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02章
他们争先恐后，目的是争夺屋里唯一的那个转生名额……
眼瞅着那些五六岁大的小孩子你争我抢，一个比一个凶悍，有个小男孩满脸裂纹，不仅将其他的小孩子都扯下了窗台，朝他们愤怒嘶吼，甚至还将脚边一个明显失去了竞争力的几个月大的小孩子抓起来，用他自己那双黑漆漆的指甲用力撕扯那个小孩，并狠狠抛向半空！
那个小孩落入地上的时候，刚好就落在杨若晴身前。
杨若晴下意识伸出双手接住了那个小孩。
冰冰凉凉的，目光对视，那小孩子五官长得竟然还真是不错，如同年画上的童子。
被杨若晴接住后，那小婴儿突然抱住杨若晴的手，含住了她的大拇指，如同找到了母亲开始了本能的吮吸……
杨若晴心里一惊，下意识喝了声，手臂用力一挥竟然将这婴儿甩进了窗口……
当婴儿被甩进窗口的刹那，屋里传来一声婴儿嘹亮的哭声：“哇呜哇呜……”
杨若晴耳膜一阵鼓胀，猛然坐起身。
什么情况？
刚才竟是一个梦？
杨若晴抬手摸了把自己额头，满额头的冷汗，手掌心里都是汗。
她掀开被子下了地，屋子里静悄悄的。
来到床边推开窗户往外瞧，此时快要临近晌午了，窗外阳光明媚，窗户外面的菊花开得正好。
两只小鸟从别处飞过，途径小院上空，落在墙头稍作歇息。
见杨若晴推开窗户望过来，正侧首啄食羽毛的它们歪着脑袋，绿豆般萤黑眼珠滴溜溜转动着，同步打量杨若晴。
窗外一切如常，跟梦境里那番景象却是截然不同。
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先前梦中那种压抑的感觉，也渐渐消散。
不一会儿，王翠莲回来了。
“晴儿，起了吗？四房那边要准备开饭了。”
“大妈，我醒了有一会了。”
“醒了好，两个宝和家里其他小孩子在小二房那边玩，我叫绣红帮忙盯着，回来喊你一声，省得你睡过头了。”
“诶？你是没睡还是咋地？脸色咋不太好？”
王翠莲打量着杨若晴的脸，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晴儿你是不是生病了啊？这气色很不好看！”
“是么？我瞅瞅。”
杨若晴伸了个头道铜镜跟前照了照，气色却是不是很好，有点苍白。
“睡是睡了，但做了个噩梦，醒了还换了身衣裳。”
“梦到啥了？”
王翠莲拉着杨若晴到旁边坐下，“跟大妈这说说。”
一个梦而已，杨若晴本部想说的，但大妈这么关心自己，杨若晴便一五一十将梦里的场景告诉了王翠莲。
看到王翠莲听完这个梦之后，那渐渐凝重的表情，杨若晴有点后悔不该说，这或许会增加大妈的困扰。
于是她又说：“想必是昨夜在四房守了一宿，一整个晚上都处于紧张焦急和担忧的状况里，所以这陡然放松下来，就做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梦，没事的，大妈，你不要担心我。”
王翠莲虽然被杨若晴一番解释，也轻轻点头表示认同杨若晴的话，但是从她那不展的眉头，依旧能看出这件事她还是悬在心上的。
“嗯，应该没事的，就是昨夜受累了，听的最多的就是稳婆的话。
所以睡觉做梦梦到这些，也不稀奇。“
“去，洗把热水脸，喝口茶，来吃饭。吃完饭下昼你再补个觉。”
……
当杨若晴和王翠莲一块儿去小二房接了两个孩子，再回到四房。
此时的四房，堂屋里摆了一张桌子，院子里摆了两张桌子。
不仅老杨家各房的大人小孩都过来了，就连康小子和李老二都回来了。
而且，还接回了刘金钏的姨妈，以及姨妈家的一对孙子孙女。
孙子孙女的年纪也就七八岁的样子，刚好可以跟杨永智家的妞妞同龄，孩子们可以一起玩。
杨若晴坐席之前，特地去了一趟产房看望刘金钏。
此时，陪伴在产房的人已经换成了刘金钏的姨妈，以及谭氏。
看到杨若晴进来，刘姨妈赶紧起身跟杨若晴这满脸感激的打着招呼：“她姑姐，听金钏说昨夜你守在这里一宿都没合眼，帮了大忙，真是太感激了……”
杨若晴笑了笑：“刘姨妈言重了，我就是搭把手，兄弟不在家，我肯定要来给弟妹做个伴。”
刘姨妈连连点头：“我路远，你们能来给金钏壮个胆子，就是最感激了！”
两人简单的寒暄了几句，虽然杨若晴知道刘姨妈的感激是出自肺腑，但是此刻她没有太多心思跟刘姨妈互相商业互吹了。
她将关注力落到床上的刘金钏身上，温和的问：“这会子感觉咋样？”
经过了一个上昼的恢复，刘金钏或许吃了东西，也睡了一觉，这会子精神状态看起来比今天凌晨那阵子好多了。
又换了一身衣裳，而且头上还围着一块抹额……
“晴儿姐，我好多了，除了伤口还有点疼，其他都还不错。”
“那就好，慢慢恢复，肯定一天一个样的。”
“孩子呢？”
“孩子在床里面睡着呢，刚喝了。”
刘金钏侧过身，掀起被子一角襁褓里面的小婴儿。
实不相瞒，早上接生那阵子，屋子里光线昏暗，一开始是稳婆将孩子接在手里为他清理身上的污秽。
后面刚刚打包好，刘氏就冲进来了，抱在怀里上下左右的打量，简直不给别人半点机会。
再者，当时孩子刚生下来，对于刚刚生下来的新生儿，杨若晴总感觉当时那一阵子婴儿身上肯定是拾掇不干净，多多少少带着些娘胎里的气味。
所以杨若晴也就是在稳婆抱着的时候，和曹八妹一块儿凑上去打量了几眼。
还没咋打量仔细。
这会子，光线亮堂了些，旁边也没有刘氏，杨若晴伸长了脖子将这孩子仔仔细细打量了几遍。
像！
跟她先前梦里那个被不小心丢进窗口里的小婴儿太像了。
尤其是当杨若晴打量这孩子的时候，这小婴儿似乎有所感应，眼睛竟然睁开了一条缝隙，目光轻轻流转，然后跟杨若晴视线碰触在一起。
下一瞬，他竟然咧开嘴朝杨若晴笑了。
第10803章
面前婴儿这一笑，让杨若晴怔在原地。
但不得不说，因为是襁褓中活色生香的婴儿，戴着小帽子，洗的干干净净了。
所以这一笑，带给杨若晴的感觉不仅意外，还非常的暖心，软萌。
“啊呀，这娃娃睁眼了，还冲他晴儿姑姑笑呢，这可神奇了啊！”
刘姨妈惊呼出声，刘金钏也赶忙坐起身去观察被窝里的儿子。
“果真是冲晴儿姐笑呢！先前吃乃的时候都不冲我笑，却冲他姑姑笑了！”
刘金钏话没说完，却见襁褓中的小婴儿不仅朝杨若晴这笑，还挣扎着从襁褓中伸出两只小嫩手，手掌心抵在一块儿朝杨若晴这个方向连拱了好几下。
“呀呀，这是做啥？给他姑姑作揖吗？”
“像是拜年，可这还没到过年呀，等到过年的时候你给姑姑拜年，磕头，好不好？你姑姑为了你出生，守了一宿……”
刘姨妈和刘金钏的各种解读，杨若晴都没听在耳中。
她跟那孩子目光对视间，有种奇妙的感觉于心头滋生。
这孩子，更像是在跟自己这里道谢呢。
谢我啥？
难道，谢我在梦里的那一丢？直接让他越过其他孩子的头顶给丢进了屋子，得到了这仅有一次的转生机会？
杨若晴被自己的这个猜测给震惊到了。
她努力压在心里的震惊，俯下身来轻轻捏住孩子的小手，摩挲了两下。
“好孩子，你跟我，跟我们老杨家有缘分呢，好好睡觉，好好吃乃，好好长大，你爹娘疼你，姑姑也疼你。”
一番话说完，小孩子又笑了，笑的眼睛清澈有神。
……
直到康小子过来请刘姨妈和杨若晴过去院子里落座吃席面，杨若晴才离开。
临走前看到刘金钏把孩子抱到了怀里，解开上衣准备再次喂食……
这温馨的画面也让杨若晴心下生出颇多的感叹。
什么是生，什么是死，死是结束还是开始？
从前对这些问题想不透，如今，她心中突然就有了答案。
生就是死，死也是生，生生死死，不息不灭。
四房的酒席非常的丰盛，看得出添了孙子这件事，让四房上上下下都振奋不已。
办的席面更是下了血本，虽然时间方面有些匆促，毕竟从孩子落地到众人吃席，前后不过三个时辰。
也就是六个小时。
但是在这六个小时的准备时间里，四房的席面丰盛程度一点不弱于上回五房精心准备了许久的孙子满月礼。
甚至，杨华明还专门在村里一户缺钱严重，急着卖家里看家护院狗的人那里买了一条狗回来。
在院子后面的老杨树树杈上给剥了，生姜大蒜搞里头一锅炖起。
对于这道菜，庄户人家很多人都很时兴，尤其是每年进了三九天就开始寻思着搞狗肉火锅吃，说是吃了不怕冷。
所以每年到了冬天天冷，养狗的人家都对自家的狗盯的很紧很紧，生怕被外人给谋取下火锅了。
这些人，保护着自家的狗，但是当酒桌上出现了别人家的狗肉，那一个个眼睛都红了，大口的吃喝。
但是对于骆家来说，不一样。
骆家上上下下，男女老少，即便是年纪最小的团团和圆圆，大家从不碰狗肉。
杨若晴自己那就更是了。
她喜欢狗，尤其今天四房买来的这条狗，是村里某户人家的看家护院的狗，对于这种忠心耿耿的狗，杨若晴是不忍心下筷子的。
但是这狗命不好，主人家都舍得卖它……
“晴儿，尝一块吧？这狗肉炖的老酥软了，香香辣辣的下饭呐！”
坐在杨若晴身旁的曹八妹碰了碰她胳膊肘，说。
杨若晴摇摇头，“我不碰那个，我吃点别的。”
刘氏也在席间，刘氏吃得格外的欢快。
她拿着一块狗骨头啃得津津有味，边吃还边跟杨若晴，以及同桌的妇人们像说平时村里那些趣事那般道：“这一钵狗肉这么好吃，一口就能嗦下一大块软烂的肉，你们却不晓得这狗来的可费劲了呢！”
“咱个费劲法？”
“肯定是剥皮拾掇那块费劲，对吧？”
“嗨，那块费劲还是其次，主要是这狗啊，来的不容易。”刘氏道。
“老刘家养了两条狗，你们都是晓得的吧？”
“一条是家里看家护院两三年的大黄，大黄是母狗，年前生了一窝小狗，卖的卖送的送，家里就留了一条小黄。”
“小黄如今长大了，老刘家寻思着把小黄卖了换钱，大黄留着接着下崽。”
“我家老四去找老刘家买狗，原本说好三百文钱买小黄，小黄躲起来，死活不肯出来。”
“老刘家两口子拿着棍子和粪叉子满院子撵小黄，小黄吓得都尿了，呜呜呜的躲到它狗娘大黄胯下去。”
“我家老四看不下去，说实在不行就算了，不买了。”
“这老刘家舍不得退钱，还是撵，抓，搞得院子里鸡飞狗跳。”
“那狗娘大黄看不下去了，竟然跑出来，自个钻进了我家老四带去的铁笼子里……”
啊？
同桌的众人听到这里，全都大惊失色。
就连杨若晴都停下了手里的筷子，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天哪，这么说来，那狗娘啥都懂，自己替它狗崽？”
“可不就是么，我家老四当时看到这样，都有些不忍心。”刘氏撇撇嘴。
“老实说活，不买了不买了，把狗娘放出来，让老刘家把钱退还。”
“可那老刘家两口子死活不答应，说狗娘爱要不要，钱却是一个子儿都不退。”
“老刘媳妇还跟我家老四这撒泼，我家老四气得不行，这才带了这狗娘回来！”
“嘶……”
众人再次倒吸了口凉气。
杨若晴看了眼桌子上哪一钵香辣狗肉，皱紧了眉头，“这钵里就是那狗娘？”
刘氏眨了眨眼，“你猜。”
杨若晴不语了。
讲真，心里突然就被一些沉重的东西给压住了。
而其他人，也都悄悄将原本伸向狗肉的筷子缩了回来。
有的人碗里还剩着吃了一半的狗肉，听到这话，也都神色复杂的把
第10804章
杨华明这时候端着酒盅过来了，今天他是东道主，正一张一张桌子的挨着顺儿的敬酒呢！
此刻轮到了这桌，看到桌上所有人，除了刘氏和几个不懂事的孩子吃的香，其他人似乎都好像搁着事儿。
杨若晴更是直接放下了筷子。
杨华明有些困惑不解，于是问道：“这是咋啦？饭菜不合胃口还是咋啦？咱都不动筷子呢？”
杨若晴勉强笑了笑，。“没有啊，合胃口，刚还吃着呢，才说话所以停歇了片刻。”
杨华明又去看王翠莲和曹八妹，也是如此。
这下，杨华明是真的困惑了，“诶，啥情况啊这是？你们这副样子，我打死都不信你们喜欢吃这些饭菜。”
“惊愕这么好的日子，咱这一个个都心事重重的呢？”
“尤其是晴儿和八妹，你们两个可是大功臣，来来来，四叔这盅酒必须敬给你们！”
杨若晴和曹八妹都拿起了酒盅，跟杨华明这碰了一下。
这时，曹八妹忍不住开了口：“四叔，四婶说这狗肉是你找老刘家买来的狗娘？”
杨华明愣了下，还没做回应，刘氏便抬起吃得油哈哈的嘴巴，跟杨华明这说：“哈哈，先前我把你弄狗肉的事儿跟大伙儿说了，真是奇闻轶事呐，大家伙儿都被那狗娘给惊到了，太通人性了！”
杨若晴这时也开了口：“通人性确实通人性，就是……让人也不忍心去吃这狗肉了。”
杨华明听到这番话，再去看众人的表情，先前那点疑惑瞬间恍然大悟。
“哈哈，我就说嘛，为啥你们这一个个的都是这副样子？搞了半天，你们是为了这件事下不去筷子啊？”
“哈哈哈，放心大胆的吃吧，这桌上的狗肉啊，可不是那狗娘，这狗肉是我去镇上瓦市买羊肉，看到摊位上有人在卖狗，那狗是被马车撞死的，剥了皮在那卖，我买的是那种！”
众人一听这话，都松了口气。
不是为了吃狗而去买卖和杀生，这样一来，吃起来就没有什么负罪感了。
“四叔，那老刘家的狗娘呢？”杨若晴又问。
曹八妹他们也都反应过来，“对呀，那狗娘是还给老刘家了么？”
“没还，还也还不回去，老刘家不舍得退钱啊！”杨华明说。
“我这会子先把那狗娘关在后院铁笼子里呐，还不晓得稍候咱处置！”
提到这通人性，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回狗崽生命，代替狗崽端上人类饭桌的狗娘，桌上的众人都望向杨华明。
甚至，类似绣红她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还在继续为那狗娘捏把冷汗。
“四爷爷，你该不会过几天不想养那狗娘了，就把它再剥了吃吧？”绣红问。
“不会不会，我不是太喜欢吃那玩意儿，再说了，就算真要吃，那也得留到进了九才吃！那才大补！”
这番话说的，让众人刚刚放下的一口气，又再次提了起来。
但是，刘氏的眼睛却亮了。
“啊？养着留到天冷了再吃？那好那好，我喜欢，这几百文钱没白花！”
……
杨华明又被喊去了其他桌敬酒，留下这桌的人面面相觑。
绣红一脸担忧，扯了扯曹八妹的袖子说：“娘，那狗娘好可怜啊，要不咱家要过来养了吧？”
曹八妹说：“咱家都养了一条狗了，多了也养不过来，算了吧！”
绣红：“大不了我少吃一点，口粮匀给它咯？”
曹八妹哭笑不得：“你说的叫啥傻话哟？赶紧吃你的酒席吧，人和狗，都有自己的造化，咱管不了那么多！”
曹八妹抬手给绣红夹了一只鸡腿到碗里，将绣红的话堵住。
还有其他人估计心里也还是记挂着狗娘的命运，但是，今天是四房的喜庆日子，犯不着老是纠缠这个话题。
再说了，说到底不过是一条狗罢了。
畜生而已，因为它比别的畜生更灵性，所以才得了大家更多的垂怜。
但你要说不管不顾的为了一只狗，去怎么着，或者说接回家去养着……那也不现实！
一顿酒席就这么吃完了。
回到骆家，杨若晴准备去补个晌午觉，团团突然跑进了寝房。
进来就抱住了杨若晴的腿，抬起头，泪眼汪汪的说：“娘，狗娘好可怜，你救救它吧！”
“啊？你也知道狗娘的事情啦？”杨若晴外衣脱了一半，冷不丁听到儿子这个央求，还真是略略惊讶了一把。
“娘，哥哥姐姐们都说狗娘好可怜……”
“我去看了狗娘，它都不吃我们给的肉骨头，呜呜的哭，好可怜……”
“那你想要咱救狗娘呢？”杨若晴将外衣脱下来甩到软榻上，蹲下身摸着团团的小脸。
哎哟哟，这嫩嫩的小脸上，都是泪水呢，这都哭了多久呀这傻孩子？
“不哭了，男子汉大丈夫，动不动就哭，羞羞。”
“你想咋样救狗娘？你跟娘说说？”
“娘救。”
“娘也不晓得啊，所以才要你提供建议。”
“如果你建议提的好，娘就采纳，如果建议提的行不通，那娘也没有办法咯……”
听到杨若晴这番话，团团有点懵逼。
他原本以为只要哭一哭求一求，娘就会无条件满足自己的。
可是现在，娘却要他自己来想法子？
那到底该想个啥样的法子呢？
团团的小脑袋瓜开始了飞速运转，以至于都忘记了流金豆豆……
而杨若晴呢，看到团团这表现，也暗暗满意。
小孩子现在一天天长大，教育方式也不比当初了。
想当初非常幼小，还没有自己独立思考和行动能力，一切全凭本能的那段时期，比如说饿了，渴了，尿了，想出去玩啥的，只要一哭闹，这就是传递出了信号。
大人只要接收到了这个信号，再去有针对性的满足他的需求，基本就不会哭闹了。
但到了如今，小孩马上就两周岁了，一天天长大。
能跑能走，能说会道，甚至还对猫啊狗啊这些小动物滋生出了爱心。
这是好事。
所以在这个基础上，他如果再有什么需求，例如今天这样的请求，杨若晴不会大手一挥直接就给包圆了满足了。
第10805章
杨若晴会以此为机会，将这个皮球反踢给他，让他自己先去想想该怎么样才是对狗娘最好的安置方式。
而不是一味的爱心泛滥，嘴巴一张，不管不顾就让家人来买单。
杨若晴此刻让团团自己去思考，给他这个独立思考的机会，不管他待会给出来的安置方案合理还是不合理，至少对孩子来说都是一种锻炼，都是一种成长的方式。
不一会儿，团团已经想好了第一个善后的法子：“叫四嘎公把狗娘送给我们呀，我们家养！”
“四嘎公如果不送呢？”杨若晴问。
“那就给钱，买呀！”
“谁来给这个钱？”
“我。”
“你有钱？”
“我有压岁钱呀！”
“我拿压岁钱来买狗娘！”
“好，就算你拿压岁钱买狗娘，可是咱家养不了。”
“为啥养不了？我家没有饭饭给狗娘吃吗？”
“饭饭是有，但是狗娘不会愿意在咱家住的。它认得回家的路，它惦记它的狗崽，它会偷跑回原来的家。”
一听这话，团团急了，用力摇头：“偷跑回去？偷跑回去那不好，老刘家会把它再卖掉的！”
“呀，你这是听谁说的？你的哥哥姐姐们吗？”
“不，是我自己想的。”
“老刘家能卖它一回，就能卖两回，狗娘跑回去，就是……狼入虎口！”
狼入虎口？
这个成语用的好，也不知道在哪里学到的。
“嗯，你想的很周全，狗娘跑回了老刘家，就会再卖第二回第三回。”
“那你再想一个法子咯。”
团团鼓着腮帮子努力的想。
想着想着，从口兜里掏出一颗糖来剥开塞进嘴里。
“娘，我边吃边想，甜甜的糖会让我想出更多的法子。”
杨若晴心说你这小家伙，想吃糖就直说呗，非得整这么多事儿。
“可以，但是只能吃一颗。”
一颗糖还没吃完，团团一口气想出两个主意来：“娘，我们可以把狗娘买下来，再送去草场小姨家，叫小姨帮着养。”
“诶，这主意不错。”
草场距离长坪村有一段距离，草场的院子关起来，狗娘就跑不出来。
而且草场院子里面范围非常的广，狗娘在那里生活也会很舒服，一大群牛群作伴。
草场以前也养狗的，后来那狗生病死掉了，现在把狗娘送过去，还能帮着草场看家护院，两全其美。
“你这个主意好，娘支持你了。”
“耶，娘真好！”
团团高兴得跳了起来，扑过来抱住杨若晴的腿，笑得嘴巴都咧到一边去了。
杨若晴揉了揉他的脑袋，“小心点儿，你嘴里还含着糖果呢，别卡到了。”
她捡起刚扔到软榻上的外衣，又重新穿上，然后牵着团团出了门。
骆家院子外面的大路上，圆圆，小三子，大妞妞，小妞妞这些小孩子全都在。
团团出来后，就激动的朝着小伙伴们挥着小手：“我娘要去救狗娘啦，要不要一起来看呀？”
原本正在玩跳房子的小孩子们纷纷发出欢呼，丢下手头的游戏不玩，一窝蜂的奔向了杨若晴。
“娘，是真的吗？你真的要救狗娘？”圆圆拉住杨若晴的手，追问。
杨若晴微笑着点头：“你哥哥出的压岁钱，叫我去把狗娘买下来呢。”
“太好啦，哥哥真好，娘真好！”
“团团真好，晴儿姑姑真好！”
“哈哈，那就都来吧，我们找你们四爷爷去。”
就这样，三十多岁的杨若晴一马当先，再次化身长坪村孩子王，身后跟着一群手舞足蹈的小尾巴，大家气势汹汹，浩浩荡荡直奔四房堂屋而去。
四房堂屋里，杨华明并不在屋里，只有荷儿在那里扫地，桌上放了几套茶壶茶碗，是先前客人们用过的。
看来荷儿是准备扫完了地之后，再把茶碗啥的再洗干净。
现在还没来得及，就见杨若晴领着一群孩子进了院门。
荷儿站直了腰，手里拿着笤帚，睁大了眼看着杨若晴，另一手比划了几下。
杨若晴便问她：“你爹呢？”
荷儿指着后院。
“好的，你接着忙你的。”然后她带着一群小跟班浩浩荡荡去了后院。
四房的后院也是菜地，灶房后面的墙根下，铁笼子里关了一条夹着尾巴的黑狗。
“这狗也太瘦了吧，老刘家这是拿西北风把它喂大的吗？”
“还有四叔，这么瘦的狗，你咋想到出三百文钱来买？”
杨华明看到杨若晴拎着大部队过来，也有点意外，但还是解答了杨若晴的疑惑：“啥跟啥呀，我出三百文钱相中的是狗崽，那狗崽年高马大的，像个小牛犊子，可惜逮不着，老刘家两口子死活不退钱，没辙，只能领了这狗娘回来。”
“四叔，这赔本的买卖，可不像你的风格啊，那老刘家必定还许诺了你别的好处。”
不然，杨若晴打死不信杨华明会善罢甘休。
果真，杨华明嘿嘿笑。
“他们许诺过阵子送我家五十只鸡蛋。”
“就说嘛……”
因为这后娘太瘦弱了，剥了皮根本就没有一盘子肉，所以四叔才关在这铁笼子里，再去镇上瓦市买肉。
就知道四叔没有那么多的好心去对一条狗……
“四爷爷，我们买狗。”
团团在旁边听了一阵，都没听到杨若晴和杨华明把话题引到拯救狗娘的事情上来，这小家伙急了，直接就踮着脚仰起头朝杨华明那喊了起来。
“啥？买狗？买啥狗？谁买？”
杨华明冷不丁被这句话整的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呢。
杨若晴摸了摸团团的脑袋，让他别急。
她指着铁笼子里的狗娘，又问杨华明：“四叔，这狗娘是打算如何处理？”
杨华明说：“还能咋样处理？我家前阵子养了一只小狗崽子，还没养几天就跑掉了，不打算养了。”
“这狗娘我准备送去镇上亲母家，给他们家看家护院呢！”
给陈家看家护院？
拉倒吧，杨若晴猜测杨华明应该是拿去瓦市换钱。
因为陈家的屋子院子，根本不适合养狗养猫，不像村子里，到处都是田地啥的，狗儿们旺盛的精力可以得到很好的宣泄。
第10806章
而且城镇里，那些狗贩子，还有三教九流的也更多，养狗不拴在家里，放任自流，风险系数很大。
杨若晴能想明白的道理，想必四叔杨华明也不傻，也是能想明白的。
但他还是执意要把狗娘往镇上的陈家送……杨若晴严重怀疑他是假借送狗的名义，其实是想去卖狗。
杨若晴也不说破，只继续跟杨华明这商量道：“四叔，你看这样行不？这狗，你也甭跑镇上那一趟了，我给你三百文钱，狗我牵走。”
“啥？我没听错吧？晴儿你要买这瘦骨嶙峋的狗做啥？”
“这狗，剥了皮都没几两肉！三百文钱那不是你吃亏了么？”
杨若晴摸了摸身旁团团的脑袋，笑着说：“我不亏，是我家团团亏，这孩子心疼这狗娘，非要拿出自己压岁钱来买它。”
“啊？还是这样啊？”
杨华明脸上露出一抹动容，他俯下身来轻轻捏了捏团团的小脸蛋，颇为感慨的道：“真是个好孩子，小小年纪就这样心善。三百文钱能买好多好吃的哟，你拿来买狗娘，亏了呢！”
团团歪着脑袋，天真的面容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
“四嘎公，我喜欢吃蛋羹，回头老刘家送你的鸡蛋，你转送给我，不就好了吗？”
“啥？”
“啊？”
杨华明和杨若晴同时愣住了。
片刻后，杨华明和杨若晴对视了一眼，竟都同时笑起来。
杨若晴边笑边摆手：“四叔，如果我说，这笔买卖真的不是我教他的，是他自个想到的，你信我不？”
杨华明说：“我信你。只是，这小家伙咋还连这茬都给打听到了呢？”
杨若晴对此也表示诧异，当着杨华明的面又问团团：“你咋晓得老刘家许诺你四嘎公鸡蛋啊？哪个告诉你的？”
团团用看笨蛋的眼神看杨若晴，叹了口气说：“娘，吃酒席的时候，四嘎公亲口说的呀，你都忘了吗？”
“啊？我没忘啊，只是，你这小耳朵咋啥都听呢？”
她轻轻揪了揪团团的耳朵，这孩子的耳朵有点大，像大耳朵图图，耳朵的轮廓很漂亮。
耳垂的部位肉嘟嘟的，捏着很有手感。
家里亲朋好友，又或者村子里的那些大娘大婶们，但凡见着团团的耳朵，都夸这孩子耳朵生的好，将来不愁吃穿。
然后立马就遭到了别人的拆台，说，就算这孩子耳朵单薄，也不愁吃穿呐！
所以此刻杨若晴轻轻捏着这注定不愁吃穿的耳朵，又觉无奈又好笑。
而杨华明呢，也是连连点头，直夸赞团团机灵，记性也好。
“将来做生意，怕是比晴儿你还要厉害！”
杨若晴莞尔，“那正好，我这么大的生意摊子老早就懒得打理了，等他长大了，交给他接手也行。我做地主婆。”
团团接手？
杨华明将杨若晴的这句戏言暗暗记在心里，再看她身旁这粉雕玉琢的小团团，杨华明竟然滋生出一种药扶少东家上位的冲动。
这孩子，不能得罪呀，将来晴儿退居二线了，老杨家这边的人，指不定还得仰仗团团这孩子照拂。
“好，四嘎公跟你保证，等回头老刘家把鸡蛋送来了，我让他们直接送你那里去，好不好？”
杨华明蹲下身来，双手扶住团团的肩膀，慈爱且不失真诚的问。
杨若晴本想插句话，说‘不用不用，小孩子的玩笑话不用当真"。
结果，她这个非常有主意的儿子已经竖起一根小手指，“四嘎公，拉钩钩。”
“好，四嘎公跟你拉钩钩。”
看到一大一小两根手指头紧紧钩在一起，杨若晴把先前那句话吞回了肚子里。
好吧，这是男人之间的约定，她这个女人还是不干涉了。
接下来，杨若晴拿出团团寄存在她这里的钱，数了三百文给了杨华明。
杨华明连着铁笼子将狗娘交给了杨若晴。
狗娘非常的温顺，估计这两天也受到了惊吓和刺激，所以此刻在双方的交易过程中，狗娘蜷缩在铁笼的一角，浑身瑟瑟发抖。
“不要怕哦，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团团伸出小胖手，试图伸进铁笼里面去抚摸狗娘的脑袋，被杨若晴一把捉住小手并拉到一边。
杨若晴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可不能摸，这狗娘跟你们不熟，你摸它，会被咬。”
“咬到了，不仅痛，还要得狂犬病，治不好的那种！”
团团的小脸瞬间苍白，眼中露出畏惧。
旁边的圆圆，也吓得悄悄将小胖手藏到背后。
其他一众跟过来看热闹的小家伙们，个个也都被杨若晴的话给震慑到了。
而杨华明，听到这话，先前逗孩子时的笑容一下子散了个干干净净，甚至还换了一副凝重，自责，愧疚，悲痛的神情。
因为他想起了当年荷儿固执偏执的时候，养过一条叫飞飞的哈巴狗。
那条狗咬到了福儿……
福儿得了狂犬病，发作的时候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学狗叫，见人也想咬，最后活生生痛死，无药可救。
福儿的死，差点去了大嫂金氏半条命。
福儿的死，也让老汉和老太太悲痛欲绝。
整个老杨家上下，也因为这件事，对荷儿是彻底失望，甚至厌恶至极！
就连杨华明自己，讲真的，若不是因为荷儿是自己的亲生闺女，他能第一个站出来讨伐她。
甚至，把她撵出老杨家都有可能。
福儿，可不是村里别人家的孩子，福儿，是二哥杨华林留下的血脉，对于杨华明来说，福儿是他嫡亲的侄子。
自己闺女养的一个狗畜生，把自己的亲侄子给活生生咬死了，这简直太糟糕了！
所以此刻，听到杨若晴再次提及狗咬，狂犬病这些，杨华明的伤疤被揭开。
“孩子们，你们要听你们娘，你们晴儿姑姑的话。”
“再温顺的狗，也不要随随便便去摸，被咬到了，真的不开玩笑……”
两位长辈都这样郑重的叮嘱这件事，对于这帮孩子们来说，那这件事就是非常非常的有权威。
所以一帮小孩子点头如捣蒜。
第10807章
杨若晴拎了铁笼子，带着狗娘，身后还跟着一群欢呼雀跃的小孩子，大家伙儿浩浩荡荡离开了四房。
杨华明站在原地，也拎着手里的几挂铜板，脸上堆满了笑容。
然而，灶房里，先前洗完第一遍茶碗茶壶，泼掉了脏水，端着空盆来灶房水缸里舀清水，准备再冲刷第二遍的荷儿，却不经意间听到了灶房后面的对话。
起初，团团那番孩子气的话，着实逗笑了灶房里面的荷儿。
可是后面，听到杨若晴说到被狗咬到会得狂犬病，狂犬病是无药可救的，会活生生痛死，并且还会模拟狗做出一些荒诞的动作……
荷儿手里的水瓢啪嗒一声掉到了水缸里，她身体僵在水缸边。
脑子里，却不由得浮现出当年的那一幕……
等到回过神来，眼泪早已哭花了她的脸……
隔天。
骆铁匠赶着驴车，驴车上坐着王翠莲和团团圆圆小哥俩。
除此外，在驴车后排还放着铁笼子，铁笼子里装着狗娘，杨若晴跟着走在驴车边上，一家人吃过早饭径直往草场去。
经过村子的，遇到不少村人，看到他们这架势，少不得要过来打招呼。
得知他们是去草场送这狗娘，就有人说：“这狗娘遇到你们，是它前世修来的福气，那老刘家真不是东西，为了几百文钱，连看家护院的老狗都舍得卖！他家越是这样，越不见得会发财！”
旁边就有人说：“一条看家护院的老狗对老刘家来说算啥呀？老刘兄弟七个，每一个赡养老娘，那刘家老太太当年据说就是饿死的，老刘家人咬死口，说老太太是一觉睡去的，真是昧良心，呸！”
面对着这些村民们对老刘家的谴责，杨若晴和王翠莲只是笑笑，对此不发表自己的看法。
在庄户里过日子，虽然周边人都是淳朴直爽的村民，但是这说话行事，其实还是有些学问的。
比如说就像此刻这样的对话，几个谴责老刘家的大娘嫂子们，她们或许是本身就对老刘家做出的这些事看不过眼，所以想谴责就说了出来。
但也有可能是她们自己原本就因为旁的事，跟老刘家结下了梁子。
刚好趁着今天这个机会，在骆家人这边狠狠地踩老刘家一脚。
如果杨若晴和王翠莲她们搭腔了，顺着她们的话说：“是吗？哎呀呀，那老刘家可真是做的不对，太不应该了……”
你信不信？
到时候骆家的驴车都还没走到草场呢，村子里就有另外一个话要传开了：“诶，你们听说了没？刘家老太太不是睡去的，是被七个儿子活生生饿死的！这事铁锤啦！”
“啥？铁锤了？你听谁说的？”
“连骆家人都这么说来着，难道还不是铁锤么？”
“哎呀呀，骆家人都这么说啦？那看来是真的呀，老刘家七个儿子饿死了老娘哦……”
所以，穿越过来的二十多年的生活，杨若晴耳濡目染，基本上已经跟原住民没啥两样了，连这些村妇们的心思和行事作风，都尽在把握之中。
所以当下她和王翠莲只是笑笑，然后对这些妇人说：“这狗是我家孩子喜欢，拿了压岁钱跟他四嘎公那买下来的。”
“刚好孩子小姨家的草场缺了看家护院的狗，就送过去帮帮他们。”
“各位大娘，嫂子，我们先赶路了，回聊哈！”
“好好好，你家孩子小小年纪，心善，对狗都这样好，将来长大了肯定是个好孩子！”
村妇们夸赞着，让开一条路让驴车过去。
等到驴车离开长坪村，上了河坝，王翠莲才吁出一口气。
“方才她们几个嘴长是真的，可老刘家那事儿，应该也假不了！”
“大妈，你也听说过什么？”
杨若晴问，老刘家的老太太应该是三年前暑天发大水之后的冬天去世的。
那一年对于长坪村，对于老杨家和老骆家来说，发生了很多事。
因为发大水，村里受灾严重，杨华忠和骆风棠他们把村民们转移到村南头土地庙那一片地势高的地方去避难。
作为里正的婆娘孙氏，那是每天都熬大锅的粥送去村南头那边接济受灾的村民。
红梅怀着壮壮，是借五房的屋子生下来的。
廖梅英帮着孙氏熬粥，去给河堤上修河堤的村里汉子们送饭，认识了张有福，两人结下了姻缘。
杨若晴怀着团团和圆圆，也进入了孕晚期。
小朵第二胎闺女早产，孩子夭折，小朵九死一生，项胜男因为内疚误入山中不知所踪……
骆风棠进山去找项胜男，也一去无音讯。
杨若晴受到刺激，提前生下双子，月子都没坐就进山去找骆风棠，误打误撞进入一个类似桃花林般的村寨南山村，认识了已故的女将军，巫师姐妹。解开了一段尘封几百年的历史，也晓得了在大齐之前统治这片疆土的国家，以及那个国家的女帝……
杨若晴腰间的莫邪剑，就是女帝的贴身武器。
而且杨若晴长着一张跟昔日女帝一模一样的面孔，因此也被女帝的遗部子民奉为主人……
那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不胜枚举。
相信说起那一年，村里很多人都是记忆深刻。
也正因如此，那一年冬天同村老刘家老太太去世这件事，杨若晴也只是听说过，却没有过多精力去关注别人家一个寿终正寝的老太太。
杨若晴是因为自家的事情忙得心里憔悴了，不管是骆风棠还是她自己，都差点嘎。
而村里其他村民，估计也都是将主要精力放在灾后家园重建工作上。
刘家老太太早前就传闻病了，年纪也不小，所以这样一个老太太的去世，在村里真的掀不起什么波浪。
如今再听几个村妇，还有大妈王翠莲提起，杨若晴回想了下，对此，还是没有更多的相关信息。
“大妈，我记得那刘家老太太生病期间，你好像去探望过她一次吧？”
王翠莲说：“前后去了三次，最后一次去，走了才不到三天，就听到那老太太过世的消息，哎！”
第10808章
“探望了三次？”杨若晴有点讶异，以前也没怎么听过大妈跟刘家老太太有啥渊源啊，一口气探望三次，这情分不错啊！
不愧是跟孙氏同款的包子……
前面赶驴车的骆铁匠突然扭头，朝杨若晴这憨厚一笑，解释道：“你大妈，跟那个刘家老太太，娘家是同一个地方的。”
“真论起来，你大妈还得喊刘家老太太一声堂姑。”
“啊？原来大妈和刘老太太还是这样的渊源啊？我之前咋从没听您提起过呢？”
还以为大妈只是出于心善才经常去探望刘家老太太，没想到两人娘家是亲戚。
“堂姑和堂侄女，那已经非常的亲了啊！”杨若晴道，“就好像我和几位堂哥家的孩子那样，那是自家亲戚啊！”
既然是自家亲戚，咋在刘老太太去世前的那几年里，也没咋见王翠莲频繁的去探望她堂姑呢？
王翠莲笑容有点苦涩，道：“堂姑是亲堂姑，我娘家爹和她是嫡亲的堂兄妹，就好比你和永进永智他们那样的关系。”
“只不过，我这堂姑生下来就送人了，压根不在我们那个家里长大，加上我爹走的早，我娘也带着我改嫁了两家……”
“这么说起来，就算是有血缘关系，也是没啥情分的。”
“即便后来我也嫁来了长坪村，最难的那几年，她在村子里生了七个儿子，腰杆子硬朗，也没见她咋样帮衬我……”
听到这里，杨若晴的眉头就皱起来了。
二十年前村里有几个老太太是不好招惹的，甚至可以说是长坪村几害。
菜园里少了一根黄瓜，能追到你家门上骂两个时辰。
刘家老太太就是几害之一。
但这话题老杨家人刻意不谈。
更是假装听不懂几害是啥意思。
为啥呢？
因为这几害之首，正是老杨家的谭氏。
现在，就几害之首的谭氏还在活蹦乱跳，其他几害基本都去世了……
“刘老太太以前对大妈你不咋样，大妈你还能在她卧病在床的时候去探望她，你对得住自己的良心了。”杨若晴说。
王翠莲叹口气：“哎，对得住了。”
“不过，我去探望她三回，她都拉着我的手哭，说她七个儿子七个媳妇咋样咋样的苛待她……”
“这种事，我一个外人也管不了，只能给她带点吃的，”
“最后一回去看她，她瘦的皮包骨，跟我说话都费劲儿，跟我说她都两天都吃东西了，说她偷听到儿子媳妇们商量，讲今年遭了水灾，要挨饿，说她儿子媳妇想饿死她这个干不了活的老太太……”
所以，这老太太饿死的可能性最大。
驴车上的几人都沉默了。
一娘能养七儿，七儿却养不了一个娘。
从前以为这句话是世人夸张杜撰的，如今看来，还真是有一定的道理。
或许这就是人性吧。
有些人生来就是自私的。
别说这种灾荒年饿死老娘，以前在兵荒马乱朝不保夕的朝代，老百姓饿红了眼为了活下去，舍不得对自家的骨肉下手，就跟别人易子而食……
可见，这些人虽生而为人，骨子里却不如野兽。
无奈，可悲。
空气，突然就有些沉闷，直到，团团朝杨若晴这喊：“娘，我是小孩子嘛？”
杨若晴抽出手绢儿来，给团团擦了擦他嘴角残留的点心碎屑。
刚才这一路上，团团和圆圆手里可都是带着点心的。
“你当然是小孩子呀，怎么了？”
“娘，那你是小孩子吗？”
“娘长大了，是大人。”
“娘，那我长大了，也是大人，对吗？”
“对，怎么这么问？”
“先前有个婆婆说，我是心善的小孩子，长大了也是个好孩子。”
“我想说，我长大了就是好人，好大人，不再是孩子。”
团团很认真的跟杨若晴这纠正并强调这一点。
圆圆在旁边跟着点头，“哥哥说的对。”
杨若晴笑了，怪不得先前他们几个大人在讨论刘家老太太的时候，这小哥俩小脑袋瓜儿凑一块儿，小嘴里叽叽喳喳也说个没停，想必是在讨论这个问题吧？
“那个婆婆用词不当，你是正确的。”杨若晴对团团说。
心里却说，不愧是小孩子啊，就是单纯天真。
成人世界里，收到‘好人卡"，可不是什么好事。
骆铁匠和王翠莲都一起夸赞起团圆小兄弟，先前那点压抑的气氛，顷刻间一扫而空。
河坝走了一半，迎面过来了李老二和李老三。
李老二拉着两个轮子的木板车，木板车上的松毛和枯枝树叶堆得都有将近两米高，用绳索绕过车头车尾固定得死死的，沉甸甸的柴火压得板车的木轮子在黄土地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路面稍显松软的地方，但凡板车经过，都会留下两条清晰深刻的车轮印子，从山脚那边一路蜿蜒延伸向长坪村的方向……
李老二在前面拉车，低着头使劲儿，腰弯成了一张弓。
李老三在后面推，背上还背着一只篾竹背篓，背篓里也不知道装了点啥，上面还专门盖了一块青底白花布遮盖。
听到李老三喊‘骆大伯……"
李老二抬起头，看清对面来人，脸上露出憨厚且惊喜的笑容。
他将板车停在原地，大步朝驴车这边走来，挨着顺的打招呼。
骆铁匠也勒住了驴子，坐在车上跟李老二他们说起了话。
“这是去给老丈人家送柴火？”
“嗯，老丈人腰不好，搞不了柴火，小舅子也忙，这眼瞅着天冷了，柴火用的多，我就给送一点过去。”
送点？
杨若晴打量着板车上那堆得高高的，压得严严实实的柴火。
李老二你这也太谦虚啦，这哪里是一点？
这分明就是亿点啊！
骆铁匠看着这车上的柴火，作为老庄稼把式的他一眼就看出这柴可是一等一的好柴火啊！
“老二，你有心了，待会你老丈人看到这一车柴火，肯定高兴。”
李老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这是我当晚辈应该做的。”
这当口，李老三也跟了
第10809章
杨若晴说：“得喊叔叔。”
李老三说：“没啥，哥哥叔叔都可以的。”
杨若晴道：“可不能乱了辈分，你二哥是他们的姨夫，你想想看。”
李老三笑了。
李老二揭开李老三背篓上盖着的布，从里面拿出一大串红通通如同灯笼般的柿子，团团一根，圆圆一根。
每一根都带着柿子树枝和树叶，且每一根上面都结了四五颗柿子。
还别说，这柿子摘下来放那里，跟连着树枝摘下来举在手里，两种感觉完全不同！
“这是你家树上的柿子吗？呀，这柿子长得真好看！”
杨若晴很是欣赏这柿子。
两个小家伙更是被手里的柿子惊喜到了，两人的眼睛都亮晶晶的。
杨若晴提醒他们：“姨夫给你们柿子，你们该怎么做？”
两个小家伙对视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说：“谢谢姨夫。”
“谢谢李三叔！”
“乖。”
“娘，我要吃柿子。”圆圆将手里的柿子‘树"递给杨若晴。
橘红色的柿子圆溜溜的，表皮还蒙着一层白霜，处处透出新鲜。
但是，杨若晴捏了捏那几个柿子，却都有点硬，显然还没有完全熟透。
像这种没有完全熟透的柿子，口感会有些酸涩，只有熟透了的，一口咬下去，才会口感如流沙般细腻，且甘甜如蜜。
“这柿子还没熟，得等两天。”李老二赶紧提醒。
杨若晴微笑点头，接着对两个孩子说：“姨夫也说了，这柿子不熟，等回家去搁置两天，啥时候软了，咱就吃，好不？”
两个小孩子以前从没吃过柿子，毕竟他们距离两周岁还有个把月的时间。
去年秋天柿子成熟的季节，他们才周岁多，脾胃弱，家里人吃柿子肯定也是不能给他们尝的。
所以今年秋天又迎来柿子成熟的季节，两个小家伙刚好赶上，看把这给新奇的，也给馋的……
这世界对他们俩来说，那可是充满了无穷无尽的未知和惊喜哦！
两个小家伙都很懂道理，当下就不倔强要生吃柿子了，两人都拿着柿子在手里玩，就连馋嘴的圆圆都没有偷咬。
骆铁匠也告知了李老二兄弟关于自己这一家人的去向，双方各自忙去。
走出一段路，骆铁匠还在感叹：“四房这女婿，找的确实不赖，这柴火啊，都是顶好的柴火，这一大车拉过去，四房年内都不用去山里拢柴火了。”
王翠莲也说：“是啊，四房是没有人手和功夫去山里拢柴火的，家里又刚添了孙子，这每天洗洗刷刷的，热水用的肯定比往日要多，柴火不经烧。”
“有了这一车，能顶好一阵了。”
杨若晴也笑着说：“等到烧完这一车了，估计李老二那边又要送来了。”
有个勤劳的好女婿，不愁没有柴火烧。
也不愁家里活计没人干。
“从目前婚前的状况来看，李老二表现确实还不错。”杨若晴扭头看了眼河坝尽头浓缩成小黑点的李家哥俩，接着说：“就是不晓得他会不会犯女婿的通病，婚后就想方设法不来老丈人家了。”
“哈哈，但愿他能打破常规！”
……
草场，原本是普通而忙碌的一天。
牛贩子和项胜男爷俩都在牛棚里忙活。
牛贩子抱着一大摞草料，来来回回，均匀的撒在牛棚里那一长排食槽里。
牛棚里现在牛的数量比当初刚来草场的时候，翻了三四倍，但不管怎么增加牛的数量，也是有个上限。
超过了这个上限，草场就要扩大面积了，现在仅有的面积就无法供应更多的牛们的需要。
也许有人会问了，这个年头，纯纯的农耕社会，牛是最主要的生产力。
官府明令，未取得相关批文，不允许庄户人家肆意宰杀耕地用的牛。
若是奔着牛肉这种美味佳肴而去，试问，搁在现代，牛肉都是餐桌上比较昂贵的菜。
某些暴发户女主持人吃的国外空运过来的牛肉不参与价格讨论，只说普通老百姓菜市场购买的牛肉。
一斤牛肉的价钱足够买三到四斤五花肉。
搁在工业化的后世尚且如此，何况这古代的牛肉行情？
所以问题就来了，项家草场养上百头牛了，除了少出几头专门产乃的乃牛，以及每年经过官府批文准许的肉牛。
剩下的几十头牛，养来都是做什么用的？
这些牛，主要是用来出租。
十里八村，甚至方圆百里的镇子。
不管是农忙时候的耕田犁地，还是逢年过节走亲访友需要用到的牛车，都可以来项家的草场租赁牛。
项家人这几年，家里的田地都是租赁给了项家庄的其他村民，家里一家人吃住都在草场，日夜陪伴着这群牛，牛贩子和项胜男爷俩的事业就是打理牛牛们。
前阵子收割晚稻，草场忙得要死，牛贩子和项胜男几乎三天两头都不在草场。
因为要频繁的把牛送到不同的租户所在地，就算大部分租户都是自己来草场办理过手续，然后再把牛牵走，可草场也要全天候有人在，负责接待。
但是今天，牛贩子和项胜男都没出去。
因为农忙时候结束了，等到再次大规模租赁牛们耕田，估计得到明年开春了。
但年内也绝对不会是坐吃山空。
年内还会有零星的单子，比如有人家需要车队拉东西啥的。
再者，冬至，腊八，腊月二十之后，这三波也会宰杀三头牛来售卖。
所以说，各行都有各行的门道，某一行你做久了，自然就摸索出规律来了……
“小姨，我们来啦！”
骆家的驴车才刚到草场门口，团团圆圆小哥俩就都扯开嗓子朝里面脆声喊。
这一喊，首先惊动到的是草场里的几个小孩子。
分别是娇娇和柔柔。
她们小姐妹刚好就在草场大门后面玩跳房子的游戏，灵灵在边上带着她们。
当听到外面的喊声，几个小孩子看了过来，当看清是骆家的驴车，年纪最大的灵灵立马跑过来帮忙从里面把门锁摘下来挂到一边，然后把两扇门分别往两边推，尽量推开，推到最宽敞，好让驴车能够四平八稳的进来。
“灵灵好聪明啊，做起这些事来熟门熟路的，都不要人教。”
第10810章
“草场里但凡有牛和牛车要出去，估计都是这样，灵灵在旁边看着，早都看会了。”杨若晴说。
话音未落，便见娇娇和柔柔竟都有样学样，学着姐姐灵灵的样子，两个小家伙去推另外一扇院门。
这院门的份量对于她们两个五六岁，以及一岁多的孩子来说，可就显得有些笨重了。
但两个小家伙似是将吃乃的劲都给拿出来了似的，推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面红耳赤。
“哎呀呀，娇娇，柔柔，我的两个小姑奶奶哟，你们可别推，回头闪着腰了。”
杨若晴赶紧从驴车上下去，奔到娇娇和柔柔跟前，她来推门，让她们两个小家伙靠边站着。
而此时，驴车上的团团和圆圆也早就不耐烦再坐车了，王翠莲和罗铁匠一人一个，将他们两个从高高的驴车上抱下了地。
脚才刚沾着地面，两人就迫不及待的跑向了灵灵那边，‘姐姐，姐姐"的叫着。
灵灵一手牵着一个弟弟，又招呼上娇娇和柔柔，小孩子们在前面带路欢快的往草场里面那正排五间屋子跑去。
正在灶房里收拾早饭锅碗的小朵听到外面的动静，探出头来。
看到姐姐一家老小过来草场，小朵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呢，眼睛都猛然睁大了几分。
随后她便看到了杨若晴怀里抱着柔柔，正往这边走来，同时还在朝自己招手。
“姐？骆大伯？大妈？”
小朵笑了起来，准备上来抱团团圆圆，发现自己左手拿着丝瓜囊，右手抓着一只洗到半截的饭碗。
是的，小朵是左撇子，习惯用左手干活。
所以小朵赶紧转身回了灶房，将手里的两样东西放回锅里，又舀了一瓢水洗干净了双手，再次跑出灶房奔向团团圆圆他们。
“我家小团圆来看小姨了呀？来，小姨抱抱，看长重了没！”
小朵伸开双臂将两个外甥抱在怀里，朝已经到了近前杨若晴和罗铁匠王翠莲他们打招呼。
同时，又吩咐灵灵：“灵灵，快，去牛棚喊你大爷爷和叔叔过来！”
话音还没落，灵灵就已经掉头往牛棚方向跑出一段路了。
“这丫头，跑这么快，我话还没说完呢。”小朵哭笑不得。
杨若晴在旁边逗着柔柔，听到这话，看了眼灵灵跑远的背影，跟小朵这说：“还别讲，你家灵灵现在正是大孩子了，懂事，眼力见也好，先前看到是我们的驴车过来，立马就去拉院子门。”
王翠莲也夸赞灵灵：“确实机灵又懂事，小朵你现在可得力了。”
听到大家都这样夸赞灵灵，小朵把所有的高兴都表现在脸上，笑得嘴角上扬，压都压不下去了。
尽管灵灵是六岁左右收养到家里的，名义上是记在项胜男的哥哥金男名下做养女，喊项胜男和小朵做叔叔婶婶。
但实际上，孩子来了项家，就是小朵夫妇抚养。
这一转眼，都五六年过去了，早就当自家闺女了，所以听到别人对灵灵的夸赞，小朵比听到别人对自己的夸赞还要高兴呢。
小朵本想一手抱一个外甥，结果，抱不动。
而且因为是蹲在地上抱，还差点把自己给掀翻在地。
团团圆圆都伸出小手拉住跌坐在地的小朵，笑着叫着：“小姨，你是个大人，咋还坐地上呢？”
“小姨，我拉你起来，地上有虫子咬腚儿！”
当着众人的面这样跌坐在地，小朵红了脸，却又止不住的笑。
杨若晴也笑了，暂时放下柔柔，过来一把将小朵拉站起身。
“你还以为是从前嘛？马上他们俩个都两周岁了，每个人穿着这加厚外套都将近三十斤啦，你这单手臂力肯定不行！”
小朵站起身后，又单独掂量了下团团和圆圆，然后说：“我咋感觉柔柔跟弟弟们一样重呢？照理说，柔柔可是比弟弟们要大两个月啊？难道是男孩子身体肌肉更密实的缘故？”
话说到这里，众人的目光落到杨若晴腿边的柔柔身上。
柔柔的身高，跟团团圆圆持平。
身形特差不多。
但是，杨若晴，还有王翠莲和罗铁匠他们，心里都暗暗的不自在了一下。
尤其是杨若晴，更是心里有话不能言。
孩子的真相，小朵一直蒙在鼓里。
现场，王翠莲和罗铁匠心里不自在，是因为他们都清楚眼前的柔柔根本就不是小朵的亲生闺女，这丫头，是后来杨若晴去外面抱回来顶替的……
所以涉及到这个孩子的身高体重啥的，王翠莲他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因为他们对这孩子的底细是全然不知，杨若晴从未对他们提起过。
别说他们了，就连杨华忠和孙氏都不清楚自己的这个小‘外孙女"到底是哪里抱来的。
作为实操者的杨若晴却是对此一清二楚。
心说朵儿你这心可是真大，千万不要质疑柔柔的生长速度了。
柔柔名义上是比团团圆圆年长两个月，可实际上，团团圆圆却比圆圆大了将近四个月！
柔柔因为遗传了生母女将军的基因，所以生长速度，体型，饭量各方面都比同龄孩子要大，不然，也不可能快速追上团团圆圆。
但这个话题，却不可深究，必须是杨若晴一辈子要烂进肚子里的秘密。
杨若晴正寻思着换个话题转移小朵的注意力，这时，那边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打招呼的声音：
“骆大伯，大妈，姐，你们过来了！”
原来是灵灵喊来了牛贩子和项胜男爷俩。
项胜男赤脚穿着草鞋，裤脚卷到了膝盖，脚上和小腿肚上都是泥巴和草料，还沾着一些黑乎乎的东西。
随着他往这边来，一股子牛粪特有的气味扑面而来。
“咋都在门口站着？进屋，快进屋喝茶啊？”
项胜男上来就开始招呼起来。
牛贩子也跟在后面笑呵呵的过来，跟骆铁匠那里问候了起来。
小朵捂着鼻子驱赶项胜男：“你呀你，踩了一脚的牛粪也不洗洗就过来？待会熏坏了我俩外甥！”
项胜男愣在原地，低头看了眼自己脚底下沾着的东西，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习惯性的抬脚想在旁边的草垛子上蹭几下，再次遭到了小朵的驱赶。
第10811章
项胜男面红耳赤，很羞愧的解释说：“方才在牛棚里铲牛粪，脚下没留意，踩到了几脚……”
“没事没事，咱庄户人家，哪天不跟猪粪牛粪鸡粪打交道？”
看到小朵如此粗暴的驱赶项胜男，项胜男又如此难堪，骆铁匠笑着出声打圆场。
小朵咯咯一笑，便不再理会项胜男，一手牵一个小朋友，并招呼着其他人进堂屋坐。
喝茶，拿点心，一番忙活。
团团圆圆围着小朵，争前恐后的跟她这说此行的目的。
“小姨，我们给你家送狗娘来了。”
“狗娘在笼子里，它可乖了，一路都不叫呢！”
“狗娘？”小朵听得一脸懵逼。
杨若晴于是言简意赅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小朵，小朵恍然大悟。
这当口，项胜男洗完了脚，换了一双干净的鞋子回了屋子。
“胜男，我姐他们专门给咱送狗来了，你说，这巧不巧？”
项胜男愣了下，随即面上露出笑来。
“这可真是瞌睡了，枕头就来了，咱们草场刚好缺条狗。”
牛贩子也抚着胡须笑哈哈说：“眼瞅着下冬天到了，总怕那些手脚不干净的出来闹事，咱前阵子就寻思着弄条狗回来看场子，可农忙最后一茬，我们爷俩都没顾得过来。”
“走走走，咱看狗去！”
这次，团团圆圆带路，灵灵三姐妹兴高采烈的跟在团圆小兄弟身后，最后面跟着大人，大家伙儿浩浩荡荡往驴车那边去。
狗娘关在笼子里，放在驴车最后面，原本蜷缩成一团，看到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
尤其牛贩子和项胜男身上还带着屠户的杀气，当下那狗娘吓得腿打颤，尾巴夹到胯下，浑身颤抖，嘴里发出了低低的呜呜咽咽的声音。
小朵让项胜男把狗娘连着铁笼子带去了灶房隔壁的柴房，因为那里面暖和。
然后，牛贩子招呼着大家伙儿回屋喝茶，项胜男被小朵拽到一旁耳语了几句，项胜男转身就往外走去了。
小朵则拉着杨若晴：“姐，不怕你笑话，我早饭的碗筷都还没收拾完呢，我得接着去收拾，你看你是去哪？”
杨若晴明白小朵的意思，这是问她想去堂屋跟大家伙儿一块儿喝茶呢，还是去灶房陪她洗碗顺便聊天？
在灶房里边刷锅洗碗边聊天，或者边烧饭菜边聊天，一直是妇人们热衷的项目。
似乎在灶房这个充满烟火气的地方，很温暖很温馨，又有一种安全感，非常适合聊天。
当然，这聊天的前提是，参与的成员之间必须要是像杨若晴和小朵这种亲密的关系。
母女，姐妹，婆媳，妯里，几个女人一台戏……
就比如此刻，杨若晴看了眼四下。
孩子们跟在灵灵大姐姐的身后，已经往草场里面去玩去了。
初冬的草场，放眼一片枯黄，齐膝深的草丛中间，远处是牛们在悠闲的甩着尾巴吃草。
近处是孩子们追逐玩闹的身影。
堂屋里，牛贩子已经拿出了烟袋子，招呼骆铁匠，两个老汉凑在一块儿吞云吐雾，拉着家常。
王翠莲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手里捧着一碗茶，悠闲的喝着，耳朵里听着两个老汉拉家常，视线不时往屋外瞅一眼，随时关注下孩子门面的动向。
见状，杨若晴果断选择了陪小朵去灶房刷锅洗碗，姐妹俩说会贴心话。
说起来，姐妹俩上一次在一块儿说贴心话，还是中秋节前夕。
中秋节前夕，小朵回娘家，因为娘家爹妈都在京城，娘家就小安回来了。
于是，小朵和小安俩便都一块儿来了长姐杨若晴家，在骆家团聚。
上次小聚时间有点仓促，姐妹俩并没聊尽兴，所以今天刚好可以把上回的补上。
灶房里，小朵先没急着洗碗，而是拿出早上吃剩下的一碗剩饭，再把一小碗五花肉倒进去，搅拌了几下，先送去隔壁柴房给狗娘吃。
杨若晴站在柴房门口，看着昏暗柴垛跟前，小朵把碗塞到笼子里面。
她是女人，长得也好看，声音也温柔，本身就不具备攻击性。
加之她手里还端着一碗五花肉拌饭，杨若晴这个人鼻子都能嗅到香味儿，何况灵敏的狗鼻子呢？
那肯定是非常非常的撩人啊！
不对，是撩狗。
尽管狗娘还是很怯生，但还是被本能驱使着颤巍巍站起身，小心翼翼的往饭碗靠近……
看着狗娘这副警惕的样子，杨若晴给小朵拿轻咳了声。
小朵明白杨若晴的意思，转身离开了狗笼子，带上柴房门退了出来。
“这狗娘很有灵性的，你多养几天，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回头养熟了自然就好了。”
第一步是关笼子里养。
第二步是放出笼子，用绳索拴着养。
第三步是撤掉绳索，在关了院门的草场里散养。
等到日子久了，就算你把草场门打开，它估计都不会往外跑，更不会想着逃回老刘家。
“姐姐，咱爹娘大概啥时候能回来？该不会真的要等到腊月吧？”
灶房里，小朵一边麻利的刷锅洗碗，边跟杨若晴这打听。
“最近的家书里，他们有没有提到这事儿啊？”
杨若晴说：“没呢，从常理来推断，应该是要等到腊月跟大安他们一块儿回来，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小朵点点头，“不过这也快了，都九月底了，满打满算两个月就过年了，从京城回来也得个把月路程，估计他们再过一阵子也要计划收拾行李动身了。”
姐妹俩聊天的当口，时间过得非常快。
急促的脚步声往灶房里来了，是项胜男。
好家伙，左手拎着一只灰猫大兔子，右手用水草绑着三四条大鲫鱼。
“咦，看你这不声不响跑出去，原来是去搞菜去了？还是野味？”
杨若晴打量着项胜男手里拎着的野兔和野生鲫鱼，“你这是上哪搞来的啊？这么麻利？”
小朵也已经过来接项胜男手里的东西了，听到杨若晴问，小朵那可是一脸得意。
“姐，这可是胜男的战利品呢！一个子儿都不花钱买，自己弄的。”
“哦？那不错啊，胜男也学会搞野味了！”
项胜男有点不好意思，说：“过了农忙了，闲着也是闲着，弄点工具，有事无事往后面林子里丢一圈，往小溪和河沟里设点埋伏，过了三两天就去瞅一眼，或多或少的，总不会空手回。”
第10812章
“姐，胜男今年还不错，忙里抽空学了不少捕猎的手艺。”
递了一把菜刀，并打发了项胜男去灶房侧面水沟那里拾掇野味，灶房里，小朵回转身，接着跟杨若晴这说起他们的事情来。
“猎兔子，叉鱼，砍柴，摘各种野果子，夏天的时候给孩子们挖知了猴……”
“都是他自己捣鼓的，有模有样，我就问他，我说你这么忙，有点空闲坐会歇会不好吗？非得折腾？咱家也不缺那点吃食啊！”
“姐你猜，胜男他咋说？”
“咋说呀？”杨若晴回过神，微笑着问。
刚才走神，是因为看到那些用来套兔子的工具，削得尖尖的竹片，铁丝圈套那些，让她不由得想起了当初的少年猎户骆风棠……
“姐，你猜，看你能不能猜到胜男说啥。”小朵又道。
杨若晴思考了下，“之前你讲家里并不缺那点吃食，既如此，那胜男弄那些，纯粹是为了取悦孩子们咯？”
小朵说：“姐，你真厉害，一下子就猜对了。”
“不过，这只是七成原因，还有剩下的三成呢！你再猜啊！”
“呵呵，剩下的三成里面，两成是为了多学一门手艺，毕竟艺多不压身。”
“最后一成，应该是兴趣爱好。毕竟，狩猎，钓鱼，对于大部分男人来说，是抗拒不了的诱惑。”
很多男人，泡一碗茶，一把凳子，一根钓鱼竿，一顶遮阳帽，从白天钓到夜里，甚至，通宵都没问题……
小朵惊得嘴巴张得大大的，都能塞下一只鹅蛋了。
“姐啊，你猜的可真准啊，一个字儿都不差！牛！”
小朵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给杨若晴竖起大拇指。
杨若晴莞尔，“这有什么牛的，人之常情。”
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家里爷们多，从杨华忠到骆铁匠，从两个弟弟再到骆风棠，最后再到几个儿子……
老中轻幼，各个阶段男性的兴趣爱好，杨若晴尽在掌握之中。
“姐，咱姐妹说话也不藏着掖着，”小朵一边擦拭着灶台锅盖，继续说：“像我们这草场，能不能做一辈子谁都说不好。”
“当初是因为大伯身体健朗，又是牛贩子出身，有经验，把胜男带上了道。”
“最近这两年大伯身体日渐不好，我们娘四个都帮不了胜男，公爹……不说他了，说了扫兴。”
“所以我们草场的担子都是落在胜男的身上，他现在二十多岁，还能扛得住，可再过个十来年，三十多了，肯定是干不动这样的活计。”
“到时候，三个闺女陆陆续续的长成大姑娘了，三波嫁妆啊，还有我们养老，总也不能坐吃山空。”
“所以胜男就说了，趁着这十来年有力气，多挣点钱攒手里，搞鱼搞野味啥的，也练起来，到时候多少也能换点钱来贴补家用。”
“居安思危，你们能往那方面去提早谋划，是好事。”
朵儿身体，在生二胎闺女的时候已经伤到了根基，后面再怀的可能性已经非常小。
就算怀上了，想要挺到足月顺利分娩，难上加难。
所以他们夫妻应该会在三个闺女里，选一个留在家里招婿上门，撑起项家的门户。
至于草场这块的担子，到时候能不能被女儿女婿接过去，还得另说。
但现在，还不是考虑那些的时候，时势造人。
姐妹俩说了一会儿话，期间，小朵还去隔壁堂屋给杨若晴端来一碗茶，抓了两把瓜子。
杨若晴去到灶房门口瞅了眼，看到远处草场那边，几个孩子已经在奔跑了，团团的脑袋上还戴着一顶用野草编制而成的草环。
清脆的笑声随风传来，孩子的世界永远都是如此的无忧无虑，听到这些笑声，大人的情绪也能被感染到。
当项胜男拎着开膛破腹的野兔和鱼重回灶房，小朵赶紧过来接过食材。
“好嘞，你去歇息，接下来的事情全部交给我就是啦！”
“朵儿，我帮你塞柴火。”项胜男道。
小朵摇头：“不用，我姐来了，我姐帮我。”
项胜男看了眼杨若晴，“姐是客人。”
杨若晴笑了笑说：“不要见外，我帮朵儿塞火是其次，主要是我们姐妹要说会话。”
小朵连连点头：“你出去吧，你留在这里，耽误我们姐妹谈心！”
就这样，项胜男被撵走了。
小朵拎着兔子，掂量了一番，对这份量非常的满意。
“姐，兔子怎么搞？红烧？还是干煸？”
杨若晴想了想，“这兔子块头大，四成红烧不放辣，六成干煸下饭下酒。”
红烧的适合五个孩子，干煸的自然适合大人了。
就这一只兔子，讲真，今天这桌饭的硬菜就已经到位了。
何况，还有这几条鲫鱼呢？
“鲫鱼两条红烧，两条炖汤，”小朵兀自在那里规划着，“待会熬出像米汤那样白的汤来，放一大块豆腐，荷包蛋，平菇进去，给孩子们喝，可养人了。”
“哈哈，自打咱娘学会了种平菇，咱姐妹几个全都拜师了，现在咱几家就是不缺平菇吃。”
“姐，还有黄豆芽和绿豆芽花生芽呢，那也是咱娘几个的拿手绝活。”
“对对对，咱一脉相承的。”
姐妹俩说说笑笑着，慢悠悠的准备着晌午的食材。
真的不急，今天是吃过早饭就过来了，而小朵他们才刚刚吃完早饭，现在距离晌午饭还早着呢。
所以姐妹俩把食材准备了个七七八八，然后离开了灶房，准备去堂屋坐一会。
待会临近晌午饭点，到时候塞几把柴火的事情，晌午饭就好了。
结果来到堂屋，却发现先前抽烟喝茶嗑瓜子拉家常的众人，竟然一个不在！
不仅他们不在，就连原本在草场那边玩捉迷藏的几个小孩子，也都不知去向。
杨若晴愣住了，环顾四下，“这是啥情况？大的小的呢？咋一个没见着？”
小朵也是满脸诧异，“先前咱俩在灶房说话说太投入了，都没留意外面声响，这是咋回事？人呢？”
杨若晴开始往旁边的屋子里找，尽管这是青天白日，可一股莫名的心慌却涌上心头！
第10813章
杨若晴在推开隔壁屋子门的时候，明明那扇门就在距离她的手不到两米的地方。
只要她的脚下往前一滑，手就能碰到门，并且一把推开它，看到里面的究竟。
可是，当她来到门口的时候，她听到里面没有半点动静，显然那么一大群人是不可能待在这么一间小小的屋子里，却不发出半点声响来！
但是，她心里却还是有另外一个声音在驱使着她，驱使着她上前去，在嘴里问询着的时候，手上还继续去推开那扇门。
这简直就是一桩无用功！
甚至可以说是浪费时间，有这个浪费的时间，她完全可以去别处找寻，可奇怪的是，身体不听使唤，还是要往这间屋子里来，推开，似乎眼睛不相信耳朵的反馈，眼睛也不相信大脑根据耳朵反馈之后带来的判断。
眼睛似乎有自己的想法，眼睛它想要亲眼看到屋里的情况！
这让杨若晴想起前世做特工混进了一家生命研究所，某次旁听了一位老专家的讲座。
当时那位老专家带来的一个有争议的课题是：眼睛是身体唯一躲藏的器官，是瞒过了人体大脑和白细胞的存在，有自己的第二套运行系统。
眼睛的存在一旦被大脑发现，就会派去白细胞杀死眼睛……
“嘭！”
杨若晴用力推开了屋门，让阳光照进来，十平米不到的小屋里，摆着两张床，这是小朵和项胜男睡觉的屋子。
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证实了耳朵的判断后，杨若晴转身出了屋子。
而这时，小朵也从隔壁牛贩子，灵灵她们的屋里跑了出来。
姐妹俩在门口屋檐底下碰头，小朵也是满脸疑惑的摇摇头：“都不在啊，这帮人是跑哪去了啊！”
杨若晴也是费解，环顾四下不见人，只能敞开嗓子喊他们了。
连喊了三声，远处牛棚那边，项胜男从里面跑出来。
他朝着这边招手：“我们在这呢！”
说完这话，项胜男又赶紧缩回了牛棚里去，好像里面人在催促他。
屋檐底下的姐妹俩人紧绷着的心同时放松下来。
小朵朝牛棚那边啐骂：“这家伙搞什么啊？为啥把人都给弄去了牛棚？那里臭烘烘的！”
松了一口气的杨若晴却笑了笑，调侃小朵：“咱也去凑个热闹，看看他们在做啥，或许不臭还香呢！”
小朵撇撇嘴，“哼，我太熟悉牛棚啦，那里面就算开出花来，都是臭烘烘的牛喇叭花！”
“走走走，咱也去看看他们躲在牛棚搞什么鬼！”
牛棚门口。
杨若晴和小朵刚过来，就听到里面传来牛贩子一阵阵爽朗的笑声。
“胜男，你好生看着点，学着点，你铁匠大伯这一手本领，可是不外传的！”
“嗯，骆大伯厉害，这手法我真是开了眼界！”
“哈哈，你们太夸赞我了，我也就是自己没事瞎琢磨的，真论起这块啊，我还不如胜男你老丈人！”
“啊？我岳父这块也很拿手？”
“那当然，我也是跟他那里学的，想当初晴儿还没嫁到我们骆家来，这些事情，都是晴儿她爹在操持，他有经验……”
牛棚里几个男人的商业互吹那是一波波传出来，热闹非常，这让刚来到牛棚门口的姐妹二人面面相觑。
这下，姐妹俩的好奇心真的是被吊到了顶点，杨若晴一马当先：“进去一探究竟！”
走进牛棚，扑鼻而来就是一股混合着牛粪的奇怪味道！
但这些气味，杨若晴一点儿都不陌生。
因为她自己手底下早年就来了一支运输队，骡子，驴子，马儿，应有尽有。
所以骆家后院最侧面下风口的地方，单独盖了这样一间大马厩用来安顿这些脚力，虽然清理的工作是花钱请专人来做，但杨若晴也会时不时进去看看家里的那些骡子马儿啥的。
尤其是骆风棠回来了，带回了他那匹马王，骆风棠更是每天都要去马厩照顾马王。
如今骆风棠和马王都不在家，杨若晴这个女主人也不会松懈对马儿们的关心……
项家的牛棚比骆家的马厩还要大，里面做过了规划，但是此刻那些牛儿们都在草场那边吃草。
这偌大的牛棚里就拴着一头牛。
而且这头牛，此刻正被牛贩子牵着固定在某两个木框子那里，让它身体和脑袋不能乱动。
牛贩子为了安抚牛儿，还专门拿了一把草料站在牛头那里，抚着牛头，喂它吃些草料。
骆铁匠站在牛的身后，弯着腰，一手握着牛蹄子，另一手拿着一把切刀，正沿着牛蹄子外围像切萝卜皮似的一刀刀刷刷的切着。
项胜男则蹲在骆铁匠身前，双手齐出，帮着扶稳那牛蹄搭在的凳子，好叫骆铁匠修牛蹄子的时候，下面的凳子稳稳当当，好发力，角度也不会歪掉。
看清了眼前一切的姐妹俩皆恍然。
搞了半天，让几个老少爷们着迷和互夸的事情，原来是修牛蹄子啊？
“胜男你也是的，骆大伯今天是过来做客的，你咋能让他老人家给你干活呀？”
小朵已经朝项胜男那边数落了。
项胜男抬起头，笑容为难。
骆铁匠头头也不回，手里活计更不停，却有话对小朵说：“朵丫头你可别怪罪胜男了，不是他使唤我，是我自己要来的。”
“嘿嘿，坐在那里喝茶也怪无聊，听说有牛蹄子需要修，我还是很喜欢这活计的！有意思！”
有意思？
小朵这下也哭笑不得了。
这时，牛贩子估计是担心小朵误解项胜男，从而引起小两口口角矛盾。
刚好骆铁匠自己也承担了，牛贩子于是也笑着帮忙解释了几句。
杨若晴和小朵姐妹这下听得更加明白了。
无非就是几个大老爷们抽烟喝茶聊天，然后牛贩子就说到了最近牛棚里有条平时是主劳力的牛胃口不佳，都不肯站，宁可躺着，也不咋吃东西，日渐消瘦。
一检查，原来是有一只牛后蹄子不知上回外出帮谁家租赁干活，踩到了什么锋利东西，牛蹄子底下烂了一个好大的洞，都生蛆坏死掉了！
第10814章
牛贩子的经验，是放在养牛和宰杀牛这一块，对牛的一些常见病，也能处理。
针对这次这头牛的蹄子问题，牛贩子可以给牛对症上药，但前提是必须要把牛蹄子上腐烂坏死的部位全部切掉！
之前普通的修牛蹄子的活计，牛贩子可以驾驭。
但这次要修的程度比较大，稍有不慎就可能切到牛蹄子里面的皮肉和筋脉血管，所以这就非常考验修蹄人的手法了。
牛贩子尝试过几次，到了关键时刻都以失败告终。
至于项胜男，那就更不用说了，他都是跟着牛贩子学，不管是手法，经验，心态，遇到突发状况的应变能力，都还不如牛贩子。
所以这牛就一直搁在牛棚里，吃的草料都是送到它面前，蹄子的问题越发的严重，溃烂程度一天比一天明显……
但是今天，刚好骆家人过来做客，说起了这件事，骆铁匠便提议带他过来看看。
最后，就演变成如今这样，骆铁匠亲自操刀，正在给这头牛修蹄子呢！
“还是骆大伯厉害，我看他那握刀的姿态都是老师傅。”小朵碰了碰杨若晴的胳膊肘，小声说。
杨若晴莞尔。
心说之前大伯自己都说了，大伯的老师傅是杨华忠。
所以，最最厉害的人在京城，是她们姐妹的亲爹。
“大伯，我大妈和那帮孩子们呢？”杨若晴又问。
骆铁匠暂停了手里的活计，转身往这边看来，说：“先前还在这里看修牛蹄子啊，一转身就去别处玩了吧？”
项胜男也说：“一碗茶的功夫前才走的，不在草场那边玩吗？”
小朵说：“没瞅见啊，我再去喊喊。”
杨若晴和小朵离开了牛棚，接着去找孩子们。
不过，现在杨若晴晓得了大妈也是跟着几个孩子们，她就没那么担心了。
草场那么大，有的地方草还是有大腿深的，孩子们若是玩累了坐下来，还别说，确实瞅不见。
牛棚外面，杨若晴和小朵姐妹往草场深处走去，两人边走边喊着孩子们的名字。
可是喊了一圈，差不多都把草场走了个大半，都没找见他们。
“奇了怪了，难道去了草场外面玩？”
“照理不该，先前打从那边过来，我看了眼院门，院门是从里面关着的。”
所以，他们肯定还是在草场里面。
“姐，我去牛棚那边喊他们过来帮忙找！”
“行，你去喊。我往这边继续找。”
派了小朵回牛棚去搬人手，杨若晴自己继续往前找。
几乎是地毯式的找寻，一直见不着孩子们，喊大妈的名字，大妈也没回应。
杨若晴这下又有点迷茫了，照理说大妈跟着，大妈肯定知道不能走太远，大家会担心。
这是出什么事了？
杨若晴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她环顾四下，除了吃草的牛，以及远处牛棚门口出来的男人们的身影，他们也正往草场深处来。
孩子们的身影依旧不见踪迹。
这事有点玄乎了……
等等，玄乎？
杨若晴突然想到什么，目光猛地投向了草场的西北方位，目光疑惑。
总不该……是去了那里吧？
小孩子的哭声突然从西北方位传来。
虽然声音很微弱，还有些缥缈，但杨若晴一下子就抓住了。
这是柔柔的哭声！
杨若晴神色一变，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这帮不省心的小家伙们，竟然真的跑去了那里玩！
顾不上多想，杨若晴朝身后隔了很长一段距离的牛棚门口喊了一声，然后飞一般往柔柔哭声传来的方向奔去。
而牛棚那边，骆铁匠和小朵他们也远远听到了杨若晴的声音，然后便看到杨若晴的身影往西北方位冲去。
顿时，牛棚门口的几人也是愣了愣，等到反应过来，一个个脸色凝重，接着更是拼了命的追在杨若晴身后往草场西北角而去……
小朵是最后一个反应过来的。
因为当她看到所有人都往那个方向狂奔，她的心就沉到了谷底，甚至因为恐惧，浑身都在颤抖，腿脚像软哒哒的面条，已经不听使唤了！
翠莲大妈陪着孩子们，怎么还会往那边去呢？
那个地方……可是，可是……就算是大白天，小朵一个人都不敢过去。
只有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小朵才会在牛贩子，公爹，项胜男他们都在场的情况下，才敢去那里。
家里的三个孩子，从来都不允许她们去那边玩耍。
因为孩子们只要去一回，回来就会生一回病，尤其是娇娇……
照理说大妈也知道西北角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她一个大人，还会任由着孩子们去那里玩呢？
小朵百思不得其解，踉踉跄跄着跟在后面往那边跑。
希望，还来得及……
此刻，杨若晴已经冲到了目的地附近。
十来米的视线前方，出现了一座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庙。
小庙比长坪村村南头的土地庙稍微大一些，外墙原本是土砖砌成的，后来又涂了一层朱红色。
小庙双开门也涂成了同样的红色，门口挂着两只红灯笼，但现在并没有点上。
只有在每个月初一和十五的夜里才会点亮红灯笼。
庙门敞开着，杨若晴一眼看到正中间供着一个五十厘米高的泥雕木塑的娘娘相，跟前摆着供品，香炉里香灰都快要装满。
地上摆着一只蒲团，这是项家人过来烧香叩拜用的。
杨若晴知道这个小庙，但今天却是第一回过来。
尽管这个小庙盖起来已经有将近两年，但是，杨若晴因为知道项家人盖这座小庙的缘由。
这得从当初项家在这里搞草场养牛开始，刚住进来的时候，总是感觉哪哪都不得劲。
小朵他们夜里睡觉，更是感觉有种被人窥视的错觉。
直到后面在旁边不小心挖到一个地窖，地窖里，有遗骸……
遗骸的性别是妇人，还带着孩子，根据地窖里的其他物件来推测，这妇人孩子是当年为了躲避灾难在这里活生生饿死的。
因为有执念，所以在地窖被发现之前，小朵他们这屋子和草场里总是发生一些不能用科学来解释的事情，让小朵他们很受困扰。
直到挖到这地窖，解开了秘密，又得了高人指点，在挖到地窖的上方盖了灶房。
灶房是生火做饭的地方，火属阳，炒菜做饭烟火气十足，加之又有灶王爷坐镇，所以用来镇压是最好不过。
但当时高人说了，这个法子能保十年。
但是两年前，又发生了一些事，里面的遗骸迁了出来，才在草场西北角盖了这座小庙……
第10815章
两年前，小朵第二胎闺女夭折后，小朵虽然并不清楚孩子夭折了，只以为孩子因为提前分娩，又遭遇了难产，孩子身体受损，导致很虚弱，需要被娘家姐姐杨若晴送去某个神医那里治疗……
小朵思念孩子，加之对项胜男新生怨念，夫妻两个的关系一度降到冰点。
项胜男心中有愧，不仅是愧对妻子，让妻子遭罪，更愧对那个夭折的闺女……
于是，项胜男在某次进山的途中，不小心被南山村的人掳走了，这一走就是好久……
在项胜男失踪的那段时间，住在草场的小朵，简直是雪上加霜。
很多时候，白天的草场，牛们都是放在草场里让它们自己肆意吃草，牛贩子和胜男爹都出去找寻项胜男去了。
于是，从早到晚，草场几乎都只剩下小朵带着灵灵和娇娇。
尽管老杨家这边，孙氏和杨华忠，以及杨若晴他们经常过来探望小朵娘几个，杨华忠过来帮忙照看牛们。
但是，很多时候，草场都只有这娘仨。
有好几回，小朵在灶房烧饭，灵灵帮忙塞柴火，在隔壁屋子睡的娇娇突然就哭了。
去问她，那时候的娇娇才三岁多，话都表达不清楚，但是小朵从娇娇含糊不清的表达里，大概还是整理出一个事情。
那个事情让小朵浑身发凉。
因为娇娇说有个红通通的小妹妹爬到她床上，蹲在她胸口，还拿手指头去抠她的鼻孔。
甚至有好两回夜里，小朵睡觉，听到门外有小孩子喊娘的声响。
有一回大白天烧晌午饭，听到灶房后面有婴儿哭声，跑出去看，外面又啥动静都没有。
问在不远处玩的灵灵和娇娇小姐妹，灵灵当时已经过了七岁，摇摇头表示啥都没看到，也没听到。
但当时才三岁的娇娇却指着灶房后半截地上，说看到有个没穿衣裳，肚子上还拖着一根猪大肠的小妹妹钻到地上去了。
吓得小朵当时就跺着脚，头皮都麻了……
后来那顿晌午饭，小朵烧了一半就不敢再进灶房了，抱着娇娇，牵上灵灵，慌慌张张逃回了娘家。
找到孙氏和杨若晴，把这事一说。
用小朵自己的理解是，怕是多年前挖出的地窖里那个妇人的孩子作祟……
可小朵困惑的是，当初那位高人说了十年嘛，这才几年不到啊，咋就镇不住了呢？
然而，孙氏和杨若晴在听完小朵的描述，母女两个都下意识想到了那个可怜的夭折的孩子……
最后，孙氏去问了袁道长，在袁道长的授意下，将灶房底下挖开，请出底下地窖里的骸骨，挪到了西北角找了块地安葬。
在那上面又另外加盖了一座小庙。
说是小庙，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根本就不是庙。
庙是啥？
庙里面供奉的可是神明，甭管是啥性质的声明，那都是得到了香火令，拥有享受四方信众香火供奉的资格。
而这所谓的‘小庙"，享受的不过是项家人的供奉。
初一十五过来烧香，上供品，祈求这个草场的太平。
说来也奇怪，自从这个‘小庙"盖起来之后，草场好像又恢复了当初的平静。
娇娇也没再说见过那个小孩子。
小朵也没再听到小孩子的哭声，而项胜男也回来了，尽管九死一生，但至少夫妻团聚。
又过了两个月，杨若晴也抱着‘病好"的柔柔回来了，小朵以为是自己的闺女回来了，心情大悦。
一家人都齐整了，草场也恢复了往日的欣欣向荣。
但是，只有杨若晴和孙氏明白，这小庙底下埋葬着的，根本不是地窖里那对母子。
这小庙底下，其实是真正的‘柔柔"……
大妈怎么会带着几个孩子来这小庙了？照理说，大妈是清楚这小庙里的人是谁的。
脑子里思考这些问题其实只是电光火石的瞬间，杨若晴转瞬已经冲进了小庙。
小庙正中间供奉着一座泥雕木塑的娘娘相，蒲团前空无一人。
在旁边的角落里，杨若晴看到了坐在那里哭的柔柔。
“柔柔！”
杨若晴冲过去抱住柔柔。
“你哥哥姐姐他们呢？”
柔柔抽搐着，抬起脏兮兮的小手指向小庙后面。
顺着柔柔的手指望过去，杨若晴看到小庙后面，也就是娘娘相的背面，那里有一小块空地。
杨若晴来到那背面，眼前的一幕，让她倒吸了口凉气！
大妈王翠莲躺在地上，怀里搂着团团。
团团也是眉眼紧闭，似乎晕死过去。
灵灵，娇娇，还有圆圆三个孩子都跌坐在地，三个孩子都呆呆的，仰着头，眼神呆滞，嘴巴里流着口水……
杨若晴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此时是又惊恐又愤怒。
她先是对柔柔说：“你去门口。”
柔柔踉踉跄跄奔去了小庙门口。
杨若晴打发柔柔出去，是不想她在这里再出现意外，小庙门口相对更安全些。
此外，柔柔站到小庙门口去哭，也能引来后面的其他人。
杨若晴先是上去摸了下王翠莲和团团，他们都还有气息在，就是没有知觉。
杨若晴将王翠莲扛在背上，又将晕厥的团团一只手夹在腋下，第一波将他们两个情况最严重的弄出了小庙。
这时候，骆铁匠和牛贩子他们也都赶到了这里，看到王翠莲和团团，众人顿时都慌了。
“老伴儿？团团？”
骆铁匠神色大变，冲到这一老一小跟前，扶住他们，大声喊着。
“里面还有几个孩子！”
听到杨若晴这话，牛贩子和项胜男赶紧冲进了小庙。
杨若晴将王翠莲和团团交给骆铁匠，自己也马不停蹄返回小庙，大家将灵灵，娇娇，圆圆三个抱出了小庙。
说来也是奇怪。
今天原本是一个暖阳高照的初冬日子，不然骆家也不可能出来走亲戚。
尤其此刻，临近晌午，阳光照在草场，一切都很好。
可是此刻，天气却变了。
日头不知不觉躲到了一块阴云后面，四下光线都暗了几分，无名的风吹过小庙这边，风拂过身上，凉飕飕的，寒意像银针丝丝袅袅钻进骨头缝里，让人牙齿缝都跟着打颤……
第10816章
“啥情况？晴的好好的，这是要变天了？”
牛贩子望着头顶越来越多的乌云，愣住了。
杨若晴也看到了这天气的变化。
与其说是突如其来的变天，倒不如说是以这小庙为旋涡的中心点，出现了一朵乌云遮住了日头。
且这四下的风声中，不知是不是杨若晴的错觉，总感觉夹杂着小孩子的哭声。
“先离开这里再说！”杨若晴说了声，带着众人掉头就走。
但眼下顾不得那么多了，杨若晴打横抱起团团，骆铁匠抱着圆圆，夹着柔柔，项胜男驮着王翠莲，牛贩子驮着灵灵，小朵抱着娇娇，众人掉头就往草场另一边的整排屋子冲去。
身后依旧冷风幽幽，但那风好歹没有追过来，哭声也渐渐缥缈直到消失。
众人头也不回的往前奔，谁也不说话，但每个人的心头都如同压了一块巨石。
压抑，沉闷，让人心里发慌，腿脚发沉。
直到彻底跑出了西北角的小庙，来到了牛棚这边，头顶的阴云也一点点散去，等到众人跑到草场大门这边，来到了那整排的屋子跟前，风声几乎完全停歇，头顶阴云彻底散去，光线明亮起来，日光也从头顶洒下来。
日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驱散了先前那股子钻进骨头缝里的阴凉。
“把大妈和团团放到床上去！”杨若晴吩咐着。
“几个孩子也抱进来。”
所有人全部集中在小朵和项胜男休息的屋子里。
骆铁匠和牛贩子在那里检查着三个孩子的情况，“看样子像是吓到了，快，朵儿搞红糖水来。”
杨若晴则守在王翠莲和团团的床边。
翻看他们的眼皮，把脉，等一系列……
应该也是惊吓所致的晕厥。
青天白日，他们这么多人到底在小庙看到了什么？
柔柔太小了，小朵在旁边根本就问不出来，现在只有等大妈醒了才知道。
“糖水来了！”
小朵端了托盘，托盘上摆了好几碗热气腾腾的红糖水。
大家分工合作，各自喂一个孩子喝红糖水。
杨若晴则是负责王翠莲。
给大妈喂了几口，大妈呛了几口，却是一口都喝不下去。
除了柔柔，其他几个孩子也是一个都喂不下去，全都从嘴角流淌出来。
杨若晴没辙，暂时放下了王翠莲，转身又去挨着顺儿的检查孩子们。
团团依旧处于昏迷状态。
圆圆和灵灵娇娇三个虽然是睁开眼睛的醒着，但是三个孩子的表情呆滞，眼神无光。
用医学上的说法，看起来像痴呆儿。
用老一辈人的土话，几个孩子像是吓得魂儿都丢了！
“我去村里把旺生叫过来！”骆铁匠阴沉着脸，转身就要离开这里。
杨若晴却喊住了他，“大伯，这个情况估计喊旺生过来也没辙，得去道观把袁道长请过来！”
骆铁匠怔了怔，再次去看屋里几个孩子的表情，他点点头，转身快步出了屋子。
而其他人也是面色凝重。
小朵更是又怕又气，怀里抱着柔柔，望着其他几个孩子，小朵眼泪簌簌往下掉。
牛贩子更是咬牙切齿，“给脸不要脸的玩意儿，都供了庙给他们稳定的香火供奉，还要作怪，欺负老子的杀牛刀砍不死他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