的成功了!

    总之,现在大家最好是桥归桥路归路,不要有什么交集。

    “是啊。”幼清淡淡的笑着敷衍道,“我们之间是没什么冲突!”

    宋弈点点头,眼眸一转就定在一处的太湖石上,他行云流水似的走过去,拂开衣摆在太湖石上坐了下来,一只脚就很自然的搭在旁边一块略小的石头上,长长的衣摆像水影似的泄在脚边,他凝望着幼清,一双星光似的眸子波澜不兴,仿若万丈深潭。

    幼清微讶,没料到宋弈会坐下来,她忍不住四周看了看,这时虽时间不算早,可是府里还有婆子巡夜的,要是有人来了看见她和宋弈在这里私会……可是人是她请来的,她一时有些尴尬,望着宋弈脱口问道:“你……喝醉了?”说完这话,借着月光,她似乎真的看见他面上浮现出难以支撑似的醉态,就连眼中也透着一丝迷离。

    难道是酒的后劲上来,他真的醉了?

    “嗯。”宋弈撑着面颊,长长的匀称的手指很自然的托着脸颊,白皙的散着银光,风吹过来,他衣袍在动,发梢在动,还有卷长的睫毛也微微扇动,“不过无妨,我们方才的话还没说完,方小姐既然说我们之间没有冲突,那就是答应我求和喽?”

    幼清抚额,忽然就觉得前几次的宋弈挺好的,他含笑带讥的和她说话,她也毫不留情的还击,反正直来直去她根本不用顾忌,可是这样的宋弈让她一时摸不着头脑,就忍不住猜测,他一定是带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才会在她面前突然摆低了姿态。

    “是!”幼清毫不犹豫的点头,想着赶紧送宋弈回去,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要是逗留的时间太长,肯定要被人发现的,“……要不然,我去找大表哥,让他派人来扶你去客房歇息?这里风大,你若是醉酒吹了风会生寒。”

    “那就好。”宋弈几不可闻的点点头,可疏懒的带着一丝醉态的姿势却未变,低低的道,“作为答谢,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幼清又是一怔,对他的变化简直有些应接不暇,她摆着手直觉不想听:“我和宋大人非亲非故,你还是别说了。”话落,想到周芳在这里,就回头去找,才发现不但周芳就连采芩和绿珠都不在这里。

    她脑子里飞快的转着,想着怎么不让人起疑的通知别人来这里将宋弈带走。

    或者她就这么一走了之?

    不然在这里,和一个醉酒的人聊天……她想起了徐鄂,可是徐鄂每次醉酒都会像个孩子似的,撒娇耍赖无理取闹的黏着她,若是她不同意,他就会怒气冲冲的出去,然后找个看不顺眼的下人或者小厮一通乱打,发泄一番,再去后院随便睡在哪个妾室的房里,第二天那个妾室就会告假说身体不适不能来给她请安。

    但是宋弈不是这样,喝醉了好安静啊,她倒希望他闹腾一下,她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被吓跑。

    “其实,我们的目的相同!”低低的,宋弈似呢喃一般说着,幼清一愣才明白他在说他的秘密,她先是惊讶,继而便是本能的质疑和不相信,“目的相同?那你为什么只扣着卢恩充,什么也不做?”

    宋弈没有说话,微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他无暇的面上落下一层剪影,就在幼清以为他要睡着时,他忽然姿态万千的换了个姿势……其实也只是换了一只脚搭在那块更小的石头上,明明应该是个粗鲁的动作,可他却做的美不胜收,让人找不出诟病的词句来。

    “你想平反只是为了救方大人。”宋弈抬起眼睛来,笑望着她,“我却不是。但这些也足以证明你我目标相同,并无利益冲突!”

    他说什么,他扣着卢恩充也是为了平反舞弊案?幼清凝眉,问道:“你在静待时机?”若说筹谋,他之前明明是要求外放的,一个远离朝堂的人还怎么筹谋,除非他养病造反,很显然宋弈大概还没有这个能耐。所以,若真如他所言,那么他只有可能在等待一个时机。

    宋弈赞赏的看了他一眼,好像在说,真聪明!

    幼清对他的夸赞视而不见,却从他眼神中找到了答案,她不有自主的走了几步,离宋弈近了许多,再次问道:“那你要等到什么时候?三年,五年,抑或十年?”她很肯定前一世朝堂之中没有宋弈这个人,更没有人为了当年的舞弊案出头,所以她才由此一说。

    忽然间,她又想到,宋弈几次三番的阻止她或者说劝告恐吓她,是因为怕她一通胡来坏了他的“时机”?或者说,打乱了他的布局?

    有这个可能,要不然他不会费力的和她周旋,因为他完全没有必要。

    幼清心头震惊,咄咄的看着宋弈。

    “或许五年,又或者十年!”宋弈不以为然,“时机总会来的!”

    幼清深吸了口气,又吐了出来,沉声道:“可是……我等不起!”是的,父亲景隆四十年就去世了,她不能等十年,不能等八年,甚至是三年她都等不起,幼清遗憾的道,“对不起,若我真的打乱了你的布局,那我和你道歉,可是你若让我和你一样等待十年,我做不到!”

    宋弈像是从她的字里含间里听出什么来,他凝目看着幼清,问道:“据我所知,方大人在延绥过的并不落魄,如今亦是县学里的先生,虽说依旧是待罪之身,可在延绥颇受人尊敬,方大人也很满足,虽不能一展抱负,但能在繁华跌宕之后他能有这十年的沉淀和积累,对他来说未必是坏事。”

    是啊,前朝名臣张然就是这样,发配十九年,他著作了七本巨著,写了一百多首脍炙人口的诗词,他的名声从偏僻的松潘一直传到京都,甚至有胆子大的小姐慕名去找他,不计名分不及地位的跟随他……

    十九年后,五十八岁的张然重新起复,他靠着自己在文坛的名气、十九年和百姓相处对民生的了解,以及本身的才华,在七十二岁的时候入阁,两年后做到首辅的位置,直到八十三岁才因为家中妻妾不满他不顾身体继续劳苦而哭闹不止才致使,他一直活到八十六岁,功绩卓著,文坛硕果累累,就是后院中爱妻美妾也是后人称颂的美谈,张然的一生,被世人称做百年最风流的人物。

    前一世,她也曾拿父亲和张然对比过,她觉得父亲也会和张然一样,成为一代名臣,也会在延绥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可是她等来的是什么,不是惊天动地的名声,而是寂寂寥落的死讯!

    “你不用劝我。”幼清摇着头,望着宋弈道,“我们可以讲和,甚至以后再看见你,我能恭恭敬敬的喊你一声宋大人,可是却不能什么都不做,和你一样平静的等待十年!”

    宋弈感受到她的倔强和执着,像是在忌惮害怕什么,逼得她不得不在一定的时间内,将方明晖救出来。她在害怕什么?到目前为止方明晖真的过的还不错,除了从福建去延绥时路上遇到了一些危险外,方明晖并没有生命之忧啊。

    “你想怎么做?”宋弈神色严肃了几分,很认真的问道,“打算在多久之内,把你父亲救回来?”

    幼清抿着唇,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宋弈,这些事她一直摆在心里,连姑母,连薛霭她都没有敢说,因为一旦说出去,他们肯定会觉得她匪夷所思,甚至有些不切实际,宋弈肯定也会这么想的?

    “两年!”幼清一字一句的把答案告诉宋弈,“两年内,我要把父亲救回来!”

    宋弈扬眉显得有些意外又很震惊的看着她,问了一个他曾经问过的问题:“我给你的卷宗,你真的仔细看了?”

    “和这些没有关系。”果然,他也很惊讶,幼清不欲多解释,摇头道,“哪怕再难,我都要在两年把父亲救回来,除非我死,否则决心不改!”

    宋弈抬手,用修长的食指揉着太阳穴,徐徐叹着,几不可闻的自言自语:“真是个固执的小姑娘啊!”

    他这是什么意思,无奈?懒的理自己,还是强忍着不说出嘲讽的话来?想到这里幼清又是一愣,她好像总会不由自主的带着恶意揣测他的意思,她强忍着冒出来的猜测,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宋弈缓缓站起来,面上是含而不露的浅笑,低头看着幼清,笑道,“今晚月色不错,难得一个好中秋!”

    幼清一愣,就想到他独自一人远赴千里待在京城,鬼使神差的道:“我们厨房做了月饼,有苏式也有广式的,你可以带一些回去尝尝。”说完,她就有些后悔,虽说他们表面看上去没利益冲突了,可若是他执意要等十年,觉得她这会儿是胡作非为而阻止她的话,那他们之间的冲突依旧没有解除。

    算了,就和他说的一样,今天是个好中秋。

    “这样啊。”宋弈看着幼清道谢,“可惜,你姑父和你姑母以为我已经告辞了!”

    幼清忍不住瞪眼,问道:“你不会是跟封神医一样,是翻墙进来的吧?”她话一落,隐在后面的周芳,蹲在假山里腿发麻的江泰差点一个趔趄,爷翻墙?爷竟然会翻墙?他们眼前就浮现出谪仙似的爷跨骑在墙头的样子……

    江泰眼角直抽。

    宋弈也是一顿,过了一刻才好涵养的笑了笑,道:“子寒每每来都是翻墙?”

    幼清点点头,何止是封子寒,周芳,路大勇……薛府的墙头实在太容易爬了!

    宋弈心情很好似的笑了起来,幼清心头转了几圈,很耐心的等他笑完,才试探的问道:“宋大人不考虑提早点实施你的计划?说不定我们能合作呢?”她虽没什么能力和本事,可她有别人所没有的经历,这两年会发生什么,什么时候时机最好,哪怕敲登闻鼓,她也能辨出最佳的时机,这些她比任何人都有权发言。

    真聪明啊,从对他争锋相对,到散漫敷衍,到此刻的好颜相向甚至提出合作,只有这几柱香的时间,她能迅速的摆正态度,认清形势衡量利弊的说出这句话,可见她不但聪明而且勇敢细致。

    宋弈忍不住又打量了一眼幼清,发现她微挑的风眸中是流光溢彩的真诚,没有哀求或者退让,只是简单的底气十足的要求和他合作。

    宋弈赞赏。

    “这件事非同小可!”宋弈夜星般的眸子让人看不真切,“我要认真考虑一下,过些日子再给你答复吧。”

    幼清不相信他需要认真考虑,他可以直接拒绝,因为在他眼里她可能毫无价值,甚至根本就是个麻烦制造者,他也可以毫不犹豫的答应,然后稳住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麻烦制造者,总之,两条她都可以选择。

    但他偏偏很郑重的说要考虑一下,幼清怀疑他另有目的,可到底是什么,她现在还不知道,抑或……他还要考量她有没有资格和他合作?又或者,他同样等待一个时机,才决定要不要提前实施计划?

    一瞬间,幼清猜了许多,她微微点头道:“好啊,那我等宋大人好消息。”反正路大勇还没有回来,她有时间等待,话落,她听到花园外头有脚步声传来,幼清脸色一变,下逐客令,“你怎么出去?还要翻墙吗?”又道,“西面好走一些,那边空关着的,没什么人走动。”

    宋弈忽然弯腰凑近了幼清,明亮的眼中满是浅浅的笑意:“贵府太大,要不,方小姐送我一程?不然,我恐怕会迷路!”

    一阵淡淡的皂荚香围扑面而来,幼清淬不及防的一怔,朝后退了两步,蹙眉道:“你怎么会迷路!”话落,就发现宋弈正笑看着她,随即她就明白这个人根本就是故意的,她心头一转,也回了个似是而非的笑,“好啊,那小女送宋大人出去好了。”也好欣赏一下他是如何翻墙的。

    宋弈一怔哈哈笑了起来,幼清怕他惊动了被人,急的摆手道:“喂,你别笑了!”

    “好,好!”宋弈点点头,收了笑容,道,“你先走吧,我有办法离开!”

    幼清不相信的打量着他,宋弈扬眉,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可信的?”

    幼清毫不相瞒的点了点头。

    宋弈失笑,摇摇头道:“以后就知道了真假了。回去吧!”话落,他负手转身悠闲的踱着步子往外头走……

    幼清愕然,他不会就这么出去吧,这里可是内院,要是姑父或者大表哥看到他还没有走,会怎么想?他不会酒还没醒吧。

    不等他出声,已经有人看到宋弈了,幼清就听到宋弈稀松平常的道:“……闲庭走着,一时被府中风景吸引,竟不知不觉迷了路,还老小哥送我出去……夜色深了,不要惊动你们主子。”

    幼清忍不住叹了口气,转身往外走,绿珠和采芩才迎了过来,周芳垂着头跟在后面,几个人无声的回了青岚苑,一进门绿珠就对幼清道:“小姐,是周芳将我们拉到石头后头的,也不知她做了什么手脚,让我们动不了还出不了声!”她气呼呼的指责周芳,“你既然进青岚苑当差,就不能胳膊肘往外拐,要是宋大人有什么歹念,你是不是也帮着宋大人,而不管小姐?!”

    “不是!”周芳解释道,“我是觉得小姐和宋大人之间有误会,难得今晚他们能把话说透,我就不想留在那边打扰他们。”又道,“宋大人乃正人君子,不会有歹意的,你们放心好了!”

    “这只是打个比方。”绿珠不依不饶道,“我要说的是你的态度和立场,你不要避重就轻!”

    周芳看了眼幼清,就见幼清不动如山的坐在炕头上,她心里一惊忙在幼清面前跪下,道:“小姐,奴婢跟着爷五年,现在在您这里服侍,也是爷吩咐的。奴婢知道跟着谁就要忠于谁,可是您让奴婢全然尽忠奴婢现在还做不到,不过,如果您和爷之间真的起了冲突,奴婢也不可能为了帮爷而伤害您,这一点您大可放心。”又道,“私心里,奴婢当然想您和爷能化解误会,所以,奴婢才会点了绿珠和采芩的穴,不让她们打扰您和爷的谈话,您若觉得奴婢错了,您就罚奴婢吧,奴婢绝无怨言!”

    “起来吧。”幼清淡淡的道,“时间不早了,你也回去歇着吧,时间还有,我们来日方长便是,我有眼睛会分辨的!”

    周芳一愣,感激的看着幼清,沉默了片刻站了起来,抱歉道:“对不起!”然后转身出了门。

    “小姐!”绿珠气的不得了,周芳不想让她们打扰,她们也不是傻子聋子,她们心里有数的,更何况小姐如果要做什么也会吩咐她们,她们彼此都有默契,可是周芳呢,把她们拖到石头后头,竟然还擅自点穴。

    哼!就她会武功,欺负她们弱质女流,绿珠直磨牙!

    “好了,好了。”采芩见幼清没有说话,便拉着绿珠道,“你别说了,小姐没事,我们也没什么事,这件事别提了。”话落,又对幼清道,“那我们去给您打水洗漱?”

    幼清微微颔首,过了一会儿采芩打了水进来,服侍幼清洗面,低声问幼清:“小姐,您和宋大人和解了吗?”

    “算不得和解。”幼清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若宋弈同意她在两年内救出父亲,那么他们就真的算是和解了,如果不能同意,那他们的矛盾只是暂时隐藏了而已,等路大勇回来,她开始动手,宋弈还是会跳出来阻挠她!

    采芩没有明白了,想了想道:“那周芳呢,还留着吗?”

    “留着吧,她今晚说的很对,是我想的太多了,我们要认清她不过是别人借给我们用的,这样她做什么我们也都能理解。我们防着她她也可以接受!”幼清丢了帕子,一转身就看到周芳正站在门口,她笑问道,“怎么了,还有事吗?”

    小姐她,真的没有怪自己,周芳情不自禁的生出一丝惭愧来,回道:“奴婢发现二小姐独自一人在二房的院子里。”

    薛思琪?这么晚了,她一个人跑到对面去干什么?那边现在空关着一个人都没有!

    幼清皱了皱眉,问道:“你看清了,就她一个人吗,没有别人了?”

    周芳就尴尬的垂了头,语气暧昧的道:“……好像还有个男的。”

    ------题外话------

    接下来几天我尽量多更,能写多少就写多少…就是有点不大稳定。主要我太坑了,一点存稿都存不了!大哭!

100 劝说

    幼清闭上了眼睛,为了姑母,她可以毫不手软的将刘氏踢出薛府,为了薛霭,她也能毫不怜惜的反击周文茵,因为她们心思不纯,她护着长房护着姑母护着薛霭,护着她在乎的人她不会手软,可是薛思琪她却一直犹豫,要说她和孙继慎是孽缘,可是他们之间的感情在薛思琪火烧孙府前一直都很好,可若是善缘,薛思琪最后却得那样一个结局。

    其实,孙继慎人并不坏,只是薛思琪太过爱他,所以就无法接受他纳了妾室,从而夫妻感情渐行渐远,才致使那样的结果,如果这一世薛思琪能好好的经营,说不定他们真的可以相爱相携的过一生。

    所以她一直拿不准,怕薛思琪重蹈覆辙,像前一世一样,可又怕她错过了孙继慎,从而误了她。

    她是要阻止她和孙继慎来往,还是视而不见,直等她成亲以后再和姑母以及大姐一起慢慢提醒她,扶持着这对小夫妻过了磨合,稳稳当当的过日子!

    可是对于薛思琪她是没有信心的,她直率的毫无心机可言,喜怒摆在脸上,觉得自己的付出就要收到同样的回报,她爱孙继慎,所以孙继慎也要爱她,哪怕一点瑕疵她也不能容忍。

    幼清心思重重的在房里走动,采芩和周芳看在眼里不知道说什么好,二小姐也太过分了,竟然真的和孙公子在府里夜会,这要是情难自禁出点什么事,可怎么是好!

    “我们去看看。”幼清重新披上衣裳,不管怎么样,她不能让薛思琪做出傻事来,如果到最后她依旧执意要嫁孙继慎,她也没有办法,可是现在,该做的努力她还是要做,不能袖手旁观。

    幼清带着采芩和周芳去了对面的二房。

    院子里暗暗的,守着的下人已经歇下了,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三个人的脚步声不轻不重的落在院子里。

    “把灯熄了!”幼清听到了薛思琪不高不低的说话声,等采芩灭了灯,她走近了几步,就听到隔着一堵花墙的薛思画院子里,有说话声清晰的传了出来。

    薛思琪含嗔夹怒的道:“你以后不准再做那样的事情,你怎么不想想,要是传出去你的面子可就真的扫地了,幸好赵芫顾忌自家兄长没有说出去,要不然就凭你被抓了个现行也能让你声名扫地!”

    “我这不是太想见你吗。”孙继慎语气里透着撒娇,“我们难的见一面,你就别提这些扫兴的事了。”又道,“我特意在天香楼买了月饼,听说是新出的,里头不但有莲蓉馅,还有一种舶来的凤梨馅,很好吃。”

    薛思琪不痛不痒的哼了一声,道:“你今天来就是为了送这个给我?”

    “不是!”孙继慎语气沉重的道,“是我娘,她说她身体不好,指不定就撑不过这两三年了,她说……她说……”有些结结巴巴难以开口的样子。

    薛思琪一怔,问道:“说什么?”

    “她说她想让我早点成亲,她想抱孙子。”孙继慎满脸通红哀求的看着薛思琪,“你大姐成亲了,大哥也定了亲事,你看……要不然我请个媒人上门提亲好不好,我真的不想等了,我想每天都看到你,再不想这样夜夜相思难眠。”

    薛思琪啐了一口,满脸通红,咕哝着道:“真不知羞。”又道,“你要提亲也不是不可以,我十一月就要及笄了,我爹娘应该会同意。不过,你打算请谁做媒,一定要郑重点,别当个儿戏似的胡闹,若是惹了我父亲的不喜,你再怎么求他都不会同意的。”

    “你同意了?”孙继慎高兴的手舞足蹈,“我打算请师母做媒,你看行不行?若是不行我还可以托我伯母。”他伯父是太常寺少卿,正四品,绝对能让薛家觉得他们重视这门亲事,“你父亲一定会同意的,我虽不过是孝廉,可我已经准备两年后参加春闱,我有把握能高中,你相信我!”

    薛思琪相信他,笑道:“那好,你先找好媒人。过几日大哥要和赵家过大礼,家里没有空,等到月底的时候你们再来,到时候家里也闲了一些,父亲和母亲也能静下来心来想我们的事情。

    孙继慎高兴的抓住薛思琪的手,低声呢喃的说着情话:“琪儿,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海枯石烂,矢志不渝!”

    “真的?”薛思琪歪头看着孙继慎,笑着道,“那你要和遵从我们家的古训,不准纳妾,不准有通房,像我们父亲和母亲一样,一生一世一双人。要是你敢背着我纳妾或是和有了别人,我一定一把火烧了你们家,杀了你,再自杀!”

    孙继慎一怔,他忍不住打量薛思琪,见她含笑说着他暗暗松了口气,道:“我都听你的。”说完,一把抱住薛思琪,寻着她的唇便要吻上去。

    幼清听到孙继慎粗重的呼吸,她眉头紧紧蹙着,回头看了眼周芳,周芳会意捡了块石头朝着树上一丢,咚的一声,声音被放大回荡在院子里。

    “什么声音!”薛思琪警觉,一把推开孙继慎,神思也清明起来,“还没成亲,你不要胡来,我回去了,你赶紧原路出去,一会儿我们家巡夜的婆子也要过来的。”

    孙继慎有些扫兴,蔫蔫的点着头,道:“那好,那我回去了,你等我来提亲!”

    “知道了。”薛思琪点了点头,提着灯笼蹑手蹑脚的出来,孙继慎跟在她后头,两人又在院门口低声说了几句,孙继慎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薛思琪松了口气,四处看了看脚步飞快的朝对面走去。

    “二姐!”幼清自暗处走了出来,采芩和周芳并未跟着,她怕会薛思琪会觉得在下人面前丢了面子,而不能好好和她谈。

    薛思琪闻声一怔,募然转身,看清身后的人她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幼清……你……你怎么在这里。”又不安朝幼清身后看看,怕孙继慎去而复返。

    “他没回来。”幼清沉声说着,慢慢朝薛思琪走过去,“二姐不用猜了,我都听到了。”

    幼清的直言不讳,令薛思琪又羞又怒无地自容:“你,你怎么能这样,偷听别人说话!”

    “二姐!”幼清反驳道,“是我偷听别人说话不好,还是二姐和孙公子卿卿我我不好?”

    薛思琪满脸通红,却又倔强的昂着头道:“你要是想告诉母亲,你去说好了,我什么都不怕,这一生我也认定了要嫁给他,反正是要成亲的,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可姑母在乎!”幼清叹了口气,语气柔和了一些,她不想和薛思琪吵起来,“你有没有想过,若真的传出去,你的名声,薛家的名声可怎么办!”

    薛思琪嗫喏道:“不会传出去的。”她心里也知道这样不好,所以说起来没有底气。

    “好,我们不说别的,只说孙公子,你了解多少?”幼清想试着让薛思琪多了解一点孙继慎,“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有没有试着去和三哥打听一下,或者和他的同窗抑或他家的下人打听一下呢。”孙家一共两房,长房孙茂如今奉职在太常寺,二房孙盛早年中了举人,之后屡试不第,前几年已经去世了,留下了孙继慎和他的母亲,他母亲赖氏出生并不高,似乎还是保定府外嫁入京的,母子两人在百姓群居的北面二条巷有个四合院,家境自然也是一般,好在孙继慎还算上进,连着中了秀才又高中举人,若能结个不错的亲事,孙家二房的未来也能展望一二。

    “我会看人。”薛思琪看出幼清并无恶意,甚至隐隐透着担忧她的神色,她心头温暖,说话也不再横冲直撞,“你不要担心了,以后我不会再和他私下见面,这是最后一次,等他来提亲我们定了亲事,往后我就安安心心的在家待嫁,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不是。”幼清低声道,“我的要死,是让你再等等,听听别人对他的评价,再决定要不要让他提亲好不好?”

    薛思琪摆着手:“不用。我已经认定他了,不管听到什么我都不介意,表妹,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说完,指了指前头,“走吧,天黑路上不好走!”她很高兴,幼清没有带丫头来,若不然让丫头们听见,她面子往哪里搁。

    幼清叹了口气,隔着薛思琪往回走,两个人沉默着,等到青岚苑门口时,幼清停下来出声道:“我刚才听你说,不准他以后纳妾,有通房……这些若是他做不到,你难不成真的要烧了他们家?”

    “怎么会!”薛思琪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我有大哥三哥撑腰,还有父亲和姐夫,未来说不定你还能嫁个好人家,我有这么厉害的娘家做靠山,他一个孙继慎能困住我?我要过的不开心,我就和离回家,让大哥和大嫂养着我!”

    有上一世的所见,幼清根本不相信薛思琪,可是却明白,现在和她说这些她可能都听不进去,只有再想别的办法!

    “你已经想的这么远了。”幼清淡淡笑着,眼底依旧有着担忧,“那我就不多说了!”

    薛思琪很感动幼清对她的理解和包容,她朝幼清善意的笑着,真诚的道:“谢谢!”

    幼清也笑笑吩咐周芳:“你送二小姐回去吧。”

    薛思琪看了眼周芳,知道幼清这个婢女是封神医赠的,还有武艺在身,便不再多说什么,笑着道谢转身回去了。

    幼清看着薛思琪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

    隔了几日便是八月二十,薛赵两家热热闹闹的过了大礼,把亲事定在明年的五月,幼清让绿珠给赵芫送了一方手帕,绿珠回来满脸惊愕和幼清道:“……赵小姐羞答答接了帕子,还打赏了奴婢五两银子。”她就跟见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拿出一小锭元宝托在手里,“您看看。”

    绿珠要给幼清看的不是这锭银子,而是赏她银子的人实在太过诡异了。

    幼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点着绿珠的额头道:“给你银子你就收着,以后她可是府里的大奶奶,你少背后说她坏话,小心给你小鞋穿!”

    “奴婢就和您说说。”绿珠笑嘻嘻的揣了银子,“再说,赵小姐也不是那样的人,要不然您也不会帮她了是吧。”

    幼清懒得和绿珠说,转头问采芩道:“昨天府里来了许多恭贺的人,二小姐没有单独离开吧?”采芩闻言摇着头道,“没有,先是在正院里陪坐着,后来又回房做针线去了,好像在给未来的侄儿或者侄女做小衣。”

    幼清点点头,一转眼看到薛霭自另一头走过来,她笑盈盈的行了礼:“大表哥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最近翰林院在修撰《景隆明录》,是整编自开朝以来历代帝王的功过,编排儒道两家传世之经典,以及各年历中所发生的天灾人祸,据说规模宏大,堪称史无前例。

    薛霭以庶吉士的身份能参与其中,虽不过是帮忙摘抄誊写,但对于他这样一个初入朝堂的士子来说,是一种非常难得的经历,所以这段时间薛霭早出晚归,有时候甚至彻夜都留在馆内与同科一起翻阅资料,编修摘记,忙的不可开交。

    “明日要随学士通往南直隶。”薛霭望着幼清,淡淡的道,“当年迁都有许多珍贵史记资料存留在南翰林中,京中虽也有,却远不如那边的细致全面,曾学士便选了我们几人同去南直隶,一来将失留的书籍带回来,二来,他也想和南翰林的几位赫赫有名的道学大家见上一见。”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能和曾学士同去南直隶,一路上不但能和他畅谈古今增长见闻,而且还有机会见上那些隐居山林神出鬼没的道学大家们,幼清替薛霭高兴:“这可真是好事。那你东西收拾好了吗,这个时间出门要记得带上冬天的棉衣,听说南方虽比这里暖,但也会下雪,你多些免得临时需要却又用不上。”又问道,“这一去要多长时间,过年能回来吧。”

    薛霭心头微暖,含笑点头道:“陆妈妈在帮着收拾箱笼,想必她是知道的。此去长则一年,少则半年,恐怕敢不回来过年了。”说完他顿了顿,又道,“家里的事恐怕要你多费点神,若有事就给我写信。”

    这对于薛霭来说是大事,幼清露出让他放心的表情,颔首道:“这一年半载的,约莫最重要的事就是您的亲事了,还有整修对面的宅子,老太太主动说把对面翻出来给你们住,姑父和姑母就预备过些日子就请工匠上门,除了这件事恐怕也没有极重要的大事了,您放心去吧,那些才是紧要的!”

    有幼清相助,家里的事他也就放心了,薛霭笑着轻哄着她:“年底我若未归,届时给你们送些难免的土产回来。”幼清虽是江南人,却从来没有回去过!

    “谢谢大表哥。”幼清笑着道谢,指了指智袖院,“你是来给姑母请安的吧,瞧我,竟把你留在这里光顾着说话了。”他肯定还要和朋友道别,还有整理用品,有许多事情要做。

    “好!”薛霭看了她一眼,心里就像有什么东西轻轻浅浅的撕咬着,他熟练的深吸了口气压住那种感觉,才微笑着当先迈进院子里,幼清跟在他后面,小声问道,“那你走……我能不能告诉阿芫?”

    “她已经知道了。”薛霭笑着道,“赵大人几个月后也会去!”

    原来赵大人也会去啊,那赵芫大约是知道了,幼清笑着道:“那我可省事了。”那估计以赵芫的性子,会在什么地方偷偷送他。

    幼清笑着和薛霭一起进了暖阁里,方氏正在点东西,炕上堆了许多例如衣料布匹,男子式样的成衣布鞋,听见动静方氏招着手道:“季行,我左思右想,这布料还是不用带了,免得你的箱笼比学士的还要多,不免给人一种拖泥带水的感觉,所以我便让针线房连着赶了几件衣裳出来,鞋子是现成上半年做的。”方氏说着拿了一双细颈宝蓝色千层底布鞋、一双黑面阔口布鞋给薛霭,“你试试看,我怕你脚长了,回头不合适!”

    “娘!”薛霭含笑道,“去年做的鞋子我还能穿,今年的自然不成问题。”他知道方氏絮絮叨叨的说着,是因为舍不得他离开这么长,故意找些事情忙一忙,所以他还是在炕上穿试了鞋子,又走了两圈,笑道,“刚合适。”

    方氏笑着点头让人将鞋子收起来,原想还让他试试衣服的,可幼清在这里她还是打住了话头,眼睛红红的望着薛霭:“东西你先捡着要用的带着,其他的东西随后我会让人给你送过去……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记得按时吃饭睡觉。”

    薛霭一一应是,方氏还是忍不住撇过去抹了眼泪,幼清叹气上前扶着方氏坐下来,轻声安慰道:“大表哥这一次机会难得,寻常人是想也想不到的,您该高兴才是。”

    方氏也明白道理,可还是舍不得儿子,她摆着手道:“算了,我也不啰嗦了,再说又不知扯到哪件事情上来。”顿了顿交代薛霭,“你去给你祖母说一声。”

    薛霭应是,转身出了门。

    方氏叹气的握着幼清的手:“家里几个孩子,除了你不在我身边长大,都没有离开过我身边,如今他一去还这长时间……”儿行千里母担忧,幼清就忽然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她若是在会不会也和姑母这样善良,温柔,无私贤惠呢……

    “不如您让马总管随着他一起去吧,他身边的洮河和澄泥虽是不错,可毕竟年纪轻,若是有马总管照拂,人情来往上他也能提醒大表哥。”幼清拿帕子给方氏擦着眼泪。

    方氏点着头道:“你说的有道理。”话一顿就喊春杏,“你去把马总管找来,就说我有事交代他。”

    春杏应了一声出门而去。

    第二日一早,随着薛老太太一起,一大家子人一直将薛霭送至侧门,直到马车的出了井儿巷看不见了,大家才各自眼眶红红的回来,幼清扶着方氏往回走,薛潋就扯了扯幼清的衣袖,指了指门外,低声道:“赵子舟陪着赵芫在巷子里。”

    赵芫果然来送薛霭了,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人,幼清回道:“我不能出去,你去和他们说一声,若是要进来坐坐,就和姑母通禀一声。”

    “他们就只是来送大哥的。”薛潋摇着头道,“一会儿就回去了。”

    定亲之后,赵芫也不好再出门,更不能像以前那样没有顾忌的来家里玩,幼清也不勉强点了点头,薛潋就神秘兮兮的挨着她道:“你让娘不要担心,等年底我会去一趟南直隶!”

    幼清瞪眼,压着声音威胁他:“大哥是去办正事,你去做什么,你要是敢不顾学业偷偷溜过去,我现在就告诉姑母和姑父!”

    “方幼清。”薛潋懊悔不已,说好了以后有事都不告诉她的,他怎么又嘴快忍不住把这事儿说出来,“随你好了,到时候我和赵子舟一起跟赵大人过去,腿长在我身上,我想走就走。”

    “好!”幼清回道,“那你把院试过了,你去了那边不是庶吉士就是进士,最低也是个举人,你一个白身混在里头丢人不丢人!”

    薛潋正要说话,走在前头的薛老太太忽然道:“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走这点路就觉得累,俊哥儿过来扶着祖母!”

    “来了。”薛潋打住话头,悻悻然的跑头前面去扶着薛老太太。

    幼清抿唇轻笑。

    下午,她就收到了赵芫的信,仔仔细细问了薛霭带了什么东西,够不够用,还缺什么,她父亲过两个月也会过去,到时候把东西给他父亲一起带过去,南面不过挂着四季如春的名头,到了冬天一样冷的不得了,千万要多带些御寒的衣物。

    考虑的这么仔细,可真不像赵芫的性子啊,幼清笑着给她回信。

    薛霭走的第六天,幼清陪着方氏在房里做针线,小芽儿匆匆跑进来,回道:“太太,太常寺少卿的孙夫人投了拜帖来了。”说着将孙夫人的帖子递给方氏,方氏瞧着愣了愣接在手里,问道,“来送帖子的人怎么说。”

    “说孙夫人明日辰时道府拜访您。”

    方氏拆开帖子看了看,拿在手里唏嘘的和幼清道:“……她怎么来了,我们虽是见过几面,可还真没有私下里走动过。”不过她侄儿到是和薛潋很熟悉,也常到家里走动。

    幼清心里却是咯噔一声,心不在焉的应了,过了一会儿就去罩院里找薛思琪:“……孙夫人来是为了给孙公子提亲的吗?”

    “投拜帖了?”薛思琪眼睛一亮,顿时高兴起来,“那办事还停快的,说来就来了。”说着,她满脸上都是笑意,喜滋滋的看着幼清,“你别替我担心了,夫婿是我选的,将来就算他们家是狼窝我也不后悔,更不会怪任何人。”

    你不怪别人,可是会连累别人,幼清拧着眉道:“你能不能先别急着让他提亲,我们找三哥帮忙打听打听好不好好。”

    “别,千万别!”薛思琪摆着手,“你这会儿告诉三哥,三哥肯定会告诉娘的,说不定还会和赵子舟说,赵子舟那个人嘴上最没把门的,他知道了就世人都知道了。”薛思琪不依,可又知道要是不让人去打听一下,幼清肯定不会死心的,就道,“等孙夫人来过以后看父母亲的意思,我们再决定要不要打听好不好。”她的意思,如果父母不同意,她就请薛潋去打听,到时候孙继慎的为人品行父母知道了,也会对他喜欢起来从而同意,若是同意了,倒时候再想办法敷衍一下好了,幼清虽聪明,可毕竟没有这些经验。

    幼清见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是铁了心的,就不想再多言,第二日一早孙夫人如期而至,方氏在宴席室招待她,孙夫人个子不高瘦瘦的,面庞微黑显得很精明的样子,她笑着和方氏拐弯抹角的说了半天的话,才说起来的本意:“我家有个侄儿,十六岁,去年中的孝廉,薛太太肯定也见过的,他常随着三少爷到贵府里来玩,还和我说夫人待她多亲切,像是自家侄儿似的。”话落掩面一笑。

    方氏已经猜到孙夫人的本意,脑海中便浮现出孙继慎的长相,那孩子长的是还不错,小小年纪已经是举人了,看来也是个刻苦用功的,至于家世虽是不显可也不是那没有市井小户,若孙夫人的意思是来给琪儿说亲的,她到是真的可以考虑考虑。

    心里转过,方氏越发客气了一点,笑道:“那孩子见过的,前些日子还来家中找老三呢,两个人好的就跟多了个头似的。”

    孙夫人一听方氏的意思,就看出来她心里在想什么,眼中露出果然如此的样子,有些引以为荣的样子,道:“是啊,那孩子不但刻苦,还很孝顺,我虽是他姑母,可每逢节日他都要来给他伯父还有我磕头呢,就冲着他这份孝心我们夫妻俩也要将他当亲生的待。”又道,“其实,我今儿来,一来是因为疼这个孩子和我那弟媳,她年纪也不小了,还整日操持家里,也没个帮手,我那侄儿也是,整日里就只知道读书了,身边也没有个陪着帮着打理,这日子虽说不差银子,可过起来我瞧着心里也心疼……”她绕着说了半天,话锋一转才道,“还是太太有福气,儿女双全,不像我那弟媳,只有这么一个独子,早年就想个女儿,可惜……不过这也是好事,将来不管若是哪家的小姐嫁过去做他儿媳,她定是看做自家女儿待的。”

    这番话就等于将孙家二房介绍了一遍,家境虽不富裕但却殷实,孙二太太性子好,身边没有女儿,定然会全心全意待儿媳如亲生的。将来儿媳一进门就能主持中馈,孙二断不会拿着捏着的,至于孙继慎,就只知道读书,房里一个通房都没有。

    这话已经说的很通透了,这头次上门也只能说到这个份上,若是方氏不愿意回了话,这事儿也就当没有提过,就是传出去,也不过是两位夫人话家常罢了,扯不上儿女亲事上去,若是方氏同意了,接了话这事就能往深了说,事情也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您看。”方氏笑着道,“时间也不早了,您中午就赏脸在家中吃个便饭吧。等过两日老爷休沐,再正式邀请孙大人和夫人到家中做客!”方氏的意思,她要和薛镇扬商量一下,再给孙夫人答复。

    孙夫人非常的满意,话也说好了,就推辞道:“您的心意我领了,这家里还有大大小小的事情,我实在是脱不开身。就像您说的,改天我们一定再来拜访!”

    方氏笑着说了几句客气话,亲自送孙夫人出门。

    晚上薛镇扬回来,方氏就将孙家的意思告诉了薛镇扬,薛镇扬当即就皱了眉头,回道:“这门亲事不行,你也不要看着他中了孝廉就犹豫了,把回了!”

    “老爷。”方氏不解,“可是那孙公子不好?”

    薛镇扬凝眉,想到那一次薛潋在外院请吃酒,他远远看到孙继慎醉颠颠的进了内院,不管他当时是什么原因有没有打什么主意,但是这样的人心性不纯,行止不稳,将来也不会是个有定性能过日子的人。

    他将这件事告诉了方氏,方式一愣惊讶的道:“竟有这件事。”顿时就对孙继慎的印象打了折扣,“他和俊哥儿熟悉,妾身把俊哥儿喊来问问。”话落,就让人把薛潋找来,方氏委婉的问起孙继慎的事情,薛潋满脸不在乎的道,“他读书倒是挺有天分的,先生也喜欢他,不过鬼点子多的很……他额头上有个疤,是去年和赵子舟一起爬树时摔下来的……”说完笑了起来。

    方氏越听眉头越紧,去年,去年孙继慎都十五了,这样比起来他恐怕连薛潋都不如。

    自家儿子这样她能忍受,大不了让他晚几年成亲,可若是女婿也这样没个谱的,她当然不会同意,方氏望着薛镇扬,心里已经有了打算,正要说话,薛思琪来了,笑盈盈的和父母以及兄长行了礼,就歪着方氏道:“三哥怎么在这里?”娘是要问孙继慎的事情吗。

    “你一个姑娘,像个什么样子。”薛镇扬望着薛思琪没个正形就不高兴,“好好坐稳了。”

    薛思琪莫名其妙的被训了一顿,害怕的坐直了腰背,又偷偷那眼角去观察父母的面色,方氏脸色沉沉的,薛镇扬更是面沉如水,都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难道是不同意?

    她顿时紧张起来,着急的脱口问道:“娘,今天孙夫人来做什么,您怎么没有留她吃饭,下次还请她来吗?”她这话一问,方氏一愣,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我随便问问。”薛思琪笑摆手,“就是好奇而已。”

    方氏没有多想,薛镇扬却是眯了眼睛打量了薛思琪一眼,转头吩咐薛潋:“时间不早了,你回去看书去。”

    薛潋哦了一声摸不着头脑的出了门。

    等薛潋一走,薛镇扬就冷声问薛思琪:“你问孙夫人做什么?难道你知道孙夫人来是干什么的?”

    薛思琪当然不敢说,立刻摇着头否认道:“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孙夫人来干什么的。”

    “满口胡言!”薛镇扬一拍桌子,喝道,“你向来懒的很,晚上无事从不出门,也不关心家里的事,怎么今天这么殷勤的来问孙夫人的事,琪儿,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孙夫人来做什么的。”

    薛镇扬久居官场,最擅的便是察言观色揣摩心思,一个陌生人他都能猜度出心思,更何况自己的女儿。

    “我!”薛思琪吓的缩在方氏身后,心里砰砰的跳,咬着唇不敢开口。

    薛镇扬更加的肯定,她指着薛思琪,有指着方氏,怒不可遏:“这就是你养的好女儿,这就是你养的好女儿,恬不知耻,恬不知耻!”她怎么会知道孙家来提亲,就算是她偷偷打听的,这个事她也不能问,竟然还一脸期待的来套话,若不是她打听的,那就是她早就知道……

    她怎么能事先知道,不言而喻,那就是她和孙继慎不但认识,还私下里商量过婚事!

    这简直……薛镇扬气的眼前一阵阵发黑。

    方氏也骇的不清,回头望着薛思琪,沉声问道:“琪儿,你和父亲说实话,你为什么要来打听孙夫人的事?”

    “娘,我真的只是没话找话随便问问!”薛思琪欲哭无泪,懊悔不已,可她真的很想知道父母是什么态度,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薛镇扬挥着袖子,怒着和方氏道:“这样的人我们家断不能要,你明天就回了孙家!”又望着薛思琪,“你给我去跪祠堂,在列祖列宗面前悔过,你要是想不明白,我就把你剃了头送庵庙里去!”

    “父亲!”薛思琪一听薛镇扬要回了孙家,立刻急着道,“您怎么能这样,孙家不是挺好的吗,您为什么要回了。”

    这个蠢货,刚刚还矢口否认,转眼就把自己绕进来,薛镇扬气不打一处来,讥讽道:“孙家好,孙家哪里好?是门第高还是孙继慎人品出色,你给我去跪着祠堂,滚!”

    “我不。”薛思琪反唇相讥,“您偏心,什么这里不好,哪里不好的,您能同意大姐夫为什么不同意孙家。比起大姐夫,孙继慎不知好了多少,您分明就是偏心。”

    “琪儿!”方氏也急了,腾的站起来,喝道,“你胡说什么,还不跟你父亲道歉。”

101 出事

    “我没有错。”薛思琪跳起来瞪着薛镇扬,“姐夫有什么,当年不过比孙继慎多了一个功名而已,家世不显,身无长物,您都能同意,为什么就不能同意孙继慎,他年纪这么小就是举人了,将来您怎知他前程就比姐夫差,您就是偏心!”

    啪!

    薛镇扬手一甩,照着薛思琪的脸就抽了一巴掌,他气的白了脸,指着薛思琪道:“你这个蠢货,闭嘴,你给我闭嘴!”说完,竟眼前一阵阵发黑,砰的一声跌坐在炕头上。

    “老爷!”方氏吓的忙扶住薛镇扬,守在外头的陆妈妈也急的掀了帘子进来,“老爷,老爷!”又对方氏道,“太太,我去请大夫来。”

    薛镇扬自从上一次在祭台晕了跌倒过一次后,身体就差了许多,方氏心慌意乱的点和头,眼泪簌簌的落!

    薛思琪捂着脸连哭都忘记了,想上去可又不敢。

    “我没事。”薛镇扬拉住了陆妈妈,声音干哑的道,“给我倒杯茶来。”

    陆妈妈没头没脑的点着头,慌慌张张的在桌子上倒了杯茶来端给方氏,方氏喂着薛镇扬喝了半盅的茶,才看到他脸色一点点的恢复了一些,她气的发颤又吓的心里砰砰的跳,失望的看着薛思琪道:“跪下!”

    薛思琪无声的落着眼泪,跪在了地上,可还是咬着唇,满脸的倔强。

    “琪儿。”方氏看着薛思琪,“你老实告诉我们,你和孙继慎是不是早就认识了?”

    薛思琪垂着头没有承认,可也没有否认!

    方氏气了个倒仰,闭着了眼睛,手指尖都在打颤,薛镇扬闻言就将手里的杯子丢出去,一下子就砸在薛思琪的额头上,力道很大,她额头上顿时红肿了起来,薛思琪啊的一声捂着头跌坐在地上,愤恨不甘的看着薛镇扬。

    “滚,你现在就给我滚,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薛镇扬指着薛思琪,“你去外头看看,有哪家的小姐像你这样没脸没皮的,你这样算什么,你知道不知道羞耻,女戒女德都白学了?”

    薛思琪呜呜的哭起来,捂着额头她露出两只滚圆的眼睛:“我怎么不知羞耻,我们发乎情止乎礼,又没有害人害己的事情,我怎么就不知羞耻了,有您这样说自己女儿的吗。”又道,“您要是不愿与,就一根绳子把我吊死吧,我不想活了。”话落,哭声的撕心裂肺的。

    陆妈妈叹了口气,无声的退了出去,将门关上,她将一院子的丫头婆子赶出去,亲自守在门口,里头,就听到薛镇扬叱道:“你还有脸说自己发乎情止乎礼,你懂不懂这是什么意思!”说完,站起来抬脚就要踹。

    生了个不争气的蠢货,她要死他就成全她!

    “老爷。”方氏一把抱住薛镇扬,她也气,可是薛镇扬怒在心头这一脚下去薛思琪哪还有命活,自己生的养的再怎么不争气,可那还是自己的孩子,“老爷,让妾身劝劝她,您别生气!”

    薛镇扬收了脚,哼的一声坐了下来。

    方氏红着眼睛恨铁不成钢的对薛思琪道:“你口口声声说孙继慎和你姐夫不论家世还是外貌,都是旗鼓相当不比你姐夫差!可是你姐夫和孙继慎一样偷偷和你姐姐见面了吗,你姐姐偷偷和你姐姐商量婚事了吗,他们私相授受了吗。琪儿,你这是被猪油蒙了心啊,这样的人男子,今天能和你这样,明天他也会和别人如此,你考虑过没有,你若是嫁过去,你能受得住吗?”又道,“你看你姐夫,他是如何对你姐姐的,你父亲看重他,不是因为他将来前程似锦,哪怕他现在辞官回乡了,我们也相信他能照顾好你姐姐,就算是吃苦那也定是他担当着。你父亲看重他只因为一点,那就是他为人老实稳重,这样的人无论将来是仕途上还是在家庭里,那都是可靠的!”

    “娘。”薛思琪辩道,“孙继慎是有点不稳重,可他年纪还小,再过两年等他经历多些,再稳重些就肯定会好的!”

    薛镇扬又拍了桌子,喝方氏道:“你和她说这些做什么,她能听得懂吗!”话落,又对薛思琪道,“你现在立刻给我滚去祠堂,没有我发话你若敢出来,我立刻打断你的腿!”

    薛思琪气的嘴唇发紫,腾的一下爬起来:“跪就跪,你就把我跪死了好了,你有大哥,有大姐,正好多我和三哥,我们从小你就不待见我们,你巴不得我现在就死了才好,你就眼前清净了,就没人给你丢脸了!”话落,啪的一声推开门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陆妈妈提了灯笼跟了出去,怕薛思琪一怒之下做傻事。

    “明天你就找人牙子来,把她屋里的服侍的一个不留全部卖了。”薛镇扬气的没了力气,方氏应着扶着他道,“老爷息怒,琪儿的性子您也知道,她什么都不懂,撅起来跟头牛似的,等她缓了这个劲儿我再劝劝她,您别生气了,犯不着气着自己的身子。”

    “你这个蠢妇!”薛镇扬喝道,“现在是劝不劝她的事情吗,难不成你还想等她改了心思,瞧不上孙继慎再和别人做出这等事情来?这一次断不能饶了她,若不然将来你连后悔都没有机会。”

    方氏心里有愧,垂了头任由薛镇扬骂,薛镇扬也实在懒得说,摆着手道:“你自己歇着吧,我今晚去外院。”晃悠悠的站起来,又警告方氏,“不准给她送吃喝,若我晓得了,连你一起罚!”

    方氏胡乱的点着头担忧的扶着薛镇扬:“您不是头晕吗,还是别去书房了,今晚妾身就歇在暖阁,老爷去卧室休息吧。”

    每次一犯错她承认错误的很快,把自己的位置也摆的很低,薛镇扬不由想到了第一次在临安见到她时的样子,远远的跟在方明晖身后,垂着头非常的乖巧,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澈的如溪水一般,那时他就知道,方明莲不是个聪明的,但绝对是个单纯善良的。

    人有的时候要取舍,你想要个什么样的人,就得舍弃别的,薛镇扬叹了口气,一瞬间就有些老态龙钟的样子:“歇着吧!”就出了暖阁。

    薛镇扬进了卧室,方氏忙含着春柳春杏几个人去服侍,陆妈妈也从外头回来,关了暖阁的门低声道:“二小姐没事,在祠堂跪着呢,不过一直哭着……这晚上很凉,这么跪着肯定要生病的。”

    方氏心疼不已,想了想咬牙道:“不管她了,死不了的!”就不准陆妈妈再说。

    陆妈妈叹了口气,没想道二小姐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太太。”陆妈妈扶着方氏坐下,给她倒茶,才低声道,“孙家的婚事您若是回了,也得想好了对策,若是那孙继慎或是孙夫人一口咬住二小姐不放怎么办。若是要和咱们撕破脸,到时候将二小姐的事情说出去……咱们可要防着这些才行。”

    “你说的没错。”可方氏心里就跟没了主心骨一样,乱糟糟的,什么也想不出来,拉着陆妈妈道,“你去把幼清喊过来!”

    陆妈妈听着点头,立刻转身就去青岚苑。

    两个人都没有去想,幼清是薛思琪的妹妹,这种事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怎么好问她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幼清和陆妈妈一起来了,她套了件半旧的川花褙子,头发随意挽了个纂儿,可见之前她已经歇下了,方氏见到她立刻就道:“幼清,你来了就好。”

    在路上,陆妈妈已经和幼清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如今见方氏脸色难看,她心里也不好过,握着方氏的手安慰道:“事情还没有坏到那个地步,您不要太着急。”

    “我不能不着急啊。”方氏叹气道,“琪儿那边犯了倔,你姑父气的长点晕过去,陆妈妈方才又说孙家说不定还会耍无赖,这件事……”她茫然无措,却又着急上火,“我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孙家那边不敢做什么,莫说孙茂愿意不愿意得罪姑父,就说孙公子,他春闱在即,若是将这种事情说出来,对他根本没有好处,他还不至于傻到把自己搭进去。”幼清声音又轻又缓,“如今要担心的还是二姐,她铁了心的认定了孙公子,我们要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若是……”她说着一顿,心里没什么把握,薛思琪和孙继慎走到哪一步了,有没有可能已经……她不好说,只得道,“若非嫁不可,也要在这之前把孙公子压的死死的,将来他也不能拿这件事瞧轻二姐,就算婚后再浑,也有个顾忌。”父母和儿女扭力,通常最后胜的还是儿女,毕竟是自己亲生的,不是那歹毒的人谁舍得真的将儿女置之死地。

    前一世,姑父也打也骂了,薛思琪去掉了半条命,可是最后还是如愿嫁给了孙继慎,可见最后姑父虽是一副不想管的态度,但也是他的退步啊。

    方氏心也随着幼清的话定下来,却又被她话里的意思再次提起来,陆妈妈也变了脸色,她没有想到这一层,二小姐不会真的和孙公子做……做了那种事吧。

    “您别怕。”幼清见方氏白了脸色,手不停的发着颤,她低声道,“她们平日见面也没有多少机会,应该是我多想了。您若是不放心,可以让陆妈妈去套一套二姐的话,这会儿她正在气头上还想不了多少,问她肯定能问出来。”若是等明儿她冷静下来,说不定就能用这件事来威胁父母了……

    “我,我这就去问问。”陆妈妈惴惴不安出了门,方氏紧紧攥着幼清的手,气的不得了,“你大哥和你大姐那么懂事,我怎么就生了她这么一个傻丫头,就算是你三哥再胡闹,可也是有分寸啊!”

    幼清叹了口气,轻声道:“二姐是一时糊涂,您别生气了,她一定会明白您和姑父的一片苦心的。”

    方氏摇着头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陆妈妈快步走了进来,反身关了门她长长的松了口气,和方氏、幼清道:“二小姐话里话外的意思,应该是没有到那个份上!”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那这件事就相对简单多了,只要稳住薛思琪就好了。

    “怎么能让那丫头不这么倔呢。”方氏叹了口气,“关着,打着肯定是不行的。”她的女儿她了解。

    幼清心里转了转,没有说话!

    薛思琪在祠堂跪了一整夜,第二日一早薛镇扬去了朝堂,方氏让陆妈妈给她送了点水和吃食,薛思琪一副寻死的样子,粒米未进……薛老太太知道了,把方氏叫过去一通骂。

    幼清见不得方氏哭,忍着怒去了祠堂,这里虽说是祠堂,但因为薛家的祖籍再泰和,这里也不过是个倒座改的,小小的两间打通了,地上铺着如镜面似的大理石,空荡荡的只有正对着门的祭台上摆着几十个牌位,四周静的没有一点声音,只有薛思琪孤零零的跪在正当中,她面前食盘里的东西丝毫未动。

    “二姐。”幼清走了进去,轻轻在薛思琪身边蹲下来,薛思琪转过头来,幼清就看到她双眼肿的跟桃子似的,一双眼睛都睁不开,她一看到幼清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抱着她道,“我好害怕,这里晚上阴森森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幼清一下子就心软了,薛思琪真的只是个未长大的孩子,在她对男女之事懵懵懂懂的时候,就遇到了孙继慎,在她对婚姻最憧憬的时候,孙继慎毫不留情的将她的美梦击的粉碎,她绝望无助懊悔……所以才有了那样的心思吧。

    幼清叹了口气,拿帕子给薛思琪擦着眼泪,低声道:“别哭了,再哭眼睛可就要瞎了。”

    “父亲好狠心。”薛思琪抽噎不停,连话都说不清楚,幼清尽量放的轻柔些,“姑父再严厉,那还是为了你好。女人的婚事乃是一生的大事,嫁的好了这一生都能幸福太平,若嫁的不好,只会生不如死,所以父母在给儿女挑选夫婿时,都会谨慎的考量,没有别的原因,只盼着我们将来会过的幸福。”

    “可也不能武断啊,日子还没有过,他们怎么知道我嫁给孙继慎将来一定不会幸福,他对我很好,不管我有什么事他都会放在心里,我说的话他也会记得清清楚楚!”薛思琪道,“这世上除了他没有人把我看的这么重要,我一定要嫁给她。”

    “你说姑父是武断,那你呢,你是不是也只是臆想呢。”幼清听完薛思琪的话,柔声道,“我也不知道孙继慎是不是真的良配,但是我们有眼睛,我们可以各方面的去考量,也许你是对的,可那只是也许,可若是错的呢,你敢不敢拿自己的一生去赌?到时候你就没有退路,你说你有个可靠的娘家,可你想过没有,你若真的回家了,大哥大嫂对你再好,那也不是能陪着你一生的人,那么多个日日夜夜你要怎么办。还有,若有孩子了呢,孩子又怎么办,这些你都想过吗。”

    “说来说去,你就是因为他和我私下见面,所以觉得他人品不好。”薛思琪哼了一声不再趴在幼清身上,“他不和我见面呢,我又怎么知道他的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却没有顺着幼清的话,说她能赌得起,或者说,她根本就不相信会有这一天。

    幼清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觉得自己的心头火熄了一些,她才开口道:“人品好不好,你看的不全,我也不了解,这样好不好,我们让人去打听,如果得到的结果真的和你说的一样,我帮着你一起劝姑父和姑母,若不是,那么这个事情你就不要再提了,安安心心的在家里,等着姑父和姑母给你选个好人家。”

    “我!”薛思琪下意识的就要拒绝,想了想又觉得幼清说的还是有道理,她相信孙继慎很好,那她还怕什么,就道,“你去打听好了,我一言九鼎,绝不反悔!”

    “那就一言为定。”幼清松了口气,又放了狠话,“将来你若是反悔了,让姑母伤心,我第一个不饶你!”

    薛思琪哼了一声,没吱声。

    幼清就出了祠堂回了智袖院,打算和方氏说这件事,刚到智袖院就看到周长贵家的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太太,太太!”还没进门,她声音发着颤的喊着方氏。

    周妈妈做了几十年的下人,怎么走路,怎么说话,甚至怎么打盹都是一清二楚的,今天怎么会这样失态?!

    “怎么了。”方氏已经如惊弓之鸟,“怎么了!”

    周长贵家的朝方氏福了福,又朝幼清行了礼,语无伦次的回道:“祭……祭台塌了!”

    “什么!”方氏就差跳了起来,“祭台塌了,怎么会塌了,老爷呢,老爷在哪里,没有受伤吧。”薛镇扬是工部派去的监工啊。

    幼清心头也是一跳,祭台怎么会塌了,前一世九月初九祭台可是好好的完工了,圣上还在上头炼了七七四十九天的丹药,直到她死前祭台就是安安稳稳的杵在西苑的,怎么会塌的呢!

    “老爷不知道,还是我当家的从街上回来听到的,现在外头都沸腾了,说的圣上遭了天谴,要降罪大周了!”

    方氏摆着手:“这话不要乱说。”又道,“你让周总管赶紧派人去打听一下,老爷现在在哪里,人怎么样!”

    周长贵家的点着头,幼清又吩咐道:“如果找不到大老爷,就去棋盘街那边打听,工部那么多人,若是大老爷出事肯定还有很多人也逃不脱的。若这些都行不通,就想办法去找姑爷,他一定知道的。”

    “奴婢知道了。”周长贵家的才出了门。

    幼清手脚冰凉,周妈妈说的话一般人根本不敢说,或者说,根本就不敢往这方面去想……可是,那街上疯传的话又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祭台的用的石料是西山挖过来的,每一块都是人工检查打磨成要用的形状,砌墙用的糯米,红糖底料都是内务府供的,为圣上办事,就算是贪点财可也不会谁有胆子在这里头做是手脚吧。

    不对,幼清下意识的摇着头,不由想到了二皇子遇刺,皇陵被淹……紧接着祭台又塌了。

    难道只是巧合吗。

    幼清心里砰砰跳了起来,应该不会,应该不会!

    “幼清!”方氏心力交瘁的握着幼清的手,“你……你姑父会不会有事。”

    姑父是监工,若是要问罪,姑父首当其冲啊!

    “姑母!”幼清苍白的安慰着方氏,“没事,姑父一定没事的!”

    方氏听出幼清话里的意思,拉着幼清道:“要不要……派人去把你大表哥找不回来,若是……他不在,可怎么办啊!”

    薛霭走了几天了,现在肯定已经上了船走了,而且去南京对他来说真的是一件千载难逢的机会,幼清凝眉道:“先不急,若姑父真的出事,再派人快马加鞭去将大表哥找回来。”

    方氏点着头,脑子里嗡嗡的响,幼清扶着她往房里去,这边薛老太太的声音就隔着院墙传了进来:“什么祭台塌了?你派人去打听了没有,致远呢,致远怎么样!”

    “娘!”方氏迎了过去,担忧的道,“已经派人去打听了,现在还什么消息都没有。”

    薛老太太急的不得了:“你让人去找冬荣,让他去打听!”

    薛镇世能打听到什么,他连老娘和女儿都不管了,幼清腹诽了几句,就听到方氏道:“朝廷的事,二叔哪里能有什么办法,您先别急,等周总管回来再说。”

    薛老太太皱着眉,心里火烧火燎的,几个人就这么直挺挺的站在院子里,连走路小腿肚子都打转。

    若真要降罪,不说满门抄斩,薛镇扬是活不成了!

    不知等了多久,周长贵一边抹着汗,一边急匆匆的赶了进来,他也站不稳,扶着院门语无伦次的道:“……老爷……老爷被抓了!”

    薛老太太和方氏一前一后栽在了地上。

    ------题外话------

    周末愉快!忘记要月票了,赶紧投哈,虽然差距有点大。哈哈哈哈

103 可能

    很快,宋弈同意的事情周芳告诉了幼清,她想了想又润色了几句:“……爷一听是方小姐找他,立刻就点头同意了,说明日一早他要出城办事,可以顺道去三井坊!”

    出城和去三井坊根本就是两个方向,她才不会相信宋弈会说这话,不过,周芳话里话外的意思,道让她很奇怪,但也只是疑惑了一刻,她便抛开了心思,不再去想。

    宋弈能答应就已经很好,她让周芳去传话时,已经做好了他一口回绝,高高挂起的局面了。

    “这两日辛苦你了。”清笑望着周芳,真诚的道谢,“也幸好有你,若不然还不知成了什么样子。”

    周芳摆着手:“小姐言重了,这些都是奴婢应该做的。”又道,“那奴婢告辞了,明日一早再陪您去三井坊。”

    幼清颔首,让采芩送周芳出去。

    第二日一早,她借口要送薛思琴回去,去了三井坊,到了巷子口薛思琴不放心的道:“……你见过宋大人就过来我这边,中午在这里吃过饭再回去。”宋弈这个人很聪明,看问题的角度非常独到,说不定他真的能帮的上忙也未可知,可这事毕竟是朝堂纷争,祝士林却不好把宋弈牵扯进来。

    所以,当薛思琴听到幼清说她请了宋弈在三井坊见面时是高兴的,祝士林不能请宋弈帮忙,但幼清却可以,所以她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好!”幼清低声道,“大姐也好好休息,无论多么为难的事您都要顾及自己的身子!”

    薛思琴应是,和幼清分开两头,她回了自家,而幼清则去了上次和宋弈见面的那间宅子。

    宅子的钥匙在薛思琴手中,平日的打理也是她每隔三日派仆妇过来清扫,所以幼清很顺利的就进去了,采芩和绿珠手脚麻利的将正厅收拾了一番,在后院煮了热水,将茶泡好,幼清便端端正正的坐在正厅里等宋弈的到来。

    临近辰时,宋弈来了,他步履沉稳的行走在院子里,幼清听到脚步声已经起身迎在门口,他今天依旧是从来不变的素色细布长袍,毫无疑问的表情也是招牌式的,让人觉得舒服却又不敢靠的太近,她忽然想起来,见了宋弈许多次,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他穿官袍的样子。

    八品文官的官袍颜色好像是豆绿色绣黄鹂补子的吧,想到这里幼清忍不住笑了起来,突然很想看看宋弈穿个鲜艳的绿色是个什么样子,心里想着她笑容明亮的朝宋弈行了礼:“宋大人!”

    和前几次的敷衍相比,这一次幼清的样子,在宋弈看来可以用热情来形容来了,他像是被她的笑容感染了一般,愉悦回了一句:“方小姐久等了!”便跨进了正厅了,淡淡的茶香味飘散,宋弈眉梢一挑,在椅子上坐下来,采芩立刻上了茶,和绿珠两人退在了门口。

    “我也刚到。”幼清说的很客气,经上次在花园的聊天后,她相信他说的话,所以对他的敌意也自然没有了,如今又有事要求着人家,姿态就更加不能高了,“也不知道又没有打扰你。”

    宋弈端茶闻了闻捧在手里,抬眉看着幼清,她今天穿了件银红的素面比甲,梳着一对娇俏的双丫髻,显得又俏丽又有朝气,他想到祝士林说的话,微微笑着道:“方小姐请我来,是为了你姑父的事?”话说的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含而不露。

    幼清颔首,回道:“确实是为了姑父的事情,现在朝堂是什么样子我也听姐夫说了一些,但是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也非常蹊跷,让人措手不及,就连姑父也不曾在这之前察觉到什么,现在事情到了这个田地,不管最后怎么善后,我觉得圣上那里还是关键,所以想请宋大人帮个忙,能不能想办法将诸位大人的意思传达给圣上,再劝说一二,只是外加两个副手而已,并不影响什么。”

    宋弈目光不明的望着幼清,并未立刻答应她的提议,而是道:“你的分析休德也已与我说过,但宋某有一事不明白。”他说完,身体很自然的前倾了一些,面色温和而包容,“方小姐为何觉得范大人不可靠。”

    “这个。”幼清没想到祝士林把这个话也告诉了宋弈,她要怎么解释呢,难道要告诉她,她一世是锦乡侯府三奶奶,曾经有几次半夜听房里的仆妇说锦乡侯在外书房接见范综,很显然范综不但很和锦乡侯很熟悉,而且这种关系还不是白日里能光明正大会见的。

    但是她又不大确定,现在才是景隆三十三年,她并不知道范综此时是不是已经和锦乡侯有来往了。

    “防范于未燃。”幼清无法说实话,只得模棱两可的道,“有的时候人多容易互相推诿耽误事情,可有的时候,人多却又能互相监督,反而令人信任。”

    她说话时神情认真,并看不出她故意敷衍的样子,可是宋弈却觉得不可信……她到底还知道些什么,又是谁告诉她的呢。

    “让范大人全权接手,是我建议的。”宋弈面上露着自信的微笑,让人猜不到他下一句会说什么,“所以,这件事宋某恐怕不能帮你!”

    幼清听着一愣,惊讶的看着宋弈,她没有想到宋弈真的能左右圣上的用人和决定,他不过一个行人司的行人啊……更重要的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有什么目的,或者说,他到底想做什么。

    幼清面色不动,心里就想到了七月七那天二皇子遇刺时,那个江淮正好也在,不可能那么巧他正好在那边,只有可能是江淮一早就跟着二皇子,或者跟着郑辕的,心里转过,就见她凝眉道:“宋大人……在这件事情扮演了什么角色?你又想要什么样的结果。”若是以前她大约会起身就走,既然彼此立场不同,那也不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可是现在幼清却觉得,宋弈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正如当时说的一样,他们的目标相同,只是选择的方法和路径截然不同而已。

    “你能这么问,可见你知道的事情比你说出来的要多。”宋弈凝目望着幼清,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想要别人坦诚,自己就要真诚一些,幼清沉声回道:“我怀疑这件事和太后娘娘有关。”她看见宋弈面上划过异色,接着又道,“二皇子遇刺,皇陵被淹,我虽不知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也没有证据去证明什么,但是直觉上这两件事之间一定有什么关联,直到祭台的事情发生,我才恍然明白,这三件事的最后都直指皇权……如今有能力办这三件事的,除了供着皇后的郑家,便只有锦乡侯府或是是太后娘娘了,可二皇子是养在皇后娘娘身边的,二皇子出事对皇后娘娘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所以这件事就只剩下锦乡侯府和太后娘娘。”她缓缓解释着,“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些,也没有宋大人所认为的有什么途径,我手中有什么人,又是如何办事的,宋大人也是清清楚楚,远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她奇怪的是,宋弈在帮谁,不知道为什么,她此刻觉得宋弈似乎最终的目的并非仅仅只是翻案而已,否则他不用如此大费周章,可他是为什么,幼清却想不到。

    若他是在帮圣上,那他知道了这些,直接透露给圣上就可以了,哪怕借着严安的口传递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宋弈没有。可是他也不会是因为皇后娘娘,因为目前看来皇后娘娘是受害者,不但是受害者,而且连姓名都岌岌可危。

    那就只有太后这边了?若他真的帮太后……

    幼清皱了眉,又否定了这个猜测,并没有根据,只仅仅是感觉而已……

    她依旧是看不透这个人。

    宋弈还是不信,可是却不再追问,他回幼清前面的话:“我若说祭台的事与我无关,方小姐信不信?”

    “信!”幼清毫不犹豫的表达了信任,“若此事乃蓄谋二位,宋大人你根本没有必要去做什么,您只要静静在一边冷眼相看就足够了!”

    真是聪明,不管什么事只要一点就通,宋弈哈哈笑了起来,笑声中是少见的肆意,他颔首道:“所以,方小姐还要请我帮忙?也许我根本什么也帮不上。”

    范综是他提议的,他不可能驳了自己的提议啊,幼清心头转了转,问道:“那宋大人可知道,祭台坍塌,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宋弈再次露出赞赏的表情来,他不觉间声音也放轻柔了一些,言简意赅的道:“糯米!”话落,他又道,“不过如今赃物已经销毁,想要查证只怕已经不容易了!”

    不知道为什么,幼清就觉得宋弈手里有证据,可他这个人这么圆滑精明,肯定不会给她的,而且这件事到这个地步,恐怕还远远没有达到他预期的效果,所以,他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帮她的。

    “能不能查到,就看夏阁老他们会不会有办法了。”幼清叹了口气,忧心忡忡的道,“只是这样一来,姑父不免要在牢里待上许久的时间,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受得住。”

    这还是幼清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神色,她对薛镇扬很关心啊,没想到薛镇扬这个人,对这个侄女到是不错。

    幼清心头越发的凝重起来,宋弈有宋弈的考量和目的,她们非亲非故,她没有资格去要求别人放弃自己的目标来帮她,所以这件事不能再指望宋弈,可是除了宋弈还能有谁呢,谁会和他们在同一战壕呢!

    忽然间,她就想到了郑辕,作为国舅爷,他决不可能坐视这样的局面,他想要将大皇子摘出来,就必须要查清楚真相……郑辕为的是大皇子清白,而他们为的是薛镇扬的无辜,这两件完全没有冲突,他们和郑辕绝对可以互相合作。

    郑辕在都督府任职,又可以自由出入皇宫和西苑,他办起事来比他们要轻松许多!

    祝士林说皇后娘娘已经派人去请郑辕回来,快马加鞭她估摸着郑辕今日应该就能到,她到时候将这件事和祝士林说,请他私下里去找郑辕不就可以了!

    打定注意,幼清心里又升起了一丝希望,面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宋弈看的眉头一皱,声音沉沉的道:“你……不会想要找寿山伯合作吧?”

    幼清一愣,微笑着道:“姑父我们肯定是要救的,寿山伯虽也不见得多纯粹,但在这件事情中我们并没有冲突,为何不能合作。”又道,“宋大人不肯帮我们,总不会也不允许我们找别人合作吧。”

    “他要救的是大皇子,正愁着没有人做这替罪羊!”宋弈语音莫测,“你若是不怕反被人利用了,到可以试一试!”

    幼清神色坚定:“他不会这么做的,夏阁老他们在查证这件事,他就算想,也要他有这个能栽赃的本事才成。”郑辕如果答应和他们合作,看中的当然不是薛府的能力,因为薛镇扬背后站着强大的南直隶官员和夏阁老,这个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郑家将来还要扶持大皇子,这个时候如果和他们这些南面的官员撕破脸,不等同于给自己树立了一个强大的敌人,只要郑辕不傻,郑家的人不傻,相信他们不会这么做。

    宋弈闻言就露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祝你得偿所愿。”他淡淡的道,“那宋某就告辞了。”

    幼清起身行礼,笑着送她出去,待宋弈离开她便去了薛思琴那边,中午祝士林回来,她就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祝士林:“……您看能不能这般行事,要不您问问夏阁老的意思?”

    “天下立场最后都终归于利益。”祝士林看的很通透,“姨妹放心,这件事我下午就和夏阁老道出!”

    幼清笑着应是,显得非常高兴,期待的等着祝士林的消息。

    祝士林却感叹的和薛思琴:“你这个表妹,可真是不简单!”

    “她很聪明。”薛思琴露出与有荣焉的样子,“夫君千万不要因为她是女儿家,就不重视她的意见,有的时候局外人反而看的明朗一些,更何况幼清向来通透机敏,总能有和别人不同的论述和观点。”

    “不会。”祝士林唏嘘的笑着,和薛思琴道,“到是有些惭愧。”因为他还没有幼清看的清楚明白。

    薛思琴挽着他坐下,轻轻柔柔的扶着他的手,微笑道:“夫君谦虚了,您没有看清,是因为你身在朝堂,人事复杂,考虑的要比她多的多,顾虑的也更多,而幼清却不知道这些,她只会从事情的最根本出发,把复杂的事情归于简单化,如此一来,她反而有些优势罢了。”读书人总是习惯性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而幼清不是,所以考虑问题恰恰相反。

    到下午的时候,幼清就收到了郑辕回京的消息,还听说二皇子在承德养病的事,听说天花虽退了,可人依旧虚弱的很,大约还要养上一段时间才能回京。

    晚上,祝士林回来了,在烟云阁和薛老太太还有方氏说朝堂的事,幼清闻言立刻到了烟云阁,正听祝士林在说圣上今儿的态度:“……已经同意让赵大人和单大人作为副手,协助范大人办案。”

    方氏和薛老太太皆是高兴的念了几声阿弥陀佛。

    幼清差点撞在门扉上,不是说圣上不同意吗,怎么这么快又改变主意了呢,这到底这么回事?!

    难道是……

    不可能,幼清摇着头,他明明说不会帮忙,就一定不可能帮忙,那这件事是谁做的,难道是郑辕?也不对,他才刚刚到京城,速度不可能这么快的。

    这样一来,他们有单大人直接参与其中,那就不需要和郑辕合作了,至少现在不需要!

    幼清心里想过,祝士林已经看到她了,回过头他避开众人的视线,朝幼清打了个眼色,过了一会儿祝士林告辞,在烟云阁外等幼清,幼清自里头出来,祝士林垂着眼帘和她解释道:“……原本夏阁老是要找郑六爷的,可中午的时候圣上就下了手谕,同意让单大人协助范大人,现在他们已经进了西苑,今天就开始正是查办这件事。”又道,“只要单大人能参与,有夏阁老把关和指挥,这件事一定会真相大白水落石出的!”

    幼清点头,回道:“是!”

    祝士林也不好多和幼清说话,这些说完了,他便告辞飞快的离开。

    幼清看着祝士林的背影,心里却是想到了宋弈,不觉得他是个多变的人,怎么做的决定也能朝令夕改,难不成今天发生了什么事,让他改变了主意?

104 震撼

    圣上限定了十日,若十日内依旧毫无结果,则所有相关人员一律问罪!

    宫外的流言四起,但朝中无一人敢递折子劝解圣上不该任用匪人,不理朝事,不该一心迷修道养生耗国库民脂,不理百姓存亡……以前还有夏阁老不畏生死直言一二,可自从他答应出银子暗地里支持圣上修建祭台后,这一类吃力惹圣上嫌的事情他就不再做了,或者说,他找到了另一种途径。

    连一向不怕死的夏阁老都不做谏臣了,谁还会在这个时候冒死去骂圣上几句,骂的漂亮有用也就罢了,若正惹了他的怒头上怎么办!他正不满意内阁压着这件事,不然他处置当事的人,这一封奏折上去,正好给圣上一个祭刀的人头。

    谁敢冒死做这种事。

    连着三日,范,赵,单三位大人几乎将衙门搬进了西苑,所有相关的工匠,内卫还有大皇子的随军,无一例外都详细盘问过,奇怪的是,虽有工匠推断是糯米底料上出了问题,可他们去查糯米和底料,却没有查出半分问题来。

    三位大人忙了几日,各个筋疲力尽,范综道:“赵大人,单大人……这三日奔波下官实在是体力难支,今晚可否休息一夜,各自回去休整一番,明日一早咱们再商议?”

    官职最高的赵大人赵作闻微微颔首,道:“既如此,那边如范大人所言。”话落他也不和单大人单超商量,朝范综点点头,道,“告辞!”话落,缓步出西苑。

    单超鼻子里哼嗤了一声,范综抱歉的朝单大人笑笑,单超背着手随后便出了西苑。

    范综摇着头叹了口气,这一个案子三个衙门合力查办并不奇怪,他也习以为常,但让两个官位都比他高的人做他的副手,而这两个人还不对付,这事儿可真是令人颇为头疼。

    三位大人自西苑出来,便分道扬镳,赵作义坐着轿子拐了个弯直接去了严府,单超则是去了夏府,唯有范综回了自家府邸。

    夏阁老听说单超来了,他带着董先生亲自迎了出了书房,单超朝夏阁老行了礼,夏阁老扶了他连声道:“辛苦了,辛苦了!”

    “老大人严重了,下官不辛苦。”单超苦笑,“只是这事儿只怕是不好办!”

    夏阁老和单超并肩进了书房,董先生让人奉茶,待茶上来他随后关了门,三个人按主次落座,单超吃了口茶才开口道:“西苑共有匠人二百一十三位,加上大皇子当初好意借调的随军,近两百相关联的人,这三日下官悉数查问了一遍,可除了有几个老成的工匠道出底料有问题,除非之外一无所获!”又道,“等又令人详细勘察了内务府送来的底料,也让工匠们亲自检查,却是一切正常,那糯米也好其它底料也罢,皆无疑问!”

    夏堰摸着胡须,若有所思的道:“若无问题,那好好的石块如何能掉下来!”又道,“赵作义如何说。”

    “赵大人倒不似多有不愿和阻挠,虽遇事与下官争执,可下官看的出,他也想彻查此事,并无作违之态!”单大人略做了思索,又道,“范大人也无异样,办事一如既往的认真谨慎,并无推诿拖延之姿。”

    夏堰眯了眯眼睛,露出一种在朝堂为官者的隐而不露,沉思了一刻,他道:“如今三日依旧未有结果,这般下去,七日之后只怕依旧如此。”顿了顿又道,“只怕有人胸有成竹,不惧查证!”

    单超也是这样想的:“老大人,下官此番来也正是想和您商量此事,您看我们是不是要换个角度去查!”也就是说,正面不行,是不是要用点计谋,引着证据出来,只是这件事不好办,对方目的已经达到,谁又会留着证据等别人去查!

    夏堰颔首,捋着胡须沉声道:“若能寻得当事之人,此事也好办一些。”他说着一顿,问道,“郑孜勤今日可去过西苑琳琅阁?”琳琅阁是个院子,坐南朝北在西苑,祭台就建在琳琅阁的原址上。

    “今日不曾。”单超心头微动,问道,“老大人可是想借郑孜勤之手?”

    夏堰并不确定,疑虑道:“只是不知郑孜勤如今有何打算,你们查不出办不到的事情,他是否有这能耐!”

    “老大人明鉴。”单超回道,“下官到是觉得次计可行,大人一生磊落,身负朝廷社稷,谋断计策也从无不可对人言之事,可这些勋贵却是不同……不妨一试!”他们堂堂正正的办事,就是想法子也多是磊落明朗的,可这些勋贵数年根基,又因家中多是龌龊不堪,素来各自手段也多是见不得人的旁门左道,可有的时候正当手段无计可施时,到不妨试试这些旁门左道。

    正如当日夏阁老放低姿态,丢开一生声名迎合圣上一般,人要变通,一味认死理只会害人害己。

    这个道理,夏堰在从他被圣上厌弃恨不得他早死的心态,变成圣上颇为看重能与严怀中同样相待的局面,他就明白了,若能达成目的为百姓和社稷做事,这些东西也不是不可以丢弃!

    水至清则无鱼,活了一世,竟是薛镇扬这样一个后备教会了他真正的含义!

    “徵南言之有理。”夏堰颔首,端了茶盅沉思着迎了几口,抬头又看着董先生,问道,“此事,先生可有高见!”

    董先生起身朝两位大人抱拳,回道:“属下虽觉得次计可行,可却觉得那郑孜勤也不定有更好的法子,他回京三日,日日拜见圣上毫无进展,大皇子苦怒困在十王府,听说连嘴角都起了火泡,若郑孜勤真有可行的计策,他早该使出才是,如今不过短短七日时间,他如何能拖得!”

    一语惊了两人,单超凝眉道:“你觉得郑孜勤无此才智?”他倒觉得满城勋贵中,只有这郑家老爷有些看头,其它的人不过一堆膏粱草包,实乃蛀虫!

    “在下与郑六爷接触不过一两次,了解不深,说这番话也只是担忧而已,两人大人不凡让在下与这郑六爷接触试探一番,若他有意,我们也可暗中相助他一二。”董先生说着顿了顿又道,“属下还想到一人,老大人不凡请祝大人来商议一番,这几日单看祝大人行事,确有一番奇才谋略。”他的那些分析,头头是道,句句在理且观点又独到精辟,不单他便是夏阁老也曾赞薛侍郎眼光好,挑了个好女婿!

    夏堰颔首:“那就请休德过来一叙!”话落,又对单超摆摆手,“你还没吃饭,不如先在这里用些,休德你也见见,董先生与他接触几次,颇为推崇!”

    单超微微一笑,看着董先生道:“董先生向来看人精准,下官还记得他当日评论那同在行人司的宋九歌,是哪那八个字……”他想了想,董先生已自己说出来,“狐狡虎藏,难测深浅!”

    几个人暂时抛开烦事,皆是会心一笑,夏堰道:“可见我等老了,是时候该给这些年轻人让道了!”此言一出董先生立刻道,“老大人谦虚,您之谋断眼界乃半生积累,这些年轻毕竟资历尚浅,朝堂还需有您这样德高望重的人坐镇!”

    夏堰摆摆手,几个人又说了几句别的事,等单超随意填了肚子,祝士林已经到了,他诚惶诚恐的朝两位老大人行礼,夏堰笑道:“你不必如此,今日我们之议事,你不要有所顾忌,畅谈即可!”

    祝士林应是,在末位陪座。

    董先生将刚才的话大概和祝士林说了一遍:“……两位大人的意思,可以三管齐下,确保十日内能结案陈清,可其它两处两位大人朝事缠身无暇顾及思付,便请您过来,亦想听听您的一件。”所为三管其下,其一是正堂查问,其二则是与郑辕合作,第三便是董先生对祝士林的期许了,希望他能相处更好的计策来。

    “别听他吹嘘。”夏堰无奈摇头,和祝士林道,“我和单大人乃老朽枯渴,受朝堂浸yin多年,又自持正直磊落,早不会这些谋略计策。”

    祝士林连摆手,起身回道:“两位大人行事磊落,根本不屑与此道,可如今为了救薛大人,却愿自降身份,下官在此替老泰山多谢两位老大人!”说完,一揖到底,行了大礼。

    董先生上去扶祝士林起身安慰了他几句,祝士林才道:“下官才疏学浅,也不善于此道,还请两位老大人给下官些时间,仔细琢磨一二!”

    这种事那是一拍脑门就能想得到的,夏堰和单超自然不会为难他,几个人就此事又商议了一番,夏堰见单超面有疲惫之色,提到:“今天就到此为止,单大人几日未曾休息,难得休息一夜早些回去歇着,明晚此时我们再议!”

    单超惭愧,但确实是累的很就没有推辞,和祝士林一起和夏堰告辞出了夏府。

    祝士林心事重重的回了三井坊,薛思琴正在门口等他,见他回来忙过来迎着,问道:“夫君回来了,两位老大人是为何事请您过去。”挽着祝士林进了卧室,又给他倒了茶。

    夏堰和单超一个位居一品身为内阁首辅衔户部尚书衔,一个位居二品统管刑部,平日里见都难见一面,可如今竟然请祝士林去商议事情,可见对祝士林的看重,薛思琴虽担心薛镇扬的安慰,却也为祝士林骄傲和高兴。

    祝士林却愁眉苦脸,心焦如焚,他叹了口气,忧虑重重的道的把事情和薛思琴说了一遍:“若写八股做制艺论政事我倒不会心虚,可这计谋手段……”

    读书人素来清高,只觉得潜心修学研究政事策略即可,哪会无事去看那些闲书,更何况,他们也不屑那些难等大雅的手段,和坑人得益的法子。

    “找郑六爷合作?”薛思琴想了想,道,“这都三天了,要是郑六爷有法子,也不会毫无动静吧。”她觉得这个事儿有些拿不准。

    不过这个时候死马也要当活马医!

    “怪只怪为夫太愚笨了。”祝士林羞愧,心里不停的理着这件事,却依旧毫无头绪,他起身和薛思琴道,“你早些歇着,我去书房坐坐!”

    薛思琴知道他是为了薛致远的事费神,又心疼又感激的给他理了理衣裳:“夫君也早些休息,若为救父亲却伤了夫君的身体,妾身也不安心。”祝士林看着爱妻温柔贤良,想到岳父的栽培,越发的焦心,颔首道,“知道了!”便转身开了门,薛思琴却突然喊住她,有些心虚的含糊其辞,“要不要请幼清过来……”她怕伤了祝士林的自尊心。

    祝士林一愣,想到方家表妹之前种种的处事和观点论述,想了想,道:“好,那娘子不凡请她过来,我们一起商议!”

    “夫君!”薛思琴感动不已,她以为祝士林会介意,没想到他非但不介意,还大大方方的同意了,要知道幼清毕竟是女子,让祝士林去问她的意见,实在是太难为他了,更何况,若是幼清真的想出来了,岂不是打了祝士林的脸!

    但是这事关薛镇扬的性命和前程又容不得这些,她才说出来,可祝士林不介意,却依旧让她欢喜,她满目爱意崇敬的望着祝士林,颔首道:“那妾身明日一早就派人去接幼清。”

    祝士林朝她笑笑,出了卧室。

    第二日一早,薛思琴果然派车去井儿胡同将幼清接了过来,幼清一件门就扶着薛思琴问道:“大姐一早请我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你先别着急。”薛思琴和她并肩往正厅走,“不是我有事和你商量,是你姐夫!”

    幼清一愣,朝正厅看去,果然就看到祝士林正站在撩了帘子的厅堂内,她远远的行了礼,喊道:“姐夫!”祝士林微微颔首,“一早请姨妹过来,实在是不得已。”

    这么着急,难道是单大人那边真的是毫无进展?可祝士林请她来……是为了什么事?

    幼清心里并不确定,随着薛思琴一起进了正厅,三个人按长幼落座,春银上了茶又亲自守在门口,薛思琴才开口道:“……是为了祭台的事情。”她看了眼祝士林,见他几不可闻的点了点头,她才开口将事情的起因和幼清说了一遍,幼清闻言心里忍不住惊讶……

    祝士林是因为受两位老大人看重,得了重任,可他却偏又想不出旁门左道的法子,才听薛思琴的建议请她过来?幼清飞快的看了眼祝士林,能看清自己的不足又能正视,可见他心胸阔达,不偏执不狭隘,是真正的君子,幼清不由对祝士林高看一眼。

    “今日一早我已遣人打探过郑六爷,他昨日在宫中盘桓至宵禁才出宫,今日一早已去朝堂,除此之外不见他有别的动作。”祝士林道,“圣上不见大皇子,却扣着他的随军不放,郑家的人定然是心急如焚,必定会有所动,只是不知道他会怎么做!”总不能去问郑辕,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我们想和你合作……这样既让郑辕看轻了他们,他倒无所谓可夏阁老乃朝中重臣,断不能被人如此轻视,可除此之外又灭有别的法子。

    只有打探到郑辕的虚实,才能和他去谈。

    “姐夫。”幼清看了眼薛思琴,望着祝士林道,“我倒觉得我们不必去管郑辕如何做,只有我们能有对策,他自会主动上门的。”

    祝士林也明白幼清说的道理,可眼下什么都查不出,时间又紧,哪里有什么对策!

    幼清见祝士林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出声道:“朝堂的事我也不明白,但是这事若是在内宅,到也不是没有办法!”

    隔日,范,赵,单三位大人在范综的提议下,又早早回去歇了,这一夜西苑的琳琅阁霞光万丈!

    第二日一早坤宁宫中,太后娘娘起身用了早膳,赐了宫中妃嫔,正歪在贵妃榻上小憩,她穿着一件栗色的革丝绣金线牡丹花的广袖宫装,梳着飞天髻,已经近天命的年纪,面上不见不死褶皱,光滑细嫩宛若少女般,一双葱段似的纤手微托着下颌,长眉蹙嵌在面上,远山般的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英气。

    过了一刻,她动了动,身边的秦嬷嬷立刻端了茶来,太后娘娘这才睁开眼睛,稳稳的坐起来端了茶,喝了一口才舒出口气来,道:“这夜里睡的不安稳,白日里到歇的踏实,我这跟猫似的竟日夜颠倒了。”

    “娘娘为后宫之事操劳,思虑繁重自是不安稳。”秦嬷嬷给她捶着腿,“只等大事定了,您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太后摆着手叹道:“指不定比现在还要闹心。”她微有不耐,“翰儿在做什么。”

    “二皇子方才来过,见您在歇着就轻手轻脚的走了,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文华殿,大学士不在京中,今日是刘学士授课!”秦嬷嬷笑着道,“大皇子未去,听说生病了,在十王府养病呢,昨晚还请太医去了。”

    太后长眉微蹙,问道:“谁过去的?说是什么病?”

    “是黄院使亲自去的。”秦嬷嬷说完又道,“说是肝火太旺致目眩口燥,精神不济,开了去火养肝的方子。”话落,从一片的茶几上了个宣纸过来,“您过目瞧瞧?”

    太后冷笑着接过来扫了一眼又丢在一边:“急有什么用,他就是再急上二十年,十王府他也得接着住!”大周成年皇子未封藩地封爵位前都是住在十王府,也只能住在十王府!

    秦嬷嬷凑趣的笑着,太后又问道:“范综那边怎么样,侯爷可说过什么。”

    “没有,范大人什么都没有说,前儿还回去睡了个安稳觉!”秦嬷嬷笑眯眯的,没有消息可就是好消息,他们现在再过两日,等四处民乱生起,惹的朝堂大乱,到时候太后再拿出先帝临终前留的密折,逼圣上退位,到时候太后娘娘也能睡上安稳觉了。

    不过,依圣上的性子,这事儿约莫是不容易的,不过,就算最后逼不了圣上退位,那大皇子牵涉到祭台的事情多,让圣上更加厌了他,索性封个番地远远的打发了,三皇子也没了……这储君之位放眼几位皇子也只有年纪最合适的二皇子了,这一着棋不管怎么走,最后太后娘娘都是稳操胜券。

    怪之怪皇后娘娘和郑家太着急,竟然让大皇子解了随军去修祭台,真是什么人办什么事,太让人瞧不上眼了,可惜那郑六爷长一副好相貌,也不见长个脑子!

    “那就好。”太后娘娘做坐的累了,便扶着秦嬷嬷的手起身,一身宫裙逶迤落在地上,她揉着额头道,“随我出去走走吧。”

    秦嬷嬷就扶着太后娘娘出了坤宁宫的殿门,太阳才从东方徐徐升起,秦嬷嬷道:“秋高气爽,今儿可真是个好天气,奴婢陪您去水榭那边走走,看枫叶赏杜鹃?”

    “就依你。”皇后娘娘由嬷嬷内侍女官簇拥着缓缓走动,方行了十几步,远远的就瞧见有内侍迈着快步小跑着过来,太后微微看见来人,就道,“老东西,越发越没规矩了。”

    来的内侍是和秉笔太监张澜同时入宫的苏辽,出身辽东,年纪约莫五十左右,乃是坤宁宫的总管事。

    “娘娘。”苏辽没有和以前一样凑趣的认罪自嘲,而是目露惊恐,太后一见他如此,就知道苏辽有要事说,便微微摆手遣退了左右,问道,“什么事?”

    苏辽左右看看,在离太后散步的距离停下来,他微弓着腰低声道:“……祭台一夜之间平地而起,坍塌的部分不但修缮一新,而且已经完工了,现在那边都在传,说是天降神兵助圣上修建祭台,还有人说,昨晚琳琅阁内霞光照亮了半边天,可现场却沉寂无声,第二日一早祭台就跟变戏法似的全部修建好了。”

    戏台当初定的就是九丈高,重阳节竣工,前几日倒坍时已经建了七丈有余,算上倒塌的部分,至多也就七丈不到的样子,剩下两丈多一夜之间搭建好,确实难以想象,只怕也只有天降神兵才能办到了!

    “什么!”天后眉头紧蹙,喝道,“祭台建好了?”怎么可能!她不敢置信。

    苏辽点头,目光沉沉的回道:“确实好了,奴婢方才方才已经亲眼去看过了,现在朝中各位大人也正围聚在西苑外,瞻仰由神助建的祭台!”

    太后受不住似的步子颠簸了一下,苏辽忙扶着她:“太后娘娘,眼下该怎么办?”当初这么做的目的有二,首先是借住天谴圣上之名生民乱煽动朝堂诸臣逼圣上退位,若逼宫不成便退而求次之将大皇子赶出京城,如今看来,逼宫恐怕是不成了,天兵天将都下凡帮圣上了,可见圣上是得神仙敬重眷顾的,那还有什么天谴一类的说法。

    “怎么会一夜之间建好了。”太后不敢置信,西苑虽远可也不是那万里千山的,若是有人连爷去修造,那么大的动静,不可能她一点消息都没有,可是偏偏她却是现在才知道,她沉声道,“圣上已经过去了?”

    “是,圣上沐浴焚香带着陶然之亲自登上了祭台,答谢神仙!”苏辽道,“由夏堰打头,朝中诸臣也都溜须拍马的跟在后头声道圣上圣明,福佑大周黎明!”

    太后气的倒仰,哆嗦着扶着苏辽:“神仙助他?他不将大周送上绝路就已是好事。”她想到了先帝,李家的男人一代不如一代,当初她就该反对宋墉那个老匹夫,怎么也不能将这个废物接到京城来!

    让他登基成了皇帝,他却整日里做这些见不得光的事,哪一个皇帝像他这样!

    “你去查,我到要看看这个主意是谁想出来的,还神仙助他,若真有神仙,就该一遭雷劈死他!”太后娘娘眯着眼眸,目光阴冷,“把侯爷请来,让他退一步,逼着圣上将给李智封个辽王,让他滚到辽东去!”话落又摆摆手,觉得辽东地势险要,将来指不定还能捏住咽喉,又道,“送去蜀中!”

    苏辽连连应是,太后已经没了兴致再游园子了,她冷笑了一声,道:“让人备撵,这么大的热闹,我当然要去瞧瞧才成!”

    “是!”话落,招手喊来秦嬷嬷,自己则快步走了。

    宋弈抱臂靠在琳琅阁的外的枫烟亭中,一脸兴味的望着那诡异建成的祭台,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歪点子可真多!”话落,又目露赞赏,眼前就浮现出那一次在封子寒的家中,幼清弯着腰朝着他绽出的笑容,夺目摄心的是不是回放在眼前……

    “这个丫头,是得时时看着管着才成。”宋弈叹了口气,有些头疼的样子,不细管了,谁知道她下次还能做出什么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来……那些在西苑外颂扬圣上德行的人,大约永远不会想到,这么个法子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想到的,小打小闹似的却总能给惊愕。

    “宋大人!”忽然,身后有人踏步而来,一身绯红衣袍剑眉星目器宇轩昂的在他身后站定,宋弈仿佛早就知道他的到来,头也不回的道,“郑六爷来了。”指了指祭台,“感觉如何!”

    “鬼斧天工!”郑辕很真诚的夸赞,“在下就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个计谋来。”话落,看了眼宋弈,“宋大人可知道是谁的手笔?”

    宋弈扬眉,一点都不违心的道:“不知道。”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也没甚可查的,夏阁老素来聪慧,府中又养了那么多幕僚,想必也不是白费银子的。”话落转身往下走,“宋某还没恭贺圣上,郑督都慢慢欣赏!”

    郑辕眼睛微眯,就露出个似笑非笑的容色来,跟着宋弈下去,道:“在下正好也要去,不如同路!”

    两人就一前一后走在西苑的开的姹紫嫣红的小径上!

    ------题外话------

    今天要回家啦!明天恢复正常更新,群啵一个~!还有个事儿,我把二皇子和三皇子记岔了。皇后身边养着的是大皇子和三皇子,太后身边的是二皇子,文在一开始就介绍过了,但是我后来写灯会遇刺的时候都写成二皇子了,其实应该是三皇子……我解释一下,错误的我等空了回头去改。o(╯□╰)o

105 出气

    圣上大喜,群臣一片赞扬之声。

    夏阁老和单大人对视一眼,等这边散了,两人去了内院外的夹道里说话,单超唏嘘道:“没想到这件事办的这么稳妥,下官方才已让人检查过,结结实实没有半点掺假!”

    “此时陶然之帮了不小的忙,若不是他故弄玄虚的弄出个什么霞光万丈,也不会有人联想到天降神兵的事情上。”祭台是陶然之提出建议的,他现在当然愿意帮忙,要不然圣上只怕连他也要厌上了,更何况,这个点子巧妙,陶然之也乐见其成,夏堰松了口气,瞧着圣上的样子,就知道他这是消气了,不但消气了还很高兴,有种因祸得福的样子,“休德的才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单超闻言赞同的点头,道:“接下来该如何做,还请老大人指示!”

    “等!”夏堰捋着胡须道,“此事动静引起轩然大波,我们尽管各方反应即可!”

    单朝含笑应是:“那下官再去西苑当差。”话落和夏堰告辞,负手踱着步子往外走,却忍不住笑着回忆这件事,注意是祝休德送来的,他和夏阁老一合计都觉的词计可行,唯一不大容易的地方,便是“瞒天过海”,西苑那么多人,怎么才能做到让人毫无察觉。

    陶然之是最好的人选,他去找的陶然之,没想到陶然之很爽快的就答应了,因为这件事对陶然之来说也有好处啊,圣上被神仙眷顾岂不是他的功劳,陶然之立刻着人请了严怀中商议……

    有句话怎么形容来着,叫心知肚明的秘密,除了宫中瞒的死死的,谁会猜不到这其中的猫腻,不过别人知道不知道,相信不相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圣上相信!

    圣上信了,谁有胆子去和圣上说实话,去告诉圣上您根本没有被神仙眷顾,这是人为的!

    不是找死嘛!

    这个事最绝妙之处也就在这里了。

    单超生出了股前所未有的顺畅,事情就该这么办,让人有苦不敢说,说不出,憋着忍着揣在心里,兜着走……

    郑辕似笑非笑,看着宋弈渐行渐远,他吩咐随从,道:“你去查查,祭台之事到底是谁的主意?!”他才不相信是夏阁老的主意,不是说他没有这心智,而是这不按牌理出牌的路数,根本不是夏阁老的行事作风,他要是这样人,也不会前面几十年都不被圣上待见了。

    倒是宋九歌,为什么要瞒着他!

    “属下立刻去查!”随从应了一声,郑辕微微顿了顿,又道,“去请大皇子进来,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能避而不见,不但要来,还要大肆恭贺!”话落,就有人过来低声回道,“六爷,太后娘娘的御撵已经出了宫门,正往这里过来!”

    郑辕冷笑了笑:“好,来的正好!”夏阁老他们做了这么一处好戏,他怎么也不能袖手旁观才是,话落,理了理衣袍,大步沿着原路回去。

    幼清被薛思琴请去了三井坊,姐妹两人正歪在炕上说话,薛思琴高兴的拉着幼清道:“……你当时一说出来,就把我和你姐夫惊着了,不动声响的将祭台建好了,这样一来,外头那些个说圣上遭天谴的流言也就不攻自破了,圣上的怒气消了,祭台到底是如何塌的也没有那么重要了,查起来也不至于压着时间,走的步步惊心。”又道,“不过,依你所言,太后娘娘那边会怎么做?”

    当然是祸水东引,让圣上降罪大皇子,最好能封个番地远远的把大皇子打发了,她和薛思琴道:“我估摸着,今儿姐夫回来就能知道结果了。”皇后娘娘还有郑辕也不会坐以待毙的。

    “你可真聪明。”薛思琴高兴的给幼清斟茶,“就是可惜了,你若是生作男子,定也能金榜题名,入阁拜相!”

    幼清失笑,她也想成为男子啊,她做事情也不必这样举步维艰了。

    “小姐!”周芳隔着门帘子轻声喊了一句,幼清听到就和薛思琴抱歉道,“是周芳,我看看她有什么事。”便趿鞋到门口,周芳见她出来,低声和她说了几句,“方才二小姐借口说来找您和大小姐,也出了门,不过她不是到三井坊来,而是去了平山书院,奴婢猜测,应该去找那位孙公子了。”

    薛思琪等了好几天,孙继慎莫说帮薛家的忙,就是面也不曾露一次,她点了点头转身回了房里,薛思琴问道:“怎么了,可是家里有什么事。”

    “是二姐。”幼清把薛思琪去平山书院的事情说了一遍,薛思琴脸色越听越难看,幼清安慰道,“你先别着急,我先过去看看,把二姐带回来再说。”

    薛思琴感激的握着幼清的手:“她若是不回来,你就让周芳将她打晕了,或是绑了,省的让她出去丢人现眼睛!”又道,“还有那孙继慎,你告诉你三哥,作为哥哥他怎么也要出点力才成。”

    “我知道了。”幼清应了是,道,“不好回去,祖母那边就瞒不住,一会儿我们到隔壁去,再让人来告诉您。”这里也不好过来,这宅子里还有祝家的仆妇,要是叫他们听到了风声,还不知怎么看轻她们姐妹几个呢。

    薛思琴感激的握着幼清的手,亲自送她到门口。

    幼清上了马车,由周芳和几个魁梧的婆子护送着,径直往平山书院而去。

    平山书院在京城颇有名气,座落在德胜门外,出了城门再走一炷香时间就到了,绿珠忧心忡忡的给幼清拿了药出来,又给她倒茶,埋怨似的道:“二小姐也真是,等了这么多天了,孙公子既然不出现,就肯定是没这个胆子搅进这件事里,二小姐还不死心,竟还上门去找他!”

    薛思琪为了这事还跑到青岚苑质问周芳,到底有没有将信交给孙继慎。

    “不让她亲自问问,她又怎么会死心呢。”幼清其实并不担心,若他是孙继慎,这个时候就是找个瓮把自己装进去,也断不会见薛思琪的,只等姑父的事情尘埃落定,他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出来,随便找个理由,三两句话就让薛思琪相信他。

    幼清其实可以理解,孙家子嗣不旺,二房更是人丁单薄,孙继慎有着各种各样的压力,他害怕踌躇是人之常情,薛思琪让他来帮忙,实际上是为难他了,更何况,像这样朝堂大事,他一个孩子也没有这个胆子做主,到最后还是要问过自家伯父的意思,他们若是不同意,就是给孙继慎几个胆子他也不敢来啊。

    “小姐。”绿珠看着幼清道,“咱们打听到的事情一会儿要不要告诉二小姐?”

    幼清没有吱声。

    薛思琪坐在马车里,满头大汗。现在她房里的丫头婆子都换掉了,那些新来的根本不听她的话,让做点什么事转了身就去告诉方氏了,她一点事都不敢吩咐她们做。

    这一回出府,还是她偷偷从潜出来,在街上租了马车直奔潜山书院,可那车夫进去找孙继慎都去了小半个时辰了,孙继慎怎么还没有出来。

    难道是被先生留住了?可即便留住了也该知道她出来一趟不容易,让人出来给她回一声啊,

    薛思琪面沉如水,坐在马车身子气的直抖,让他给姐夫帮忙,他没有个声音,给他写信他屁都没回一个,让人去他家打听,他家里好的很,除了见不到他的人外,其它一切都好的不能再好了。

    他还说让自家伯母来提亲,如今父亲出了事虽说不应该接着说婚事,可于情于理孙家都应该上门来走动走动,就如赵家和陈家两位夫人,每日不是亲自过来就是派身边的婆子过来问问,可孙家是一个人影都没瞧见。

    等她看到孙继慎,她非要好好问问他,他到底想干什么,这个婚事还要不要结了,她薛思琪也不是嫁不去,非得粘着他不可!

    可心里这么想着,薛思琪眼泪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委屈不已!

    “这位姑娘。”车夫从书院里头出来,回道,“小人没有找到那位孙公子,里头的人说上午孙公子还在的,可这会儿人就不在了,许是出去了。”

    薛思琪忍着怒唰的一下掀开帘子,问道:“你把那本书拿在手里了没有?”是他们约着的暗语,让人手里抓着一本“三字经”,话落,就看到那本三字经正稳稳的被车夫拿在手里!

    难道是孙继慎没有看到,或者真的出去了?

    “我们再等等,你把马车靠边!”薛思琪不死心,让车夫将车赶着靠在书院的外墙边上,孙继慎说他若下学都是从这里回去的。

    正午的太阳一点一点爬起来,明晃晃的烤的人头晕目眩,因是租赁用的车,里头的褥子垫子越发的难闻起来,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薛思琪如坐针毡,后襟的里衣湿漉漉的贴在身上。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马车缓缓的驶了过来,和她的车并排停稳,车夫觉得奇怪,刚要问,对方车里有个很好听的声音道:“二姐!”

    “幼清!”薛思琪一听到声音立刻掀开窗帘,就看到隔着车幼清正凝眉看着她,薛思琪一愣,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幼清叹了口气,道:“你先过来吧。”又吩咐周芳把车钱付给车夫,薛思琪实在忍受不了车里的气味,就提着裙子在周芳的搀扶下坐到幼清的车里来,她长长的松了口气,让采芩给她倒了杯茶,幼清吩咐周芳驾车,薛思琪放了杯子就道,“你别走啊,我的事还没办完呢。”

    “你在等孙公子?”幼清无奈的看着他,薛思琪有些心虚的垂了头,幼清道,“你等不到他的,因为他已经从后门走了。”

    薛思琪一愣,根本不相信幼清的话:“不可能,他为什么要从后门走。”说完,就意识到孙继慎很有可能在躲着她!

    “你若想见他,不如我陪你去找他好了,把话问清楚也好,免得你一直惦记着。”又道,“他这会儿约莫在素知斋里喝茶!”她已经让周芳查证过了。

    薛思琪面白如纸,没有出声,幼清吩咐周芳:“走吧,去素知斋。”

    周芳应了一声是,重新进了城,小半个时辰后将车停在素知斋门口,车子刚停稳里头敲锣打鼓说书唱戏的声音就传了出来,薛思琪紧紧的绞着帕子,不说一句话,周芳将车停稳单枪匹马的进了茶馆里头,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她大步出来,身后跟着垂着头心虚不已的孙继慎。

    几个丫头婆子跟着周芳纷纷退在了一边。

    “孙继慎。”薛思琪也顾不得许多,掀了帘子就瞪着他质问道,“我给你写信你怎么不回,我来书院找你,你竟然还躲着我,你什么意思,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

    孙继慎当即露出个惊喜的表情来:“琪儿,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他满脸的高兴,恨不得钻马车里来和薛思琪一诉衷肠的样子,“你给我写信了我,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写信的?”又道,“你在这里做什么,是来找我的吗。”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薛思琪愣了愣,问道:“我给你写的信,你没有收到?”就疑惑的回头看了眼幼清,幼清眼观鼻鼻观心盘腿坐在帘子后头,根本不打算说话!

    “你给我写信了?我真的没有收到。”孙继慎站在马车门口,隔着帘子和薛思琪道,“这两天你三哥也没有去馆里上课,你父亲还好吧,你们去大理寺看他了没有,我还想求我伯父……可是他说他官微言轻,就算是出力也是杯水车薪,说不定还要添乱,所以我……”他一副很内疚的样子。

    薛思琪眉头紧紧皱着,又问道:“就算是这样,可我刚刚去找你,你怎么躲着我,还偷偷从后面出来。”

    “没有啊。”孙继慎脸不红心不跳,“我出来是和同窗越好了在这里碰面,我根本不知道你去书院找我了,要是知道了,我怎么可能不见你呢。”

    薛思琪将信将疑,可心里的气已经消了一大半:“你最好没有骗我!”又道,“我家出事,你们家怎么也不上门去走动,这个时候乃是雪中送炭,最易博得我母亲的好感了!”

    孙继慎为难的笑道:“以往我们两家也不曾走动,如今你们出了事我虽想让母亲去拜访,可又怕别人觉得我们趁势攀附,反而瞧不起我们家……”他有些自卑的样子,期待的看着薛思琪,“是我没有让母亲去的,你……不会怪我吧。”

    薛思琪下意识的摇摇头,觉得孙继慎说的有道理,孙家的家世不如他们,难免心里有些疙瘩,孙继慎这样考虑也在情理之中,她嘟了嘟嘴还想说什么,可是千言万语都在孙继慎那一声声内疚中化解了……

    “那,那你这几天过的还好吗。”薛思琪望着孙继慎,打量着他,孙继慎摇着头,“不好,我整日想着你,我原以为事情会很顺利,没想到薛大人出了这种事,不过,今天早上祭台由神兵相助一夜修好了,圣上也高兴不已,还说要大赦天下呢,薛大人一定会没事的,等他好好的出来我就让我伯母再登门,尽快把我们的婚事定下来。”他说着伸手过去,要去握薛思琪按着帘子的手,薛思琪微微一动避开了他,孙继慎不以为然,接着道,“我也怕你觉得我没用,在你们家危难时刻,却不能像祝大人那样上下打点效力,我只能每天拼命读书,将来高中皇榜,也不负你对我的一片真心。”

    “你别多想。”薛思琪反过来安慰孙继慎,“我不生你的气了,你安心读书吧,我家的事也不用你帮,我大哥也正在回来的路上了。”

    孙继慎满脸内疚,叹了口气,无限爱怜的喊了声:“琪儿。”他并不知道车里头还坐着幼清,所以说话没有顾忌,可薛思琪知道幼清在里头,所以拧着眉头有些不自在,她正要说话,忽然幼清出其不意的开口道,“时间不早了,二姐,我们回去吧。”

    薛思琪脸色一僵,孙继慎惊的跳起脚来,指着车里头瞠目结舌,薛思琪将帘子放的小了些,对孙继慎道:“是我表妹。你回去吧,我出来时间太长了,也要走了。”她垂头丧气的,心里虽没了气,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有个地方隐隐的痛!

    “好,好。”孙继慎目光朝里头直瞟,可惜里头暗暗的除了一个芙蓉色素面的衣角外什么也看不到,他不好再看,就只得和薛思琪道别,“那你保重自己!”

    薛思琪没说话点了点头,随手就放了帘子。

    周芳又重新走了回来,便无表情的跳上了车,马车嘚嘚的走远,孙继慎恋恋不舍的看着车走远,才摇着身上垂着的马踏飞燕的玉牌重回了茶馆!

    “消气了?”幼清看着薛思琪,不露喜怒,薛思琪摇摇头,“我……我心里有些不舒服。”

    幼清冷笑了一声,道:“不舒服就对了,因为他在骗你!”薛思琪闻言一愣,有些不悦的看着幼清,幼清就道,“索性出来了,那我们就去他家门口坐会儿。”

    “这……可以?”薛思琪惊愕的看着幼清,幼清淡淡的道,“不止这些。”话落,她隔着帘子对周芳道,“将你打听的事情告诉二小姐。”

    街道上嘈杂的人流声,马车吱吱嘎嘎的轱辘滚动声中,周芳沉稳有力的声音传到薛思琪的耳中。

    “孙公子的家只有两进,他住在前院,孙二太太住在后院,孙二太太房里共有四个丫头两个婆子,孙公子房里也是四个丫头一个小厮……”周芳说着微顿,薛思琪听着不以为意,房里有丫头服侍也没什么,也只有他们和三哥房里没有放丫头,再说,小厮做事哪有丫鬟办的周正细致。

    “那四个丫头,两个还留着头,年纪约莫八九岁的样子,还有两个已经梳了头,管着孙公子房里的事。”周芳的话一落,薛思琪就倒吸了一口冷气,“你说什么?不可能!”孙继慎说他房里没有人,他不会骗她的。

    周芳觉得薛思琪又笨又傻,所以根本没有搭理她,自顾自的道:“孙公子偶尔会去牡丹阁,他在牡丹阁中还有个相好的,因为他家境并不富裕,那位叫春花的姑娘还常常自贴银子给他用,似乎只等他成亲,将来好将她接回去做妾!”

    “你胡说!”薛思琪满脸通红,脑子里嗡嗡的响,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有不停重复着这三个字,“你胡说……”

    周芳该说的已经说完,冷笑了笑停了话。

    幼清看着薛思琪如同梦呓似的说着话,心里叹了口气,前一世她和孙继慎的事情她知道的不多,但孙继慎肯定是纳妾了,而且不但如此,他房里早年就是有通房的,其后就是因为薛思琪压着,才没有将那丫鬟抬成姨娘。

    薛思琪是景隆三十五年年底嫁过去的,景隆三十七年就出了事,也就是说在他们夫妻那股热乎劲儿还没过去时,孙继慎就抬了姨娘了……

    “二姐。”幼清拉着薛思琪的手,“我们没有必要编着话骗你,是不是真的我们大可以去牡丹阁打听一下。”又道,“其实,他这样的情况也很常见,这天下男子像大表哥和三表哥这样的人并不多,哪个府邸里未成亲的少爷房里不放个一两个丫头,管的严规矩大些的人家,就晚些放,管的松些没规矩的人就放的早一点。你若真喜欢他,觉得这些你都无所谓,那你就别介意这些事,大不了等你嫁过去把他身边的人都清理出去,你说是不是!”话落,又对周芳道,“走,我们去牡丹阁。”

    周芳应了一声,把车驾到牡丹阁后巷子里,她同样当枪匹马的进去,不一会儿提溜了一个小丫头出来,小丫头被蒙了眼睛,周芳将她放在马车边,对幼清道:“这就是服侍春花的丫头。”

    小丫头瑟瑟发抖,以为是哪个人府里的夫人过来寻仇的,可是找春花就好了啊,为什么要找她们做奴婢的。

    “你说。”周芳声音冷冽,一手捏住了小丫头的脖子,“孙家的公子是不是和你们春花姑娘相识!”

    小丫头要报命,闻言胡乱的的点着头,想也不想就道:“是,是,孙公子从去年就和我们姑娘好上了,他每个月来两次,我们姑娘有时候见他寒酸,还会私下贴银子给他花,还会给他做衣裳,孙公子还说,他马上就要成亲了,等他成了亲就将我们姑娘接回去,到时候让我们姑娘堂堂正正的做太太!”

    “滚,给我滚!”薛思琪紧紧攥着拳头,掀了帘子照着小丫头脸上就是一巴掌,“滚!”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别人骗她。

    小丫头一骨碌滚在地上,差点晕过去,周芳不想惊动别人,将小丫头提起来送进院子里又重新回来,将车驶出巷子里。

    薛思琪一动不动坐着。

    “你何必生这么大的气伤自己的身子,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他骗你,也是因为他知道你比起真话来,更愿意听这样的话,他当然会编个美梦说演给你看。”幼清拿帕子给她擦了擦眼角不自觉淌下来的眼泪,幼清语气轻柔的劝着道“你应该庆幸,这个时候知道了这些,认清了谎言,若是将来你嫁过去再知道这些,你后悔都来不及了。”

    薛思琪发着颤,嘴唇青紫面上毫无血色,她视线一点一点移过来看着幼清,问道:“幼清……可是……可是……我好难受。”她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心里就像是有人拿着刀子在磨着割着,你旧疾犯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痛不欲生!”

    幼清移过去一点,将她抱在怀里,薛思琪蜷缩在她身边,眼睛瞪的大大的直直的看着前面,没有声神采也没了生机,但眼泪却大颗大颗的落在衣襟上,幼清心头微酸,前一世薛思琪一定也是这样吧,那时候她是待在什么地方,缩在谁的怀里,有没有人安慰她开解她呢……

    孙继慎是她自己宁愿和姑父翻脸也要嫁的人,可等到有一天她发现自己被骗了,她那么要面子的人,一定不会告诉家里人,那时候她是有多生气,多难过,多绝望……所以盛怒之下,她才会做出那样极端的事情来吧,让孙继慎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一把大家都烧死,只有死了才最干净。

    “周芳。”幼清吩咐周芳,“我们去三井坊。”

    马车再次动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到了三井坊,幼清下了车,薛思琪却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的生气似的,一动一动的歪在褥子上,幼清只好求救的看着周芳,周芳有些不屑的看了眼薛思琪,双臂一伸将薛思琪拦腰抱起来,大步进了院子里。

    采芩和绿珠让跟车的婆子去厨房烧水泡茶,她和采芩把客房收拾出来,周芳将薛思琴放在贵妃榻上,薛思琪还维持着刚刚的那个动作,一动不动。

    “琪儿!”薛思琴由春银扶着快步走过来,一进门就看到薛思琪跟死了似的靠在那边,她怒其不争的走过去,照着薛思琪的手臂就抽了两下,“你说你脑子都长到哪里去了,被人三两句花言巧语就把你骗的团团转,什么都不知道,就吵着要嫁给他!父亲什么人,他看过的人能比你少?他既然不同意,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断不会害你的。”

    薛思琪没吱声,可依旧在哭!

    “别哭了。”薛思琴喝道,“哭有什么用,你该庆幸,现在让你知道了这些,要是你一条道走到黑真的嫁过去了,将来你就是哭都没地儿哭去!”

    薛思琴睁开眼睛,痛苦的看着薛思琴,一字一句道:“大姐,你能不能把三哥找来。”

    “怎么了?”薛思琴一愣,回道,“我已经让人去找他了,他一会儿就过来。”

    薛思琪就攥着拳头道:“我不甘心,他竟然骗我!”薛思琴太了解自己的妹妹了,她自小最恨的就是那些表里不一的人,若是知道了谁骗她,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非要出了那口恶气才成,“你不会是要三弟找人打孙继慎吧。”

    “怎么不能。”薛思琪厌恶的道,“我一想到他和我说的那些话,我就恶心。”他说他一生一世对她好,说他房里没有人,说他除了她从来没有正眼瞧过哪个女子,说一辈子不会骗她,对她说的所有的话都是发自肺腑的,没有半句假话!

    可是,事实上呢,他根本就没有一句真话。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孙继慎和她解释过后,她为什么会觉得不舒服,因为直觉上,她也觉得孙继慎的话不真实,所以她会不高兴不舒服,可又不愿意去面对,直到幼清毫不留情的点出来,她才明白!

    “大姐。”幼清微笑着走过来,“三哥可是哥哥,妹妹被人欺负了,他出个头是应该的。”又道,“再说,孙公子确实欠教训!”

    薛思琴愣住,心里转了转又忍不住去看薛思琪,就见她满脸的愤怒,若不将她心里这口恶气出了,到时候指不定还会惹出什么事情来,想到这里她和薛思琪道:“等你三哥回来我来和他说。”

    姐妹三个人都是心事重重的在房里坐着,薛思琴心里烦躁的很,父亲的事还没出结果,薛思琪这里也不省心,要不是家里有幼清在,她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局面,她想着不由感激的拉着幼清的手,道:“以前只当你比我们小,我们要多照顾照顾你,没想到最后却是反过来,是你在照顾我们,家里的事情也是,也都是你在打理!”

    幼清笑笑,和薛思琴并肩坐着陪着薛思琪。

    “怎么了!”薛潋大步进了门,“怎么不回家,也不去大姐家里头,反而躲在这里来了。”他目光四处一睃就发现薛思琪神情怪异的靠在软榻上,她不解的指着薛思琪道,“她这是怎么了?撞邪了?”

    “三哥!”薛思琪一看到薛潋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走过来咬牙切齿的道,“你一定要帮我出口气,帮我将孙继慎狠狠打一顿!”

    薛潋听的莫名其妙,问道:“为什么要打他,他怎么了。”他并不知道薛思琪要嫁孙继慎的事情,只当薛思琪说错了什么话惹了薛镇扬不高兴,罚她跪祠堂。

    毕竟是正贪玩的年纪,他对内宅的事并不上心。

    薛思琴就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薛潋听的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的道:“你和孙继慎?你们怎么认识的,谁给你们递的信?”他这话问到了点子上,因为没有人帮忙,薛思琪和孙继慎不可能能通的上信,甚至他们连头一面都见不上。

    “是二哥。”薛思琪垂了头,回道,“二哥帮我们认识的,还给他传了第一封信!”

    薛潋气的不得了:“你这个笨蛋。”他捏着拳头来回在房里走,“好一个孙继慎,竟然背着我打我妹妹的主意,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情来。”他脚步一顿,对薛思琪道,“你给我等着,我要不把他打的连他娘都不认识,我就不是薛三爷!”话落大步往外走,幼清根本不相信薛潋那绣花枕头似的能把孙继慎怎么样,她朝周芳打了眼色,周芳不动声色的跟着薛潋出了门。

    薛思琴不放心想要拉住薛潋,幼清低声和她道:“有周芳在,他不会吃亏的。”

    “那不会出人命吧,父亲还在大理寺,别又将三弟绕进去了。”薛思琴忧心忡忡的,幼清道,“我和周芳说过了,她会点到为止的!”

    薛思琴终于松了口气。

    薛思琪却像瘫了一样在椅子上坐下来,呜呜的埋头哭了起来,薛思琴也不拦着她,索性这里除了她们也没有外人,让她哭个够好了,发泄一下,以后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罢!

    薛思琪哭了一个下午,一双眼睛肿的跟桃子似的,薛思琴让人煮了鸡蛋给她敷,折腾了好久才稍稍好些,可还是不放心,道:“若是娘知道了肯定要问你怎么弄的,又要担心你。”

    “我不去娘那里,直接回房歇着就好了。”薛思琪自己抓着鸡蛋揉着,情绪低落,薛思琴看了眼幼清,道,“也好,回去就歇着,让幼清和娘说一声。”

    薛思琪点点头,两个人收拾了一番正要走,薛思琴留在家里守着的门的问兰来了,她道:“老爷回来了,还问夫人去哪里了,奴婢就说您陪着二小姐和方表小姐在这里。”

    “知道了。”薛思琴摆摆手,看天色不早了,就道,“索性就在这里吃了饭再回去吧,我让人回去和娘说一声。”

    幼清想知道今天西苑那边情况如何,就点头,薛思琪咕哝道:“你和幼清去吧,我在这里歇会儿,一会儿幼清走的时候再过来接我。”

    薛思琴见她一副蔫耷耷的样子也不想让她过去,让祝士林瞧见了不免要问几句,她点了头留了春银在这里,就和幼清去了隔壁,祝士林站在厅门口等着她们,见薛思琴回来,不由问道:“怎么不和姨妹在家里说话,反而去隔壁了。”

    “那边不常去,也没什么人气,我们便想在那边坐坐。”薛思琴温柔的笑着,“夫君还没吃饭吧,我这就让人摆膳。”

    祝士林也没有多想薛思琪为什么没来,出声道:“用膳不着急,正好姨妹在,我有事和你们说。”

    是关于朝堂的事,幼清和薛思琴都很想听,两人对视一眼跟着祝士林进了正厅里。

    “今日一早祭台的事情一出,朝堂都震动了。”祝士林看着幼清,尴尬的道,“不过……夏阁老他们都以为这个主意是我拿的,我又不好解释……”他总不能告诉别人这事儿是幼清一个小姑娘想的吧,他是无所谓,而看保不准别人不会介意,甚至于对幼清的名声影响也不大好。

    幼清理解,笑着道:“姐夫做的对,我毕竟身份有限,您这样是为我好。”

    祝士林连耳根都红了,薛思琴忙打圆场道:“那后来呢,事情如何?”

    “哦。”祝士林注意被转移,面色也自然了一些,回道,“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自宫中赶过去了……范大人也不知怎么找到了两位工匠做证,说出事的头一天,他们见到有几个亲卫军打扮的人进了琳琅阁里,还往摆在抚廊下已经和好的米浆里倒了什么,直指大皇子。”祝士林眉头紧拧,神色紧张,可见当时的情形确实不容乐观,“圣上立刻传了大皇子来问话,大皇子空口辩驳,一味说自己没有做,可却没有半点证据!”

    这个事儿吧,其实关键是要看圣上对大皇子到底有多少父子之情,若对大皇子还有半分疼爱,自然会彻查到底,可若没有,当然就是别人拿了“证据”他就开始怀疑自己的亲生儿子。

    “那……圣上没有降罪吧?”薛思琴心都提了起来,若是真降罪了大皇子,那这将来的皇位人选可就真的可能只有二皇子了!

    “圣上是要同意太后娘娘的话,封大皇子为成王,让他去蜀中。”祝士林说着微顿,不想吓着薛思琴,快速的道:“寿山伯的郑六爷就站了出来,呈了一封奏折上来,请钱公公呈给圣上,圣上看过之后,面色骤变……”他想到当时圣上的样子,还有他看太后娘娘的那一眼,竟然含着杀意,他便就心有余悸,“其后一改方才的雷霆之怒,和颜悦色的让大皇子回去好好读书,改日到西苑来陪他对弈,还让他把八十岁军带回去,往后就算是想要尽孝,也不可能不顾自己的安慰。”

    大皇子受宠若惊,满面懵懂的点着头,让郑辕给拉出了西苑!

    其后的事,大家都在等太后娘娘的反应,没想到她就冷笑了几声,坐着御撵就回了皇宫……

    薛思琴听着,长长的松了口气。

    幼清凝眉道:“既如此,那姑父他们何时放出来。”这个事情三位大人都没有查出证据来,如今说来说去大家都在使暗招,除非太后娘娘还有后招,否则,这一局她已经输了!

    若是祭台没修成,她还可以用流言的威势分散圣上的注意力,到时候圣上恼羞成怒自顾不暇,那还会管大皇子死活,更何况他根本不喜欢这个长子,太后娘娘前一步后一步都是十拿九稳,可是祭台一旦修好了,她最大的威力没有了,只能退而求次之让圣上封封大皇子。

    到是郑辕,奏折里写的什么,让圣上立刻改变了态度?

    难道是关于三皇子遇刺的事情,还是说,三皇子已经没了,所以圣上震怒之余忽然明白,他成年的儿子里只有大皇子和二皇子两人了……

    “夏阁老的意思,既然大皇子解除了嫌疑,那么圣上不会厚此薄彼,不出三日,岳父就能放出来!”祝士林回道,“依我看,只怕郑六爷的折子里还写了关于祭台倒塌的内情,只是没有证据,只要歇在奏折里。”

    幼清也觉得有道理,正要说话,常妈妈站在门口回道:“老爷,太太,方表小姐,宋大人来了,已到门口了!”

    “九歌来了。”祝士林很高兴,他正想问问九歌的意见,“我去迎迎他!”

    幼清就想到了前一次和宋弈聊天的情景,圣上同意让单大人和赵大人共同办案的事,是不是宋弈提议的,她想着忽然喊住祝士林,犹豫的问道:“姐夫,圣上当日为什么突然同意赵,单两位大人一起协助范大人?”

    “哦,你说这事啊。”祝士林笑着,露出与有荣焉的样子,“原本我也不知道,不过昨儿听西苑的小内侍说,是九歌和圣上提的。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这事他帮了大忙,我要谢谢他!”话落就出来门。

    幼清脸色很古怪的端了茶坐着不说话,这个人,明明一口回绝他了,转过头又去做了……神神秘秘的,他不是说他要的效果还没达到嘛,这样做会不会影响他要做的事情呢。

    幼清眉头紧拧,耳边就听到薛思琴道:“你没事吧?怎么不说话。”

    “没事。”幼清摇着头,心不在焉的喝着茶。

    薛思琴哦了一声,吩咐人去给宋弈泡茶,又和幼清道:“你要不要回避一下!”

    “好!”幼清才想起来这件事,大约是最近她和私下见面太多了,知道他来了理所当然的就坐着没有回避的意思,她笑着站起来随着薛思琴往后院走,那边宋弈和祝士林已经并肩进了门。

    宋弈远远的就看到穿着芙蓉色素面比甲的幼清,他眉梢一扬,嘴角的笑容不由扩大了几分!

106 怪异

    祝士林是顾忌幼清这个姨妹,又是在他家中,不好太失礼,所以宋弈一来他就朝薛思琴看了一眼,示意她陪着幼清去后院。

    薛思琴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便邀了幼清去后院。

    可没想到宋弈来的这么快,她们就一个往外走,一个往里走,就在院子里碰上了。

    都是熟人,用不着慌慌张张的回避,更何况家里头没有长辈在,年轻人之间规矩上也没有那么多的苛刻。

    幼清跟着薛思琴朝宋弈行礼,她起了身就朝宋弈看去。

    屋檐下挂着两盏贴着喜字的大红灯笼,是薛思琴和祝士林成亲时用的,还没来得及换下来,红艳艳的光线落在幼清脸上,更映衬的她面若桃花,粉雕玉琢似的明艳无双。

    宋弈也正看着幼清,和光同尘的笑着,信步走来眸如流水般微微一眯,扬起的眉梢毫不掩饰的显露出他此刻的愉悦。

    看到他不再是憎恶戒备或是是试探,这是进步啊,宋弈清朗如风的和薛思琴道:“冒昧前来,打扰了!”

    “宋大人言重了。”因为祝士林将宋弈引为知己,薛思琴对宋弈的印象本来就很好,更何况宋弈还帮了他们家,薛思琴对宋弈欣赏中又更多了几分敬重,“您用膳了没有,要是不嫌弃,就在这里用一些吧,我让人将饭菜摆在正厅,您和夫君就小酌两杯?”

    祝士林很高兴薛思琴这样,就笑着去看宋弈,他一般不敢勉强宋弈,更不会自作主张的替他拿主意。

    “好啊。”宋弈一点都没有推辞的意思,“有劳嫂夫人!”

    薛思琴笑着吩咐常妈妈去摆桌子,她牵了幼清的手,就朝后院走,幼清垂着眼帘跟着薛思琴……

    宋弈微微笑着扫了幼清的背影一眼,和祝士林进宴席室。

    薛思琴让人给薛思琪送了饭菜,她自己和幼清在后院的宴席室里随便吃了一些,等撤了碗筷她和幼清道:“这一次若非宋大人和圣上递了话,只怕单大人协理查案的事不会这么顺利,相公心里感激他,可平日的关系又亲近,特意感谢未免显得有些见外了,正好今日得了机会,两个人约莫是要好好说说的。”她是怕幼清觉得尴尬。

    幼清却在想着宋弈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他到底是帮着太后,还是帮着皇后又或者是和严安一样,聪明的不参与储君之事,只在圣上跟前效忠走动呢?可宋弈那个样子,又不太像!

    要不要问问他呢?若他因为帮着姑父而坏了他自己的筹谋,怎么也要让姑父记住他的这份情,将来若是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姑父和姐夫也能还他这份人情。

    不过今天大约是不行了,当着祝士林的面,她总不能过去亲口问问宋弈吧。

    幼清失笑,她学的规矩也快被她抛到脑后去了。

    “太太。”常妈妈笑着过来了,“宋大人要回去了!”

    薛思琴一愣,刚才她还在说宋弈和祝士林约莫要吃到很晚,没想到这么一会儿工夫宋弈就要走了,她疑惑的问道:“菜都上齐了,喝酒了吗?”

    “喝了。”常妈妈看了眼幼清,接着回薛思琴的话,“不过一人喝了两小杯,宋弈吃了几口菜就说有事要先走了。”

    薛思琴觉得奇怪,可也不能强留人家,就道:“厨房里还温着点心吧,你包一些给宋大人带回去,听说他家里灶上的都是小厮,连个婆子都没有!”她就想不通宋弈的长辈是如何打算的,就算是避嫌不在家里放几个丫头,可仆妇总要有几个吧,他却是一个仆妇都没有,几个小厮能做什么事。

    常妈妈闻言笑着道:“奴婢这就去安排。”说完出了门。

    幼清到不觉得奇怪,他这个人,做出什么事来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不一会儿常妈妈就来说宋弈坐着轿子走了,薛思琴就陪着幼清去前院,幼清见天色有些晚了,就和薛思琴还有祝士林告辞:“回去晚了姑母肯定要担心的!”

    “我让人送你。”薛思琴说着喊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过来,幼清想到灯会那次的事情,也不推辞,由采芩和绿珠扶着去巷子里口上了马车,薛思琴一直等车出了巷子才让人关门回来。

    “宋大人怎么来去匆匆的,可是有什么急事。”她见桌子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饭菜都没怎么动,可见两个人是没吃多少东西,祝士林就笑着道,“他说和人约了时间,改日再来。”

    薛思琴打消了疑虑和祝士林在炕头坐下来:“夏阁老真的说父亲这两日就能放出来?”又道,“那出来后仕途会不会受到影响。”

    “不会,圣上既然打算把这件事重拿轻放了,就一定是猜到了是谁在背后做的手笔,岳父是不是清白的他心里也有衡量,不会有影响的。”祝士林说着一顿,又道,“对于这件事,内阁的六位阁老,头一次意见一致,就连严阁老都没有反对!”

    这可是千年难遇的景象,不过也由此可见,严安目前是真的没有和太后或者皇后的走的近,若不然他也不会轻描淡写跟着附和了。

    也是,当初陶然之说要建造祭台,头一个商量的就是他,他同意之后陶然之才敢和圣上说的,其后圣上问严安的意见,他也是歌功颂德溜须拍马了一番,才让圣上更家坚定的建造祭台,如今祭台突然坍塌,还谣传是圣上遭了天谴,这事儿严安当然不愿意了。

    自从年后辽东民变他被圣上训斥过后,圣上对他的态度也不比从前那样事无巨细的问他的意见,他肯定是要更加谨慎才是!

    立储虽重要,可眼下圣上还年轻力壮,又忌惮别人立储,严安不参与其中也在情理。

    薛思琴想了一通,松了口气,笑道:“这次父亲能平安归来,得亏夫君您打点奔波,妾身感激不尽!”祝士林握了她的手,“你我夫妻,说这些话太见外了,更何况岳父母对我也如同亲生,家里有事,我劳累奔波点是应该的。”

    薛思琴抿唇笑着,眉梢眼角都洋溢着幸福,祝士林揽了她在怀中,手就自然的放在她的肚子上,轻轻抚摸着,柔声道:“其实我也没做什么,若非姨妹这一招釜底抽薪,这事儿还不知怎么收场,你该好好谢谢她才是。”他很在意拦着幼清的功劳在身上,可即便他长了一百张嘴,也没有办法解释。

    薛思琴知道这是他的心结,昂着头望着他,笑着道:“幼清和琪姐儿一样都是我的亲妹妹,父亲和母亲对她也没有另眼相待,她为自己家做事,护着自己在乎的人,是理所当然的,又怎么会在乎这些虚无的东西,更何况,她身为女儿家,有时候太过聪明对她来说也未必是好事,所以,现在只能让夫君您替她背着这个黑锅了,等改日她成了亲,让妹夫好好答谢你。”

    祝士林失笑,又爱又怜的看着薛思琴,很庆幸当初岳父暗示他的时候,他没有犹豫就让人上门提亲了,才让他有了这样一个体贴温柔又贤惠能干的娘子,此生足矣!

    薛思琴被他迷恋的眼神看的面颊一红,撇过脸打岔道:“瞧着你们方才也没怎么吃东西,要不要让厨房给您下碗面来。”

    这边,幼清坐车拐去了隔壁接薛思琪,车停稳她重新下了车,刚站稳眼角余光就看到巷子深处停着一定蓝呢的官轿,她认识这种轿子,朝廷的文官出入一般都是类似的,薛镇扬也有同样的一顶,只是因为官阶不同,轿子顶端的样式有些微的区分。

    这顶,好像是宋弈常用的,他似乎不大用马车,每次出门都是坐的轿子。

    不过,他不是走了吗,怎么把轿子停在这里?是出了什么事吗,

    总不会在这里等她吧?

    可是,这里是死胡同,他总不可能是闲逛到这里歇一会儿吧?

    幼清心里疑惑,站在门口迟疑着要不要过去看看,就在这个时候,宋弈已经从轿子侧面走出来,行云流水似的半倚在墙面上,一身竹叶青的细布长袍,宛若挺立的君子竹,清贵,飘逸……朝着她轻轻一笑,薄红的嘴角一勾着又露出股似有若无的痞匪气。

    幼清觉得宋弈有些古怪,忽然就想到了路大勇,难道是路大勇出了什么事,所以他特意在这里等她?她拧了眉头低声吩咐采芩:“你先带他们进去,我过去看看。”索性能跟着来的都是信得过的,其实便是让姑父和姑母知道她也可以解释清楚,所以她并不算很担心,坦然的走了过去,在宋弈面前站定!

    “你不是走了吗?”幼清皱眉,狐疑的打量着他,“是来找我的,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宋弈打量着她,微微一笑声音清越,姿态也是从善如流,“正好从这里路过而已!”

    幼清再次认识到,有的人是真的可以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不过他这样的态度,那就是不是因为路大勇了,幼清心里松了口气,就微笑着道:“哦,那宋大人可是有什么指示!”

    “指示不敢!”宋弈扬眉,眼中神采奕奕,“只是惊叹方小姐的才智,能想出这样的计谋。”他夸的很真诚。

    宋弈知道是她出的主意幼清并不奇怪,她回道:“雕虫小技,我也不过动动嘴皮子罢了,宋大人过奖了。”又道,“单大人的事今日我听姐夫说了,谢谢!”话落,她好奇的问道,“你不是说让范大人独自审理是有缘由的吗,为何又突然改变了主意,这样做对你的事情没有影响吗?”

    “事情分轻重缓急。”宋弈看着幼清,缓缓的道,“影响的大小也因人而已。”

    是说薛家的事情是急,他自己的事情是缓吗?可他前头回绝她时态度又那么坚定,幼清越发的疑惑,看不懂这个人,可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她还是感谢他的帮忙:“这事儿就等姑父出来后再行答谢了,不管如何,都要谢谢你!”朝堂的事,她是没什么资格说报答,也帮不上什么忙。

    “好啊。”宋弈从善如流的点着头,“等薛侍郎出来,我再讨这份人情!”

    幼清撇撇嘴,刚刚还觉得他今晚很古怪,等他这话一出就觉得此人果然还是宋弈,总能把一些别人不好意思说的话说的坦荡荡理所当然,不过,她的话已经说出口了,总不能还反讽人家没有客气推辞吧,所以她笑着道:“好!”话落,指了指后面,“时间不早了,我们还要回去,就告辞了。”

    宋弈微微颔首,不等幼清转身,他又道:“延绥下雪了,我正有东西要送往那边,你可有什么要一便带去给方大人?”

    “啊?”幼清一愣,这才八月底延绥就下雪了,不知道父亲的冬衣够不够穿,身边要用的药还够不够,今年肯定又是一个冷冬,她顿时忧心起来,可尽管心里担心,她还是不想继续欠宋弈人情,摇头道,“这事儿就不劳烦宋大人了,我会额外请镖局送去。”

    宋弈也不勉强,笑道:“去吧。”又另加了一句,“注意安全!”

    幼清又是一愣,像是不认识宋弈一样打量着他,心里不放心她索性问个明白:“宋大人真的没事吗?”

    “我说了,只是路过罢了。”宋弈依旧是亘古不变的笑容,“子寒兄让我告诉你,他这两日家中有些琐事,过几日去看望你!”

    幼清哦了一声,封子寒从来都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没有哪一次事先打招呼的,更何况,封子寒怎么知道宋弈和她会见到,幼清疑惑的撇了宋弈一眼,提着裙子往回走,一边走着,她就觉得身后有道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她不自在的飞快的进了院子。

    等感受不到那道目光才松了口气,和薛思琪在里头磨蹭了一刻钟,她才重新出来。

    宋弈已经不在了,巷子里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

    刚才怎么那么亮?

    幼清和薛思琪一起回了薛府,薛思琪借口累了直接回房歇了,幼清和方氏说了今日的事情:“……夏阁老说姑父约莫这两三日就能回来。”

    “阿弥陀佛。”方氏顿时轻快起来,人也有了精神,激动的道,“那我要准备一下!”

    幼清忍不住笑了起来,辞了方氏从智袖院出来,又让绿珠去看看薛潋回来没有,不等绿珠去外院,就看到周芳迎着她来了:“小姐!”幼清忙拉着她进了青岚苑,问道,“怎么样,没有下重手吧?”

    “没有。”周芳笑着道,“三公子亲自动手的,原本奴婢还怕三公子吃亏,没想到他打起架来也不怂的,招招都打在脸上……”让他想起来了赵子舟,“孙公子好像是有点心虚的,也不敢还手,护着脸任由三公子劈头盖脸的打了半天。”

    幼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那三表哥人呢,回来了吗?”

    “去找二小姐了。”周芳回道,“他没受伤,就是回来的路上嚷着手疼,奴婢看了看,手背还真的有点肿。”

    可见薛潋下手有多重了。

    “算了,谅孙继慎也不敢嚷出去,反正有赵子舟打头阵,他被人打一顿旁人也只当他们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幼清笑着进了房里,“你还没吃饭吧。”

    周芳笑着道:“吃过了,三公子请奴婢吃的饺子……”一顿掩面轻笑,“不过,是奴婢付的钱。”

    幼清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薛潋太怂了,说请周芳吃饭,竟然还让周芳付钱!

    “算了,这事儿二小姐以后不提,我们也就把这事揭过去了,谁都不准再说。”幼清交代大家,又和采芩道,“听说延绥下雪了,我们这两天就把老爷的东西收拾妥当,赶快找镖局送过去。”

    采芩应是,和绿珠两个人就去收拾东西。

    幼清就想到了宋弈,问周芳道:“你们宋大人最近没什么事吧?”周芳不解的看着幼清,不明白她问的没什么事是指什么事,他们爷每天事情都挺多的。

    “比如他家里太平吗,没人生病或是病故吧?”幼清就觉得宋弈的态度有些变化,可到底哪里有了变化,她又说不出来。

    周芳怔了怔,摇头道:“应该没有吧?”准确的说她也不知道,她跟着爷的时候,爷就是一个单打独斗,身边除了随从就没有别人了。

    幼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有再问!

    寿山伯府中,郑辕神色凝重的坐在书案后面,窦良自门外进来又反手关了门,朝郑辕行了礼,郑辕请他坐,出声道:“你去锦乡侯的事情立刻就办吧,不要让别人知道,索性你跟着我这两年没有认识什么人,旁人也不知道你曾是我的幕僚,不过,你过去还是要谨慎一些,若有事我会和你联系!”

    “属下明白。”窦良放了茶盅,又道,“六爷尽管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虽然两人相处不过两年,但郑辕对窦良很信任也很放心,他颔首道:“你家里的人也不用担心,我会派人去照顾。”

    窦良站起来向郑辕道谢,郑辕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言,窦良又重新坐了下来,出声问道:“六爷,您随后去见圣上,没有再提三皇子的事吗?还有祭台的事,您明明可以反将一太后一军的,为何又不乘胜追击。”

    “那证据是宋九歌给我的。”他自抽屉里拿了个红木匣子出来,“你看看!”

    窦良就狐疑的开了匣子,里头一个圆肚青花拇指大的瓶子,另外还有一封一本薄薄的册子,窦良打开瓶子扇着风闻了闻,脸色微变之下又凑在鼻尖嗅了嗅,神色古怪的道:“是荤油?”

    郑辕点点头!

    窦良已经猜到了什么,又迫不及待的打开了那本册子,翻了几页面色大变的指着册子道:“这……这是张生粮行的私账?”把糯米事先用荤油泡一泡,等荤油冷却了就裹在糯米外面,这样做验米的人若是粗心,是看不出来的,更何况也不是供给御膳房的,也不用那么仔细的查证。

    这样一来,米一旦煮烂做米浆时就会不粘,这样的东西怎么能砌墙,还有那些摔下来成了粉末的石头,想必也是用了类似的方法做了手脚!

    窦良汗如雨下,就见郑辕又点了点头。

    “这些怎么会在宋大人手中。”或者说这些东西宋弈是怎么得到的,他是事先就料到了,还是事后查的,若是事先就料到了他为什么不阻止,他是什么目的,难道眼见有人要破坏祭台他也袖手旁观吗,他到底是什么人。

    若是事后查到的,他为什么不拿出来献给圣上,这可是个绝好的立功升官的机会!

    把这些拿来给六爷他是什么意思,他可不相信一向不钻营巴结的宋大人会来讨好六爷,更何况他就是要讨好直接去讨好圣上不就成了,何必兜个圈子呢!

    窦良终于明白郑辕为什么在奏折上点到为止。

    “所以您让属下早点去锦乡侯府?”窦良心有余悸,太后娘娘这一招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若非宋大人的这些东西,他们恐怕真的是被动挨打,六爷现在不得不提早筹谋起来。

    “嗯。”郑辕颔首道,“三皇子一死,我们不得不将所有的筹码压在大皇子身上,往后我会多在大皇子身边走动,锦乡侯那边你就多费点心思,尽快得到他的信任,皇后娘娘那边若是有什么动静,也不会瞒着他们。”

    三皇子在去承德的半个月就没了。

    窦良应是,问道:“那这一次,您是不是还有别的打算。”总不能这么轻易的让太后娘娘害死了三皇子,而他们什么都不做吧。

    郑辕冷笑了一声:“岂能如此便宜她!”也让她知道,什么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窦良松了口气,将桌上的东西收起来,依旧是想不明白宋弈的目的:“六爷,您说……宋大人这样是不是在向您示好?”储君之事现在受圣上忌惮,大家都讳莫如深的避开,可这事儿是绕不过去的,圣上早晚要立储君,他不可能真的吃了长生不老丹药就真的长生不死,如果真是这样,现在也轮不到圣上坐在宝座上了。

    “不会,他若是有这个意思,大可把话说的清楚点。”郑辕也猜不透,但是可以肯定宋弈虽对他没有恶意,但肯定也不存善意。

    窦良心事重重的沉默了下来,不知道如何分析宋弈的立场,正在这时房门被人敲响,郑辕嗯了一声,房门从外推开,他的常随韩青的跨了进来,朝郑辕行了礼,回道:“爷,您让小人查探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他说着顿了顿,面色有些古怪,“祭台一夜建成的事情,并非是出自祝休德,而是他的一个姨妹,就是……薛家的方表小姐。”说起方表小姐他已经是驾轻就熟,不止一次在各种各样的事情中听到这个称谓。

    这个方表小姐可真是了不得,他行走这么多年,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奇女子,说一句巾帼不让须眉也毫不夸张。

    郑辕一怔,又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他眼睛明亮,面上是势在必得的冷峻:“知道了!”虽说这件事是夏阁老几位大人办的,甚至他也默许大皇子随军参与其中,陶然之还将琳琅阁的守卫调走,让禁卫军一夜未去巡视,这些事情少了一环都不成,大家虽没有商量却像是商量好的合力把这件事办成了,每个人都可以领一份功劳,可归根到底,要是没有这看似歪招却打的正好的招数,他们做什么都没有用。

    方幼清,方幼清!他果然没有看错她。

    郑辕抿着唇,眼底露出赞赏的笑意来,顿了顿他有些迫不及待的起身,边走边道:“你们也累了几天了都去歇着吧。”窦良一愣,他们的话还没说完呢,六爷这是要去哪里,可又不敢问,只好眼睁睁的看着郑辕走远。

    “六爷这是……”窦良听到方表小姐,只觉得惊叹这位姑娘聪明,没有多想,但是郑辕的反应也太大了些,他不解的去看韩青,韩青就想到郑辕连去承德前送给方表小姐的那盏灯笼,语气古怪的道,“你可以准备喜钱了。”话落,就出了门。

    窦良失态的长大了嘴巴?他是幕僚,虽和郑辕关系很近,可毕竟不是亲密的友人,有的事情他可以问的理直气壮,有的事情他却不好去过问,就如外间传言六爷断袖之癖,他来了两年早些时候是见过六爷身边是有过年轻貌美的少年出入过,可后来就再没有见过了,他其实一直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可六爷一直不成亲,也不见他逛个青楼和哪个姑娘亲近过,这突如其来的听说他要成亲,窦良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

    他一个人在书房里坐了好一刻,忽然就明白过来,六爷想要娶的,不会就是这位出主意聪明绝伦的方表小姐吧?!

    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六爷动心,还这样迫不及待的想要娶回家。

    幼清第二日就请周长贵将给方明晖的东西送了出去,她陪着方氏在家里准备,薛霭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幼清见他瘦了不少,与平日相比人既疲惫不堪又显得狼狈,方氏心疼不已让人给薛霭烧水梳洗,宽慰薛霭道:“夏阁老说你父亲这两日就能放出来,你别担心,好好休息一下。”又道,“你这么回来大学士同意了,你的那些同僚没有说什么吧?”

    “我回家前已经打听过了。”薛霭喝了口茶,神色已经恢复到一贯镇定的样子,“父亲明天一早就会出来。”

    方氏眼睛一亮,高兴的道:“你已经打听过了,听谁说的,消息可靠不可靠?”

    “圣上今天去了晨会。”薛霭沉声道,“还将范大人的折子丢在了地上,说他年老昏聩,审案不清,倒是写的一手好檄文,让他去礼部待几年,也不算埋没了他的才华!”顿了顿又道,“此时不是秘密,如此朝中已是人人皆知!”

    圣上不能训斥太后,但是可以把范大人可贬去礼部,当然不可能让他做二品的尚书,这样不是贬反而是升了……把范综丢去礼部,圣上就算是摆明了态度。

    幼清唏嘘不已,前一世范综在大理寺待了六年后,稳稳的升任到工部的,而工部尚书钱璋则去了都察院做了左都御史,如今的左都御史赵作义进了内阁,现在因为夏阁老的推迟致仕,朝堂的格局算是彻底打乱了。

    太后娘娘现在是什么样子的,应该很着急吧,还有锦乡侯……徐大奶奶会怎么想,徐二奶奶呢……幼清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是应了那句话,不到最后谁都不知道事情会怎么样。

    方氏也听明白了薛霭的意思,范大人都被贬职,可见圣上心里是知道祭台到底和谁有关了,要不然范大人犯了点小错也不至于当着文武诸官的面落他的面子,既是这样,那薛镇扬回来就变的理所当然了。

    “那你别坐着了,赶紧去洗洗睡一觉,明天还要你去接你父亲回来呢。”方氏笑眯眯的让春杏去和老太太说一声,又和薛霭道,“等你父亲回来你赶紧再回去,听你父亲说这次机会难得,你千万别错过了。”

    “我没事,已经和曾学士打了招呼,他也同意了。等几日父亲安顿下来,我便走陆路赶上他们就可以。”薛霭说完,方氏就笑着点头,让人服侍薛霭梳洗,那边薛老太太也得了信,请薛霭过去,薛霭晚上在烟云阁吃的晚饭,祝士林又到了,和薛霭在外书房一直说话到很晚才各自歇下。

    第二日一早,他和祝士林以及薛潋带着周长贵去大理寺接薛镇扬。

    幼清跟着薛老太太、方氏以及早上赶回来的薛思琴迎在垂花门,薛思琪精神不大好,短短三天人瘦了一圈,可好在大家一心都扑在薛镇扬身上并没有太在意她的变化,直到辰时接薛镇扬的马车才进门……

    “致远!”薛老太太又看见马车进来就激动的走了出去,方氏也红了眼睛,薛思琪垂着头一脸的愧疚,幼清心头微酸跟着出了门。

    薛霭和薛潋坐在后面一辆车,早早停了两人下了车,一左一右伺立在马车边,祝士林先从车里出来,随后就看到一身宝蓝色道袍的薛镇扬从车里走出来,其实不过七八天的功夫,所有人恍如隔世似的看着他。

    薛镇扬精神很好,就是需在下颌上的长髯不似从前顺滑,整个人比以前还要沉稳几分,也多了几分中年人特有的沧桑。

    “致远!”薛老太太走了过来,拉着薛镇扬的胳膊上下打量,薛镇扬也很感慨,看着自己的母亲,他惭愧的道,“娘,让您担心了,是儿子不孝!”

    薛老太太擦着眼泪:“只要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又道,“快回去好好洗个澡,去去晦气!”

    薛镇扬点着头,视线一转就落在眼巴巴看着她的方氏身上,他微微点了点头,道:“我没事!”方氏抹着眼泪使劲的点着头,人也像是有了主心骨一样,有了精神气!

    幼清跟着薛思琴和薛思琪行礼。

    薛镇扬一一打了招呼,由大家簇拥着回了智袖院,一番梳洗他重新换了件天蓝色的湖绸直缀,步履轻盈的走了出来,和以前的薛镇扬并无两样。

    薛思琪不等大家说话,突然就在薛镇扬面前跪了下来,垂着头道:“父亲,女儿错了,我不该和您顶嘴的!”说着咬着唇,眼泪簌簌的落下来,当时薛镇扬被抓之后她就好后悔,她一定是被猪油蒙了心,才说出那样的话来,如今知道孙继慎不是良人,她就更加相信薛镇扬的话,父亲说的对……可是说出去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是收不回来的。尤其是父亲还出了事,若他有个三长两短,她这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薛思琪无地自容!

    大家都是一愣,薛思琪一向都是没个谱的,和父母说话有时候脾气来了也没有个长幼,顶嘴的事也不是没有过,可她还从没有过哪一次这么郑重其事的道歉,方氏顿时红了眼睛,又欣慰又心疼!

    幼清抿着唇,眼角微红!

    “好了。”薛镇扬亲自扶薛思琪起来,和蔼的道,“你能说出这番话来,就说明你长大了。只要你自己明白了道理,父亲就只有高兴,哪用你这么认错!”又道,“以后遇事要多想,若是想不明白多问问,家里的人不会害你的。”

    薛思琪点着头,哭的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方氏扶着薛思琪,“快去洗把脸,你父亲没有怪你!”

    薛思琪由身边的丫头扶着去洗脸。

    薛镇扬望着薛思琪心情大好,和他们说起牢里的事情来:“在牢里我还和几位大人打趣,平生诸事都有所经历,如今竟是连这牢房也叫我们住了几日,往后也无遗憾了!”他竟然和大家打趣,可见他的心情又多好。

    薛霭和薛潋皆是一愣,尤其是薛潋,有些不适应这样的薛镇扬,满脸通红的朝后缩了缩。

    大家一直说话到很晚,薛老太太担心了数日,眼见自己儿子好好的回来,她也累的支撑不住早早回去歇了,薛镇扬就和祝士林以及两个儿子移去了外院的书房,祝士林将这几天的事情从头至尾的和三个人说了一遍,等大家听到主意是幼清出的时候,三个人愣过之后是一脸的平静,倒是祝士林有些奇怪,他们怎么没有和自己当初一样觉得既震惊又刮目相看呢。

    “姐夫!”薛潋笑着道,“那是你对表妹不熟,她的事情可不止这点。”

    祝士林愣住,反而去听薛潋和他讲解幼清的事情,祝士林听完才恍然明白,为什么家里的人一点都不震惊了,原来对于他们来说,方幼清的聪明和手段已经见惯不怪了,若说震惊不如说是惊喜……

    因为她总能给人以不同的不惊喜。

    祝士林讪讪的笑了起来。

    薛镇扬微笑道:“那孩子像她父亲,可惜生为了女子,若不然我们家定会再出一个进士。”话落,他与有荣焉的道,“不过,身为女子聪明些也不是坏事,至少将来我倒不用担心她出嫁后受苦!”

    祝士林附和的点着头,问道:“岳父何时回衙门,还是要在家休息几日?”

    “休息个五日吧。”薛镇扬淡淡说着,总要拿点架子出来,免得人家还以为他心虚的迫不及待呢。

    祝士林应是,又和薛镇扬说起范综的事情来,薛霭拧着眉头似有心事的坐在一边没有说话,时间不知不觉到了子时,焦安就匆匆赶过来,急着道:“老爷,皇城里走水了!”

    大家一怔,薛镇扬问道:“是哪个方位走水的?”

    “像是东面坤宁宫方向!”焦安说的有些迟疑,薛镇扬就和祝士林以及薛霭对视一眼,薛潋跳起来道,“不会……是圣上放的火吧。”他话还没落,薛镇扬就喝道,“胡言乱语什么!”

    薛潋缩了脑袋,又咕哝着补充了一句:“……也有可能是皇后娘娘。”

    薛潋说的并没有错,这场火起的有些太巧了。

    第二日一早,宫里传出来消息,坤宁宫的火势并不大,只烧了一个小小的杂物房,并没有人伤亡,但是圣上却亲自去了,执意要太后娘娘搬去钟粹宫!

    九月初三,太后娘娘从住了一辈子的坤宁宫,搬去了偏僻寥落的钟粹宫,而二皇子却因为成年的关系,从西五所搬出来住进了十王府,与大皇子为邻,次日,三皇子因天花过世的消息传了出来!

    九月初九圣上亲自登上祭台,开始为期七七四十九天的祭天炼丹!

    ------题外话------

    群啵一个!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032/ 第一时间欣赏春闺玉堂最新章节! 作者:莫风流所写的《春闺玉堂》为转载作品,春闺玉堂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春闺玉堂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春闺玉堂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春闺玉堂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春闺玉堂介绍:
关于春闺玉堂:
十二岁的方幼清,从姑母家重头再来。
谁害父流放,谁夺她性命,谁让她一生努力化为乌有?她誓要查清这一切缘由,再不让今生重蹈上世覆辙。
然上有姑父朝堂大员,一家之主;中有婶母虎视眈眈,机关算计;下有姐妹心机叵测,手段层出;另有仆妇丫鬟迎高踩低,狐假虎威。
她这位表小姐,无依无靠,无权无势,如何从寄人篱下中拼搏而出?
春闺褴褛,玉堂锦绣。
圆上一世的遗憾,补这一生的美满。
春闺玉堂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春闺玉堂,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春闺玉堂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