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九章 团子大人才不是小孩子
窗外的世界十分开阔，尤其是远方，隔着一片草地的对面，是一片暗绿色，像是原始森林，却又充满了奇幻色彩。
为什么要说充满了奇幻色彩呢？
因为周离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它，显然人类世界是找不到这样的景色的，以至于周离一时看得怔住了。
而如果非要形容的话……
一片宛如现代都市一样的森林。
这个比喻有些奇怪。
人们常把现代都市形容为森林，钢铁森林，因为高耸的楼房大厦分布在地上。
这里则恰好相反。
大地上或密或稀的生长着巨大的树，各种各样，隔着很远都能看出它们巨大无比。有些甚至长得更像小草，但它就是巨大无比，大得不合常理。周离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树，即使在版纳见到的望天树、在电视上看过的热带雨林里的千年古树也远不及这里，以至于一棵树长到二三十层楼那么高都算不得什么，多的是一两百米高的。
稍微大一点的呢，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座小山。
最奇特的是这些树的树枝尤其宽大，能走人，上面分布着零散的房屋。有些树枝甚至连在了一起，构成了一条空中的道路网络，整座城市因此看起来宛如一个整体。
尤其是这么居高临下，看着远方那一整片原始森林，看着那些由树枝构成的道路、树上的房屋，行走期间的因为距离太远看起来很小的妖怪们，这种感觉真真是很奇幻的。
人类世界用钢筋混凝土构建的高楼大厦在这里被这些树完全替换了。
所以周离才会说它和钢铁森林相反。
“诶？”
周离不动声色的上前两步，走到窗边，推开窗将头探出去，左右看了看。
“呼……”
他松了口气。
虽然他们所在的房间也是在一棵树上，并且这棵树也不小，但总归不是一棵和西山一样大一样高的树，而只是在一座山上——要知道西山可是有缆车索道的。
身后传来了红染的轻笑声，显然看出了他在想什么。
周离脸微微红了下，有些窘迫。
“这里好漂亮……”
周离掩饰着自己的窘迫说。
“我也觉得。”
红染走到周离身边，和他并肩站着，将窗户完全推开，清风随之悄悄溜了进来，灌满了整个办公室。
风又是哪里来的？
为什么能感觉到风却感觉不到温度变化？
为避免自己想不通难受，周离干脆不去想了，只悄悄瞄着下方。
他很快看到了更多细节。
森林不光有参天的植物，还长着许多小花草，这些倒是和现实世界差不多大小，只是样貌不同，且它们不光生长在地上，也生长在古树的躯干、枝丫上。有些树干上留着窗口，有些树枝和地面上还长着基础建设，比如分不清是路灯还是像路灯的植物的东西，周离觉得像路灯，就把它当路灯了。
还有像瓢虫妖怪一样能坐人的妖怪在地面或半空中迅速穿梭。
很新奇。
另一种文明的感觉。
红染则在身边向他讲解着，声音温柔且平静：“故土世界原来不是这样的，是来到这里之后才根据你们这颗星球变成这样的，原先这些都没有的，我们也不长这样。”
“然后它又和你们的世界互相影响，逐渐更改着模样。就像你们的世界多了灵力和具有灵力的人类一样，它也开始孕育一些新生物，一些带有地球特征的东西。”红染的一缕头发在微风中显得不太老实，她将之捋到耳后别着，“我记得上个时代我们沉睡前，都没有这么大的树，应该是我们的世界意志自己培育的，用来对标你们人类现代建造出的高楼。”
“为什么？”
“你仔细观察。”
“哦……”
周离带着疑惑看去。
下方有个很大很大的坑，坑里并未生长巨树，只长着浅浅的草，颜色斑驳，像是一个凹下去的草原。
大坑对面的树要稀疏一些。
左边的树则密集得多。
在大坑最窄的地方，他甚至还看见了一条冒出地面的巨大树根，笔直的，连接着大坑的两边，可能有好几米宽，能过两辆车。有妖怪从树根上走过，前往大坑的另一边。
“滇池……”
“聪明。”
红染肯定着周离的回答：“故土世界是和地球同步的，虽然并不是一模一样，但大致总是相似的。从我们到来开始就一直这样。如果有一天地球地壳运动，多了个峡谷，故土世界不会突然冒出个峡谷来，却也会缓慢的同步，也多出一个峡谷，或者一个大坑，所以当我们往返于故土世界和地球的时候，出现在大山中心、地底深处的概率会很低。”
“那岂不是还是有概率？”
“我们有感应的。”
“哦……人类的建筑也在同步。”
周离记得西山正对面是呈贡，也就是大学城，那边建筑是要稀疏很多的。
往左边走就要繁华得多了。
“是的。”
红染点着头说：“这是世界意志自作主张，或者说它判断失误，我们最开始搬过来的时候并没有让它这样做。”
“可能是楼房太大了。”
“应该是这样。”
“但还是有很多差别。”周离记得大学城对面，也就是西山脚下并没有多少高楼，但这下面却有很多参天大树，而且地球上的竹园位于西山背后，看不到滇池，也并不高。
“当然，它的能力没有那么强。”红染笑了笑，“而且还有我们给它添麻烦。”
“还是很神奇。”
“想出去走走吗？”红染很自然的将手搭在周离肩上，“带你出去逛逛怎么样？”
“好！”
周离隐隐有些迫不及待了。
这棵树大概有二十多米高，在这个世界应该算很矮的一棵树了，只是占地面积很大，还有就是地势高。出了房间后有一条蜿蜒向下的树枝，表面有阶梯，可以步行下去。
周离不由好奇，那些上百米高的树，妖怪们又是怎么上去的呢？
会不会也有个类似电梯的东西？
总不可能每次要上楼了，就前往人类世界，悄悄坐个电梯，高度升上去后，再找个适当的地方返回故土世界吧？
胡思乱想着时，他们已下到地面。
地面看起来坚硬又松软，似乎是石头，但表面却长满了五颜六色的苔藓。
“咔嗤……”
踩上去有细微的声响。
耳边响起了团子的声音：“晚上这些地上踩着会发光喔！”
“是么？”
“是的喔！你走了它才会暗下去的！”
“这样啊……”
周离努力想象着那样的画面——难怪槐序会说这里像是阿凡达里的世界。
团子反身也抱着他，一边偷瞄着和他并肩走着的红染，一边小声的继续当着团子导游：“晚上还会有很多亮亮虫，到处飞，每个亮亮虫手里都提着小灯笼。”
“真的有小灯笼吗？”
“有的喔！晚上你就看得到了。”团子一脸认真，“以前殿下经常带团子大人到草里和树上捉亮亮虫，捉很多很多，把小兜兜装满，然后给它们管吃管住，和它们一起玩，等它们的小灯笼不亮了再把它们放掉。它们在这个花花里重新把灯修好，我们再去捉。”
“看来是真的了。”
周离略微怔了怔，随即露出了笑意。
原来团子大人曾经对萤火虫的描述是真的，他还以为那只是小孩子的天真话。
第四百五十章 带飞
“看——”
团子伸出一只毛绒绒的小爪子，指着周离左边的方向，语气兴奋，声音清脆：“那边是团子大人以前和殿下住的地方喔！”
周离扭头看去。
在茂盛的植物中间，露出了一片建筑的边角，四周花草如茵，有一条被苔藓覆盖着的道路弯弯曲曲通向那方。建筑并不豪华，占地面积也算不得大，比人类国度的宫殿差远了，甚至比不上一些欧洲小国古代的城堡，这就显示出妖和人思维的不同了。
不过周离觉得，自己也许会很喜欢这个地方。
“很漂亮呢。”
“炒鸡漂亮的！”团子认真的回道，“要是团子和殿下捉到很多亮亮虫，就把它们放在院子里，它们晚上到处飞……唔就像是会跑的星星！”
“更漂亮了。”周离说道。
“是的喔！”团子大人认可了他的审美和想象能力，并由此感到高兴。
但这时一直默默走在旁边的红染开口了：“团子大人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再天天捉亮亮虫玩了，要开始学一些东西了……至少要学一点点，少玩一点点，团子大人很聪明，不能像是那些傻妖一样浑浑噩噩度过这一生。”
“又来了又来了……”
团子一个转身面朝周离，将脸埋在周离胸口，随后传出的声音就变得瓮声瓮气了：“这个坏人又开始了……她好讨厌的！”
红染忍不住低头露出了笑意。
周离也随之笑了。
笑容慢慢收起之后，红染向他解释道：“殿下从来不教她的，其他人也惯着她，以至于她到现在还是个蠢猫，一无是处，所以我偶尔就会说她两句，我也对她比较严厉。”
“你才是蠢猫！”团子依然将头埋在周离胸口，不抬起来，但这并不影响她的反抗，“你才一五十……c……ch……除！”
“你知道一无是处什么意思吗？”红染问她。
“一五是处……”团子呆呆重复。
“你看吧，这就叫一无是处。”红染轻轻抿嘴。
“你、你才蠢！”
“你还知道你蠢呢。”
“你才是你才是！你最坏了！”
“……”
红染抿嘴不语，不想和她计较。
周离则点头，表示自己懂的。
顺着长满花草的山坡一路往下走，有时候也从树枝上走过，从树根形成的拱桥下穿过，遇见的妖怪开始逐渐多了起来。
团子也从周离胸口探出了头，因为开始不断有妖怪和她打招呼。
“这不是团子大人吗？”
“是的喔！你好~”
“团子大人回来了！”
“回来啦~~”
“见过团子大人！”
“团子大人也见过你~~”
“团子大人好！”
“你好~”
这些人很可能是团子以往的邻居。也很可能是妖国政府的上层大妖，毕竟妖王他们都住在这里，为了办事方便，许多大佬肯定也会搬到这里来，节省时间成本。
面对他们团子倒是很有礼貌，每句话都会回应，显得乖巧可爱。
只是她每回应一次，都会偷偷的斜着眼睛瞄一眼红染，又赶忙飞快的将目光收回。但显然她并不是因为红染在场才假装这么有礼貌的，她平常也很有礼貌，就算遇到根本听不懂她说话的普通人向她问好她都会回应，所以周离在思考片刻后，觉得她可能是在寻求红染的认可。
于是周离想了想，开口夸道：“团子大人真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
悄悄戳一戳红染肩膀。
红染自是立刻会意，脸上不由露出笑意，然后也配合的点着头附和道：“确实是的。”
团子不动声色，甚至轻轻哼了一声。
但是抱着周离的小爪子却在悄悄的用力，肉垫收紧……
下到山底，跨过树根大桥，他们便进入了这座森林城市之中，对应着春明的西山区，长着很多参天大树，行走其中甚至看不到天空。
遮天蔽日。
身边的妖怪越来越多。
他们以好奇的目光看着周离，以恐惧的目光看着槐序，看向红染时，则充满敬意。
这条路还挺宽敞，有些体型巨大的妖怪也能自如的行走其间。
路上依然布满苔藓。
两旁满是花草。
长着类似路灯的植物。
周离不由跑过去摸了摸。
凉凉的，触感和人类世界的树干差不多，周离确认它们真的是从地上长出来的。
但树枝上也长着这些路灯。
“慢点……”
他们开始沿着一根树枝往上走了，红染转过头来小声提醒他。
这根树枝大概四五米宽，朝上的一面较为平整，这点和人类世界的树不同。树枝绵延通向看不到头的远方，要么架在其它树枝上，要么就生出类似气生根一样的东西撑在地上，放在人类世界可以开发成一条双向车道，他们的前方就有一只长得像是小怪兽的巨大妖怪，每踩一步都轰然作响，树枝只是微颤，没有承受不住的趋势。
只是两边没有护栏，走在边缘有点害怕。
一路蜿蜒向上。
周离忍不住好奇，左右打量着，不经意间往下一看，他们已经走得好高了，甚至从树枝空隙间能看到远方仿佛和他们并排着的白云。
“我们去哪？”
“带你去最高的地方。”红染停了下来，从旁边小树上摘下一颗鲜红的果子，擦了擦递给周离，“可以吃的。”
“哦。”
周离接过果子，顺手递给槐序，再转回头来时，红染又递给他一颗。
“咵嗤！”
水分很足，但不是很甜。
能打个及格分。
周离一边啃着一边好奇的打量着这颗果树。
这颗世界的植物生长好似完全不需要土壤、水分、阳光或其它营养，也不知它们是否还应该被叫做‘植物’，总之它们能生长在任何位置，除了妖怪们建造的房子内，每个地方都看得到这些植物的踪影，甚至它们还能长在其他更大的植物上，因此构成了这个仿佛处处生机的世界。
谁又能想到，这个世界濒临毁灭呢？
“果核扔哪？”
“随便扔哪，扔地上，很快就没有了的。不要往底下扔就是了，会砸到人。”
“哦。”周离扔下果核，“你们平常就吃这些果子吗？”
“不吃。”
“那你们吃什么？”
“我们很少吃故土世界长出来的东西。”红染微微一笑，看见周离愣了下，她才不慌不忙的解释道，“但不是因为味道不好，或者我们不喜欢，是因为故土世界资源缺乏，所以我们一般会去你们的世界找吃的，再把这些能量带回来。”
“这样啊。”周离点点头，又摇摇头，“但是我还是不懂。”
“……”
红染对他眨了下眼睛，有几分俏皮：“留着去问明公吧，晚上就能见到明公了，反正他懂得多，他又喜欢给人传授知识。不然你见到明公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离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了——
来的路上他就在纠结的，见到明公该说什么，该怎么做，纠结得心很累。
有种性格短板被看穿的窘迫感。
“你和明公很熟吗？”周离不动声色的移开话题。
“一般般。”红染说，“和你更熟。”
“他是不是很喜欢当老师？”
“他的最大梦想就是当教书先生。”
“这样啊……”
周离点点头若有所思。
堂堂天师第一人，活了那么多年，竟然如此执着的想要当个教书先生，甚至后来还专门开过学堂，这到底是个什么鬼癖好？
“嗯？”
周离突然觉得有点异样。
往左边扭过头，立马迎上了槐序投来的犀利目光，目光中并没有攻击性，反而满满都是审视。基于对他的了解，这道目光仿佛具备穿透性，将他的想法看得透透彻彻。
随后老妖怪果然开口了——
“那也比烧火好。”
一句周离并不想听到的话。
前方光线变得充足起来，甚至有些刺眼，周离踮脚看去，陡然便睁大了眼睛。
他们已来到了树梢上。
只见森林一望无尽，在脚下，又在云端之上，无数树冠在云雾中高低错落，参差起伏。长着翅膀或没长翅膀的妖怪在空中穿梭，有的只是经过，匆匆飞过，有的像在玩闹，倏的从森林里蹿上天空，划过一条弧线又钻下去。
左方山上挂着白练，水声哗然，可在这幅奇幻的画卷中，却只更显出它的空幽。
“好看吗？”
红染的声音传来。
“好看。”
“还不是最高的。”红染指着树的顶上，那里有片平地。
“没有路了。”
周离扭头看了看。
可刚说完，他就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抓住了，耳边声音响起：“姐姐带你飞。”
第四百五十一章 谁能告诉我这样真的很好玩吗？
天光逐渐暗淡。
这个世界开始进入黑夜。
周离已经从树梢上下来了，踩在地面上咔嗤作响，脚下的苔藓受压亮起荧光，身边也不知何时开始出现了一些小光点，让这幅场景如梦似幻。
伴随着团子在他怀里的扭动。
“亮亮虫出来啦！”
周离抱紧了团子，免得她掉下去，这才定睛看向这些小光点。
这些小光点事实上是一只只花生米大小的虫子，只是它们长相可爱，像是一只只小精灵。重要的是它们真的有一双小手，手里提着发光的小灯笼，这些灯笼发出的光还不一样，以黄光最常见，亮度有强有弱。
周离仔细查探。
它们是从路边的一种花里飞出来的，那种花白天只是个花苞，晚上才绽放，花朵也散发着微弱的荧光，装点着这片森林。
小精灵们在空中飞舞着，数量并不多，稀稀拉拉的，飞着飞着，它们便飞进了‘路灯’里。
于是路灯亮了。
周离看得愣了愣，连忙转身又回头，目光投向四面八方。
远处幽深的路、空中的树枝，包括树上的房屋，都开始接二连三的被照亮，整片森林瞬间被装点得灯火通明。
这座城市的夜开始了。
小精灵们又飞了出来，开始在森林里闲逛。
有时到处乱飞，仿佛无所事事，有时会落在他们或其他某只妖怪身上，有时从窗户钻到别人家里去，有时又三三两两聚在一堆，像是在社交……周离还发现自己很受它们欢迎，它们经常围着他飞舞，盯着他看，像是在看稀奇。
同时它们也不敢接近槐序。
这让周离觉得很有趣。
“它们也是妖吗？”
“不是的喔，是亮亮虫！”团子抢着回答了，还说两遍，“是亮亮虫！”
“谢谢团子大人。”周离继续看着红染。
“这要看你怎么理解了。”红染抿抿嘴，解释道，“理论上说只要是故土世界孕育出来的、有思想的，我们都将他们视作同类，尽管有一些个体的智慧比一只会说话的猫还要笨一些。但它们显然和我们是不一样的，我们和很久很久之前的妖是一样的，而它们是故土世界来到你们的宇宙后孕育出来的新生命，你可以看得出来的。”
“哼！”团子大人很不满。
“这样啊……”周离点头，摸着团子的脑袋，“可这又是什么原理呢？”
“哼！”团子大人继续不满。
“说来很复杂，但其实也可以很简单，我们两个世界毕竟相交了，总会互相产生影响的。这可以理解为故土世界受你们世界影响做出来的改变，也可以看作是你们世界对我们世界的一种入侵，一种软性入侵。事实上我们也不知道这个过程到底是怎样进行的，看你用什么角度去看待了。”红染语气十分平静，“比如‘入侵’就是你们人类常用的说法，因为你们早就习惯了入侵，从你们这个种族诞生开始就在不断见证物种间的碰撞。而我们本身是不这样认为的，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知道了。”
“哼！”
“团子大人怎么了？”周离连忙低头问道。
“周泥~~”
团子在周离怀里扭动的幅度加剧，并转移话题说：“咱们捉点亮亮虫回去玩好不好？”
周离露出了笑意。
团子是真的有点怕红染，要是往常，她这会儿肯定已经从他怀里挣脱了，或者直接会说‘放团子大人下来，团子大人要去捉亮亮虫’，现在却试图拉上他来分散红染的说教。
是个小机灵鬼呢。
于是周离悄悄瞄了眼红染：“会被人说你只会捉亮亮虫的。”
团子则并不服气，但也不敢直接反驳，只得怂怂的小声嘟囔：“傻子才会这么说团子大人……”
团子大人可没有指名点姓啊！
红染淡淡的看着他们，并不就此事发表看法，因为她知道现在自己无论说什么都只会刺激到这只叛逆的小东西，成为她执意要去捉亮亮虫的理由，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自己什么也不说，她一会儿就会把这件事忘掉。
“天黑了。”
一身古装的红染在灯光映照下，更显得华美明艳：“我们要去镜区了。”
她的话音刚落，便有一只巨大的妖怪飞了过来，他和瓢虫妖怪一样，身体里也是中空的，可以载人。
妖怪停在他们面前。
周离有些好奇，跟着走了上去。
“它飞得更快。”
红染看出了周离的想法，解释着：“只是没有那一个坐着舒服、好看。”
好看这两个字她说得异常小声，是用手遮着嘴，在周离耳边说的，可能是怕伤到这只妖怪的自尊心。
周离哦了一声。
“走吧。”
妖怪接收到红染的指令，不声不响的，屈腿一跃，便飞上了夜空，瞬间冲出森林。
周离一下屏住了呼吸。
虽然和瓢虫妖怪一样，坐在这只妖怪身体里面感觉不到风，也没有噪音，但那瞬间的加速感还是将他死死摁在座椅上，让他几乎窒息、抬不起头来。
幸好他是个天师。
过了一会儿后，稍微适应了，周离便觉得好多了，长舒一口气，无视了老妖怪默然盯着他的目光，开始往下看。
随即地上的灯火迅速远离，的确要比妖王御用的座驾快得多。
而且飞得很高。
这里距离镜区的直线距离和春明距离望天树景区的直线距离应该是相等的，据说以这只妖怪的速度，用不了半个小时他们就能抵达。而这还远远不是他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因为在故土世界，妖怪的某些能力是大大加强的。
下方的灯火开始变得稀疏了，但依然有。
这座城市似乎比春明还要大一点，榆国绝大多数生活在故土世界里的妖都聚集在这里。但也大不了多少，因为妖数量远没有人类多，并且现在绝大部分妖都因为故土世界资源不够而生活在人类世界。
彻底离开城市了。
灯火完全熄灭，世界一片黑暗。
不光是因为没有灯火，即使白天来，这些区域也光线缺乏，且环境恶劣。
这是破碎的区域。
只是这些妖怪天生就有能力在破碎区域中穿梭，在他的保护下，周离什么也感受不到，只听得到团子清脆的声音，絮絮叨叨。
“那些不亮的亮亮虫，就是懒虫，偷了懒才不亮的……”
“住在什么颜色的花里，它们就是什么颜色，换了一朵花住就变成另一种颜色……”
“殿下和团子大人会等亮亮虫把灯点亮之后才去捉它们，等白天又把它们放回去，让它们休息休息，修好小灯笼，不然晚上就没有人点灯啦……”
“他们说从前有个亮亮虫……”
难得在周离面前展示一下自己懂得的知识，团子兴奋得不得了，话比平常都多，甚至还讲起了关于亮亮虫的睡前故事。
周离一边听一边附和着：“团子大人知道的真多。”
直戳内心！
团子开心得快要跳起来了。
但是身边却响起了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活了这么多年了，还跟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只知道亮亮虫，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得意的……”
“啊啊喵！又是你！”
“讨！厌！你！”
“喵喵喵！！”
团子大人正处于猫生巅峰呢，突然被泼这么一盆名为揭短的冰水，直接被气得不会说人话！
周离却瞥见红染嘴角悄悄勾起了一点点，似是在偷笑。
又迅速收回去！
周离不由陷入了思考。
楠哥经常也会干这种招人厌的事，他问过楠哥为什么要这样做，楠哥的原话是——
有什么事比逗笑一个小孩子更值得开心呢？把她逗哭！
“真的是这样么？”
周离抿着嘴，若有所思。
正在这时，妖怪开始降低高度和速度，平缓得不像是平日里的他，像是在和谁赌气一样，慢慢的，慢得不像话的落在了地上，让几位乘客没感受到一点不适。
镜区已经到了。
槐序开始紧张起来。
周离也是。
第四百五十二章 明公明公
周离之所以紧张，是因为明公的强大，而且算是他的……
上任？
周离很尊敬他。
这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现在的明公和他是相背的——他不断成长，明公就不断衰弱，而时间又是不断流逝不断推搡着人往前走的，因此只要他不死，他每多活一天，也许明公就少一天寿命。
现在却要和明公见面了。
压力多大啊……
槐序则是因为太久没有见到这位老师了，她对自己的近况不太自信，怕自己会让老师失望。
实在不难理解——
初见到老师的时候，她好歹算是人类天师中的战力天花板，天花板之一。后来变成妖了，也是一个当之无愧的以战力见长的大妖，尤其凭着一手咻咻咻的天赋，不管对上谁，都先天立于不败之地。
可现在呢？
要是老师问起她的近况……
我刚上国服前十？
除此之外，又怕他们实在太久没见了，老师和自己已经生疏了。
这个是最可怕的。
“老师最近……”
槐序犹犹豫豫，还是问了出来：“过得怎么样？”
“和以前没多少变化。”红染只轻飘飘瞄了她一眼，便得知了她的想法，轻轻笑了一声，“上次见面的时候他还和我说起你，说起你们以前的事……老年人就爱唠叨。”
“你比老师年纪大吧？”槐序说。
“并不是的。”红染很淡定的说，“我叫李红染，94年生人，今年才二十六岁。”
“那再等十年呢？”
“我就变成04年生人了。”
“……老师既然念起我，为什么不来见我？”槐序将话题移了回来，并松了口气，刚才那么一岔，她心里忽然就轻松了许多，“我都没有天天和周离在一起了，他住寝室，我也没有跟到寝室去，我住家里的，他要是想我了完全可以出来见我的。”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见你呢？”红染反问道，“也许他对你的近况全都了如指掌呢？”
“真的假的？”槐序楞道。
“他一直注视着这个世界。”红染看见她似乎被吓着了，不由又笑了，“听起来是不是很累？”
“……”
槐序一下子挺起了胸膛，小胸脯鼓鼓的，只是今天的她身材不是很有料。
她已经不紧张了。
反正都这样了，怕也没用了。
“出去了。”
红染又小声提醒着，手中拿着一根精致的短杖，轻轻往地上一顿。
哗！
眼前一变。
他们已经来到了镜区。
镜区是个很特殊的所在，它既不属于故土世界也不属于人类世界，却又都有关联。它位于它们中间，是妖怪们利用故土世界的碎片和某件据说从他们原本的世界带过来的‘神器’开发出来的特殊空间。这个空间本身就是榆国的最高技术成果之一，又是榆国的一个研究中心。
大妖们在这里借助镜区的能力，暂时隔绝了人类世界的规则，让周离得以和明公直面。
镜区还是周离记忆中的模样。
一片山坳，一堆小洋房。
核心区域自然看不到。
红染脚步不动，只对周离一行人说：“你们去吧，明公就在那前面等你们。”
“你不去吗？”周离下意识看向她。
“我来镜区恰好还有点事。”红染笑容静美，她察觉到周离在这一刻对她的依赖，这让她很受用，于是抬起手为周离整理了下衣服上的褶皱，继续说，“去吧，他只是一个年纪很大的老人而已，很随和的，你们见面的时间可能不会太长，但也不要太担心，随便聊聊就可以了，没那么正式的。”
“哦……”
周离却是更加紧张了。
时间不长，该说些什么呢？
他扭头看了看身边，幸好还有槐序在。
“不要怕……”
红染继续对他如是说着，然后便缓缓的飘了起来：“我走了。”
姐姐离开了。
弟弟有点无措。
“我们……”
周离看着远方的房子，刚想对槐序说点什么，但扭头一看，身边哪里还有人？
“……”
幸好还有团子在。
周离低下头。
团子则仰着头，小脑袋圆溜溜，眼睛也圆溜溜，和他对视着。
周离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多想，坚定的迈开步子。
一栋小洋房门口。
周离抱着团子走过来。
里面就是堂屋，布局和农村小洋房常见的堂屋差不多，可能设施和装潢要好一些。此时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朴素的老人坐在桌子前端杯喝茶，端的是保温杯，槐序不太高兴却很乖巧的站在他身边。
两人……两妖小声的说着话。
槐序当然不高兴，她的老师明明早就醒了，却一直不来见她，自然要闹点小脾气的。
明公则扮演的家长的角色。
家长固然是理亏的，大致就像是出门前说好出去赶集结果却跑出去打了半年工，可家长也不会对小孩儿闹脾气这件事做出较激烈的回应，只习惯性的宽容着，小声哄两句。
和平常的人类家庭差别并不大。
小声哄两句，就哄好了。
“明公！”
反倒是周离怀里的团子先开口，清脆的声音喊出来，然后从周离怀里挣脱，直奔明公而去。
明公也连忙弯腰，将她抱起。
直起身后，这才看向门口的周离。
地上突然刮起了风，有种莫名的压抑感从心里升起，身体也开始有不适感。
看来镜区隔绝得并不完美。
周离忍着这种感觉，和明公对视着，曾经在镜区梦境里看见的形象和曾在雁城街上见过的背影重合，渐渐重合成了现在眼前明公的模样。
随即他微微躬身。
“见过明公。”
“过来坐吧。”明公抱着保温杯，表情和蔼，“你有点拘束。”
“好的。”
“不要紧张。”
“好的。”
周离走过去坐在了明公左手边，却不知道该怎样开口，来开始这场聊天。
可团子大人却没有他这么内向。
“明公明公……”
“怎么了？”
“团子大人有话要问你！”
“什么话呀？”
明公有着一双浑浊无光的眼睛，和多数老人一样，但他的眼神周离是在梦境中领略过的。同样和大多数即将步入生命尽头的老人一样，明公头发花白，但打理得很好。毕竟为人师表，形象是要注意的。
仅看外表的话，可能会是个有点严肃的老人，只是表情又一直很和蔼。
老人微微弯腰低着头，侧耳面向怀里的小猫，画面十分有爱。
周离表情柔和了些，多了些亲近感。
“明公明公……”
团子的语气像是在喊魔镜魔镜或者芝麻开门之类的咒语：“你几不几道殿下在哪里？”
“几道的。”明公回答。
“唔喵？”这个答案似乎出乎小猫的预料，但她马上又接着问，“在哪里？”
“不能告诉你呢。”
“为什么不告诉团子大人？”
“因为殿下不想让团子大人知道。”
“殿下醒了喵？”
“殿下可没有睡着哦。”明公的语气逐渐向团子接近，只是声音有些粗糙了，像外公在哄外孙女，甚至抱着团子还在轻轻摇晃着，“殿下要是想让团子大人知道她会告诉团子大人的。”
“她为什么不出来呢？”团子歪着头，眼神疑惑，这个问题是她绝对绝对想不通的。
“她觉得红染更适合。”
“放团子大人下来。”
“团子大人不和我玩了吗？”
“团子大人不想和你玩了。”团子说着，思考了下，又补充道，“团子大人要是想和你玩会告诉你的。”
“……真是个小机灵鬼。”
周离则全程默默观察着他们的对话。
对于团子问的这个问题，他自然也是感兴趣的，但也不光是他，所有妖怪和人类可能都会感兴趣的……正在思考着要不要主动站出来承认自己沉迷游戏的某大妖除外。
直到团子跑过来抱住了他的腿，并一下下的往上爬，像个灵活的小猴子。
周离将她抱起来，抱在怀里，再抬起头来，目光已经和面前这位老人对上了——老人眼神平静，面带微笑的向他微微点了下头，像是在打招呼，或是传递亲和。
可他却觉得自己的想法被看穿了。
第四百五十三章 妖与故土
“我见过您的。”周离移开目光说。
“一次还是两次？”明公问他。
“两次吧。”周离顿了一下，“但是您怎么知道有两次？”
“我上次来镜区的时候听说这里的妖说过，说在你们来做客的那一天，镜区宕机过一次。”明公微笑，仰头看了看这个房子的顶部，“镜区是个很伟大的造物，它很强大，但还是有些不够，它还有进步的空间。”
“是么……”
可周离觉得镜区已经非常非常了不起了，强大得梦幻，远超了他的想象。
“它再进步会是什么样子呢？”
“可能它的尽头会是一个新的世界，或者复刻一整个、无数个完整的世界。”明公语气温和，“最终它会变成什么样子还要看大妖们一代代的努力，我是看不到那一天了，也许……你也看不到。”
“好遥远。”
“不管怎么样，我们算是熟人了。”明公继续微笑着，慈祥和蔼。
“是吧……”
说起话来了，周离就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
印象中很多时候都是这样的，在开始做某件事之前，总会觉得这件事可能会很困难，会想象很多坏状况，可一旦开了头就会发现，它比想象中要简单许多。
而且明公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小时候村里的那些老爷爷，已经走不动路了、快要寿终正寝那种：他们往往坐在一张躺椅上，冬天就在门口晒太阳，夏天就在树下乘凉，见到他就笑，笑起来没有牙齿。
但凡年纪小几岁，都没这么和蔼。
“我可以也问你一些问题吗？”
周离学着之前的团子，但也不光是学团子，也是因为红染说的话。
今天一天在故土世界闲逛，他可不光是看风景、欣赏这个美丽的异世界，他也攒了一大堆问题，每每有感触他都暗自记在心里，就是为了和明公有话可说。
“当然。”
“故土世界还能支撑多久呢？”
“如果人类允许，它可以支撑很久，很久很久，也许可以和地球一起毁灭。”明公声音平静，“或者他们可以找到另一颗宜居的星球，再把故土世界搬过去，像是他们来一样，也可以支撑很久。”
“那要是人类……”周离没有说完。
“那要看你了。”明公微笑道。
“……”周离觉得有点沉重，“人和妖还会打仗吗？”
“谁知道呢。”明公看出了他的咸鱼，不比以前的自己差，于是他眨了下眼睛，“我猜不会。”
“哦……”
周离陷入思索。
因此堂屋中也安静了下，随后槐序小声和明公说了句话，明公也小声的回应，但周离没注意听。
然后明公又看向了他，一脸笑意：“就这么点问题吗？小记者。”
“还有。”
周离神情一丝不苟，真真像个小记者：“你当初是为什么要选择站在妖这一边呢？”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答案吗？”
明公笑着摇了摇头：“那可不行，你应该有你自己的答案。”
稍微停顿了下，他又看着周离，眼里有着肯定：“而且，你是个聪明的年轻人。你有自己的答案的。那么你就不用再参考其他人的答案了，你应该对你自己的答案有信心……我很相信你呢。”
“是么……”
“沿着它往下走吧，勇敢一点。”明公稍作停顿，又眨了下眼睛，“走错了也没关系，没人打得过你。”
“好！”
周离内心居然真的坚定了几分。
这时明公站了起来，依然握着保温杯：“我们出去走走吧，边走边聊，也看看这个镜区。”
“好。”
外面的风比方才更大了。
周离感受到的压抑也在增加，增加的速度很缓慢，缓慢到很难察觉，正是因此才更可怕——可能当你反应过来的时候它已经逼近你能承受的临界点了。
然后会发生什么，周离不知道。
镜区像是初夏，还是白天，世界很亮堂，草地是青绿的，青得像是刚长出来不久，地面弥漫着薄薄的雾。
槐序蹦蹦跳跳的走在前头，并不像普通小学生在老师面前那般老实。
或者说拘谨。
看得出明公并不严厉。
明公只是笑着看着她，好笑的说道：“你还是没有长大。”
“唔？”
槐序一下子不蹦不跳了，走回明公身边，似乎不太服气，要开始展示自己成熟的一面了。
明公却又笑着说：“做你自己，做你喜欢的事。”
周离悄悄打量着他和槐序。
怀里的团子也是。
明公穿着十分朴实，就是人类世界老年人常见的打扮，保温杯的造型也很老土，上面还用红漆写着一行拱形的字，周离假装不经意的瞄了好几眼才看清了其中几个。
好像是什么什么中学优秀教师……
前面的字被他的手捏住了。
前方开始有了一些潺潺水声，是一条小河沟，一座一米来宽、两三米长的石板桥，就将河沟跨过了。
明公停在河沟上，低头往下看去，水面上有小鸭子在嬉戏。
周离走在他和槐序后面：“听说故土世界资源已经快要枯竭了。”
“快了。”明公答道。
“如果没有妖从地球带能量进来，它会毁灭吗？”
“妖会和它一起毁灭。”
“他们是共生的？”
“是的。”
明公握紧了保温杯：“你可能不知道，妖其实是不用进食的。他们以前从来不用进食，不用以任何方式摄取能量。即使现在他们不进食也并不会被饿死，只是会很难受，会虚弱。但你一定注意到了，妖是不会排泄的。”
“……”周离想了想，还真是这样，于是又问，“为什么？”
“你对妖的本质并不清楚。”明公说道，“这要从妖和故土的起源说起了。那应该是一个很古老的宇宙，他们的世界花费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孕育出了生命，远比地球更漫长。但与其说是故土世界上诞生了生命，不如说是故土世界诞生了生命，而所有的妖都是故土世界意识和生命的延续，是故土世界孕育出的小精灵，或者说分支。尽管他们的意识是独立的。”
“是这样啊……”
周离睁大了眼睛，也一下明悟了。
所以妖和故土密不可分，妖依托于故土，故土也依托于妖。
以前的妖依靠世界为他们输送能量，现在他们则从其他世界摄取能量，反哺故土，再由故土返给他们。
所以这相当于妖怪世界在摄取人类世界的能量而生存，也难怪人类世界那么看不惯它。
难怪妖死后会回归本源。
难怪妖不会上厕所。
难怪妖不吃也不会饿死却还依然要吃。
难怪妖与妖的个体差异那么大，却还是认为彼此同根同源。
难怪……
就这么一句话，自然不能解释全部的问题，可至少很多东西解释得清了。
这个世界太神奇了。
第四百五十四章 快快的长大
“这也决定着他们的本性。”
明公迈着悠闲的步子往前走着，眼神宠溺的盯着前面的槐序，却在和身后的周离说话，声音也很迟缓：“他们从诞生之初，不光是一个个体的诞生，而是整个种族的诞生，就一直是世界的生命和意识的延续——”
“没有竞争压力，没有天敌。”
“也不需要考虑种族延续，即使再不思进取也不会有另外一个种族将他们淘汰。”
“这造就了他们平和、悠然的本性。”
“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喜欢静静地感受生活，感受生活本质，会和其他生命缔结最纯粹的，不掺杂任何外在利益、不受任何外在因素影响的感情，不含杂念的去追求纯粹的快乐，纯粹的喜，纯粹的恶，有着一颗晶莹剔透的内心……这让他们强大，也让他们弱小，可以说在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之前，至少有超过一半的妖怪都理解不了“争斗”这个词的概念，因为他们从不知道两个种族碰在一起是什么样子的，他们措手不及。”
“但这也让他们的文明进展极为缓慢。”
“虽然在来到我们的世界之前，他们就已经有了辉煌的文明，可这无疑用了很长时间……很长很长，他们真正了解到世界的残酷、开始加快进步速度，正是和人类开启争斗的这几千年。”
“但我还是喜欢他们。”
周离听到这里嗯了一声，算是对明公的回应，表示自己一直在认真的听。
从这一点来说，人类无疑相反。
人类可不是从诞生之初就是天之骄子，人类绝不是温室里的花朵，这个世界最开始诞生生命之时，就像是一个巨型的养蛊盅一样，只有强者才能留下来，弱者被不断淘汰。
人类还不是人类的时候，就一直在竞争。
和其他种族竞争，和其他人属竞争，甚至自己种族内也一直在竞争，这个过程漫长又血腥。
进化这个词太美好了，美好得人们以为我们总是在向前。
但这其实是一个筛选过程。
每个种族的下一代都可能比上一代更弱，也可能比上一代更强，弱者被淘汰，强者留下并继续繁衍。从个体来看这个变化是难以控制的，是随机的，但从种族来看，却是一直向好的。
也有向弱的种族，那么他们就走到了毁灭的路上。
人类现在统治着这个世界，不仅没有对手，连潜在对手都没有了，于是开始保护弱小展示仁慈了，可在那漫长的时光里，人类不知道击败了多少对手，才走到现在这一步。
从这点来看，人类的强大是妖无法想象的。
这也造就了人类不一样的本性与思维。
随着声音停下，明公的步子越放越慢了，他开始扭头打量着这个世界。
看看天空和云朵；
看看地面的泥土和青草；
看看远处的山和树；
有时也看看槐序。
他似乎能看见其他人的目光不能及的地方，时不时会停下脚步，脸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真了不起……”
周离猜他是在说镜区。
镜区的风越来越大了，已经吹得草木摇晃，胡乱招摆。
安静思索了好久，周离才又说道：“那么您变成妖，就是融入故土世界吗？”
“是。”
“那妖如果融入人类世界，是不是就能变成人呢？”
“你比我强。”明公回头看着周离，过了下才点头，“理论上是这样的，但这个过程要难千百倍。因为故土世界已经是座逃离原本宇宙的孤岛了，是个孤悬之地，而人类世界却有着一个完整的、年轻的宇宙。并且人类世界是排斥妖怪的，故土世界却很欢迎我。”
“这样啊……”
“即使这样，我也是在大妖们的帮助下才融入进来的，在这个过程中，我出力不到两成。”
“知道了。”
周离点着头，不吭声了。
明公也并不在意，开始和槐序说起话来，讲的多是他们以前的事。
随着地球世界的规则不断侵入镜区，这个世界开始出现了明显的天地异象，周离强忍着跟在他们身后，看着明公脸上的微笑越来越浓，眼神却越来越不舍。
终于，他停下了脚步。
“时间到了。”
槐序说得正兴起，被打断后愣了愣，随即扭头打量这方天地，眉头陡然皱了起来。
明公依然挂着微笑，看着槐序：“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必须要走了。”
“你走哪去？我跟你一路。”
“保护好你的朋友。”明公摇头道。
“那我去哪找你？”
“你不用找我的，你又不是小孩子了，你都长大了。”明公停顿着，手颤了一下，似是在犹豫着，但最终他还是将手抬了起来，摸了摸槐序的头，“你从来都是我的骄傲，我也会一直骄傲下去的。”
“？”
槐序陡然睁大了眼睛，一下子就感受到了离别的气息。
尽管之前就想过的，做过准备的，但它就发生在今天，还是让她感到不敢置信。
“我见不到你了是吗？”
“谁说的？我可没那么容易死。”明公笑着说道，然后指了指周离，“我必须要走了，不能再多说了，否则你的朋友就快要支撑不住了。”
“那……”
槐序并没有将这句话完整的说出来，明公的摇头打断了她，于是她紧闭上了嘴。
可眨眼间，眼前就已空空如也。
天地间的威势随之平息，像是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而前边这处草地，也从未有人站立过。
这样的离别实在有些突兀。
槐序眼里一片茫然，站在原地发起了呆，就连周离上来拉她衣服她也毫无察觉，只是任由周离拉着，然后随着周离的力道，机械式的慢慢往回走去。
半小时后。
红染把玩着手杖，来到他们面前，眉间有几分疲惫，语气却故作轻佻：“聊得还开心吗？”
然后瞄一眼槐序：“看来不太开心。”
“老师去哪了？”槐序起身问。
“你不问他，跑来问我。”红染微微笑着，“我怎么会知道呢？”
“你肯定知道！”槐序笃定道，“他怕我去找他，所以才不告诉我的，但他不怕你去找他！”
“角度清奇。”红染又笑了。
“他去哪了？”槐序又问。
“某个地方。”
“什么地方？”
“可能是一个他喜欢的地方。”
“哪里？”
“我不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这些？”
“猜的。”红染端起周离刚才喝水的杯子，小口抿了一口，很优雅，“我知道他会死在那里。人类都喜欢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地方死去，好像能永远留在那里一样。”
“……”
槐序默默的坐回了椅子上。
“今天很晚了。”红染对他们说道，“我还有些事，你们不急的话，在这里睡一晚，明天再回去吧。”
“不急。”周离瞄着她，“是很麻烦的事吗？”
“还好。”
红染如是说着，却是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随即在周离面前卸下伪装，就那么一秒钟内，她脸上的神光仿佛一下子黯淡了许多：“好吧，其实很麻烦。”
“我还帮不上你。”周离小声说。
“你还小。”
“我会快点长大。”周离停顿了下，“比以前更快一点。”
“有时候姐姐也很自私的。”红染将手搭在周离肩膀上，“有时候姐姐希望你能快点强大起来，但有时候又希望你能慢慢的长大，越慢越好。”
“为什么？”
“你强大了，明公就会死。”红染放低声音，“好歹我们也认识很多年了。”
“这样啊……”
周离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自私的。
第四百五十五章 团子大人只是一只小猫
时间越来越晚了。
周离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已经接近凌晨，镜区也快要天黑了。
房间还是上次的大房间，很大，很空旷，几张硬板床，此外几乎什么也没有。
周离还是选了上次睡的那张床。
但老妖怪有自己的床不躺，偏偏要跑到他的床上来，还躺成了大字型，把整张床占得满满当当。
虽然猜不透她这么做的内心活动，但考虑到她现在的心情，周离也不想和她计较——计较也没用，他之前就打算默默换张床来着，就将原本的床让给她了，可惜他换床的速度没有老妖怪快。
于是他又换了回来，就这么坐在床边想着事情，毫无困意。
耳边传来了槐序的声音，有气无力的——
“你知道妖怪死是什么样的吗？”
“不知道。”
“要是有一天，你在故土世界，碰巧是晚上，你看见远方突然绽放出一点星光，那星光好看极了，但是你还没看清楚它就消失了……”槐序睁着眼睛，无神的盯着天花板，“那就是有个妖怪死了。”
“你不是说妖的死亡不可怕、妖也不在乎死亡吗？”周离试图安慰她。
“我没说。”
“。。”
安慰失败。
周离叹了口气，也不说话了，决定让她静一静。
也许静一静会好一些。
毕竟老妖怪的性格还是很乐观的。何况她活了这么多年，经历这么多，对死亡也该看得很淡了。
只是明公于她而言实在太重要。
房间中短暂的安静了片刻，只有团子在床上爬动着，到处乱嗅。
一会儿踩在槐序身上，低头凑近了耸动鼻子，或者旁若无人的从她身上走过，似乎闻到了不好的味道。一会儿又跑到周离身边，在周离身上嗅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周泥~~”
团子终于开口了，仰头看着周离，眼中有着小星星：“你们不开心吗？”
“被团子大人知道了。”周离小声应道。
“团子大人闻得到的。”团子有点小骄傲，“团子大人闻得到你们身上开心和不开心的味道。”
“那是一种什么味道呢？”周离偏头看着她。
“喵呜……”团子歪着头认真思索了好久，才给出答案，“可怜兮兮的味道。”
“这样啊。”
周离思索着可怜兮兮是什么味道。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结果，也许这是一种人类无法感知也无法理解的感觉。
于是他将团子抱起，摸着团子的头，故作责怪：“那我开心的时候团子大人怎么不来，总是在我不开心的时候飞一样的跑过来，迫不及待的看我笑话。”
“不是的喔！”团子连忙解释，小脸认真极了，“团子大人是来安慰你的。”
“是吗？”
“是的喔！团子大人有一种魔力，能让人很快开心起来！”
“请团子大人施展魔力吧！”
“……”
团子安安静静的待在他怀里，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好似不明白他刚才在说什么。
周离：……
团子：……
周离：？
团子：？
周离：o((⊙﹏⊙))o
团子：(>^w^<)
周离终于忍不住了，又问：“团子大人的魔力是怎样的呢？”
“是……”
团子睁着眼睛，炯炯有神，就这么盯着周离，又不吭声了。
但即便在这种时候，她也从来不会露出迷茫和心虚的表情，更不会尴尬。
“……团子大人把尾巴给你玩！”
团子终于解出来了，她微微扬起下巴，尾巴也翘起指向周离，“跟你讲，团子大人的尾巴很好玩的，团子大人开心的时候它就摇啊摇，不开心的时候团子大人就咬它一口。”
“就会开心吗？”
“会痛……”
说着这句话时，团子的眼中终于露出了一抹迷茫，好像遇到不能解释的事情了。
周离则露出了微笑，轻松了许多。
“谢谢团子大人。”
“唔？为什么喵？”
“因为团子大人让我开心起来了。”
“是喵？”团子不解的看着他，又耸动了下小鼻子，“可是团子大人怎么还是闻到了可怜兮兮的味道？才只比刚才少可怜兮兮了一丢丢……”
“可能是因为……”
周离扭头看向了身后床上的‘大’字，显然老妖怪才是不开心的绝对主力，自己则是心情稍许沉闷而已。
与此同时，老妖怪也一扭头，斜着眼睛瞥着他们俩。
“吵死了……”
“喵？团子大人是在安慰周泥！”
“是的。”周离作证。
“那你怎么不来安慰我？”槐序斜瞥着团子，“咱们好歹认识这么多年了，还有明公。”
“喵？”
没想到团子还真的从周离怀里跑脱，迈着小碎步走向了槐序，边走边嗅嗅——这种可怜兮兮的味道似乎能让她的心变得格外柔软，都不介意自己平常和槐序的不对付了。
“你为什么不开心喵？”团子凑近槐序，歪着小脑袋，“是红染惹你们生气了吗？”
“不是！”槐序不太想说话。
“团子大人为什么总是不喜欢红染呢？”周离不由出声了，“其实她也很喜欢团子大人的。”
“团子大人不喜欢她。”团子扭头看着他。
“为什么呢？”
“她对团子大人不好。”
“不是这样的，红染也是为了团子大人好所以才对团子大人严厉的。”周离顿了一下，“其实每次我们去红染那里蹭吃蹭喝给团子大人带回来的好吃的，都是红染特意为团子大人准备、再让我们带回来的。”
“真的喵？”团子睁大了眼睛，呆呆的，这可让团子大人的自尊心十分受损。
“是的。”
“可是……殿下也说过她坏话。”团子试图从其他方向来证明自己不喜欢红染的正当性。
“嗯？”
“是的喔！”团子十分确定，“殿下说过的，说她不像妖，像个人内。”
“……人内是贬义词吗？”周离头疼。
“是的喔！”团子毫不犹豫，“人内会用热水烫小猫。”
“可我也是人内。”
“喔！是喵？”
“……”周离不理会这只小渣猫习惯性的胡言乱语，继续问道，“殿下为什么说红染像人呢？”
“因为她很聪明。”团子不假思索。
“因为聪明？”周离愕然。
“对的喔！”团子肯定。
“……难道妖很笨吗？”周离又头疼起来了，“而且聪明不是褒义词吗？”
“喵？”
“……团子大人难道不聪明吗？”
“聪明的喔！”
“……总之红染对团子大人很好的。”周离放弃了，“团子大人不要那么不喜欢她，她也会伤心的。”
“喵呜~”
“……”
和团子的对话实在缺乏逻辑性，而且稍有不对，她就自动听不懂人话了，就连周离也有些跟不上。于是周离选择了停止这个话题，将安慰猫留给了更需要安慰的某大妖，自己坐着听他们对话。
但红染真的像人类吗？
或许是的。
她喜欢上网冲浪，准备有游戏室，她的脾气比普通妖更暴躁一些，她会考虑得更多，会在微信上发泄……
不过像她这样向人类文化靠拢的妖也不少，比如喜欢书画的寒泓大人。
稍一晃神的功夫，团子已和槐序说到了明公的情况。
槐序虽然语气看似不耐烦，似乎不太想和这只蠢猫说话，但事实上她将一切都说给了团子听，无所保留。
只是团子毕竟文化有限，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来来回回还是那句老话——
“妖怪死了就回归本源了，又变成新的妖。”
“我之前也这么觉得，然并卵！”槐序反驳，并举例说明，“比如妖王快死了，你也觉得无所谓吗？”
“殿下不会的喔！殿下能活很久！”
“万一她寿命到了呢？”
“没有到喔！”
“万一呢？她要死了你不伤心吗？”
“没有喔！”团子用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槐序，甚至歪头表示疑惑。
“万一！万一！就是如果！假如！假设！你听得懂吗？”槐序头发都要抠掉了，神情也很恼火，一度让周离认为让团子去安慰她是个错误的选择，“你没读过书吗？”
“没有读过喔！”
“老子跟你说不清楚！！”
“团子大人跟你也说不清楚……”团子不服气的嘟囔着。
“我特么……”
槐序咬牙切齿，气得不行，那一瞬间扭头的神情，像是再也不想和团子说话了。
可事实是她只稍作停顿，就又将头扭了回来，又问：“那要是周离像明公一样快死了，你不会伤心吗？周离可没有变成妖，他不会回归本源。”
“喵？”
团子睁大眼睛，似乎觉得很不能理解，于是又扭头看向周离：“那周离你们人内死了会怎喵样？”
“就什么也没有了。”槐序抢答。
“什么……也没有了？”团子不相信，继续追问，“不会又变成另外的人内吗？”
“不要听她的。”周离微笑道，“我们也会回归本源的，以另一种方式——如果我们被埋入了地下，不久之后我们的埋葬地就会长出茂盛的花花草草，就也变成了另外的生命。”
“会变成好看的小花花吗？”团子的眼睛变成了星星眼。
“会的。”
“好腻害！！”
“真是个傻猫……”
槐序白了他们一眼，内心叹着气，也不再继续追问了，免得真的将这只傻猫说通了。
可她有时候真的会分不清——
这只小傻猫到底是真的傻，还是比她看得更透彻？
第四百五十六章 女孩子的话都不可信
“周泥，快碎觉了~~”
团子轻轻的用小爪子扒拉着他：“快碎觉了，碎的时候想着团子大人，等你碎着就可以和以前的团子大人玩啦！以前的团子大人会让你开心起来的！”
然后一掉头，她又跑去扒拉着槐序：“坏序你也快去碎觉了，回你的床去，你要是想找明公玩，碎前就要想着明公喔！”
“影响很小的。”周离说。
“周离你上次没有梦见团子大人吗？”团子眨巴着眼睛盯着他。
“没有。”周离摇头。
“真可怜。”团子怜悯的看着他。
“是啊。”
“对了周离你上次碎前有在努力的想团子大人吗？”团子眼睛亮晶晶的，让人不忍心欺骗她。
“有……的……”周离低下了头。
“那你梦见谁了？”
“楠哥、明公，还有我爷爷。”
“真可怜……”团子越发觉得周离可怜了，于是她上前两步，将一只小爪子放在周离大腿上，认真的告诫他，“今天你也要努力的想团子大人，说不定就能梦见了，坏序也是，以前的团子大人会替现在的团子大人把你们变得开心起来的！”
“那现在的团子大人呢？”周离问。
“现在的团子大人不知道该怎么做……”团子说着，“但是以前的团子大人一定知道的！”
“她不知道怎么办？”周离又问。
“不知道也不关团子大人的事。”团子扭头看着床单上的花纹。
“那我梦不见怎么办？”
“你努力想就梦得见的喔！”
“梦不见怎么办？”
边上躺着的槐序无聊的打了个呵欠，微微抬头望着周离：“你还没从刚才的我和她的对话中吸取到教训吗？等下这小东西会把你折磨疯掉的……”
团子却并未如她所想，而是很快对周离说：“现在的团子大人也很好玩……”
槐序：？？？
周离则露出了微笑，摸摸团子脑门，转身对槐序说：“快睡了吧，时间珍贵，说不定能做好几个梦、梦见你想见的人呢。”
“我就睡这。”槐序躺着不动，只将头一扭，看向旁边床，“你睡那边去！”
“……”
于是周离又被赶到了隔壁床上。
“你不盖被子吗？”
“不要吵！”
“你不关灯吗？”
“哒……”
房间中迅速黑暗下来，薄薄的窗帘中透出外面黄昏的光。
周离安安静静的躺着。
团子在他脖颈处拱啊拱找到个舒服的姿势，也躺着不动了，安静得不像是平常的她。
……
一面水泥院墙，上面用粉笔或石头画着歪七扭八的卡通画和一米来高的波浪线，不断有小孩子跨过石质门槛从院里走出来，背着大大的书包。有的小孩看起来就老实，闷着头出来便老老实实的往院门两边走去，有的小孩则很活泼，互相大笑打闹。
似乎是个小学呢。
小学门口有个池塘，游着几只鸭子，发出嘎嘎的声音。
周离左右看了看，退后靠在池塘边的护栏上，开始盯着校门口。
这个学校看起来并不大，学生还真不少，小孩子们陆续从校门口涌出，人流从密集很快变得稀疏，走出来的小孩越来越少。
周离耐心的等着，观察着周围。
这大概率是楠哥的学校了。
从学生们的穿着风格、旁边小卖部老板手上拿的翻盖手机和停在旁边的面包车可以看出，这应该是他们小时候的年代。除了自己的结拜大哥，周离想不通自己还能梦见谁。
难不成梦见小表妹？
包子在他心里又没有排面。
然而久久没有见到熟悉的人，这让周离觉得很有趣。
被老师留下来做作业了？
扫地？
玩弹珠？豆腐干？扇卡片？
总不可能在学校里就约起架来了吧？
眼见得已没几个人了，周离稍作犹豫，见校门口没有保安，便动身准备进去看看。
“你找谁？”
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看向他。
“哦，我来接我妹妹。”周离停下脚步，并不慌乱，“我看她紧着没有出来，我想进去看看。”
“你妹妹读几年级？叫什么？”老师并不怀疑，毕竟周离颜值能打、打扮得也挺好，一看就不像坏人，“可能是留下来扫地了。”
“叫李楠，三四年级吧，我也不太清楚。”周离挠了挠头，营造出一个有些大条的哥哥形象，至于三四年纪，是因为他看见面包车上的年检标识，自己估算的，但不敢保证这乡村里的面包车是否会乖乖年检拿标。
“哦李楠？三年级那个！”
“嗯，她很调皮。”
“那就是她，听说浑得很！”老师反手指了个方向，“那个教室，你去找找吧，可能被留下来了。”
“谢谢老师。”
“不客气。”
周离这才走进了这处小学。
他以前听楠哥说过，这座小学好像是用的某户人家的祠堂改的，但经过翻修，现在已完全看不出祠堂的痕迹了，只有院内两棵巨大的黄角树在诉说着它经过的所有风雨。
黄角树刚刚开花，香味淡淡的，地上落着许多花朵，有小孩正在打扫。
楠哥的教室在左边，二楼。
楼梯也很老旧，刚清扫干净，洒的水还没干。
周离放慢脚步走上去，很快听见了小孩子们说话的声音，还有扫帚与地面摩擦的沙沙声，让他不由自主的带上了笑意。
走到教室外面，往里面看去。
有三个小孩子正在打扫教室，两个负责扫，一个负责将椅子摆到桌上去、摆整齐。
两男一女。
并没有楠哥的身影。
周离有些疑惑了，又去旁边教室看了看，还是没有找到楠哥。
大约十分钟后，小学生们基本已将教室和工地打扫完毕，除了倒垃圾的还在摇摇晃晃的往垃圾场走，多数小孩已经背上书包往家的方向跑了——今天天气不好，雾蒙蒙的，时间稍微晚一点天色就迅速变暗，这给了他们一种紧迫感。
周离也将校园逛了一圈，还站在楼下站着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见到楠哥。
看来要去她家找了。
周离刚准备迈开步伐，突然余光一瞥，只见一个小女孩鬼鬼祟祟的从一间小房子里钻出来，出来后还将锁扣上。
小女孩头上顶着一根小天线，手里则抱着几个正方体小盒子。
周离微微偏头看向她。
“！！”
看见他的小楠哥明显被吓了一跳，但是她并不慌乱，只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与他对视。
“是我们老师叫我拿的！”
她理直气壮，说得跟真的一样。
周离抿了抿嘴：“怎么不放进书包里？这样别人就看不到了。”
“没背书包！”
“读瘟书……”
“你谁呀？”
“粉笔是彩色的吗？”周离并没有回答她，而是向她伸出手，微微笑着，他觉得自己现在肯定很帅，“借我一盒怎么样？”
“你是谁呀？我认识你吗？”
“现在不认识，以后会认识的。”
“什么以后？”小楠哥眉头紧皱，“走开，我要回家了，不然要被老师看见了。”
“我是你未来男朋友。”
“？？”
小楠哥抱着粉笔、满头问号，很快又说：“我是你未来的爹！”
周离沉默了，僵硬的将手收了回来。
这怎么和剧情不一样？
楠哥不是说过吗，要是小时候遇见他，肯定会送他几盒粉笔。
这是怎么回事？
第四百五十七章 我的小萝莉女朋友
“emmm……”
周离瞄着面前这只小小的楠哥，自动带入了小孩思维：“你有这么多盒粉笔，借我一盒都不行么？”
这次的小楠哥显然比上回的要大，看个子就看得出来——虽然才三年级，但她已经长得很高了，尤其农村孩子营养普遍比城里稍差，这导致她比她班上扫地那三个同学高太多了，甚至比多数六年级的同学还高。
周离想了下三年级的自己，可能身高能打齐现在楠哥鼻子都算不错了。
难怪她从小就能当孩子王。
穿着打扮倒是普通，裤子膝盖被磨破了，变成了洞洞裤，也弄得一身都是灰，显示出贪玩的性子。
一张白生生粉嫩嫩的脸蛋，让人想捏，但表情凶狠，一看就不好招惹。
但没有关系，周离一点也不怕她。
“你踏马那是借吗？那是抢！”这个版本的楠哥似乎比上个版本更加嚣张，她仰头盯着周离，还呸了声，“你要抢你就明说，老子就看不起你这种人，哔哔哔……”
“我会还给你的……”
“还？什么时候还？我认都不认识你，你怎么还？”小楠哥似乎快要咬人了，“还你妹哦！”
“不要说脏话……”
“关你鸟事！”
“我真的会还的。”周离顿了下，“我认识你，我知道你叫李楠，你住在李家湾，你外婆住在小坪。”
“卧槽！！”
楠哥眼神更加警惕了，皱着小眉头，开始审视着这个人，从上到下，随即她猛然醒悟。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二舅公家的三表哥？”
“……”
“不是？哦那肯定是四大爷家的小表叔！”
“……都不是。”
“那你是谁？”楠哥呆呆看着他。
“都说过了，我是你未来的男朋友。”周离还是那一句，态度诚挚，只是脸上带着笑。
“你信不信老子把你丢堰塘里去？”小楠哥又冒火了，“别以为你长得高，是大人了，老子就怕你！给你讲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怕过谁！和我作对的，不管是人是狗，没一个有好下场！”
“嗯。”周离笑了，看得出小楠哥不敢真的和他动手，只是故作凶狠，而她这个样子实在可爱至极。
“你不信？”小楠哥皱眉。
“我信，毕竟你是天命之子，从小运气就特别好。”周离依然笑着。
“你咋知道？”
“都说了，可信你不信……”周离摊开手道，“我还知道在你很小的时候，遇见一个妖怪，那个妖怪给了你一颗苹果似的仙丹，你吃撑了，然后开始力大如牛，百病不侵！”
“你咋又知道？但是那是神仙！”
“未来的你告诉我的。”
看着小楠哥脸上的震惊，周离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非常满足。
稍作停顿，为了增加自己的可信度，他又补充了句：“这个秘密你应该没有告诉别人吧？”
“并不啊！全班都知道！你听谁说的？”
“……”
“算了算了，老子不管你是谁了，懒得和你扯，给你龟儿一盒就是！”小楠哥拿出一盒粉笔递给他，突然又将手收了回来，歪头盯着他，“你刚说你要还，真的假的？好久还？”
“……十来年后吧。”周离想了想，“到时候你记得提醒我，叫我还给你，不还你就打我。”
“你mmp！”
“不要说脏话……你真是的。”
“关你屁事！”
小楠哥说完便直接绕过了他，抱着粉笔快步离去。
她的步伐越来越快，很快变成小跑，甚至还扭头往后看，看这个怪人有没有跟上来。
幸好这个怪人并没有跟上来。
但楠哥这个人好奇心就是很强，说白了就是爱作死，只是她作死天命之子，怎么作死都没有事。所以当拉开一段安全的距离之后，她便又停了下来，回身打量着这个怪人。
别说这个人虽然脑残，但长得还挺好看的。
“我说你还站在这干嘛？都放学了！”
“我不知道去哪。”
周离杵在原地，他不太敢跟着楠哥走，毕竟这还是个小姑娘，他怕会吓着她，那样就不好了。
于是他用这么个有些可怜的回答，希望能激发楠哥的恻隐之心。
“你脑残吗不知道去哪！”
“……”
这个小孩儿嘴可真是臭，要不是有上天眷顾，长大后肯定吃亏吃到饱。
周离组织了下语言，遥遥的和楠哥对话：“我说啊，你都相信世界上有神仙，有被上天眷顾的你，为什么不能相信时光穿梭呢？”
“因为世界上真的有神仙！”楠哥说，“也真的有天命之子！”
“我也是真的。”
“你看起来这么怂，我长大了怎么会找你这么个男朋友？”小楠哥不屑，“你居梦吧你！我早就想过，我长大了肯定不找男朋友，只收小弟！”
“……”
周离都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难受了，反正表情有些复杂，憋半天也只憋出一句——
“可能你改主意了。”
“你怎么证明？”
“……和你说不清的。”周离认清了现实，“那算了，我送你回家吧。”
“老子要你送？”小楠哥眉毛一扬。
“我陪你。”周离更改用词。
“要你陪？”
“……”
周离感觉无比艰难。
万万没想到，最后楠哥还是同意了他和她一起走一段路，这个决定做得很突然，让周离摸不着头脑。但楠哥的脑回路一向很奇怪，所以也很正常。
楠哥家是出校门往右转，一条小路下坡，两旁种满了竹子，看起来有些阴森。
高个子的男生，抱着粉笔的小女孩，隔着一两米的距离。
周离向她小声的讲述着：“你家抽屉里装满了弹珠，你家有个鞋柜里装满了豆腐干，还有游戏王的卡，以后我到你家去玩的时候，你会兴冲冲的拉开抽屉、打开柜门，展示给我看，还一脸自得……”
“你家住哪？”小楠哥问。
“雁城中学旁边。”周离说。
“那我现在知道这些了，要是真的，我还会给你看吗？”小楠哥问出了个哲学问题。
“不知道。”
“如果我不给你看，那你还记得这些事吗？”小楠哥读书不行，想这些名堂倒是很在行。
“不好给你解释。”
“那你说说，我们怎么认识的？”小楠哥说道，“你最好编圆一点。”
“我们是高中同学，后来做了同桌，然后考入了一个大学，又是一个系，算是一个班吧。”周离说着，又扭头质疑的看着小楠哥，“你这么小，我给你说，你能懂吗？”
“你还这么垃圾呢！老子凭什么看得上你？”小楠哥不服气，针锋相对，“你回答我。”
“可能……我长得好看。”
“好看个锤……好看能当饭吃？”
“……”周离不理她，也不说这些了，虽然是抱着逗小楠哥的心态，但和一个读小学的小姑娘说这些，也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于是他转换话题，“你会到城里去上初中，会考上雁城中学，对了，你大伯应该用不了几年就能当上雁城中学的校长了，你二伯也会发大财，还有个是谁来着，当兵那个，也会很厉害。”
“那我爸呢？”小楠哥忍不住问。
“你爸厨艺会很厉害。”周离老实答。
“那就好！”小楠哥点点头，隐隐有些欣慰，“有了我，他这辈子都够了。”
“说得在意。”周离习惯性附和，继续说道，“等长大了后，你的性格会比现在稍微收敛一些。你会开始明白哪些人是真的对你好，你会知道自己以后想怎样生活，你会掌握分寸，你会更懂得尊重别人，你会知道成天到晚满口脏话并不是最好的展现自己性格的方式……”
“好啰嗦……”楠哥听得难受，扯了扯嘴角，“我脑壳秀逗了才会找个你这样的男朋友！”
“你给我告白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纳尼？？”
“是的。”周离面不改色，“是你主动给我告白的。”
“你编得太假了……”
“真的。”周离摊开手，“如你所见，我性格很怂的，根本不敢给你表白，只有你，才这么敢爱敢恨。”
“！！我不信！”
小楠哥将头一扭，紧咬着牙。
周离收回手，并不在意：“你已经相信了，不然我这么个陌生人来找你说这些无聊的话干什么？”
随即他继续走着：“你外婆应该快要犯老年痴呆了，间歇性不认识人，但总是认识你，等你长大后，每次你去她那里看她，走的时候她都会给你五毛钱，让你买冰糕吃。”
耳边突然响起了两声猫叫。
周离下意识停下脚步，左右看了看道旁草丛，想找找草丛里被遗失的小猫。
但紧随着猫叫，他又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声音轻轻细细的，ln不分，随即世界开始泛起波纹，他有种奇怪的随时可能脱离这个世界的感觉。
“咋啦？怎么不走了？”
小楠哥扭头不解的看着他，声音也变得模糊，出现了回音。
“我要走了。”
“走哪去？”
“回去了，时间不够了。”周离微笑着说，“没有关系，以后我们会相遇的。”
“……”小楠哥呆了下，“你真的是我未来的男朋友？”
“嗯。”
“你叫什么名字？”
“周离。”周离试图让自己继续留在这里，不去理会耳边的声音，以延缓醒来的速度，“周武王……一个星期的周，分离的离。”
“我们遇见的时候我们一样大是不是？”
“你好聪明。”
“老子会打死你的！”
“哦……”
周离笑意愈浓，如果真是那样，肯定会很有趣，只可惜现在的镜区还远未达到明公所说的那种水平，现在的它只是一个极其真实的‘游戏’而已。
随即眼前一黑，他已回到房间。
这个时候窗帘上已经透不出黄昏的光了。
团子不再喊他，而是抱着小脑袋缩在他脖颈间，呜呜喵喵的小声叫着，像是在哭泣。
周离的心顿时一软。
第四百五十八章 二舅公家的三表哥
“团子大人怎么了？”
“呜呜呜~~”
“怎么了？”
周离连忙凑过去，轻轻将她翻过来，看见她眼睛都已经湿润了，可怜极了，当即心里就是一堵，哪还顾得上她是不是打搅了自己见小楠哥。
“周泥~~”
“我在呢，怎么了？”周离把她抱在怀里，放低声音，“是不是又在梦里被楠哥打了？没关系，我刚才已经在梦里帮你把她收拾了一顿。”
“煤油~~”
“那是怎么了呢？”
“团子大人梦见……梦见殿下醒不来了。”团子一边说一边在周离胸口蹭着脸。
“真的假的？”周离一愣，“团子大人怎么知道殿下醒不来了呢？团子大人是梦见了睡着的殿下、怎么叫她都叫不醒吗？这个是正常的，不到下个时代醒不来的。”
“不是的~~团子大人知道的~~”
“那是……”
“团子大人梦见了殿下呜呜呜……殿下告诉团子大人……她永远也不会醒过来了。”团子哭诉着。
“殿下在哪告诉你的？”
“呜呜、呜呜……嗝~”团子打了个哭嗝，被噎得顿了下，才抬起头来，泪眼模糊的说，“在一个很高很大的大房子里面，到处都是墙，烧着火，墙上画着画……”
“这样啊。”
周离稍作迟疑，又对她说：“殿下是不是很调皮？说不定是她糊弄你的呢！”
团子闻言顿时一呆，都顾不得哭了，立马将爪子撑在周离身上，微微用力，将自己推离周离的胸口，这样方便她仰起小脑袋和周离对视。
“喵？”
小家伙的眼睛还泛着水光，像是大海一样的蓝，亮晶晶的，眼神宛如在催促——
你快点继续往下讲！
周离抿了抿嘴：“我和殿下不熟，也不了解她的性格，团子大人肯定了解吧？”
“喵~”
“我猜啊，我猜的……”周离开始引导，“可能殿下并不知道自己和团子大人都在团子大人的梦里，碰到突然出现又问出莫名其妙的问题的团子大人，她以为你在和她玩，所以和团子大人开个小小的玩笑，等第二天就告诉团子大人这一切都是假的，你被我骗啦！”
“喵。。”
“我猜的。”周离悄悄打量着团子，“只是她并不知道等团子大人从梦里出来，她就不见了。”
“可是殿下知道这是镜区的梦……”
“这样啊……”周离稍作思索，“殿下怎么知道的呢？团子大人告诉她的吗？”
“殿下知道镜区的，看见突然出现的团子大人，她就猜到了~~”团子说着顿了下，脑袋重重一点，立马又开始呜呜呜的哭诉起来，“她叫我以后都不要找她了呜呜……团子大人再也不能和殿下玩了呜呜……”
“原来如此。”
看来殿下是在一个团子进不去的地方进入沉睡的。
周离没时间多思考这些，团子大人大过于天，他只得努力思索安慰的办法。
“可能殿下就是这么调皮呢？”
“嗯嗯嗯~~”
“可能殿下知道这是镜区，知道是假的，所以才骗你呢？”
“安安安~~”
怎么还越哭越大声了呢……
花样也更多了。
好吧确实不是很能说得通。
周离余光微微一瞥，旁边的槐序侧躺着睡得正香，且面朝着他，嘴角微微勾着，不知道梦见了什么。
“都怪槐序！”
“呜……都……嗯都怪槐序！”
团子抽空扭头看向槐序，心里极度不平衡之下，她开始在周离怀里轻轻挣扎起来：“放开我嘤嘤~~团子大人要去把这个坏人吵醒，不让她开心呜呜~~”
“她可能也梦见了重要的人。”
“呜呜呜~~”
团子立马停下了挣扎，安分的待在周离怀里不动了，并刻意放轻了哭声。
但还是在周离体恤上擦泪花。
但没哭多久，她就累着了，从一直哭变成了间歇性哭两声，声音也越来越小，很快就累得睡着了。
周离这才松了口气。
又小心翼翼的将她放下来，放在枕头边上，给她盖了半身的被子，这才躺在她旁边，安静的思索着。
四面都是墙。
烧着火。
墙上画着画。
想象力太丰富也不好，周离脑海中一下浮现出了好多个符合的画面。
可惜团子表达得并不清楚，他也不敢再问，怕又惹得她哭，只得毫无根据的胡思乱想着。
想着想着，意识越来越沉。
……
熟悉的水渠天桥。
几个小孩子沿着水渠天桥的两边走着，宽度大概一尺，离地面最高处有十多米高，一旦失足九死无生，但这些小孩儿胆子都很大，稳稳的走在上头。
放学就是黄昏，远处的夕阳呈橘红色，宛如一颗冬柿挂在天边，将周围也染上了色彩。
逐渐走到天桥最高处了。
开始有小孩子害怕，陆续从两边跳下，跳到水渠中间，只有一个稍高的小女孩依然稳稳的走在上面——她都不用张开手臂来保持平衡，甚至都不怎么看路，就像走在平地上一样，还扭头和身边的人说话，这副不知危险的模样让人看着便不由为她捏一把冷汗，要是让老师知道了，怕是要全校通报。
风将他们的声音吹来，是明显的童音——
“麻狗明天把你作业借我一下。”
“你要抄吗？”
“懒得抄，你借我一下。”
“啊？那那什么时候还给我？”
“后天就还。”
“但是明天就要交了哒！”
“是啊！咋啦？”
“你、你借别人的不行吗……”
“你借不借？”
“啊呜呜呜……”
听着小男生的哭声，周离沉默着，似乎明白了什么。
一眨眼的功夫，这群小孩子已走到了他面前，周离看看哭泣的小男生，又看看比上版本更小的楠哥，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教育一下这个欺负弱小的小姑娘。
于是正义使者降临了——
“干什么呢？”
“你谁啊？”
“我是你二舅公家的三表哥！”周离严肃说道，“你为什么要欺负小伙伴？”
“我咋不认识你！”
“你是不是李楠？李家湾那个？”
“还真是……”
约莫一米出头的小萝莉高高仰起头盯着周离，表情有些呆，看起来不太聪明。但很快她就收起呆滞，转而眯起眼睛打量起这个明显来意不善的三表哥。
小萝莉并不知道‘之前’自己也是在这个地方，被这只人类抱起来打过屁股。
“你别多管闲事！我可不怕你！”
“你这么嚣张就好……”
“你嘀咕什么？”
“没什么……总之你不要欺负同学，这是不对的，遇见这事我肯定要管。”
周离慢慢的走向了小楠哥，一步步循序渐进，等这小姑娘忍不住要对他冒粗口、对他动手时，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对自己未来的女朋友进行自卫反击了。
小姑娘则浑然不知，甚至俏脸微寒。
……
当周离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又亮了，这一觉睡得太过舒服，让他不由发出一声嗯咛。
神清气爽！
心满意足！
刚一扭过头，只见一个约十四五岁的少年坐在旁边床上，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少年相貌极其俊美，粉雕玉琢，漂亮得不似凡人。
“你梦见什么了？这么开心？”
“没什么。”
“给我说说！”
“梦见了小时候。”周离不动声色，“你又是梦见了什么？我看你昨晚也挺开心的。”
“有吗？”
“有，你在笑。”
“我做了三个梦，你看见的那个应该是第二个。”槐序含糊其辞，很快又将话题转回他身上，“骗人！你小时候根本就没人愿意和你玩，你哪开心得起来……和自己玩吗？”
“是啊。”周离随口应道，“你梦见你老师了吗？”
“第一个梦见了。”槐序垂头丧气。
“然后呢？”
“然后镜区就崩溃了。”
“你没演一下吗？”
“演了，但还是被看穿了。”
“这样啊。”
周离又低头看向了身边，团子显然早就醒了，但她心情不好，无精打采的趴着，一动不动。
“这只小蠢猫怎么了？我问她她也不理我。”
“嘘……”
周离示意槐序不要说话，不然等下他很可能又要被团子责怪。
要说起来槐序也不是完全没有责任。虽然妖王的情况并不是他诅咒出来的，但他昨晚说的那些话显然对团子并不是完全没有影响，很可能团子只是表面装得不在乎，装听不懂，但实际上睡前一直在想这个。
夜有所思，日有所梦。
这句话在镜区也有科学依据，于是团子就梦到了妖王沉睡前的场景。
“唉……”
周离将团子抱起来放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背，顺着毛从头捋到尾巴，一边小声的哄着她，一边竭力思索着怎样才能让她开心起来。
世事真是无常。
第四百五十九章 春明的阳光很好
“团子大人快点起床，我们去捉福蝶好不好？”
“不要~”
“捉小鸟呢？”
“不~~”
“真是可惜，看来团子大人兴致不高。”周离遗憾道，“我还想让团子大人带我去捉亮亮虫呢。”
“团子大人想和殿下捉亮亮虫呜呜……”
“和我不好吗？”
“嗯呜~~”
这个‘嗯呜~~’并不是同意的意思，而应该是嫌弃的语调，拖着长长的尾音，转音数次，原本团子是趴在周离腿上且用小爪子捂着头的，说这话时她还甩了下头，显然是让周离不要打扰她。
安慰适得其反了呢。
周离稍作思考，俯身凑近了团子：“其实我知道一个大秘密，有关殿下的。”
团子将捂着眼睛的小爪子拿开，并扭过头看向他。
“什喵？”
“你喜欢大幂幂啊？早说啊！”槐序又开始当讨厌鬼了，“只有等到今晚上了。”
“这个秘密事关重大。”周离并没有理会槐序，也将声音压得极低，“等回去我再告诉团子大人。”
“就在这里讲~~”
“回去再讲！”
“骗纸~”
“不是的哦。”周离盯着团子水汪汪的大眼睛，并竖起手指，“我以楠哥的名义保证。”
“那要是骗人怎么办？”
“就让楠哥被抢彩色粉笔、被抱起来打屁股，被揪脸揪到疼！”周离稍作停顿，“还当着她小弟的面，而且她还报不了仇，怎么样，够狠毒了吧？”
“喵~~”
团子听完犹豫了下，比较满意，便相信了周离的话：“你知道殿下在哪吗？”
“大概，可能。”
“喔！”
团子便爬了起来，舔舔爪子，又擦擦脸，恢复了一些精神。
槐序打着呵欠，坐在窗边晃荡着脚，瞄着他们俩：“哄好了吗？哄好了该出去吃早饭了。”
“团子大人？”
“可以！”
“好的！”
于是周离拿起外套穿起来，随后起身穿上鞋子，带着团子，和槐序一起走了出去。
清晨的空气湿湿凉凉的。
门外一条石板路，大概一米来宽，弯弯曲曲的通向其他地方。每块石板之间隔了一尺来远，野花野草抓住机会从这个空隙间生长出来，青葱翠绿，挂着露珠，也没人清理它。
“不错嘛！”老妖怪走在他身边，光着脚，“还知道有些话在这里不能说。”
“有些秘密属于妖怪，有些秘密属于人类，我只是偶然得知。”周离并不扭捏，抬脚跨过青草。
“点赞！”
“鞋子也不穿……”
“穿鞋是为了保暖、保护和防脏。”槐序满不在乎，“这些需求我都没有。”
“也为了好看。”周离补充。
“所以有时候我也穿。”槐序说道。
“今天怎么变成了个小男生？”周离瞄着槐序现在的形象，和他们第一次相见时的形象年纪差不多，但这个小男生看起来要更惹人怜爱一些，“像是个初中生。”
“因为老师已经离开我了。”槐序抠了抠后背的痒，“我这个时候心情不太好，就应该变成个小孩，小孩的形象才符合我的心情……你说是不是？”
“原来如此。”
周离淡定点头，这老妖怪真会玩。
“好看吗？”
“好看。”
“妖王呢？”槐序瞄了眼周离怀里的团子，“出什么状况了么？”
“小状况。”周离抿了抿嘴，一边抚摸着团子的头一边说，“团子大人梦见了妖王，妖王在一个密闭空间里对她说她可能不会再醒来了。”
“这可不妙。”槐序摸着自己下巴，斜着眼睛瞄向远处，“你知道你的便宜姐姐最近在烦什么？”
“好多。”
“最烦的！”
“榆国殿下迟迟未醒。”
“大概就是这个。”槐序说着，“听其他妖怪说，前几年其他几个妖国就派人来过好多次，在前几天，其他三个国家的妖王都来了榆国。”
“做什么？”周离问道。
“你说呢？”槐序微微挑眉，“榆国妖王按理来说早就该醒了，可去迟迟未醒。”
“所以？”
“最开始的时候，其他三个妖国的殿下要红染加大力度搜寻榆王线索，但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虽然现在榆国有红染在代政，也处理得挺好，可毕竟她不是妖王。新时代有太多需要四个妖国共同决定的事情了，于是他们希望榆国尽快讨论出一个解决办法。”槐序说道，“没有你们人类的争权夺利，但这种纯粹的、不掺杂恶意的争执同样会令人非常难受。”
“什么解决办法？”
“比如榆国重新选出一个妖王，比如由其他三个妖国代管榆国，再比如直接把榆国分解……”槐序说到这里的时候耸了耸肩，“尤其是后面两个，他们更希望实现这两个。倒不是因为权力和野心。你也知道，榆国是四个妖国里面最为平和的一个，其他三个中最平和的都比榆国更激进。所以如果榆国不在了，其他三个国家的妖王更容易实现他们的想法。”
“理念的碰撞。”
“是的，大家都是为了妖类好。”槐序咧嘴一笑，“但最好以他们自己的方式。”
“固执。”
“没错。”槐序点头，“而对于红染来说，她既不希望重选妖王，也不希望其他三国将他们‘错误’的理念强行架在榆国的身上……反过来还差不多。只是还是那句话，她并不是妖王，在其他三位妖王面前天然落于下风。”
“这样啊。”
周离谈兴并不高，因为团子在。
恰好这时团子在他怀里翻了个身，不满的嗯叽了一声，将头埋在周离胸口，默默伤心着。
槐序一直在她耳边谈论妖王，这无疑是在持续的戳她的伤心处。
周离便对槐序说：“既然是个小男生的形象，就不要谈这些和形象不符的事情了。”
“那我下次变成个老头子。”
“下次的事下次再说。”
“嘁！”
镜区的饭算不得多好吃，这里的大佬们似乎对口腹之欲并不是很看重，只是藉此补充能量而已。虽然因为团子大人的驾到准备了些名贵食材，可手艺实在欠些火候。
在吃饭的时候，团子将自己昨晚的梦说给了红染和几位大妖听，引起了极大震动。
随即红染立马请求几位大妖保守秘密，并详细询问了团子当晚的经过，甚至要求她画出墙上的画。
然而梦境本身就是自清醒后开始，就会被迅速遗忘，团子大人又是个没文化的小迷糊。被几位表情严肃的大妖围着的她实在压力山大，已经很努力的在想了，可想了半天，她也只画出几个超级简单的歪扭的符号。
谁也看不出她画的什么。
但红染还是将这张画纸郑重保存下来，并叫来一只妖怪说：“让止杀大人去请闵然大人出山，就说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要请他帮忙，他学识渊博，见多识广，或许能解。”
“闵然大人隐居已久……”
“所以让止杀去请。”
“好。”
妖怪扭身炸开为烟，迅速消失。
这时红染转身，方才的坚决已经消失了，只抿了抿嘴：“我带你们回春明吧。”
周离点了点头。
半个多小时后，他和槐序便站到了春明的土地上。
团子并未跟随他们一起回来，而是暂时留在了妖国。听说红染又请来了一位大妖，能搜寻人的记忆，在做完该做的事后会将团子送回来。
……
春明刚刚十点过，阳光正好，照在刚刚从故土世界回来的周离身上，让他感觉仿佛做了一场梦。
槐序踮脚摘着树上的叶子，将之用手指揉碎，放到鼻尖处嗅着，些许感叹的说：“人类肯定没有想过，自己封印妖王的事瞒得过所有人，却瞒不过一只小猫的梦。”
“怎么说？”
“闵然是位极负盛名的灵阵大师。”槐序点到为止，“是个德高望重的博学者，岁数很大了。以前我、那只小蠢猫和明公转化为妖的程序，都是由他领导设计的。”
“原来如此。”
周离看着他摘树叶，若有所思。
第四百六十章 周离醒醒这并不是梦
“你怎么这么淡定？要是被榆国知道人类封印了榆王，那事可就大了！”槐序歪头盯着周离。
“就凭那几个歪歪扭扭的涂鸦么？”
“红染已经怀疑四周的墙壁上画的是灵阵了。”槐序并不认同他的话，“再加上你也不是不知道，妖王被人类封印乃至坑害的流言早几年就到处乱飞了，你小区里那两只垃圾小妖都知道。”
“小圆和老灰很厉害的。”
“厉害个……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么？”槐序被他噎得慌。
“时间总会给出答案。”
“切！咸鱼！”
“走吧。”
周离还是不以为意，左右看了眼，瞄准一处电单车停放点，迈步走去。
“直接回学校还是先去吃米线？”槐序连忙跟在他后头。
“回家。”
“不吃米线吗？”
“不饿。”
“不回学校吗？”
“今天周日。”周离迟疑了下，“而且假条是签到周三的。”
“你越来越那个了！”
“哦。”
周离已经扫开了一辆电单车，他坐上去后，抬头看向老妖怪：“你不扫一辆吗？”
槐序并不回答，只回头看向身后。
周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两个明显不满十六周岁的小孩子共用一辆电单车从他们身后驶过——这个电单车后面有个很小的可以坐人的位置，他们便一个人骑，另一个人坐在后头。
“这是危险驾驶。”周离反身并扭过头，对已悄然出现在自己电单车后边的少年说道。
“大魔王不怕危险。”
“要被查的。”
“大魔王不怕警察。”
“这个电单车在设计上并没有考虑两个人。”
“大魔王不是人。”
“你直接位移回去不好吗？”
“不行。”
“我再给你扫一辆吧？”
“啊切！打喷嚏了……”
“……”
电单车发出轻微的嗡鸣，起步往远方驶去，竟然还挺平稳的——但还是希望大家不要模仿这种不良行为，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说周离并没有违规载人。
甚至压根没有载人。
回到小区外面，拗不过老妖怪，周离还是带着他去吃了碗米线。
走进小区，刚进单元楼，老妖怪就消失了，留周离一个人乘电梯慢慢上楼，到门口的时候房门已经为他打开。
客厅干净整洁。
老妖怪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
然而周离还是在地板上发现了一丢丢薯片的碎屑，他不动声色，目光随便扫了眼，又在一个隐秘的角落发现一块指甲盖那么小的炸鸡腿的面包屑，再吸了吸气，空气中倒是没有异味。
收回目光。
老妖怪握着遥控器，手抬平，看似在打开电视，实则正悄悄用余光打量着他。
“你跑那么快回来就是为了收拾屋子？”
“！你在说什么？”
“我没在的这些天，你该不会把家里弄成狗窝了吧？”周离扯了扯嘴角，“话说你为什么老爱躺在客厅地板上吃东西？”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
周离懒得和他扯，只走到阳台上，查看起自己养的花花草草和水果蔬菜来。
月季花依然开得很好，黄色的花朵淡雅好看。
文竹才是入了秋，已经从青葱翠绿变成了枯黄色，地面落了许多它的小叶子，像一根根小针。
槐序的碗莲也没有开花了，而里面的鱼迟迟没等到自己被做成菜的那天，可能得了抑郁症，也不怎么动弹。
至于蔬菜水果：小葱因为是直接种的葱头，长得最快，现在已经有十来厘米高了。香菜长得慢一些，但也能从叶子的轮廓隐约看得出香菜的模样了。草莓长得慢，才只生出了芽，小小一根。
“我可是按你说的，定了闹钟给他们浇水的。”槐序的声音突兀从身后冒出，“浇的还是我的小荷花水。”
“你这样好吓人。”
“我看你也没被吓着啊。”
“不假装看电视了么？”周离扭头看向他。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草莓长得最慢了。”槐序不动声色的移开话题，“你的葱都快吃得了。”
“草莓本身就长得慢。”
“我想它长快点。”
“又不是小孩子了，那么心急。”
“我今天就是小孩子。”
“好好好……”
周离一边应付着他，一边拿起剪刀，给月季花修剪多余的枝叶。
随即为了仪式感，他又象征性的给它们喷了一点水，表明自己也是给它们浇过水的，之后在阳台上坐着晒了会儿太阳，和老妖怪不着边际的聊了会儿天，他才回到房间。
呈大字型往床上一躺。
“啊~~”
家里的床无疑比寝室舒服多了。
周离拿出手机，给楠哥发了条消息。
周离：我回来了
李呆毛：这么快
周离：嗯没耽搁多久
李呆毛：回学校了？
周离：在家呢，明天再回来，刚吃了楼底下那家米线
李呆毛：/撇嘴
周离：我又去了镜区
李呆毛：梦见我了？
周离：嗯
李呆毛：梦见我什么？
周离：又梦见了小时候的你
李呆毛：然后呢？
周离：然后我们聊了聊天，聊得很开心，还愉快的玩耍了一会儿/发呆
李呆毛：就你这样的装逼犯，小时候的我会和你聊天？
周离：会
周离：/流汗
李呆毛：我没骂你？
周离：骂了，你小时候嘴好臭/流汗
李呆毛：嗯哼？
周离：但我并不在意/玫瑰
李呆毛：懂事
周离：应该的
李呆毛：咱们聊了些什么？
周离：我说我是你未来的男朋友，你起初不信，但我后来慢慢的好像把你说服了
周离：对了你还说你长大后绝对不会谈恋爱，只会收小弟
李呆毛：像是我会说的话
周离：那你为什么会和我谈恋爱
发完消息他便紧盯着手机，期待着能得到一个自己想要的回答……就是那种听了就会开心得飞起来的答案。
手机叮咚一声。
李呆毛：失算了呗
李呆毛：脑抽了呗
李呆毛：谁知道呢
周离眉头紧皱，不太满意，但也不敢继续追问，毕竟楠哥才是大哥。
李呆毛：你没有欺负老子吧？
周离：怎么可能/可爱
李呆毛：你这个乖巧的表情，让我有一种不太好的直觉……你平常很少用表情的，都是我用得多
周离：你想多了
李呆毛：真没有？
周离：……
李呆毛：好的你明天回学校是吧？你给我讲一下当时的经过，仔仔细细，不能遗漏，要是我觉得对不上我当时的性格，我就把你摁到大门那边的湖里去
周离：/哈欠
李呆毛：完了
周离：？
周离：又怎么了？
李呆毛：我发现我现在在你这里一点微信都没有了，你都不怕我了
周离：威信
李呆毛：你看
李呆毛：/发怒
周离只觉得她好可爱，脑海中qq另一头的楠哥的形象逐渐和昨晚梦里的小楠哥重叠了。
甚至想再发个憨笑表情过去嘲讽一波。
第四百六十一章 小迷糊鬼
放下手机，周离兴奋得在床上滚了两圈。
没有别的，捉弄楠哥实在太刺激了，给他带来了一种异样快感。
可刚刚滚回原位，他余光忽然瞥见门口站着一道人影，人影瘦瘦小小的，身高可能还不到一米七，正用迷惑的眼神盯着他，让他多少有点尴尬。
“咳咳。”
周离表情迅速恢复正常，不动声色，假装刚才自己什么也没做，并且选择了先发制人。
“你干嘛？偷窥狂。”
“该吃中午饭了。”槐序眨巴了下眼睛，伸手指向他，“你刚才是……”
“可是我们半小时前才吃了米线！”
“那是早饭，而且已经快一个小时了。”槐序看了看自己的小米手环，抬起头来，“你刚才……”
“你吃吧我不饿！”
“那我也不吃了。”槐序停顿了下，“晚上吃什么？”
“现在才中午……”
“所以你刚才是在……”
“没什么，想起了高兴的事情。”周离很淡定的说，“你晚上想吃什么？”
“咱们自己煮怎么样？”槐序扒在了门框上，眨巴着眼盯着他。
“为什么要自己煮，外卖满足不了你吗？”周离不解，并试图说服他，“还可以点你喜欢的大盘鸡，我觉得上次你带来那个大盘鸡味道就不错，比你常点的那家还好吃。”
“老是点外卖不好。”槐序皱着眉。
“可家里没菜了。”周离整个人瘫软在床上，只仰头瞄着槐序，“我也不想出去买菜。”
“可以点外卖，送菜到家。”槐序机智道。
“……”
“怎么样？”
“行吧。”
面对着小弟弟的满眼期待，周离挣扎着从柔软的床上爬了起来：“我找两个视频来学习学习，但是我的手艺你也是有数的，不好吃不要怪我。”
“我想吃大盘鸡！”
“？？”
周离好想梦见过去，把刚才说可以点大盘鸡的自己暴打一顿。
可问题是以他的水平，最多弄两个简单至极的菜，说不定还是用拌的，再简单的煮一个肉，估计还得蘸上楠哥给他买的剁椒酱才能保证用餐体验，大盘鸡从哪来？
周离脸上冒出几条黑线，思索着要怎样才能巧妙地让他打消掉这个念头，最好还能反怼他一记。
“以前老师就经常自己煮饭。”槐序十分怀念，接着话音一转，“你要想当个咸鱼，也要会煮饭才行，以后就算一个人住到了深山老林里也能过得很自在。”
“唉……”
周离摇了摇头，甩开脑中想法，摸出手机走到客厅坐下，翻出珍藏已久的王刚老师的作品。
槐序也坐在他旁边，歪着头和他一起看。
视频中的王刚老师正在介绍一道家常菜，当然在他那里一切皆为家常菜。这道是他的成名作，干煸宽油。
“看起来好简单。”槐序看得津津有味。
“看起来好复杂。”周离揉了揉眼睛，“明公做饭好吃吗？”
“不好吃，但我很喜欢吃。”
“有家的感觉吗？”
“不！他肉放得多。”
“原来如此。”
“可惜以后可能吃不到了。”槐序小声说了句，然后又盯着手机屏幕，“换下一道。”
“哦。”
一个下午就这么过去。
周离眼睛酸涩，精神疲劳，但外卖小哥已经将菜送了过来，他也只得强打起精神，拿着手机走进厨房，心里默念着方才记下的几个要点，免得到时手忙脚乱，并跟着视频一步步来。
槐序在他身边切菜，熟练度似乎比王刚还高些。
哆哆哆的声音十分有节奏。
周离则面无表情的盯着锅里的油。
请问到六成热了吗？
一个半小时后。
两人搬了一张折叠桌到阳台上，将菜也一道道摆上去，两个人都非常有成就感。
一盆大盘鸡。
一盆凉拌土豆丝。
一盆青椒肉丝。
还有一大锅红薯干饭。
再在两边各放一罐雪碧。
你别说看起来还是有几分卖相的。
周离自认为自己是一步一步严格模仿着视频里的大厨做的，绝对没有遗漏任何步骤，他怎么做、他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做，他说多久自己就叫小爱同学设闹钟，所以应该不会出现重大失误。
于是两人端着板凳落座，吹着傍晚的风，看着远处的落日和滇池一角，拉开了雪碧的拉环。
“嗤！”
“开吃！”
两人都夹向了大盘鸡。
居然还能吃，感谢蜀大侠的火锅底料，味道对得起这罐雪碧，但有点对不起窗外的美景。
青椒肉丝要好吃点，归功于豆瓣酱。
凉拌土豆丝稍咸，但却是三个菜里面最好吃的了，这必须感谢楠哥在网上买的熟油辣子，又香又辣。
总之都还能吃。
槐序是不怎么挑食的，他的筷子就没有停过，很快一碗饭就下肚了，趁着起身舀第二碗的功夫，他才连忙咽下嘴里的饭对周离说：“楠哥做得比你好，看来以后你只有指望楠哥了。”
“她有天分……”周离面无表情。
“对头，不过还是小郑做得最好吃。”槐序说着摇了摇头，“可惜了。”
“可惜什么？”
“以前还在纠结选楠哥还是小郑。”槐序继续摇头。
“是你在纠结。”周离纠正。
“以后最好你和楠哥结婚，然后和小郑做邻居。”槐序自顾自的说着，似乎将一切都安排妥了，“然后平时我们就可以和楠哥玩，到吃饭了就跑到隔壁小郑家去吃饭。”
“吃你的。”周离无语。
“可惜了，要是现在还是古代就好了，古代男的有本事的话，可以三妻四妾。”槐序说着突然顿了下，他抬头认真的看了眼周离，“但是你没有本事。”
“你到底吃不吃？”周离很难受。
“吃！”
槐序抱起碗就开始猛刨，直将嘴里装满米饭，又支支吾吾道，“我还比你吃得快……”
他的确比周离吃得快，快得多。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几乎每吃完一碗，停下来舀饭的功夫，都会单方面和周离聊两句，而且他很巧妙的每次都能挑到一个周离并不喜欢的话题。于是每次几乎都是他在自问自答，周离不想理他。
可即便如此，等他吃完六碗的时候，周离也才吃完一碗。
闲聊声被夜风吹远。
吃完饭再坐一会儿，看着远方夕阳逐渐暗淡，倦鸟归巢，周离伸个懒腰起身，也开始收拾碗筷了。
一切收拾完毕，便开始了今天的法术练习计划。
之前选的几个比较简单粗暴的小法术他都已经掌握了，但熟练度也蛮重要，这关乎对法术的掌控。不过目前而言他手上威力最大的招式还是‘气功波’，因为这个熟练度真的很高。
但光靠‘气功波’显然不行，甚至光靠武力都不行，他必须掌握更多的知识和更多面的能力。
要两条腿走路。
明公看来已是强弩之末，他支撑了两千多年，周离觉得虽然自己是一条咸鱼，但多少也得做点什么，不说像是明公做得那么好，至少也不能把它搞砸了。
压力很大。
幸好周离承压能力强——只要躺得平整，就能最大化分散压力。
槐序就非常贴心了，在他学习的间隙，时不时给他弄点零食水果过来，分散他的注意力，顺便还摆出一副老师的架子教他两句，直到被他赶走。
……
次日早晨。
周离穿着短裤体恤走到客厅。
客厅空空荡荡的，窗帘关着，阻挡了早晨微弱的光，令之显得昏暗。没有某只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后，或者自顾自的在沙发靠背、茶几上上蹿下跳，发现他后又扭头向他问好的小东西，显得有点冷清。
“唉……”
茶几上放着苹果，散发了一夜的香，他一坐下来就闻到了。
现在才六点半。
约十分钟前红染给他发了消息，告诉他即将把团子送过来，于是他早早的就起床了。
接下来便是等待。
等待。
因为迫切，难免等得焦躁，又因为焦躁太久了，不断找事情来转移注意力，又变得不那么迫切了。这个时候响起的门铃声就显得很突然。
周离连忙起身去开门。
“喵~”
“周泥~~”
“给团子大人开开门！”
刚走到门边就听到了团子的声音，随后是另一道极其温和的声音，提醒她已经有人来开门了。
“咔！”
门外站着一只高大魁梧的妖怪，妖怪肩膀上蹲着一只奶牛猫。
“周泥！！”
奶牛猫朝周离喊着，随即身体开始后屈，是起跳的节奏。
“慢点！”
周离连忙伸手将她接住。
跳到他怀里的团子也伸手抱住他，小爪子搂着他的脖颈：“周泥你有没有想团子大人？”
门口的高大妖怪则对周离微微颔首，声音温和得不像话，像是合成的：“我奉命将团子大人带给您，现在已经交到您的手上了，那么我也应该回去复命了。”
周离抱着团子但没有急着回答他的话，而是对高大妖怪躬身：“辛苦您了。”
“荣幸。”
高大妖怪一个转身便消失不见。
这种出场和散场方式其实并不多见。周离可是天师，拥有‘在他面前突然消失的能力’的妖怪，显然也会在与天师的争斗中掌握绝对主导权，这种主导权是非常致命的。
最开始周离只知道槐序拥有这种能力，走近红染身边后他才见识到拥有其他类似能力的妖怪。
类似能力。
老妖怪的能力还是最高端的。
据老妖怪自称是这样。
来自下巴的酥痒感将他从出神中拉了出来，稍一低眼，便见到了那只在自己脸上乱摸的小爪子，伴随着团子奶声奶气模糊不清的声音——
“周泥~”
“哦，当然想团子大人了，想死团子大人了。”周离连忙说道，并低头看着团子，发现团子脸上的花纹像极了一个斜刘海的发型，“今天团子大人梳得是偏分呢。”
“偏分？”
“对。”
周离在团子额头划了一道：“团子大人今天是黑白色的呢，头顶的黑色就像是人类的头发。”
“团子大人像不像熊猫？”
“不像。”
“唔……”
“团子大人好可爱！”
“干嘛又说……”
“好自恋……”
周离抱着团子走回屋里，并关上了门，脸上挂着微笑——团子似乎已经不再为梦里的内容而伤心了。
走回沙发上，他又摸出手机，在团子的干扰下开始打字。
周离：已签收
周离：团子大人心情好多了
红染：我花了很大功夫才把她哄好的
周离：怎么哄的？
红染：秘密
周离：/白眼
红染：她说她今天是一只小熊猫，我花了很长时间告诉她小熊猫和小大熊猫的区别
周离：一点也不像
红染：我也这么说，她还不高兴
周离：我刚说她不像她也不高兴
红染：/偷笑
放下手机，周离看向已经跑到了地板上、正在缓慢爬动的团子：“团子大人你要去哪？”
“团子大人要找个袜子来咬！”
“我给你找。”
片刻之后，周离侧身看着身边，团子咬着一只干净袜子猛甩头，他抿了抿嘴问道：“听说他们找了一只能够搜寻记忆的大妖怪来搜寻团子大人的记忆，有结果吗？”
“喵？”团子愣愣的看着他，嘴里还含着袜子。
“……”
周离只得又重复了一遍。
“什么大妖怪？”团子暂时将袜子放下，“昨天团子大人接见了好多大妖怪。”
“搜寻记忆的大妖怪。”
“不几道喵~”
“那他们有发现什么吗？”
“不几道喔~~”
“有找到殿下的下落吗？”
“团子大人不几道喔！”团子暂时坐了下来，“他们什么也不肯告诉团子大人，红染超坏的，她已经把原本属于团子大人的权力牢牢抓在手中了！”
“emmm……”周离想了想，换了个表达方法，“那他们在团子大人面前的时候有没有……突然很惊讶？这个团子大人总该知道了吧？”
“喵呜？”
团子呆呆的睁着眼睛，认真想了好久：“团子大人好像没有注意……”
“团子大人一问三不知呢。”
“团子大人是个小迷糊鬼喔！”
“原来如此。”
团子大人是个小迷糊鬼，但是并不影响团子大人聪明绝顶，正如团子大人知道自己是个小迷糊鬼，但是并不影响团子大人觉得自己才应该暂管妖王职权。
“还有问题喵？”
“没有了，谢谢团子大人。”
“不客气喔！”团子很有礼貌，“那团子大人就继续咬袜子了？”
“好的。”
于是团子又低头叼起了袜子，假装这袜子是一只小怪兽，而自己正在与小怪兽殊死搏斗。
周离则在旁边静静的看着，一声不吭。
这种感觉很美好。
直到团子累了，松开袜子，从自己的世界中出来，他才看了看表：“我今天要去上课，团子大人去吗？”
“要去的！”团子认真道。
“要带上袜子吗？”周离又问。
“不需要喔！团子大人在外面要维持形象！”团子仰头说，“只有在家里才能随便玩。”
“也是。”周离点头，“团子大人很高冷的。”
“而且团子大人已经将袜子打败了。”
“原来如此。”周离继续点头，毫不怀疑，“团子大人对敌人也格外的宽容呢。”
“对的喔！”
第四百六十二章 错觉接二连三
“你要去学校了吗？”
前边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是个年龄并不大的女孩子。
但周离对于这种感觉却并不陌生，因为就如老妖怪的外表一样，她的声音也是经常换的，所以经常会有陌生声音从周离身后突兀响起，以至于他现在对此已经完全不会感到惊讶了。
抬头一看，左前边站着一道人影。
是个和昨天的小男生身高、年纪都差不多的小女生，十三四岁的样子，面容漂亮可爱到炸裂，正倚靠在她房间的门框上用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盯着周离。
“你要去学校了吗？”
见周离久久没有回答，她又补问了一句，说话时眼睛眨巴着，惹人生怜。
“今天有课。”周离移开目光，“你怎么这么晚才出来？”
“刚在捏脸。”
“捏脸……”周离发挥着想象力，有点诡异可怕。
“是啊！怎么样？好看吗？”小姑娘说着在他面前摆了个姿势，“这可是我才设计的，精致可爱风，要是你觉得哪里还有改进空间请尽管提出来，我都记着，晚上就改。”
“我没有……好看。”
“就知道你没那个水平……所以你要去挨打了吗？”小姑娘又问道，眼神很期待。
“谁说的？”
“肯定的。”
“不会……”
“我要跟你一起去。”
“楠哥都不会来上课的。”
“不管，反正我要跟你一起去。”
“你去干嘛……”
“去看你挨打。”小姑娘说完，又眨了下左眼，“要是被你拒绝了，我可是会哭唧唧的哦~~”
“好恶心。”
“哈哈！”
老妖怪顿时仰头大笑起来，笑得之豪迈。
周离这才觉得她开始正常起来。
现在已经九点过了，看团子和袜子搏斗看了一个多小时，但其实今天一上午都有课的。第一节的生物化学已经被他不知不觉旷掉了，第二节是英语。
不对，不是旷课，签了请假条的事情，怎么能说是旷课呢？
请假条是签到周三的，所以他周离现在是准备提前返校并上课，这种爱学习的精神真应该得到表扬。
九点四十五。
教室里已经坐满人了。
这是因为前面一节有课，同学们上完前一节课就直接过来了，不然来不了这么早的。
周离将黑白花色的团子藏在外套里面，放在肚子处兜着，不给别人看见了，目光扫视着准备找个空位。
多媒体教室的桌椅和普通教室不一样，桌子前边和左右是有隔板的，具备一定的遮挡性。某些不爱学习的垃圾学生就喜欢在这种课上睡觉，反正老师在讲台上也看不见。此时大部分的同学都被隔板挡住了，只有长得比较高或者腰挺得比较直的同学才能露出半张脸，这给寻找空位的他增加了些许麻烦，很可能找到个空位，走过去却发现位置上趴着个同学，或者坐着个约德尔人。
可刚扫一眼，周离表情就一僵。
“？”
在众多座位格子中，有半个斜斜的脑袋极为显眼，显眼之处在于脑袋顶上长了一簇草。
她先是朝右边斜着，脑袋也朝向右边，不难猜出是个用右手撑着下巴的姿势。但没一会儿，兴许是为了让左右两边脸受力均衡，她又换了左手，于是脑袋和头顶的草又偏向左边。
有同学看见走进教室的周离，随口打着招呼。
“早啊，上节课怎么没来？”
“哇怀孕啦？”
“听说你请假了，去哪了？”
“……”
周离内心咯噔一声，小声的一一回复，并用余光瞥着后排那个长着草的脑袋。
楠哥这种垃圾学生中的战斗机，往常这种课周离叫她来她都不会来的，今天却主动来上课了……周离只得寄希望于她是一时兴起，或者闲得无聊。
深呼吸，迈开步子，走向后排。
越走越忐忑。
直到坐在教室中部的常小祥也看见周离，问周离玩得开不开心，楠哥这才听见，并抬头看了他一眼。
周离密切留意着她的动静。
楠哥只看了一眼，就又将目光收回去了，只伸出一只细白的胳膊，直直指向天花板，并摇了摇头。
周离立马加快步子走过去。
楠哥坐的是倒数第二排，因为坐最后排容易被老师针对，在她前一排坐的是包子和棉签。
周离面色平静的坐在她旁边。
“楠哥好。”
“早啊。”楠哥和他打着招呼，目光往下，“肚子被谁搞大的？”
“猫……”
“厉害呀，生殖隔离都可以不管了。”楠哥调笑完，又关心道，“第一节课怎么没来上课？”
“你还知道生……”周离下意识的吐出半句，但很快又咽了下去，特殊时期不便作死，“接团子了。”
“哦……”
“咕！”
周离悄悄咽了口口水，觉得事态越发不妙。
听起来楠哥上节课也来上课了，上节课是第一大节，八点上课，得起个大早。
而且还没告诉他。
而且发现他没来上课，也没问他。
周离悄悄打量着楠哥表情。
看不出什么。
今天的气温12-21°。
湖水略凉。
深吸了一口气，他将这些念头抛掉。
可能楠哥只是对他梦见她的内容感兴趣而已，或者只是想他了，也或者出于其他奇奇怪怪的脑回路，说不定楠哥这个马大哈早就将自己昨天放过的狠话抛之脑后了。
咸鱼秘技之自我安慰。
效果卓越。
于是周离挪动着椅子，离楠哥近了一点，小声试探：“昨天晚上我和槐序自己在家做的饭。”
“好吃吗？”
“还行，看视频做的，我觉得不算难吃。”周离一边说一边继续留意着楠哥的表情，“槐序又不挑的，只要肉放得多她都吃得下。”
“做了些什么？”
“大盘鸡，凉拌土豆丝，还有青椒肉丝，凉拌土豆丝用的你买的油辣子，特别好吃。”
“嘿嘿……”楠哥先是满意的笑了笑，然后又回夸，“你还有本事嘛，大盘鸡都做出来了。”
“用火锅底料做的。”周离老实说。
“噗！我就知道！”
“但还行……”
“那可不是！人家火锅底料的研发投入几百上千万！”楠哥又开始科普了。
“也是。”
周离从始至终都在打量着楠哥表情，并警惕着她什么时候开始问自己梦境的是——倒不是怕挨打，主要是楠哥如果真的问起来了，他就得编个故事，编故事费脑，他不喜欢。
但也不能说自己把她打了一顿。
两顿。
因为湖水真的很凉。
楠哥一直没问，让他松了口气，觉得是自己多虑了，楠哥多半已经将这件事给忘了。
“我给你说。”楠哥又凑到周离身边，两个人的肩膀挨在一起，能感受到对方身体传回的触感反馈，“你表妹可能谈恋爱了，或者至少暗恋有人。”
“你怎么知道？”
周离很惊讶，同时瞥见前桌包子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煞是可爱。
“因为她昨晚说梦话，一直念叨一个人的名字。”楠哥说道，“我昨天打手机lol打到半夜听见的。”
“lol手机能玩了？”身边传来一个小女生的声音。
“那个人叫什么？”周离无视了那道声音。
“是个外国名字，好像叫……艾斯尔。”楠哥摸着下巴开始推测，“可能我们学校的留学生，可能是小学初中的时候交笔友认识的，也可能是翻墙认识的。但我觉得最大的可能还是个中国人，摄影圈的，只是为了洋气取了个外国名字，然后大家就好叫他老师，像托尼老师，汤姆老师，艾斯尔老师，听起来就很洋气。”
“这样啊……”
周离实在不忍打断楠哥的雅兴。
才一分钟的功夫，楠哥已经推测出这个人的年纪很可能比包子稍大了。
因为她认为不同年代的人经历着不同的时代，受时代背景影响，思维也不一样。只有前面几十年出生的人才经历着一个外国强中国弱的年代，才会觉得取一个外文名洋气，到90后的叔叔阿姨和他们这些00后，几乎一直在见证着祖国的复兴和繁荣富强，反倒会觉得这种做法很土。
上一段大多都是她的原话。
分析得条条是道。
“也有可能是通过我妈妈认识的，我妈妈在国外，可能是她那个国家的人。”周离看见了前排故意往后靠的包子和她悄悄竖起的耳朵，但也也装作没看见，乐得和楠哥继续扯淡下去，持续转移楠哥注意力。反正不管是楠哥还是他的声音都刻意压得非常低，没有另外的人听见，这只是情侣间追求娱乐的闲扯而已。
“哦对对！我都忘了！”
“……”
坐在前排的包子终于忍不住了，转过身来面向他们，小脸上还是面无表情——
“我猜，你们说的，可能是s2。”
“你怎么听得见？”楠哥愣愣的看着她。
“因为我就坐在你们前面。”包子很平静的看着楠哥。
“什么是诶斯二？”楠哥又问。
“莱卡s2。”
“哦呀！全名！全名出来了！”楠哥有几分兴奋，狂拉周离衣袖，“快记下，快记下来，给你舅妈说！”
“莱卡s2是什么？”周离问道。
“我的梦中情人。”包子说完沉默了下，又冒出一句，“之一。”
“这样啊。”
“……”
表妹瞄了他们一眼，又将身子转了回去，继续杵着下巴发呆，做着与十几个梦中情人相会的白日梦。
楠哥则伸着懒腰打了个呵欠，嘴上道着没劲，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被人戳破了，就没意思了。
本来还可以继续编排下去的……
而见到楠哥似乎心情很不错，谈兴很高，东扯西扯，周离心里已然明白，自己是真的逃过一劫了。
上课铃声响了。
楠哥开始睡觉，睡得很沉。
看着她安静的睡姿，周离不由露出微笑，温柔的给她捋了捋头发，顺便还摸了下她的呆毛。
小呆毛和大呆毛摸起来差不多嘛……
周离瞄了眼旁边空位上坐着的老妖怪，本以为能看见老妖怪满脸的无聊和无趣，可恰恰相反，他从老妖怪脸上看到了满满的耐心，可能她在两千年前、侦查蹲点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耐心、等待。
见他看了过来，她还回看了一眼，明明猜出了他的意思，却也不以为意，透出一种胜券在握的讨厌。
周离不由皱了皱眉——
晦气。
一堂课就这么被楠哥睡了过去。
下课。
大家早已饥肠辘辘，赶忙拿起书笔，挤在人群中往外走去，直奔食堂。
外面熙熙攘攘。
楠哥只带了一本书，既不是第一大节的生物化学也不是第二大节的英语，估计是出门时随便抓的一本，她将这本书拿给周离一起拿着，并拉着他下楼。
身边渐渐地没有熟人了，只有老妖怪在远远的跟着，等待着让她期待的场景发生。
周离听见楠哥说：“好了，没有别人了，你可以讲你梦见的事情了。”
“！”
“怎么了？”
“没有啊。”周离神情平静，“在教室的时候你怎么不问我，只是一个梦而已，又不怕被人听见。”
“不要转移话题哦。”
“……”
周离听话的开始讲述起来。
考验freestyle的时候到了。
而这其实是非常难的，因为他不能骗楠哥，所以要编个有漏洞的故事，让楠哥一听就是假的，又要通过故事尽量降低楠哥的怒气值，避免自己被扔进湖里。
幸好周离还比较擅长这个。
一边说着，他一边暗自加快脚步，时不时抬头往一眼，看食堂还有多远。
楠哥却不理会他这种小伎俩，就偏不走快，偏要慢慢走，耐心的听着他编的故事，并不拆破。有时遇见从后边追上来的同学和她打招呼，她还笑呵呵的回应。
看见她的表情，周离又松了口气。
楠哥毕竟不是个小气的人。
走着走着，两人逐渐偏离路线。
周离不由一愣：“这里不是离梓苑食堂更近吗？为什么不去梓苑食堂吃？”
“你傻啊，你表妹在楠苑食堂打工，你没发现她上完上半节课就偷偷溜了吗？”楠哥拍了他一下，“去你表妹的窗口给你打满满的肉，它不香吗？”
“也是。”
偏离通往梓苑食堂的必经之路之后，人就少了些了，中间还可以抄一条近路，更没什么人。
这是正常的，本来就该这么走。
直到周离发现有人拉了拉自己衣角，随即是楠哥小声的喊——
“嘿，嘿，等等……”
“怎么？”
“嘭！”
一颗白生生的拳头挥了过来。
旁边的一棵树上——
一个漂亮至极的少女拿着一个雪糕坐在树枝上，晃悠着腿，一边舔着雪糕，一边看下方的周离挨打，精致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不知道是雪糕好吃还是怎么回事。
不远处坐着一对情侣。
男生疑惑的望着树上，对女朋友说道：“薇薇，你看那棵树上，是不是飘着一个雪糕？”
女生闻言顿时伸出了头，眯起眼睛对焦，奈何近视严重。
“树上怎么会飘雪糕？你看错了吧？”
“真的！还是绿舌头！”
“脑袋秀逗了……”
“我……”
而树上的槐序丝毫不惧，甚至都不在乎‘妖怪不能暴露在普通人面前’的协定了，一边哼着歌儿，一边拿着雪糕在男生面前摇了摇。看见男生揉着眼睛的表情，她觉得好玩极了。
第四百六十三章 半个公务员
现在正是饭点，食堂门口人流汹涌。
楠哥抓着周离的手臂，一边向食堂走去一边对小弟进行着教育：“我这只是将你在梦中有可能对我做过的事情还给你，知道吗？虽然你在梦中可能没做到我这么过分……”
周离点着头，悄悄瞄了楠哥一眼，却正好与楠哥的眼神撞上。
“嘭！”
“你他妈竟然做得更过分！！？”
“没……”
“还没？？我已经从你的眼神里看出来了！”楠哥不容置疑。
“……好痛。”周离想了想说。
“……该！”楠哥很敷衍的伸手帮他揉了下，又继续教育，“反正以后对大哥要尊重，不管是现实还是做梦，不管是现在的大哥还是以前的、以后的大哥，都要尊敬，知道了吗？”
“知道了……”
“知道了吗？”
“知道了！”
“懂事！”
楠哥这才的重新拉起他的手，和他一起走进食堂，拿上餐盘开始打菜。
两人一直走到小表妹工作的窗口前。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小表妹现在已经被楠哥调教得非常老实了，很自觉的给他们打肉，打很多肉，打完还用眼神问他们够不够，直到他们点头她才将餐盘递出来。
想起她上一次的调皮，再对比今天的老实，周离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莫名有点心疼她。
打完饭，两人又买了杯奶茶，这才在角落里找了个空位坐下。
“你双十一买东西没？”楠哥问。
“今天不才2号吗？”
“今年的双十一是从1号开始的。”
“那还能叫双十一吗？”
“诶小伙子不错啊！”楠哥惊喜的看着周离，面对着他满脸的疑惑，她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不错，现在说话已经非常有楠哥的风范了。”
“……”
周离表情像是吃了个苍蝇一样难受。
尤其是槐序也常说类似的话，说他越来越像楠哥，可真的是这样的话，他还有救吗？
“嘭！”
周离表情迅速好转起来，并低头道，“我的荣幸。”
说完他夹了块肉放进嘴里，待嚼完咽下后才又说：“这些天一直挺忙的，昨天早上才从镜区回来，下午又被槐序折腾着做饭，晚上还学法术，我都完全不知道。”
“3号结束。”楠哥说，“今年的双十一很秋，我也没什么感觉。”
“嗯。”
“你想买什么？我帮你买。”
“好像没有什么想买的……”
“没关系，你去逛逛淘宝，很快就能买一堆了。”楠哥笃定的说道。
“可能……你买了些什么？”
“也没买什么，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东西，倒是买了个机械键盘。”楠哥说着眉毛一挑，“你要不要也来一个，我那个键盘超好看，我给你也买一个？”
“不用了。”
“不要算求。”
“我那个键盘挺好用的。”
“你那垃圾键盘……”
“我又不是专业的键盘侠，没有武器更新换代的压力。”周离小声的解释道。
“？”
“对不起。”
“我发现你真的欠！”
“……”
周离又夹了一块肉放进楠哥盘子里：“楠哥多吃点肉。”
楠哥这才稍微露出满意的神色。
周离也笑了。
虽然刚挨完打，但是他并不在意，甚至如果不是怕湖水太凉和被丢进湖里被人看见太丢人，他甚至还想叫楠哥多用力一点。所以在该讨好楠哥的时候，仍然不能含糊。
楠哥很好哄。
一哄就好。
吃完饭时，她已是喜笑颜开，甚至帮周离收拾了餐盘，一起拿去扔。
周离则去给团子打了份红烧鱼，没打饭，做她的午饭。
下午一点钟。
两人晃晃悠悠的走进宿舍区，身后跟着一只梳着偏分的奶牛猫，吸引着路人目光。
奶牛猫还没有长大，有着一张瓜子脸，并不像她常用的形象那样圆头圆脑的，更没有发腮，容貌十分清秀，配上头上的‘偏分’，又莫名显得高冷，竟有几分女神气质……周离看见她的第一眼想起的居然是老封神榜里的妲己，温碧霞演的。
“我回去了。”楠哥停下脚步。
“哦。”
“哦？”
“楠哥再见。”
“最近封校久了，学生们的精神普遍出现了些问题，学校里多了很多女流氓，很危险，没事不要到处乱晃，明白了吗？”
“知道了。”
楠哥这才点点头，转身走向寝室。
周离则继续往自己宿舍走去，同时对身后的团子说道：“我昨天看王刚的视频，发现他有教做鱼，下次我给团子大人亲手做鱼汤泡饭怎么样？”
从前方宿舍楼空隙间吹出来一阵风，树叶沙沙摇晃，耳边呼呼作响。
“嗯？”
周离并没有收到团子的回应，他连忙回头一看。
身形高挑的少女将双手插进外套兜里，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向左边的宿舍楼，似乎说明她心情不错，头顶的呆毛随着步伐节奏一抖一抖的。
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猫很自然的跟在她身后，也迈着欢快的小碎步。
少女停下来，探头瞅宿管阿姨的伙食。
小猫也在她身后停下来，原地坐下。
“团子大人！”
小猫完全没听见。
少女和宿管阿姨说了两句，又迈开了脚步。
小猫也连忙起身，紧随其后。
周离：……
内心的伤感难以言明。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一串陌生号码。
“喂？”
“请问是周离先生吗？”
“是我。”
“我是天师部的……叫我小林就好。”
“你好。”
周离一边打着电话，一边继续用目光留意着团子和楠哥。
这时楠哥已经发现了尾随自己的团子，她将团子抱起来，说了句什么，团子便从女神范的奶牛猫变成了她常用的形态，然后楠哥抱着她继续往里走，很快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挂掉电话。
周离掉转方向，又往外走，同时自言自语着：“这样也好，正好我也有事要出去，本来就该把团子大人暂时寄放在楠哥那里的。”
心里好受了许多。
“篷！”
一道身影出现在宿舍区大门旁的石柱子上，不解的瞄着他，问道：“你到哪去？”
“……”
周离并没回答。
老妖怪也不在意，这里毕竟人多，周离确实不方便抬头盯着几米高的柱子顶上回答她他要去哪，她只用目光追随着周离，跟随着他扭头、转身，待他走出大门口，又蓬然一声出现在他前边的路灯顶上，继续晃悠着脚哼着歌，扭头左看看右看看。
直到越走越偏，靠近围墙了，周离才小声对她说：“天师部的人给我打电话了。”
“所以我们要正式加入天师部了？”槐序跟在他后头。
“差不多吧。”其实严格说来是周离加入天师部，但周离也没有纠正她，“以后也算半个正规军了。”
“挣钱就变得更难了……”槐序很伤心。
“还好。”周离说着顿了下，“对了你知不知道昨天已经开始双十一了？”
“今天不是才2号吗？”
“今年1号开始，你错过了。”
“哦豁！”槐序声音中带着少女特有的清脆，因此显得极为可爱，“我期待双十一好久了！早晓得我就不和你一起去故土世界了！”
“是啊……但是今年持续到3号。”
“真的假的？”
“你说呢？当然是……”
“你快点说！”
“真的。”
“那就好！”
“只是很多0点优惠、前一个小时、前两个小时优惠你肯定抢不到了，一些抢手的也肯定早就被抢完了。”
“？？”
“不过我觉得你想买的那些东西多半都不抢手，肯定还没被抢完。”
“……”
老妖怪的情绪可谓大起大落。
周离则悄悄观察着她，嘴角带着一抹弧度，但他还没看过瘾，老妖怪就消失在了他面前，这倒是让他一时有些措手不及。
没人给他看保安了……
周离不得不格外小心。
十几分钟后。
周离回到家门口，打开房门，对身边高瘦的年轻人说——
“请进。”
“谢谢。”小林看起来很精神，带着歉意的笑，“打扰到您了，麻烦您跑这么一趟，实在是我们天师部的谈话内容也不方便被别人听见，不然我就去您学校找您了。”
“没有关系的。”周离顿了下，“随便一点就可以了，你年纪比我大，随便一点我们谈得轻松些……要饮料吗？有酸奶、雪碧、可乐和柠檬c100。”
“好的，雪碧就好。”
“好。”
周离给他拿了罐雪碧，自己也拿了罐，然后走回来坐下。
小林则已经摊开了文件夹，接过雪碧之后，他先拉开喝了一口，这个动作让在场的两位年轻人都轻松了些，随即才开口。
内容和尹乐说过的重合度很高。
周离一边听一边点头。
随即就是登记。
这是第一代天师登记，暂时做得比较简单，只需要登记姓名民族籍贯常用地址联系电话等等，和平常出去做个什么登记的差不多，而且还不需要证件复印件。最多要详细严肃些，要核查直系亲属之类的。说白了还是因为现在天师机制尚不健全，才刚起步，等以后一切完善起来了，各方面的能力、机制都跟上了，是还需要登记天师的灵力水平等等的。
因为天师的灵力是天生的，是固定的，以后大概会对此分个级之类的。
当然周离例外。
要是以后天师学校建立起来了，说不定还会登记学籍。
然后就是周离挂名天师部的手续。
这个要多填一个银行账户了。
“经过研究讨论，您每个月获得的基础薪水大概在八万元左右。”小林说着顿了下，“我们是体制，这个薪水已经算很不错了，而且我们天师部刚建立，需要花钱的地方很多。”
“那我需要做什么呢？”
“这个是尹乐先生和您协商的内容。”
“知道了。”
周离记得自己挂名的话，是不需要做什么事情的，听之前尹乐说的，他还以为一个月可能就一两千块钱，类似补助那样。
这么多已经大大超过他的想象了。
每月躺拿八万，已经非常多了，就是不知道放在体制内是个什么级别。
“那么一切就完成了。”小林合上了自己的文件夹，“您可以记一下我的电话，也可以通过这个号码添加到我的微信，我24小时都在线，睡觉除外，您只要有问题，不管是对与天师部相关的任何事情有疑问，还是需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找我的。”
“谢谢你。”
“不客气，那我就不打扰了。”
“好的。”
小林抱着文件夹起身，顺便还拿走了半罐没喝完的雪碧。
周离将他送到电梯口，然后回来坐在沙发上，才松了口气。
“呼……”
和年轻人打交道还是比较轻松的，除了工作相关内容，小林几乎什么也没说，直来直往，不多费神。
从此周离就算半个公务员了。
还没走出校园，就已经有了一份固定收益的工作，这种感觉还是有些奇妙的。
而且这个工作看起来似乎还不错。
这时他的前边又响起了一道声音，瓮声瓮气的，从关着的次卧里传来——
“工资还挺高嘛！”
“你在家？”
“废话！不然我跑回你的寝室去逛淘宝？你寝室wifi更快吗？”
“那你怎么不出来？”
“忙着呢。”
“哦。”
周离不再理她，而是又摸出了手机，找到尹乐的微信。
周离：已经弄好了
尹乐：什么？
周离：天师部的事
尹乐：现在才弄好？
周离：可能我前几天去故土世界了，他们想联系我没有联系上
尹乐：你还去故土世界了？
尹乐：我都没去过故土世界
尹乐：里面怎么样？
周离：很漂亮
尹乐：好吧
尹乐：现在我就是你的领导了
周离：领导好
尹乐：有眼力见
周离：他们说我以后的工作内容和你协商，我一般需要做些什么呢？
尹乐：【语音】
周离随手点开了。
尹乐声音中透着几分疲倦：“上面对于你挂名天师部这件事给出的定位很高，战略级，原则上不涉及和妖国的大事，一般都不会轻易麻烦你，怎么样，是不是很开心？”
尹乐：“可惜那只是原则上，哈哈，要是现在负责西南事宜的人不是我，是别的谁，说不定你就可以尽享你的咸鱼生涯了，可惜是我……反正现在我们天师部人手很少，而且都是些菜鸡，遇到麻烦的事，我肯定会叫你帮忙的……别问，没有工资。”
周离：哦
周离：好，尽管叫我
周离：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