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月下美人，灯下美玉
见他态度坚决，众人也没了办法，只好叹息了一声，便如鸟兽散。
“终于清净了……”郑少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林肖月闻言得意一笑：“姐夫，这都是我的功劳，你怎么感谢我？”
“之前说的那个，就当做谢礼吧。”
郑少秋抿了抿嘴唇，语气带着几分揶揄。
听到这话，林肖月美眸瞪得浑圆，俏脸有些紧张的发红，半晌过后，她吐了吐香舌说道：“姐夫，我之前是为了故意气林雨辰，那些什么玉镯，戒指什么的，都是随口一说。”
“所以呢？”
郑少秋耸了耸肩膀，笑道。
正在这时，林岑月从远处走了过来。
“姐，你快管管姐夫吧，他又疯了……”
林肖月连忙搂着她的肩膀，一脸夸张的说道：“他要把这帝王绿加工成镯子，送给我……”
林岑月闻言愣了一下，随后美眸看向郑少秋，见他点了点头，心里就有数了。
“这是好事啊，他送你这么一份大礼，你怎么还说他疯了呢？”
听到这话，林肖月顿时咂舌不已：“姐，你不会也疯了吧，这可是帝王绿，价值最少都是一亿五千万！”
顿了顿，她有些慌乱的摆了摆手：“不行，这份礼太重了，我不能收！”
林岑月闻言莞尔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对你来说，什么样的重礼都不算重。”
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认真的说道：“这些年要不是你暗中帮衬着我，我可能会更加难熬，说不定，还会被赶出林家。”
“这是恩，重恩。”
“除此之外，你还经常陪我聊天，逛街，开导我，这是我们姐妹之间的情谊，这是情！”
“谈不上什么报答不报答，我们之间说这些太生分了，你不是马上就要过生日了吗？”
“就当是你姐夫送给你的生日礼物，怎么样？”
林肖月听到这番话，脸色非常纠结。
平心而论，她特别喜欢这帝王绿，光是看着就感到扑面而来的贵气。
但是确实有些太贵重了……
她不敢接受……
林岑月肩膀，故意拉着一张脸，装成不高兴的样子：“在你看来，我们之间的姐妹情谊，价值多少？”
“当然是无价了！”林肖月想也没想，直接脱口而出。
“那不就得了。”林岑月拉着她的小手，正色道：“好了，不要在拒绝了，不然我可直接翻脸了。”
见她这副样子，林肖月既有些欣喜，又有些忐忑的点了点头：“好，姐姐你都这么说了，我再拒绝的话，就太不像话了。”
顿了顿，她又干笑两声：“不过一副玉镯就足够了，那个什么戒指就算啦……”
郑少秋闻言暗暗有些好笑：“好，好，这块帝王绿块头不小，加工两副品相完美的宇宙出来，应该不是问题。”
“到时候你们两姐妹，一人一副！”
林岑月刚要点点头，忽然愣了一下，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我……我也有？”
“当然。”郑少秋语气温和，笑容满面的回道。
这块帝王绿要是卖出去，简直是暴殄天物，还不如加工成首饰。
林岑月不用多说，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关系最为亲密的人，而且也颇合他的胃口。
林肖月虽然牙尖嘴利，但是心地纯善，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这对姐妹，姿色也都是上上之选，不会让明珠蒙尘。
听到这话，林岑月陡然被一种巨大的惊喜充斥，她紧紧捂着自己的小嘴，于无声间，眼眶已经红了。
很早就没有了父母的陪伴，她的人生缺少了很多温暖。
虽然身在林家，但处境并不是很好，除了三妹之外，没有人对她好，没有人把她放在眼里。
也从来没有人送给她这么贵重的礼品……
而眼下……
自己这个名义上的丈夫竟然……
她知道郑少秋一直以来日子过得都非常拮据，这一亿五千万足以让他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可是，饶是如此，他竟然没有选择脱手，而且还要送给她……
“不行，不行，这太贵重了……”
林岑月如同拨浪鼓一般，摇了摇头。
听到这话，郑少秋还没表态，林肖月却噗嗤一笑。
“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刚才你还是说我呢！”
“你们是夫妻啊，他送你礼物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嘛，有什么贵重不贵重的！”
林岑月犹豫了一下，说道：“可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没什么可是的。”郑少秋眼中闪过一抹温柔，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强大的自信！
“一亿五千万算不上什么，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这一刻，他身上有一种诡异的冲突感，明明气势如同潮水般惊涛骇浪，可是眼中却温柔如同月光。
顿了顿，他嘴角翘起一抹弧度：“古人云，月下美人，灯下美玉，在我看来，你和这帝王绿相得益彰。”
听到这话，林岑月只感觉心中一阵柔软，泪水仿佛决堤一般流了出来。
说起来，她这前半生，自从父母走后，就很少有流泪的时候。
纵使被所有人看不起，她都是咬紧牙关，禹禹前行。
可是这两天……
她是哭了又哭，哭了又哭……
简直和之前完全判若两人。
“呦，姐夫，你这是脑子开窍了啊……”林肖月一脸惊为天人的样子：“以前跟个闷葫芦似的，现在哄起女人来，一套接着一套！”
说到这里，她伸出手指戳了戳林岑月，神秘兮兮的说道：“姐啊，你以后可要看严了！姐夫现在可是男友力爆表，以后指不定有多少浪峰浪蝶扑过来，小心别的女人把他魂儿勾了去。”
“怎么会。”林岑月闻言破涕而笑：“他这个人你还不知道吗，一向都老实本分。”
老实本分……
这是形容姐夫的？
林岑月脸色一阵古怪，险些直接笑出声。
她略微缓和了几分，这才一本正经的说道：“怎么就不会了？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猫，之前那个叫什么唐明韵的，好像对姐夫就别有居心！”
“唐明韵？”林岑月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美眸一转，往郑少秋脸上看去。
郑少秋摸了摸鼻子，苦笑两声：“我跟她才认识两三天而已……”
第七十七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
见他这副样子，林岑月暗暗有些好笑，嘴角向上翘起一抹惊艳的弧度。
一时之间，郑少秋也不得不承认，林岑月这种姿色的美女，即便是在民国，也并不多见。
正在气氛略微有些尴尬的时候，陈老忽然上前两步。
“林小姐有认识的工匠吗？”
“如果没有的话，我这边倒是有些熟人，可以推荐一二。”
他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有些狡猾，眼角的褶皱重叠在一起。
他在这一行，已经干了不少年头，自然也有着很多人脉，除了其他颇有名气的切石师，还有一些能工巧匠。
如果，他能把这块帝王绿交由对方加工，一旦做出成品来，对方的名气肯定会提升不止一个档次！
这已经是一份不小的人情了！
郑少秋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显然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想法，不过他倒没有拒绝，毕竟凭自己的身份，的确没有机会到那些工匠大师。
“可以啊，只是要多多劳烦陈老了。”林岑月先是朝着郑少秋打量了一下，见他没有出声反对，便答应了下来。
陈老眼中闪过一抹喜色：“不麻烦，不麻烦，都是小事，小姐请放心，我推荐的工匠在这个圈子里都久负盛名，在他手下，产生了不少工艺卓绝的作品。”
“陈老推荐的我自然放心。”林岑月点了点头，笑道。
这个面子给的挺足，陈老脸上不禁露出了得意之色，半晌之后，又正色道：“当然，在此之前，我还需要量一下尺寸。”
“可以。”林岑月招呼了妹妹一声，笑道：“一起来。”
趁着这个功夫，郑少秋往切石区走去。
一阵阵刺破耳膜的声音传了出来，一道道唏嘘声响彻全场。
“哎呦，怎么又是空的，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不应该啊，毕竟先前接连出了两块好料，再不济，起码给我一块冰种吧！”
“呵呵，你当冰种是大白菜吗？一块冰种翡翠，少说也得六位数，这还是成色不好的！”
“唉，这赌石还真是不容易……”
……
看到眼前这一幕，郑少秋暗暗有些好笑。
这批石料虽说是同一批送过来的，但是从质地和颜色看，根本就不是出自同一个沙坑，质量上自然也是千差万别。
对方要是想着趁此捞一笔偏财，明显是打错了注意。
当然……
也是有几块好料子，不过一时之间，并没有被其他人选走。
郑少秋眼睛咕噜一转。
他之前可是有几块备选，凭白便宜了别人，岂不是可惜？
肥水不流外人田！
想到这里，他脚步匆匆，折身而返。
这时，陈老已经在本子上记下了尺寸，并对玉镯的样式，咨询二女的意见。
郑少秋直接上前两步，笑道：“陈老，就是最基本的款式就可以了，无须画蛇添足，对帝王绿来说，再多的陪衬都不过是花哨而已，反而不美。”
陈老闻言愣了一下，随后又点点头：“不错，天然无雕饰，这才是极致的美。”
顿了顿，他又双手抱拳，笑呵呵的说道：“好了，我这边的事情已经忙完了，如果成品加工出来，我会过来通知二位小姐的。”
“有劳陈老了。”林岑月客气的回道。
待陈老走后，郑少秋忽然上前两步，将嘴向林肖月伸了过去。
“姐夫，你要干嘛？”
措不及防之下，林肖月直接闹了个大红脸，向后踉跄了两步。
她明显是会错了意……
郑少秋闻言顿觉一阵尴尬，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摆了摆手，接着附在她耳边，轻声嘀咕了两句。
林肖月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美眸一亮：“姐夫，你说的可是真的？”
“可以去试试。”郑少秋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
“好！”
林肖月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错，姐夫够意思！”
说完这话，她便风风火火的向排排长桌的方向冲了过去，那速度，简直快到飞起。
见到眼前这一幕，林岑月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你对她说什么了？怎么她急成这样？”
“等会你就知道了。”郑少秋神秘一笑。
不到十几秒钟的时间，林肖月就一脸喜色的跑了过来，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一块黄褐色的原石，大约有足球大小，从她涨红的脸色可以看出，她抱着有些吃力。
不过……
她依然死死不松手，也没和郑少秋等人打招呼，就一路小跑来到了解石区。
“让一下，让一下！”
“别挤我，这块原石要是碎了，你赔得起吗！”
“快让开，让你们看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实力！”
林肖月扯着嗓子喊道，感觉喉咙都冒了烟，不过她倒是没有丝毫的在意，仍然使劲浑身解数往前挤去。
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大家选好了原石之后，就急着切开，所以有些人满为患。
有人开口说道：“哎呦，肖月啊，你过来凑什么热闹！”
“就是，你不用急于下手，先观察，不然肯定会赌跌！”
“不错，不错，别着急，先在后面看看别人是怎么选的！”
……
众人见她抱着一块原石，而且成色一看就不是很好，她还跟宝贝似的捧着，顿时乐了。
林肖月闻言气的不行：“谁说我会赌跌，你才赌跌呢！”
话音刚落，顿时传来一阵阵嗤笑声。
“三妹啊，赌石可没你想象的这么简单，这一行博大精深，我学了几年连入门都没有。”
“不错，你这块原石一看就没戏，还是放回去吧！”
众人那一脸揶揄的样子，就像把她当成了一个笑话。
不过这倒也能理解，像林岑月这个年纪，可能大部分时间都在逛街看电影，哪有功夫研究赌石这门晦涩的学问。
“谁说的！我今天就要狠狠地打你们的脸！”
林肖月直接气鼓鼓的说了一句，随后上前两步，把原石往切石机上一搁：“切！”
刘姓切石师留着两撇小胡子，看上去有些猥琐。
不过众人可不敢轻视，对方也经验老道，虽然略逊于陈老，但也相差不多。
第七十八章 不行！就切这一块！
不过……
他现在的脸色并不好看。
切石师一向以切出来的原石的品质为傲，他之前已经隐隐压了陈老一头，毕竟他曾切出过一块极品玻璃种，虽然不是紫翡，但体积较大，价值同样不可估量。
他竟然把那件陈年往事挂在嘴边，经常有事没事就拿出来吹嘘一番。
但是这次……
陈老可是切出一块帝王绿！
这可是稀释珍宝，世所罕见！
当时，他脸都绿了，气都不打一处来，眼红不已。
不过他也没办法，毕竟是老太太点名的陈老。
所以此刻当他看到林肖月挑选的原石之后，顿时就失去了兴趣。
他想切的是极品翡翠，不是垃圾！
“三小姐，你还是问问其他人吧，我得缓一会……”
林肖月闻言愣了一下。
她并不清楚赌石这一行的诸多隐秘，所以当下也没有多想，直接往旁边走去。
正在这时，刘老忽然眼睛闪过一抹贼光，笑道：“三小姐可以找石老试试看，我看他刚才闲了半天了。”
他之所以出声说一句，自然不是善意提醒。
这个石老一向和他不对付，平日里就冷嘲热讽，说他那次明显是踩了狗屎运。
所以，他可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既然能让对方吃一记挂劳，自己郁闷的心情也能缓解几分。
而且，他也仔细瞧过了。
这块原石出绿的几率不会大于百分之五。
林肖月当然没有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对方心里竟已经涌过了这么多弯弯绕绕。
“好，我这就过去！”
她随口回了一句，随后便风风火火的跑了过去。
石老离着并不远，中间只隔了一台切石机，所以刚才的话也都听到了，脸色黑的如同炭一般。
“真是越活越回去，一肚子坏心眼！”
他愣着眼瞥了刘老一眼，暗骂一声。
刘老见状，脸上的笑容愈盛，就跟个老狐狸一般，摩挲着下巴说道：“啧啧，石老你可得感谢我啊，我给你介绍了个好活。”
看着对方那气急败坏的样子，他险些直接笑出声！
太爽了！
这个石老一向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没想到还有吃瘪的时候！
想到这里，他嘴巴都直接咧到了耳后根。
“石老，能不能切？”林肖月直接开门见山，把原石往切石机上一搁，甩了甩胳膊问道。
石老闻言面露为难之色：“我这才刚刚歇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林肖月也不是个傻子，显然早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虽然她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但是眼下这些切石师一个个都摇头拒绝，明显就是有猫腻！
她抱着肩膀，微微眯起眸子：“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石老闻言愣了一下，随后苦笑两声：“真没有这个意思……”
笑话！
这可是老太太的掌上明珠，谁敢轻视？
闻言，林肖月脸色缓和了几分，毋庸置疑的说的哦啊：“那就给我切！”
石老感觉一阵头大，沉默了几秒钟之后，这才说道：“不然……不然你换一块原石……”
“不行！”林肖月斩钉截铁的说道：“就这一块！”
这可是姐夫亲自透露的秘密！
她姐夫可是切出帝王绿的绝顶高手！
这块纵使没有那么珍贵，但肯定也差不到哪去！
想到这里，她不禁暗暗有些鄙夷。
你们这一群糟老头子，这一把岁数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吗？
难道你们看不出这块原石的奇异之处？
哼，连我姐夫一根腿毛都赶不上！
“呃……”
她连忙呸呸两声，觉得这个比喻有些不恰当。
众人见状，不禁乐了，打趣道：“三妹啊，你就别为难石老了，还是换块原石吧！”
“就是，别耽误大家伙的时间了，都忙着呢。”
“听我一句劝，别胡闹了……”
林岑月远远地看着这一幕，不禁暗暗有些担心：“这么多人欺负三妹，简直太过分了。”
说完，她便要直接走过去。
郑少秋伸手拦住了她，笑道：“放心吧，林肖月可不是什么善茬，就那小嘴，可厉害着呢，看着吧，他们都讨不了什么好。”
听到这话，林岑月这才放心不少，忽然想到什么，美眸一亮：“这块原石……是不是……是不是你替她选的？”
“不错。”郑少秋直接应了下来。
“怪不得……”林岑月眼睛完成一个好看的月牙，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她知道，郑少秋一出手，那块原石肯定不是像众人说的那么不堪。
虽然不可能是帝王绿，但同样非常珍贵。
到时候，场上的这些人岂不是要惊掉下巴？
之前就被狠狠打了一次脸，现在又来一次……
她不禁有些怀疑，郑少秋是不是故意这么安排的，就是为了出一口恶气……
果不其然，林肖月听到众人的规劝，非但没有偃旗息鼓，反而气势更涨一筹，直接抱着肩膀，环顾众人：“你们一个个的看不起谁啊！”
“我把话撂在这，今天不让我切这块原石，谁也甭想切！”
话音刚落，顿时惹了众怒，所有人都面露愤愤之色。
“这叫什么话，在场的有不少都是你的长辈，你就这个语气？”
“别在胡闹了，赶紧下去，不然我可叫老太太了！”
“林有成呢？赶紧出来，还不管管你这女儿，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听到这么大的动静，林有成赶紧小跑着走了过来，一把拽住林肖月的胳膊，冷声喝道：“你堵在这里像什么话！”
“我看是老太太把你惯坏了！”
“赶紧让开！”
林肖月美眸瞪得浑圆，死死的盯着他，不服气的说道：“凭什么让开，我又没做错什么！”
“凭什么他们可以切，我就不能切！”
见她这副样子，林有成暗暗有些头疼，语气缓和了几分，劝道：“你要是想玩，我下次带你好好赌两把。”
“但是，今天不行，你又不懂什么赌石，就别瞎凑这个热闹了。”
“而且石老和刘老都发话了，他们摆明了是不看好你这块原石，就算了吧……”
第七十九 皇家紫罗兰！
林肖月闻言一扭脖子，偏过头：“我不，我就要切这块！”
林有成无力的抚了抚额头。
对这个女儿，他平时也是宠溺的太多了，再加上老太太的照顾，所以现在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
想到这里，他上前两步，脸色一冷，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林肖月直接把脸凑了过来。
“呃……”
搞什么？
这是把脸伸过来，让我打吗？
说实话，他舍不得下这个手……
正在他脸色一阵变幻的时候，却听对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这块原石是姐夫让我选的……”
林有成眼睛陡然瞪得浑圆。
郑少秋帮她选的？
怪不得……怪不得……
他原来还有些迷惑，按说自己这个女儿平时都挺聪明伶俐的，不会如此不知进退啊……
现在越明白过来……
原来她是有着绝对的把握啊……
之前郑少秋挑选的那块原石可是被所有人都不看好，就连陈老都扬言是一块废石！
可是最后怎么样了？还不是一片啪啪啪的打脸声……
这耳光简直甩的又爽又响，让他都兴奋不已。
而眼下这一幕……
怎么有些似曾相识……
他轻咳两声，心虚往左右两边打量了一眼，随后一本正经的说道：“罢了罢了，你也快过生日了，这次我就给你个面子。”
说完这话，他一溜烟跑远了，似乎生怕众人再挤兑什么。
不过他倒也没离开后院，正坐在一个凉亭处，伸着长脖子，朝这边张望。
待他的身影消失后，众人不禁都愣了。
呆住了……
什么情况？
不是让你过来把林肖月拉走的吗？
怎么你倒先走了……
还带这么玩的？
林肖月一一扫过众人的脸色，嘴角带着一抹明显的嘲讽。
这一刻，她宛如之前的郑少秋附体一般，神情不屑，目光漠然。
“石老，你要再不切的话，天都黑了。”
她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说道。
“不错，三小姐都说这话了，你再不切可就不合适了啊。”刘老一脸的幸灾乐祸，不停的添油加醋：“这可是一次难得机会，你可要把握住！”
石老听到这话，气的直接扯断了一根胡子，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打定主意，等这件事了了，一定要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沉默了几秒钟之后，他最终还是拗不过林肖月，直接点了点头：“好，我帮你切，不过事先可要说好，这块原石要是没有出绿，你可不能找我麻烦。”
听到这话，林肖月笑的合不拢嘴：“放心吧，放心吧，我怎么会是那种人！”
石老闻言嘴角抽动了一下。
他之前之所以不愿切，就是怕这个一向古灵精怪的三小姐见没有出绿迁怒于他，到时候免不了一阵数落。
不过，既然已经商定好了，而且这么多眼睛看着呢，他也不再怕什么了。
当下，直接把原石放在切石机上，就要拦腰斩断！
“哎哎哎，你这是干嘛？”林肖月见状顿时一急，连忙伸手制止。
石老愣了一下：“不是切石吗？”
“你别这么切啊，这一刀下去，我那翡翠不得全毁了啊！”林肖月没好气的说道。
“那……”石老苦笑两声。
说实话，他真是不想切，这块原石明显就是废料嘛，连之前郑少秋挑选的那块黑不溜秋的都有所不如。
“先切一小块看看，不对，不对。”林肖月咬着手指头，沉吟了一下，这才笑道：“擦窗户，先擦窗户……”
话音刚落，众人顿时捧腹大笑，眼泪都流出来了。
“哎呦喂，三妹啊，你说你什么都不懂，在这凑什么热闹。”
“哈哈，不错，行话叫擦天窗，你那擦窗户给整成大扫除了……”
“笑死我了，不行了，扶我一把……”
林肖月闻言顿时大囧，俏脸涨红的如同水蜜桃一般。
姐夫也没和我说这些啊……
狠狠一跺脚，她直接恼羞成怒的说道：“管他什么窗户还是天窗，反正就是这个意思！”
石老暗暗苦笑两声，见她这么坚决，当下也没有说什么，直接拿起刷子和小刀擦了起来。
刷……
刷刷！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开始石老还有些漫不经心，不过擦着擦着，他这手就开始颤了起来，赶紧洒了一盆水，仔细一瞧，竟然出雾了！
众人都耿着脖子，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不禁脸色闪过一抹惊疑。
“真的出料了？”
“这么快？”
很快，有懂行的人出声否定道：“这只有雾，不一定真有料，再接着擦！”
“不错，这点雾说明不了什么！”
有人摇了摇头，觉得还要往下看看才能知道。
刘老脸上的表情陡然一僵，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过……
光是这点雾，确实看不出什么来……
石老同样有这个想法，手上的动作不停，但是已经比之前多了几分小心。
很快，那些非议声就戛然而止！
因为他们已经看到光了……
那莹莹紫光……
没错，擦了雾气之后，看见的正是散发着好看光泽的翡翠，而且还是……
紫翡！
“天呐，紫罗兰，竟然是紫罗兰！”
“怎么可能，红翡绿翡紫为贵，这种罕见的翡翠什么时候成了大白菜了，之前林亚伯可是切了一块紫翡出来！”
“这水头，这色泽，明显就是紫罗兰，没跑儿！”
众人都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
紫罗兰有多种，绿紫，粉紫，蓝紫和黄家紫等等，相比较之下，前几种还算比较常见，但是这最后一种却是百年也不见得有一块！
因为这皇家紫是一种浓艳纯粹的紫色，它的颜色饱和度非常高，亮度中等，因此显出一种富贵逼人，雍容大度的美感，尤其是用强光照射之后，更显晶莹剔透，高贵典雅。
这对每一个女人来说，都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而眼下这一块……
色泽神秘美艳，紫色中透露出一丝丝浪漫的情调，大气脱俗，灵气逼人！
这明显便是紫罗兰中的极品，百里难寻其一，皇家紫！
第八十章 脸绿的刘老
看着这块晶莹剔透的原石，林肖月呼吸不禁都粗重了几分。
太美了……
美轮美奂……
因为有姐夫的指点，所以她对这块原石抱有不小的信心。
可饶是如此，她仍是没想到居然会出一块如此高品质的翡翠！
之前二叔切出紫翡的同时，她就羡慕的不得了……
现在轮到自己……
这种感觉好像要上天了，她感觉自己都有点飘飘然。
唯一可惜的是，林雨辰之前被气跑了，不然还能啪啪打他的脸！
“紫罗兰？这个名字好美……”
林岑月心跳陡然停滞了一拍，美眸闪过一抹异彩。
见她这副样子，郑少秋暗暗有些好笑。
不过，倒也能理解。
紫色在历史中一直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中国道教和古代帝王崇拜的就是紫色，所谓“紫气东来”、“紫衣绶带”就是真实的写照。
所以紫色就成了神秘、富贵和华丽的象征。
而眼前的这种紫罗兰，颜色飘忽暧昧，更是有一丝丝浪漫的情调，充满了一种神秘感，让人遐想和回味，气质温婉，率真可爱！
对于每一个女人来说，都无法抗拒。
林岑月忽然想到什么，黛眉轻蹙：“紫罗兰好像是一种花吧？”
郑少秋闻言点点头，解释道：“不错。”
他微微侧过身，注视着对方疑惑的美眸，笑道：“紫罗兰象征着永恒的美。”
“相传是主管爱与美的女神维纳斯，因情人远行，依依惜别，晶莹的泪珠滴落到泥土上。”
“第二年春天竟然发芽生枝，开出一朵朵美丽芳香的花儿来，这就是紫罗兰。”
听到这番话，林岑月神情一震，美眸略微有些恍惚。
她没想到这朵花居然还有这么一个美丽的传说……
充满了浪漫的气息和幻想色彩。
半晌过后，她深深的看了郑少秋一眼，嘴唇翕动，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最终又咽了回去。
她觉得现在的郑少秋好像无所无知，从古董到赌石，无一不同，经史典籍更是如数家珍。
他好像笼罩在迷雾中，充满了神秘感，让人下意识想要逃离，却又无可避免的深陷其中。
……
而另一边，石老嘴巴已经咧到了耳后根。
这可是紫罗兰啊！
而且还是极品皇家紫！
与绿色中的帝王绿一般，皇家紫是翡翠紫罗兰紫色等级中价值最高的颜色。
眼前这块颜色纯正，浓郁且鲜艳，饱和度和亮度都比较高，有一种雍容华贵、奢华大气的感觉。
甚至从某种角度来说，这种颜色在翡翠中比帝王绿还罕见，有非常高的收藏价值，基本只在极少的博物馆或拍卖会上出现。
他这辈子都没奢望过会切出一块黄家紫！
可是……
这个机会，却被人拱手送了过来……
这实在是太过戏剧性了吧。
想到这里，他偏过头看向一旁的刘老。
果不其然……
刘老现在脸色黑的如同炭一般，指甲都狠狠地掐入了肉里。
他现在恨不得直接给自己来一巴掌！
心里简直在滴血！
要知道，刚开始的时候，林肖月可是找的他啊……
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却被他弃如敝履……
陈老切出一块帝王绿。
和他不对付的石老切出一块皇家紫……
他相信，这两人的名气绝对会扶摇直上，稳稳地压住他一头。
若是没有特别的机遇，他这辈子想翻身都难！
当然，最关键的是……
这块原石是他送出去的……
他嫌弃！不想切……
这件事只要一传出去，他肯定会沦为笑柄，被圈内人当成一个乐子！
想到这里，他恨不得一头撞死才好。
“哎呦。”
石老忽然惊奇一声，站起身来，遥遥看向刘老的位置，恭敬的行了一礼：“多亏刘老给了我这么一个难得的机会，也算是弥补了我这半辈子的遗憾，刘老的为人真是高风亮节，让人钦佩。”
在场的所有人听到这话都脸色古怪。
林肖月不知道，可是他们却清楚这其中的猫腻……
刘老本打算坑对方一把，无奈却造化弄人，最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石老这一巴掌实在是打的够狠，够响！
众人循声望去，刘老脸都绿，气的浑身发抖。
“不谢！”
他咬牙切齿的回了一句，随后直接起身拂袖离开，显然是没脸在呆下去了。
正在这时，林肖月缓过神来，迫不及待的问道：“石老，我这块原石比起之前那块紫翡价格怎么样？”
石老脸上堆满了褶子，笑的合不拢嘴：“如果单论成色来说的话，这皇家紫，稳压一头，但是因为其体积小的缘故，在整体的价值上比前者，要有所不如。”
顿了顿，他摇头感叹道：“林小姐第一次赌石就能切出如此极品，这运气简直非常人所及。”
林肖月抱着肩膀，得意的笑道：“有我姐夫在，一切皆有可能！”
石老闻言愣了一下，脸色闪过一抹惊疑：“这块原石也是郑少秋挑选出来的？”
“当然！”
林肖月随意把散乱的发髻拢在耳后，鄙夷的说道：“不是我说，你们和我姐夫差远了，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也不知道你们这么大岁数，到底是……”
说到这里，她就戛然而止，捂着自己的小脑袋哎呦哎呦的喊着。
原来林有成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了过来，见她那趾高气昂的样子，直接给了一记暴栗。
而此时……
诺大的会场上早已是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一脸呆滞的表情，眼睛瞪得浑圆。
这块紫罗兰也是郑少秋选的？
接连两块极品？
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如果说切出帝王绿，还能解释为运气，那么第二块呢？
这显然已经说明了什么啊……
起码这个郑少秋绝对不是什么新手！
十有**就是一个大师级的人物……
可是之前为什么都没有听说过呢？
“叹为观止，叹为观止啊！”石老感叹了一句，唏嘘不已。
平常人可能一辈子都切不出一块冰种，可是郑少秋接连切出两块极品！
就这份眼力和技艺，在他认识的人当中，都是绝无仅有！
最关键的是……
对方现在还年轻，不过二十出头而已。
这要是假以时日，那还得了？
第八十一章 被小姨子摆了一道
林肖月恨恨的瞪了父亲一眼，抱起原石就往回跑。
她这一动，所有人都跟着动了……
诺大的空地上，阳光毒辣，温度爆表。
一个娇俏可人的美女双手捧着一块紫意莹莹的原石，身后追着二十多个人……
“林小姐，这紫罗兰你卖不卖，按市价我给你双倍怎么样！”
“林侄女啊，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这块原石让给叔叔怎么样？”
“给我吧，我出三倍的价钱！”
……
林肖月现在也算是真切体会到了郑少秋当时的感觉……
痛并快乐着……
“我不卖，我要车成珠子！”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呆住了。
什么玩意？
紫翡翠要车成珠子？
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一般这种品质的翡翠首选都是镯子，其次是戒指……
糟蹋东西啊……
想到这里，众人又加快了脚步，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别跟着我了，我是不会卖的！”
林肖月吼得嗓子都快冒烟了，一边跑着，一边头也不回的喊道。
可根本没用啊……
所有人都红着眼睛，充耳不闻，就是闷头苦追。
他们心里都门清，现在整个平京都没有皇家紫，这要是拿到手上，可是大有可为！
送礼，攀关系，或者直接出手赚差价……
反正肯定不会亏！
林肖月见他们还穷追不舍，顿时就急眼了，刚要骂上几句，忽然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停住了脚步。
所有人都大喜过望，以为她改变了主意。
“林侄女，听叔一句劝，我那边还有一份难搞的合同，只要把这皇家紫送过去，肯定妥妥的，那可是个赚钱神兽，利润咱们五五分？怎么样？”
“别听他胡说八道，肖月啊，过几天王家老爷子大寿，这要是作为贺礼，那以后的好处不言而喻啊！”
……
众人七嘴八舌，吐沫星子四溅。
谁都不想放弃！
林肖月鄙视的看了他们一眼，啧啧两声：“你们追我有什么用？”
“我这就一块紫罗兰！”
“你们要找应该找我姐夫啊，他能切出帝王绿，又能切出皇家紫，啧啧，剩下的不用我多说了吧！”
“是不是傻？”
……
众人先是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
对呀！
郑少秋接连切出两块来了，肯定能切出第三块！
与其放低姿态从下家出手，不如直接控制源头！
这不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吗？
不到几秒钟，他们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黑压压密密麻麻的一群人如同黑色的潮水一般朝郑少秋冲了过去。
“郑少秋，帮我选一块，切出来的五五分成！”
“呸，就这？郑少秋，无论切出什么来，我照价给你，我只要原石！”
“我也是，我那次机会还没用……”
人未至，声先至！
郑少秋在听到林肖月的话时，就暗觉不妙，看到眼前这一幕，更是脸色一黑。
这明摆着祸水东引啊……
自己这个小姨子果真不是什么消停得主儿！
林岑月看着这一幕暗暗有些好笑，但心里同样是感触良多。
要知道，郑少秋之前可是任谁都能踩上一脚。
可是现在呢？
所有人都上赶着与他交好，再没有从前那些奚落跟谩骂……
真的是变了……
正在她略微有些恍惚的功夫，手上却传来一股温暖的感觉，不由心神摇曳。
“跑！”
郑少秋脸色一变，直接牵住她的手，夺路而逃！
林岑月紧紧握住那宽大的手掌，嘴角抿着，像是再笑。
“咯咯咯！”
一旁的林肖月发出银铃一般的笑声，满脸的幸灾乐祸。
转眼的功夫，郑少秋已经跑出了后院，跑出了林氏别院，甚至连那些药材都顾不上了……
不过，他也没有担忧，那是唐家送的东西，上面有着唐家的标记，谁要是敢私吞，那就是一个死字！
天色将晚，一抹绚烂的晚霞横贯在天边，像是披上了一条锦缎。
因为韩公子已经被收拾了一顿，所以林岑月等人也没了后顾之忧，当下直接往家中走去。
客厅内已经变得纤尘不染，原本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迹也都消失的无形无踪，看样子应该是被人专门清理过了。
不过……
空气中倒是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让人闻上去就有一种恶心的感觉。
“这地方不能再住了。”
郑少秋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沉声说道。
林岑月先是愣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
这个家陪伴了她十几年了，突然要离开，还是有些不舍。
但是那天晚上毕竟死了不少人，光是想到这个，就让她脊背发凉，更不用说在这里睡觉了。
“我去收拾一下，等我。”
她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深吸一口气就往灵堂内走去。
郑少秋看着她的背影，嘴角扬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眼神柔和。
十分钟之后……
“我们去哪？还住酒店吗？”郑少秋将一个包裹塞到后备箱里，拍了拍手问道。
林岑月摇了摇头，轻声说道：“算了吧，酒店的开销很大，我们如果另外买房子的话，那会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平京这个地方，寸土寸金，说句实话，要不是我爸妈给我留下这栋房子，我现在可能还在租房。”
她伸出纤纤玉指，将散乱的发髻拢在耳后，轻叹一声：“你也知道，虽然身在林家，其实我……”
说到这里，她没有接着说下去，但是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郑少秋闻言点了点头，没有过多安慰什么。
虽然他手上有一块极品帝王绿，还有几箱子药材，那还是有一种穷的叮当响的感觉……
毕竟那块翡翠已经允诺送人了，药材又是他淬炼身体不可缺少的。
所以，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根本不会拿出来卖掉。
“唉……”
他默默叹了一声，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沉默了几秒钟后，林岑月这才收拾好情绪，笑道：“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那份合同的具体隐秘吗？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说完这话，她便直接钻到了驾驶室的位置。
第八十二章 我怕死，更怕孤零一人
见她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郑少秋不由又增加了几分好奇。
看来，这份合同，远比他想象的要重要的多。
一个小时后……
林肖月把车停在了一个偏僻的小巷里。
郑少秋下车之后，环顾四周，不由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平京还有如此贫穷的地方……
周边都是老旧的建筑，低矮的房子，看起来破败不堪，不大的房间里挤满了人，一个个正神情麻木的向外张望。
所谓的主干道只是一条蜿蜒的土路，小商小贩倒是有不少，似的空间显得有些狭窄。
似乎是看到了他心中的不解，林岑月解释道：“这是一片棚户区，发展非常不好，一般都是外地人，贪图房价便宜，才选择在这边落脚。”
“你是不是很难想象？”
“在这繁华的市中心，居然还有这么一个贫民窟。”
郑少秋闻言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跟我来。”
林岑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随后直接挤入拥挤的人流中。
二人顺着老旧的胡同走了十五分钟左右，来到了一个破旧的瓦房前。
房前是一个小院子，打理的一丝不苟，种了许多绿植。
院落中央堆积着很多杂乱的琐碎的物件，什么破铜烂铁，破风扇，散了架的电冰箱，简直什么都有。
林肖月猛然止住脚步，回过头来，一脸认真的看着郑少秋：“这是我家。”
听到这里，郑少秋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林肖月在他脸上打量了一会，但仍是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不禁微微松了一口气。
其实她说的没错，这也可以算是她的家……
“跟我进来吧。”
她轻车熟路的走进校园，走进了低矮的瓦房里。
一张方桌，两把藤椅，还有几个黄色的蛇皮口袋散落在角落里，墙上贴了几张壁画，都是土掉牙的款式。
东西两边各有一间房，面积不大，陈设也非常简单。
林肖月先是倒了一杯水，递给郑少秋，然后又示意他坐下。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些事，她本不想透露给郑少秋，而且，一直以来，她都是这么做的。
之前她每次回到这边的时候，都是一个人回来。
不过现在毕竟牵扯到合同的事，而且她隐隐觉得自己不应该再隐瞒了，不然的话，她心里会非常别扭，就好像有一座大山压在胸口一般。
半晌过后，她整理了一下思路，娓娓道来：“我之所以如此看重这份合同，是因为它是一个考验。”
“我好不容易求来的考验。”
这份合同能给林家带来可观的利润，所以老太太也非常重视。
当时，盯着它的人很多，林岑月算是最不起眼的一个。
要知道，她的性子一向都与世无争，可这次却与之前大相径庭。
就是因为，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之所以在林家不受宠，是因为父母已故的原因。
但除此之外，还有另一层关系。
她的母亲不是平京本地人，算是外来户，而且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子。
像林家这种高门大户，最为讲究门当户对，所以当他父亲提出这门婚事的时候，遭到了林老太太的强烈反对，甚至还扬言让他在林家和这个女人之间，只能选择一个。
对很多人来说，这个选择并不难，因为林家那时已经是一棵参天巨树，地位显赫。
而那个女人实在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
不过……
让所有人震惊的是，她父亲竟然抛弃了自己林家的身份，宁愿与老太太决裂，还是选择了那个女人。
后来……
就有了林岑月。
随着时间的流逝，可能老太太心软了，态度也不像之前那么坚决。
后来，他们全家得以搬进林家别院，从此过上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生活。
一个崭新的世界！
“那时候我还小，眼里都是好奇，觉得这个院子好大，而且还有很多同龄人。”林岑月目光有些恍惚，轻声呢喃道：“所以我非常喜欢。”
沉默了几秒钟，她才接着说道：“不过后来，我懂了，这地方只是看起来大了点，吃的好一点，还真没有之前我们一家三口挤在一个小屋子里的生活来的快乐和充实。”
郑少秋静静听着，始终没有出言打扰。
这一刻，林岑月忽然叹了一口气：“直到后来，我父母出事了……”
虽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可是高门别院的是是非非，远比普通家庭要更加勾心斗角，也更加残酷，稍有不慎，就可能身陷囹圄。
而失去了父母庇护的林岑月，本就被众人孤立，再加上她母亲身份的缘故，就更加让人看不起了。
平日里，老太太对这些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在她承受不住的时候才会出手照拂一二，这还是顾忌到死去的大儿子。
所以，林岑月这些年。
很苦。
“因为我母亲身份低微，所以奶奶一直不肯让她林家长媳的身份入祠堂，更不让她和我父亲葬在一起。”
林岑月神情有些低落，眼光微红。
郑少秋接过话茬来继续说道：“所以你就借着这个机会，和老太太提出了一个条件？同时也把自己陷入了绝境？”
“不错。”
林岑月抬起头来，目光坦然与他对视：“我磨了半个月，奶奶才答应我，只要我签署这份合同，就让我母亲名正言顺。”
顿了顿，她嘴角弯起一抹自嘲之色：“我觉得她之所以答应的这么痛快，可能就是想着我根本就完成不了吧……毕竟我和那些人，根本不是一个层次……”
郑少秋抿了抿嘴唇，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你就不怕死吗？”
他相信，林肖月在做这个决定之前，肯定知道其中的凶险。
但即便是这样，她还是义无反顾，如飞蛾扑火一般。
“怕，我当然怕死。”林岑月目光有些失神，颤声说道：“但我更怕孤零零的活着。”
顿了顿，她脸上出现了一丝莫名的笑意，表情柔和：“我母亲是一个很好的人，在我心中，她一直是白月光。”
“在我懵懂无知的时候，她教会了我很多很多……”
“她生前，在我模糊的印象里，她一直过得非常委屈，因为那些人总是找她麻烦。”
“那时候我还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现在……我长大了……”
“我觉得我应该要为她做些什么。”
“我觉得至少要给她讨来一个名分，她不应该被如此对待。”
“这件事又不是她的错。”
“其实，开始我也有些怕，但想着想着就不怕了。”
第八十三章 深情一吻
想着想着就不怕了？
郑少秋深吸了一口气，内心百感交集。
他也算是两世为人，见过了不少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可现在，听到这个女孩子说的话，感受到她坚若磐石的决心，也不由为之震撼。
没有人想死……
但总有比生命更珍贵的东西……
正在他默然无声的时候，林岑月忽然如释重负的笑了起来：“现在我终于做到了……”
“有了二伯和韩少的支持，合同的事应该出不了什么岔子。”
“到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天……”
“为母亲正名的这一天。”
郑少秋看着她脸上的清浅笑容，也由衷的为她高兴：“恭喜你得偿所愿。”
听到这话，林岑月深深的看了一眼，吐气如兰：“如果没有你，我现在可能已经死了。”
“同样是因为你的缘故，唐明廷才愿意出手，韩家才能站到我这一边。”
“还有二伯，若不是你在赌斗中胜了他，他肯定不肯放弃这份合同。”
顿了顿，她的美眸中氤氲水汽，深情款款：“郑少秋，这份恩情，我会永远记在心里，至死不忘。”
见她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郑少秋淡然一笑：“别总把‘死’字挂在嘴边，我们未来的路还长。”
林岑月闻言神情一震，重重的‘恩’了一声，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那你会不会嫌弃我？”她忽然想到什么，迟疑了一下问道。
郑少秋闻言哑然失笑：“怎么会？你想多了。”
林岑月在他脸上打量了一会，似乎想要看出他真正的想法。
她刚开始带郑少秋过来的时候哦，还有些担心，害怕他会因此看不起自己。
但是现在看来……
这完全是多余的嘛……
她猛然站起身来，直接踩着小碎步来到郑少秋面前，俏脸上有着淡淡绯红，状如桃花。
郑少秋有些疑惑，刚要开口，却见眼前一黑，一个柔软的嘴唇凑了过来。
温热……
细腻……
林岑月睫毛有些颤抖，双手环绕在他腰间，娇躯坐在他腿上，热情似火。
她是第一次如此主动……
她感觉自己心里有一团火在燃烧。
这段时间，她压抑过，也绝望过……
但是最后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对于眼前这个男人的过往，她不想再回忆什么。
只是那份沉甸甸的情感，却在心里生根发芽。
正在这时，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林岑月脸色一变，赶紧挣脱了那个有些温热的怀抱，重新坐会了藤椅上，只是那张俏脸，还是如同水蜜桃一般，充满了莹莹魅意。
唇分。
郑少秋忽然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在她俏脸上打量了两眼，随后便往门口的方向看去。
来人约莫四十岁左右，皮肤黝黑，但长相非常端正，后背上背着一个蛇皮口袋，随着走路，还发出叮叮当的响声。
“舅舅。”
林岑月有些不自然的打了一声招呼。
“岑月啊，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中年男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后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郑少秋脸上倒没有意外之色，之前林岑月已经和他大致的讲述了一些。
这个中年男人名为许可，也是这间房子的主人，生活过得非常拮据，有一个小摊，卖些烟酒茶糖，同时还会利用业余时间，在大街小巷转转，收收废品。
林岑月也曾接济过他，但都被拒绝了。
他因为妹妹的缘故，对林家的观感非常不好，之所以留在平京，是因为一个执念。
这一等，就是十几年的春夏秋冬。
“舅舅，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林岑月笑意吟吟的说道：“之前和你提到那个合同的事，现在已经十拿九稳了。”
许可闻言直接呆立当场，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你……你说的是真的？”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听上去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当然。”
林岑月点点头，笑道：“母亲很快就会恢复原有的名分了。”
顿了顿，她眼眶略微有些红润，又补充了一句：“到时候，你也不用在这平京受苦了。”
许可闻言猛然抬起头，身子都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嘶吼到：“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说着说着，他已经是泪流满面。
为了这一天，他足足等了十几年……
平京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哪有他的容身之所？
为了活下去，他起早贪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舍弃了老家的好日子，现在都四十多岁了，连个婆娘都没娶！
但是，他没办法。
他惹不起林家，所以只能等！
现在……
终于盼到了……
二十分钟之后！
三人围坐在一个小方桌前，桌面上摆着一碟花生米，还有一大盘酱肘子，卤鸡爪。
许可看上去非常高兴，酒杯嘬的滋滋作响，整个人都有了一股精气神。
林岑月脸上也有着掩饰不住的喜色。
她母亲这边，只有舅舅这一个亲人了。
与林家那种高门别院不同，她能感觉舅舅对自己深切的关怀，那是毫无保留的关怀，是她珍视的亲情。
而且，她也能想象到，舅舅和母亲的感情究竟有多深厚……
毕竟，这一等，就是十几年……
“等这件事结束，我就回老家了。”许可吧唧吧唧嘴，笑道。
他早就想回去了。
无时无刻不再期盼！
平京这地方，容不下他这外来户！
林岑月抬起头来，黛眉轻蹙：“舅舅，你以后不妨就留在平京吧。”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我最近打算换套房子，买个大点的，到时候你搬过来住。”
“不了，不了。”
许可直接摆了摆手：“金窝银窝，哪有自己的狗窝舒服。”
顿了顿，他嘬了一小口酒，笑道：“你也不用劝我了，平京这地方我也呆够了。”
见他这态度，林岑月就知道没戏了，美眸有些黯然。
她是真的想让舅舅留在平京，对这唯一的亲情，她内心非常珍视。
但是，她同样不愿意勉强对方。
算了……
以后再找合适的时机劝劝吧……
第八十四章 钱币
郑少秋倒是能理解对方的心情。
落叶归根，落叶归根……
在外漂泊久了，家乡的味道却不会变淡，反而会越来越浓烈。
酒足饭饱之后……
林岑月好奇的在蛇皮口袋上打量了两眼，开口问道：“舅舅，你这又是收的什么啊？”
她知道舅舅经常收到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有时候还能卖个好价钱，不过大部分都赔了。
“收了些铜。”
许可咧嘴而笑，挠了挠头，打开蛇皮袋子，往地上一倒。
顿时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响声……
郑少秋定睛一看。
这是一堆铜钱！
由于时间太过久远的缘故，再加上没有保护好，通过自然氧化和遇水凝结，都牢牢的黏连在一起，样式也不尽相同。
“这都生锈了啊……”
林岑月随手拿起一个疙瘩，掰了一下，却根本掰不开。
这堆铜钱早已绣死的结结实实。
透过斑驳的锈迹，还隐约可见顺治，乾隆，嘉庆等几个字。
看到这里，郑少秋嘴角一抽。
收铜能收来这个，还真是让人没话说。
许可随手扒拉到一边，笑道：“现在铜可是一天一个价，等过段时间，我卖出去，也能小赚一笔。”
他这人，没什么太大的野心，也不奢望什么荣华富贵，只要这小日子能过下去就可以了。
郑少秋闻言上前两步，轻声说道：“舅舅，如果你放心的话，把这些铜钱交给我吧，我帮你处理。”
说着，他随手拿起筒子钱，找了个平整的地方，轻轻一掷。
筒子钱，就是看起来像筒子一样的一串一串的钱币。
由于钱币都放在一块被埋到土里，在潮湿的环境下生起了好多锈被粘在一起而形成。
这种钱在钱币界很受欢迎的，由于表面都被土锈覆盖难以看见是什么品种，就像是赌石一样，你不知道它会给你带来什么。
当然，基本是都是十赌九亏。
这种筒子钱的开发也非常讲究，可以用小刀在接缝处划两下，也可以直接找块平整的地方摔，不过，力道一定要掌握好。
郑少秋显然早就非常熟稔，只一下，那些铜币就哗啦啦的散落一地。
许可见到这一幕愣了一下，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林岑月倒是内心一动，轻声问道：“这些铜币，是不是挺值钱的？”
“起码比单纯卖铜强。”郑少秋抿了抿嘴唇，回道。
许可现在也回过神来了，随手拿起一枚铜币，翻来覆去的打量了两眼，但仍是没有瞧出什么苗头。
他本身就是个门外汉，这对些都一窍不通。
不过，既然值钱，那就是好事！
林岑月相信郑少秋的眼光，当下便跟着劝道：“舅舅，少秋对这些古玩倒是精通一些，你不如把这些钱交给他处理，保准把钱一分不落的给你带回来。”
她一直想要接济舅舅，改善一下他的生活，但对方的态度始终都非常坚决。
眼下正好是个不错的机会……
许可闻言忙不迭的点了点头，乐呵呵的说道：“好，好，交给你，我放心。”
说完，他有些意外的打量了郑少秋一眼。
这个名字，他也听过，但一直都没见过。
而且，他知道林岑月对这个女婿并不是很上心，但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
“拿些陈醋过来。”郑少秋偏过头，看向林岑月吩咐道。
林岑月不敢怠慢，直接踩着小碎步，一头钻进了厨房。
铜币清理有很多方法，用陈醋兑水浸泡只是其中一种而已。
还可以直接烧一锅水，待水温下降十几度之后直接浸泡五分钟就可以了。
另外还有刀刮法等等，这种适用于那些板结成块状，覆盖了整个钱体的硬绿绣。
当然如果是名贵的古钱，最好不要轻易清理，最好保持原状。
暮色已沉，昏惑的灯光下有不少蛾子扑腾着翅膀，发出哔哩啪啦的响声。
郑少秋的动作非常熟稔，十多个筒子钱很快被拆分成一枚一枚。
但是也架不住量大，这一来二去，已经到十点多了。
随便找个块干布擦干铅笔表面的水渍，又挨个检查了一遍。
对于郑少秋来说，清朝的钱币根本入不得眼，不过现在情况有些不同。
这些筒子钱中倒是有不少好样式，有顺治通宝，康熙通宝，嘉庆通宝，有宝泉局所制，也有其他省局。
随后他把这几种钱币挑挑捡捡，拢成一堆，随后又烧了一大锅水，一股脑倒了进去。
“留神点，水别烧开，不然得坏了品相，那就得掉价了。”
他随口嘱咐了一句，随后拿着一把小刷子，开始清理钱币上的一些小瑕疵。
自古以来，古代民间就有用古钱币驱邪的习俗。
通常将方孔通宝钱用红线悬于颈间，因为铜钱历经万人手之实，汇集百家之阳气，可抵御邪祟鬼魂。
而眼下这小五帝钱，相对于普通古钱，更多汇聚了大地之灵气、民族之灵气、天子之灵气、传承百家之灵气。
因为“五帝”在位期间，国运昌盛，帝王独尊，百姓安居乐业，国富民强。
另外在“五帝”执政期间，钱币制作精良，流通时久，因此除了避邪之外，还能祈福、镇宅、化煞和旺财。
所以说，这些钱币一般都能卖个好价钱。
手腕翻转间，一枚康熙通宝出现于郑少秋的掌心。
轻轻一弹，钱币直直飞向夜空，发出了一声颤鸣。
“少秋，你看这是什么啊？看上去有些不一样。”
林岑月走了过来，指尖捏着一枚几钱币。
众所周知，铜钱一般都是外圆内方，而眼前这枚，却是全圆。
郑少秋随手接了过来，颠了两下，分量还不轻。
他拇指重重一搓，不由挑了挑眉毛：“居然是银币。”
“脏兮兮的。”
林岑月微不可查的撇了撇嘴，当下便要接过来放到开水中煮一下。
“不能煮，包浆一旦化了就不值钱了。”
郑少秋摇了摇头，连忙拦住了她。
“那怎么处理？”
林岑月歪着头问道，感觉这里面的弯弯道道，真是好复杂。
第八十五章 货真价实
郑少秋接在手中，随后脱下上衣，将银元置于其，小心的磋磨起来，很快，这枚银币就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漳州军饷？”林岑月把小脑袋凑了过来，一个字一个字的念道。
银币正反面都有汉字楷书，无图纹，正面横书“漳州军饷”字样，下有草书签押“七十四”，反面横书“足纹”，直书“通行”。
漳州军饷！
足纹通行！
“这是什么意思？”
林岑月有些不解的问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郑少秋解释道：“这种银币主要用于供给军饷。”
他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但是这种银币不应该出现在平京。”
“什么？”
林岑月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漳州军饷应该出现在闽南一带。”
郑少秋随口解释了一下，便把大锅中的铜钱捞了出来，用牙刷轻轻的擦拭。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能他忙碌完，已经接近深夜了。
而林岑月已经把另一个房间收拾好，床铺整理的一丝不苟。
“早点休息吧。”
林岑月肩膀上搭着一条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舅舅的事可就嘱托给你了，你也知道，他脾气犟，这么多年来，没要过我一分钱。”
郑少秋蹲在门口，拿着牙刷，嘴里满是白沫沫，点点头，含糊不清的说道：“放心吧。”
林岑月欲言又止：“还有，这些天我要开始忙合同的事了，可能晚上才过来。”
“恩。”
郑少秋应了一声，灌了一口水，咕噜咕噜又吐了出来。
很快，万籁俱寂，只有巷尾依稀传来的几声狗叫。
狭窄的房间里，林岑月瞪着美眸躺在床上，黑暗里，她的眼神分外清亮。
她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噗通……
噗通……
郑少秋紧挨着他，姿势有些不舒服，刚翻了一个身，就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
这张床委实有些小，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林岑月俏脸上陡然浮现一抹红霞，随后她将脑袋轻轻的靠了过去，躺在一个温暖的臂弯里。
郑少秋微微一怔，嘴角浮现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不多时，隔壁房间传来一阵轻微的鼾声。
“你该刮胡子了……”
“是吗？明天我去买剃须刀。”
“我们买一套什么样式的房子，我比较喜欢复式的。”
“随你吧，我都行……”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聊的全是一些没有营养的话。
一缕清辉斜斜的铺洒下来，林岑月娇美的面容多了一种出尘的气质。
她嘴角微翘，往郑少秋怀里又拱了拱。
“我想我妈了……”
“还有我爸……”
“我想回到小时候……”
“他们要是都在，那该有多好。”
林岑月呓语缠缠绵绵，越来越低。
郑少秋静静听着，始终没有说话，只是搂着她的手臂又紧了一分。
很快，房间内沉默无声。
两个人相拥在静谧的夜色中，在一张摇摇欲坠的小床上，互相取暖。
翌日清晨。
当郑少秋醒来的时候，旁边已空无一人，只有床上那残留的香味，仿佛在无声诉说着什么。
“她六点钟就走了，还特意交代我别打扰你。”许可蹲在门口，嘴上叼了根烟卷：“来一根？”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兜里掏出一根皱皱巴巴的香烟，咧嘴一笑：“红梅，别嫌弃。”
郑少秋摸了摸鼻子，直接上前两步，接在手中。
他深吸一口，缓缓吐出一缕缕白色的烟雾。
“对她好点，这孩子从小命苦。”许可吧唧吧唧嘴，拍了拍他的肩膀，便站起身来。
他走到门口，推着一个早餐车，头也不回的说道：“桌子上给你留了两包子，趁热乎吃。”
说完，他就消失在了巷子里。
抽完烟后，郑少秋拿起两个包子，边走边吃。
小巷内已经是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两旁的小商小贩扯开了嗓子叫卖着。
他没有过多停留，直接穿过人群。
一个小时之后，琉璃厂街。
琉璃厂”最早名叫“海王村”。
元朝时，元世祖忽必烈定都北京，由于修建宫殿需要大量的琉璃制品，朝廷就在“海王村”开办了琉璃窑厂。
小小的村庄，渐渐发展成为热闹的市镇。
明朝时，因为外城墙的修建，窑厂搬迁到了别处，蒸腾的窑火，熄灭在世事的变迁之中，但“琉璃厂”这个地名却被保留了下来。
到了清顺治年间，平京实行“满汉分成而居”的制度，汉族官员不能在内城居住。
于是，人们就在离紫禁城不远的琉璃厂一带建造宅邸。
汉族官员大多喜欢与诗书相伴，为了满足他们的日常所需，一些商铺陆续在这里开设，专门售卖文房四宝、书籍字画。
因为地处晋城的必经之路，赶考的书生通常也会在这里留宿，以便选购文房用品和科举用书，一个规模庞大的书肆在老街上慢慢形成，沉淀下这座千年古都悠长的文化气韵。
只不过眼前的这长街明显和郑少秋记忆中有些不同，想来是被大规模的翻修过。
青瓦灰墙，砖雕彩绘，仿古商铺依街道自然曲线而建，人群算不上多，但也不少。
有进有出，清雅俊逸。
两旁树荫环绕，枝叶密密层层，隐约可见掩映其中的黑漆金子，那是一块块遒劲有力的匾额。
站在道路中央，郑少秋不禁微微有些失神。
这是他从来没想过的真正的繁华盛世，国泰民安！
就算是梦里也未曾见过。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郑重其事迈步，沿着长街缓缓而行。
商铺林立，整齐划一，其内的装潢也是非常讲究，古香古色。
不多时，他走进了一家名为薛宝斋的古玩店。
店面不小，有八十多平，上下两层，地面上铺着一层鹅黄色地板，装潢带着明显的清朝风格，屏风，家具的摆设布局也非常考究。
刚迈步进去，一股冷气就扑面而来。
左侧，一盆蓬莱松，右侧，一盆仙客来。
两种花卉都有聚财发福之意！
环顾四周，一排排精美的瓷器尽收眼底，左右两侧，各有一副对联。
上联：别处卖新吾卖老?愈老愈好。
下联：伊人买旧汝买真?越真越珍。
横批：货真价实。
第八十六章 文治武功，旷古烁今！
“有点意思。”
郑少秋轻笑两声，视线落在角落里的两张藤椅上。
翠色的景致茶杯、茶洗、茶海，一应俱全，两道人影正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时不时的低声交谈几句。
正在这时，一个穿着大红色旗袍的少妇扭着水蛇腰走了过来。
她脸上的妆容非常夸张，随着走路，那白色的粉末簌簌落了下来，嘴唇吐沫的猩红无比，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她先是在郑少秋身上扫了一眼，小算盘在心中噼啪作响。
裤子不超过五十，上衣也就七八十，全身的行动绝对不超过二百。
眼中闪过一抹鄙夷，她不露痕迹的坐在一旁的仿红木太师椅上，高高扬起下巴：“收还是卖？”
郑少秋暼了特一眼，一脸平静的说道：“卖。”
少妇不情愿的站起身来。
看眼前这个小子的穷酸样，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
“你有什么？”
郑少秋闻言没有说话，直接从兜里掏出一个方便面袋，上面用红色的皮筋系着。
看到这一幕，少妇的眼神更加鄙夷。
她有些嫌弃的接在手中，打量了两眼，忽然惊疑一声。
“把手套给我送过来！”
她朝身后招了招手。
很快就有一个伙计走了过来。
随后，她量了一下铜钱的尺寸，又用放大镜仔细看看了上面的纹路。
这个过程足足持续了大半个小时的时间，最后她又随手捻起一枚，放在鼻下，鼻翼微信。
郑少秋百无聊赖的立在一边，心里有些不以为然。
别看这个少妇整的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其实根本就是个外行。
懂眼的人只要一入手，一弹，一听，自然就知道真伪了。
不过短短一分钟的时间，这个少妇却浪费了快一个小时了……
他一边等着，一边打了个哈欠，本以为快要结束了，谁知道少妇竟然拿出手机来，打开一个文档，依照上面的图片一一对比起来。
她这边在细细的看着，坐在藤椅上的另一个***起身来，招了招手。
很快就有一个留着板寸的小伙子走了过来，约莫二十多岁，低眉顺眼，应该是店里的学徒工。
“小刘，把这个打印一下。”男人淡淡吩咐了一句。
小刘赶紧上前两步，将一张a4纸小心的捧在手上。
郑少秋瞥了一眼，顿时神情一震。
纸上赫然写着‘胆昭日月’四个大字！
猩红如血！
“刷！”
“刷！”
复印机开始打印，一股淡淡墨香扑鼻而来。
郑少秋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稍纵即逝，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之色。
这个功夫，少妇已经看完了，脱下手套，在桌面上轻敲两下。
现在，她看着这个穷酸小子，已经有些顺眼了。
“东西不错，品相还凑合吧，开个价。”
郑少秋淡淡的暼了她一眼：“你多少收？”
如果是他的话，倒不在意这点小钱。
可是物件是林岑月舅舅的，怎么也得给人家一个交代。
少妇倒没有接着开口，咕咚咕咚灌了一大杯水，这才打了个饱嗝：“这里面除了宝泉局的康熙通宝品相还算完好，其他的都不值钱。”
顿了顿，她身躯微微前倾，饱满的胸脯压在桌上：“这样吧，我也不占你便宜，满打满算，给你一千五，怎么样？”
郑少秋闻言撇了撇嘴角，淡淡开口：“不怎么样。”
少妇愣了一下，随手将散乱的鬓角拢至耳后，不疾不徐的说道：“既然你不同意，那不妨开个价。”
郑少秋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他直接捡起几枚铜钱，按照顺序依次排好。
顺治通宝—康熙通宝—雍正通宝—乾隆通宝—嘉庆通宝。
做完了这些，他才淡淡开口：“小五帝钱只值这个价？你确定只给我一千五？”
少妇闻言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
她知道是碰上懂行的了。
五帝钱指的是历史上五位帝王在位期间所铸造并流通的古钱，又称为"帝王钱"。
五帝钱有大五帝钱与小五帝钱之分。
大五帝钱又称‘中华五帝钱’，是指秦始皇的秦半两、汉武帝的汉五铢、唐太宗的开元通宝、宋太祖的宋元通宝和明成祖的永乐通宝。
秦始皇统一华夏，开千秋之伟业，建万世之功，可谓“千古一帝”；
汉武帝开辟丝绸之路，世人称为“凿空之旅”；
唐太宗建立大唐帝国，被尊称为“天可汗”，举世闻名。
宋太祖建立了古代历史上经济、文化最繁荣的大宋王朝；
明永乐大帝五次亲征蒙古，开创了“天子守国门”的时代，文化上编纂世界最早大百科全书《永乐大典》，贸易上发起规模空前绝后的郑和下西洋，永乐通宝遂成为当时国际/地区贸易的硬通货！
他将帝王的威严和气势远远散播国内外，可见其帝威和民族气势之强大。
这五位帝王，文治武功，都影响深远，旷古烁今！
作为他们所铸的古钱是唯一留给后人的附有帝威的灵物，真正的五帝钱既珍贵又难得。
但是因为年代太过久远，又是青铜材质，想要集齐的话，非常不容易。
所以就有了小五帝钱一说，指的是顺治通宝、康熙通宝、雍正通宝、乾隆通宝和嘉庆通宝。
自1644年顺治帝登基，至1820年嘉庆帝驾崩。
这五位帝王相继在位176年，是清朝最辉煌的时期，在位期间国势强盛，出现了历史上著名的“康乾盛世”。
他们所处时期较近，所以对应钱币存世量大。
小五帝钱拥有着清朝最兴盛的五位帝王灵气，如“顺治”的“顺”寓意顺利、遂心；
“康熙”的“康”寓意健康、平安；
“雍正”的“雍”寓意富贵和仕途如意；
“乾隆”的“乾”与“钱”谐音，代表人们对富裕生活的向往意愿；
“嘉庆”的“嘉”寓意完美和谐。
再加上其有着趋吉避凶，招财化煞的功用，所以一直以来，都是供不应求。
起码，郑少秋之前在潘家园就见过几枚，有真有假，价格更是大几千，上万的都有。
第八十七章 算了，你手脏！
这个少妇明显着是以为他不识货，所以当做普通铜钱来处理，这用行话来说，就是‘欺生’！
而他刚才直接道出了小五帝钱的名讳，就相当于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少妇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额头上已经有涔涔汗水流了下来。
不过……
这还没完。
郑少秋直接又挑挑拣拣，摆出第二套五帝钱！
这是五枚康熙通宝，字口清晰，品相完好，看正面，看不出什么端倪。
但是，郑少取翻过一面却别有洞天。
每一枚康熙通宝背面都有一个‘福’字，因为这是当时的宝福局铸造，所以有满汉文的‘福’字记局名。
将五枚铜钱放在一起，这就是货真价实的五福临门！
寓意吉祥，幸福美满。
这样一套品相完好的五帝钱不仅是上佳的祝寿贺礼，更是绝妙的风水法器。
如果碰到合适的买主，价格翻上几番都不成问题。
见到眼前这一幕，少妇直接恼羞成怒，破口大骂。
“你脑子有病啊？是不是成心过来找事？”
她直接指着郑少秋的鼻子，猩红的嘴唇，看上去就给人一种刻薄的感觉。
“敢来我薛宝斋闹事，说！你背后是谁指使的？”
“是不是元宝山李鹤年叫你过来砸场子的？”
……
吐沫星子飞溅，直接喷了郑少秋满脸都是。
“你最好给我闭嘴！”
郑少秋脸色一沉，眼中陡然闪过一道冷芒：“收就收，不收就算了，哪里这么多废话！”
少妇抱着肩膀，高高的扬起下巴，冷哼一声：“小兔崽子，你来我薛宝斋闹事倒是打错了主意！”
“你这种人我见多了！”
“赶紧给我滚出去，少在老娘跟前碍眼！”
郑少秋眼睛陡然眯成一个危险的弧度，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又咽了回去。
只见之前坐在藤椅上的那两个男人已经走了过来。
其中一位戴着金丝眼睛，约莫五六十岁，气度不凡，穿着也非常讲究。
和他相比，另一位就差多了，正一脸讨好，低三下四，似乎是在求着什么。
他脸上有着一抹掩饰不住的焦急，黑眼圈非常浓重，看上去就一副夜惊少眠的样子。
临到门口，他深深的鞠了一躬：“刘掌柜，还请您费心啊，这件事我只能拜托您了。”
“后天的典当行，请您一定出席！”
“您放心，价格上还可以再多出一成，只要您露个面就好了！”
刘掌柜戴着金边眼镜，笑容满面，眼中却闪过一抹不耐烦之色。
等老人的身影消失后，他这才朝郑少秋这边淡淡的瞥了一眼，漫不经心的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少妇赶紧上前两步，娇滴滴的说道：“这小子一看就是过来闹事的，拿了些铜钱过来捣乱！”
“我估计就是李鹤年那老东西派过来的！”
刘掌柜摆了摆手，示意她上一边去，随后自顾走到柜台前，随意打量了两眼，脸色一变。
“哎呦！”
他抬头看向郑少秋：“水煮钱，品相不错啊……”
“小伙子，你从哪淘换来的？”
郑少秋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直接把铜钱拢成一堆，装进方便面袋里，又用皮筋扎好。
见到眼前这一幕，刘掌柜脸色一变，伸出手来阻止：“小伙子……”
郑少秋一抬手，直接将他摊开，嘴角带着一抹嘲弄：“你这薛宝斋，还真白瞎了这么一副好对联。”
话音刚落，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刘掌柜脸色一变，直接挥了挥手。
那个跑堂的伙计直接堵在了门口，抱着肩膀，一脸虎视眈眈的样子。
郑少秋见状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淡淡开口：“怎么？还想强买强卖不成？”
“你们薛宝斋就是这么待客的？”
他的声音有些大，一时之间竟是有不少路人凑了过来。
刘掌柜眼中闪过一抹阴翳，沉声说道：“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强买强卖我可不敢。”
他眼中闪过一抹傲然之色：“我这薛宝斋在这琉璃厂也经营了几十年了，这三个字就是响亮的招牌！”
“呵。”郑少秋撇了撇嘴，啧啧两声：“你还知道规矩二字？”
刘掌柜脸色有些难看，刚要开口说话，却听旁边的少妇骂骂咧咧的说道：“你赶紧给我滚蛋吧，多看你一眼，老娘都觉得恶心！”
与此同时，跑堂伙计直接上前两步，就要动手。
“且慢！”
刘掌柜抬起手冷喝一声，随后饶有兴致的打量了郑少秋一眼，冷哼一声：“我这薛宝斋怎么就白瞎了这副对联了？”
“今天你要不好好说道说道，也就甭想走了。”
说完，他随手抄起一把折扇，刷的打开，装模作样的扇起风来。
郑少秋淡淡的暼了他一眼：“小五帝钱当普通铜钱来收，出价一千五，你这薛宝斋估计也是头一家吧！”
“宝福局的五福临门，视而不见，你们就是这么做生意的？”
他猛然抬起头来，看着那两副对联，嗤笑道：“还货真价实？还规矩？”
“就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刘掌柜愣了一下，脸色闪过一抹惊疑：“小五帝钱？可否让我再掌掌眼？”
“算了，你手脏！”
说完，郑少秋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大步流星的转身离开。
跑堂伙计见老板没有发话，也就没敢拦着。
待他的身影消失后，刘掌柜眼中闪过一抹寒光，死死的盯着少妇，语气微冷：“他刚才说的可是真的？”
“他那铜钱是小五帝？还有五福临门？”
少妇被吓了一跳，有些心虚的向后退了两步，娇滴滴的说道：“姐夫，他那是五帝钱不假，可我也是为了咱这店啊，本想杀杀价，谁知道对方竟然是个懂行的。”
刘教授闻言顿时气不打一出来，脸色都涨成猪肝色：“那普通的铜钱也就罢了，五福临门你会认不出来？”
“之前张总和马老板可是都放出话来了，重金求购！要的就是五福临门！”
“市价三万一套，给他们的话，估计能卖到六万！”
“这里外里，至少到手四万！”
“你……”
他一脸义愤填庸，恨不得狠狠地扇对方一巴掌。
第八十八章 元宝山庄
少妇被教训的泫然欲泣，直接上前两步，搂着他的胳膊，饱满的胸脯不住的蹭，娇滴滴的说道：“哎呦姐夫，不就是四万块钱吗？你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吗？”
“刚才那小老头光是鉴定费就给了你六万……”
一边说着，她一边吐着香舌，在嘴唇上舔了一圈。
刘掌柜眯起小眼睛，脸上闪过一抹猥琐的神色。
他嘿嘿笑了两声，直接旁若无人的拉着少妇往二楼走去。
少妇水蛇腰扭得风骚无比，守在门口的跑堂伙计暗暗咽了口吐沫，骂道：“**！”
……
从薛宝斋出来之后，郑少秋又沿着长街闲逛起来。
街道的的人流比起之前要多了不少，不过大多数只是看看，真正购买的倒没有几个。
古董这一行，水深，如果没有确凿的把握，谁也不会贸然出手。
十分钟之后，郑少秋直接在一个店铺前止住了脚步。
抬眼看去，金灿灿的匾额上书写着几个遒劲有力劲的大字：元宝山庄。
他神色微微一动，直接迈步走了进去。
这家店铺面积比较小，约莫有四五十平左右，装修的古香古色，布局也非常讲究，只是陈设看上去非常简单，看上去就觉得很舒服。
正对门口，是长条形的玻璃柜台，透明的橱窗里摆放着各种小巧精致的玩意，鼻烟壶，刀币，贝壳币，玉扳指，杂七杂八，什么都有。
左侧有一个镂空的屏风，材料看上去像是红木，价值不菲，上面绘着高仿的《韩熙载夜宴图》。
屏风问文化历史非常久远。
在最开始的时候，通常都设在天子座后，后来才普及到民间，走入了寻常百姓家。
明清时期，凡是富贵之家，屏风是室内不可或缺的装饰品，基本上每家每户都有摆放。
而极为讲究的屏风制作工艺和屏风上记录的民俗民风、历史故事，使屏风具有了富贵祯祥、镇宅祛邪、平和性情的含义。
而眼下这家店铺的主人应该也是个雅人，从这《韩熙载夜宴图》就可见一斑。
屏风后人影绰绰，看上去有不少人在低声交流着。
郑少秋往后挪了两步，发现都是一些年过半百的老头，手中拿着一两件自己的藏品。
这应该算是一个小规模的交流会……
看了半晌，他收回视线，见柜台没人，也不着急，当下便在门口等待起来。
正在这时，他内心一动。
只见两个老头步履匆匆的走了进来，一前一后。
“李掌柜，这次真是有要紧的事，不然也不会麻烦你了。”
其中一人看上去有些眼熟，正是之前在薛宝斋苦苦哀求的那个老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又找到了元宝山庄。
在他身后，有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约莫六十多岁，须发全白，但步履非常矫健，行走间虎虎生风，应该便是那个少妇口中的李鹤年了。
“到店里再说。”
很快，两人便来到了店铺门口。
李鹤年先是打量了郑少秋一眼，随后笑道：“小伙子，什么时候到的？”
张少秋闻言抿了抿嘴唇，淡淡开口：“刚到五分钟。”
“那你可得稍等一下，我现在有些事务继续处理。”
一边说着，李鹤年一边从旁边拽过来一个小圆凳，笑道：“先坐这歇一会吧，时间不会太长。”
说完，他便拍了拍旁边那个老头的肩膀：“行了，进来再说吧，你的事，老郑已经和我打过招呼了，我们都是同学，他让我照顾你一下，我哪敢拒绝。”
顿了顿，他又笑道：“不过，杂项这一块本就是我不擅长的，要是拿不准了，你可别笑话我。”
老头闻言哎呦一声：“这哪敢，您可是博物馆的副馆长，您要说看不了，那我还真不知道找谁了。”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来，一脸讨好的笑道：“意思意思，您就收下吧，等事成之后，我再给你包个大的。”
李鹤年一边笑着，一边推了回去，摇头拒绝道：“事还没办成，哪有先收红包的道理。”
他直接走到柜台前，戴上一副老花镜，笑道：“把那方印鉴拿出来吧，这岁数大了，离不开老花镜喽。”
老头闻言愣了一下，随后有些为难的说道：“那印章我没带出来，只有这个。”
说着，他从棕色的公文包里掏出一张a4纸，上面正是那鲜红如血的四个大字：胆昭日月。
李鹤年打量了一眼，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
随后他接过a4纸，平摊在柜台上，拿起放大镜，一寸一寸的查看起来，神情专注，一丝不苟。
老头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满是老茧的手纠结的缠在一起。
他偏头看了郑少秋一眼，勉强一笑：“小伙子，对不住了，明明是你先来的，却……”
说到这里，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郑少秋闻言摆了摆手，随口说道：“没事。”
顿了顿，他又漫不经心的问道：“这枚印章是你的？”
老头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随后便紧紧的闭上了嘴，显然是小心提防起来。
郑少秋见状不禁哑然失笑，也没再说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二十分钟之后，李鹤年这才长长的‘嘶’了一声，脸上满是惊疑之色。
“怎么样？”老头赶紧迎了上去，一脸忐忑。
李鹤年闻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摇了摇头，缓声说道：“只有图章，没有印鉴，还真是有点难度。”
“你稍等一会，我打个电话。”
“我有一个同学，他手上的资料非常全，我问一下。”
老头忙不迭的点了点头：“好，好。”
李鹤年没有墨迹，直接拿着那张a4纸，往屏风后面走去。
不多时，他就两手空空的回来了，到门口站定，笑道：“我那个同学，在这方面研究颇深，他说给我传一份资料过来，你不如稍坐片刻。”
老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局促的笑了笑：“不急，不急。”
李鹤年点点头，看向郑少秋，招了招手：“小伙子，让你等了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
第八十九章 抢手
比起之前的少妇来说，眼前这个老人明显态度要温和不少。
郑少秋当下便站起身来，把方便面袋放到了玻璃柜台上：“钱换钱。”
李鹤年见到那袋子，呵呵一笑，随后直接打开，往里一瞅，顿时惊咦出声。
“小伙子，这钱币成色不错啊！”
“品相完整，处理的非常到位。”
“宝福局，啧啧，这可不多见啊……”
“好家伙，五福临门，这玩意现在可是抢手货……”
一边说着，他一边带上手套，随手捻起一枚钱币翻来覆去的查看起来。
随后，他屈指一弹，脸上一乐，又吩咐伙计把放大镜和游标卡尺取了过来。
“小伙子，在旁边稍作片刻。”
说完，他就开始逐一鉴定起来。
郑少秋倒也不急，当下不动声色的往老头随身带着的公文包看去，半晌之后，这才收回了目光。
十分钟之后……
李鹤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笑道：“这些钱币保存的都不错，尤其是这五福临门，现在已经有不少老板私下里重金收购，这可是风水法器的不二之选……”
“小伙子，看不出来，你倒是有一手啊。”
不得不说，李鹤年的态度和之前那个少妇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一个藏藏掖掖，摆明着是想欺生。
而另一个则实打实的有一说一，把这头头道道都摆在明面上，让人听着就舒服，卖着更放心。
郑少秋闻言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李鹤年倒也不以为意，摩挲着下巴，缓声说道：“小伙子，这些可不少，你全出手？”
“不错。”
郑少秋点了点头。
“哦？”李鹤年微不可查的挑了挑眉毛：“价钱呢？”
“你说吧。”郑少秋直接回了一句。
听到这话，李鹤年缓缓眯起眼睛，笑道：“好，既然小伙子这么实在，那我也就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了。”
“这家店是我退休以后才开起来的，时间不算长，但也不短，平时就是招呼一些老朋友，过来聚个会，交流一下……”
“不过，既然是开店，不赚钱那也说不过去，毕竟我孙子也快成家立业了，光是买房就是一笔大的开销。”
顿了顿，他沉吟片刻，这才接着说道：“不如这样，五福临门价格起伏较大，我给你介绍个老板，价钱你们自己谈，也免得说我坑你。”
“怎么样？”
“好，我没问题。”
郑少秋点点头，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这个李掌柜做生意倒是挺实在的。
这一批钱币当中最值钱的便属五福临门。
只要买进，那肯定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可这个李掌柜非但没有赚差价，反而还帮他介绍人，这份诚心实在有些难得。
李鹤年笑眯眯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又摩挲着下巴说道：“至于剩下的这些，我出三千五，你看如何？”
这个价格也算是公道。
郑少秋略微思量了片刻，直接应了一声。
见状，李鹤年不禁暗暗啧啧称奇。
他开始还以为眼前这个小伙子会还还价，毕竟他穿的实在是有些寒酸，看上去应该属于斤斤计较的那一种顾客。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对方决断这么快。
丝毫不拖泥带水。
而且，对方的煮钱手法非常老道，在当下这个浮躁的社会，肯钻研古钱币的人已经不多见了。
想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容余生，直接吩咐店里的伙计取过来一份合同。
“一式两份，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郑少秋接在手中，草草看了一遍，心中便大致有数了。
他直接拿起笔，手腕翻转，笔墨行云流水般浸于纸上。
“嘶……”
李鹤年见到那龙飞凤舞的签名，脸庞不自主的抽动了一下，眼神发亮。
“或敛束而相抱，或婆娑而四垂……”
“或攒翥而整齐，或上下而参差……”
“或阴岭而高举，或落择而自披……”
一边说着，他不住的点头，惊叹道：“好字啊！”
说完，他深深的看了郑少秋一眼，目中隐隐有赞赏之意。
郑少秋闻言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直接把三千五收到口袋里。
李鹤年目光一转，冲着屏风后面的人影喊道：“老伙计，这次你们可有福了。”
“而且还是五福！”
“哈哈哈，有收的没有？”
“宝福局的五福临门呦！”
话音刚落，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便响了起来。
十多个年过半百的老头推推搡搡着便跑了过来。
“我要，我刚买了一套房，正愁没有风水压胜之物呢！”
“得了吧，就你这穷酸样，还有钱买房？呸！”
“给我，我有的是钱！”
“……”
五福临门就一套，眼下这么多人都争着抢着，一个个都红了眼睛，急赤白脸。
李鹤年见到这一幕，暗暗苦笑一声，这吃相也忒难看了吧。
不过，他倒也能理解。
这五福临门的确是可遇不可求的好物件。
一群老头在铺子里吵个不停，他也没法做生意了。
当下直接扯着嗓子喊了一句：“行了，行了，价高者得！”
气氛陡然一窒，随即又变得更加喧嚣。
“我出两万，这五福临门我势在必得！”
“呵呵，就这？我出三万五！”
“我出四万！”
最后，一个盘着文玩核桃的老头最是好豪气，直接拍着胸口，豪气干云的说道：“我出六万六！讨个吉利！”
“不就是钱吗？老子有的是！”
“我儿子刚升了官，这五帝钱正好能派上用场！”
“嘿，往他办公室这么一放，啧啧，那可就财源滚滚来喽。”
说完，他抱着肩膀，斜着眼扫视一圈：“?你们谁也甭跟我抢！”
“你们也抢不过我！”
见到眼前的这一幕，郑少秋不由暗暗有些好笑。
这老头的确是有些霸气啊。
其他人也都没了脾气，当下狠狠地瞪了一眼，便一脸不甘心的走到了屏风后。
李鹤年上前两步，拍了拍郑少秋的肩膀，苦笑道：“人呐，越是年纪大了，就越跟小孩一样。”
“老小孩，老小孩，就是这个意思。”
顿了顿，他摩挲着下巴，缓声说道：“六万六，这价钱，也算是到了天花板了，你看怎么样？”
第九十章 印，信也……
“我没问题。”
郑少秋也知道，这个价绝对算是溢出不少。
一般情况下，这五福临门的价值也就在三万左右。
可眼下，竟然翻了一番还多。
见他同意，李鹤年也没有墨迹，直接取来第二份合同。
签好字之后，郑少秋的兜里就变得鼓鼓囊囊的。
“小伙子，以后但凡有好东西，直接往我这边送行了，一回生，二回熟，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
“当然，这价格你也可以放心，绝对不会让你亏了。”
郑少秋闻言点了点头，笑道：“李掌柜大气。”
李鹤年脸上的笑容愈盛，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忽然传来一阵滴滴的声音。
“有信儿了，我那老同学应该把资料传过来了。”
他拍了拍老头的肩膀，笑道：“希望是个好消息啊。”
说完，他便把笔记本电脑取回来放到柜台上，直接打开一个文档，里面是一张图。
老头瞬间紧张起来，就那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不动。
图片有些模糊，是一张发黑的信笺，估计是年头长了，看上去有些费劲。
李鹤年直接把图片放大，然后又在键盘上操作了一番。
很快，打印机便传来一阵哒哒哒哒的响声。
几秒钟之后，他把这张还有些热乎的a4纸和原来老头交给他的那张，并排放在了一起。
打眼一看！
脸色瞬间一变，身子不由自主的晃动了一下。
“李掌柜，怎么样？”
老头情不自禁的咽了一口吐沫，喉咙艰难的滚动了一下，嗓音有些发涩，听上去有些怪异。
见他这副样子，李鹤年暗暗叹了口气，沉吟片刻之后，这才缓声说道：“张先生，我能力有限，这枚印鉴，我看不准。”
古玩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话不说死，但凡说看不准，懂行的人自然就知道这是委婉拒绝的意思。
老头闻言一下就瘫坐在地上，斗大的汗珠滚落了下来，嘴唇翕动，碎碎叨叨，但是根本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李鹤年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不紧不慢的说道：“我那同学在这方面算是专家，现在更是粤东省古玩协会的副会长。”
“他给我发来的那信笺，正是雍正年间一个知县的奏折，上面同样印有胆昭日月的印鉴。”
“刚才我对比了一下，张先生，你那枚图章，在纹理上有些不对劲。”
“纹理？”
老头呆滞的问道：“什么纹理？”
李鹤年微微侧过身子，解释道：“汉刘熙在其所著《释名-释书契》中说：‘玺，徒也，封物可使转徙而不可发也。印，信也，所以封物为信验也。亦言因也，封物相因付也’。”
“在古代，印鉴的主要用途是作为取信于对方的一种标志，又是权利的象征，代表着官阶和职位。”
顿了顿，他摩挲着下巴，话锋一转。
“不过使用印章来证明身份，属于比较低级的防伪方法。”
“因为印章不像是虎符和纸币，这种东西是可以临摹复刻的。”
“只要民间有技艺高超的工匠，临摹印章可谓是轻而易举。”
“一旦印章被临摹，那么盖在作品上的印章，就已然失去可信度了。”
说到这里，他拍了拍老头的肩膀，沉声问道：“我说的这些你可以理解吗？”
老头应了一声，神色看上去有些木然。
郑少秋在一旁听到这话，也下意识的点点头。
李鹤年见状摩挲着下巴，接着之前的话茬说道：“基于之前说的情况，所以就出现了对应的措施，那就是防伪。”
“前人的智慧有时候实在让人拍案叫绝，种种防伪技术，就算和现在比起来都不遑多让。”
“众所周知，古代的印章大部分都是石质的，如果敲击的话就会留下痕迹，所以在印章刚刚刻好的时候，雕刻者都会在刻有文字的那一面，用锤子随机的敲打几下，这样就会留下不规则的裂痕。”
“当然，开始这只是一个巧合而已，知道后来发展成为刻意！”
“到最后，已经演变成了一种防伪技术。”
“而这种纹理在那个时代是没有办法作伪的，所以很少出现有假盖印章的事情。”
顿了顿，他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抹惊叹：“你可以这么理解，这就相当于现在的二维码。”
“随着时代的发展，现在作伪的技术越来越高超，简直真假难辨，有时候，就连那些专家都得打眼。”
“当然，防伪系统就更加完善了，在印模的时候可以在印上留下指纹的痕迹，这种痕迹是唯一的、不能复制的。”
“还有字的大小，两个笔画之间细微到0.01毫米的距离都可以被检测出来。”
说完，他随手拿过旁边的茶缸，咕咚咕咚的灌了几口。
老头喉咙艰难的滚动了一下，面无人色。
李鹤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老哥，你也别放在心上，之前我也说过了，杂项这一块，我算不上精通，而且这次你也没带来实物。”
“所以，我暂时也没办法，只能依据图章来判断……”
“现在最稳妥的法子就是你把那枚印章带过来，到时候基本上就能看个**不离十了。”
老头目光呆滞，全然没有听他再讲什么，嘴唇不断的翕动，有些含糊不清。
半晌之后，他缓缓闭上眼，老泪横流。
“不该啊！当初不该如此心软啊！”
“完了，这可怎么办！这可是救命钱啊！”
“我恨呐！”
说完，他一手拄着地面，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先是对着李鹤年深鞠一躬，随后语气萧索的说道：“李老啊，这次麻烦你了，这个红包，轻务必手下。”
一边说着，他一边双手把红包奉上。
李鹤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摇头拒绝道：“算了，我也知道你的难处，这红包就免了吧，再说了，这忙我也没帮上。”
见他不肯收，老头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点了点头，直接失魂落魄的沿着长街走去，东倒西歪，似乎随时都会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