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2章 养老伺疾
鲍素云跟孙氏一块儿做针线活,说起了张家的事儿,也是感慨万千。
“听说祥子娘这几日一直病着,张祥子每天的饭菜都是张癞子送去山冲里的,张癞子送完饭菜还要回家来照料生病的祥子娘,这几日整个人都瘦得不似人形。”
“这种事儿,明明听起来让人心疼,可是知道内情的,又心疼不起来,反倒憎恶张家。就拿我来说吧,我现在进山拢柴,都不敢往山冲那边去,看到那屋子就心烦,就想起那些事儿。”
鲍素云说着说着,停下手里的活计,抬手抹了把泪。
孙氏摇头,“素云,这事儿跟你无关,你别觉着过不去,那张祥子品行太差,就算这回不打绵绵主意,往后指不定也会打别人家闺女的主意。”
“咱趁着这机会让张祥子为自个的恶行承担后果,这对咱村的安平来说是件好事,可不能让一粒老鼠屎坏掉了一锅粥啊!”
“至于张癞子夫妇,我是一点儿都不同情祥子娘,可张癞子,还是有点……”
“可仔细一想,子不教,父之过,生养出这样的儿子来,张癞子本身就有责任,如今跟着一起偿罪也是应当的。”
鲍素云点点头,心里很是认同孙氏的话。
“只盼着三年的面壁思过能让张祥子改过自新吧!”
……
老张家,张癞子把大儿子媳妇,三个闺女全都叫回来了。
“这趟不叫你们回来是不中用了,瞧瞧你们娘,病得要死了,我得给你们弟弟送饭,也不能让他饿死,你们几个,分派下差事吧,好歹把你们拉扯大,总不能家里出了事儿就一个个躲婆家的躲婆家,躲丈人家的躲丈人家!”
张癞子一番话,说得一屋儿女面面相觑。
三个闺女对视了一眼,大闺女道:“爹,不是我们不想回来,实在是这回弟弟闹的事情太大,太丢脸了,且不说回娘家给娘家这边人奚落,在婆家,我都成了笑柄。”
二闺女也是一脸的怨愤:“公婆和七大姑八大姨都对我冷嘲热讽,这些年我在婆家小心翼翼维持的关系全没了,脸面也全丢了。”
三闺女更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爹啊,我哭啊,你女婿为了这事儿跟我吵架,要我跟娘家这断绝关系,今个回来我都是瞒着他偷摸着回来的,你还想要我咋整啊?”
张癞子听得目瞪口呆,自己眼下正在度难,原本指望三个闺女拉扯一把,可这一个比一个说得可怜,满嘴的埋怨,张癞子一个头两个大。
“就算你们再咋样嫌弃娘家,可你们三个终究是你们娘十月怀胎生下的,如今你们娘重病在床,你们都不回来伺疾吗?”张癞子喝问,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
三个闺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齐刷刷看向弟弟和弟媳。
“爹,养儿防老,这是当初我娘说的,她把彩礼大半都自己抠下来攒着给两个弟弟娶媳妇,说只有儿子媳妇才是自家人,如今这伺疾的事儿,你得找他们两口子啊,找我们做啥?”
张癞子气得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十根手指头都在颤抖。
张癞子还没来得及去看大儿子大媳妇的反应,大媳妇便一腚儿跌坐在地,拍着地抹着泪嚎哭起来。
“我进老张家门,三两银子的彩礼,我娘家还倒贴了一两银子做嫁妆。
到了老张家我伺候公婆,照拂小叔子,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睡得比谁都晚,起得比谁都早,脏活累活没少干,福却没享到半分,到头来倒被几个姑姐指着鼻子说我享了福,说我们两口子占了便宜,天地良心啊,我们的苦没人晓得啊……”
大媳妇边哭边把自己这些年在老张家如何如何操劳的事儿跟唱歌似的唱出来。
边上,大儿子也是一脸忿忿。
“三位姐姐,话可不能这么说啊,我是娘的儿子,给爹娘养老送终自然是我分内之事,可姐姐们好歹是爹娘生养大的,娘生病,你们多少都要尽点孝心吧?”
大媳妇立马接上自家男人的话:“大祥说的对,你们也该尽点孝心,不能把担子全压在我一个人身上。”
“再说了,一个女子,连自个娘家的亲娘都不愿意伺疾,这名声传出去也不好听,又咋指望她孝敬公婆呢?所以三个姐姐,你们如论如何也要帮我一块分担分担,不然真是没辙了!”
大祥两手一摊,一副三个姐姐若是不管,他也不管的样子。
可把这三姐妹给气坏了。
从前在娘家的时候,家里有啥好吃好喝的,全都是先紧着弟弟们。
那时候她们每一回心里不服,娘都是嚷嚷着:“你们是闺女,将来也是别人家的人,弟弟们不同,弟弟是自个家的,将来我和你爹老了病了,都要指望他们养老,有她们受累的时候,所以这会子让他们多吃一点,也是应当的,你们就别不服气了,谁让你们是闺女呢,等你们出嫁了,咱之间就两清了……”
“弟弟,你也别埋怨我们,种啥因结啥果,咱娘当初可是说得清楚明白,我们是闺女,出嫁了就两清了,所以伺疾的事儿别找我们。
大不了,我们隔段时日就回来看望她一下,带点吃的喝的,我们家里日子也都紧吧,好东西没有,鸡蛋省省还是有两只的。”
就这样,三个闺女留下三十只鸡蛋便果断回了各自婆家。
这下大祥夫妇可苦了。
张癞子给他们两个分派了差事,大祥媳妇留在家里给祥子娘伺疾,大祥负责给山冲里的祥子送饭菜,一天两顿。
而张癞子自己,则去了县城,远房亲戚那里的差事,祥子做不了,只能他去做。
家里这副状况,最需要的就是钱,前阵子为了给祥子求情,家里那点家底都快要花光了,田地里的庄稼也到了淡季,所以张癞子得趁着这功夫去县城赚点钱回来。
张癞子前脚离开长坪村,后脚大祥媳妇就把那三十只鸡蛋拿了二十只去镇上换成了钱。
二十文钱她割了一斤五花肉,余下的几文钱买了小孩子吃的零嘴。
带回家来后,两口子在自家关起灶房门烧五花肉吃,怕肉香飘出去,门窗都捂得严严实实的。
并叮嘱家里的几个小孩子:“悄悄的吃,吃完记得把嘴抹干净,要是去隔壁你们奶家耍,可千万别说漏嘴。”
第5243章 不想评价
“娘,为啥不能跟奶说啊?咱吃肉,不给咱奶吃吗?”叫做狗剩的七岁小男孩仰起头不解的问自己的娘。
他从小就是奶奶带大的,奶奶有啥好吃的东西可没少往他嘴巴里塞。
大媳妇照着狗剩脑袋上拍了一巴掌,“那么一点儿肉给个屁啊给?你奶年轻那会子吃太多了,不稀罕这几块,咱自个吃就行了,少废话。”
打发走了狗剩,大媳妇两口子关起门来接着吃。
狗剩在外面跟小孩子们耍了一阵,觉得无聊又跑去了祥子娘屋里耍。
祥子娘病得断断续续,狗剩过来的时候她刚好醒了,躺在床上望着对面张祥子的屋子,又开始抹泪了。
嘴巴里还在碎碎念着:“我的祥子,被关在那不见光日的小屋里,也不晓得这会子咋样了……”
狗剩蹦跳着进了屋子,来到他奶的床边。
祥子娘看到大孙子,心情稍稍好了一点点,朝狗剩伸出手来。
“来,宝贝大孙子到奶这里来,让奶好好瞧瞧……”
狗剩听话的来到床边,就听祥子娘问:“你娘呢?烧晌午饭了吗?今个你爹去给你小叔送饭了没?”
狗剩想了下:“我们吃过晌午饭了,我出来的时候我爹娘还在吃,我不晓得他们有没有给小叔送……”
“那你晌午吃啥了啊?”祥子娘又问。
狗剩刚张开嘴,突然打了个饱嗝。
祥子娘鼻子一动,这是……肉味儿?
“狗剩,你晌午吃啥了啊?跟奶说说。”祥子娘又哄着问。
狗剩想起娘的叮嘱,不敢说。
祥子娘摸了摸狗剩的肚子,“奶奶摸一下就晓得了,你吃了红烧肉,对吧?”
狗剩惊奇的看着祥子娘:“奶奶,你好厉害呀,这么摸一下就能晓得我吃了肉,奶奶好厉害呀,教教我教教我!”
祥子娘心里的火气能焖熟一锅狗肉,她敷衍的对狗剩笑了笑,“教你也好,不过你得先跟奶奶这老老实实说下你们晌午除了肉,还吃了啥……”
……
大媳妇过来送饭的时候,祥子娘靠坐在床上闭着眼打盹儿。
“娘,吃饭了。”
大媳妇进门后脆生生道,并把一只碗放在床边的小凳子上。
祥子娘睁开眼,看到碗里是一只杂粮馒头,一撮酸菜,一勺子炒的干黄豆,还有一撮韭菜。
“你过来扶我一把,我坐不起来。”祥子娘跟大媳妇道。
大媳妇便来到祥子娘床边,刚俯下身,头发便被祥子娘一把揪住。
祥子娘照着大媳妇的脸上噼啪就是两巴掌,打得大媳妇头发都散了,脸也肿了。
她哇的叫了一声,赶紧从祥子娘的手里逃脱开退到一边。
“娘你好端端的打我做啥?我天天巴巴的伺候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祥子娘捞起边上的碗朝大媳妇砸过去,“你个坏了心肝霉了良心的,自个偷摸着吃肉就给我这个婆婆酸菜打发,你要死啊你……”
祥子娘骂得风雨不透,把大媳妇从头发丝儿到脚趾头全都骂了个遍儿,到最后脸大媳妇的娘家祖宗十八代都问候到了。
大媳妇听不下去,吓得夹着尾巴跑了。
祥子娘病好了一些,开始在村里走动,有事没事儿就端把小板凳坐在村口的老枫树底下乱骂一气。
骂三个闺女,骂大儿子大媳妇,骂张癞子,最后还含沙射影的骂老杨家五房,三房,骂几位村老。
起初大家伙儿还都来围观,到最后她逮谁骂谁,大家伙儿便把她当疯子看待了。
……
“那个老张家的婆娘,天天坐在村口又哭又骂,瞧着还怪让人心疼的。”
这天夜里,杨华忠杨华明兄弟来老宅看望老杨头,说起了老张家的事儿,老杨头忍不住感叹道。
杨华忠有些诧异的看了老杨头一眼,以为自己听错了,爹,这是在同情老张家?
老杨头接着又道:“我还记得当年癞子婆娘黄氏进门,癞子爹还是请我做的媒呢,他们家生第一个闺女我还去恭贺了,这一晃,那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咋把日子过成这样呢?
当年那黄氏进门,长得也算是还算体面的一个姑娘家,大大方方的,哎,如今竟沦落到这副样子,哎,真是可怜啊……”
“爹,你这叫什么话!”杨华忠听不下去了,皱眉看着老杨头,“爹,我没听错吧,你竟然在同情和维护老张家?你应该晓得老张家做了啥才弄成这样吧?”
杨华明也是一脸错愕的看着老杨头:“爹,你这话说的,你可是咱老杨家的人,不是老张家的,那张祥子当初可是想要欺负你孙女绵绵的。”
老杨头的嘴角抽了下,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要我说啊,这五房,也是不让人省心的,一只巴掌拍不响,为啥那张祥子不去招惹别人家的姑娘,偏生要来招惹绵绵……”
“啪!”
杨华忠一巴掌拍在桌上,豁地起身:“够了!”
老杨头愣了下,直勾勾望着杨华忠。
杨华忠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一派胡言,简直一派胡言!”
“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老汉,自个的孙女被欺负了还帮着恶人说话,我都找不到话来说你了,你、你好自为之吧!”
杨华忠掉头就走,不再多看老杨头一眼。
路过床边的时候,谭氏刚醒,睡眼朦胧的坐在床上由另一位张家婆娘喂饭。
这位张家婆娘夫家也是姓张,但跟张癞子家却是八竿子打不着。
“这屋里咋这么吵?他们都谁啊?”
身后传来谭氏的声音。
伺候她的张家婆娘道:“没事没事儿,婶子,你的夜饭我给你准备好了,这会子就吃不?”
“吃,我都饿醒了,快些拿过来给我吃……”
杨华忠的脚步便走得更快了,他恨死自己今夜怎么脚这么贱,非得跑到这里来,来了就是找烦心的!
杨华明前脚到家,后脚杨华明也赶到了。
“三哥,你别气恼了,你走后我又把咱爹狠狠的说了一通,他这会子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也晓得自个说的话不像话了。”杨华明道。
杨华忠冷笑,“他就哪样,逮住了就怂,放开了就稀里糊涂,我都不想评价他,也不想相信他了,随便他。”
第5244章 享受这一刻
提起老杨头这‘能屈能伸’的性格,杨华明也是一脸无奈。
“咱爹如今成了一块滚刀肉了,拿他没法子,先前那些话要是老五听到了,八成是诛心了。”杨华明又道。
杨华忠道:“所以这些话咱得瞒着,不能让五房听到了,甭管谁听到都诛心。”
杨华明点点头:“三哥放心吧,我可不是那些爱嚼舌根子的婆娘,对了,我有个想法,有些荒唐,不太敢跟三哥你这说……”
杨华忠看了杨华明一眼,“跟我这有啥不好说的?别像个婆娘似的吞吞吐吐,赶紧说。”
杨华明便看了眼门口,确定这夜里没有外人过来串门,方才把凳子往杨华忠这边拉近了几分,压低声说起了自己的想法。
“……先前三哥你走后,我又跟咱爹那说了会儿话,那言语间咋越听越不是味儿呢,老是说些维护老张家的话,一口一个心疼黄氏,你说咱爹都这把年纪了,不还那么荒唐吧?”
杨华忠正在倒茶,猛地听到杨华明这番话,手指一抖,茶壶里的茶水差点倒到手上。
他赶紧把茶壶放到一旁,朝杨华明瞪起眼:“你瞎说个啥呢,咱爹都七十三了,说啥也不能啊!”
杨华明咧着嘴尴尬的笑:“三哥,这男人可跟女人不同,只要还走得动路,扶得了墙,花花心思都不死,
有句话咋说来着,流氓不问岁数,从前我在外面闯荡的那几年,可没少去青楼吃花酒,
乖乖,遇到了好多老家伙,孙子扶着去的,一包银子甩出去,啧啧,十五六岁的姑娘抢着过来伺候……”
杨华忠满脸嫌恶的摆摆手:“好了好了,你从前那些荒唐事就莫跟我这提了,都是些不好的东西,忘了吧!”
“三哥,我没想记一辈子啊,跟你这说起,还不是想让你明白那些花花心思跟年纪无关么!”
杨华忠脸膛紧绷,闷声倒茶,大口大口的喝着,眼神若有所思。
等到一口气把碗喝个见底,他把空碗重重顿到桌上,“但愿是你多想了,他要当真有那些荒唐的想法,我都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
……
早上,下着小雨,有些冷,村人们多半都窝在家里,外面鲜少有人。
老杨头是个闲不住的老汉,每天都要出去转转,这不,等雨势稍稍小了一些,便穿上所以戴上斗笠推着轮椅出了家门。
他来到村口的老枫树底下,便看到枫树底下站着一个妇人,手里撑着一把破伞,正对着村口大路方向闭着眼睛骂。
老杨头默默的停在不远处看着那个妇人骂,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露出深深的怜惜和怅然。
黄氏骂了多久,老杨头就在不远处看了多久,等到黄氏骂完了骂累了打算回家去的时候,一转身看到老杨头就坐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她。
黄氏愣了下,顿时目光慌乱满脸心虚。
这个该死的老东西也不晓得在这听了多久了?
虽然老娘没有点名道姓,可骂的是谁,大家伙儿都心里明白,这老汉该不会要为难自个吧?
想到这儿,祥子娘深吸了一口气,扭过脸去假装没看到老杨头,径直往回走。
打从老杨头身旁经过的时候,突然听到老杨头叫她。
“侄媳妇。”
黄氏愣了下,这老汉是在叫自个?
“做啥?”她停下来,没好气的问。
老杨头目光温和的看着黄氏,语重心长的道:“这下着雨你就别出来骂了,骂了别人也听不见,淋了雨伤的是自个身子。”
黄氏愕住了,她还以为这老汉是要为难她呢,这话听起来,咋像是关心她?
“我呸,你个老东西少跟这猫哭耗子假慈悲,我就是淋雨病死又关你屁事儿?你也不看看你们老杨家那些后辈,一个个仗势欺人的,要不是他们合起伙儿来欺负我们老张家,我家祥子也不至于关到后山去,你这老货装好心,我才不领你的情呢,我呸……”
黄氏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骂咧咧走了。
老杨头调转轮椅看着黄氏走远的身影,脸上并没有半点挨骂带来的恼怒。
相反,他的眼睛眯了起来,浑浊多年的眼底竟闪过一抹生动的东西,似乎很享受黄氏的咒骂。
……
接下来几天,黄氏每天清早村口池塘浆洗的妇人们,挑水的男人们最多的时候,她必定出现在那里,端一把小马扎坐在那里闭着眼睛一通瞎骂。
大家伙儿都见怪不怪了,当她是疯子,都不搭理她。
而村口,也多了一个人影,每当黄氏开始第二句的时候,那个人就会准时出现,耐心的听完全程,黄氏回家了,那人方才离开。
没错,那个人正是老杨头。
这一切,都逃脱不开村人们敏锐的眼。
“黄氏又来骂了,不晓得今个老杨头来不来听。”
这日清早,黄氏又开始了,附近一个浆洗的妇人碰了碰旁边另一妇人的手臂小声问。
话音还没落下,村子那边便传来轮椅嘎吱嘎吱的响动,紧接着,老杨头出现了。
说话的妇人忍不住捂着嘴笑,“这老汉真有意思,每天准准的过来听呢,合着把这当听戏了啊?”
另一妇人也是止不住的笑:“黄氏骂的都是老杨家三房和五房,这老汉天天这么听着,不恼火么?”
“恼火个屁啊,要是恼火早就开骂了,你们瞧瞧,他听得有滋有味的,真的把这当听戏呢!”
“这老汉咋想的?别人这样骂自家后辈,咋一点都不恼火?这心胸可真豁达啊!”
“我看着不叫豁达,我看他是冲着黄氏来的。”
“为啥这么说?”
“你们瞧,他一眨不眨的瞧着黄氏,那眼睛里可是半点恼火都没有,还笑眯眯的样子,好像在讨好黄氏呢。”
“不会吧?那不就是个老孬子?”
“嘿嘿,你们不懂,这黄氏听说从前在娘家做姑娘的时候跟着村里戏班子里唱过几年戏,指不定这老汉就喜欢她这一嗓子呢。”
众妇人窃窃私语,偷偷发笑,老杨头浑然不知,依旧沉浸在自己的美妙世界里,当真很享受每天早上的这一段时刻。
第5245章 脸丢光了
黄氏骂完了照例把小马扎夹在腋下往家的方向走,老杨头赶紧推着轮椅跟上。
黄氏走了几步,扭头瞪着老杨头:“你个老东西有家不回,跟着我做啥?你要死啊?”
老杨头笑呵呵的,一脸和善的道:“侄媳妇,冤有头在有主,欺负你的是别人,又不是我,我对你是没有坏心的。”
黄氏转过身来,朝老杨头这边狠狠啐了一口。
“你个讨好卖乖的老东西,杨家三房五房不都是你的儿孙?他们欺负我们老张家,你还想撇清?”
老杨头好脾气的赔着笑:“侄媳妇,你千万别这么说,我对他们也是气肿了心啊,要是搁在十年前,决计不是这个样子,如今我上了年纪,腿也瘸了,镇不住他们,让你,让癞子,让你们全家受了委屈了。”
黄氏撇着嘴,恶狠狠剜着老杨头,有些搞不清这个老东西葫芦里到底卖的啥药,跑来跟她这说软话。
“不管咋样,你们是一家人,蛇鼠一窝,都不是好东西,离我远点!”
撂下这话,黄氏扭头跑了。
老杨头喊了她两声,她不搭理,跑得更快了。
老杨头一脸失落,心里有种患得患失的东西涌过,这种感觉,五十年前跟谭氏相亲的时候,他曾经有过。
后面这几十年就再没有了,如今,七十古来稀的年纪了,竟然在黄氏身上找到了。
老杨头感慨万千,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腿,轻叹一口气,此刻,是如此的力不从心啊!
……
傍晚,杨华忠从外面收工回来,发现鲍素云,曹八妹,赵柳儿,甚至杨华梅几个都在。
妇人们围着桌子坐了一圈,一个个面色都不是很好。
瞧见杨华忠回来,曹八妹和赵柳儿皆起身告辞。
鲍素云也找了个借口走了,就留下杨华梅跟孙氏坐那。
杨华忠看着走了的几个,一头雾水,“咋啦?咋我一回来就走了好几个?你们在说啥我不方便听的话呢?”
他朝桌子这边走来,边跟孙氏和杨华梅这打趣。
孙氏笑了笑,起身给他倒茶。
杨华梅拉着一张脸,“三哥,你说咱爹是不是吃了猪油蒙了心啊?都一把年纪的人了,黄土埋到脖子根,咋还有那些花花心思?我这脸,都要被他给丢光了!”
杨华忠一脸迷糊,“啥意思啊?咱爹做啥不好的事了?”
合着先前她们几个凑在这儿,都是在说这事儿?
杨华梅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我这脸啊,真是没法出去见人了,这几天村子里好多人都在嚼舌根子,说咱爹稀罕那癞子婆娘。
黄氏每天在村口老枫树底下发疯骂人,咱爹风雨无阻做她的听客,听得笑眯眯的,就差没有给她抚掌叫好了!”
听到亲妹子的这番话,杨华忠感觉晴天打了个霹雳,整个人瞬间石化。
“还有这样的事儿?是别人背后嚼舌根子还是咋地?咱村有些妇人们听风就是雨,咱也不能一味的被她们给牵着鼻子走。”
杨华忠说道,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话没有底气。
村里人喜欢背后嚼舌根子,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啊!
杨华忠突然又想起前几日老四跟他这说的话,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孙氏把茶放到他的面前,轻声道:“今个桂花跟我说,说看到黄氏回家,咱爹跟在后面送,还主动跟她搭讪。”
“啥?”杨华忠的眼睛瞪了起来,嗓子也粗嘎几分。
杨华梅抬手捂着脸:“我没脸见人了。”
孙氏苦笑:“桂花原本还担心咱爹会不会是找黄氏骂架,毕竟黄氏天天坐在枫树底下对咱指桑骂槐,桂花原本还担心待会骂起来黄氏撒泼把咱爹连人带轮椅给掀翻,正要过去打圆场,就听到咱爹跟黄氏搭讪的话……”
“他都跟她说啥了?”杨华忠黑着脸问,声音如闷雷,头顶上罩着一团乌云。
看到他这副样子,孙氏缩了缩肩膀,都有些不敢往下说。
“你说!”杨华忠沉声催促。
孙氏咬了咬唇,只得豁出去了。
“咱爹说的话,半句指责都没有,全都是安抚和体恤老张家的话……”
“砰!”
杨华忠扬手把手里的茶碗摔到地上,茶碗碎了个稀巴烂。
孙氏吓得不敢再说了,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杨华梅起身来到桌边,对坐在那里气得浑身发抖的杨华忠悲愤道:“三哥,我就是想不通,咱娘陪着咱爹五十多年的夫妻了,咱娘还没死呢,咱爹咋就有那些花花心思了?”
“他也不掂量掂量自个,都七十三的人了,咱村能七十岁朝上还没死的老汉,一双手都能数得过来,别人家老汉都老老实实的,咋他人老心不老呢?”
“梅儿你这就不懂了吧?男人嘛,一辈子就喜欢年轻的,咱娘都六十**的老太婆了,咱爹看了一辈子早腻歪了。”
杨华明的声音突然响起,人也背着双手从门外优哉游哉进来了。
“四哥,咱爹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思说风凉话?”杨华梅朝杨华明那跺了跺脚,没好气的数落道。
杨华明道:“我可没说风凉话,这种不好的预感我前几日就有,你若不信就问三哥,当时我就跟三哥说了,我说流氓不问岁数,咱爹怕是要有花花心思了,三哥还说我瞎想呢,这下应验了吧?”
杨华梅诧异的看向杨华忠,意在问询。
杨华忠的表情给了她答案。
这让杨华明更加的得意,仿佛自己瞬间从一无所成的老农民摇身变成了先知,圣人,预言家。
杨华梅最看不惯杨华明这副得意的样子,撇了撇嘴嘲讽道:“四哥不愧是行家啊,从前那些花花经验这回总算是派上用场了哈!”
杨华明板下脸,一脸不悦的道:“你胡咧咧个啥呢?我那叫浪子回头金不换你懂不懂?”
“嗛。”杨华梅翻了个白眼。
浪子回头,人到中年,无一技之长,妻离子散,打着老光棍……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各自少说几句吧,咱这会子正在琢磨咱爹的事儿呢,没瞧见你们三哥都这副样子了嘛!”
孙氏站出来打圆场,再不调停,待会这兄妹俩指不定要打起来。
第5246章 凤台
青竹人家。
柳如海进入竹林深处,深吸一口气,手掌在假山侧边的凸起处,轻轻一拍。
咯咯两声。
怎么就这样假山原本严丝合缝的表面裂开了一道缝隙,随后他迈步走了进去。
这里面是一条条长长的巷道,两侧点燃着蜡烛,但依旧显得有些昏暗。
柳如海加快步伐往里面走,但过了一段时间以后,接下来就是一道长长的巷道。
走过巷道以后,柳如海进入了其中一处房间。
这处房间和外面的巷道很不一样,外面的巷道只有微弱的烛光点燃着,但里面的房间则灯火通明,四周的各种油灯,将整座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照射的纤毫毕现。
房间里布置十分奢华,无论是地面上铺设的地砖,地毯,还是四周的装饰,都是极为珍贵的,价值极好。
而端坐在桌子后面的男人,也和一般人大不一样,他双手随意的放在桌面上,指甲修剪的一丝不苟。
“江大人,已经谈完了,她拒绝了合作。”柳如海脸上露出了恭敬之色。
“哼,启动第二计划,已经不能争取,那就毁灭。”藏在半张面具后面的脸,带着一丝冰寒。
“是,江大人,如您如愿,执行第二计划。”柳如海躬身道。
……
星陨这些天都在执行一个秘密任务,这是根据很多线索找到的一处奇特之地。
就在京城外的群山之中。
很多权贵人士会过来的一处秘密之所,属于渊龙组织。
而跟外界的联络人是一位叫做王冲的胖子,他是京城一名倒腾货物的二道贩子。
但真实的身份还有一个,那就是人口贩子。
星陨借助上次伪装的富豪身份,贾珍,成功的取得了王冲的信任。
这次,终于要跟着王冲去那处秘密基,地了。
给杨若晴留了信以后,他决定独自一人闯入虎穴。
来到京城外的一处山壁外……
“贾老板,这次带你进去,我可是冒了不小的风险啊。”王冲一双小眼睛笑的都快要眯成功两条缝。
“王老板,你放心,不会让你难做的,咱就是过来开开眼界的。”星陨拍着胸膛。
“好,那我们出发。”
星陨点头,王冲按了一下洞口右侧一块光洁的石块,立刻洞口紧闭的石门加发出了“咣咣”的移动声响,向着两侧缩了过去。
星陨朝里面望,是一条颇为宽敞的甬道,两侧亮着金色的油灯,油灯被栩栩如生的女子雕像高举的双手托在头顶。
跳跃的火苗在有些幽暗的甬道里投下了不甚明亮的光,甬道两侧的墙壁和屋顶都画满了带着特殊意味的壁画,壁画的风格也很有趣,大概是有着水墨风格和写实的描绘风格,带着婉约美又兼具写实美,画的内容有战争,有祭祀,有宫廷生活.....
星陨跟着王冲沿着甬道向前走,走了一小段就听见了水浪拍打石头的声音以及风的啸叫。
转了一个弯,星陨就看到洞口外面漫天的星空,走出洞口左转则是一个沿着陡峭悬崖修建的栈道,栈道只容得下三个人并肩行走,一侧是凹凸不平的石壁,一侧是汉白石栏杆,稍稍低头就能看见底下白色的泡沫在黑色的石头上翻腾。
又走了几步,越过一处凸起的悬崖棱角,星陨就看见一处完全修筑在半空中的楼阁,比著名的悬空寺还要庞大的悬崖建筑群就立在悬崖峭壁之间。
依靠着悬崖建筑的宫城,六层木结构为主的宫殿如金字塔一般的向上堆积,远远的就能看见灯光在蜿蜒的回廊上流淌。
精美高雅的楼宇下方是深不可测的幽潭水,水面波光粼粼,令一侧是高悬的明月,蓝色的云和点点星光环绕,让整个鹿台宛若海市蜃楼。
星陨听到风声在耳边呜咽,海浪的声音一波接着一波,隐约中从悬空的楼阁中有音乐传过来,很快两个人就走到了进入悬空楼宇的台阶处,台阶的两侧立着穿着金甲的佩刀卫士。
白玉石台阶的上方立着两个彩石雕刻,豁然正是人首蛇身的女神像,不过雕刻的风格并不是虚幻风,而是偏向写实的风格,几乎与真人无异.....
星陨踏上台阶,就是一个很大的白玉石平台,四周环绕着金甲卫士,接着又踏上九级石阶,便是红色的宫门,宫门两侧立着两个铜雕凤凰,宫门上方写着“凤台”两字。
唯一与众不同的就是两个金色门环,它并不是常见的狮子头或者龙头门环,而是骷髅头,星陨稍稍抬头,便发现宫门的金色琉璃飞檐上立着的并不是吉兽雕塑,而是金色的乌鸦......
走进宫门是一个回字型的院子,长廊里每隔几步就站着一个举着灯笼的侍女,侍女穿的很少,除了外面罩着一层薄纱,里面几乎啥也没有,隔着粉色的薄纱能看见曲线玲珑的身体。
王冲领着星陨走进左侧的房间,房间的玄关处站着两个侍女,两人进来侍女就半蹲着做了一个万福,进门木质屏风上挂着一个转盘,转盘上写着“皇帝”、“太子”、“亲王”、“”、“丞相”、“将军”、“宠臣”、“仙长”、“欢,喜佛”.....
“转一下转盘,指针指着你,你就扮演什么样的角色,穿什么样的衣服。”王冲说道。
星陨伸手拨了一下指针,看着指针快速的转了几圈,停在了将军的位置,心道:这是在模仿么?
王冲说道:“进去换上将军的衣服和面具。”
星陨“哦”了一声,站在旁边的侍女迈着莲步走到了玄关的一侧,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开口说道:“将军,这边请。”
星陨“嗯”了一声跟着侍女向房间里面走,侍女的身上飘着淡淡的香气,像是玫瑰精油的味道,透过薄纱,星陨能看到侍女的身子。
这样的场景真是令人血脉膨胀,不过星陨并没有多看,只是扫了一眼,便去瞧房屋内的景象,古色古香的房屋一角放着铜炉,香薰在里面袅袅的燃烧,房间里挂着一圈衣服,一面墙上挂满了面具,中间则放着一个长靠椅。
第5247章 应有尽有
附近的侍女,很是熟练的从里面找出一套衣服,放在椅背上,叠的整整齐齐的,随后,对星陨道:“将军,奴婢伺候您换衣。”
“不用。”
星陨摆手拒绝了侍女,他迈步向前,去掉月白色的亵衣,将一身完美轮廓的身形,暴露出来,以至于让房间里的侍女都看呆了。
星陨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这衣服跟真正的大齐将军服有很大区别,上身的绣图很精致,而不像大齐的将军服那样粗犷。
他脑海灵光一闪,便想起,这身衣服更像是前朝,南朝的将军服。
南朝疆域广阔,是上一个统一的王朝,但南朝和大齐又有不一样的风情,要说大齐是一位北地粗壮的大汉,那么南朝就是江南水乡婉约少女,细致秀气,处处都注重细节,纹饰花纹,十分的讲究。
难道渊龙组织和南朝有很大关联吗?
星陨心头微忖,还是要尽快摸清楚这片秘密基,地,防止有意外发生。
作为暗卫首领,他自然是知道齐星云计划的。
引蛇出洞的计划是想法子将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全部都引出来,然后一网打尽,但如果有那些不在控制的意外发生,或许打不死蛇,反倒被蛇给咬死都说不定。
星陨虽然很想拒绝,但却只能将这服装穿上,侍女又拿来一双棕色的软皮靴说道:“将军,我帮你换鞋。”
见侍女已经蹲下,星陨便说了“多谢”,视线直接跳过头,目不斜视的看着正前方的窗棂,等待侍女帮他把鞋换好。
穿完鞋子,侍女又拿了一个面具过来,面具并不是星陨现在带的硬壳面具,而是十分柔软的银箔,侍女轻轻的取下星陨的小丑面具,楞了一下,轻声说道:“将军不止是身材好,还长的不是一般的俊美。”
星陨说了“多谢”,侍女便温柔的将银箔贴在了星陨的脸上。
尽管侍女靠的很近,隐约挑dou的动作不断,星陨始终闭着眼睛无动于衷,等贴好银箔,星陨睁开眼睛就看见了侍女有些幽怨的眼神,星陨没有理会,淡淡的说道:“好了吗?”
侍女点头,带着星陨出了房间,这时王冲已经穿了一身祭司黑袍站在了门口,他贴着银箔的脸上出现了笑纹,低声对星陨说道:“现在,新世界的大门正在缓缓为你打开。”
“我们去哪里?”星陨问。
“凤台.....彩虹的尽头。”王冲回答道,语气里还带着一丝狂热。
“彩虹的尽头?”
“等下你就知道了。”说完王冲就转身走出了房间。
星陨跟着王冲走出了房间,就看见一个侍女提着灯笼引着他沿着回廊向前走,空气中到处都浮动着龙涎香和麝香香薰的味道,这两种香薰都具备特别的功效。
原来隐约的歌声和琴弦声越来越近,虽然是古典的宫闱,飘荡的却是古风的曲子,吟唱没有歌词,只有蜿蜒不断的“啊……啊……”声,但却很悠扬悦耳,伴奏的乐器也不限于大齐乐器,除了古筝、琵琶,星陨还听到了来自西方世界的,吉他和钢琴的声音.....
当两人走到一个面朝群山的露台时,星陨就看见了上面聚集了不少人,旗帜和轻纱绕着露台在飘荡,露台的周围摆着椅子,椅子上坐了不少带着面具的男人,而站着的全是各色风姿绰约的女人......
露台中间有一个小舞台,一个穿着白纱的美丽女子正在舞蹈,那长相自然是极好的。
星陨又将视线挪向了露台正对着群山的高台,哪里明显是皇座,一个带着皇冠,脸上贴着金箔的男子正坐在金色的王座之上,他的身边坐着一个头戴龙凤珠翠冠、穿红色大袖衣,衣上加霞帔,红罗长裙,首服特髻上加龙凤饰,衣绣有织金龙凤纹的女子,这女子或者跟赵皇后差不多的模样......
星陨和王冲走上露台,视线环绕了一圈,才发现露台上站的女子,居然都是一些京城有名的女子。
不过星陨瞬间确定这些并不是她们本人,因为她们本人没有这么年轻.....
王冲没有带着星陨去座位上坐着,只是淡淡的问道:“怎么样?神奇吧??”
星陨在朦胧的灯火下仔细去辨别那些女子的面孔,其中还是有一些细微的痕迹,星陨没有立刻答话,又用视线环顾了一圈,立刻就发现了,越是扮演的角色身份高贵,身上的衣服就越多,这些女子大都扮演的是有身份的角色,因此不像那些侍女只穿了一件薄纱.....
“何止是神奇。”星陨觉得渊龙组织真是牛爆了,居然把这么多有名女子都收集全了,即使不是原版,那也是极为难得的。
“我们先去其他的地方,还有更刺,激的......”王冲低声说道。
星陨“哦”了一声和王冲走下了露台,沿着回廊向宫殿群的上面攀登。
“你不好奇这些女人怎么来的?”一边走王冲一边问。
“大概能猜到.....”星陨回答。
“嘿嘿”王冲轻笑一声,说道:“我们这里不仅有很全的有名女子,还能帮你定制你想要的女人,就连已经死掉的史书上的女子,只要她的尸体还在.....当然这个价格也是突破天际的.....”
“只要钱到位,你想要什么,应有尽有。”王冲的眼睛紧盯着星陨。
这显然是一个考验,毕竟,王冲还不能真正信任星陨,每次进来一个新的客官,你都要经过仔细考核,不能错漏一点。
毕竟,渊龙组织的这种凤台,那是见不得光的,不能公之于众。
凤台是销金库,是渊龙组织圈钱的渠道之一。
对渊龙组织来说,这里自然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放弃的地方。
星陨心头沉甸甸的,这里究竟又坑害了多少良家女子?目前不可知的,但仅仅只是惊鸿一瞥,就已经让他明白,此地并非良善之地。
“王老板,当真是想要什么样子就有什么样子?”星陨念头一转,就让自己笑容满面起来。
“那是当然,不过最近京城比较火的杨若晴,赵皇后,苏梓月等等,价格就非常高了。”王冲冲着星陨眨了眨眼睛,露出男人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5248章 三堂会审
长坪村。
三房堂屋内,桌上烛火跳跃,映照着杨华明杨华梅兄妹剑拔弩张的脸。
“好了,你们两个就给我一个面子吧,都坐下来说正经事。”孙氏又道。
孙氏这位三嫂的面子,不管是杨华明,还是杨华梅,那肯定都是要给的。
兄妹俩暂时停止的口角,都来到桌边,指望着杨华忠拿个章法出来好好镇一镇老杨头。
孙氏也道:“晴儿爹,这事儿你看该咋整?要不,咱把爹接到这边来,跟他开诚布公的好好说说?”
若是去东屋说,被婆婆听到不好,即便婆婆这段时日一直处于发病状态,身边人都不认识。
可假若她不小心恢复了记忆呢?那岂不是要出大事儿!
杨华忠没做声,浓眉紧锁,真的犯难了。
“这种事儿,他有脸做,我还没脸去说。”他道。
自己一辈子光明磊落,行事坦荡,真的没想到人到中年还要去管束父辈的荒唐事……
杨华梅焦急的拍了拍桌子:“三哥,即便你开不了口,也得开口,咱陪着你一块儿去说,一定要说得他悬崖勒马!”
于是,兄妹仨合计了一番,由杨华明前往老宅去接老杨头过来,杨华忠跟杨华梅则严阵以待。
一碗茶的功夫后,杨华明便推着老杨头进了屋门。
进门的时候,老杨头还是一脸的不高兴,嘴里嘟囔着:“你们神秘兮兮的到底搞啥名堂?有啥事儿见不得人就不能在老宅说?大晚上的非得把我折腾过来?”
一抬头,看到桌边坐着杨华忠,杨华梅,孙氏,鲍素云都在,老杨头愣了下,面孔随即垮下来。
“咋还摆出这副阵势?这是要三堂会审?”
孙氏和鲍素云两个吓得赶紧站起身,“爹,您坐,我去给您泡碗茶。”
“我去拿瓜子,花生。”
妯娌两个赶紧退到了一旁,老杨头自己推动轮椅,来到了主位这边坐下。
是的,在老杨家每一房坐,他必须坐凳子最东面的那个位置,那是长者的位置,是年纪和辈分的代表。
“说吧,这大晚上的把我接来,到底有啥事。”
老杨头看了眼孙氏送到面前的茶,又瞟了眼鲍素云摆到桌上的瓜子花生,把家长的威严全摆在脸上。
肯定是出了一些这帮兔崽子们整不明白的事,他们才连夜抬自己出来拿主意。
既如此,那这家长的威风是肯定要摆一摆的。
杨华忠沉怒的目光缓缓落到老杨头的身上,“爹,村里这几日有些不好听的话,你听到了没?”
老杨头愣了下,随即扯着嘴角冷冷一笑,目光却往鲍素云那边瞥了一眼。
“咋说呢?就那么着吧,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我说的不是张祥子和五房的仇冤,我说的是另一桩,关于你和祥子娘黄氏的!”
杨华忠不耐烦了,直接打断了老杨头的话。
老杨头这下是真的愕到了,“你瞎说个啥?我跟那黄氏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能有啥事儿!”
杨华忠针锋相对:“既然没啥事儿,那你为啥每天去老枫树底下听黄氏骂人?”
老杨头怒气反笑:“老三,到底你是儿子还是我是儿子?我可是你老子,我在村里耍难道还要你点头?”
“我去老枫树底下咋啦?那么多人在老枫树底下耍,刚好赶上黄氏在那里骂人,跟我有啥关系?我还不能出门散散心了?你把我这个断了腿的老汉当啥?畜生吗?圈养在后院吗?”
老杨头一番连珠炮似的质问,倒把杨华忠给问了个哑口无言。
杨华梅忍不住出声了:“爹,你就别跟我三哥这转移话题了,我们大家伙儿从来没有要把你囚禁在后院的意思,你是人,不是畜生,你别那么埋汰自个。”
“我三哥要问的,就是你跟黄氏到底啥情况,她指桑骂槐骂的都是咱老杨家人,你应该明白。”
“你不阻止就算了,还坐在那里听,这本身就不妥,再者,你还主动找黄氏搭讪,言语间竟都是对他们老张家的同情和宽慰,你这到底几个意思!”
杨华梅的话,让老杨头的面色微微变了下,心里咯噔一声响,面上却还是硬撑着嘴硬道:“咋?我跟黄氏说几句话都不成?那老三你们不也跟张癞子说话嘛!”
“一码归一码,我这个人心胸没那么狭窄,大家伙儿都是一个村的,见了面说句话嘴头随便说点宽慰话不犯法吧?”
“不是犯法不犯法,而是爹你这个举动真的很不好,容易让人误解,现在外面都有人在说你和黄氏的闲话……”杨华梅急了,大声喊了起来。
老杨头也重重拍了下桌子:“荒唐,这是哪个背后说这些缺德话?老汉我活了大半辈子,顶天立地,光明磊落,梅儿你给我交个人出来,我要亲自去问问他,让他给个说法!”
“大半个村子的人都这么说,你去问,你问得过来吗?”杨华忠几乎是用吼出来的。
老杨头顿时语塞,坐在那里有一瞬间的僵硬。
他瞪着面前的茶碗和点心碟子,咬牙切齿骂道:“我到底哪里得罪了那些人?要在背后这样编排我?我一个残疾了的老汉跟人家黄氏随口说两句话,咋就被人给盯上了?”
“我真是可怜啊,真的成了囚犯了,啥都被人监视着,这活着还有啥意思?”
老杨头用力捶打着桌子,气得老泪纵横,脸上的青筋一根根暴凸出来,绵延到脖子上,就跟一条条青色的蚯蚓在皮肉下面蠕动,看着都吓人。
一辈子抽多了旱烟,咽喉也不好,这会子喉咙里发出呼啦呼啦的声音,喘气都困难。
杨华忠原本还想再敲打老汉几句,可看到老汉这副双手扼住自己喉咙艰难喘气的样子,好像随时要昏过去。
杨华忠慌了,赶紧起身帮老杨头顺着气,杨华明和杨华梅也都凑了过来,一通手忙脚乱之后,老杨头总算能平稳的喘气了。
老汉仰靠在摇椅上,涕泪纵横。
“我一生光明磊落啊,待人也随和大度,没想到这到老了走不了路了就被人这样看轻,践踏,我年轻时候咋说也是个大丈夫,生得也不赖,在外面做事不晓得多少大姑娘小媳妇稀罕,那会子我都坚守本心,没有歪半点,一辈子就守着你们娘还有你们过日子,如今到了这把年纪,竟还把这盆脏水往我身上泼,这是存心不要我这个老汉活啊……”
第5249章 别无他法
老杨头一番闹腾,寻死觅活来表明心迹,让杨华忠兄妹几个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杨华梅再简单的敲打了他几句,就亲自送他回老宅去了。
鲍素云也走了,就杨华明还留在这。
“你想说啥?”杨华忠问。
杨华明笑了笑:“三哥,你信咱爹先前表现出的那一整套不?”
杨华忠看着杨华明,没吭声,半晌后,摇了摇头:“很难。”
杨华明便笑得更欢了,他抓了桌上一把瓜子嗑着,“三哥,你看着吧,咱爹人老心不老,从他的眼神里我能看出来。”
杨华忠的眉头便皱得更紧。
杨华明接着道:“这老人家可不比那些十五六岁的年轻人,迟暮之年的老人家一旦动了情,那可跟老宅子着了火似的,一发不可收拾。”
“一盆冷水泼下去,表面上看来好像火势是熄了,可那里面的老木头都在烤着呢,早晚再烧起来!”
杨华忠烦躁不已,“你别光在那分析了,说点实在的,咋样才能摁了这火头。”
杨华明两手一摊:“情这玩意儿来自心,咱能管住他的人管不住他的心,除非一辈子不让他出老宅的门,不然,咱都管不住。”
杨华忠一拳重重砸在桌上,他都不敢去想那些事了。
孙氏也是一脸的担忧,但妇人家在这一块,琢磨的比较细。
“你们这会子也别太担心,倘若只是咱爹单方面的那啥,黄氏不给于回应,他碰几回冷鼻子灰自然就无趣了。”
“怕就怕那个黄氏给回应,一只巴掌拍不响,要是两只巴掌凑到一块儿,那就不好了。”
杨华明嗤笑:“黄氏跟我差不多的年纪,咱爹七十三了额,两个人可是隔着辈分的,
且不说张癞子还没死,黄氏也没守寡,即便张癞子死了,黄氏也不可能看得中咱爹这糟老头子啊!”
孙氏道:“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她想要跟谁勾搭,怎么着也得图对方身上点啥。”
“咱爹身上,确实找不出啥东西让黄氏图,所以眼下都是咱爹剃头担子一头热。”
杨华忠突然摇了摇头,出声道:“那黄氏心里头对咱恨着呢,只要能给咱老杨家抹黑的事情,在她看来能起到报复的事儿,指不定都愿意去做。”
“所以咱爹这样送上门,指不定她脑袋一热就顺手给利用上了,这也是说不准的!”
杨华忠这番话,让孙氏稍稍轻缓一点的心情再次沉下去。
“咱除了盯着咱爹,别无他法。”杨华明最后道。
杨华忠重重叹口气,“好在这个时节田地里清闲,我一有空就多盯着点儿,不让他做糊涂事,给咱整个老杨家蒙羞。”
……
杨华梅在送老杨头回来的时候,途径杨永仙的屋子门口,还特意推着老杨头进去看了杨永仙一眼。
“从大嫂那里我打听到,永仙虽然一直没醒,可这段时日的饭量比刚从长淮州回来的时候明显要大一些,
这人能吃能喝的,肯定就能活,指不定啥时候永仙突然就醒了。”杨华梅看着床上面色红润,却陷入沉睡的杨永仙,喃喃道。
老杨头看到大孙子,也是满脸心疼。
“我做梦都盼着永仙能早日醒过来啊,撑起咱老杨家大房的门户还得靠他啊!”老汉道。
杨华梅扭头看了老汉一眼,“爹,大房的永进永智都不赖,也撑起了大房,你别都把担子往永仙一人的肩头压,他挑不起,你也看看其他挑起的啊!”
老杨头没好气的看了眼杨华梅,不屑跟她为这事儿争辩。
长房长子长孙,永远担负着一个家的荣耀。
“爹,永仙若是醒来了是肯定还要接着考功名的,这考功名的人,可是容不得半点污点,尤其是自家长辈的品行作风,
您对永仙的真心,咱都看在眼底,就算为了永仙,算我求你,这段时日就别去村口看黄氏骂街了,路上遇到了也别跟黄氏搭讪了,成不?”
面对杨华梅苦口婆心的哀求,老杨头目光凉凉。
“我还以为你真有那么好心过来看你大侄儿,搞了半天竟然是等在这儿啊?”老杨头嘴角扯起一个讥诮的笑。
“你放心,待会我回了屋子,就再不出去了,你去跟你三哥四哥说声,让他们带把锁过来把东屋给锁了,最好把窗户也给封死,我就在里面坐牢,
外面人要是问起来,你们就说我死了,这样你们大家伙儿也都放心了。”
老汉这番赌气的话,像一把刀子,扎着杨华梅的心。
杨华梅的眼泪掉下来:“爹,这道理咋就说不通呢?你为了咱,为你的儿孙们,你稍稍控制下自个的言行,很难吗?”
老杨头胸膛一阵剧烈起伏。
他今年七十三,人生也活不了几年了。
没错,从前他是个把面子比性命看得还重要的人,可如今到了这个年纪,他经历的多了,也看开了看透了。
人活着,要的就是一个痛快,做啥事儿都束手束脚,瞻前顾后的,没意思。
儿孙自有儿孙福,用不着为他们担心太多,你掏心挖肺对他们,他们都是养不住的白眼狼,全都稀罕自个的儿孙去了。
就像那田沟里的水,从来都是从上往下淌,就没见过哪条沟的水逆流而上!
所以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但这些话,老杨头不会傻到当着杨华梅的面说出来的,他知道自己的这些儿女们现在是拉帮结派,合起伙儿来的看不惯他这个老汉。
“你爹我不是傻子,我心里有数。”老杨头简单的敷衍了杨华梅一句,推动轮椅转身往门口去了。
杨华梅望着老杨头倔强的背影,一脸无奈。
“爹,我送你回后院。”
她追了上去,扶住轮椅。
“不用了,你回去吧,时候也不早了。”老汉道。
杨华梅笑了笑:“这都送到门口了,不多这几步路,我顺便也看看我娘睡了没。”
既如此,老杨头也不多撵,到了后院,老汉进的是东屋隔壁的那间屋子睡觉。
是的,自从谭氏腰肢以下失去知觉瘫痪在床以后,杨华明掏钱请了个妇人过来贴身服侍谭氏。
吃住都在一块儿,所以老杨头便搬到了隔壁屋子里一个人睡。
夜里杨永智和杨永青会抽空过来照顾一两回,其他的事儿,老杨头自己能做。
第5250章 葫芦里卖的啥药?
杨华梅送老杨头到门口的时候,刚好杨永青听到动静从后院过来了。
简单的打过招呼,杨永青陪着老杨头进了屋子,杨华梅则进了东屋看谭氏。
谭氏躺在床上,睡着了,呼噜声震天响。
伺候她的那个张家妇人侧身坐在床边,手里还在纳一只小虎头鞋。
这是给她家孙子纳的,小孙子很快就要两岁了,她这个做祖母的白日里没多少空闲,只有等谭氏夜里睡着了才能有点空闲来做点针线活,对孙子尽点心。
瞧见杨华梅进来,张家妇人赶紧放下手里的小鞋子起身朝杨华梅这笑了笑,又看了眼床上熟睡的谭氏,压低声跟杨华梅打招呼。
“梅儿咋夜里还过来了?一个人来的么?”
杨华梅对张家妇人回以一笑,同样轻声道:“我陪爹回来,顺便看看我娘。”
张家妇人点头,连忙让到一边,好给杨华梅腾出更多的空间来。
杨华梅来到床边打量着谭氏熟睡中的样子,“我娘夜里吃了多少?”
“晌午吃了一碗荷包蛋面条,搁了猪油的,夜里嚷嚷着吃不下,我怕婶子半夜饿着,给她调了碗米糊,搁了一勺子糖吃下去了。”
杨华梅满意的点点头,娘长胖的,脸圆了,气色也不错,从前线条利落的脸颊如今出现了双下巴。
“我娘这段时日一直都不认得人,对吗?”杨华梅又问张家的。
张家的点点头,“是的,一直都病着不认得人,哎,婶子可真可怜啊!”
啥都不认得,对自个是谁都不晓得,就跟个两三岁的小孩子似的。
杨华梅唇边泛起苦涩的笑容,“我娘得了这个病,受罪是真的受罪,可有些时候,这病或许也会让她不糟心。”
就好比这回的事情,幸亏娘病得稀里糊涂人都不认得,要是娘脑子清醒,听到了外面那些话。
照着娘一辈子好强的心性,那是绝对受不住的,八成得闹得跟啥似的。
所以,因病得福,祸福相依吧!
杨华梅俯下身给谭氏轻轻掖了掖被角,不管眼前的这个老妇人是如何的让哥嫂他们不喜,可这老妇人却是世上仅存不多的对她好的人。
说是掏心挖肺,也一点不为过。
全天下的人都可以不喜欢这个老妇人,厌弃她,巴不得她快些死,可她做闺女的,是不可能有那张想法的,因为这是她的亲娘,她对别人苛刻,对自己,对自己的两个儿子,那是真心的好。
“婶子,我娘就劳累你多费心了,你对她尽心尽力,我们做儿女的都看在眼底,尤其是我几个哥哥,自然不会亏待你的。”
临走之际,杨华梅又跟张家的如此道。
张家的受宠若惊,忙地摆手,且连声道:“梅儿你客气了,我既然拿了钱又揽了这份差事,肯定要把良心摆正啊,谁都有老的时候不是嘛!”
杨华梅点点头,方才放心离开了东屋。
……
杨华忠把田地里的活计安排妥当,接下来几天专门盯着老杨头。
结果发现,老杨头还当真有改进,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去老枫树底下看黄氏骂街。
等到黄氏骂完了回家了,老杨头方才推着轮椅从家里慢悠悠出来,在村里逛,跟几个熟悉的老汉唠嗑。
看到老杨头有所改进,杨华忠心里还是暗暗欣慰的。
不管咋说,爹再糊涂再倔强,在这件事上,多少还是听进了他们这些儿女的话,没再跟黄氏有接触了。
因为老杨头收敛了自己的行为,接下来几日那些谣言也渐渐的淡了。
而黄氏,依旧风雨无阻的来村口骂。
骂完了,就回去烧饭,烧好饭菜给山冲里的张祥子送去。
“娘啊,你救我出去啊,我快要死在这里面了……”
每一回送饭,张祥子就在里面哭,黄氏在外面哭,每一次黄氏下山就跟生离死别似的。
“儿啊,不是娘不救你,娘没本事救啊!”
“娘,你明日过来带把锤子,带把斧头,把这锁给砍了我就能出来了。”
黄氏愣了下,再次俯下身打量这把锁。
这锁不是很大,捏在手里也很轻巧,一斧头下去肯定能砍开的。
“哎呀,还是我儿子脑瓜子灵活,我咋没想到这茬呢?对,明日我就来砸,只是,砸开了你也不能回村啊,被他们看到了到时候可是要送你去官府。”
“娘,我不回村,我往别处去躲,再在这里关下去我都要疯掉了,指不定还要死,我跑出去了,至少我能活着不是嘛?
等有朝一日我在外面站稳脚跟了,我就给你捎信,接你过去跟我一块儿享福!”
于是,隔天黄氏来给张祥子送饭的时候,挎了一只篮子,背上还背着一只没竹篓子,篓子上面遮着帕子。
她趁着一大早村里人还起床就出了村,可是在村口的地方跟一个人兜面相遇了。
“这天麻麻亮,你就去给祥子送饭?”
没错,问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老杨头。
黄氏心里一慌,口里骂着:“关你这老东西屁事……”
要去做坏事,她心里是心虚的,走路也是磕磕绊绊,这不,踢到了老杨头的轮椅摔了个狗啃泥。
篮子里的干粮和衣裳,背篓里的斧头和锤子全都泼出来。
黄氏趴在地上傻眼了,老杨头也看呆了。
黄氏回过神来,立马就爬起来要去捡东西,手臂却被老杨头拽住。
“你去给祥子送饭,带这些东西做啥?”老杨头沉下脸来,一脸狐疑的问。
黄氏生怕老杨头喊出去,吓得浑身颤抖,却还是死鸭子嘴硬:“你管我啊……”
“你该不会是要砸了那小屋子的锁,放祥子走吧?”老杨头又问黄氏。
心思被道破,黄氏吓得不行,眼瞅着都要哭了。
这时候老杨头突然把一个东西塞到她手里。
“喏,这个钱袋子你拿着,祥子要去别处身上没点盘缠总是不行的。”
黄氏愣住了,目光直直望着坐在轮椅上的老杨头,又看着手里的钱袋子。
这老汉……葫芦里卖的啥药?竟然给她钱?
第5251章 四羊魔教
凤台。
星陨身穿古老的南国将军的衣袍,手中端着一杯酒。
来自西域的葡萄酒,殷红如血,放置在半透明的琉璃杯中,晶莹剔透。
仅仅是手中杯里的酒具备的价值,就足以让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吃上个把月的饭菜。
凤台是豪富之人的天堂,有句话叫做,贫穷限制了想象,作为穷人来说,别说来到此地消费,有时候连想都想象不出有钱富豪们究竟过着怎样的奢靡生活。
这地方,居然连杨若晴的仿生人都能找的到,这让星陨内心陷入了极大的愤怒之中。
他表面依旧是风轻云淡,谈笑风生。
但心里已经给王冲判处了死刑。
“贾老板,还有更好玩的地方,要不要去玩玩?”王冲朝着他挤眉弄眼。
但星陨从王冲得眼神里面,看出来一点隐藏很深的冷酷。
热情好客只是表面,或许这个人本性是残忍的。
他这么热情的招呼,源于试探的几率极大,而不是所谓的朋友之谊。
“还有比这个更刺激你好玩的?”星陨挑眉,故作好奇,心头冷笑。
外面这种种,让他明白,在某些人眼里,这世间唯有罪恶才是最好玩的。
将光明,正义,律法践踏在脚下,释放内心的黑暗,将人性最丑陋的一面尽数展露。
“那是自然,贾老板你没玩过,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妙处,嘿嘿……”王冲嘿嘿笑了两声,端起手中的杯子,一饮而尽,嘴角还有一丝红色酒液缓缓流下。
“那就有请王老板带路了。”星陨爷露出心照不宣,粗俗的笑容。
王冲随手把手中的杯子往跟在后面的女侍者的托盘上一放,拍了一下手掌,抬手向前道:“贾老板前面走。”
走了一段路。
这时两个人正路过一座祭坛般的建筑,里面响着沉重的琴声。
吊着烛火的环铜灯不断在滴着蜡,四个穿着黑袍的人站在画了五角星的东南西北方位,围绕着一个画着奇怪图形的祭坛念念有词。
黑色的大理石祭坛上刻着无数的字符,还有四个六芒星,中间的正方形里面立着一个巨大的白色不倒翁,不倒翁的上半身是一个头戴金色王冠,披着白纱的人。
星陨分不清他究竟是男是女,因为她长的非常美丽,但她赤果的上半身又分明像是个男人,她在祭坛的中央摇晃,好几个带着羊角恶魔头饰的黑纱女子被绑在四根石柱上,有鲜血不断的从石柱上向下流淌,不断的向着祭坛中央汇集.....
场面诡异的让人毛骨悚然。
王冲停下脚步,转身饶有兴致的看着这叫人发毛的场景,摇着头说道:“这些来自西域之人这么邪门,都不知道献祭了多少人了....还非要找雌雄同体的人.....”
星陨看着留着鲜血带着羊角头饰的女人被四个黑袍人现场按倒,沉默了片刻说道:“这个应该不是邪门,他们是在召唤四羊邪魔。”
“四羊邪魔?”这个名字对于王冲来说十分陌生。
星陨努力的将祭坛上刻的阵图记住心里,低声说道:“根据典籍《四羊魔经》.....他们信仰的是佛陀堕落以后,形成的邪魔,四羊邪魔,像是四头羊得羊角在身体的不同部位,他们的组织叫羊魔教。”
“羊魔教,有所耳闻,但不是很了解。”
“这是西域的教派,跟南方的黑莲教比较起来,比黑莲教更加的邪门,种种法门都十分可怕,甚至将活人作为祭祀,都十分平常,不过,在我们大齐,这种教派被儒门当做蛮夷魔,教,是倾尽全力打压的,没想到,在凤台还有这个。”
“听起来似乎很有意思,不过,我也只是跟凤台的老板有些熟,不知道这种教派是从何而来,等有空我去了解了解。”
星陨没有继续就这个话题说下去,反而问道:“王老板是准备带我去哪里?”
“好吧!我们加快节奏.....”王冲转身继续向前走。
很快他们就走过了好几个代表着不同含义的宫殿,甚至还有修建成监狱样子的冷宫,星陨很轻易就能看见很多不同的房间里面陈列着各种刑具,有些房间里面有人,正在发生一些血腥残忍的事情.....
王冲没有去看那些惨绝人寰的画面,只是加快脚步,
“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有特殊的爱好.....知道么?这世道的人**易,百分之七十都发生在这些有特殊爱好的人身上.....他们买来孩子、买来女人就是为了虐待,就是为了满足自己欲,望.....”
星陨没有说话,他不能回应,这时两个人已经走到了一处小型的人造瀑布处,不断的有水从悬崖的高处向下流泻,流淌到一个岩石围成的水池中,水大概是温热的,正发着袅袅的热气。
带着星陨走到了瀑布的旁边,两个人稍等了片刻,瀑布旁的岩石中就突出了一块抽屉状的金属盒子,王冲把手放了进去,瀑布的水马上就停了下来,露出了一扇石头门,随着流淌在岩石墙壁上的水越来越少,石门向着两侧滑开,露出一个狭长的甬道。
王冲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星陨走在前面,星陨一言不发的走进了甬道,王冲也没有再说话,两个人在叫人尴尬的安静气氛中一直向前。
走了四五分钟,星陨就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像是室内演武场一般巨大场馆,不太明亮的灯光照耀着场馆,凄惨的哭喊声不绝于耳。
星陨走出甬道,此刻他正在二楼,而这里宛若船腹,下面是四条监狱一般的隔间,隔间不大,只有几平方,不少人像犯人一般被关在里面,这些人以女人和小孩为主,看肤色和外表大多都是南边棕色人,也有一部分西域那边蓝色眼珠的白皮肤人类,甚至还有来自极西得黑色人种。
王冲走到了星陨身边,扶着铁栏杆说道:“而凤台嘛,某种意义上就是那些人的帮凶……是这个世界的人**易市场。”
王冲转头看着星陨,“是不是很震惊?”
星陨知道这个时候要小心应对,如果回答稍一不对王冲的味,肯定就要被王冲留下来,也许杀掉,也许卖掉,总而言之不管是那种处理方式,自己的任务就此结束。
第5252章 别吃了
看到黄氏不仅不接钱袋子,反倒直勾勾看着自己,老杨头语气里倒有了几分急切。
“你还愣着做啥?趁着这会子没啥人,赶紧的拿了钱进山去啊,待会晚了被人看到就麻烦了!”
黄氏终于回过神来。
“老东西你咋会这么好?是不是想要害我?我不要你的钱!”
她把钱袋子往回塞,老杨头却用力将钱袋子推了回去。
“我是那样的人嘛?我都七十三了,没几年好活,至于坑害你?”
黄氏再次愣住了。
老杨头却推着轮椅往回走,“你快些去吧,跟祥子说,让他走得越远越好,不在外面混个人模狗样就不要回来。”
黄氏看着远去的老杨头,心下竟然生出一股感激来。
偌大的老杨家,一窝坏东西,这老的,还算没有泯灭良心。
掂量着手里的钱袋子,沉甸甸的。
黄氏忍不住把钱袋子扯开看了一眼里面,乖乖,有碎银子,还有几大把铜板,有了这笔钱,祥子可以在外面落脚大半年都没问题了。
黄氏四下瞅了一眼,赶紧收好钱袋子,又把那些散落的斧头锤子啥的收好,这才急急忙忙往山里去了。
……
当天晌午,就有人风风火火来了杨华忠家。
“里正里正不好了,今个我去山里打柴,瞧见关押张祥子的那间屋子们开着的,里面没人……”
来人是村里的樵夫,平常靠打柴为生。
当时杨华忠一家人正在吃饭,因为刚好赶上杨华忠的生辰,所以孙氏杀了鸡,称了肉,请了老杨头和老孙头还有骆铁匠三人过来吃饭喝酒。
樵夫过来报信的时候,酒坛子才刚拍开。
“啥?张祥子不在里面?你没看错吧?”
杨华忠豁地起身,再次质问。
旁边端菜的孙氏则是大惊失色。
张祥子不见了,妇人脑子里想过的就是绵绵的安危……
“咋会这样?老三,你不是给那里上锁了嘛?”骆铁匠诧问。
杨华忠道:“锁了啊。这不成,我得看看去。”
杨华忠转身去换鞋子,骆铁匠也跟着站起身道:“我看还是多喊几个人一起去,指不定人没跑远,还能追回来。”
杨华忠没否定,于是骆铁匠顾不上吃饭喝酒就去喊人去了。
饭桌上,老孙头的关注力也在这事儿上,压根就没心思吃菜喝酒。
而老杨头则表现得很沉默,他自顾自夹了一颗盐水花生米放到嘴里,假装对着一切漠不关心。
“晴儿爷,还是你沉得住气。”
老孙头对老杨头这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很不满。
女婿是一村里正,女婿亲自关押的犯了大过的人跑了,作为女婿的亲爹怎么着也得急啊,因为这关乎到女婿在村里的威望。
“晴儿爷,你还喝得下酒?”老孙头又问。
要是找不到张祥子,村民那边,女婿真的不好交代。
听到老孙头的问,老杨头撩起眼皮子瞅了他一眼,不温不火道:“我就算急又能咋样?这腿都废了,想帮他去找也力不从心啊。”
老孙头道:“没人计较你去不去帮忙找,至少你这态度得摆正吧?”
老杨头嗤了声,“我态度哪里没摆正?我这是在避嫌,前段时日我跟那祥子娘说了几句话都不晓得被村人编排成啥,这会子我是真怕了,但凡跟老张家相关的人和事儿,我都一概不敢过问,怕惹祸上身哪。”
老杨头说完,抓起酒坛子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喝了一口,大赞:“这酒不赖,亲家,你也喝啊!”
老孙头的山羊胡都气得抖动,“没胃口,你自个喝个尽兴吧!”
说罢,他背着双手气呼呼走了。
孙氏也跟着站起身:“爹,这一桌子菜你都没吃一口……”
“我饱了,让你公爹吃吧!”
说完这话,老孙头人都到了院子里。
等到老孙头走远了,老杨头对孙氏道:“你爹啊,年纪越大越像小孩子,既然他不吃,那咱吃吧。”
老汉把筷子伸向桌子中间那一大钵野山菌红烧鸡。
这鸡从卖相和香味来看,闷烧的功夫绝对不少于两个时辰,老杨头早就垂涎得不行了。
筷子头才刚碰到钵里那只大鸡腿,面前突然一空。
只见孙氏端起了那只装鸡的大钵转身往后院走。
“老三媳妇,你这做啥呢?我正吃着呢你咋端走了?”老杨头不解问。
孙氏脚步顿住,侧首道:“今个老三生辰,这鸡是为他烧的,等他回来再一块儿吃吧。”
说完,孙氏端起钵头也不回的去了后院。
老杨头气得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脸上肌肉都在抽搐。
桌上还有一碗五花肉烧红薯粉丸子,还有过年时候腌制的咸鱼,以及三四个小炒菜。
可老杨头的胃口却瞬间没了。
“我就算饿死,也不做乞丐,往后你们三房的饭菜,请我吃我都不吃了!”
老杨头嘴里嘟囔着,推着轮椅也离开了杨华忠家。
这回去的一路上,他的老脸拉得老长老长的,原本想着要是村里谁人随口问一句:老杨叔,咋这副样子啊?哪个惹你生气了?
他顿时就会把晌午饭桌上的事情告诉那人,让旁人来给评评理,哪里有公爹正要下筷子,媳妇就把菜给撤了的道理!
可是,这回老宅的一路上,倒是遇到了不少村人,他们聚集在一块儿热切的谈论着事情,脸上或夹杂着惊讶,或是恐慌,却独独没有人留意到他这个把委屈挂在脸上的老汉。
经过那些人身旁的时候,他听到了只言片语,全都是关于张祥子逃跑的事情。
显然,这件事现在已经成了大家伙儿最关注的事儿。
在经过前面一个拐角的时候,他跟一个妇人兜面相遇。
那妇人是黄氏。
老杨头看了眼黄氏,黄氏刚好也看过来,她一脸的慌乱,一看就是做了心虚事儿的样子。
老杨头朝她微微颔首,压低声道:“你做的对的,平日里该咋样就咋样,莫让别人瞧出端倪来。”
黄氏一愣,错愕的看着面前这个给她鼓气加油的老汉。
今日砸锁的事儿,就连大儿子大媳妇都不晓得,只有这老汉知道。
还是他放她去砸的,这会子还反过来安抚她。
这老汉真是个好人。
第5253章 找到了
黄氏朝老杨头挤出一个可以称之为的感激的笑,低下头匆匆走了。
老杨头望着黄氏走远的背影,舒服的吐出一口浊气。
突然有种不可言状的小秘密,成为了一根绳索,将自己跟黄氏无形中栓在一块儿。
这种感觉,让老杨头觉得倍儿有成就感。
即便七十三又如何?即便腿废了又如何?
只要心不老,就没有他做不到的!
……
张祥子逃跑的事情很快全村人都知道了,几位村老气坏了,再次召集了第二批汉子上山去找。
“太蔑视村规了,一点都不知悔改,等找到了一定要扭送官府查办……”
傍晚的时候,杨华忠他们那一拨人回村暂做歇息,祥子娘被带到了杨华忠和几位村老面前问话。
黄氏拍着大腿扯开嗓子就是一顿嚎:“天地良心啊,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晓得那些啊?要是我想放他,早好几天就去放了啊,何苦拖到这会子啊……”
“屋子是你们盖的,锁也是你们给锁上去的,你们这些狠心的人盖了铜墙铁壁来关押我家祥子,我说啥了吗?我儿子不见了我还要找你们要人呢,赔我儿子,赔人啊……”
眼看着黄氏除了撒泼和闭着眼睛乱骂一气,其他啥有用的东西都逼不出来,杨华忠和几位村老也是实感无奈。
“不是黄氏放的,那也肯定是老张家人偷摸着放的……”
“黄氏是个妇人,怕是没那么大的力气去砸锁,八成是大祥,不是大祥也是跟老张家有干系的男人去做的……”
众人窃窃私语,各种猜测满天飞,但所有的矛头无一例外都指向了老张家的大祥。
因为张癞子去了县城赚钱养家,老张家三个闺女都明确摆明了立场,所以三个姑爷更不可能跑来帮忙砸锁蹚浑水。
所以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张大祥,张祥子的哥哥!
黄氏听到周遭众人毫不避讳的猜测,气得骂声更凶,各种指天立誓的话全出来了。
杨华忠揉着突突狂跳的太阳穴,摆摆手正要让黄氏滚蛋,在这里吵的人脑瓜子痛,一个年轻媳妇缩着肩膀出来了。
“里正,几位村老,我有事儿要说……”
杨华忠睁眼一看,出来说话的年轻媳妇可不正是老张家的媳妇嘛!
“说!”杨华忠道。
那媳妇压根不敢往黄氏那边看,反倒离黄氏一段距离。
“这事儿,跟我家大祥半点干系都扯不上,大祥这两日累病了,送饭的差事都是我婆婆做的,大祥已经三天没进山了。”
“还有就是……”大媳妇又往地上红着眼睛恶狠狠瞪着她的黄氏那看了一眼。
接触到黄氏那吓人的眼神,大媳妇吓得赶紧扭过头,吸了一口气道:“还有就是今个早上,我起来上茅厕,看到我婆婆从杂物房里出来,把一只锤子一把斧头放到一只背篓里,背起来就出了院子……”
锤子?斧头?
锁上被砸被砍的痕迹……
人群顿时一阵哗然,真相呼之欲出。
“你个贱、人,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拿那些东西了?不就是上回我骂了你几句嘛,你至于给我泼脏水?你这个烂了心肝的,你做伪证你不得好死……”
“里正,我真的看到了,我当时还跟着我婆婆走了一段路,我看到,看到她往村后的山脚那里去了……”
大媳妇其实还想说,她还看到了老杨头,老杨头撞破了婆婆的东西,可老杨头没有阻拦,反倒还包庇了。
可老杨头是里正的亲爹,大媳妇不敢把老杨头给捅出来。
但混杂在人群中听热闹的老杨头此刻听到这话,搭在轮椅扶手上的双手下意识一紧,瞳孔缩了几下,目光如刀子似的盯住老张家的大媳妇。
黄氏也是心惊肉跳,扑上去厮打大媳妇,被大媳妇躲开。
“竟敢砸锁偷放张祥子,把黄氏给我拉住,送回家去关起来!”
杨华忠气得当时就下了命令,以大孙氏为首的几个妇人立马上前拧住了黄氏的双臂,将她往院子外面拽。
黄氏哭着喊着不想走,大孙氏暗暗用力,直接扭着黄氏就出了院子,黄氏想扭头都被大孙氏把脖子给拍回来了。
等到黄氏被带走,大媳妇松了一口气,可头皮却突然有些发麻,循着那感觉望去。
大媳妇看到老杨头坐在人群中,一双眼睛虎视眈眈的盯着她。
那眼神,就跟一百条毒蛇缠到身上,大媳妇猛地打了个冷战,吓得赶紧垂下头去,不敢再看老杨头。
大媳妇异常的举动,引起了杨华忠的注意。
顺着她的母港,杨华忠看到了老杨头。
爹这是用啥眼神看她?
杨华忠愣了下,正待再看,老杨头似是有所察觉,视线错开了,神色也恢复到一副看热闹的状态。
仿佛方才杨华忠看到的,是错觉。
天渐渐黑了,第二波去山里找张祥子的人也无功而返。
这大晚上,再进山就不是明智之举了,山里多野兽,村民们为了找一个犯了大错的张祥子再冒险进去,就不值。
“明日再接着找吧,实在找不到也没法子,但这辈子,他张祥子都休想再回长坪村!”杨华忠捏着拳头,声音冷得仿佛结了冰。
熟悉他的人都清楚,他这是真正的被气到了。
不仅仅是气,还有愤怒和绝望。
一夜就这么过去了,隔天一早,杨华忠原本该起床的时辰,突然起不来。
他竟然病倒了。
可就在这时候,有人跌跌撞撞跑进了杨华忠家,声音都变了调儿:“里正,找到了,找到张祥子了!”
杨华忠拖着病体冲出来,“在哪?人这会子在哪?”
那人站在杨华忠跟前,腿肚子依旧在打颤,根本就站不稳:“在,在山里,怕是昨夜遇到了野兽,就只剩下半边了,肠子拖了一地,好吓人啊,呕……”
那人话还没说完,想起先前看到的,弯腰趴地下呕吐去了。
杨华忠也是差点没站稳,脸上的血色褪了个一干二净,幸好孙氏过来扶住他。
杨华忠稍稍镇定一点,扭头吩咐孙氏:“快,给我把外衣找来,我要进山……”
第5254章 绝路
长坪村背靠眠牛山。
眠牛山绵延几百里,巍峨无垠,山中峰峦叠嶂,诸多山峰直如云霄,如同登天之梯。
一般情况下,山下的村民们进山打柴狩猎,都是在山脚,或者外围之处的山林里穿梭。
即便当年杨若晴带领运输队翻山越岭去往南边的秀水镇,也是尽量避开那些险要之地,宁可多绕一些路程,多翻越一些地势相对低矮的山峰,也尽量不去触碰山中的险峻。
深山里的险峻之处,人迹罕至,野兽横行。
但此番发现张祥子的地方,就在其中一处险峻之地的入口处。
这个地方有个名字,叫鹧鸪岭。
造型如同一只鹧鸪鸟,两侧的悬崖峭壁如同鸟儿展翅,中间一条狭窄的山岭入口。
张祥子就躺在入口的一堆灌木丛中,身下的血染红了地上的枯草败叶。
杨华忠带着一拨人拿着锄头,柴刀,牵着村子里七八十来条土狗呼呼喝喝赶到事发地的时候,看到张祥子那副被野兽啃噬的残破身躯,十几个汉子,包括杨华忠在内都忍不住呕了。
杨华忠好不容易让自己站稳身子,问身旁那个报信的村民:“这地方这么偏僻,你是咋发现他的?”
村民道:“我这两天都在这附近狩猎,听说这一带最近有黑熊出没,我就挖了一个大陷阱,蹲守了好两天,之前过来看陷阱,黑熊没看到倒看到地上趴着个人。”
杨华忠皱眉,村民确实是村里的猎户,靠着狩猎为生。
他阴郁着脸,硬着头皮往灌木丛那边靠近。
身后,大部分人都不敢靠近,但也有少数几个胆子大的,如骆铁匠大牛他们,跟在杨华忠身后一起进了灌木丛,围着张祥子打量。
骆铁匠摇摇头,一脸惋惜:“好生生的一个大小伙子,爹妈好不容易拉扯到这么大,竟被野兽啃成这样,太可惜了……”
大牛也是叹气:“这死的也太糟蹋人了,这副样子,要是抬回村去,他家里人看了怕是受不住。”
长根道:“再受不住也得带回去,总不能让他暴尸荒野吧,这祥子也是作死,即便要逃,好歹也往清水镇方向逃啊,咋往这深山老林里窜?”
杨华忠脸色阴沉得吓人,声音也有点嘶哑:“八成是想翻山越岭去南面吧,当年张癞子跟着运输队翻山去过南面,张祥子也想逃去那边,结果不认得路跑到这里来了。”
结果遇到了野兽,把自己送上了绝路。
汉子把从家里带来的一件大床单整个罩在张祥子的半边身躯上。
骆铁匠对大牛长根道:“我们去把担架弄过来吧,先弄下山再说!”
他们几个转身去弄担架,杨华忠给张祥子盖好床单起身之际,眼角余光瞥到一旁的草地上掉落着一个东西。
那东西沾着血,杨华忠瞳孔微微一缩,不动声色把那东西捡起塞到了自己口兜里。
很快,骆铁匠他们就抬了担架过来,其他人都不敢动张祥子,只敢远远看着。
是骆铁匠,杨华忠,长根大牛四个人合力把张祥子抬到担架上。
其他人缩成一团,远远看着,看到张祥子就剩下一条腿,没有手臂了,看到那肠子拖了一截在担架上,又被大牛用树枝绞了几圈重新塞回了张祥子的肚子里。
有人再次捂嘴干呕……随即呕声此起彼伏。
杨华忠带着村民进山去找张祥子这事儿,在他们动身的时候便已传遍全村,包括老张家。
大家伙儿都隐约听到张祥子在逃跑的时候好像出事了,具体是啥事儿,大家伙儿都不清楚,是死是活,也不清楚,反正众说纷纭。
所以此刻当杨华忠一行人抬着担架从山里出来,刚过山脚下河上的桥时,对面村子里便涌出来一大波看热闹的村民。
为首的是黄氏,黄氏身后跟着大儿子大祥,还有大祥媳妇。
“祥子……”
黄氏远远喊了一声,跌跌撞撞朝这边跑来。
走在最前面的两个村民是张癞子家的邻居,看到黄氏过来,两人赶紧把黄氏拦住。
“祥子娘,你别过去,别看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黄氏整个人都不好了。
先前她一直以为祥子是受伤了才被人发现,摔了一跤摔断了腿脚啊啥的。
这会子听到两个邻居这么一说,她愣了下,跳起来去看后面的担架。
“为啥我不能看?那是祥子,是我儿子!你们撒手,让我过去!”
黄氏使劲喊着,可是两个邻居缺把她强行拽到了路边,好让担架过去。
担架过去的时候,黄氏先是嗅到一股扑鼻的血腥味儿,接着看到一张床单将担架上的人从头盖到脚。
担架下面,还在滴滴答答的掉血。
黄氏的身子突然像被人施了定身咒似的僵在原地,直勾勾望着那担架过去,脑子里一片空白,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直到……直到人群那边响起大祥的哀嚎和大祥媳妇尖锐的哭声时,黄氏才捡回自个的魂魄和声音。
“祥子,我的儿啊……”
她突然生出一股巨大的力气,把旁边两个邻居狠狠推开,发了疯似的追上去。
其中一个邻居被推得跌坐在地,慌忙朝抬担架的那边大喊:“祥子娘过去了,你们当心……”
话音未落,抬担架的一人便被黄氏给撞飞,担架从那人的肩上滑下来,祥子的尸体也滚到了地上……
原本喧闹的围观人群顿时陷入诡异的安静中。
静得落针可闻。
这安静,被黄氏‘桀桀’如同夜枭的笑声给打破了。
只见黄氏披头散发,围着张祥子残破的尸身,手里拍着巴掌,脚下还跟神婆跳大戏似的跳着,笑着。
“祥子娘这是咋啦?咋还笑得出来?”
“这又不是真笑,这是受不住打击疯癫了……”
人群终于炸锅了。
张大祥冲到黄氏跟前扶住黄氏,汉子痛哭流涕:“娘,弟弟去了,你节哀顺变,别这样啊……”
黄氏眼珠儿直直望着面前的张大祥,看到大儿子哭得泣不成声,她的眼珠终于会转了。
一把推开张大祥,黄氏扑到了地上的张祥子身上,抱起他被咬掉了耳朵和鼻子的血肉模糊的脑袋在怀里,浑身颤抖,眼泪从紧闭的双眼里渗出:“我的儿啊……”
第5255章 我有病啊
,!
张祥子的尸身是被村人用担架抬回村的,而黄氏,则是被人给驮回去的。
为啥?
因为她昏过去了,掐人中醒过来才哭两声,又晕死过去了。
如此反复,鼻子下方都快掐烂了,到最后没辙,只能让人驮回去。
原本该由张大祥来驮的,可是张大祥自己生了病,又受了这样的打击,自个都是他媳妇搀扶着,更别提驮黄氏了。
杨华忠把人送到老张家后,又留在那儿,叫大家伙儿帮忙拆了门板,在老张家的柴房里搭了一个临时停灵的地方。
因为张祥子是死于非命,又是死在外面,所以回家的时候是不能从正门进的,老辈人说的,说护家门神会把他的魂魄挡在外面。
所以张大祥提前回来,请了几个村人过来抡起大锤子把院墙砸开一个大窟窿,担架从那个窟窿里进来的,径直停到柴房。
然后杨华忠又派了人赶紧去县城找张癞子报信,去给老张家三个外嫁的闺女报信。
请了福伯过来给黄氏诊治,吃早饭的时候出门的,日头快要下山的时候杨华忠方才拖着疲惫而沉重的步伐回到自己的家。
此时,家里堂屋里,孙氏,鲍素云,杨华梅,曹八妹,赵柳儿,大孙氏,反正跟自家相关的媳妇孙媳妇亲戚女眷几乎都在这了。
大家伙儿围着桌子坐的,桌子外围坐的,满满当当,众人谈论的话题也是老张家的事儿。
孙氏和鲍素云胆子小,压根就不敢去看。
曹八妹和赵柳儿他们身边有小孩子要照看,也腾不出空闲去看那些,而且,那些事情总是晦气的,倘若夹在人群中去看,赶上自个时运差一点被那啥了,到时候回家来还得带累小孩子生病吵闹,所以还是尽量不去看的好。
但在场的妇人里,也有闲着无事,又胆大的去看了。
那就是大孙氏和杨华梅,于是她们两个便在这里跟大家伙儿绘声绘色说着那张祥子的事儿。
大孙氏边说边比划:“……太吓人了,也不晓得遇到了啥野兽,那么大个头的一个人竟然被啃得就只剩下这么多,那野兽怕是独兽,倘若是遇到了狼群或是其他啥群兽,还不得啃得骨头渣渣都不剩?”
“啧啧,真是惨哪,我杀猪杀了这么多年,都没见过那么血腥的东西,这会子想起来这心口还突突的跳……”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大孙氏抬着手一直在拍打胸口。
杨华梅已迫不及待的附和道:“可不就是嘛,我当时夹在人群后面看,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多看,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样的惨事。”
“还有那个黄氏,哭得那叫一个惨,咱长坪村这么多年,除了那天发瘟疫死了不少人,恐怕再没有比这更惨的事了吧?”
满屋子里的妇人皆摇头,脸色一个比一个白。
鲍素云僵硬的坐在那里,手脚冰凉,浑身都不自在。
老杨家老二杨华林当年溺死在自家的天井里,不晓得这个算不算?
应该是不算的吧,应为杨华林在溺死之前,神志就不清楚了。
“没有比这更惨的,但枉死的却有一个,那就是钱氏。”孙氏突然道。
众人愣了下,突然都想起了那个被杨华林杀死的钱氏。
“那不叫惨,那叫凶,钱氏死的凶,可钱氏是活该,谁让她做下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杨华梅忿忿道,说完还往地上啐了一口,似乎提起钱氏都会脏了自己的嘴。
孙氏自然对钱氏更不喜了,若不是钱氏偷走了辰儿,晴儿和辰儿就不会骨肉分离七年!
杨华忠就是在这个时候进屋的。
满屋子的妇人见他回来,脸绷得紧紧的,垂着头,气色非常的不好,都不由得站起身来,有的则偷偷往孙氏那边瞅。
孙氏也是被杨华忠这副样子给吓到了,赶紧来到杨华忠身旁扶住他的手臂让他坐下。
“晴儿爹,你身子咋样?早上临出门之前也没顾得上喝药……”
杨华忠生病了的事,孙氏是知道的,听到孙氏这么说,其他妇人们也都纷纷表达了自己的关心。
换做往常,杨华忠怎么着都会应付下她们,毕竟人家是关心你。
但这会子,杨华忠头都没抬,只是摆摆手,“我没事儿,就是有些累,大伙儿先散了吧。”
这是撵她们走?
大家伙儿面面相觑,也都能体谅,于是赶紧走了。
杨华忠却喊住了杨华梅:“梅儿留下。”
杨华梅愣了下,扭头看向桌边,却见杨华忠坐在那里,依旧垂着头,看不清他的脸色,但她能感觉出三哥的脸色非常非常的难看。
“哦,好。”
杨华梅也不敢多问,便转身又回来了。
待到其他人全走光了,堂屋里就剩下他们三人,杨华忠抬起头来看着杨华梅,那眼神,跟刀子似的锐利,仿佛要穿透杨华梅的躯壳看到她的骨子里去。
杨华梅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突然生出恐慌,肩膀下意识缩了起来,小心翼翼的问:“三哥,你有啥事儿就直接说吧,别这么直勾勾瞅我,我心里发毛。”
杨华忠眯了眯眼,威严的气势让杨华梅感觉坐不稳。
“你要是没做亏心事,咋会心里发毛?”他又问。
杨华梅眨巴下几下眼,一脸懵懂,“三哥,你到底在说啥呀?我咋一句都听不懂呢?”
她又看了旁边同样一头雾水的孙氏一眼,“三哥,我不过就是夹在人群中看了几眼,就来跟三嫂五嫂她们说闲话,你也晓得我们女人家就喜欢凑一块儿说新奇事儿,难道这也算亏心事?”
身子不舒服,加之心情极度不好,今日的杨华忠脾气比平时暴躁多了。
他不耐烦的吼断杨华梅的话:“我问你,你有没有去见过张祥子?”
杨华梅愣住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哭笑不得,她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声道:
“三哥,我咋会去见张祥子啊?我跟他八竿子打不着,那个混球给我娘家侄女泼脏水,我还去看他?我有病啊我!”
第5256章 怪我吗?
,!
“别说那么多了,你看看这是啥!”
杨华忠直接把一物扔到了桌上。
杨华梅和孙氏一齐凑上去看。
是一只赚钱的钱袋子,用青老布缝制的,上面还绣着一朵歪歪扭扭的梅花。
钱袋子上一块块暗黑色的东西,但这一点都不影响杨华梅和孙氏对着钱袋子的辨识度。
杨华梅甚至拿起了那只钱袋子在眼前细细打量,“这,这不是我亲手缝制的钱袋子吗?咋在三哥你手里?咦,这是啥味儿?咋腥呼呼的呢……”
“这是张祥子身上捡到的!”
杨华忠冷不丁一句话,杨华梅吓得手指头猛地一松,钱袋子掉到桌上,里面的碎银子,铜板,叮叮咚咚掉到桌上。
杨华梅眼睛差点从眼眶里瞪出来,想到方才那股子腥呼味儿,顿时弯下腰去扶着桌子干呕。
孙氏也好不哪去,抬手捂着自己的嘴,惊恐的看着桌上那脏兮兮的钱袋子。
上面那一块块黑色的东西,应该是干涸了的血吧?
“这钱袋子是你的,咋到张祥子身上去了?”杨华忠沉声又问。
杨华梅呕完了,一脸委屈的看向杨华忠:“我咋晓得?我的钱袋子可怜死了,就没装过这么多钱……”
话没说完,看到那钱袋子上的斑斑血块,杨华梅忍不住,又俯下身呕去了。
杨华忠皱眉,还想再问,孙氏打断他的话:“晴儿爹,我看这事儿跟梅儿是没干系的,梅儿做的钱袋子,指不定浆洗晾晒的时候被人偷了?又或是不小心掉在哪儿,被张祥子捡去用了这也有可能啊……”
杨华梅连连点头:“没错,这钱袋子我一共缝制过三只。两只给了大白和小黑,他们两个的都带在身上呢,还有一只上回正月的时候,永仙的儿子去我家上门,
我这个姑奶奶给见面钱的时候就用第三只钱袋子装的一并送到廖梅英和永仙手里,除了这三只,我再也没有绣过其他钱袋子了。”
杨华梅这番话,让杨华忠陷入了思忖。
“照你这么说,大白,小黑,永仙那里各一只,对不?”他问。
杨华梅连连点头。
“大白和小黑的,你确定都在身上嘛?没有丢?”杨华忠又问。
杨华梅再次点头。
杨华忠道:“那就是永仙那里的那只了,该不会从前张祥子这个狗贼趁着永仙昏睡不醒,去过咱老杨家大房偷了永仙的钱袋子吧?”
杨华梅道:“极有可能!”
杨华忠眯起眼。
孙氏试探着问道:“晴儿爹,那这钱袋子你打算咋整啊?你今个拿回来的时候,没其他人看到吧?”
杨华忠看了眼孙氏,他自然明白孙氏的顾虑。
倘若被其他人看到张祥子身边莫名其妙有一只杨永仙的钱袋子,即便张祥子的死一看就是野兽咬死的,可大家伙儿难免还是会往谋杀那方面去猜,到时候事情就闹更大了。
而且,就杨永仙那副样子,他怎么可能去谋杀张祥子?
所以,村人指不定就会联想到老杨家的其他人身上。
等下,老杨家的其他人?
杨华忠心里咯噔一声响,想到这儿,他越发觉得那个钱袋子是个烫手山芋。
“这钱袋子,先收起来,这事儿就咱仨晓得,你们两个到了外面跟谁都不要提起,切记!”他慎重叮嘱面前的孙氏和杨华梅。
两个妇人用力点头,她们不傻,明白这钱袋子不能说,说了会牵扯出一堆不必要的麻烦事。
“咱留着张祥子的钱袋子,不让它跟着张祥子下葬,不会给咱招来啥不好的东西吧?”
等到杨华梅离开后,孙氏忍不住担忧问道。
杨华忠道:“我隐隐总觉得,这钱袋子,没咱想的那么简单。罢了,先留着吧,大不了等张祥子顺利下葬了,到时候我找个机会在他坟前烧了。”
既如此,孙氏也就没啥好说的了。
……
杨华忠吃了药,被孙氏赶着去床上躺着了。
这期间,老张家的三个闺女都赶回娘家来了,柴房里搭起了灵堂,哭声震天。
张癞子是后半夜才到家的,进门看到这副惨状,当时就吐了一口黑血,跪在地上哭,把脑袋往地上撞,撞得砰砰作响。
当然,这些事情传到杨华忠家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上昼了。
“你的身子还没好,福伯说你要多休息,尤其是你这咽喉,全都肿了,嗓子都沙哑,不能说太多话,要不就别过去了……”
是的,杨华忠正在换鞋子准备去老张家一趟。
“我是里正,这当口于公于私都得再过去转下,虽说张祥子生前犯了错,可这人死都死了,生前的那些事儿都烟消云散了吧,能帮的,我就帮下。”
……
杨华忠来到堂屋,发现老杨头竟然坐在堂屋里,老汉耷拉着脑袋,一副黯然伤神的样子。
听到脚步声,老杨头抬起头朝这边看来,杨华忠脚步一怔。
“爹,你这气色咋这么差?这是一宿没合眼么?”杨华忠不由问道。
是的,老杨头的黑眼圈非常的可怕,眼睛里都是血丝,脸蜡黄蜡黄的。
老杨头道:“听说了张祥子的事儿,有些惋惜,睡不着啊……”
杨华忠也叹了口气。
老杨头又用抱怨的语气道:“当初若是不把张祥子锁起来,兴许就不会出现这种事了,如今让人老张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多惨啊,让我想起了你大哥和二哥,哎!”
老汉的指责,如同一把刀子扎在杨华忠的心口。
“爹,张祥子这事儿,我也觉得惨,也替他惋惜。”
“可是爹,这跟关押他,不冲突,他被关押是因为他做了那么多错事,危害到村人了,不得不接受惩罚。”
“换句话说,若是他知错能改,在那小屋里面壁思过,时候到了自然会放他出来。”
“可他不仅不知悔过,还想着逃跑,在逃跑途中遇到了野兽袭击丧了命,这能怪谁?怪我吗?”
老杨头看着杨华忠,张了张嘴,终究是不敢把杨华忠得罪太紧。
因为杨华忠那沙哑的声音,字字句句仿佛啼血,让老杨头有点害怕。
杨华忠也懒得再搭理老杨头,径直出了家门去了老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