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我要是不答应呢？
除了这两个人之外，身后还有不少器宇轩昂，雍容华贵的公子哥。
**和众人一一寒暄，客气的打着招呼，明显非常熟稔，而且每一句称呼后面，无一例外，都带着一个‘总’字。
他们都是裕兴昌总部的人，各个部门的大佬。
而那姓叶的老者更是一手创立了裕兴昌典当行，从平京第一，到现在隐隐有全国第一的驱使，门店自北向南，不计其数，家财万贯，权势滔天。
叶瀚文。
而他身侧那位美女，正是他的独女，一手统筹裕兴昌的所有事务，当做了接班人一般培养的叶轻眉。
这对父女一出场，立马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周围的柜员更是腰板挺直，满脸笑容的鞠躬问好。
叶老看上去性子非常和蔼，脸上都笑出了褶子，但是叶轻眉却面无表情，生人勿近。
姚军见到两人，浑身一直不住地颤抖起来，赶紧上前两步，略微压低了几分声音说道：“老董事长，叶董，你们来的正是时候啊，有人肆意构陷我们裕兴昌，巧取豪夺……”
“我刚才就报警了，而且也和律师通了气。”
“叶董，这小子手里拿的那方印玺可是个不可多得好物件，乃是雍正爷的御用之物，还有那金灿灿的怀表，价值连城。”
叶瀚文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就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倒是叶轻眉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眼神微冷。
姚军见状神色一变，脸上的表情陡然僵住。
叶瀚文和周围的店员点头示意了一下，随后又看向围成一圈的顾客，笑眯眯的说道：“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裕兴昌的老董事，不过，现在已经退休了。”
“之前发生的情况，我也有所了解。”
“请大家给我一点时间，肯定会给每一个人满意的交代。”
“当然，如果大家不忙的话，也可以稍候片刻，等这件事处理完毕之后，一起吃个饭，我买单，当然，太贵的我可请不起，毕竟已经退休了，这手上啊，也并不宽裕，哈哈哈。”
话音刚落，场上紧张的气氛顿时消弭了几分，甚至有不少顾客都面带善意的点了点头。
叶轻眉偏过头，直接指着墙角的一处摄像头，吩咐道：“李部长，你去监控室一趟。”
“张经理，赵总，这些员工就交给你们了，单独问话，以免他们串供，务必要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搞清楚。”
“石总，你来盘问那几个保安。”
“姚军，你带着王秘书去单独的包厢里，这件事的起因，经过，都给我讲述出来。”
叶轻眉说起话来丝毫不拖泥带水，声音也十分干脆，雷厉风行。
她的表情像是亘古不化的寒冰，让人望而却步。
身上隐隐流露出一种上位者气质，就像那些霸道总裁一般，不容置疑，不可一世。
很快，众人纷纷行动起来，带着那些柜员或是保安，直接顺着楼梯往二楼的方向走去。
**直接朝着姚军勾了勾手，冷声喝道：“狗东西，还不给我滚过来！”
姚军脸色一变，身子不受抑制的颤抖起来：“陈总，陈总，你听我说，我这也是为了咱们的公司着想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凶相毕露，猛地一记耳光狠狠地扇了过去，直接打在了姚军的脸上。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传了出来。
措不及防之下，姚军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
另外半张完好的脸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看上去左右倒是对称了。
“呵呵。”
**咬牙切齿的骂道：“为公司着想？”
“狗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
“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一肚子坏水！”
顿了顿，他微微加重了几分语气：“二十万的物件转手就卖二千万，姓姚的，你的心肝都是黑的吧！”
“不光老子的脸被你丢尽了，裕兴昌的脸也被你丢尽了。”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揪着姚军的衣领，拖着他往二楼的方向走去。
见到眼前的这一幕，叶轻眉本来就冷的脸色，更是如冰霜一般，黛眉轻蹙，看样子好像是对**的做法不太满意。
等众人都行动的差不多了，她这才转过身来，瞥了郑少秋一眼，用毋庸置疑的语气说道：“郑先生，我需要了解一下情况，你跟我去一趟二楼吧。”
她的语气给人一种发号施令，高高在上的感觉，听上去有些刺耳。
郑少秋淡淡的暼了他一眼，并没有急着回话。
他缓缓坐在椅子上，点燃一根烟，叼在嘴上，深深的吸了一口，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你是哪位？”
叶轻眉闻言愣了一下，微微扬起下巴，用居高临下的眼神俯视着她，脸上闪过一抹傲然之色：“我是裕兴昌董事长。”
“哦。”
郑少秋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淡淡开口：“原来是叶董，我有一个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叶轻眉红唇轻启，干脆利落的吐出一个字。
郑少秋随手把烟灰弹进烟灰缸，这才抬起头瞥了她一眼：“请问，你是执法人员吗？”
叶轻眉微微一怔，很快便反应过来，脸色一沉：“郑先生，请你搞清楚，我只是想了解事情的经过，并不是刻意针对你。”
郑少秋依然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嘴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如果我要是不答应呢？”
叶轻眉微微眯起眼睛，脸上闪过一抹愠怒之色，冷声说道：“这场冲突，我必须调查清楚，不然的话，恐怕分不清孰是孰非，身为当事人，这是你的业务，也是我的职责。”
一旁的姜世成兴致盎然的在她脸上打量起来。
说话这么拽的女人，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就这份冰冷的气质，恐怕就连老姐都比不上。
暗暗想着，他也没有冒然开口。
叶家的势力比起他姜家也不遑多让，他没必要为了郑少秋得罪这个冷若冰霜的女人。
倒是一旁的姜雪嘴唇翕动，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咽了回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我叶轻眉不是那种人！
面对气场这么强大的女人，若是一般人，早就一脸惶恐了。
但是郑少秋依然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伸出手指，有节奏的在桌面上敲打起来。
半晌之后，他抬起头淡淡的瞥了叶轻眉一眼：“我不觉得我需要跟你交代什么。”
顿了顿，他微微加重了几分语气：“你也没资格管这件事。”
叶轻眉闻言微微一窒，饱满的胸脯不住的起伏，略显冰冷的眼神落在郑少秋脸上：“郑先生，你也看见了我的诚意，如果想解决这件事的话，还请你配合，不然……”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面对这个冰山一般的美人，郑少秋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念头，直接淡淡开口：“不然什么？”
他嘴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如果没其他的事的话，叶董请便。”
话音刚落，叶轻眉的俏脸顿时冷若冰霜，微微眯起眼睛，锐利的目光如冰锥一般喷薄而出。
这一刻……好像整个大厅的气氛陡然凝滞，温度更是降低了几分。
郑少秋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坦然的抬起头与她对视，丝毫不惧。
空气中仿佛传来一阵噼啪的电流声，两人的目光明显都带着**味。
时间的流速仿佛变得缓慢起来，渐渐凝滞不动。
叶轻眉呼吸略微有些急促，半晌之后，直接收回了目光。
通过刚才短短几秒钟的交锋，她从对方犀利的眼神中体会出了很多意味。
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可能倾覆。
恍惚间，她仿佛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是一个屠夫，而自己不过是一个待宰的羔羊。
这种感觉让她慌张，让她恼怒，让她无地自容。
长这么大，她何曾被人如此无视过！
“呼……”
她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冷声说道：“郑大师，我是抱着诚意，真心想来解决这个问题，你就是这样的态度吗？”
郑少秋闻言抬起头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解决问题？”
“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需要叶董来解决。”
这一刻的郑少秋，完全与平时判若两人。
就像是一柄刚出鞘的利剑一般，锋芒毕露。
冰冷的眼神比起叶轻眉来说，也不遑多让，脸上的不屑之意，更像一记巴掌狠狠的扇在了叶轻眉的脸上。
瞬间，叶轻眉败下阵来。
“郑先生，我想知道的是，我们裕兴昌典当行是如何把二十万的印玺卖了二千万。”
“请你实话实话。”
她娇躯不受抑制的轻微颤抖，脸色煞白，血色全无，胸腔隐隐有一团怒火，即将喷薄而出，却被她竭力压制住。
一旁的姜世成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错愕。
他早就听说过叶轻眉的大名。
传言她就是一根带刺的玫瑰，而且是冰玫瑰。
可是，眼前竟然在郑少秋手下吃瘪。
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一时之间，他不禁对郑少秋肃然起敬，有了一种惊为天人的感觉。
身旁还有不少总部的大佬，此时也是一脸目瞪口呆，嘴巴张的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们对叶董的脾气秉性更是清楚，平时可没少被对方数落。
可是这么一个天之娇女，无论走到何处都能吸引所有人眼球的冰山女王，竟然在一个不知道从那个旮旯冒出来的乡巴佬身上吃了瘪。
不得不说，这种事，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依照叶轻眉一贯的脾气，这个姓郑的乡巴佬，绝对会被记恨上，下场肯定会非常凄惨。
无与伦比的惨！
只是，下一刻……
让所有人惊爆眼球的一幕发生了。
面对着叶轻眉的咄咄逼人，郑少秋不急不慢的点燃一根烟，叼在嘴里，深深的吸了一口，随后缓缓吐出。
如白色游龙一般的烟雾顿时朝着叶轻眉的俏脸漫了过去……
这个动作，有些痞气。
叶轻眉缓缓攥紧了秀拳，牙齿咬得咯嘣作响，俏脸更是如同亘古不化的寒冰。
郑少秋对他的表情全然没有在意，瞥了她一眼，呵呵一笑：“这印章是我买的，关你什么事？”
听到这话，叶轻眉微微一怔，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听郑少秋接着说道：“至于我花了多少钱，也是我自己的事，和叶董有什么关系？”
叶轻眉神情微震，脑海中闪过一片空白。
也对。
甭管他花了多少钱，都是人家的事，是二百万也好，二千万也罢，你有什么资格来指手画脚，甚至盘问？
郑少秋随后手烟掐灭，淡淡开口：“我知道，叶董其实之前就到了，而且也清楚整件事的过程。”
顿了顿，他身躯微微往前倾着，以一个压迫式的姿势注视着叶轻眉：“莫非，叶董也相中了这方印玺？”
“或者，也想反悔，黑吃黑？”
“还是，像姓姚的一样，通知律师，通知警察，来威胁我？”
这番话，一句比一句重，到最后气势雄浑，震耳发聩。
叶轻眉身子向后踉跄了两步，一股热血直冲脑门，美眸就像被霜雪浸染了一般。
沉默了几秒钟，她嗓音有些沙哑的说道：“郑先生，我叶轻眉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
“这种巧取豪夺的事，我不屑去做！”
顿了顿，她语气缓和了几分：“既然这样，我也就不插手了，合同已经签了，定金也交到了财务，这方印玺理所当然属于郑先生。”
说到这里，她眼中闪过一抹异色，话锋一转：“不过，我想奉劝郑先生一句，这方印玺可不一定就是雍正爷的，当然，这是你自己的事，花多少钱买也是你的自由。”
郑少秋也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当下冷然一笑：“叶董的意思我清楚。”
“你不就是觉得这方印玺是假的吗？”
顿了顿，他直接站起身来，嘴角扯过一丝不屑：“当然，这也不能怪叶董，毕竟这个世界上，只有寥寥几个人才能认出这枚印鉴。”
叶轻眉闻言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随后美眸一转，冷笑连连：“郑先生这态度非常笃定啊，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几个人有这样的眼光？”
郑少秋呵呵一笑：“叶董知道这么多也没用，反正这其中并没有你。”
第一百二十三章 请你不计前嫌！
听到这话，叶轻眉玉脸微变，眼睛微微眯起，看上去有些狭长，也多了几分刻薄。
郑少秋直接无视她的目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淡淡开口：“我之前曾放出话来，要打你们裕兴昌的脸面。”
顿了顿，他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容：“我觉得，现在，时候正好。”
他环顾四周，懒洋洋的说道：“真是热闹，该来的都来了，这些都是各个部门的老总吧，很好，人都到齐了。”
这话一说出来，叶轻眉银牙暗咬，目光不善。
就连旁边的叶瀚文也是脸色一沉，浑浊的眼神爆射出一道精光，让人不能直视。
郑少秋轻笑两声，把手中的印玺托在掌中，淡淡开口：“琉璃厂有家叫元宝山庄的铺子，掌柜叫李鹤年，在他手上，有一份奏折。”
“那张奏折是一位知县写给雍正帝的。”
“最关键的是，奏折上，有一方戳印，足可以证明这印玺是真的，还是假的。”
听到这番话，叶轻眉当即抬起头来，冷声吩咐道：“去把李鹤年请过来！”
正在这时，叶瀚文慢悠悠的走了过来，笑容满面。
“郑先生，你这方印玺能不能让我掌掌眼？过过手？”
郑少秋闻言抬起头瞥了他一眼，随后摇了摇头，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你，摸不起！”
听到这四个字，叶瀚文明显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陡然僵住。
旁边的叶轻眉更是气的跳脚，冰冷的眼神恨不得在郑少秋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郑少秋微微眯起眼睛，寒光迸裂，伸出手来，指着叶瀚文的鼻子，喝道：“国之重器，至尊龙气，你的命格承受不起。”
话音刚落，叶轻眉直接尖锐出声：“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这人，还有没有点良心？”
叶瀚文脸上闪过一抹怒容，但很快忽然想到什么，神情大震，眼睛瞪得浑圆，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的身子不受抑制的轻微颤抖，罕见的有些失态。
“郑……郑先生，你……你是……怎么……”
郑少秋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嘴角一抹莫名的弧度，让人看上去就觉得胆寒。
正在这时，忽然一阵尖锐的刹车声响彻而起。
只见一辆运钞车稳稳的停下。
随后，一个器宇轩昂的男子直接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十来个保镖，每个人手上都提着一个银色的钱箱。
这些保镖明显训练有素，身躯板直，步伐齐整，气势逼人。
来到人群中，男子旁若无人的走到郑少秋面前，微微俯下身子，沉声说道：“是三小姐派我过来的。”
这人叫宋毅，是林氏的护卫长，负责林氏重要人员的安危，那些保镖基本上都是他的人。
郑少秋闻言摇了摇头，缓声说道：“我知道了。”
随后，他努了努嘴，一脸风轻云淡的说道：“二千万，给她！”
见到眼前这一幕，旁边的顾客和店员更是惊掉了下巴，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
之前来了几个保镖，拿了一个装着五百万现金的世界顶级箱包。
现在……
又来了一拨人，还跟来了一辆运钞车……
二千万，这可是二千万呐……
一个电话就有人送来了。
眼前这位主儿到底是何方神圣？
郑少秋倒是没有理会周围人的反应，略显阴翳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叶轻眉，淡淡开口：“叶董，二千万，还请点清楚。”
听到这话，宋毅忽然想到什么，直接上前两步，环顾众人一圈，这才冷哼一声：“郑先生时间金贵，点现钱太耽误时间了。”
说着，他直接朝一旁的保镖使了个眼色。
那保镖从随身携带的行李箱里掏出一张支票，递给了郑少秋。
郑少秋扫了一眼，上面赫然有着林肖月的签名，做不得假，显然是提前准备好的。
“郑先生，只要填上金额就好了。”
宋毅微微低下头，恭敬的递过一支笔，又接着说道：“来之前，三小姐说了，你得赔她一副紫罗兰的玉镯。”
郑少秋先是错愕了一下，很快便琢磨过来，苦笑两声，没有多说什么。
这一系列的变故，直接让众人惊掉了下巴。
这一波人绝对是训练有素，各个身躯绷直，如同枪尖一般。
为首的那名男子更是气质彪悍，沉稳有度，举手投足之间，隐隐有一种大气。
还有那清一色的钱箱，停在门口的运钞车。
这些无不彰显着他们的身份，绝对是来自高门大户，名门望族。
但是……
他们和这个姓郑的又是什么关系呢？
姜世成倒是知道答案，不过，他懒得去说。
而且，郑少秋的身份也值不当去说。
说不来非但不会震慑到众人，反而会起到相反的效果。
毕竟林家虽然势大，但郑少秋不过是一个上门女婿而已。
自古以来，赘婿就是最没有地位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连管家都比不上。
当然，这个郑少秋明显是个异类。
郑少秋把当票平铺在桌子上，就要接过钢笔的时候，忽然传来一道老迈的声音。
叶瀚文直接上前两步，高声说道：“郑先生，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我裕兴昌的过错。”
“这两千万，裕兴昌分文不收，除此之外，四百万的定金也悉数退给你。”
“这方印玺裕兴昌免费赠送。”
话音刚落，场上顿时响起一片哗然之声。
所有人都呆滞当场，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错愕。
叶瀚文径直来到姜世成身边，急声开口：“郑先生，你既然和姜小神医是朋友，想必也认识姜老，我和他是故交，交情很深，他清楚我为人究竟如何。”
“请你不计前嫌，为我解惑！”
姜世成闻言嘬了嘬牙花，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听一旁的姜雪淡淡开口：“郑少秋，文爷爷说的没错。”
“我爷爷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他。”
“据我了解，叶家为平京做了不少贡献，南郊的一个福利院就是他们捐赠的。”
听到这番话，郑少秋当即就站了起来，冷声说道：“就算捐一百家福利院都救不了他的命！”
“手底下的奴才是什么德行，主子就是什么德行！”
“呵呵。”他眼中闪过一抹轻蔑，嗤笑道：“平京第一典当行？徒有虚名罢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姐夫，就这？
这话一出，叶轻眉当即怒不可遏，神色癫狂，咬牙切齿的说道：“姓郑的！”
“你凭什么说这种话！”
“你了解过裕兴昌的管理模式吗？！”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顿了顿，她的胸口不住的起伏，一脸愤恨的说道：“你算是什么东西！”
听到这话，郑少秋凛然不惧，冷眼瞥了他一眼：“你又算什么东西？”
“你这大小姐脾气最好还是收敛几分！”
“否则裕兴昌一定会毁在你手里！”
说完，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大步流星的转身离去。
叶轻眉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气的眼冒金星，直接追了过去，恨声嚷道：“停下！”
“你给我停下！”
“姓郑的，就算你死了，我裕兴昌也不会倒闭！”
“裕兴昌是我父亲努力多年的心血，有父亲在，裕兴昌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听到这话，郑少秋停住脚步，猛然回头，神色看上去有些狰狞：“叶大董事。”
“莫非，就没有人通知过你吗？”
“你不知道……”
“你父亲，就剩下一个月的活头了吗？”
嗡！
最后一句话犹如惊雷一般，直接在叶轻眉耳畔炸响，她目光恍惚，脑海中一片空白，仿佛行尸走肉一般。
“你父亲只剩下一个月的活头……”
“你父亲只剩下一个月的活头……”
这句话就像是匕首，狠狠的戳进她的心脏。
叶轻眉娇躯颤栗，不受控制的向后踉跄两步，面无血色，失声惊呼：“你……你……”
她身后的叶瀚文同样神色一震，就像是被大锤猛地砸了一记，嘴唇翕动，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最终两眼一翻，直直的往后仰去。
叶轻眉猛然回头，顿时歇斯底里的尖叫一声：“爸……”
……
“姐夫，我可是把那块紫罗兰卖了。”
林肖月鼓着腮帮子，张牙舞爪的说道：“不管怎么样，你得想方设法给我找补回来。”
郑少秋闻言一脸无奈：“你当紫罗兰是大白菜啊，而且，那块原石也是我帮你挑选的……”
“我不管。”
林肖月赌气的坐在床上，撅着小嘴说道：“反正那块原石已经是我的了，现在又没了，你得负责。”
听到这话，郑少秋嘬了嘬牙花：“还有那那帝王绿的镯子，难道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那镯子也是你事先送给我的！”
“我不管，你要么送我一块紫罗兰的原石，要么送我一副紫罗兰的玉镯……”
林肖月明显不是什么讲理的主儿，或者说，她在自己这个姐夫面前，明显有着‘肆无忌惮’。
当然，这种‘肆无忌惮’是好事，说明她是真正的把郑少秋当做最亲近的人了。
郑少秋暗暗苦笑两声，这一时半会他上哪去淘换这极品石料。
紫翡本就罕见，紫罗兰更是精品中的精品，能出一件已经算不错了，可能这诺大的平京都再找不出第二块来。
而且，各个拍卖会上好像也没有这种品相的镯子，就算有，那也是一笔天价。
说实话，以郑少秋现在的财力，根本就买不起。
那天从裕兴昌出来之后，宋毅等人也跟了出来。
那一箱箱钱箱，郑少秋直接吩咐他们原封不动的送了回去。
另外，他还拿了二百万的现金，要送给孙远春，这笔账，算是他欠林肖月的。
但是孙远春死活不要，说再收钱的话，他这辈子都不会心安，会折寿！
郑少秋好说歹说，口苦婆心的规劝。
“你这趟不远万里来到平京，虽然没有收回那胆昭日月，但是却阴差阳错，让我得到了他。”
“依照拍卖行的规矩，你是可以拿到百分之十的抽成，也就是二百万。”
“这钱，是你应得的。”
不过……
孙远春到也是个执拗性子，一根筋，依然不松口。
后来郑少秋也是使了一点小手段。
“你如果不要的话，那我之前说的话，可就收回来了。”
孙远春闻言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就知道他指的什么事了。
之前郑少秋答应过他，要把印玺终身珍藏。
他怕郑少秋反悔，家传之宝被转手，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
这事也就这么定了。
有了这笔钱，孙远春的儿子的住院费应该足够了，后续的精神治疗也富裕。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消息，让郑少秋略感意外。
叶家托了姜老神医的关系，转告自己，裕兴昌把之前收下的那张二千万的**退了回来，一并退回来的还要那四百万的定金。
郑少秋开始并没有答应。
但是奈何姜老神医从中和稀泥，他就没再理会这件事了，后来就不了了之。
他非常清楚叶家的想法。
绝对是为了叶瀚文。
当郑少秋第一眼见到叶瀚文时，就已经看出了他的状况，对方明显离死不远了。
收获了胆昭日月和三簧表，他已经很满足了。
至于叶瀚文的死活？
说实话，郑少秋还真没多大的兴趣。
收回心思，他那三簧表放在床头柜上，从各个角度拍了几张照片，随后就开始摆弄起来，半晌之后，他累的满头大汗，依然还没搞清头绪。
“姐夫，你这是在干嘛啊？”
林肖月把小脑袋伸了过来，好奇的问道。
郑少秋脸色一黑，沉默了几秒钟，小声问道：“你知道怎么把这几张图编辑成文档吗？”
听到这话，林肖月当即就愣了一下，美眸一眨一眨，似乎没有琢磨过味来。
半晌之后，她红唇轻启：“就这？”
郑少秋点了点头，疑惑的问道：“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林肖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花枝乱颤。
“姐夫……哎呦……笑死我了……”
“我说你鼓捣半天，鼓捣啥呢……”
“原来，就这……”
“哈哈，不行了，笑的我肚子痛……”
在她心中，郑少秋的形象可是十分高大的，开始她还以为姐夫遇到了什么世纪难题，所以就好奇的问了一句。
但是她没想到，居然是这个？
这不是分分钟搞定的东西嘛……
不得不说，她终于找到了一种强烈的优越感，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尽人事，听天命
见到她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郑少秋脸色一黑。
半晌之后，林肖月才缓过劲来，一把夺过手机，灵动的手指在屏幕上操作起来。
不到三分钟……
“好了。”
她拍了拍手，一脸得意洋洋的表情。
郑少秋接过手机一看，什么也没说，直接竖起一个大拇指。
文档编辑好了之后，他又在林肖月的指导下，整理成邮件，发了出去。
这三簧表的来头甚大，非同小可，他相信，如果那边能有人认出来的话，一定会非常重视。
当然，他也不敢保证。
毕竟已经过了这么久的时间了。
不过，他对此也没有太过上心，反正该做的都做了，最后究竟是什么结果，看天意吧。
“姐夫，要不你别住在那棚户区了，我在酒店给你开个房间吧，这样也舒服点。”
林肖月坐在他旁边，美眸一转，轻声说道。
卖掉紫罗兰之后，她俨然成了一个暴发户，就连说起话来都财大气粗。
而且，那个棚户区她也去过，环境又脏又乱，而且有一股异味。
若是换做她的话，恐怕半天都呆不了。
郑少秋闻言摇了摇头。
他风风雨雨都经历过了，最窘迫的时候，因为一件古玩被人追杀，连猪圈都睡过，对于这些住的怎么样，还真是不怎么看重。
而且，还有一点就是，林岑月的舅舅也在那，对于这个老人，他有着不错的观感，能过去陪陪他也算是一件好事。
还有就是，那棚户区在他看来完全就是一个宝藏，连海南黄花梨这种物件都能当破烂收来，还真是稀奇。
不过，考虑到林岑月的缘故，他也不会一直在棚户区住着，因为毕竟有太多不方便的地方了。
适当的节俭是好事，但是明明有享受的资本，却偏要受苦，那就是矫枉过正了。
林肖月也是出于一片好心，见他不当应，当即也不再多说什么。
又逗留了几分钟，郑少秋直接离开了。
天色将晚，一抹火烧云将半个天空都染成了红色，看上去仿佛要燃烧起来似的。
这个点，已经到了下班高峰期。
棚户区内更是一片拥挤，有小商小贩再卖着各种凉菜，蒸馍，还有穿着清凉的少女，裸露着大腿，只穿着一条牛仔短裤。
住在这里的，都不是什么有钱人，都神色匆匆，看上去非常忙碌。
在平京这个钢铁丛林里，生活节奏飞快，如果不拼命努力的话，很快就会被碾压的骨头都不会剩。
郑少秋直接买了一瓶二锅头，还有半斤猪头肉，一张大饼，随后便直接往住处走去。
来到院子之后，许可正坐在门口上，吧唧吧唧的抽着旱烟，视线落在院子里的那些废铜烂铁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可能是被脚步声惊醒，他回过神来，见是郑少秋，顿时笑眯眯的迎了过来。
这段时间，是他最开心的几天，不单单是因为捡了不少漏，卖出去不少钱，最关键的还是有人能陪着他，就算不说话，院子里也不会显得那么冷清。
“先吃饭吧。”
郑少秋从屋里搬出一张小矮桌，然后又拿出两个马扎。
二人一老一少，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时不时的碰个杯，倒也自得其乐。
棚户区虽然环境不太好，但是也胜在麻烦事少，而且能有个小院已经不错了。
这种面积的院子，要是在黄金地段，没有大几百万根本就拿不下来。
这一顿饭，直接吃到了天蒙蒙黑。
郑少秋趁着还有些光亮，在院子里挑挑拣拣起来，转了半晌，见实在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了，这才叫了一辆卡车，把院子里所有的东西都运出去了。
说实话，这院子本来面积挺大的，但是这些琐碎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据许可说，他已经攒了两个多月的时间了，也是时候该清理一波了。
其中的废旧报纸，和烂纸箱子，都拉到了东城的一个中转站，那边有人专门收这些。
基本上棚户区这边的纸质物品都是送去哪，然后稍微加工一下，在运道造纸上。
还有一些破铜烂铁，也是专门有人来收，送到那边之后，会直接装箱，然后用重卡车拉走。
前几年，钢铁的价格非常低迷，所以大部分废铁都用来出口了，倒也能卖个好价钱。
剩下的那些有色金属，倒是不少之前，而且一向都供不应求，有多少，收多少，而且最近这段时间，价格也涨了不少。
塑料瓶也有不少，这玩意的需求量也是很大的，在全国范围内，光是这一块的消耗就是一笔惊人的数字，所以只要攒起来，也非常好卖。
这些都是小件，还有几台体积稍大的电视机，电冰箱都是老掉牙的货色了，基本没人要，如果有成色好的，可以转手卖给二道贩子，剩下的那些直接拆成零件，卖的反倒多一些。
许可的动作非常熟稔，对市场的行情也了如指掌，等到小院终于搬空之后，除去轻卡的运费，到手三千四百五十，比预想的多出几百块钱，可能因为最近物价上涨的缘故。
“呼……”
郑少秋肩膀上搭了一条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珠，蹲在门槛上，点燃一根烟。
许可从屋里拿出一块红布，坐在他旁边，小心的把钱收好，然后又慎而又慎的塞进兜里。
这些钱，比起之前卖的那些铜币不值一提，但是那毕竟是凭运气，不可能天天都有，属于横财。
而这些是血汗钱，拿在手里会更踏实点。
这就是这个老实憨厚的男人最朴实的想法。
“看上去倒是敞亮了不少……”
郑少秋呵呵一笑，随手把烟头掐灭。
不得不说，少了那些破烂之后，这个院子倒是显得非常干净，而且那些讨厌的苍蝇也不见了，如果再垫些红砖的话，看上去应该就更不错了。
许可闻言点了点头：“这乍一看，还有些别扭呢，哈哈。”
听到这话，郑少秋抿嘴一笑，直接站起身来，拿了些干柴，准备烧一大锅水。
第一百二十六章 生活如水，思念如玉
夜色渐浓，一股淡淡的雾气氤氲开来，就像笼罩着一层薄纱一般，整个世界都变得有些模糊了。
略微有些暗淡的月牙爬上了半空，清辉洒落，棚户区恢复了一片静谧，只有几声狗吠偶尔响起，又很快沉寂。
郑少秋泡在木桶上，半个身子露在外面。
可以很明显的看出来，他从胸口到脖颈都成了一片通红，那是药力在缓慢渗透的结果。
“呼……”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双手平摊扣住木桶的边沿。
接连泡了几天的药浴，他明显的感觉到身体各方面的机能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不过，眼下只是到了普通人的水准，距离他巅峰时期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但凭药浴是无法达到那些效果的，毕竟这只是保证气血的充盈和修复暗伤而已。
他上一世可是苦练了十几载春秋，再加上各种珍贵的药材，死命的砸，这才小有成就。
不过，有了经验之后，他倒也轻车熟路，花费的时间也能大大缩短。
“看来应该系统化的训练一下了……”
他站起身，从木桶中走了出来，简单的擦拭了一下，又换上了一身宽松的衣服，开始在院子里打桩。
月光洒落清辉一片，落在他的肩头，看上去竟多出几分神圣之意。
这几天，林岑月一直都抽不开身，合同的竞争俨然已经进入了白热化，不过有韩家的出手再加上林亚伯，问题应该不大。
不过，饶是如此，也不能掉以轻心，毕竟不到最后关头都不算尘埃落定。
所以，林岑月这段时间也是熬得有些难受，脸上的气色不是很好，黑眼圈都出来了。
不过，在每天晚上的时候，她都会给郑少秋打一个电话，说的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诸如你们晚上吃的是什么？舅舅的腿怎么样了？
虽然这些话都没有什么营养，但是郑少秋能明显的感觉到她内心的变化，还有思念。
两人之间的距离，就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中，在深夜的电话粥中，缓缓拉近。
而且，这几天，许可的腿也好的差不多了，他本身就是简单的挫伤，基本上半个月就能恢复，有了郑少秋的药膏，基本上三五天走起路来，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夜色越来越浓，雾气愈加深重，棚户区都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
挂断电话之后，郑少秋躺在冷硬的床板上，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
郑少秋神清气爽的起来，买了几屉小笼包和豆浆，叫醒许可之后，两人吃的津津有味。
许可还打算出摊，但是郑少秋查看了一下他腿上的伤势，嘱咐他再休息几天。
随后，他便揣着汝窑水仙盆，骑上了许可的板车，把黄花梨鼓凳撞在上面，便慢悠悠的往琉璃厂走去。
这些都是比较值钱的物件，放在院子里有些不太保险，而是及早出手比较好。
等到了元宝山庄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
李鹤年好像有事出去了，听店里的伙计说，好像去外地开会，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郑少秋站在门口打眼一瞧，屏风后面的那些老头倒是一个不少，正摇头晃脑的在那说着什么，时不时的吼上一嗓子。
学徒小七倒是认得郑少秋，毕竟那次的精品五帝钱，让他印象深刻。
“您快里面做吧。”
他招呼了一声，随后又泡上一壶绿茶，递到了郑少秋面前。
郑少秋倒了声谢，也没有客气，直接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
他这一路，骑着板车，足足花费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再加上天气炎热，所以身上已经出了一层汗，灰色的背心也黏在身上。
一杯热茶下肚，他才感觉快要冒烟的嗓子好上了不少，随后抓起柜台上的瓜子，一边磕着，一边竖着耳朵听屏风后面的老头聊一些奇闻轶事。
时间仿佛变得慢悠悠的，郑少秋难得享受当下的惬意。
“你们知道最近有一个非**爆的消息吗？”
一个老头忽然神秘兮兮的说了一句，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老拐头，你就别卖关子了，有话说，有屁放。”旁边那位直接开口催促道，看上去有些不耐烦了。
老拐头倒也不恼，嘿嘿一笑：“前些天，在裕兴昌可是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整个古玩街都轰动了……”
“哦？什么大事，我怎么没听说。”
“我也不太清楚，老拐头，不会是你现编的吧？”
几个老头神色不善的瞥了他一眼，嗤笑道。
听到这番话，老拐头当即一拍胸脯，信誓旦旦的说道：“千真万确！”
“那具体什么事，你倒是说说啊！”
“就是，说出来让我们开开眼。”
一听是关于裕兴昌的消息，众人明显都兴致高涨，你一言，我一语，吐沫星子飞溅。
“这……”
老拐头犹豫了一下，脸上闪过一抹难色，沉默了几秒钟之后这才讪讪笑了两声：“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只知道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
众人闻言都有一种被他饶懵的感觉。
他们小板凳都准备好了，正准备吃一个大瓜呢，没想到最后等来的就是这个？
你说你既然不知道什么事，那你搞得这么神秘干啥？
一时之间，顿时嘘声一片，老头们都炸了锅，目标一致，强烈谴责老拐头。
过了有十五分钟，店里开始陆陆续续上人了，伙计小气赶紧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
不得不说，这家元宝山庄的买卖应该还是可以的。
古玩这一行，不比其他行业，属于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那一种。
首先，这行当及其暴利，你可能千八百块收来的物件，转手能卖出上万，这中间的差价可是非常惊人的。
还有，就是这一行已经趋于饱和了，大浪淘沙。
随着房地产行业的大热，商铺的租金也是水涨船高，那些实力不行的小老板早都关门停业了，或者改投其他行业，或者干脆开了网店，反正没有房租这一块的开销，混个温饱不成问题。
第一百二十七章 袁大头
当然，如果名头打起来的话，倒也能赚个盆满钵满。
现在网店的驱使也越来越大，实体经济有些不堪重负，一片萧条，不过，古玩行倒是不一样，这玩意讲究个眼色，得看实物，开网店的意义不是很大，同城交易倒是可以。
现在，真正留下的无一不是实力雄厚的，能在琉璃厂开上一家铺子，而且这一开就是十几年，李鹤年显然是其中的佼佼者。
首先人家眼光就不错，而且待人也亲和，现在不论哪一行，都讲究一个服务质量，你把顾客当傻子看，顾客就不会买你的帐，这都是相互的。
郑少秋在这边等了一个半小时，已经有三拨人陆续进店，先不说有没有成交，但就这频率来说，显然是非常难得的。
这三波人，老少都有。
其中有两拨是提前就商定好的，这次过来就是为了取货。
第一波人，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手上拿着的是济阴圆，是战国晚期魏地济阴所铸，环钱铸工粗疏，圆孔，无内外廓，背平素，有大小两种，各不样式基本相同。
这玩意可非常珍惜，现在市场上根本就没有，所以价格也没办法参照，不过粗略估计，如果品相完好的话，大型价格应该是10万以上，小型应该在15万以上。
老头手上那枚虽然包浆浑厚，锈迹自然，但是上面的文字已经几乎被磨平了，这种品相来说，也算是值不了多少钱了。
郑少秋倒也入手打量了两眼，略感可惜。
随着时间的流逝，的确有不少物件失去了原本的价值，这是人力不可抗拒的。
第二波人，是一对男女，恰好是看上了郑少秋之前出售的五帝钱，因为刚买了新房的缘故，所以来选一个风水压胜之物。
第三拨是个中年人，留着两撇八字胡，手上拿了几枚银币，正是袁大头。
其实，袁大头不过是俗称而已，也有叫‘袁头币’的。
袁大头的质地是贵金属，而且又是特定历史时期产物，存世量大、易于获取，版别多、收藏趣味性强，因此成为藏友争相收藏的热门币种，市场价格也是持续稳定攀升。
这种东西基本上甭管有多少，都能卖出去。
袁大头根据不同的年份，价格也不同，有2年版，8年版，9年版，10年版，最便宜的六七百块钱，贵的能到五六万。
随着现在造假技术的提高，做出来的袁大头，几乎能以假乱真，就算是各种高手，也有可能走眼的时候。
标准的袁大头重量应该是库平七千二分，光泽走合，润白色，柔性好，如果用拇指和食指两指甲尖对卡银圆中心的话，在用另外一枚银圆撞击，会发出清韵柔和的声音。
若是声音尖锐，或者嘶哑、沉闷，则是假币。
当然，过去传统的鉴定方法是用指尖捏住银圆中心，然后用力猛吹，能听到轻微韵音的就是真银圆。
除此之外，从包浆上也可以分辨，基本上黑浅黑色、浅灰色、浅橙色和粟壳色，如果竟是用鞋油和蜡火烧烤出来的包浆，则为重黑色，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这个中年人手上的确实是真品，正面袁像衣襟上方边齿全，不缺细边齿，明显是八年版的，市场价格大约在1500左右。
似乎对这个价格有些不满意，中年人摇了摇头，就直接离开了。
热茶是换了一壶又一壶，转眼已经日上三干了，小七趁着没人的功夫，从外面买了两份盒饭，给了郑少秋一份。
菜式非常简单，西红柿炒鸡蛋，甜口的，还有青椒土豆丝，另一边是塞得平平的米饭，口感实在不敢恭维。
郑少秋倒是没这么多讲究，草草吃完之后，又喝了一杯茶水，舒服的打了个饱嗝，便身躯后仰，闭目养神。
吃饭的功夫，门口又来了一拨人。
小七把饭盒扔进了垃圾桶，随后赶紧迎了过去。
半晌之后，他脸上闪过一抹难色，迟疑片刻，摇了摇头说道：“两位，实在是对不住了，我水平有限，这西王赏工钱我吃不准。”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不然你们稍坐片刻，等师父回来之后，让他过过手。”
“如果这物件是真品的话，我们元宝山庄愿意大价钱收购。”
听到这话，郑少秋轻轻的睁开眼帘，目中闪过一抹异色。
在他面前站着一老一少，岁数大的那位看着约莫七八十岁了，驼背有些厉害，上半身是一个长袖的外套，下身是迷彩裤，搭配起来有些奇怪。
另外一个估计二十五六，穿着很随意，拖鞋配裤衩。
这两人都操着一口外地口音，语速有些怪，而且说话含糊不清，很难让人听懂。
郑少秋缓缓坐直身子，视线在老头下方意移动。
老头穿着一双黑色的老北京布鞋，鞋跟的位置沾上了不少黄色的泥巴。
“你们这不是元宝山庄吗？怎么会不识货？”
那个小伙子脾气有些急躁，当即就耿着脖子，不满的说道：“你们就是这么开店的撒？”
“连东西都认不得，还是赶紧关门吧！”
顿了顿，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你们老板呢？让他赶快过来撒。”
小七跟在李鹤年身边时间也不短了，眼力和技术倒也锻炼的不错，如果是世面上常见的货色，他也能分辨个**不离十，但是仅限于清朝。
清朝之前的，可就有些吃不准了，毕竟这里面学问可大了去了。
不过，这倒也能理解。
古董这一行，讲究一个悟性，若是有天赋的，学个几年，也能混得开。
若是没有天赋的，可能连门都进步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熟能生巧的过程，入手的次数错了，见的多了，自然懂得就多。
小七其实还算好的，他能跟着李鹤年这样的大家，也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就和那些人民币玩家是一个道理。
但是，有些钱币非常稀缺，在世面上极为少见，他只是在资料里看见过，根本没碰到过实物，所以与其虚与委蛇，倒不如直接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高山仰止
店里的动静，很快惊动了屏风后面的老头。
他们中午去饺子馆喝了顿小酒，吃完之后，就又赶回来了，聊天打屁消磨时间。
听到西王赏工钱这几个字，老头们都眼睛贼亮，兴冲冲的围了上来。
西王赏功钱，华夏古钱币大名誉品之一。
明末起义军首领张献忠在四川铸造，是大西国国王李自成赏功之用币，类似于奖励战功的军功章。
相传有金，银，铜三种材质，极为罕见，泉界大珍。
1644年，明末农民起义军首领张献忠占据四川后，在成都建大西国，自称“大西王”，改年号“大顺”。
他从各州郡的富商大贾处掠取的钱财，少则数千两黄金，多则上万，毫不夸张的说，在当时那种环境下，整个四川之财尽归张献忠一人。
据史书记载，张献忠并命工匠铸造“大顺通宝”行用钱。
清初蜀人沈荀蔚《蜀难叙略》中记载过：“贼下令凡市镇民家给大顺钱缀于首可不免死”，张献忠为了巩固政权实行的是高压统治政策，百姓日常行走都要在头顶上佩戴大顺钱表忠心方可免死。
除此之外，他还别出心裁开创性的铸有“西王赏功”大钱，分金、银、铜三品，以奖励有军功者，有点像今天的军功章，存世极罕见。
在西王称王的几年已是珍品，大西军极少将领珍藏拥有。
清朝统治期，凡涉及西王的任何物品哪怕是大顺通宝铜钱，也会被灭门九族，更何况金银质的西王赏功钱！
关于西王赏功钱，还发生了一件极为有意思的事。
因为这种钱币的珍稀程度，所以认识的人并不多。
清朝光绪末年，蜀都五洞桥一个摊位，悬挂一个折二大小的铁钱，上有西王赏功四字，挂了几个月都没卖出去。
后来有一个叫张扫把的用手按摸这枚钱币，感觉质地柔软，不像是铁的，就用80文钱买了回去。
到家后磨开钱币边缘，发现里面金光灿灿，才知是黄金的，顿时高兴坏了。
直到后来有钱币收藏的听说了这件事，都跑他家去请求观赏，才知道他已把钱融化了，得到两钱左右金子。
就这样，因为无知，让这枚传世之宝付之一炬。
所以，一听说西王赏功钱，几个老头第一个想法就是不信。
因为这玩意实在是太少了，现如今这个念头，假的比真的还真。
西王金银铜三种钱币都有几个共同的特点：钱体较大，圆形方孔。
这里的较大，不是一般的大，一般的铜钱差不多也就三十毫米，之前的那枚济阴圆稍微大一些，直径是三十八毫米，但是比起西王赏功来说，依然算不上什么。
眼前这两枚，属于银币，因为氧化的缘故，整体呈现灰黑色，经过测量，钱径5.04、厚0.2厘米，重量是35.98克，锉痕遍布。
正面方穿四周，铸有“西王赏功”四字楷体阳文，对读。四字分布均匀，笔画较粗，用笔雄强。
“看着不像是真的啊……”
“啧啧，假的，肯定是假的。”
七八个老头几乎都过了一遍手，摇头晃脑，评头论足。
其实他们也不知道这玩意的真假，纯粹是瞎糊弄，消磨时间。
听到这番话，一老一少当即脸色就变了。
那个年轻人重重的拍了下桌子，呜哩哇啦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随后又恨恨的瞪了一眼，这才搀扶着老人转身走了出去。
那几个老头明显也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的主，而且脸皮都比较厚，非但没有恼怒，反而笑眯眯的听着。
等两人的身影消失后，老拐头耿着脖子瞅了一眼，摩挲着下巴，缓声说道：“啧啧，真是有意思，西王赏功本就是珍品中的珍品，更不用说银质的了。”
“不错。”
另一个老头附和了一句：“据我所知，银质的现如今只发现了两枚，都在博物馆里搁着呢，好家伙，这一下又出现两枚，什么时候西王赏功成了大白菜了。”
“就是说呢。”
老拐头嘿嘿笑了两声，得意的说道：“小七啊，你可得谢谢我们几个啊，刚才这两人绝对是下套的，被我们识破了之后，这才恼羞成怒。”
说完，他目光一转，看向郑少秋，饶有兴致的问道：“郑小友，你刚才也看到那西王赏功了，你觉得呢？”
郑少秋抿了抿嘴唇，淡淡开口：“的确是假的，钱币后背的擦痕明显是用钢丝球刷出来的。”
话音刚落，七八个老头都笑的前仰后合，只怕大腿。
措不及防之下，老拐头刚喝下去的一口茶水顿时就喷了出来，直接竖起一个大拇指：“高手，这是高手！”
郑少秋闻言嘴角也露出了几分笑意。
又过了两个小时，这些老头也熬不住了，直接回家睡午觉去了，郑少秋依然百无聊赖的等着李鹤年，躺在一张藤椅上假寐。
直到下午三点多，李鹤年这才姗姗来迟，见到门口的人影之后，顿时呦呵一声：“郑小友，我说怎么看着有点面熟，敢情是你啊。”
郑少秋打了个哈欠，点头道：“这次过来，是有几个物件想请李老过过手，如果东西没问题的话，顺便帮我联系一下买家。”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抽成还是按老规矩来。”
李鹤年闻言愣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好。”
他对郑少秋的印象倒是非常深刻，当然，这其中固然有五福临门的缘故，更多的还是当遒劲有力的草书。
草书的特点是流跌宕落笔，运转龙蛇；流悬腕中锋，挥洒舞墨；流九霄拔势，神闲张狂；流纵横洒脱，一气呵成；流悬岩掣电，放海之势；流法度可为，天资禀赋；流结字贵奇，气脉尤畅；流笔力筋节，承合转换。
而郑少秋的草书已然臻至大成，笔势狂放不羁，磅礴大气，让人看上去就有一种心惊的感觉。
李鹤年对书法也有很深的兴趣和造诣，那天等郑少秋走后，他就照着那三个字开始临摹，后来却越陷越深，越发觉得高山仰止。
这次，意外见到郑少秋，他正好被勾到了心痒处。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不信鬼神，善待死者
“郑小友稍作片刻。”
李鹤年招呼了一声，便提着手中的黑色皮箱，往屏风后走去。
再出来的时候，他的脖子处搭了一条白色的毛巾，笑呵呵的说道：“来吧，我倒想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郑少秋点了点头，直接从怀里掏出了一枚银币，轻飘飘的放在了桌子上。
李鹤年初看还有些不以为意，又扫了两眼，神色剧变，惊呼出声：“漳州军饷！”
说完，他心急火燎的弯下腰身，从抽屉里掏出一副专用手套，戴上之后，这才小心的捏了起来，翻来覆去的打量了两眼之后，又测量了尺寸和重量。
随后，他直接打开电脑屏幕上的文件夹，找到相关的资料图之后，就才一一对比起来。
这一看可就陷进去了，脸色变幻个不停，不知不觉，十五分钟过去了。
郑少秋见他还没看好，当即走到门口的位置，透透气。
正在这时，两道身影直接由远及近，步伐缓慢。
“李老，你先看着，我有点事，先出去一趟。”
郑少秋把汝窑水仙盆放好只好，回头说了一句，就直接走出了元宝山庄的门口。
这个点正是秋老虎最毒辣的时候，人流稀少，就连商铺里的伙计都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郑少秋沿着琉璃厂的长街，出门左拐，买了一瓶矿泉水，一转身，赫然发现那两道人影正好蹲在马路牙子上。
“三叔，为啥没有一家说真的，难道这东西真有问题？”
年轻人有些纳闷的挠了挠头：“按说不可能勒，这玩意可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老头直接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闭嘴！”
年轻人闻言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讪讪笑了两声说道：“三叔，卖不出去可咋办，我们来这边都好几天了，再呆下去的话，连饭都吃不起了。”
老头从怀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纸，随后食指蘸了舌尖，捻出一张，又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铝匣，把里面的烟丝倒出来少许，动作熟稔的卷成烟卷，吧唧吧唧的抽了起来。
年轻人见状也被勾出了瘾，从兜里掏出一盒皱巴巴的红梅，打开扫了一眼，不满的嘟囔了两句：“叔啊，我这就最后一根烟了，现在连烟都买不起了。”
顿了顿，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叫什么日子嘛，晚上还得睡桥洞。”
“不然，咱们就回去撒，东西反正都在手里，什么时候卖都成。”
“家里还有两头牛，应该能卖个两三万块钱，再和邻居们借点，小七的学费应该就有着落了，至于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年轻人呜哩哇啦的说了起来，吐沫横飞，言外之意就是留在这也没什么用，还不如早点回去，另想别的办法。
老头始终一言不发，吧唧吧唧的抽着旱烟，烟雾缭绕在他的老脸上，沟壑如山缝隙，掩映在重重的雾霾之中。
半晌过后，他狠狠的吸了一口，把烟头掐灭，这才缓缓站起神来，目光空洞的左右打量了两眼，涩声开口：“走吧，现在去车站。”
说完，他便转过身子，恰好郑少秋刚走过去，两人撞了个满怀。
打开的矿泉水直接泼了出来，顺着郑少秋的裤腿往下淌。
见到这一幕，老头脸色一变，赶紧拱手赔不是，随后又拿出皱巴巴的卫生纸，想要帮他擦一下。
郑少秋摆了摆手，淡淡的说了一句没事，随后目光一凝，俯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一枚银闪闪的西王赏工钱，递了过去。
老头见状赶紧伸出手，就要接过来，没想到临了，对方又把手缩了回去，顿时脸色一变。
郑少秋翻来覆去打量了两眼，淡淡开口：“这上面的擦痕是不是钢丝球留下的？”
话音刚落，老头和年轻人对视一眼，接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意外之色。
“老板，你是咋知道的嘞？”
年轻人挠了挠头问道。
郑少秋没回答这个问题，从兜里掏出两根烟递了过去，随后把银币托在掌心，漫不经心的问道：“你们要出手？”
“出手，出手，来这边就是想卖出去。”
年轻人眼睛一亮，从兜里翻了又翻，随后又掏出一枚银币：“这还有一枚，您给寻摸寻摸。”
郑少秋接在手中，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两眼。
相比较之下，第二枚品相倒是不错，上面也没有明显的擦痕。
沉默了几秒钟，他左右打量了两眼，努了努嘴说道：“中午没吃饭吧，一块吃点去。”
老头和年轻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又实在饿得受不了，拒绝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郑少秋见状也没再多说什么，直接走到饺子馆里，要了几碟凉菜，三大盆肉馅饺子。
老头左手拿着大蒜，一口一个，吃的那叫一个舒服，年轻人也狼吞虎咽，连话都顾不上说了。
过了半晌，郑少秋瞥了二人一眼，目中闪过一抹异色，不动声色的说了一句：“这几天倒是下了几场雨，你们那边呢？”
“我们那边也是，水大滴很，我三叔岁数大了，沉下去差点就上不来。”
年轻人大大咧咧的回了一句，便滋溜滋溜的喝着饺子汤。
一旁的老头脸上的表情陡然一僵，饺子也不吃了。
郑少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点燃一根烟，叼在嘴里。
年轻人喝完饺子汤后，这才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嗝，这顿饭是他来平京之后，吃的最舒服的一次了。
“你去买单吧。”
郑少秋从兜里掏出两张红票，递了过去。
年轻人也没有多想，忙不迭的点了点头，便笑呵呵的往柜台的方向走了过去。
待他走远，郑少秋偏过头，看向表情有些凝重的老头，轻飘飘的来了一句：“不信鬼神，善待死者。”
听到这话，老头更是沉默了，脸上的沟壑也重了几分。
郑少秋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自顾说道：“你这喉管和常人有些不同，应该是被高人指点，练过一些闭气的法门吧。”
“看你有些耳背，岁数大了，这倒是可以理解。”
第一百三十章 阴阳跨界引渡人
“不过刚才那个小伙子听力明显也有些异常。”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的耳膜应该被刻意戳破了。”
顿了顿，他深深的看了老头一眼：“因为这样，才能如鱼得水。”
“鸣金喉，直筒耳。”
“阴阳跨界引渡人。”
“不知道，我说的是对，还是不对？”
听到这话，老头神色剧变，身子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郑少秋不动声色的看向他的鞋底，不紧不慢的说道：“这沙子明显不是岸边的，这颜色，只有河底才有。”
老头闻言一脸衰败，双膝一弯，就要跪下去。
郑少秋眼疾手快，直接揪出他的衣领，把他提了上来：“你岁数大，我承受不起。”
老头闷着头不说话，脸色有些难看，双手更是不知道往哪放才好。
“别紧张。”
郑少秋递了一根烟过去，老头颤颤巍巍的接了过来，手臂都有些轻微的颤抖。
有句古话说的好，入土为安，这是所有民间百姓根深蒂固的观念，即便亲人葬身在河水中，也想方设法的寻找到他们的尸体。
打捞尸体是一个技术活，稍有不慎连自己也会搭进去，也有艺高人胆大的做得来，但最开始还没有形成职业一说，只不过是帮帮忙而已。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五六十年代，随着需求的增多，渐渐演变成了一种新的职业——捞尸人。
干这行的在外人看来都"邪"，只不过这也由不得自己选择，捞尸人大都是家境不好为生活所迫，毕竟成天和尸体打交道，民间百姓多多少少都会有点避讳。
当然，由于难度非常大，做捞尸人无疑是很赚钱的，大多人做了捞尸人之后，一辈子都是捞尸人。
其中，最根本的原因不是为了挣钱，而是做过捞尸人再去做其他工作，不能被别人接受，因为经常和死人打交道，赚死人钱，在别人看来是不吉利的，就好比现在的入殓师、法医，当然，比起这两者来说，捞尸人更加不入流。
他们乘着小船在河面上，寻找落水者的尸体，然后交还给他们的亲人，见过了太多的死亡和泪水，同时还要承受着生活中人们投来的异样眼光。
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是阴阳跨界的引渡人，不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就是一群"赚死人钱的"。
当然，这玩意也有很多讲究，一直流传着一个“三捞三不捞”的规矩。
三捞其实是个虚指，可能过去真的规矩森严，有好多不让捞，现在只要给钱就行。
但是，三不捞却是个死规矩，谁也不能破！
一是在水中直立的尸体，绝对不会捞，因为它们已经不能被称之为尸体了，而叫做煞，就好像摸金校尉们叫的粽子一样。
二就是在雨天，绝对不会出船捞尸，因为雨天阴气太重，命再硬也有危险。
最后就是说，如果打捞同一具尸体，三次都没有捞上来，便不能再捞，传说这种人还有未完的心愿，强行打捞会被恶鬼缠身。
除此之外，捞尸人还有一个明显的特点，就是烟瘾大。
郑少秋发现老头的右手中指和食指间，已经被烟草熏得发黄了。
这是因为从江水里捞出来的尸体一般味道极大，抽烟不仅可以祛除染再身上的味道，还能促进人将吸进肺里的毒气排出。
郑少秋把烟头掐灭，瞥了老头一眼：“家里遇上了难处？”
老头‘恩’了一声，沉声回道：“孙女刚考上大学，学费没着落，所以……”
说到这里，他没有接着说下去，但是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郑少秋点了点头：“哪个大学？”
“江大。”老头想也没想，直接开口说道：“我孙女学习一直都好，在我们那都是数一数二，这次考上大学，家里的钱不够了，所以就来平京了。”
“没办法，这一行干了一辈子了，想做别的也没人收，而且自己也没这个本事。”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不想说什么了，只是不要告诉我孙女，她以后的前途，光明着呢。”
说完，他猛地吸了一口烟，冷不丁被呛住了，剧烈的咳了起来，发出鸣金的颤鸣声。
两人说话的功夫，年轻人结完账走了过来，把找回的零钱递给郑少秋。
郑少秋接在手中，站起身来，淡淡开口：“东西，我要了。”
听到这话，老头猛地哆嗦了一下，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嘴唇翕动，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又咽了回去。
……
等郑少秋回到元宝山庄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
天际尽头淡淡的红光浮现，日头西挂在山尖之上。
见他过来，李鹤年哎呦一声，赶紧步履匆匆都迎了过去：“你这是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长时间？”
“可把我急坏了。”
“这漳州军饷你是怎么得来的？”
“还有这汝窑水县盆？哪淘的？”
郑少秋闻言低声解释了几句，就没再说什么了。
李鹤年嘴上埋怨了几句，随后忽然想起什么，走到屏风后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再出来时，他身后跟了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穿着清爽，戴着一个金边眼镜，虽说头发有些花白，但气色却极好，浑身上下有一种儒雅的气质，让人看上去就觉得舒服。
“这是我大学时候的同学，叫张春来。”
这人来头可不小，现任中海省博物馆馆长一职，还兼任文物局部门领导，在这一行不容小觑，能量颇大。
张春来脸上倒是没有丝毫的倨傲之色，满脸笑容的走了过来，暗暗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穿的不怎么样，不像是什么殷实的家庭，但是眼神非常锐利，身上隐隐有一种令人心惊的气势。
要知道，在古玩这一行，阶层可是非常明显的，那些民间藏友，见到专业级别的教授，都跟迷妹见到小鲜肉一样，激动的不能自持。
而这个小伙子，却根本不是。
他脸上非常平静，眼神古井无波，就像一口让人看不透的老井。
第一百三十一章 没人买得起
这种和其他人不同一般的感觉，让李春来略微有些惊奇。
寒暄几句之后，郑少秋也知道了此人的来意。
原本，李春来事前约好，和李鹤年一同去办件事情，这次过来之后，见他正在忙着，所以就没有打扰。
后来，闲逛之下，一眼就看见了柜台上的那汝窑水仙盆。
他和李鹤年都是古玩这方面的权威人士，只不过涉足的领域有些不同。
李鹤年擅长杂项，尤其是各种朝代的钱币，而他则是对瓷器研究颇深。
看到汝窑水仙盆之后，李春来直接就愣住了，目中满是那在灯光的映衬下泛着天青色，令人赏心悦目的光泽。
和李鹤年打了一声招呼，他就直接上前两步，先是往胎面上打量了两眼，随后用指肚轻轻摩挲，顿时心弦一紧。
他过手的名贵瓷器不在少数，所以光是这短短的功夫，就看出这水仙盆有很大的可能是珍品。
随后，李鹤年也被吸引了过来，递过来两副手套，还有专业的放大镜。
那一抹淡淡的天青色中，有丝丝浅蓝色的线条，像是如玉得水一般，非但没有破坏整体的美感，反而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韵。
“嘶……”
李春来当即倒吸一口凉气，小心的把水仙盆翻转过来，看到底部的六个凸起和红涔涔的落款之后，顿时惊呼一声：“六支钉！”
“有意思啊，有意思……”
他眼睛发亮，惊叹不已：“这釉面，这开片，这色调……”
顿了顿，他长长舒了一口气：“精品，这种品相，就算在官窑中也并不多见。”
“而且，这还是单色釉的，生平仅见，生平仅见啊……”
听到他的话，李鹤年也呆立当场，嘴角略微有些不自觉的抽动。
两件珍品……
出自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
这听上去就给人一种天方夜谭的感觉。
刚才也也鉴定过了，那漳州军饷也是物真价实的老物件，属于南明王朝发行之物。
此币正面上钤“漳州军饷”，下为花押，背面钤“足纹通行”。
关于这种钱币的来历，一直以来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漳州军饷，存世量非常稀少，具他所知，现在市面上倒也有，不过真假就很难说清楚了。
不过，他可以断定，眼前这枚是真品无疑。
对于有些民间的藏友来说，比较难得事，对专精这一个领域的李鹤年来说，也算不上什么。
当然，比起漳州军饷来说，这汝窑水仙盆的价值可要高出不止一筹。
即便眼前这两位都是馆长级别的人物，也被震得不轻。
李鹤年知道，自己这位好友对瓷器研究颇深，所以对他的话也没有怀疑。
据他所知，历史上倒是有一件大名鼎鼎的水仙盆，是被乾坤皇帝当做猫盆来用，现在已经陈列在博物馆，当做镇馆之宝了。
而眼前这间，尺寸上略微有些差距，年代上也有些不足，但却也是一件价值不菲的珍品。
郑少秋瞥了两人一眼，不疾不徐的说道：“这些都是我舅舅收来的。”
“你舅舅？”
李鹤年愣了一下，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
‘收’这个字眼，让他想到了什么，只是有些不太确定而已。
“不错。”
郑少秋似乎猜出了他的想法，嘴角略微抽动了两下：“我舅舅是收破烂的。”
说起来，他在最开始的时候，也被惊的说不出话来。
收破烂能收到汝窑水仙盆？
这是何等逆天的命格？
听到他的话，李鹤年和李春来，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当即就愣住了，脸上的表情非常精彩。
现如今，假货遍地，真品少之又少，而且世面上的绝大部分物件都已经被广大的藏友筛了一遍又一遍。
说实话，要想捡漏，根本就没有那么容易。
可是……
眼下不但捡了，还捡了两，而且都是大漏。
这就不得不让人啧啧称奇了……
打量了两人几眼，郑少秋忽然想到什么，伸出手在半空中遥遥一指：“对了，看见外面的板车没？”
“嗯？”
李鹤年愣了一下，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
郑少秋努了努嘴，语气平静的说道：“上面还有两件黄花梨的鼓凳，刚才倒是忘了这茬，现在才想起来。”
“两位不妨移步，也掌掌眼？”
话音刚落，李鹤年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惊呼一声：“黄花梨？”
他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惊疑之色，眼睛更是瞪得浑圆。
郑少秋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当即走到板车旁边，随后把鼓凳提了过来。
见到这一幕，李鹤年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
这么好的东西……
怎么当成破烂收来了呢……
这未免也太扯淡了吧。
一旁的李春来，赶紧上前两步，一脸紧张的样子：“小心点，慢点……”
“轻拿轻放，注意，给我，给我……”
足足花了大半个小时，两个专家级别的人物，这才看完鼓凳，当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的表情非常精彩。
“打电话啊……”
李鹤年意兴阑珊的说了一句。
这些古董，即便是他开了这么多年的商铺，也没有收到几件。
可眼下，竟然扎堆冒了出来。
而且是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
这让他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无精打采。
随后，三人就开始百无聊赖的等待起来，李鹤年又不死心的追问了几句，确定是收破烂收来的之后，顿时嘬起了牙花。
“郑小友啊……”
他把头凑了过来，轻声说道：“你那边还有什么好物件吗？”
郑少秋闻言也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当下便回道：“能出手的，也就眼前这几件了。”
听到这话，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意味。
这明显有弦外之音啊……
李鹤年轻咳两声，摩挲着下巴，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剩下那些不能出手的呢？是瓷器？还是古钱币？或者说翡翠玉石？”
郑少秋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语气平静的说道：“那些都没人买得起。”
第一百三十二章 悔不当初李鹤年
这句不咸不淡的话，犹如惊雷一般，在两人耳畔炸响。
李鹤年和李春来面面相觑，被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比如呢？”
李鹤年暗暗压低了几分声音说道。
郑少秋呵呵一笑，没有说话。
见他这副样子，明显不想多说，李鹤年顿时气的牙痒痒，又跟猫爪闹挠心一样，难受的不行。
等了大半个小时，看天色都要晚了，郑少秋霍然站起身来，出声说道：“还没联系到人吗？时候不早了，要不就改天吧……”
听到这话，李鹤年直接急了，一把揽住他的胳膊：“哎哎哎，都等了这么长时间了，也不在这一会功夫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把郑少秋摁了回去：“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你放心吧，这人啊，马上就到了，刚才已经通过电话了。”
郑少秋闻言点了点头。
说起来，他在这边差不多耗了快一天的时间了，如果真有买主过来，再多等个把钟头倒也无妨。
李鹤年端着一个古朴的茶壶走了过来，给三人倒上之后，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那漳州军饷，你想以什么价格脱手啊？”
郑少秋抿了口热茶，唇齿留香：“李老有经验，你先说个数吧。”
听到这话，李鹤年脸上泛起一抹难色，沉吟片刻之后，这才缓声道：“据我所知，这漳州军饷在明面上只有两次交易记录，委实不多。”
“而且，都是在拍卖会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一枚拍出了三万五千四，另一枚倒是翻了一番，好像是六七万。”
顿了顿，他认真的看了郑少秋一眼，正色道：“郑小友，我也不放跟你透个底，你卖这漳州军饷，来我这元宝山庄，算是来对了。”
“哦？”
郑少秋一挑眉毛：“李老这话怎么说？”
李鹤年当下轻笑两声，说道：“实不相瞒，这漳州军饷我早些年就有意收藏，后来一直都没个着落。”
“你也知道，这玩意在世面上太罕见了，即使有寥寥几枚，那也是假的居多。”
郑少秋倒也知道眼下这种情况。
随着造假技术的提高，不光钱币如此，其他的古玩珍品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冲击。
而且，有极个别的，就连专家教授都吃不准，伪造的水平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李鹤年见他不吱声，又自顾说道：“说起来，现在的古钱币市场，非常不景气，这价格比起前些年也下去不少。”
顿了顿，他话锋一转：“不过，这枚漳州军饷也是我苦寻多年的币种，今天见到了，说什么也不能错过。”
他倒是个实诚性子，说话做事坦坦荡荡，把东西都掰开了揉碎了，摆在明显上来。
若是其他的掌柜，这时候肯定不会暴露自己真实的意图，以便狠狠地压价。
但是李鹤年却反其道而行之，不得不让人心生好感。
郑少秋闻言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所以呢？李老打算出什么价？”
李鹤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沉吟了半晌之后，这才轻声说道：“十二万，怎么样？”
“这价格也算是非常公道了。”
听到这话，郑少秋抿了抿嘴唇，没有急着开口，沉默了几秒钟之后，这才回道：“这样吧，钱币的事先不说，等把其他两件卖出去再看吧。”
李鹤年闻言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随即叫了伙计小七，还了一壶新茶。
天色将晚，天际尽头呈现一抹深沉的灰色。
元宝山庄的铺子里氤氲着淡淡的茶香，郑少秋坐在一旁合着眼睛假寐。
李鹤年和李春来津津有味的谈论着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一件事。
“裕兴昌这次可是出尽了风头啊……”
“不错，听说各省的博物馆来了不少人，而且都已经鉴定过了，确实为雍正御用之玺，啧啧，了不得啊……”
李鹤年一边说着，眼里闪过一抹惊叹之色。
李春来闻言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不错，这方印玺价钱不可估量，而且我听说，很多高玩都在寻找它的下落，希望能收入囊中。”
“何止是那些高玩。”李鹤年摆了摆手，乐呵呵的说道：“据我所知，那些大大小小的拍卖行也出了不少力气。”
“而且，港岛那边的大富豪更是放出话来，谁要等帮他促成这笔交易，佣金比正常情况下还要多出一成。”
听到这话，李春来也露出了向往之色：“啧啧，那可是雍正爷的御用印玺啊，忠心赤胆，可昭日月，大气，实在是大气！”
“这种万里河山的气势，明显是那些豪强大佬的心头宠，这要是拍卖的话，一掷千金不再话下。”
李春来闻言应了一声，摩挲着下巴，笑道：“不错，恐怕不到三五分钟，价格就得飙到上亿，说不定还得打个头破血流。”
顿了顿，他忽然想到什么，?叹了一口气：“唉，当时我我眼拙了啊……”
“哦？”
李春来很少见他这种情绪，当下一挑眉毛，饶有兴致的问道：“这话怎么说？”
李鹤年一想到这件事就感觉心里仿佛是在滴血：“当时那个孙远春还来过我的铺子，那张胆昭日月的图鉴我还掌两眼……后来……”
顿了顿，他摇了摇头，语气萧索：“后来我没认出来，现在可是后悔都晚喽。”
“这也不怪你。”
李春来轻声安慰了两句：“这没印鉴，我之前也是闻所未闻，不过，在这浩瀚的历史中，皇帝不下上百，恒河沙数，能有如此气吞山河之气魄的，也只有雍正爷了。”
“也只有他，才配的上这胆昭日月四个字。”
李鹤年一边听着一边不住的点头：“是啊，史料记载，这位可是刚正不阿，做了不少看似出格的事。”
顿了顿，他狠狠地搓了把脸，自嘲一笑：“都说古玩这一行是越老越吃香，我确实越老越糊涂啊。”
“错过这么一件国宝级的古董，肠子都悔青喽……”
李春来闻言幸灾乐祸的笑了一阵，随后忽然想起什么，目光一凝。
第一百三十三章 后生可畏
“据我所知，持有这枚印玺的好像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而且，他不单得到了这胆昭日月，还捡了一件什么国王的老式样三簧表。”
“不错，我也听说了。”李鹤年当下从懊恼的情绪解脱出来，津津有味的说道：“好像那块表还是坏的，据说就连最有名的工匠大师都修不好，可是在那个小伙子手里，刷刷刷三下，嘿！好了！”
“你说这事稀奇不稀奇？”
李春来赞同的点了点头：“还真是有意思，这年头，年轻人已经赶上来了，就快把我们这些半截入土的老家伙拍死在沙滩上了，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两人说的有声有色，时不时的惊叹连连，时不时长吁短叹……
郑少秋在一旁静静的盯着，嘴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又等待了半个多小时，李鹤年联系到的第一波买家这才到场。
第一波是也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姓吴，旁边跟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短发，身材保养的非常好，穿着也很讲究，都是大牌子。
吴老看上去和李鹤年极为熟稔，基本的客套都免去了，来了之后，就直奔主题。
当吴老看到那柜台上的水仙盆之后，顿时眼前一亮，径直走过去，双手小心的握住两边的位置，随后缓缓转动。
见他这动作，郑少秋就知道这位绝对是一个行家里手，当下也就暗暗松了一口气。
看了半晌之后，吴老又让李鹤年拿来专业的放大镜，仔仔细细的对比釉面上的纹路，随后又不露痕迹的摸了摸圈足的位置。
不知不觉，十分钟过去了。
吴老仿佛沉浸在眼前的艺术品种，不能自拔，时不时的惊叹一声，大叫一声‘好’，偶尔又一脸凝重，眉头紧锁，像是遇上了什么世纪难题。
郑少秋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没有出言打扰。
买卖交易是一件很慎重的事，尤其眼前这汝窑水仙盆，更是价值不菲，容不得丝毫马虎。
所以，他倒也理解，脸上没有丝毫不耐烦的神色。
趁这功夫，旁白的短发女人递过一张名片，笑道：“郑先生，不瞒你说，我爸对单色釉的瓷器已经到了痴迷的地步。”
顿了顿，她又略微好笑的补充了一句：“而且，他只对这个有兴趣，就连青花，平时也都不多看两眼。”
单色釉在历史中有着浓墨重彩的一笔，基本上在唐朝以前，单色釉都占据主导地位。
后来又出现了唐三彩，华美至极，精致绝伦，但是即便是在唐朝，单色釉的瓷器的品相也是非常完美。
当然，这种技艺的巅峰时期，其实是在宋朝，各种能工巧匠，各种匠心独具，水平俨然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我爸这些年一直都有一个心愿。”短发女子笑道：“就是得到一个单色釉的水仙盆。”
“为此，他在全国各地不少奔波，就连宝岛那边，都去了十多次，因为那边的博物馆有一件国宝级的汝窑水仙盆。”
顿了顿，她点头致意，客气的说道：“今天，总算是如愿以偿了，我还得多谢郑先生。”
郑少秋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等待的过程中，又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想来应该是第二批了。
郑少秋漫步尽心的抬头瞥了一眼，顿时目中闪过一道冷芒。
这批人，算不上熟稔，但也打过交道。
正是那个欺生，压价，想占他便宜的薛宝斋的老板，刘掌柜。
除了他之外，还有那个浓妆艳抹的店员，是刘掌柜的小姨子。
刚一进门，两人就被柜台上天青色氤氲的水仙盆吸引住了。
刘掌柜微微眯起眼睛，闪过一抹异芒，脸上的表情写着贪婪两个字。
不过，毕竟有了先来后到，纵使心头火热，他也得忍着。
郑少秋不动生色的在他身上打量了两眼，嘴角微微抿起。
交易的时候，显然得把底气彰显出来，所以刘掌柜这一身的行头也是非常气派，腋下夹着一个棕皮的小包，牌子是古驰的，一件就得三万左右。
右手的手腕上带着一个大金表，目测至少也得**万。
除此之外，手上还搓着一串深红色的珊瑚念珠，包浆透亮，看样子年头有些长了。
随后，刘掌柜笑着上前两步，跟吴老握了握手，笑容满面的寒暄了两句。
轮到李鹤年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就收敛了几分，只是点了点头，手稍微碰了一下，就兀自收回来了。
见到郑少秋之后，他也只是微不可查的颔首，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随后，李鹤年惊疑一声，视线被一旁的黄花梨鼓凳吸引住了。
他在这古玩这一行的造诣也非常深，不然当初孙远春也不会找到薛宝斋。
所以，他弯下腰身，翻来覆去的打量了两眼，便知道这是件好东西了，眼中闪过一抹贪婪的意味。
李鹤年不动声色的横移两步，暗暗压低了几分声音说道：“刘掌柜名为刘振华，除了琉璃厂的铺子外，还兼任商会的副会长和古玩协会的会长。”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在外省，还有一个副所长的头衔，不过处于半退休的状态，实力不容小觑。”
听到这番话，郑少秋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当初他看得时候，那薛宝斋的面积比起元宝山庄来，就大了不少。
像李振华这种，混迹在官商两首，而且肚子里又有点真本事的人，肯定混的风生水起，不少商贾大佬都刻意拉拢结交。
这并不难理解。
那些商贾富豪，有钱有势之后，自然会想着投资。
而古董这一行可是非常保值的，而且念头越长，价格就会越高，只要东西选到位，那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暴发户，拆迁户，也喜欢收藏一些古董名画，有客人来之后，高谈阔论一番，以彰显自己的品味，这都是司空见惯的事。
当然，也有一些老板，呼朋唤友来到家里，正得意洋洋的时候，却被行家里手说他花大钱买的物件，大部分都是假的，据说当时脸都绿了，也算是出尽了洋相。
第一百三十四章 坏了规矩
这种事情，如果只是个例倒还好说。
不过，随着时代的更迭，有钱的商豪越来越多，这种事也是层出不穷，屡见不鲜。
古玩这一行在受到极大追捧的同时也引起了他们的重视，毕竟，原本一桩闲情逸致的雅事若最后反倒成了笑柄，花费的钱财倒是其次，名声受到打击，可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所以，那些挂着专家头衔又有几分真本事的行首就成了各大老板富豪争相拉拢的对象。
但凡是有点小能耐的，基本上都能混的鱼如得水。
而李振华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凭借着商官两头的关系，渠道，一手做文物鉴定，一手做起了捐客，倒也是赚的盆满钵满。
见到角落里的那黄花梨材质的鼓凳之后，李振华还真是眼睛都移不开了，连和郑少秋打招呼的心思都没有了，直接吩咐店里的伙计小七，拿出一张大红色的柔软的细毯，铺在了桌面上，然后小心的把鼓凳放上去，这就眼神发亮的寻摸起来。
而那个浓妆艳抹的店员，则趁着这个功夫左看看，右瞧瞧，视线始终若有若无的盯着吴老手中的汝窑水仙盆。
与此同时，吴老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留恋的目光收了回来，脸上涌过一抹不正常的潮红之色，激动莫名。
之前打电话的时候，李鹤年就把情况都说清楚了，对于他的眼光，吴老向来都是深信不疑。
果不其然，饶是之前有所准备，这些也是被彻彻底底的惊叹到了。
说实话，眼前这件，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苦寻未果的珍品。
他点燃一根烟，叼在嘴上，随后又掏出一根递给郑少秋。
郑少秋在烟蒂上扫了一眼，上面有一个五角星，抽起来口感也更加的细腻。
随即，两人坐在一侧，聊了起来。
可能是多年来的夙愿即将完成的因素，吴老的表情始终都非常兴奋，话也非常多，基本上都是他再说，郑少秋沉默的听着，偶尔附和几句。
从对单色釉如何如何珍爱，再到今天的这个巨大的惊喜，可谓是说了一个遍。
郑少秋始终脸色淡然，说起话来更是干脆利索，让吴老有些小小的讶异。
聊了半晌之后，吴老也算大致上摸清了郑少秋的脾气秉性，略微踌躇了一下，脸上闪过一抹难色。
他站起身来，微微低着头，来回在店里踱步，几分钟之后，坐在郑少秋面前，试探着比划了一个手势。
郑少秋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是把烟蒂在烟灰缸上一捻、
见到眼前这一幕，吴老顿时心知肚明，嘬起了牙花。
他知道，对方这是嫌自己给的价格低了。
他抬起头，朝左右两边打量了一眼，随后看向李鹤年和李春来二人，递过一个求助的眼神。
这事，李鹤年其实并不好插手，他不过是一个中间人而已，双方的交易价格怎么样，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这是规矩。
当然，交易完成之后的抽成还是要给的。
但是，他和吴老关系也非常不错，既然老兄弟犯了难，自己在一旁旁观，倒也不叫一回事。
沉默了几秒钟，他尽量摆出一些事实，并不掺杂任何主观看法的说道：“这汝窑水仙盆，尤其是乾隆年间纺织而成的，即便是在近十几年都没有听到过什么动静。”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唯一知道的是，前几年，在港岛拍出去一件粉青苍龙教子图罐，当时的拍卖价好像是九千多万……”
“当然，像这种东西，也有少藏友私下交易，据我所知，价格相差的跨度比较大，从几万块钱，到几十万，上百万都有。”
“我这云宝山庄倒也收过几件，不过价格上就有些差强人意了。”
听到这番话，吴老心中一定，摩挲着下巴缓步上前，随后伸出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划了一下。
“郑小友啊，这件水仙盆是你拿过来的，不管怎么说，你肯定也是有些实力的，现在懂得这一行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你倒是不一般。”
“我也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现在类似的这种物件，它没有一个确实的标准，因为世面上没有参考价格。”
“李老说的那件，我倒也有所耳闻，之所以卖出近亿的天价，是因为那个物件乃是真正的御用之物，史料上言之凿凿，并且后续的传承也没有中断过，所以这才开了一个天价。”
顿了顿，他从兜里掏出一根烟递了过去，笑呵呵的说道：“你这件虽说也是官窑，而且品相也不错，但是它毕竟少了点东西。”
“少的就是历史长河中的那段传承，这就和官谍一般，走马上任的必备之物，若是丢了，谁管你是县令还是知府？”
“你说这话有没有道理？”
听到这番话，郑少秋撇了撇嘴角。
虽然h知道李鹤年在很大的概率上，不会诓骗自己，但是……
说实话，他预想的价格要比现在的开价高出了不少。
正在他暗暗琢磨的时候，旁边早就等的急不可耐的刘振华小姨子忽然走了过来，轻咳两声，便俯下身子，胸前两抹雪白半露在空气中。
“小鲜肉，既然你对这个价格不满意，不如听听我的报价。”
顿了顿，她猩红的嘴唇向后咧着：“他刚才不是出到九十了吗？我出一百……”
话音刚落，场上的气氛陡然陷入了诡异的静谧中。
无论是李鹤年还是李春来，或者是吴老，都齐齐脸色一黑，表情嫌恶。
李鹤年冷冷的瞥了她一眼，重重的哼了一声，但是碍于面子仍旧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眼神分外有些不善。
吴老显然没有这样的顾虑，直接一把抓住水仙盆的边缘位置，大大咧咧的说道：“呵呵，有意思。”
“既然你不讲规矩，那咱们就各凭手段吧！”
说着，他腰板挺直，微微抬起下巴：“你刚不是出一百吗？我出一百二！”
听到这个数字，那刘振华的小姨子当即就变了脸色，狭长的眼睛眯起，一脸尖酸刻薄之相：“我再涨十个，一百三！”
第一百三十五章 你不服？
“一百五！”
吴老也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你不是涨十个点吗？我直接张二十个！
若论起财大气粗来，他也有这个底气。
刘振华的小姨子脸色有些阴影不定，她早在来到元宝山庄的时候，就被刘振华嘱咐过了，这件水仙盆如果拿到手里之后，赚的肯定是盆满钵满。
所以，当即她也有些不客气了，一撸袖子，说道：“一百六！”
吴老闻言顿时脸色涨红，眉毛当即就立起来了，见对方这不依不饶的架势，当即心里一沉，正要开口，却听一旁的郑少秋淡淡说道：“爷们说话，娘们滚远点。”
话音刚落，场上一片静谧，鸦雀无声。
商铺内的几个人直接呆立当场，脸上有着明显的错愕。
郑少秋深深吸了一口烟，淡淡的瞥了那女人一眼，毫不客气的说道：“滚蛋，一边呆着去。”
听到这话，刘振华那小姨子顿时脸色大变，恨恨的眼神死死的盯着郑少秋，饱满的胸口不住的起伏。
见她这样，郑少秋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淡淡开口：“怎么，你不服？”
“不服你就直接滚吧，这两件东西，一件也甭想得到。”
刘振华小姨子闻言顿时气的浑身哆嗦，脸上厚厚的粉底跟下雪似的，刷刷掉了一层，到了嘴边的喝骂又生生咽了回去，憋的满脸通红。
她伸出手来，指着郑少秋，眼神怒不可遏，仿佛要在他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郑少秋淡淡的瞥了也一眼，很快就没有兴致的收回目光，从兜里掏出一张卡，放在桌面上，随后才不紧不慢的说道：“一条不懂规矩的狗而已，大家接着来，?不要扰了兴致。”
顿了顿，他直接拍板说道：“就按吴老说的办吧，九十就九十吧。”
“卡上给我转八十一，剩下的九万是李掌柜的抽头。”
所谓的抽头就是抽成，也是捐客的主要来源。
这次的交易是李鹤年牵头的，无论最后卖到什么价格，依照惯例来说，他都能拿到百分之十。
听到这话，在看到郑少秋脸上那不屑的表情，刘振华那小姨子险些气的当场昏厥，再也压抑不住，直接对着郑少秋破口大骂，吐沫星子飞溅。
俨然一副悍妇骂街的架势。
郑少秋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脸上闪过一抹不悦，当即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威胁的意味非常明显。
女人下意识死死闭上了嘴，只是那双刻薄的眼睛还是充满了怒火，脖子以上都憋的涨红一片。
而李鹤年等人的表情就更不一样了。
他们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居然能知道那条不成文的规矩，而且不单知道，反而还坚守，这就有些不容易了。
说起来，现在的社会太浮躁了，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完全没有人在乎，价格至上才是王道。
要知道，之前可是叫到了一百五，而且可能愈演愈烈，要是一般人的话，肯定乐见其成，说不定还顺手推舟，毕竟比起这九十万来说，那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但是郑少秋呢……
他直接当场拍板，而且一击致命，狠狠地在那个讨厌的女人脸上甩了一个耳光。
光是这份决断和坚守，就值得在场的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既然郑少秋开口了，这价格也算是定下来了，吴老心头的那块大石头也算落了地，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直接道了声谢，百年急匆匆的喊来小七把pos机取了过来。
而李鹤年倒也没闲着，早就把合同都准备好了，平铺在桌面上。
郑少秋扫了一眼，大致上没有什么问题，于是便要下笔。
正在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桌面上多了一方砚，还有一支毛笔。
砚是砚，整体呈椭圆形，上面刻着精致的浮雕，侧面有着几行小字。
而那毛笔明显也有不少的年头了，笔管上有着斑驳的痕迹，笔锋应该是价格不菲的狼毫。
郑少秋微微一怔，随即目光一转，瞥了李鹤年一眼，心里顿时明白了什么。
他呵呵一笑，直接手腕一转，提起毛笔，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浓墨淡淡晕开，就像一副意境高远的山水图。
末了，他手腕轻抖，就此搁笔。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用了不到三秒钟的时间就完成了。
虽然李鹤年和李春来之前就有所准备，看到也是目不转睛，但是仍有一种眼花缭乱的感觉，隐隐触碰到了什么，但是又抓不在手。
这种感觉，让人发狂。
而这时，郑少秋已经风轻云淡的坐了下来。
合同上的字迹未干，墨香淡淡。
打眼一看，两人顿时傻了眼。
李春来之前听老朋友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还有些不以为然，毕竟郑少秋看上去不过才二十出头而已，书法能有多好？
更何况是难度颇大，需要下狠功夫的草书。
但是现在……
他隐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惊呼一声：“天骨鹤体！”
郑少秋闻言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语气平静：“辛徐文，故乡在三苏山一代，进士出身。”
顿了顿，他嘴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他的砚台……实在是不怎么样。”
话音刚落，李鹤年和李春来都齐齐神色俱震，眼睛瞪得浑圆，嘴巴张的能塞下一个鸡蛋。
就凭刚才这句话，郑少秋在他们心中的形象已经变得高大无比……
而这功夫，刘振华也缓过神来，眼中的贪婪内敛，精光一闪即逝，便面上不动神色，心里却涌起了轩然大波。
沉默的站了几秒钟，调整好心态之后，这才缓步走了过来，笑呵呵的说道：“郑小友，这鼓凳你想以什么价格出手？”
因为刚才刘振华先看得鼓凳，所以谈价格也是他先来，吴老就算再心动也只能在旁边等着，如果实在是谈不拢的话，他才能出手。
这就是规矩。
郑少秋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努了努嘴：“你报价吧。”
而这时，那个女人也走到了刘振华跟前，附在他耳边，叽里呱啦的不知道说了什么，但是看她脸上那忿忿的表情，明显不是什么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