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 不舍的
李长庚所率领的青山，绿凫两营总计两千名将士大多都跟随过他，所以对于他的这种在魏武卒中已经不算是秘密的手段也或多或少知晓些。
不然姬歌也不可能会在那份秘档卷轴中了解李长庚的底细能力。
所以李长庚身后的这两千将士大多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了什么，但他们没有半点的抗拒之心。
毕竟将士死战场这种事在背后的那座天下他们不清楚，但在骊山长城却是最为天经地义之事。
所以说到底也没什么好怕的。
随着李长庚手中印法的不断变化，在其身后的将士皆是感觉到在自身天地心湖的湖面上无风却掀起了涟漪波澜。
紧接着无论是先前如何心如止水的将士都察觉到原本埋藏在湖底最深处的某个极为细微的念头仿若有一双无形的大手般将其轻轻拂动撩拨。
最后那丝丝缕缕包含着七情六欲的细微念头终是破“土”而出，犹如密密麻麻的水草般交织错乱在其心湖间，甚至有的水草已经铺满了整片湖面。
原本清澈的心湖早已不复先前那副模样，原本澄澈的灵台也已经杂草丛生**肆虐。
这就是魔族李家的抱璞经的恐怖之处。
相传千年之前李家的始创这部术法心经的老祖曾经凭借这部抱璞经牵动引诱出了一位已经踏入归真境多年的练气强者的心魔。
继而那位明明在轮回境前只差“临门一脚”的归真境强者不仅大道难进半步，而且还道心破碎跌境数重，最终郁郁而终。
这件事曾经轰动一时，那时凡是修士皆是对这部抱璞经谈之色变，也正因此，差点给李家带来灭顶之灾。
据传，千年前曾有两位大帝强者联袂“登门造访”李家，最终的下场就是这部原本可以跻身帝经的抱璞经现如今传承无序残缺不堪。
不过当时那位李家老祖这种弃车保帅的做法也使得李家的家族气运延顺了千年之久。
短短几息之间，除了李长庚之外的那两千名魏武卒将士的脸庞上皆是有紫黑之色的霸道魔纹攀爬至眼角，每位将士的身上都有一种诡异的气机荡漾开来。
因为抱璞经的施展者必须要保持灵台清明，只有这样才能够避免在施术中出现心魔丛生继而回天乏术。
所以当下全军当中也只有李长庚最是心无杂念。
于俗真自然也是察觉到了对面凝聚在军阵上空的那股诡异气机，但他却不清楚那个自称李长庚的敌军将领究竟有什么名堂。
没办法，因为远在函谷兵镇的他根本就没有听过李长庚这个名字。
不过今日过后他就算想忘也很难了。
等到印成之后，李长庚神色森寒，那双狭长的双眸中流露出来的是再也遮掩不住的杀意。
随后李长庚右手握住了那杆跟随自己征战多年染血无数的长槊，手腕一转直指于俗真以及那五万重甲士卒，高喝道：“杀！”
话音刚落，在其身后早已经身受抱璞经感染的那两千名魏武卒将士手执战戟悍不畏死地冲杀向那座人数远远超过自己这边的军阵。
于俗真见此神色一凛，手掌一翻自须弥芥子物中取出一柄品秩不低的的三叉
戟握在了手中。
一时之间他还有些不适应，毕竟自己最趁手的那柄巫式战刀已经折损在那个叫做臣歌的年轻人手上了，现在还在自己体内的某处窍穴中温养修补。
“我说过的话依旧算数，能够摘下那个李长庚人头之人，我于俗真请他去邀花楼风流一夜。”于俗真厉声喝道。
“冲！”身后的五万将士转瞬间群情激荡，呐喊道。
天幕上空遥遥望去，那支两千人的魏武卒宛若一条黑龙般裹挟着势不可挡的气势冲锋在一望无垠的赤地之上，最终与那支钢铁洪流般的五万人马的兵阵轰撞搅缠在了一起。
赤地之上再添斑驳猩红。
...
不远处的重甲大军当中。
“将军，于俗真好像又同敌军交上手了。”站在阡陌长风身边一名相貌极为年轻俊逸的男子提醒说道。
阡陌长风一手负后一手手心抵在腰间的剑柄端首，面无表情地轻嗯一声，没有开口接话。
这个一朝得势得以跟随在阡陌长风身边的军机郎姓封名铮，之所以说他一朝得势平步青云是因为他原本只是一名毫无官阶在身的士卒，但后来阡陌长风在看过他一眼后就将他带在了身边。
虽然名义上是从六品的军机郎，可实际上他手中却捏攥足以调动阡陌长风五千人的亲卫营的虎符。
要知道那支名为点蛰的亲卫营在这之前是直属阡陌长风的，除此之外不听任何人的调遣。
可现如今却多了一个名叫封铮的年轻人。
封铮的目光越过重重人海，他穷尽目光等到那条黑龙终于靠近些后这才看清那名领军将领的相貌。
“应该是魔族，而且从他手中的那杆长槊来看应该是魔族李家之人。”封铮推测说道。
“难道就因为那句‘擅使长槊者在魔族，更善者在李家’？”阡陌长风眯了眯双眸，沉声问道。
“早些年听说在仙魔两域的边境之地就有一魔族少年擅使长槊，不过近些年来消失匿迹不知所踪，现在想来可能已经身在长城了，更或者他就是他。”封铮伸出手去指了指那个一骑当先闯入视野中来的那名极为张扬的黑甲青年，笑吟吟地说道。
“而且那些个魔纹像极了古书中所记载的身受抱璞经所感染的模样，大将军应该知道，那部抱璞经就是出自李家。”
“一前一后，我想足以印证这个李家嫡长子李长庚的身份了。”封铮自信满满地说道。
阡陌长风闻言只是淡淡地撇了他一眼，说道：“既然如此，那你觉得这两千魏武卒对上我这五万人有几成的胜算？”
封铮只是沉吟了片刻后就出声回道：“没有丝毫的胜算，但也可以说是大获全胜。”
“说说看。”阡陌长风听到前后自相矛盾的这句话后，顿时来了兴趣，询问道。
封铮又抬头看了眼两军交锋厮杀的战场，说道：“两千人撞上五万人，哪怕是那支赤甲镶龙军都不敢这般越来，所以就更不要提成名远于前者的魏武卒了。”
“哪怕是这两千人皆是身受抱璞经的影响，悍不畏死，那顶多是在原本的伤亡之上再多上一成的损伤，不过最后这一支魏武卒恐怕能东归的就没
几人了。”
“但从另外一方面来说，魏武卒的那个督统能够以区区两千人拖住我近百万大军的前进脚步，其实单单凭借这份气魄他就已经赢了。”
“有道理。”阡陌长风极为赞同地点点头，说道。
现在他愈发好奇那支魏武卒的统帅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了。
先是一场夜袭搓了自己这边的锐气，然后又是极为果决的留下两千人断后，这份缜密心思哪怕是身经百战的老卒都未必拥有，难不成真如密信上所说是一个只有弱冠之龄的人族青年？
“只是卑职尚有一点不明，还请大将军明示。”封铮轻声说道。
阡陌长风闻言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尤其是那双像极了某人的眼眸更是多看了几眼。
世人都觉得自己是看重他的文韬武略足智多谋所以才让年纪轻轻没有半点军功在身的他担任军机郎一职并且手握自己的近卫营。
但没有谁知道自己在巡营初见他时只是一个恍惚间在看到这双眼眸时差点误将他认作了他。
等到缓过神来时才想起他已经死在了帝江的手上，就死在自己的面前。
所以那次巡营以后自己便决定将其带在身边。
世人所谓的文韬武略在自己看来只不过附庸之物罢了，只要那双眼眸像他就可以了。
一念至此，他收敛起心神，嗓音温醇地说道：“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你不必与我拘束，但说无妨。”
“将军有没有想过号称战力与赤甲镶龙军并肩的魏武卒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是偏偏在这个时候阻拦在我军面前？”至今可能都不明白为何会骤然富贵的封铮小心谨慎地问道。
“你想说什么？”阡陌长风眺望了眼远处的战局，反问道。
若是他于俗真用五万人都拼不下魏武卒的两千人，那他就注定不会再有下辈子了。
“末将觉得是魏武卒想要拖延我军的行军速度，为骊山长城的变故争取喘息的时间。”封铮沉声说道。
“继续说。”阡陌长风不动声色地说道。
这种事情他早就想到了，但他还是想要听听他的意思。
其实阡陌长风并不是没有将眼前的封铮栽培成第二个他的想法。
既然他帝江能够杀一个他，那自己就可以再栽培出一个他。
封铮拱手抱拳，嗓音低沉地说道：“末将以为如果想要以最快的速度赶赴长城首先要将这支魏武卒全歼在赤地之上，只要没有后顾之忧，我军定可以直捣长城。”
阡陌长风听着封铮的回复默不作声，神色复杂。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但他却不想承认，不想打破自己臆想出来的那个结果。
“将军...”看到恍惚出神的阡陌长风，封铮轻声提醒道。
阡陌长风闻声摆摆手，没有作多余的解释，只是目光深邃地悠悠开口道：“再等等。”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事情没有封铮说得那么简单，最起码骊山长城那个叫做吴起的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出此下策。
将一整支魏武卒当做“替死鬼”，他舍得吗？
他阡陌长风扪心自问可舍不得。
第三百六十八章 魏武卒中的一声声不答应
赤地之上。
在受到抱璞经的感染之下那两千名魏武卒将士对上那人数远超于自己的巫族重甲大军的先锋部队没有丝毫怯意，跟随着都统李长庚一往无前的冲杀而去。
李长庚凭借半步造化境的灵力修为率先凿入巫族大军的军阵当中。
手执长槊的他此刻宛若一尊自九幽之下攀爬出人间的魔神般，那张本来俊美的脸庞之上生出深紫色的魔纹，占据了他的半张脸庞。
这是除了三头六臂那道家族神通之外的另外一种不传秘术，是临来长城之前父亲特意传授给自己的。
而想要施展出这道名为焚幽的术法神通，则是要燃烧自己体内的魔族精血，而且往往是体内的魔族血脉越纯则这这道术法施展开来的威势则是愈加恐怖。
而李家身为魔族的贵胄名门之家，其家族子嗣体内的魔族血脉自然的极为纯净。
所以由李长庚施展焚幽最为合适不过。
而当下的李长庚哪怕没有施展出三头六臂但他凭借着这道焚幽术法则是已经拥有了造化境的战力。
在他以风雷之势凿军破阵之后，他手中的那杆长槊便先后挑飞了十数名重甲大军的先锋精锐，然后又以一道极霸道的枪式接连刺穿了数名身着厚重铠甲的士卒，其凌厉之姿可见一斑。
最后在破阵后又行了十丈后李长庚的脚步才放慢下来，并非是他的力有不逮，而是因为他担心自己的破阵太快以至于落下身后的魏武卒将士太多，自己难以再第一时间施以援手。
但当李长庚在刺穿一名巫族将士的甲胄顺便抖落长槊上的淋淋鲜血时，他接机回头轻瞥了一眼，然后他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因为他看到青山营的将士就在自己一丈开外之地，并没有被自己落下太远。
看到这一幕的李长庚嘴角噙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现在他总算是能够放下心来大胆地厮杀了。
...
“将军，前方就是葫芦口了。”纵马疾驰的慕容垂以心湖涟漪的手段同前面的姬歌说道。
听到慕容垂的心声后姬歌抬了抬手臂示意全军可以放缓速度了。
军阵之前的姬歌目光灼灼地盯着不远处已经能够清楚看清其轮廓的那座险胜之地，轻抿薄唇缄默不语。
“将军，我们现在要不要入谷？”燕回风策马走到姬歌面前，轻声询问道。
被燕回风的一句疑问打断了思绪的姬歌深吸一口气，微微摇头，“李长庚他们还没有追上来。”
陶寄人神情肃穆地说道：“我要不要率领虎贲营去接应他一下？”
姬歌转头看向西南一边，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仿若对于陶寄人的话置若罔闻。
倒是慕容垂对着陶寄人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多此一举。
作为魏武卒中唯一与李长庚有过交手的他对于前者的手段战力再清楚不过，没有去接应他的必要。
“不用了。”姬歌最终还是开口说了一句。
他同样相信那个魔族出身的李长庚。
因为他答应过自己会活着回来。
姬歌将目光挪了过来，最后还是落在了不远处的那座葫芦口的入口去。
姬歌指了指那道雾气茫茫的入口，嗓音平静地说道：“趁着李长庚替我们拖住敌军我先简单地同你们说一下我的安排，若是觉得有不妥的地方你们尽管提出来就是。”
姬歌没有同他们说，其实这是他第一次带兵打仗，也是第一次觉得肩上的担子是这般沉重。
当年在思规楼中的时候自己确实是已经将楼中那几层的兵家藏书翻得不能够再翻，对于书中的内容甚至已经到了倒背如流的地步。
但那时跟随在自己身边半点都看不出是名教书匠的老先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纸上得来终觉浅”。
在那以后姬歌便在自制的沙盘上同他进行了“真刀真枪”的演练。
当然结果自然是可想而知的。
但饶是姬歌与有随涯老先生曾不计其数地在沙盘上“操练”过多次，但说到底还是离不开兵家最为忌讳的那四个字，纸上谈兵。
况且姬歌之前哪怕知道自己背负着轩辕一脉的气运，自己担负着轩辕一脉的复兴重任，但说实话这些就对当下的他来说有些遥远，最起码是现在的他所做不到的。
所以姬歌哪怕自己身上压着一副堪比泰山与北海加起来还要沉重的担子，但当下的他也并没有感觉到有多么无力。
可现在他所面临的局面是数万名魏武卒的将士将性命全部托付在他一人身上，哪怕自己稍有不慎就会落得满盘皆输，而且自己没有再像沙盘上那样推倒重来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这数万名将士都会因为自己的疏忽纰漏而葬身在这远比家乡的赤地上。
所以才有了先前自己因为算漏了那名万夫长的存在才使得徐天德身陷困境，也就有了后来的姬歌独自一人闯入战场在于俗真的手上救下徐天德一事。
“将军不用这般如此。”最先看出机姬歌心事来的徐天德笑容和煦地安慰说道。
“既然上将军决定让你担任魏武卒的督统，并且如此放心地魏武卒托付给你，想必大将军是极为信任大人你的。”徐天德眼眸熠熠生辉地说道：“既然上将军信任你，那我们自然也相信你，所以无论你做出怎样的安排我们都会...”
听到这里的姬歌赶忙摆了摆手，讪讪一笑，说道：“算了吧，你越是这么说我反而更加难以抉择。”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徐天德挠了挠头，及时止损不再出声。
“葫芦口的地形我想在场的各位应该很是清楚。”姬歌环顾一圈众人后淡淡开口道：“按照我的计划我们并不会一退到底，若真是这样我想只怕等不到骊山长城的援军赶来我们这几万人就死的不能够再死了。”
陶寄人与慕容垂两人相视一眼皆是极为默契地微微点头。
若一开始就做好了同那近百万的重甲大军以命换命的打算，那他们这几万人能够换巫族那边的多少人？又能够拖住那支重甲大军多久？
可能到头来都等不到骊山长城的援军赶来并且做好合拢之势他们这群人就已经命丧黄泉了。
“所以我打算将整座葫芦口
分割为三，设下三道关隘阻拦下涌入谷中的敌军。”姬歌简单说道。
“你们觉得如何？”姬歌追问道。
哪怕这个计划是他深思熟虑后才决定下来的，但当他真正同慕容垂这群将领说出来的时候心底里依旧有些拿捏不准。
毕竟自己的三言两语就关系到数万将士的性命。
他怎么能够独断专行任意妄为？！
“我赞同。”陶寄人听到这个策略后最先点头，说道。
燕回风沉吟了片刻后很快也做出了答复，“我也同意。”
徐天德再权衡一番后也点点头，“末将亦是。”
最后姬歌将目光落在了久久没有开口表态的慕容垂身上。
姬歌狐疑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看到自己转瞬间成为了全场的瞩目焦点后，慕容垂莞尔一笑，摇摇头否认道：“我这边倒是没什么问题。”
然后他又紧接着问道：“不过我就是想知道这三道关隘都是由谁带兵来守，而最为重要的第一道关隘督统大人又想派谁来坐镇？这些问题大人你可都想好了？”
姬歌闻言满脸正色地点点头，掷地有声地说道：“这是自然。”
随后姬歌伸出右手食指，指尖灵芒闪烁，紧接着他的食指在虚空中横划出一道淡淡的光痕，说道：“第二道关隘也就是葫芦口中间的那个狭窄地段由陶寄人，燕回风，慕容垂与徐天德你们四人镇守。”
慕容垂他们四人神色一震，皆是拱手抱拳朗声说道：“末将领命！”
而后姬歌又再虚空当中横抹一道，自顾地说道：“第三道关隘由我和返阵回来的李长庚一齐坐镇。”
说到这里姬歌顿了顿，因为他也不确定返身归来的李长庚还有没有余力再来应付接下来的这场硬仗。
若是没有的话那这第三道关隘只能够由他一人率军独守了。
众人闻言皆是良久没有出声，大概他们也都想到了这一点。
“那第一道关隘呢？”不知是谁出声问了这么一句，于是众人又将目光落在了姬歌的身上。
听到这句疑问的姬歌没有急于开口，而是探出右掌在面前的虚空轻轻一抹，将先前的那两道光痕擦拭而去，而后他才淡淡说道：“第一道关隘自然是我这个当督统的当仁不让了。”
“我不答应！”其实先前大概已经猜到一二但还是想要得到验证的慕容垂在话音刚落后便眉头微皱，沉声拒绝道。
“我也答应。”徐天德神色焦急地喊道。
身在第一关隘会是怎样的下场他徐天德用脚想都知道。
正因为知道所以他才斩钉截铁地回绝道。
在众人当中是最先认识姬歌的燕回风神色郑重地看向前者，他双手紧攥成拳毅然决然地说道：“末将也不答应。”
若是他死了自己该怎么同无涯老前辈交代，该怎么同上将军交代，自己哪还有脸回骊山长城！
最后，一直缄默不语的陶寄人深吸一口气，目光深邃地看向姬歌，看向这位魏武卒的督统，摇头说道：“抱歉，我也不能答应。”
第三百六十九章 一人守谷口
听到在场的众人皆是反对自己的提议后，姬歌神色没有丝毫的异样。
因为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哪怕是换作是无涯老前辈在这也不会允许自己镇守第一道隘口。
只是当下无涯老前辈并不在这，而且上将军吴起也身不在此，更何况还有那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被无数的兵家修士奉为圭臬的圣言。
所以当下最起码在场的人中没有谁能够拦住他。
姬歌神色淡然且坚毅地说道：“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魏武卒的督统应该是姓臣。”
话里的意思显而易见，他臣歌才是魏武卒的统帅。
而他先前的那番话特别是最后那句并非是提议，而是告知。
告诉他们自己要去这么做，而不是叫他们提出反对的意见。
“正因为你是魏武卒的统帅，所以我们才不准你有任何的闪失！”燕回风神情决然地出声道。
现在的他已经将他平日里看的最重的将阶规矩都抛之脑后了。
他现在要做也是一定得做的就是阻止眼前的黑甲青年走出葫芦口去。
他不能死，但若是一定要死那也必须要死在自己之后。
陶寄人抿了抿薄唇，原本低垂的眼眸缓缓抬起，在眸底深处同样闪过一抹决绝之色，“若是非要有人去镇守谷口的话，那我去好了。”
他原本就是身犯死罪，在场之人当中也只有他是戴罪立功之身，况且能够离开那座谓天邢牢，脱离那个于他而言宛若梦魇般存在的陌蟕的魔爪，能够战死在这沙场之上他就已经很知足了。
姬歌闻言撇头看向已经是心怀死志的陶寄人，随后他又转头看向徐天德，笑问道：“你是不是也打算这么说？”
被姬歌这么一问顿时有些不知所措的徐天德眨了眨眼，已经到嘴边的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流露出了一丝窘态。
因为在姬歌没有开口询问他之前他确实是打算这么说的。
没成想却被姬歌反过来将了一军。
“魏武卒还需要督统大人你坐镇军中，所以还请将军你暂退后方遥掌大局。”
到头来还是慕容垂出声解了徐天德进退两难的困境。
这位出身神族丰神俊朗的黑甲男子此刻眼眸如璀璨星辰般熠熠生辉地说道：“这第一道关隘就由我如镇守好了。”
而姬歌对于慕容垂的“毛遂自荐”只是简简单单回了一句，“你打得过我”？
对于姬歌这句话在场之人皆是相视一眼，默不作声。
因为不管是陶寄人还是慕容垂，亦或者是燕回风，徐天德，捉对厮杀都没有胜过他们这位督统大人的把握。
“大人，您这就有些不合规矩了。”徐天德苦笑一声道。
先前不还说要我们帮忙查缺补漏现在怎么就变成你的一言堂了，而且还是单论修为战力的一言堂。
姬歌勒了勒手中的缰绳，眼神凌厉地回道：“督统二字难道还不合规矩吗？！”
先前他之所以有那句话是因为他担心自己的“独断专行”会让整支魏武卒数万将士身陷死境。
但现如今他
姬歌只是姬歌，也只是他姬歌会镇守葫芦口的第一道关隘，所以他会对自己负责。
“将军是打算自己一人镇守谷口位置？”慕容垂见到姬歌的这番举动后，神情凝重地问道。
听到慕容垂这般询问后所有人的脸色皆是一变，使得他们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此刻更是难看。
一人镇守谷口这同送死又有什么分别？！
“我不会有事。”姬歌沉声说道。
“况且第一道关隘本就该一人镇守，不然怎么引诱他们进谷来呢？”姬歌意气风发地反问道。
不等慕容垂他们再说什么，姬歌就已经调转马头朝着那座葫芦口的谷口处疾驰而去。
“不管谷口有多大的动静传来，你们都不能离开自己的关隘半步！违者军法处置！”
姬歌的声音以灵力裹挟落在了他们每个人的耳畔边。
慕容垂。
陶寄人。
徐天德。
燕回风。
他们四人目送着那道远去的黑甲身影，默不作声。
那道身影离他们愈行愈远，却离那座谷口愈来愈近。
当然也是离那支巫族的重甲大军越来越近。
...
远离葫芦口的那处战场之上。
哪怕那两千名魏武卒将士的战力不俗，又深受都统李长庚的抱璞经的感染影响，毫无痛觉无视生死，但还有一句话，叫做人力有穷时。
他们是两千人正面对上满甲满营的五万人，而且前者还是那种身陷重围且注定不会有援军赶来的局面。
哪怕他们一开始势如破竹一往直前宛若一道锋芒毕露的枪尖插入了敌军军阵当中，但当他们灵力开始不济，当他们的体力气机开始不支，当他们身上的伤痕愈来愈多，当他们的神识也慢慢模糊，他们所要面对的依旧是成群的敌人。
巫族蛮子不会因为他们灵力不济亦或者体力不支而心慈手软，都已经杀红眼了的双方只会将手中的战戟毫不留情地捅进对方的体内，将手中的道道灵诀轰击在对方的身躯之上。
战场之上不是你死我活就是功败垂成。
所以到了最后这座近乎已经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沙场上让人最熟悉的一幕就是数名重甲士卒围攻一个脚步踉跄身形虚晃的魏武卒将士。
两千名魏武卒将士，当下战场之上仅不足百数。
李长庚一槊刺穿了名重甲士卒的身躯，将其狠狠地甩飞了出去。
当下他的灵力也损耗不小，当然死在他这杆长槊下的巫族将士也有数百人。
他甲胄上已经是鲜血淋漓，甚至有些已经凝固在了上面。
李长庚的脸上也多是污血，此刻的他宛若一尊脚踏世间生灵的杀神，残暴而血腥。
一直在观战并没有加入战局当中的于俗真自然注意到了李长庚，毕竟他的这颗项上人头可值自己口中邀花楼中花魁的**一夜。
“差不多了。”养精蓄锐直到现在的于俗真紧盯着那道动作明显慢下来的魔族男子，冷冷说道。
遂即他身形迅若奔雷，在霎那间便闯入这座本该快要结束的战场
，出现在了李长庚的身前。
刹那间他就将手中的那杆其实并不是怎么趁手的枪戟刺向了李长庚的心口。
一出手即是杀招！
李长庚神色一凛，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狠厉一招他只能够暂避锋芒。
他右脚轻踏地面，脚下灵芒涌动，身形迅速向后退去。
而于俗真不依不饶，枪戟的枪尖依旧指向李长庚的心口，没有半点放弃的打算。
李长庚眉头微皱，对方毕竟是已经踏入浮屠境的练气士，哪怕自己巅峰时期手段尽出也没有足够的把握能够与其战成平手，现如今在自己灵力不济战力不佳之时若真要同他拖耗下去，最后被留在这里的只会是自己。
但当下若是自己一退再退终究会退无可退。
所以自己必须要接下这一杀意凛然的一招。
一念至此，李长庚不再有丝毫的犹豫，紧握长槊的右手上灵芒乍现。
紧接着原本一直被他拖地而走的长槊先是被他以巧劲提起，继而他的手腕一拧，本来重若千钧的枪身被其看似轻描淡写地一翻，紧接着李长庚的身躯微弓，右手掌心中灵力奔涌而出，最后那杆长槊被霸道刚猛的灵力激荡而出，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刁钻角度袭杀向于俗真的眉心处。
“漂亮！”于俗真高喝一声道。
他没想到这个叫做李长庚的魔族男子竟然能够使出一招这么惊艳绝伦的回马枪。
但于俗真步不想同李长庚以命换命，所以他只得后撤一步，手中的那杆枪戟也被他顺手收回。
于是李长庚的势若游龙的长槊便点在了于俗真枪戟的枪尖之上。
“轰！”
一股极为浩荡的气机在两处枪尖当中向外席卷开来，激荡起了漫天的黄沙烟尘。
李长庚感受到自长槊枪身上传来的那道异常霸道的力道后脸色一沉，身形不由自主地向后暴退而去。
“全员撤退！”李长庚一边竭力停下自己的身形一边高声喊道。
在他的身形向后退了数丈之远后李长庚才堪堪稳住了脚步。
紧接着他又呕出一大口鲜血，那是因为他的脏腑皆是被那股霸道的气机给震伤了。
随着李长庚的一声令下，那已经不到百人的魏武卒将士皆是奔掠上马，不顾身后追杀而至的重甲士卒，朝着东南方向疾驰而去。
而李长庚则是借助这漫天的黄沙纵身上马，从这座战场上脱离出来。
“哼！”有所察觉的于俗真拂袖一挥直接将漫天的黄沙给拂散而去，脸色阴沉如水。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中那杆已经生出些许裂痕来的枪戟，眼神阴翳酷烈。
他将那杆枪戟随手丢在地上，右手微微攥拳朝着李长庚等人逃走的东南方向杀意凛然地说道：“你们逃不掉的！”
“将军，我们该怎么办？”有巫族士卒靠上前来，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
此刻心情极为不佳的于俗真冷眼看向那名士卒，嗓音漠然地命令道：“将这些魏武卒的头颅尽数砍下来，然后挑选战马追上逃窜离去的那群魏武卒。”
“一个不留。”于俗真咬牙切齿地说道。
第三百七十章 刀俎与鱼肉
重甲大军军帐当中。
一直注意观望着那处战场的封铮看到战事基本段落后沉默了许久，在这期间他曾经多次目光之中带着些许的狐疑之色看向身前的阡陌长风，不过最终都是没有问出那句其实在军营当中已经算是“大逆不道”相当不敬的话。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给于俗真这么一次机会？”阡陌长风自然是已经察觉到了封铮的异样目光，但见他迟迟不敢开口，所以便主动询问道。
封铮闻言抿了抿薄唇，果然在军营当中没有什么事能够瞒得住他。
眼前的这个男人在函谷兵镇就是宛若“老天爷”般的存在，哪怕出了函谷兵镇但只要他一刻为大将军那就是军营上空的那片天。
“回将军的话，是。”封铮低首如实说道。
其实在自己看来大将军问得已经相当委婉了，其实他本来是想问大将军为何会留下于俗真这么个蠢货的性命。
但一来他的军营军营当中的将阶其实还比不上身为万夫长手握实权的于俗真，所以这般称呼后者实属以下犯上。
大将军可能不会对此说什么，但就怕隔墙有耳最终会传到于俗真的耳中。
封铮现在可还不想无缘无故就因为自己的简单一句话就被一位浮屠境的万夫长给记恨在心，不划算。
在者就是自己的那句话里其实隐藏着对大将军决策的不满，换句话说就是对眼前这个男子的大不敬。
封铮可不想刚刚坐稳军机郎位置的自己就坐上冷板凳。
所以在一番权衡利弊之后他最终还是没敢问出这句话。
而他之所以会有这般质问的缘由就是那座战场上的五万重甲精锐在一场大战以后竟然只剩下了两千余人，而且这那个余字近乎是可有可无。
若是那五万人对上的同等甚至少些的敌军封铮也不会说什么。
可于俗真率领的五万精锐士卒对上的是骊山长城那边的两千人。
五万人对两千人，自己这边不但损失过半，而且还眼睁睁地放跑了近百人，这能说是胜了吗？
要他封铮说这他妈的连惨胜都算不上，这就是彻头彻尾地惨败！
若是自己的猜测没错，对面那个统军之人当真是那个李长庚的话，那仅凭这一仗那个叫做李长庚的魔族青年就能够名扬天下。
而且还是两座天下。
当然事实也是如此。
在不知过了多少年后，后世之人无论怎样推演复盘都无法在不占天时地利的情况下仅凭那两千兵马在五万精锐之师的包围下脱困生天。
而在百年以后李长庚也就是凭借这一仗成为了武祠十侯的候选人之一。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于俗真确实是该死。”阡陌长风双手负后眼神冰冷地望向那处战场，说道。
先前那场夜袭之战他的奔流营近乎全军覆没，现如今又在自己眼前将这场明明胜券在握的仗打成这副模样，阡陌长风说不生气身边的封铮会相信吗？
“不过也多亏了于俗真，我们才真正见识到了这支魏武卒的骁勇之处，这也刚好给军营中的一些个夜郎自大的将领敲响了警钟，省的他们再说出先前魏武卒是占了偷袭的便宜其战力根本就不值一提这样的蠢话。”阡陌长风嘴角噙起一抹冷
笑，淡淡说道。
手底下那群将领的心思他自然熟知的很，但他不会亲自动手敲打。
因为会有人替他做这种事，现在不就有一个李长庚，而且效果只会比自己出手要来的好。
“那这个于俗真怎么处置？”封铮嗓音低沉地问道。
他看到于俗真已经调兵遣将朝着先前那支“败军”逃窜的方向追杀而去，看来是不想眼睁睁放跑这份战功。
阡陌长风斜眼看向封铮，“先留着，毕竟这正是我用人之际。”
封铮闻言不着痕迹地点点头。
他自然听懂了将军后半句的意思，等那座骊山长城插上了他巫族的旌旗，那就是该拿他开刀的时候了。
“你觉得这支魏武卒为什么要留下那两千人断后？”阡陌长风冷不丁地问道：“在此之前他们明明可以撤走的，根本没必要生出这样的损失。”
两千人很少吗？
不少了。而且在他阡陌长风看来已经很多了。
况且整支魏武卒的编制总共才多少人？不多的。
“将军先前不是说过是为了不断骚扰我军，阻挠我军的行军速度吗？”封铮狐疑问道。
“用两千魏武卒就为了拖延住我军半个时辰，这样的手笔是不是有些大了？”阡陌长风神色淡然地说道。
他一向认为事出反常必有妖，况且到了他这个位置上，不容他不多想想。
“将军是担心前方有诈？”封铮闻言想到了某个可能，神情凝重地问道。
阡陌长风摇摇头，又点点头，说道：“骊山长城仲秋的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而且他一死大秦虎师必定大乱，哪怕是身为上将军的吴起想要做什么短时间内也只会无从下手，所以现在骊山长城肯定是千年以来最虚弱之时。”
“关于这一点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阡陌长风看向封铮，眼神坚定地说道。
“但这支魏武卒的所作所为也实属古怪，处处透露着让人难以捉摸的气息。”
封铮听到这里，便明白了将军的心意，于是接过话去，从容说道：“所以大将军是让本就该死的于俗真打个先锋，让他前去试试水。”
既然于俗真在大将军那里已经是必死之人了，那自己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就算隔墙有耳又怎样？只怕那时他于俗真都无暇他顾自身难保了。
阡陌长风轻嗯一声，点点头，没有再开口。
他现在唯一想要知道的就是那个魏武卒的统兵之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封铮见大将军不出声以后自然也不敢擅自开口，所以他就如先前那般静静地候在了阡陌长风的身后，那双眼眸深邃，不知道在思虑着什么。
...
“都统大人，敌人咬我们咬的很紧。”青山营当中某位侥幸活下来挣得一线生机的士卒对李长庚提醒喊道。
李长庚闻声转头看向身后，果然就在身后不远处有滚滚黄沙汹涌，看样子确实咬得很紧。
“难不成真觉得我这颗脑袋很值钱不成？”李长庚狞笑一声，冷冷说道。
说实话自己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若不是为了大局着想自己现在就转身再杀他于俗真一个回马枪。
打不打得过和要不要打是两回事，而他李长庚向来都是选择第二个。
“咻！”
一道破空声在李长庚的身后响起，李长庚近乎是凭借本能反应压低了身子趴伏在战马马背上。
紧接着他便感觉到有一道冰冷刺骨的寒芒近乎是紧贴着自己的后脊袭掠而过，最终那杆突兀而来的枪戟刺穿了前边一位将士的身躯，将其击落下马。
看到这一幕的李长庚眼神冰冷地蓦然回首，果不其然，在十丈之外处已经看到了于俗真的那张可恶面孔。
“先前在战场上不还是大言不惭，现如今怎么就抱头鼠窜了？”于俗真嗓音以灵力裹挟传入了李长庚的耳中。
李长庚闻言紧攥缰绳，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如水，但他始终都没有转身。
看到那个叫做李长庚的魔族之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恋战的打算，于俗真舔了舔嘴角，看待那群败军就宛若猎人看待猎物那般，他们逃不掉的！
“将军，前边就是葫芦口了！”魏武卒中有人以心湖涟漪的手段同李长庚说道。
正在极力压制自己情绪的李长庚闻声猛然抬头，果然已经能够看到那座葫芦口的轮廓，但谷口处白雾茫茫哪怕穷极目光也看不清。
但李长庚知道按照计划督统大人率领着魏武卒就在那里等待着自己。
“将军，前边好像是葫芦口。”于俗真身边有熟悉这片地势地形的千夫长提醒说道：“葫芦口易守难攻，若是让这群败军逃进葫芦口，届时就对我们很不利了。”
“绝对不能够让他们逃进葫芦口！”于俗真眼神狠厉地说道。
说罢他手腕一翻手中便又多出了一杆枪戟，紧接着他向前狠狠掷出。
枪戟裹挟着风雷之势破空而去，最终准确无误地插在了前方的一名魏武卒将士身上。
一声哀嚎过后，那名身中枪戟的将士落马倒地，已经死的不能够再死了。
跟随于俗真的重甲将士看到这一幕后纷纷效仿，一时之间密密麻麻的枪戟之雨便朝着前边的那群败军轰砸落下。
虽然他们没有于俗真的准头，但架不住枪戟的数量之多，所以在一轮过后地面之上便又多了十数道尸体。
作为统帅的李长庚看到昔日的袍泽现如今沦为任人宰割的鱼肉后双眸通红咬牙切齿。
但他不敢回头，因为他担心自己一回头一转身，就会因为盛怒而转不回来了。
“不准回头，不能让他们白白战死！”李长庚高喝一声，神情悲怆地喊道。
“哼！还想逃？！”于俗真冷冷地盯住前方那道身影，杀意凛然地说道。
他不相信他能够躲得过自己的第一枪还能够躲得过自己的第二枪。
此刻他已经锁定了李长庚的气机，而且这一次是势在必得。
遂即，他将手中那杆早已经准备妥当的枪戟倾尽全力掷了出去。
心生察觉的李长庚神色一凛，知道已经“无路可逃”的他当即就想要施展三头六臂的术法神通应战。
“于将军，这般将我的人当做猎物随意刺杀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突兀之间，在众人的头顶上空，有一道极为冷漠的嗓音悄然响起，嗓音当中带着的是无尽的杀伐之意。
第三百七十一章 臣歌就是姬歌
那道声音其实不算大，但在灵力的包裹下在这方天地之间响彻开来。
特别是落在了于俗真的耳中，在他的心湖上激荡起了层层涟漪。
因为这个声音他可是很是熟悉。
他怎么可能会忘记，昨夜就是这个声音的主人将本该“煮熟的那只鸭子”给救走了，还迫使自己陷入了两难境界，害自己在大庭广众出丑。
紧接着在于俗真看到某一幕场景后脸色铁青无比，手掌紧攥成拳咯吱作响。
因为原本被他激射向李长庚并且对于后者的那颗项上人头志在必得的破空枪戟就在距离李长庚仅有半丈之时被一道自天而降笔直垂落的金戈给击落在地。
霎那间裹挟着磅礴威势凛冽杀意的枪戟斜插入地面将那片地面炸裂出一座数丈之深的坑洞。
李长庚听到身后响起的巨大轰鸣声后心有余悸的转头看了一眼。
一时间因为后怕而使得背后冷汗直流。
因为看到那个幽黑不见底的深坑后他就已经清楚了刚才那一戟的威势。
哪怕是刚才他及时施展出三头六臂的秘术神通，能够接下那杆来势汹汹的战戟，但他肯定会身负重伤，只怕就再没有一战之力。
即便他能够侥幸不死，但他的大道前程也就注定止步于此了。
一想到自己终生无缘造化境，就更别提那九转浮屠境，返璞归真二境以及他最心神往之的轮回境了。
这让向来心比天高争强好胜的他如何接受这个事实。
索性最糟糕的事没有发生，所以他神色感激地看向天幕之下凌空而立的那道修长如玉树的背影，遥遥致敬。
“你先带着他们进入葫芦口，慕容垂已经在那里接应你了。”姬歌温醇的嗓音在李长庚的心湖中淡淡响起。
李长庚闻声微微点头，虽然他不清楚督统大人为何会只身一人出现在这里，但他还是极为恭敬地提醒说道：“末将明白，还请督统大人多加小心。”
然后姬歌微微点头，便没有再出声回话。
看到李长庚率领那数十名死里逃生的魏武卒将士朝着葫芦口疾掠而去，于俗真本想追杀上去，可在一道道破空声响起后他勒住了胯下战马，眼神阴翳酷烈地看向半空中拦路的那名青年，满眼杀意。
因为在他面前自南向北一线间有道道金戈从天而落，继而依次插在于俗真以及一众重甲精锐身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而不用想，于俗真也知道这道道拦路的金戈肯定就是某人的手笔。
果不其然，双手中各握有一杆金戈的姬歌神色淡然地说道：“此路不通。”
“若是我硬要过呢？”于俗真长眸半眯，厉声问道。
姬歌没有出声，只是将右手中的那杆金戈高高举起，继而重重投掷而下。
金戈在虚空中化作一道金芒以摧枯拉朽之势朝着于俗真袭杀而去。
于俗真见此神色一凛，猛然一拽缰绳连人带马一起向后退了三步。
而那杆金戈就插在了先前他所在的地方，金戈哪怕入地近乎半截戈身依旧颤颤巍巍嗡嗡作响。
而这道金戈就是姬歌给出的答案。
不退兵就是死！
于俗真看着眼
前这道示威意思极重的金色脸色阴沉凌若霜雪。
不过很快他气极反笑拍着手掌笑吟吟地说道：“好，很好。”
“用数十个残兵败将来换你这么一个魏武卒的督统统帅，无论怎么算这笔买卖都能让我于俗真赚个盆满钵丰。”
“众将士听令，围杀此人，绝不能够让其活着离开这里！”于俗真冷声呵道。
“是！”
遂即紧跟在于俗真身后的那支重甲精锐纷纷四散开来，严谨有序地将其四面八方的退路都尽数阻断，剩下的就是瓮中捉“鳖”了。
看到退路被封，姬歌微微一笑，仿若对此毫不在意。
并非是他在装腔作势，而是真的不在意这支重甲士卒的心思。
只要不是有境界修为太高的巫族强者出手封锁这片天地虚空，身怀凌云逍遥游的他怎么会将这种于自己而言仿若是小孩过家家般过于玩笑的围困放在眼中。
看到围拢之势已成，于俗真脚踏虚空一步步走上半空，继而与姬歌“当面”对峙。
“昨夜被你从军营中逃走，现在我看你还能够逃到哪里去！”于俗真凌空而立，冷笑连连，说道。
姬歌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从容淡定地说道：“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我自始至终都没想到要逃。”
“也是。你能够逃到哪里去呢。”于俗真右手虚握，手中很快就以精纯的灵力凝聚出一杆半丈之长通体翠绿之色的灵矛。
“不过你敢以化婴境的境界修为出现在我面前，就凭这一点在你死后我了肯定会寻一处风水宝地好好安葬你，也好来世投胎一个好人家不要在碰上我。”于俗真抬眸看向不远处的那名青年，正色说道。
只有于俗真知道这些当然是假的，他恨不得将眼前这个三番两次坏自己好事的青年给挫骨扬灰。
等他死后自己要将他的尸首曝晒十日最后再将其挫骨扬灰已消自己的心头之恨。
“不用了。”姬歌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那座风水宝地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话音刚落，姬歌率先出手，只见他右脚猛踏虚空，因为力道过重使得那方虚空隐隐间塌陷了半尺。
紧接着于俗真瞳孔一缩，便看到有一抹金芒朝自己这边袭掠而来。
他没想到一个化婴境的练气士非但不主动与自己拉开距离，竟敢欺身压上前来。
一瞬间于俗真生出自己被轻视小觑的古怪感觉。
“真当我浮屠境一转的灵力境界是纸糊的不成？！”于俗眉头紧皱，满脸怒气地冷哼道。
几息过后，姬歌已经手持金戈奔掠至于俗真的面前。
只是当下的他已经不再是先前的那个姬歌，而是头生龙角背生凰翅施展出龙凰不朽法身来的姬歌。
随后姬歌将左手中的金戈朝着于俗真的胸口递了出去。
于俗真看到这副模样的姬歌眉头紧锁，昨夜就是这副姿态的他硬生生抗住了自己的刀气瀑布。
这般姿态模样自己貌似是有听说过得，前段时间大闹了应天城的那几个异族当中就有这么一道身影，也是头生龙角背长凰翅。
听说在将应天城倒了个地覆天翻后便消失不见，等到再现身时就是在那五大兵镇中与函谷兵
镇齐名的阳关兵镇了。
于俗真听到的消息是不知何人在阳关兵镇中设下了一场诛歌大会，为得就是要将那伙大闹巫域的异族旅祸给彻底地留在阳关兵镇，而且据传闻那场诛歌大会吸引了巫域当中半数多的天才翘楚，更是有身为不世之材的帝子露面。
可就是那日的阳关兵镇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却罕有消息传出，哪怕就是有消息传出等到流传至边境兵镇当中那变得零零散散琐碎模糊。
于俗真从小道消息中听说哪怕出动了那般大的阵仗可依旧没能够将那群异族旅祸给留下，至于他们最终逃到了何处就再也没有消息传出。
不过但凡是有脑子的大概都能够猜到那伙异族旅祸肯定已经回到骊山长城，去到长城另外一边的天下了。
正因为于俗真听到过这么多琐碎的消息，所以他才对这般法相威严的姿态心生疑惑。
因为太像了，简直就跟传言中的那手握星辰焚山煮海的人形龙凰身一模一样。
“你究竟是什么人？！”于俗真微微侧身，一手握住那杆金戈，质问道。
遂即他便脸色一变，因为他感受到了自金戈上传来的那股霸道气机。
这还是他心生警惕提前以灵力包裹住握戈的手掌，可那股强横无比的气机依旧震得他虎口隐隐作痛。
若是他毫无准备硬接下这杆金戈，于俗真相信当下他的这只左手已经血肉模糊白骨嶙峋了。
看到自己的一击被接下，姬歌那张俊逸的脸庞上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仿若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毕竟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位货真价实的浮屠境强者。
不过在听到于俗真的质问后姬歌觉得很好笑，他眯了眯眼眸，理所当然地说道：“我还能是谁，我记得昨夜已经同你介绍过了，怎么？贵人多忘事？”
话音刚落，姬歌手执金戈的左手紧握，那杆受制于于俗真的金戈便化作万千金色流光消散开来。
而后姬歌没有丝毫的犹豫，猛然间一条来势汹汹的腿鞭便朝着于俗真的左手臂甩砸而去。
于俗真没想到手中的金戈会消散，也没想到他会放弃兵戈选择与自己贴身捉对厮杀，所以面对着避无可避的腿鞭于俗真只能选择硬抗下来。
“砰！”
这片赤地上空响起了一道如闷雷般的沉闷声响。
紧接着便有一道略显狼狈的人影在众目睽睽之下斜飞了出去。
姬歌看着在虚空中捈出一条数丈之长带着火花印痕后才堪堪止住身形的于俗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无非就是看到我这副姿态模样然后就联想到了前段时间在巫域当中的某个家伙。”姬歌以武夫聚音凝线的手段同于俗真说道。
“所以你才会有先前这么一问。”姬歌继续百无聊赖地说道：“听说那个将半座巫族搅得不得安生的异族人好像是叫做姬歌，而我又恰巧名为臣歌，你觉得我同他之间有联系吗？”
“当然有！你猜的没错，你听闻的那个姬歌就是我。”姬歌自问自答说道。
姬歌长眸半眯，那双眼眸宛若一潭深不见底的幽泉，让人望而生畏。
他嘴唇翕动，“所以，你觉得我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吗？”
第三百七十二章 战于俗真
“你觉得我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吗？”姬歌嘴唇翕动，依旧是以淬体武夫聚音成线的手段同于俗真问道。
于俗真听到在耳畔边响起的这句话后嘴角噙起一抹讽笑，难不成他当真以为凭借这玄妙霸道的淬体功法在对上自己以后就能够立于不败之地了不成？
昨夜若不是自己有所顾忌心生犹豫怎么可能会让他活着离开先锋军营！
于俗真长眸微眯，极力压制下内心的激动欣喜之情，但看向姬歌的眼神中依旧难掩那抹兴奋。
既然他已经承认他就是前段时间大闹应天城以及阳关兵镇的那个姬歌，那他在自己心中的分量就绝对不是仅仅止步于一位魏武卒督统统帅这么简单了。
若是自己能够将这个惹得近半座巫族都怨声载道的人族青年给擒拿下来亦或者诛杀，那自己势必会一步登天，真真正正地踏入巫族那些个权势滔天的大人物眼中。
届时等到自己的就会是锦绣前程，而不是当下的赤地黄沙，荒无人烟。
一想到之后自己能够凭借眼前的这个青年得以跻身那缕大人物的视野当中，于俗真激动地双手微颤，眼神炙热。
“巧了，我也不会活着让你离开这里。”于俗真狞声大笑道。
他怎么可能放任自己的锦绣前程从自己眼前飞走呢！
在姬歌看到于俗真看向自己的眼神后大概就已经明白了过来，于是眉眼微弯嘴角上扬。
紧接着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右手虚握，转瞬之间他的手中便多出了一杆寒芒闪烁的金戈。
注意到这一幕的于俗真舔了舔嘴唇，看来这小子不仅是身怀一部玄妙无双的淬体攻伐这么简单，他肯定还掌握更多品秩不低的术法神通。
一想到这里于俗真看向姬歌的眼神中再也不掩饰那浓烈至极的炙热。
自己一定要将其活捉，之后再以酷刑撬开他的嘴让其将身怀的神通手段全部吐露出来。
最后自己则是要带着已经没有半点价值的他去那座云宫邀功请赏。
仿若已经猜到于俗真心事的姬歌笑眯眯地说道：“想要啊？那就给你啊！”
话音刚落，姬歌便猛然一踏虚空，左手迅速结转印结，几息以后再其周身虚空出现了数百道悬浮在空的金芒。
而后姬歌微微攥拳，那百道金芒华光大作，皆是化作一丈之长的金戈。
紧接着姬歌手臂半曲，右臂之上的肌肉如同虬龙般乍起，将右手中的那杆金戈向着于俗真遥遥掷了出去。
那杆金戈脱手之后，仿若有气机牵引一般，原本静静悬浮在姬歌身边的百道金戈发出嗡嗡齐鸣之声。
先是有一杆金戈飞了出来，继而是两道，四道，以至于后来的十数道，最后就是百道金戈裹挟着浩荡威压朝着那道脚踏虚空的人影呼啸而去！
一时之间，天幕之上有异象生出，赤地之上的重甲精锐看到那百道纵横天幕的金线后惊愕失色。
“你觉得将军能够拦下来吗？”军伍中有人小声地问道。
“不知道，应该能吧。”有人咽了一口口水，脸色苍白地回道。
即便他这么说，但言语之间依旧有些不确信。
没办法，实在是那番异象太过于震撼了。
震撼到他们都已经忘记了自家的将军还是一名跻身浮屠境的练气士。
看到那百道金芒朝自己呼啸而来后，于俗真虽然心中也是震撼不已但他怎么说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
所以几乎是在眨眼之间他就已经压制下了内心的惊愕讶异。
旋即他神色一凛，双手迅速捏转出一套极为繁琐的手势印诀，而且嘴唇翕动口中念念有词。
紧接着自体内有磅礴灵力喷涌而出，滚滚灵力如同决堤的江水在其周身三丈之内缠绕盘转，紧紧地将其身躯护住。
当然他一个浮屠境的手段绝不仅仅只是这般。
很快姬歌便注意到那缠绕在于俗真周身宛若九曲十八弯的灵力仿若煮熟的沸水般蒸腾不已。
灵力不断蒸腾，化作一缕缕氤氲白雾朝着他的身后飘荡而去。
短短数息以后那本来浩瀚磅礴的灵力尽是化作氤氲雾气继而凝聚成了一尊数百丈之高的威严法相。
那尊凭空出现在此处天地之间的法相威严庄重，一手握拳一手伸掌，极尽威厉。
姬歌看到这一道法相后神色略显凝重，看来先前他还是有些低估了浮屠境的手段。
因为凭借这他的眼力能够看到在那尊法相上不断有道与理交织凝聚，继而消失在法相体面之上。
这就是迈过了造化境跻身浮屠境后与前者最大的一个不同。
造化境只是领悟了这天地之间些许的功参造化，但领悟是一回事，最终能否真正有其作为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俗话说人力有穷时，造化境的练气士不管是手段亦或者是自身的眼界始终有限。
洪荒古陆上有一条不成为的规定，那可就是只有真正跻身踏足浮屠境，将领悟的功参造化为己所用，那才是真正的“同辈”之人。
而当下的于俗真哪怕只是浮屠境一转，但他已经将那份独属于他自己的功参造化化为己用，将其融汇于自己的法相当中。
就在姬歌的思绪之间，那横空而过浩浩荡的百道金戈已经来到了于俗真的身前。
于俗真见此没有丝毫的紧张，只见他低喝一声，左手猛然向前探出。
原本在其身后岿然不动的那尊百丈法相在这之后同样是左手向前排出。
那只巨大的手掌横亘在天幕之下，将百道金戈尽数阻绝在了于俗真的身前。
“叮叮叮！”
威势强盛的金戈密密麻麻地钉在了那只巨掌之上，霎那间传来了阵阵极为刺耳的巨大声响。
在宛若轰鸣雷声响动过后，那只巨大的手掌上裂痕丛生，数之不尽的裂缝自他的手心出向外延伸开来，触目惊心。
不过饶是如此，也总算是挡下了若是挨上就是非死即残的声势浩大的百道金戈。
当然受创伤的不只是那尊法相，作为施展者的于俗真此时此刻他的左手上鲜血淋漓。
殷红的鲜血自他掌心的那个血洞中涌出继而顺着他的手指滴落下虚空。
姬歌见到于俗真那受伤不轻的左手后长眸半眯，若是这百道声势浩大的金戈落在造化境修士的身上，只怕后者已经千疮百孔形神俱灭了，但此刻也只不过是让于俗真左手受伤不轻。
当然也算不上失望
，毕竟从一开始姬歌就没打算仅凭借这金戈就重伤这位浮屠境强者。
“怎么样？还合不合你的胃口？”姬歌双臂低垂嗤笑问道。
于俗真左手微微用力，随即一股钻心刺骨的疼痛从掌心中传来，剧烈疼痛使得他倒吸一口凉气，额头上有冷汗冒出。
不过这其实让于俗真心里松了一口气，因为只要还有痛觉那就表示左手还没废。
“姬歌你知不知道，你所施展的手段愈加不凡，我对你的杀心就愈增一分？”于俗真将左手置于身后，一边以温和的灵力不断治疗伤口，一边眼神炙热地说道。
姬歌闻言哂然一笑，反问道：“是吗？”
最后一个吗字刚刚落入于俗真的耳中，姬歌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呼啸起风声，转瞬间生有庞大凰翅的姬歌就已经出现在了于俗真的身前半丈之地。
而于俗真入眼的是那双泛着金光之色看不出半点情绪波动的眼眸。
紧接着一道拳锋裹挟着风雷之势朝于俗真的面门轰砸而来。
于俗真神色一凛，在电光火石之间迅速后撤，与此同时他右手手腕一拧，没有丝毫犹豫地向前递出。
这一拳其实并不是于俗真的自身出拳，真正出拳之人是矗立在其身后的那尊威严法相。
所以与姬歌一拳对轰上的也不是于俗真的拳头，而是那尊法相的硕大拳面。
“砰！”
一道宛若地裂天崩的浩荡声响自天幕上空响彻开来，无形且罡猛的灵浪直接将方圆百里的云海直接拍散而来。
霎那间百里无云，那方天穹宛若水洗过般，湛蓝通透。
“对方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有后知后觉的重甲士卒抬首遥望半空，痴痴说道。
直到现在他们才缓过神来，与那人交手对战的可是身为万夫长的于将军，那是踏入浮屠境的练气强者，而与之交手之人看模样只不过是个青年，怎么可能会有这般强横的手段修为？！
那道声响依旧回荡在这方赤地上空，而有一道身形则是向后暴退了数十丈之远。
“是那人落于下风了！”重甲士卒中有人惊喊道。
因为他们看到那尊巨大的法相依然矗立在虚空当中，而暴退开来的正是那道背生凰翼之人。
当然事实也正是如此，同于俗真拉开距离来的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拳，在拳面上的那几枚龙鳞已经破裂开来，有鲜血正缓缓渗出。
而且姬歌能够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右臂之上传来的剧烈痛楚，多半是被反震之力震伤了根骨。
姬歌抹去嘴角溢出的一丝鲜血，眼神漠然地看向远处的于俗真。
没想到自己身怀龙凰不朽法身在那尊蕴含着道与理的法相之下竟然没占到太大的便宜。
当然这并非是因为龙凰不朽法身不够强横，只是因为当下姬歌并未将这第十一座法身修行至圆满。
不能再拖了，姬歌心想道。
这般拖延下去终究是于他不利。
所以姬歌想要尝试一下之前从未敢尝试过的一种手段。
于是在悄然间他缓缓闭阖上了双眸。
天地晴明，万里山河仿若只有他一人。
第三百七十三章 有人画了一幅山河社稷图
姬歌踏上修行之路是先走上的那条被练气士笑称为“羊肠小路”的淬体修行一路。
当然这其中有两个缘由，其中一个最大的因果也是关乎他性命的原因就是当初在岛境之上温稚骊在他体内设下的那道大道禁制。
当初温稚骊担心在修行一途上姬歌的修行速度会远超信庭芝，会超出自己的掌控，所以早在姬歌进入思规楼之前她就在暗中给毫无觉察的姬歌设下了禁制。
若非她点头允可，那姬歌终生不可能开辟灵海出踏上大道修行。
当然他也可以强行开辟灵海，结果也无非是搭上自己的那条性命。
当然这个结果正是温稚骊想要看到的。
所以在楼中之时已经对此事有所觉察的有随涯老先生曾经严令禁止姬歌开始灵力修行。
哪怕他天资卓绝是难得一见的修道美玉。
当然这其中的缘由他也借着酒后醉意与姬歌隐晦提起过。
所以姬歌在思规楼中的那十年从没有生出过半点开辟灵力的打算。
十年当中他一直在打磨自己的肉身，这其中的艰辛难以对外人道也。
终于是苦心人天不负，在这十年后他独占淬体一重楼的金枝体魄。
所以在姬歌出楼后就有了夫子登临温府一事，才有了以散尽胸中浩然气为代价为姬歌的修行一途破开一线生机。
也是在那之后，姬歌先辟灵海后聚七魄，破境之快使得一众同龄之人望尘莫及。
当然至于为何选择灵武双修，还有一个原因姬歌从未与外人说过，但在思规楼中陪伴了他十年之久的有随涯老前辈肯定心知肚明。
那就是姬歌的父亲姬青云同样是踏上了灵武双修一途。
一直追逐着父亲脚步渴望能够赶上甚至能够超越父亲的姬歌来说，这是他必须要做的。
仿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在淬体修行以后他在接受先祖有熊氏的龙凰不朽法身衣钵传承时更加如鱼得水。
在开辟灵海踏上灵力修行以后，在收下了经父亲之手最终认自己为主的那道悟轮回篆时也更为理所应当。
而身怀这两部术法神通的姬歌当下面对浮屠境的于俗真，所选择的就是要在悟轮回篆中将龙凰不朽法身施展开来。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份天大的手笔。
法身一直被洪荒古陆上的修士认为是淬体武夫修道道路上的极致，是在那条断头路往后的“柳暗花明”。
而被称之为第十一座法身的龙凰不朽法身自然也不例外。
但想要修行法身，能否获得那十一座法神的认可是一回事，而最终能够将其完全施展开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两个条件，缺一不可。
那座龙凰不朽法身姬歌不但在那处虚无的空间中得到其认可，而且在此之前还鲸吞般聚纳了轩辕一脉千年以来的武夫气运，所以这才能够“理所应当”地将其施展出来。
至于那道由炎帝研习了数千年来创造出来的悟轮回篆，则是需要身怀炎帝亦或者轩辕一脉的血脉才能够获得其认可，而想要将其运用自若，除此之外还需要海量的灵力。
而这一点对于开辟灵海时引来天地异象使得那位独断千古的先祖有熊氏都自愧不如的姬歌来说仿若并非是太大的问题。
所以放眼整座洪荒古陆，可能同时符合这种种苛责条件的也仅仅只有姬歌一人而已。
于俗真看到姬歌双眸闭阖气息内敛仿若毫无防备地御空而立后，面露古怪之色。
他可不相信手段还没有出尽尚未走到山穷水尽地步的姬歌会引颈待戮。
不然这样的他也没资格在巫域闹得满城风雨，继而使得巫族中的那些个大人物焦头烂额了。
而自后者身上向外荡漾开来的一圈圈玄之又玄的气机涟漪则是更加印证了于俗真内心的那个猜测。
这其中必定有诈，说不定是他故意露出破绽引诱自己出手，而他正好后发制人。
不知何时于俗真已经收敛起先前小觑他的心态，将其视作无论是境界亦或者是战力皆平等的对手看待了。
是刚才与之互关一拳后？还是自那漫天金戈如骤雨般席卷而来时？亦或是是更早之前他言语自己就是那个姬歌时？
于俗真撇头看了眼身后那尊法相裂纹如蛛网般蔓延的右臂，这是先前同姬歌互换一拳所致。
用姬歌的话来说那一拳他确实没占得多大的便宜，但实际上他也并未落得下风。
于俗真手臂上尽断化作齑粉的袖袍以及那尊法相上的裂痕就是最好的证明。
此时的姬歌进入到了一座在此之前从未见到的天地当中。
先前姬歌微微闭阖双眸，继而心念微动，在感知到姬歌的心意以后，小天地当中的那道金色的法身化身破天荒地站起身来。
那条横贯天穹绚烂璀璨的星汉长河中也先后有三道星辰划落，流星拖尾，如诗如画。
在这以后，姬歌体内的灵力磅礴奔涌而出，那如火炉般旺盛的气血化作一条火龙在他体内的四肢百骸中宛若代天巡狩般游行，每经过一处“关隘”都一缕气血自火龙身上剥离开来。
可以说当下的姬歌无论是灵力亦或者是气血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着。
也正因如此，才有了先前姬歌喃喃自语的那句“终于舍得阔绰一次当回富家翁了”。
而姬歌这般不计后果不遗余力的作为就是为了接下来的那幕足以让身在远处心生感知的阡陌长风都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天地异象生出。
于俗真看到姬歌终于是缓缓睁开了双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那双本来泛着金晕的瞳眸更为深邃了许多，最重要的是连那金色似乎也盛了些。
“我没有出手你是不是感到有些失望？”于俗真冷笑问道。
想用这种小伎俩引自己上钩，他姬歌是不是太不把自己放在眼中了？
不知道眼前之人在说些什么的姬歌眨了眨眼睛，眸底深处尽是漠然之色。
遂即于俗真只见到他拂袖一挥，天地便失色。
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失色。
天地黯淡无光，山河昏暗幽冥。
短短片刻之间，于俗真就感觉自己仿若置身在了另外一座天地，一座与巫域，与赤地都毫不相干的小天地当中。
而在这座天地当中，唯一的光明就来自于头顶上空划落天穹但仿若被强者大能以无上的手段神通将其定格在虚空之中的那三颗金色星辰。
于俗真环顾一圈，在没有见到自己所率领的重甲士卒以后，他确信自己已经身在另外
一座天地当中。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当下就站在距离自己似乎只有一步之遥但又仿佛远在天边之处。
“这就是你压箱底的手段？”于俗真再次环顾四周后，强压下内心的惊愕，说道。
并非是他没有见过世面，实在是当下这种局面太过于匪夷所思。
在他的认知当中这种随手开辟一座小天地是轮回境的大帝强者才有的神通手段，所以不要说他于俗真办不到，即便是已经踏入返璞归真二境的强者都未必能做。
而先前若是自己没有看错的话，姬歌除了闭阖上双眸又睁开后并没有太大的动作，只是拂袖一挥，而自己事先也并未有任何的觉察，就已经置身于他的小天地当中了。
于俗真敢拿性命保证这种玄妙的手段即便是浮屠境五转之后的强者也办不到。
姬歌听到对面于俗真的质疑后没有作声。
这座天地确实是他的手笔，只不过说到底也只是个花架子，若是于俗真的境界能够再高些说不定就能够一眼将其识破。
姬歌是以龙凰不朽法身为笔，以悟轮回篆为墨，以先前那座虚空为纸，继而以神魂勾勒出来的一幅山河社稷图。
而此刻他们两人其实就身在画卷当中。
不过在这座小天地当中，姬歌作为天地的主人依旧掌控着此间的规矩。
所以在姬歌灵力与气血迅速消耗的同时，他手里拿捏着的是对于俗真的生杀大权。
短短几息之间姬歌的呼吸就沉重了许多，他知道自己不能够再同他对峙下去了。
于是他缓缓抬起手臂，对着于俗真手掌虚握五指微弯。
紧接着于俗真便感觉到自己周身的灵气被迅速抽干，不仅如此，仿若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拿捏住了自己的脖颈，使得他呼吸有些困难。
随后他感觉到那双大手上的力道逐渐加重，很快他就满脸通红双眸凸起。
于俗真并非没想过反抗，但他无论施展怎样的灵诀以及术法都无法将自己脖颈处的那双无形大手给切割开来。
他当然知道这是对面的姬歌所为，可当他想要迈动双腿想要在自己身死之前先解决掉之时，他发现自己四周的虚空仿若被禁锢了一般，而他也动弹不了分毫。
此时的于俗真，堂堂一位浮屠境一转的练气士，竟然如同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稚童般被人肆意拿捏在了掌中。
先前的刀俎沦为了现如今的鱼肉。
不过当下姬歌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位浮屠境强者的濒死反抗他想要全部承受下来不付出些代价总归是不可能的。
现在的姬歌不只是七窍流血这么简单，简直就是以血洗面。
而且他体内不断传来的沉闷声响都在便是这副身躯随时都有因不堪大道重负而炸裂的危险。
“噗嗤！”
姬歌一下没忍住喉间涌上的猩甜后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哈哈哈！原来你也到了极限。”于俗真脸色涨红表情狰狞地说道。
姬歌闻言咧嘴一笑，嘴里已经是猩红一片，“放心，你会比我先踏上黄泉路。”
话音刚落，姬歌低喝一声倾尽了全身的气力又将五指弯曲了几分。
于是，于俗真的那颗人头便滚落在了地上。
第三百七十四章 “阴沟”里要翻船
重甲大军中军大营。
一面泛着五彩光晕的玄光镜静静悬浮在半空当中，镜面之上倒映着的正是前方赤地之上于俗真与姬歌的那场捉对厮杀。
准确说来是在那幅山河社稷图中姬歌凭借天道规矩对于俗真的“虐杀”。
“将军！这怎么可能？！”封铮紧紧盯住那扇玄关镜，看着镜面上的那道凌空而立的背影以及对面不远处的那具无头尸首，怔怔问道。
刚才他正在一旁处理前线传回来的军机事务，但是大将军阡陌长风不知为何神色一变，遂即便以掌观山河的神通手段在虚空当中勾勒出一扇可作镜花水月观的玄光镜来。
紧接着在一段昏冥以后，他便在镜面中看到了那个身着甲胄面容俊朗的青年与于俗真的那场对峙争锋。
若是他没有看错，那名青年明明只是弱冠之年怎么可能会有那般强横高深的境界修为，能够随手开辟出一座小天地。
而已经是浮屠境一转的于俗真在面对那名年龄与自己相仿的青年之时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将军，他究竟是什么人？！”封铮难以置信地问道。
诸天百族当中何时诞生了这么一位不世之材？而这个惊才艳艳的青年又究竟姓甚名谁，出自何族？为何在此之前他从未听闻过？
阡陌长风目光灼灼地盯着镜中那道身躯修长的身影，看来自己先前的感知并没有错。
随后他悠悠开口说道：“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就是被吴起任命为魏武卒统帅的臣歌了。”
“他会不会是...”封铮想到了某个可能，迟疑不决地说道。
仿若猜到他想要说什么了的阡陌长风摇摇头，解释道：“根据骊山长城传回来的密报看，他确确实实只有弱冠之龄，而且也是前不久才刚刚破镜跻身化婴一境的。”
既然姬歌已经担任魏武卒的统帅，那势必会引来很多人的注意与探查，而藏匿在长城中的巫族谍子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没有人知道，他破境的机缘是何，也没有人知道姬歌的化婴境比之寻常修士多了个最强二字。
而且是千年以来的最强。
“可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听到阡陌长风解释后，封铮非但没有打消内心的疑虑，反而脸上的讶异之色更盛。
凭借着化婴境的修为就可以随手开辟天地，能够接连跨越数重境界，逆行上伐并且最恐怖的是竟然将对手以最直截了当的方式虐杀。
姬歌的这种种举动直接打破了封铮以前的认知，今日他对天才二字仿若有了重新的定义。
阡陌长风盯着玄关镜中的那道背影，沉吟了许久后才缓缓开口说道：“他比很多人多了份福缘境遇，但更为重要的是他愿拼命肯拼命。”
“若是你有他那份福缘，有诸多术法在身，若是知道凭此将来数百年之内会是一位板上钉钉的轮回境强者，你还会舍得同当下的强敌交手并且分生死吗？”阡陌长风的目光落在了身边封铮的身上，神色平静地问道。
封铮刚欲开口，便被阡陌长风阻止说道：“只怕就连
云宫中的那几位掌玉门生都做不到。”
封铮闻言双手微攥，沉默不语。
那几位掌玉门生做不到封铮你自然也做不到了。
“所以现在我才对这个叫做臣歌的青年愈来愈感兴趣了。”阡陌长风笑吟吟地说道。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将于俗真的战死放在心上，因为在阡陌长风眼中，后者早已经是必死之人了。
用一个于俗真引出一个臣歌，阡陌长风觉得相当划算。
不，不该说是相当，而是很，很划算。
就在封铮不知该怎样接话的时候，他不经意间瞥了那面玄光镜一眼，然后瞳孔蓦然收缩，半晌说不出话来。
江山社稷图中，姬歌在解决掉于俗真以后并没有急于撤去术法。
因为于俗真身死道消后便不会引来这方天地的大道压胜，所以作为此方天地之主的姬歌当即便觉得浑身一阵轻松，就连体内灵力与气血的损耗都减缓了下来。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身为天地之主的姬歌在刚才就察觉到了有人正在以仙人掌观山河的手段窥视此方天地，准确说来是这幅山河社稷图。
不过姬歌大致已经猜到了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在这方战场之上能够有这般神通手段而且还会生出这份好奇的除了重甲大军的统帅，那位函谷兵镇的大将军之外，恐怕也没有其他人了。
所以这才有了封铮看到的玄光镜中的那一幕。
姬歌缓缓转过身来，伸出右手指了指面前那处空无一物的虚空，然后手掌作刀在自己的脖颈前轻轻划过，然后嘴唇翕动，神情极为嚣张地无声吐出三个字。
哪怕封铮再不懂唇语，但也能够从其口型中清楚地解读出那三个在作为半个读书人的封铮看来很是有辱斯文的字词。
干你娘。
而后姬歌丝毫不留情面地向前轰出一拳，紧接着那面用来窥视山河社稷图的玄关镜镜面砰然破碎开来。
“还请将军下令，让末将前去诛杀此子！”封铮单膝跪地面含愠色，言语激动地请缨道。
出言侮辱身为大将军的阡陌长风这同侮辱他封铮有什么区别？
没区别。
甚至在封铮看来侮辱自己是百死莫赎其罪，而辱骂大将军就是罪该万死。
而阡陌长风则是表现得出奇的冷静，他并非是没有看到姬歌说什么，恰恰相反，那一番举动以及那三个寻衅意味极重的字都被他看在眼中。
但他自始至终都是一副云淡风轻宠辱不惊的淡然模样。
“现在让你出阵还太早了些。”阡陌长风瞥了眼跪在地上迟迟不肯起身的封铮，轻声说道。
若是他现在出阵对上的不会是魏武卒的督统，只会是那三大都统中的某一位，而且极大的可能是昨夜袭营的那个叫做徐天德的年轻人。
而阡陌长风想要封铮对上的是魏武卒的统帅。
只有与这样的天才造孽对峙争锋才能够迫使其迅速成长。
“再等等。”阡陌长风拂袖一挥，那
面破碎开来的玄光镜便消失不见，“耐得住性子才能够钓得着大鱼。”
“可是现在大战一场后的臣歌正值虚弱之际，恰好是我们出兵的最佳时机。”不愿就此放弃的封铮据理力争道。
阡陌长风闻言转头眼神凌厉地紧盯这个眉宇间像极了那人的封铮，厉声说道：“你记住，我要的是你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将臣歌和他的魏武卒战败，而不是要你趁人之危，哪怕我们互为敌人。”
“听明白了吗！”阡陌长风沉声问道。
封铮低头紧咬嘴唇，拱手应道：“封铮明白！”
等到姬歌在轰出最后破开阡陌长风掌观山河的术法一拳后，也终于是耗费了全身的气力。
至于那幅江山社稷图等不到姬歌有任何的动作便自行消散而去。
失去了那份大道加持的姬歌仿若散去了所有的精气神，一身气机变得萎靡不振。
当下哪怕姬歌身着阴雨晦冥甲依旧有鲜血从甲胄内渗出，所以在那道阴雨晦冥甲胄之上凝聚出了数之不尽的细微血珠，甚是骇人。
脸色煞白毫无血色的姬歌目光朦胧地看了眼地面上的那支人数不少的重甲精锐，苦笑一声。
若是放在先前即便是有些吃力但还是能够将他们给解决掉，但如今他几乎与一个家徒四壁的苦命人家相差无几。
甚至还不如后者，毕竟后者最起码还有一个能够遮风挡雨的家，可当下他体内的灵力不仅被他“挥霍”一空，甚至就连这副身躯也变得“风雨飘摇”，随时都有“坍塌”的风险。
姬歌忍不住轻咳一声，然后就带动了体内的伤势，四肢百骸五脏六腑皆是有阵阵撕心裂肺的剧烈疼痛传来。
因为阵阵痛楚使得他的额头上冒出了豆大般的冷汗，他的整副身躯都传来阵阵痉挛。
饶是如此，他依旧强撑着身子扇动着背后的凰翼看着最后那抹神智捡起了于俗真的头颅，然后轻轻抛到那支重甲精锐的面前。
“于俗真已死，难道你们还要自取灭亡不成？”姬歌故作轻松地冷声问道。
于俗真的头颅“咕咚”滚到了那群重甲精锐的面前，那张双眼睁得极大仿佛死不瞑目的面孔倒映在众士卒的眼中。
几乎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却了半步。
等到再看向半空中那道背生凰翼逆光而来的人影时，眼神中皆是流露出浓浓地惧怕之色。
“于将军死了...”
“他竟然杀死了于将军？！”
“这怎么可能？！于将军怎么会死了他的手上...”
顿时间士卒当中便响起了惊呼之声。
这些高低不一的声音落在了姬歌耳中后他暗中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超出自己的预料，没有朝最坏的方向发展。
只不过没等姬歌庆幸太久，士卒当中的一道明显不合群但在此时此刻又确实无可厚非也是姬歌最不想听到的声响很快就传了出来。
然后姬歌便神色一凛，眼角一阵抽搐。
“杀了他，为于将军报仇！”
第三百七十五章 谷口前两人倒地不起
姬歌深吸一口气，虽然脸上依旧挂着一副漠然神色，但眼角时不时地抽搐就已经将他的那点心思暴露了出来。
若是换作先前自己肯定不会怵这群重甲精锐，可当下他这副身躯别说是对上这一支重甲精锐，即便是对上他们当中的两三人都是难事，而且说不定到最后还会是死事。
姬歌从半空中缓缓落下身来，若是再不落地只怕就会露出什么破绽了。
若是按照先前自己的打算，自己会以于俗真的死来震慑住面前的这支重甲精锐，然后让他们不攻自破落荒而逃。
当然原本的事情也是按照自己的打算发展的，先前这群将士中的惊恐议论声其实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可就是那句看似最不合时宜也是最合事宜的话在人群中突兀传出，就宛若平地起惊雷般在这支重甲精锐当中炸响。
当然也是在姬歌的心湖中炸响，继而掀起了滔天海浪。
姬歌最担心的就是人群中会有异样的声音响起，也是最怕这样的声音传出，而现在恰恰就发生了姬歌最不愿看到的一幕。
在那道“杀了他为于将军报仇”的愤怒声响响起后，原本惊恐不安的人群中突兀的安静的下来。
近乎所有人的目光皆是朝那人看去。
看到自己因为一句冲冠怒言在短短几息之间就成了全军瞩目的焦点，那名重甲士卒咽了口口水。
旋即他心一狠牙一咬，伸手指向不远处的姬歌，满脸怒气地说道：“杀了他，为于将军报仇！”
仿若是为了说服自己，也是为了说了还没有缓过神来的众将士，他继续解释说道：“他同于将军缠斗许久肯定灵力损耗极多，现在多半已经筋疲力竭，只要我们一起上肯定能够将他斩杀。”
“届时若是哪位兄弟能够斩下他的人头说不定还能够得到大将军的赏识。”
说到这里，他近乎笃定地喊道：“诸位兄弟，大将军可就在后边看着我们呢！”
其实姬歌先前的打算并不错，以强横凌厉的手段镇压住人心，而且被姬歌丢落在地上的于俗真的那颗项上人头就是压死这支重甲精锐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是姬歌估算错了两件事。
人算不如天算。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在听到那位名不见经传的重甲士卒的高喊以后，这支重甲精锐的目光皆是齐刷刷地朝姬歌这边看到。
哪怕是姬歌此时掩饰的再好，可面对这支重甲士卒的打量目光终究还是露出了破绽。
有士卒注意到了凝聚在他甲胄之上的血珠，有人看到了他一片煞白毫无血色的脸庞，也有人意识到了他虽然刻意压制但适得其反反而颤抖的更加厉害的双手，当然也有人察觉到了姬歌紊乱的气机以及那微弱的灵力波动。
所有的这些似乎都在证实着一件事。
眼前这个曾经亲手摘下于将军项上人头来的青年此时此刻已经是色厉内苒虚有其表。
在想明白这一点之后，所有人看向姬歌的眼神皆是不善。
这十分的不善当中夹杂着三分的愤怒，以及
七分的贪婪。
毕竟他们跟随于俗真的时日尚短，这三分的愤怒还是源于同族之人战死沙场，而更多的则是对于姬歌这颗人头的渴望。
毕竟若真如那位袍泽所说，摘下这个莫名青年的首级就能够得到大将军的青睐重用，那他们怎么可能会不为了自己的前程放手一搏。
姬歌自然也是觉察到了他们看向自己眼神的转变，所以当下他也是心一凉，暗道一声糟糕。
“兄弟们，杀了他就能博得一个锦绣前程，上啊！”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于是那一双双本就看向姬歌不善的眼睛此刻更是通红一片。
姬歌闻声眉头微皱，环顾一圈已经将自己退回葫芦口的去路阻拦住的重甲精锐，长眸半眯。
早知道自己就应该让陶寄人率领着他的虎贲营接应自己的。
现在自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而且摆在自己面前的也似乎只有死路一条了。
看着率先冲在前头朝自己挥刀砍来的那十数名重甲精锐，姬歌冷哼一声，当下便凭借着仅存的一点气力脚步踉跄地施展开凌云逍遥游，这才堪堪躲避开自头顶砍落下来的那十几柄战刀。
结果尚未等到他送一口气，又有七八名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士手握战戟向姬歌围杀而来。
因为刚才动作太大牵动了自己体内的伤势，姬歌哗的一声呕出一大口鲜血，一阵眩晕之感从他的神海深处奔涌上来。
姬歌牙关紧咬将其强压了下去，神色一狠身躯在大道纹脉间虚晃以一种玄之又玄的走位极为惊险地将那八杆寒芒闪烁的战戟避开来。
“兄弟们，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要给他喘息的机会。”有人看到他吐了口血后极为神情振奋地高声喊道。
姬歌此时的视线已经变得模糊，这是因为他体内气血损耗太多的缘故。
若是他再得不到及时的修养，其实根本不用这支重甲之师围杀，姬歌最后也会身受重伤不治而亡。
姬歌看着四周围拢上来的重甲精锐后，惨笑一声，当下的他确实已经陷入绝境当中了。
“休伤督统大人！”就在姬歌看到已经有数杆枪戟的枪尖朝自己捅过来而他也避无可避之时，在那支重甲精锐的身后传来了一道叱咤如雷霆的怒吼之声。
紧接着一道流光破空而来，以风雷之势掠过巫族士卒的头顶，最后从天而降重重地轰砸在了姬歌的面前。
姬歌看到那道人影以手刀直接将那数杆枪戟斩断，然后将自己护在了身后。
“末将来迟，还请督统大人恕罪！”身着黑色盔甲哪怕断去一臂但依旧盛气凌人的燕回风沉声说道。
姬歌轻咳两声，咽下喉间的那股腥甜，气息微弱地坦然说道：“我没想到会是燕大哥你来救我。”
在骊山长城除了无涯老前辈，燕回风算是最早与自己相识的那几人之一。
当初若不是自己以黑甲明锐一员的名义登上那座擂台，相信也不会与燕回风有任何的瓜葛。
“督统大人你受伤了！”燕回风感知到身后姬歌的极为微弱的灵力波动后讶异说道。
作为最先认识到他手段的燕回风之前还在狐疑为何以小歌的手段会身陷重围无法脱身，等他以灵识探查一番后这才讶异不已，身后之人说是遍体鳞伤也不足为过，甚至可以说是身受重伤性命垂危。
就在他不解小歌为何会身受重伤时，他不经意瞥见了滚落在地上的满脸污血的那颗人头。
于是他在心中了然的同时心湖上又因为巨大的震撼而掀起的惊涛骇浪。
那颗头颅难道就是昨夜巫族先锋部队中那个万夫长的？
小歌将一名踏入浮屠境的万夫长给斩杀了？
“还死不了。”姬歌有气无力地说道：“若是燕大哥你晚来半步，我可能真的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说完姬歌便一手搭在了他的肩头，借此来强撑住自己的身子。
“你是什么人？！”看到突兀闯入战局当中的这名独臂之人，有人厉声质问道。
“黑甲明锐。燕回风。”被姬歌称呼一声燕大哥的那名独臂男子杀意凛然地冷声回道。
听闻这句话的巫族士卒皆是神色一震，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身在巫族疆域边境的他们或许没有听说过燕回风这个名字，但他们却听过黑甲明锐这个名称。
这四个字所代表的分量比起白袍祁师有过之而无不及。
毕竟那支白袍祁师出手的次数极少，而编制隶属于大秦虎师的明锐却次次“身先士卒”，最终终于在不管是在巫族当中亦或者是在骊山长城上都有了黑甲一称。
“诸位别怕，他只有一人，大家全力出手，肯定能够将这两人斩杀。”又有人提议道。
听到这句话的燕回风那张坚毅的脸庞上露出一抹讽笑，他手掌一翻，便握紧了一柄寒芒闪烁的战刀，笑问道：“你们又是怎么知道黑甲明锐就只有我一人的呢？”
话音刚落，在这众重甲精锐身后便传来了震天的厮杀怒吼声。
有人趁此间隙转头往后看去，目光所及之处尽是身着黑甲的明锐将士。
“小歌放心，我轮对不会死在这里的。”燕回风不顾姬歌的同意就将后者背在身后，并且以一道灵力加以固牢，然后以心生说道。
姬歌闻言抿了抿薄唇，缓缓闭上双眼没有再说什么。
紧接着他便感觉到燕回风动了，身边响起了阵阵厮杀呐喊之声，甚至还有滚烫的鲜血溅射到了他的脸颊上。
后来姬歌耳边的杀伐之声越来越淡，最后姬歌听到了溃逃的慌乱脚步之声。
等到姬歌再竭力睁开双眼时看到的是近在咫尺的葫芦口，以及一众黑甲明锐的将士。
燕回风悄无声息地将姬歌放下身来，遂即一个踉跄差点跪倒在地上。
这时姬歌才看到燕回风已经是浑身浴血遍体鳞伤，甚至有几处重伤之处隐约可见白骨。
“燕大哥！”姬歌见此急声喊道。
谁想到一个急火攻身直接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而燕回风也因为脱力以及身受重伤晕倒在了地上。
就这样，一座葫芦口的谷口前有两人倒地不起。
第三百七十六章 帐内阡陌长风谷中姬歌
重甲大军中军营帐之内。
“报告将军，前方有紧急军情送来。”原本在平静的帐外突兀间响起了一阵急促慌张的传报之声。
军帐内的封铮闻言转头看了眼坐在主座之上神色自若仿若并未将门外的传报之声放在心上的大将军，而后他对外说道：“进来吧。”
“回禀将军，前方传来最新战报，万夫长于俗真所以及率领的那支重甲精锐在追杀魏武卒败军之时遇到一身份不明的男子阻拦。”
说到这里那名在战时负责通传战讯的将领偷偷咽了口口水，尽量压下自己内心的悸动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些后这才低头沉声说道：“万夫长于俗真率先战死，随后那支重甲精锐在围杀那名无名男子之时被从葫芦口中奔袭出来的黑甲明锐所重创，全军覆没。”
如实回禀完以后他已经没有再抬头看大将军的脸色，若是不出意外，当下大将军在听到这些事情以后肯定时盛怒如雷。
只是出乎意料，过了良久他都没有听到身前响起的怒斥之声。
于是他微微抬头朝那张座椅上看去，看到大将军的脸上并没有意料当中的愤怒之色。
恰恰相反，此时大将军正闭目冥神，脸上看不出半点喜怒之意。
就在他狐疑之时，察觉到大将军将要睁开眼眸的他赶忙重新低下头去，他可是担心自己在这种时候触了霉头撞到枪口上去。
“无名男子？”阡陌长风手掌摩挲着座椅把手，淡淡开口问道。
听到大将军问话，单膝跪地迟迟不敢起身的那名巫族将领重重点头，应道：“回大将军的话，那名男子的身份我们还在竭力追查当中，末将保证半日之内肯定将此人的底细给尽数挖出！”
“不用了。”阡陌长风面无表情地说道。
遂即他看了封铮一眼，继而对后者点头说道：“封铮，你来告诉他那个截杀了于俗真的青年究竟是谁。”
“是。”封铮应声说道：“那名青年男子就是魏武卒的督统，姓臣名歌。”
“听清楚了吗？”阡陌长风问道。
听出大将军问话里责备之意的那名巫族将领此时后背冷汗直流，他连连点头，说道：“末将知罪，末将知罪。”
“我问你，臣
歌他们当下是否已经退回到了葫芦口内。”阡陌长风嗓音低沉地问道。
“回大将军的话，是！”那名巫族将领丝毫不敢迟疑地回道。
阡陌长风闻言不着痕迹地点点头，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好了，你下去吧。”阡陌长风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起身退下了。
听到这句话感觉自己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来的那名巫族将领赶忙叩首一拜，然后起身毕恭毕敬地说道：“末将告退。”
看到那人退下以后，封铮这才忍不住开口问道：“将军您是料定了臣歌他会退回葫芦口？”
阡陌长风斜看了封铮一眼，没有急于开口，而是将一张行军堪舆图展了开来，继而说道：“葫芦口虽说不是前往骊山长城的必经之路，但若是从葫芦口中横插而过会极大的缩短我军的行军时间，如此一来我们便会提前赶至长城。”
“所以若是换做是我我也会退回葫芦口内占据地形守而不出。”最后阡陌长风盖棺定论地说道。
“所以这是个圈套？！”封铮神色诧异地问道。
阡陌长风摇摇头，否认道：“其实也算不上圈套，准确说来应该是一则阳谋。”
“从骊山长城千里迢迢奔赴赤地而且损失近两千精锐不说甚至最后不惜以身涉险将自己暴露在我眼前就是为了让我看到这出阳谋。”阡陌长风手掌摩挲着座椅把手，眉头微皱。
“将军是担心在这阳谋之后还有不为人知的阴策诡计？”仿佛猜到了阡陌长风心事般的封铮压低了声音，凝声问道。
阡陌长风闻言默不作声，没有接过话去。
“那将军我们究竟要不要进葫芦口？”过了良久，揣摩不透阡陌长风心思的封铮低声问道。
被封铮打断了思绪的阡陌长风紧盯着面前桌案那张堪舆图上的地标注名，沉声说道：“等我见过了他再做决定。”
封铮闻声点点头，没有再开头打扰。
他大概已经猜到大将军要见谁了，所以他就更不会问了。
坐在他这个位置上，要有“自知”之名，不然迟早是要摔下去的。
葫芦口内。
等到姬歌苏醒过来时已经过去了半天的时辰光景。
看到姬歌缓缓睁开了眼眸，一直守候在他身边的徐天德惊呼了一声，“督统大人醒了。”
旋即原本就站在不远处的众人纷纷聚拢上来，如释重负地看向气息萎靡的姬歌。
“燕大哥怎么样了？”姬歌在神识清醒以后嗓音沙哑地问道。
若是他没有记错在燕回风带他从重围中杀出来已经是浑身浴血遍体鳞伤，而现在在众人当中并非见到那张熟悉的脸庞，所以姬歌忍不住迫切问到。
“回督统的话，燕统帅虽然身负重伤但没有性命之危。”慕容垂满脸正色如实说道。
听到燕回风没事，姬歌心中那块高悬的石头这才落了下来，他看向头顶的那处天幕，呢喃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紧接着一直站在一旁的李长庚猛然间单膝跪地，所跪之人正是姬歌。
“李长庚替青山以及绿凫两营的幸存将士拜谢督统大人的救命之恩。”
先前若不是臣歌在谷口前出手，自己肯定不会安然无恙地走进葫芦口，而且说不定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他李长庚了。
最重要的是若没有臣歌及时出手，那数十名魏武卒将士也会在谷口前成为敌人的枪下亡魂。
姬歌撇头看向朝自己跪拜的李长庚，本来他想抬手示意后者起身的，但他右手微微一动牵扯到了伤口就有阵阵钻心刺骨的剧痛传来。
姬歌牙关紧咬，再忍下来剧痛后惨笑一声，嗓音极其虚弱地说道：“我又没死你跪我干什么？！给我站起来！”
李长庚闻言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站起身来。
反正在他进谷之前最后瞥了那道凌空而立替他拦下了千军万马背影之时，他就知道自己欠下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说是欠他一命都不足为过。
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重话了的姬歌讪讪一笑，解释说道：“你们是跟随我离开长城奔赴赶来赤地的，我没有理由不带你们活着回去。”
随后他看了慕容垂一眼，继续说道：“这句话我先前就已经同慕容都统说过一次了。”
说到这里姬歌忍住撕心裂肺的疼痛用力撑起了身子，在喘了一口粗气后神色感慨故作轻松地说道：“放心，你们只会死在我之后。”
第三百七十七章 月下与心上人
深夜，月朗星稀，如银似霜般的皎洁月色铺就在千里赤地之上，淡红叠银白，使人见此凋朱颜。
谷内盘膝而坐的姬歌正在闭目冥神调着养体内的伤势。
因为先前与于俗真那一战他的那幅类似于小洞天的江山社稷图的缘故使得当下他的身躯“千疮百孔”“风雨飘摇”，所以姬歌只能小心翼翼吸纳着天地间的灵气。
像以前那种鲸吞天地山河灵气的“荒唐”做法他如今也就只敢想想了。
“呼～”
随着姬歌缓缓一口略微浑浊之气，他脸上的血色明显又增添了几分。
虽然依旧是脸色苍白但最起码比之先前刚被抬进谷来时委实强了不少。
而后又是半晌后，姬歌缓缓睁开了双眸，虽然神色疲倦但在睁眸的一瞬间在他的眸底深处有一道精芒一闪而过。
姬歌伸出右手轻轻虚握，感受着五指上传来的虚弱后，他极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体内的灵力可以吸取天地间的灵气弥补损耗，但他在大战中亏损的气血却不是在一朝一夕之间就能够恢复过来的。
而当下他最缺的其实就是时间。
随后他慢慢站起身来，微微掸了掸盔甲上的尘土，仰头朝着头顶上空高悬在夜幕中的那轮明月望去。
“督统大人。”看到姬歌起身以后，正在当值负责照料他的陶寄人走到他身边，犹豫再三后还是开口提醒道：“您重伤未愈还是坐下来好好疗伤吧。”
姬歌闻声转头看向这位虎贲营的指挥使，突兀间感觉有些造化弄人。
记得自己与他在城头初次见面之时还是为了隋有武，当时他与古有方一齐出面阻拦自己出手，当时两方剑拔弩张若不是因为上将军吴起出面可能就会在城头大打出手了。
而现在已经改名为陶篱下的陶寄人依旧是那支骁勇善战虎贲营的指挥使，只是随着大将军仲秋的身死而不再隶属于大秦虎师。
现在不管是陶篱下亦或者是那支虎贲营，都归属魏武卒，皆归他姬歌执掌调度。
“将军。”看到臣歌在自己面前恍惚失神后，陶寄人神色不变地说道：“大战在即还请将军尽快养好伤势。”
被陶寄人的提醒声打断了万千思绪的姬歌微微一愣，随后他轻轻摆手，说道：“放心，我知道这里当下该做什么。”
陶寄人闻言没有开口，只是也没有离去，他就这般陪同姬歌一齐站在了月色之下。
“陶兄，你说这一仗我们会赢吗？”就在两两无言之时，姬歌的一声狐疑打破了两人间的寂静清籁。
陶寄人听到姬歌的这番询问后沉吟了许久，最后终于开口回道：“会的吧。”
姬歌转头看向陶寄人，面露古怪之色，“感情你寻思了这么半天就给我了这么三个字。”
“这场大战事关两座天下往后至少数千年的气运走向，末将不敢有半分的猜测。”陶寄人瓮声瓮气地说道。
姬歌闻言撇了撇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追问下去。
“假如，我是说假如，这场仗我们败了，你想到会是怎样的一幅光景了吗？”姬歌掬捧月色在手，又转头看向陶寄人，开口问道。
陶寄人闻言微微摇头，“死都死了哪还会想这种身后事。”
“我也没想过。”姬歌笑吟吟地说道：“所以我们就只能在这场大战中取胜了。”
陶寄人看着这位天马行空让他完全跟不上思路的督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又是两两无言了许久后，姬歌冷不丁地说道：“陶兄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不明白为何会有如此突兀一问的陶寄人先是一怔，然后满头雾水地摇摇头，“陶寄人心中只有家国二字。”
“那就是没有了。”姬歌眉眼微弯笑容和煦地说道。
不等陶寄人开口他脸上的神色一变，显得极为得意地说道：“我有。”
在骊山长城多是男子，甚至有的军营将士可以说是长年累月都见不到女子。
而黄庭在大秦虎师在青鸟大军中之所以那般受将士欢迎，除了她凭借女儿身立下煊赫战功之外，还有一点就是因为她的女儿身。
而在姬歌与她的那场擂台武比之时前者将她的假面挑落露出那张宛若远山芙蓉般的脸庞后，她在骊山长城百万将士中受欢迎的程度又高了数重境界不止。
虽然她现在只是天相境，但要论她在大秦虎师将士们中境界可是直达返璞归真二境。
也正因为长城之上女子极少，所以骊山将士们只知道家国仇恨，对儿女情长四字也大多是从几本志趣小说中道听途说来的。
而这当中自然也包括对情爱一事一窍不通
的陶寄人。
不过哪怕陶寄人对这种事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他也大概知道姬歌并没有同自己说谎。
因为在姬歌说那句话的时候他明显地看到在前者的眼眸中有璀璨的星芒闪烁而起，熠熠生辉。
在那一瞬间，哪怕上天上的那轮琼钩都失色了许多。
“所以我更要让远在天边的她听到我凯旋而归的消息。”姬歌掷地有声地说道。
其实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若是自己不幸战死沙场马革裹尸，那他岂不是有负了她，他怎么忍心？！
“那她喜欢督统大人你吗？”陶寄人好奇地问道。
其实他还想问究竟大人瞧上的是哪家女子，品行容貌又如何，只不过饭要一口口吃，问题要一个个问。
听到陶寄人这般询问后，姬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喜欢之人的喜欢是天下第一大事，若不是两情相悦我早就愁眉不展恨不得一头撞死南墙了。”
陶寄人听到这个古怪回答后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随后他便不打算再问下去了，因为他觉得即便问了也没有啥子意义。
姬歌拍了拍陶寄人的肩头，笑眯眯地说道：“等回到长城我亲自给你寻摸一个姑娘。”
陶寄人听到他信誓旦旦的言语后眼角一阵抽搐，什么跟什么啊。
看着极为不解风情的陶寄人，姬歌深吸一口天地间的灵气，神情陶醉地说道：“如此一来就更舍不得死了。”
“臣督统，还请出谷一见。”
就在姬歌准备坐回去继续疗伤之时，穆然间在他的耳畔边响起了一道平淡至极的声音。
而就站在姬歌身边的陶寄人自然也是听到了耳中。
“将军！”陶寄人神情凝重地提醒道：“小心来者不善。”
当下他们这种境地能够站在谷口喊话的除了巫族之人陶寄人再想不出还能有谁。
“我大概已经知道是谁了。”姬歌轻抿薄唇，神色复杂地说道。
“若是他想进来我们拦不住，而且还会损失惨重。”姬歌苦笑一声微微摇头说道。
归真境的境界修为足以让这座葫芦口不复存在，而身在谷中的他们自然也不例外。
所以当下不管是不是来者不善姬歌都得出去见一见这位登“门”造访的贵客。
第三百七十八章 事不过三但却敢为天下先
“我跟将军一起去。”陶寄人主动请缨说道。
臣歌绝对不能够再出半点意外了。
这是他当初在看到满身血珠被黑甲明锐的将士小心翼翼抬回谷内时最先想到的也是最为重要的一件事。
“他是来见我的。”姬歌微微摇头拒绝说道：“而且先前我已经招惹过他一次，若是这次再带你同行说不定他就要当场发飙了。”
陶寄人听到这番话后没有再强求，其实他心中也已经对那道声音主人的身份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而且在臣歌说了这番话后就更加证实了他心湖底的某个念头。
若真是那人，那即便是十个陶寄人陪同督统去“赴宴”也是白搭。
“还请督统大人小心！”陶寄人拱手抱拳，躬身行礼道。
“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姬歌转过身去朝着谷口处缓缓走去。
背对着陶寄人的姬歌微微摆手，一道温醇的嗓音落在了陶寄人的耳中，使得前者微微一愣。
“别忘了我还答应过你等回到长城就给你介绍姑娘的。”
陶寄人看着那道满身银白月色的瘦削背影愈行愈远，最终在一处黑影交叠处消失不见后，他的双眸当中满是复杂之色。
从谷口处，从那片阴暗之地缓缓走出来的姬歌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距离整座葫芦口不远处的那道身着甲胄寒光照铁衣的黑影。
而借着皎洁如霜的月色，姬歌也得幸看清了来人的真正模样。
果不其然，姬歌在看到那张面庞后心神一紧，果然是自己先前所猜想的那位。
在骊山长城有一座悬赏榜，在那张名为得金榜的榜单上近乎罗列除了那座函谷兵镇重甲大军中自伍长至万夫长的所有名字。
只要你有本事能够摘下榜上所列之人的首级，你就能够换取相对应的军功。
而在那张得金榜的榜单上一直有一个男人高居不下，或许更准确说来是“会当凌绝顶”。
那人就是函谷兵镇的大将军，重甲大军的统帅，阡陌长风。
而现如今那个男人就站在了姬歌的面前。
当下两人之间的间隔更是不超二十丈。
“没想到真的是你。”姬歌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地说道。
眼前的这位可是与无涯老
前辈同等境界的存在，最重要的是他与他是敌非友这件事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谁也改变不了。
说不定下一刻他就会暴起发难，届时自己出手是死不出手也是死。
面对一个归真境的生死大敌，而且还是先前挑衅过他的姬歌此时在认清了局面后没有选择抱头鼠窜他觉得就凭自己的胆量与魄力就该是轮回境的修为了。
“既然已经猜到是我你又是怎么敢出来的？”阡陌长风没有丝毫要同他动手的打算，反而是在见到了姬歌本尊以后兴致盎然地问道。
姬歌理了理衣襟，从容不迫地说道：“若是我说担心我不出来你会直接对魏武卒的将士出手你会不会直接‘掀桌子’？”
“会。”阡陌长风毫不遮掩地说道：“而且我有很多办法会让你主动现身。”
姬歌眉头轻挑，“那不就行了。”
阡陌长风抱臂环胸嘴角噙起一抹莫名的笑意，他直言不讳地说道：“臣歌，你果然是个有趣的人。”
姬歌闻言耸耸肩，摊手说道：“巧了，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阡陌长风点点头，没有理会他那番举动中对自己的不敬之意，当然从某个方面来说他其实是不需要对自己敬重的。
“像你这样的年轻俊彦不该死在这种地方。”阡陌长风目光微凛，笑吟吟地说道：“最起码不该是这种荒无人烟鸟不拉屎的地方。”
姬歌对此报以微笑，没有接过话去，他还在等着前者的后话。
“所以我希望你能够来我巫族。”阡陌长风神色平静，仿若是在说一件无关痛痒之事。
仿佛是早就料到他会这般说的姬歌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说道：“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其实你并不是第一个向我发出邀请的。”
“哦？”阡陌长风闻言长眸半眯，轻咦一声。
原本他是想要开口询问还有人同我的心意相通？但一想到面前这个青年之前所显现的天赋神通，像这等俊彦天才，即便是那些个名门望族自视眼高于顶的老祖宗在看到他后也会生出招揽求才之心便也释然了。
不过他现在很好奇究竟是谁在自己之前就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不过似乎看穿他心事的姬歌抢先他一步开口说道：“阡陌将军想要问得现如今其实已经不重要。”
阡陌长
风点点头，现在既然他站在了葫芦口谷口前，率领着那支魏武卒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那就表示先前的那些邀请他都一一拒绝了。
当然不会出现破例，所以同样也会包括自己。
“我还是很好奇，你究竟是什么人？”阡陌长风看着被一抹朦胧月色所笼罩的那道身影，不急不缓地问道。
姬歌左手摩挲着腰间系挂着的那枚镌刻着“敢为天下先”的玉佩，打趣问道：“若是我不说会怎样？”
阡陌长风对于姬歌的反问并没有生出半点的恼怒，他只是将原本抱臂环胸的双手负在了身后，并且看似极为随意地向前迈出了一步。
“我确实还没有见过有哪个化婴境敢拒答我的问题。”阡陌长风眼眸中一缕寒芒一闪而过。
虽然脸上依旧是一副和煦的笑容，但姬歌知道这位执掌重甲大军的统帅对自己已经生出了杀心。
哪怕上位者脾气再好胸襟再开阔也不会好到被一个小辈三番两次的寻衅拒绝。
俗话说事不过三，加上先前在玄关镜中的那一次姬歌已经三次挑战了他作为一位归真境强者的威严。
若是放在寻常练气士身上，只怕早在第一次的时候就已经死的不能够再死了。
而姬歌现在之所以还毫发无损地活着，只是因为阡陌长风想要印证自己心底里的某个答案。
一个面前的臣歌究竟是谁的确切答案。
姬歌揉了揉眉心，当下这副身躯确实承受不住那磅礴浩荡的威压。
“你不是早就有所猜测，现在就只等我点头承认了。”姬歌脸色苍白地说道。
阡陌长风闻言不置可否地摊开右手，在他的掌心中是他以玄妙绝伦的神通手段从这片天地之间聚敛出来的于俗真尚未消散的一缕残缺不堪魂魄。
而也就是从这缕残魂当中，他得知了当时两人捉对厮杀时的诸多细节。
其中就包括那座龙凰不朽法身。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知道了。”阡陌长风脸上地笑容更盛，“能够让你死在这葫芦口是我的荣幸。”
说完他便蓦然转身，背对着姬歌说道：“姬歌，明日一早我就会派兵攻入葫芦口，希望到时你不要让我太过失望。”
“一定。”姬歌面无表情但却眼神极为坚毅地说道。
第三百七十九章 一堆篝火一道白甲
在堆堆篝火之前有一道白衣身影面朝西方放眼远眺，可哪怕是他穷极目光但也只能够依靠着清朗的月色看到那座葫芦口的模糊轮廓。
“小白，我们是不是应该再靠近一些？”有一位身着甲胄的面容英朗的中年男子在看到他独自一人远望后便起身离开篝火踱步走到他身旁，与其并肩而立，轻声询问道。
而被他亲切称呼为小白的白甲男子正是白袍祁师的统帅，在骊山长城之上有“白袍一凉”之称的白凉。
生得一副俊逸脸庞的白凉在听到身边响起的询问声后微微摇头，说道：“这已经是极限，若是再向前推进分毫我怕会引来巫族重甲大军的警觉，等到那时再让他们咬钩恐怕就难如登天了。”
“骊山长城那边还没有消息吗？”章邯以心声同白凉问道。
“我已经让吴叔去探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传来。”白凉转头看向章邯，满脸正色地回道。
长城的将士皆是知道白袍祁师的白凉生性薄凉，从未对外人露出过笑脸，在战场之上也从未考虑过同袍情意，当真是占据了那个“凉”字。
但只有白袍祁师的将士才知道，白凉独独是对那三位万夫长极为敬重。
这其中有相当大的一部分缘由是因为章邯，吴白丁以及程三斧三人不仅是白袍祁师的“老人”，更是当年最早追随姬青云的那拨老卒。
所以白凉从不在这几位摆出统帅的架子，向来都很是随和。
章邯闻言不着痕迹地点点头，他当然明白此战的重大意义，哪怕是他这种身经百战的沙场老卒自从离开骊山长城便“步步为营”，丝毫不敢有半点疏忽大意。
“小白，有消息了。”就在两人等待的片刻，吴白丁的声音在他们两人的耳畔边响起。
白凉闻声转身看向身后，一身铁衣甲胄的吴白丁已经疾掠至他面前。
“怎么样？”白凉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直截了当地问道。
“刚从骊山长城传来的消息，那边至今没有半点出兵的意思。”吴白丁换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缓些，如实说道。
“大将军怎么这么沉得住气啊。”章邯悠悠叹了口气，
瓮声瓮气地说道。
先前他已经从白凉的口中得知这次统兵出征的就是特意从青荫福地赶回来的姬青云姬将军，当然也正因如此，所以他话语当中自然而然地就多了几分埋怨的意思。
“章邯！”吴白丁看向一起浴血奋战历经生死不是兄弟胜似兄弟的章邯，出言提醒道。
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不对的章邯讪讪一笑，解释说道：“我这不是替咱们将军着急嘛，这种足以名垂千古的战事若是错过了岂不是让人捶胸顿足懊悔不已。”
白凉在一旁倒是没有出声，他大致已经猜到了长城那边按兵不动的用意，是这边的火候还不够。
而根据当初在那间虚空尽封书房当中的约定，只要长城那边按兵不动那作为策应的他们也不准有任何的动作。
想明白这一点后的白凉看向吴白丁，沉声问道：“吴叔，葫芦口那边怎样了？”
“情况说不上好，当然也算不上坏。”吴白丁缓缓开口说道：“根据三个时辰前前边传来的战况，臣督统已经率领着魏武卒退回进了葫芦口，而在这之前的那两场大战已经损失了两千人，现在整座葫芦口已经被巫族的重甲大军包围。”
说到这里吴白丁顿了顿，继续说道：“但他们也只是围而不攻，不知道阡陌长风究竟是怎么个打算。”
“只不过是在等待时机罢了。”白凉抿了抿薄唇，冷声说道：“况且留给他们的时间本来就不多，所以他们必定不会在魏武卒，在这座葫芦口浪费太多的时间。”
随后他目光微转，将其落在了那座朦胧依稀可见的葫芦口上，“若是我没有猜错，明日一早重甲大军就会疯狂涌进葫芦口，届时等待臣歌与魏武卒的就会是一场血雨腥风与横尸遍野。”
“小白，你觉得他们能撑几个时辰？”章邯冷不丁地开口问道。
白凉目光深邃地望向那座山谷轮廓，沉默不语。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告诉章邯与吴百丁，当下被“困”在那座“浅滩”当中的是义父的嫡子，是他们极为敬重的姬将军的血脉至亲。
“凭借魏武卒的卓绝战力，撑上半日的光景总该是没问题的。”见白凉没有心思在这个问题多做纠
缠，吴白丁主动替他回答道。
听到这般答复后的章邯面露凝重之色，“仅仅半日哪怕骊山长城那边知道并且会在第一时间出兵增援也赶不到葫芦口，即便赶到等到那时魏武卒也全军覆没了。”
说到这里，章邯与吴白丁两人相视一眼，在明白对方眼中的意思后一齐看向白凉，他们两人都在等他拿定主意。
白凉察觉到他们两人的目光后攥了攥手掌，他清楚章邯与吴白丁的意思，他们想问的就是在魏武卒将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他们是否应该策应支援一二。
白凉极为坚定地摇头说道：“在未见到义父率领大秦虎师赶到之前，白袍祁师必须要按兵不动，这是上将军的军令！”
“可是...”吴白丁想要出声辩解。
“没有可是！”白凉双拳紧攥沉声说道：“军令如山！”
吴白丁还想要说什么，却被一旁的章邯用一个眼神阻止了下来。
最后吴白丁被章邯拉到了一堆篝火旁，所以那边在夜色深处就只剩下了一道白甲茕茕孑立。
“你干什么？！”吴白丁不解地说道：“难道你就真打算眼睁睁看着那支魏武卒全军战死在葫芦口嘛？！”
“我不忍心有什么办法？白袍祁师的统帅是小白，不是你吴白丁也不是我章邯。”章邯坐下身来往篝火中添了一把干柴，那张英毅的脸庞在火光的照耀映衬下变得晦暗不明，“难道你没看出来自打小白出了骊山长城这一路走来心里都藏着事儿吗？”
“什么事？”吴白丁听到他这么一说转头看向那道白甲背影，狐疑问道。
“我怎么知道？！”章邯瞪了他一眼，皱着眉头说道。
“我就说怎么老是感觉小白魂不守舍的模样，有好几次都被我撞见他出神。”吴白丁磨挲这下巴回忆道。
“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我猜**不离十会跟魏武卒有关。”章邯同样看向不远处的白凉，郑重其事地说道。
在这之后吴白丁便没有再接过话去，只是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而这两人皆是没有听到就站在他们不远处的白凉目望西地，呢喃自语道：“你可千万不能够有事。”
第三百八十章 战至
翌日，当东方那片天幕由暗转明，渐渐染上了一层鱼白之色后，原本盘膝而坐休养生息的姬歌缓缓睁开了双眸。
姬歌吐出一缕乳白色的灵气，那张俊秀的脸庞上再不复先前的煞白病态。
姬歌身躯一震，体内传来了一阵“噼里啪啦”宛若炒铜豆般的清脆声响。
而后他轻轻握紧了手掌，感受着体内四肢百骸中不断奔涌着的浑厚滚烫的气血之力后，眉眼间露出了极为满意的神采。
“看来还是上将军有先见之明。”姬歌在心中腹诽道。
若是他凭借自身的恢复能力当然也可以将体内的创伤尽数治愈，但那却需要足够的时间，而当下他最“拿不出”手来的恰恰就是时间。
他之所以能够在短短一夜之间就将先前与于俗真激战时体内所受创伤尽数治愈并且先前所损耗的气血之力也恢复如初，皆是因为在他离开长城时上将军吴起曾派乐毅将一瓶按照乐毅的话来说就是品秩极高丹药送到了他的手上。
当时吴起让乐毅传达的那句话是“只要你还有一息尚存，这瓶生灵转命丹也会让你吊着一口气活着回来长城来”。
当然正是因为有这瓶生灵转命丹，姬歌先前才敢大胆地走出葫芦口，毅然决然地替李长庚以及数十名魏武卒将士拦下了身后于俗真所率领的重甲精锐。
当然在他从重伤昏迷中苏醒过来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吞服丹药，因为他知道当时在江山社稷图内他的那个极为“胆大妄为”的举动已经落在了某个大人物的眼中，而在大战拉开帷幕之前他肯定会主动找上门来。
所以昨夜赏月是假，与陶寄人谈话是假，等阡陌长风的相邀才是真。
不过并不否认他昨夜与陶寄人的所言是假。
恰恰相反，是言之凿凿千真万确的真。
当然昨晚的月色也确实很美，可惜的就是没有徐徐清风与明月作伴。
为了瞒过那位归真境的“火眼金睛”，所以他只能够将自己疗伤的时间缩短，他知道自己在见到阡陌长风之前绝不能够恢复伤势。
他要的就是给阡陌长风制造出一个自己身负重伤毫无战力已经是板上鱼肉
的假象。
也只有这样才能够让这位素来性情谨慎心思缜密的函谷兵镇大将军对自己掉以轻心。
当然不出所料，自己在昨夜果真等到了阡陌长风。
也就是在他见过了后者之后，在他转身一只脚踏入葫芦口以后，他便吞服下了那枚生灵转命丹。
经过一夜的炼化，他终于将那枚生灵转命丹的药力全部吸纳入体内，那浑厚强盛的药力将他体内脏腑灵脉上的创伤尽数治愈。
剩下的药力也补充为他体内的气血之力，不断滋养温润着他的体魄。
“将军，你没事了？”正当值照顾姬歌的徐天德看到姬歌站起身来原本还狐疑不解，不过在他以灵识探查了一番自前者身上荡漾开来的灵力波动后神色一凛，惊喊出声来。
姬歌伸了一个极为慵懒的懒腰后转头看向满脸诧异的徐天德，微微点头，“已经好的**不离十了。”
随后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从袖中取出一枚泛着火红光晕药香弥漫的丹药，轻轻抛给了徐天德，吩咐说道：“将这枚生灵转命丹给燕统领服下，在他疗养好伤势之前不准他踏入战场半步。”
“末将遵命！”徐天德双手捧住那枚生灵转命丹，毕恭毕敬地说道。
也就在此时慕容垂他们几人一齐来到了徐天德的身边，与徐天德一字并肩排列，站在姬歌身后听候他的指令。
“各位，估计很快他们就会攻进来了。”姬歌蓦然转身对着众人说道。
众人闻言皆是神色一凛，脸上非但没有丝毫害怕的胆怯的神色，反而是澎湃的战意直冲云霄。
“按照原先的安排我会自己一人坐镇谷口，将更多的重甲大军引诱至谷中来。”姬歌看向众人，神色镇定地说道。
其实现在单凭姬歌的这份临危不乱处事不惊的淡然就已经担得起魏武卒督统一职了。
“我不同意。”就在此时慕容垂出声说道：“虽然不知道督统大人是如何做到仅仅用了一夜的时间就使得体内的创伤尽数痊愈，但为了以防万一，还请将军允许末将陪同你一起镇守谷口。”
说完他抬头与姬歌对视，而映入姬歌眼眸的
是一抹极为坚毅不容拒绝的神色。
“可以。”姬歌沉吟了许久后这才答应了下来。
“不过战场之上战事瞬息即变，谁也不敢信誓旦旦地担保那个万一，所以若真出现了万一，我让你退你就退，绝对不能够因小失大。”姬歌满脸正色地叮嘱说道。
“末将领命！”慕容垂拱手行礼，一字一句地回道。
“我与慕容垂会率领一万将士在谷口至半腰的位置上据守一天，这一天也是我们的极限所在，所以一天以后自谷腰至谷尾就交给你们了。”姬歌神情肃穆地说道：“随着重甲大军精锐的涌入，届时各位肩上的担子绝对轻不到哪里去。”
“不过即便是拼到最后只剩下一个人，也要堵住去路不准重甲大军离开这葫芦口。”姬歌右脚重重一踏地面，肃杀之气凛然命令道。
“是！”
霎那间，整片山谷当中尽闻风声雨声马蹄声。
葫芦口外。
重甲大军的中军帐内。
昨夜自谷口外回到军帐内就一直在闭目养神的阡陌长风猛然间睁开了眼眸。
察觉到自家将军那边终于有了动静以后，其实早就已经按耐不住的封铮走上前去，低声询问道：“将军，是否可以出兵了？”
阡陌长风闻言看了眼帐门外的晨晓天色，点点头，说道：“半日之内攻破葫芦口。”
“那臣歌？”封铮小心翼翼地试探性问道。
他自然清楚昨夜将军出营去找谁了，虽然他没跟去但想来两人之间谈论了什么他心里大抵也猜到一二。
不过从将军回营后的脸色来看，明显就是谈崩了。
但饶是如此，他还是要阡陌长风亲口告诉自己该如何处置那个臣歌，以免他的“自以为是”做法会引来将军的不满。
“能捉便捉，若是捉不到，就杀了吧。”阡陌长风目光深邃似一汪幽潭，冷声说道。
“卑职明白！”封铮低首躬身喊道。
连于俗真都没能够活捉的人自己又怎么能够活捉呢？
既然捉不住那就只能将其围杀一了百了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城头立青衫
骊山长城。
万里城头之上，有一人的目光随着那初升的万丈霞光自东向西继而落在了那片极西之地。
那袭青衫双手负后神色虽说在外人看来是一片风轻云淡镇定自若，可在那双剑眉星目的眸底却有几分的凝重一闪而逝。
若是让自家远在巫山段云谷的那位娘子知道他当下置他们儿子的性命安危于不顾，说不定现在她已经在提剑砍自己来的路上了。
一想到这里姬青云悠悠叹了口气，一切尽在不言中。
“刚从白袍祁师那边传来的最新消息。”突兀间在其身后响起了一道略显迫切的声音。
姬青云不用回头都知道是吴起来到了。
上将军吴起走到姬青云的身边，同他并肩而立，目光深邃说道：“根据白凉传来的消息，姬歌已经率领着魏武卒将阡陌长风的重甲大军引诱到了葫芦口，而且现在整座葫芦口已经被重甲大军围得水泄不通。”
听出意思来的姬青云狐疑问道：“围而不攻？是阡陌长风看出我们的用意来了吗？”
吴起闻言微微摇头，说道：“应该不是，若我们的谋划被他看出破绽他们便会索性直接放弃魏武卒而直奔骊山长城，根本不用在葫芦口浪费太多的时间。”
姬青云点点头，说道：“也就是说他还是打算将魏武卒吃掉。”
那也就表示姬歌当下的处境依旧很是凶险。
“根据白凉的判断，重甲大军应该很快就会涌入葫芦口。”吴起沉声说道：“所以他的意思是我们是否要立即出兵。”
“魏武卒的将士是你一手训练出来的，所以你最为清楚。”姬青云满脸正色地问道：“你觉得占据了地利与人和的魏武卒在那支近百万的重甲大军面前能够支撑多长时间？”
听到这番郑重其事询问的吴起眯了眯眼眸，沉吟了片刻后沉声说道：“当初选择之所以选择葫芦口就是看中了那座地形的易守难攻，若是将魏武卒放在其中守住三处天然关隘，便是形成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哪怕是面对那近百万的重甲大军守住一天也并非难事。”
“一天？”姬青云伸出右手食指，眉头微
皱，问道。
“那就加半天。”吴起再三思虑后神色凝重地说道。
姬青云眨了眨眼，说道：“你选择相信魏武卒我也相信姬歌。”
于是他又伸出一根手指，毅然决然地说道：“两日，我笃定小歌能够坚守葫芦口两日。”
吴起闻言神色复杂地看向姬青云，“若是让小歌他娘亲知道你这当父亲的这般‘大义灭亲’，你说她会不会直接杀来骊山长城？”
言外之意就是等到那时他吴起是该作壁上观看热闹呢还是该下场子帮忙劝架呢？
听到吴起的“提醒”后姬青云抿了抿薄唇，“放心，就凭我家那位的脾气，你这当上将军的是绝对不会安然无恙摘出去的。”
吴起苦笑一声，没有再开口搭话。
其实他们现在说的这些也只是后话，眼下的当务之急依旧在姬歌的身上。
“那便一日后你带兵出征？”吴起嗓音低沉地问道。
“就一日后。”姬青云点点头，应道。
城头之上的姬青云目眺望西地，虽然哪怕他穷尽目光都无法望到那座葫芦口，但他的眼眸中依旧有一抹希冀流露而出。
“小歌，只要你能够撑过两日，那以后你的声名肯定会胜过当年的我，也只有那样，你才能够真正走入大千世界诸天百族的眼中，才能够真正的名动洪荒天下皆识君。”姬青云在心中默念道。
原本此事敲定吴起就打算折身返回将军府了，可是就在转身之际见到了正朝这边走来的无涯老前辈。
于是吴起又手肘轻轻捣了身边怔怔出神的姬青云一下，以眼神示意说道：“无涯老前辈来了。”
被吴起一手肘打断了思绪的姬青云收敛了下心神，转头朝吴起眼神示意地方向看去，果真瞧见了一位饱经风霜满身沧桑的老人正朝这边走来。
而且是闪瞬间便来到了他们俩人的跟前。
“见过老前辈。”姬青云与吴起一齐作揖行礼，出声喊道。
“你们知道我想问什么。”无涯老前辈没有半点的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说道：“听说前线又有最新的战报传来，我就想问问你们打算
几时出兵。”
吴起瞅了一旁的姬青云一眼，发现他已经摆出了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明显是把这个担子撂给了自己。
吴起眼角一阵抽搐，可也不能够“怠慢”了眼前的无涯老前辈，他先前可是已经在字里行间听出了老前辈的不耐烦。
“前辈你先别着急，我这不刚跟姬青云商议完事，正打算派人去通知你了，没想到您老就已经来了。”吴起笑眯眯地搓手说道。
“那你们商量出怎么个结果了？”无涯老前辈冷哼一声，问道。
这里又没有外人，自己可没必要给他这个上将军面子。
“再等一日。”吴起郑重其事地说道：“明日此时前辈你就可以率领赤甲镶龙军奔赴葫芦口！”
“好！”无涯老前辈听到吴起的承诺后朗声说道。
旋即便不作半点留恋地毅然决然转身离去。
看到无涯前辈走远以后，吴起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幸好老前辈没有询问当下前线的军情战况，不然听到还要他再等一日的话后说不定就要拿那柄刺鲸砍自己了。
“前辈很是在意小歌。”吴起看似随意冷不丁地出声说道。
姬青云意味深长地看了吴起一眼，看到后者同样朝自己这边看来后，四目对视，最终是姬青云率先败下阵来。
“小歌向来很讨长辈的欢心。”姬青云神色自若地说道。
“是啊。他确实很特别。”吴起附和道。
特别到让那位镇守骊山长城千年之久看惯了生死离别人间百态的无涯前辈为了他失了分寸忘了身份。
这点特别，绝对不会因为他单单是姬青云的儿子这般简单。
“吴起，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姬青云嗓音平淡地说道：“对不起，有些事现在还不能够同你明说。”
既然不能够明说，所以也请你不要在私底下有所动作。
“我知道。”吴起转过身去，目光如炬地说道：“当下还是拿下那座函谷兵镇最为要紧。”
姬青云点点头，没有再接话。
于是，城头之上又只剩下了那袭青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