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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咬火     白骨大圣txt下载     白骨大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74章 二郎真君敕水符斗法分水珠!斩杀袁先生!

    晋安原本是想展现自己热情好客一面,结果那金缕玉衣古尸沉默不说话。

    或许是因为人死太久,舌头腐烂没了?

    但危机还没结束,他暂时没功夫去想这些了,他找老道士用罗盘确认了下方位,打算去找之前藏起来的木鸢,从天上逃出洞天福地。

    虽然目前还没看到壁画预言上的大劫来临,但前面六幅壁画预言全都灵验,他必须得早做准备。

    论逃命。

    给他插上八条腿,地上跑的永远跑不过天上飞的。

    当晋安抬头往远处的神山方向望去时,却骇然看到原本的断山崩掉一个了一个大豁口,山脚下的裂缝峡谷里多了块巨大山岩,现在是白天,那只通天巨手重新沉入神山深处,天地重归安静。

    晋安还没从惊愕从回过神来,忽然,从光秃秃山涧小瀑布里又冲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人正是晋安打过交道的萧自明。

    跟萧自明在一起的,还有名身穿八卦风水长袍,人长得非常普通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面相普通得即便走在街上人群里,都会被人下意识忽视,因为实在是长得太普通,毫无任何特点。

    但正是这个人,手里拿着口令晋安熟悉的长刀,是阴阳先生所在村子被抢去了的斩蛟刀。

    他手里拿着颗鲛人神器分水珠,一路劈开水路,在阴水河里踩着河床走出来。

    掌握着鲛人神器分水珠的他,比起拥有敕水符的晋安还要更加轻松。

    一个是鲛人神器。

    一个是才三次敕封的敕水符。

    先天差距就很大。

    晋安见过义先生、钟前辈交给他的人物画像,他一眼就认出对方,正是那个追踪了这么久,但从未见过一面的袁先生。

    袁先生脸上表情冰冷麻木,面无表情,他一出地下暗河还没来得及观察四周,就听到有破空声朝他袭来,他搏杀经验丰富,并没有转头去看是什么东西偷袭他,而是脚下浪花一矮,人成功躲过偷袭之物。

    原来是晋安一脚一块巨大石块,从岸上废墟中踹飞两块比磨盘还大两倍的巨大石块,飞砸向刚出地下暗河的袁先生和萧自明。

    袁先生虽然躲过石块袭击,但那萧自明就比他倒霉多了,啊的一声惨叫,人直接被大石砸飞进阴水河里。

    好在他有神性宝物,在那些致命河水里暂时保住一命,可还没等他高兴,水面下突然有一大团像水草的黑影朝他快速围拢过去。

    这里是万物不长的阴水河流。

    根本不存在什么水草。

    那是一大团在水底下疯狂生长的头发。

    “我的孩儿,我的孩儿……”

    “谁有看到我的孩儿……”

    水下传出女子的哀怨,凄凉声音,怨气冲天,影响人神智,萧自明失神一愣间,那些乌泱泱女人头发里,浮出上百个惨烈笑的人肉俑,吭哧吭哧,萧自明连反抗都没有,就被撕碎身体吃掉了。

    那袁先生麻木不仁,对于同伴之死,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他利用分水珠分开水面,继续往对岸的河岸上跑。

    但一团遮天蔽日,浓密如墨的黑发吊着上百个人肉俑,猛的扑出河面,死死缠绕住想要离开的袁先生。

    “我的孩儿,我的孩儿……”

    水神娘娘目光冷冰冰的盯着袁先生。

    “你有看到我的孩儿吗?”

    “你有看到我的孩儿吗?”

    此刻的水神娘娘,精神状态不稳定,已经彻底疯了,被头发洞穿嘴巴吊在半空,嘴角还残留着人血,碎肉渣的那些人肉俑,全都紧紧贴上袁先生,齐声怨恨喊着,密密麻麻的把袁先生围成一团巨大黑球。

    但下一刻!

    噗哧!

    水神娘娘的身体被分水珠撕裂成上百块碎片,流了一地的黑色血水,在分水珠面前,水神娘娘连一个照面都抵挡不了。

    但水神娘娘已经疯了,她被撕碎的身体,化作不顾一切的生长,蔓延的鬼发,阴气爆发,团团围住袁先生。

    想要拼尽一切杀死袁先生。

    但是拥有分水珠的袁先生,再次把围向他的汹涌黑发撕成碎片。

    连续两次遭受重创,此刻水神娘娘身上阴气越来越紊乱、虚弱,那些乌发滴滴答答的滴下黑色血水,可她还是继续凝聚阴气鬼发,继续疯狂围杀向袁先生。

    那些靠近袁先生的人肉俑,身体燃烧,在灼热神火里痛苦哀嚎,可依旧死死抱着袁先生不放。

    “你有看到我的孩儿吗?”

    “你有看到我的孩儿吗?”

    鬼发里,浮现水神娘娘的死人脸面孔,疯狂的目光里在流下血泪,口里一遍遍重复同一句话。

    她不顾身体疼痛。

    即便是死也与袁先生同归于尽。

    岸上的晋安见到水神娘娘有危险,他拿出敕水符往自己身上贴一张,想要去救水神娘娘。

    可水神娘娘已疯。

    精神世界已经彻底混乱。

    她眼里只想杀死袁先生,谁靠近她或袁先生,都被她视作仇人,无差别攻击。

    晋安刚要下河,就被如潮水乌发重新击退回岸上。

    并非晋安不敌水神娘娘,而是了解过水神娘娘身上发生的凄惨经历后,他同情水神娘娘一家遭遇,并不想伤到水神娘娘。

    “水神娘娘我是来帮你的。”

    “你不记得我是谁了吗?”

    “水神娘娘你清醒点,你再这样下去真的会死的。”

    晋安想要再次靠近下河去救水神娘娘,但不管他怎么说,眼里流着血泪的水神娘娘已经完全疯了,眼里只剩下杀戮和怨气,晋安第二次被击退回岸上。

    水神娘娘已经完全失去理智,此时的她,已经不止眼睛流黑血,七窍都在流黑血,她一次次被分水珠撕碎,又一次次重新凝聚阴气鬼发,只是,她身上阴气一次比一次虚弱。

    重新凝聚鬼发的速度越来越慢。

    那袁先生并不想放过水神娘娘,想要永绝后患,分水珠再次撕碎鬼发后,他麻木的抬头看一眼岸上晋安,仿佛是在挑衅,他从怀里摸出两枚棺材钉,然后狠狠刺入水神娘娘的怨恨两眼,棺材钉钉穿水神娘娘头颅,狠狠钉在河床下。

    那棺材钉晋安再熟悉不过了。

    正是地宫玄宫里,用来钉住那口玉棺的天雷钉。

    遭此重创的水神娘娘,发出凄厉绝望惨叫,眼睛看不见的她,嘴里痛苦嘶吼,即便到了此时,她依旧没放弃寻找自己的孩子,在痛苦嘶吼中一遍遍重复有没有看到她的孩子。

    只是两枚天雷钉钉入她双眼,让她遭到致命重创,她声音虚弱,头发如脱水干枯,身体里流淌出大量水液。

    随着水液流出越多,那些阴发干枯速度更快。

    水是黑水玄煞,水神娘娘是溺水死的,在水中能力最强,此刻又是风水珠分开河水,又是身体大量脱水,她现在的虚弱状态,已经伤到根本,活不了多久了。

    而且天雷钉本就是道门用来镇邪的至阳宝物,能轻易重创了阴祟。

    麻木不仁的袁先生,抬头再次看一眼岸上晋安,但岸上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晋安,只看到老道士、削剑,还有那个全身套在金缕玉衣里的死人。

    在岸上并没有找到晋安,袁先生依旧还是那副麻木不仁,也只有心中善恶良知早已泯灭的人,才能一路上干出那么多人神共愤的事,他不再去关注河岸上的几个人,转身用分水珠分开河水,头也不回朝对岸走去。

    就在他离对岸还有几步,马上就要上岸时,忽然,一个男人,身后带着呼啸狂风,他就如一头发狂凶兽,轰隆,狠狠撞上正要上岸的袁先生,把其重新撞回暴露出来的河床下。

    是晋安迂回饶了一大圈过来杀袁先生,救水神娘娘。

    咚!

    河床下同样堆积着大量废墟,那些都是从上游冲刷下来的石块,晋安身子跃下河床,河床上那些废墟沉闷一震。

    他就像是一头发怒猛兽出笼,气势凶烈。

    为了救水神娘娘,晋安一出手就下了死手,他还不等袁先生落地,《十二极形意拳》!第二极之虎崩拳!

第378章 第九幅预言壁画!天地大劫!借祖师爷神像!(一万五千字大章)

    看着红盖头新娘上岸后阴风暴涨,即便连削剑都是面色变凝重。

    “走!”

    “离开这里!”

    削剑背起晋安,一手又扛起老道士,一点都不影响身子灵敏的往外跑。

    可不管他们怎么跑,始终无法拉开两者距离,身后那些死人边吃人边嗜血大笑,仿佛是在嘲笑他们的不自量力。

    这些死人根本就是阴魂不散。

    随着那些死人吃完了新娘子,他们肚皮开始快速鼓胀,它们吃进肚子的不是新娘子血肉,而是与血肉糅合在一起的磅礴怨气、诅咒、死气、阴气、煞气……

    是糅合了世间所有最污秽、恶毒之物的血肉。

    砰!

    这些被污秽血肉吃撑了的嗜血疯子,肚子撑到极限后开始爆炸,身体爆炸成一地肉泥。

    削剑身影挡在老道士和晋安身前。

    他手中古剑亮起神光。

    挡下了沾染了恶毒诅咒的死气爆发。

    古剑只能挡下阴气爆发和那些带着诅咒、怨恨的血肉,防止沾上活人,污秽了活人肉身,但爆炸反震力和冲击波无法抵挡,全被削剑硬抗下来。

    砰!砰!砰!

    可剩下的几十人,也开始相继吃撑爆炸,血肉横飞,阴气爆发。

    这些全被削剑一人抗了下来。

    “削,削剑,你没事吧?”老道士目光焦急喊道。

    但削剑还没来得及回答,那些炸成一地肉糜的血肉、碎骨,开始了融合,逐渐有了人形,从碎肉里慢慢站立起来。

    当他们重新站起来时,已经不再是几十人,而是几百人。

    那些人疯了,再次互相残杀,吞食彼此血肉,随着血腥气味弥漫,变得更加浓厚,天地间阴气在快速堆积,即便如木讷脸的削剑,也变了脸色。

    他手持古剑率先杀向那些正在饕餮吃人肉的嗜血疯子。

    古剑每次都能轻而易举劈开那些死人,但那些死人临死前不躲不闪,反而嘲笑的大笑声音越来越大。

    噗哧!

    噗哧!

    削剑劈开一个又一个死人,随便一剑就能砍下一颗头颅,随便一剑就能把人从头劈到脚劈成两半……

    但是那些死人在身体分裂后,能再生变成稍瘦小些的两人,脸上笑容越来越邪魅,开始大口吞食地上血肉。

    这些死人根本就没法杀死。

    反而越杀越多。

    削剑杀了三四个人后发现到这个情况,他退守到晋安和老道士身边,此时的晋安还在闭目盘腿念咒,还没从遭了殃的中邪状态清醒过来。

    当削剑停下不去主动攻击那些死人,那些死人就像是看不见削剑,目光不再看向削剑,只怨恨看着老道士和晋安大笑。

    削剑是捞尸人,体内都是死气、尸气,能走常人走不了的阴路,活人禁地,全身而退。

    捞尸人的培养手法很残忍,必须从小吃死肉长大,忍常人所不能忍的痛苦,一直吃到成年,遍体死气,才算是修炼出些火候,就能专走活人去不了的地方。

    因为在阴祟眼里,只看到了行尸走肉的同类,是死人,而非活人。

    不过捞尸人这个行业病死率奇高,培养一个捞尸人并不容易。

    砰!

    砰!砰!砰!

    接连不断的阴气爆发,再一次被削剑全都扛下来,这次足足几百次阴气爆发,就连削剑也扛不住,他嘴角开始溢血。

    这是内腑受到了震伤。

    但削剑没有后退一步。

    那张木讷没有表情的脸上,默默为身后想要保护之人扛下所有痛苦。

    他是捞尸人。

    死人看不见他。

    但他没有选择置身事外。

    此时,天地间的阴风呼啸更凶烈了,随着从血肉骨渣里再次站起更多人,一百、五百、一千…此地的阴气爆发到前所未有的恐怖程度。

    活人到了这里,犹如置身九幽地狱,压抑至极的鬼风在头顶凝聚成眼球状的漩涡云,如飓风的阴气冻得活人身体僵硬,连魂儿都好似要被冻住,耳边全是凄厉鬼哭狼嚎声,逼得人神智紊乱,随时要发疯掉。

    人有一盏魂灯。

    魂灯灭则人死如灯灭。

    老道士已经把道袍反穿,道袍反面画着的《行炁金光篆》经文,受到阴风刺激,道袍上的雷法、行炁、书符等全都爆发出刺目金光,降妖伏魔,抵挡鬼风。

    与此同时,他也没忘了帮晋安道袍反穿,用来抵挡鬼风侵袭身体。

    但随着死人分裂越来越多,身外围了上千个翻着死鱼眼眼珠子的死人时,阴风呼啸,老道士逐渐扛不住,嘴唇冻得发青发紫。

    他没有去碰晋安身上的六丁六甲符,因为现在的晋安昏迷未醒,正是最虚弱,无力抵抗外界危险的时候,最需要黄符压住身上邪气。

    削剑解下腰间酒葫芦抛给老道士,老道士自己喝了一口,脸上气色稍稍红润了下,又给晋安灌了一口,然后老道士也盘腿坐下,嘴里开始了一遍遍念着《行炁金光篆》,用来抵御鬼风与邪魔声音。

    经文越念越大声,道袍上的经文也像是受到感召,金光明焰,炽烈起来,全力对抗外界的邪魔外道。

    此时的死人已经分裂到二千!三千!

    头顶上的漩涡鬼云越旋越大,越压越低,沉厚得像是座漆黑鬼山定住天地,此刻阴风大到就连老道士再也坐不住,被阴风吹得东倒西歪,冻彻入骨。

    哈哈哈——

    鬼气森森的笑声愈发瘆人。

    它们已经吃定了晋安他们。

    肆无忌惮的发出大声嘲笑。

    哈哈哈——

    老道士嘴唇发青哆嗦,人冻得面无血色,脸色惨淡的抬头看一眼天上黑厚鬼云,再看一眼身前乌泱泱的数千嗜血死人,脸色更加苍白了。

    “小兄弟,看来我们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老道我有些明白第十幅预言壁画为什么是空白的了,因为在这场天地大劫面前,注定没人能逃得过去,所以第十幅预言壁画才会是空白,九九归一是无始、虚空、混沌,也是灭亡、死亡呐!”

    老道士面白无血色,身体冷得抱成一团,就像是坠落进冰窖里,身上体温在快速流失。

    “咱爷俩连昌县那个鬼域都活过来了,却没想到最后在道场阴坟里载了个大跟头,谁能想到,道门圣地的洞天福地亡了,成了个道场阴坟……”

    老道士的声音越来越虚弱。

    他面颊与手脚表面结上一层冰霜。

    还有更多死人从血肉泥巴里站起,此时天地阴风强盛到连道袍上的《行炁金光篆》经文,都隐隐有些扛不住了。

    老道士能扛住这么长时间,全倚仗了画在道袍上的《行炁金光篆》经文,在地宫台阶时,到了这个时候他虚弱到连一句话都说不了,身体失温严重。

    “削,剑…咱们这次看来要栽在这里了……”

    “你,一,个…人走吧……”

    “你是捞尸人…死人看不见你…小兄弟把五脏道观看得那么重,不能在小兄弟手里断了香火……”

    “你…带…着…罗盘…一个人走吧…不能让罗盘落在洞天福地里……”

    人在极低温下会出现幻觉,说胡话,此时的老道士就陷入这个状况,老道士在生命垂危时刻拿出罗盘,让削剑带上罗盘一个人逃走。

    此时盘腿坐在地上的老道士,全身覆上一层寒冷冰霜,连说话都困难。

    就连盘腿坐着不动的晋安,眉毛、嘴唇、鼻尖也开始挂上一层薄薄冰霜,并有逐渐朝全身扩散的驱使。

    轰!

    一声似闷雷爆炸在耳畔炸响,阴气爆发,超过以往,持剑挡在最前面的削剑身体退出半步。

    鞋底在废墟瓦砾上摩擦出一道很深白印。

    轰!

    又一声如闷雷爆炸,削剑身体再次倒退半步,扛下全部爆炸冲击与反震。

    但是他下一刻,又向前迈出数步,如深渊礁石,虽孤影,但屹立不倒,默默承受千万年的孤独。

    轰!轰!轰!

    死人爆炸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频繁,削剑被阴气爆炸冲击震退五步!十步!他又会像那块最沉默的深渊礁石,重新逆流而上,表情木讷的扛下所有。

    他持剑的虎口被震开。

    有鲜血洒落。

    在爆炸冲击中,就连全身骨骼都好似在嘎嘎脆响,仿佛下一次爆炸就会随时崩塌一样。

    可他就如逆势而行的天地孤影。

    一次次倒退。

    一次次沉默逆流而上。

    那些嗜血疯子的死人还在不断吃撑爆炸,削剑身上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速度增加,这些死人并不是寻常死人,而是糅合了千年怨恨、诅咒的污秽血肉。

    它们就像是依托人间怨念而生的怨魂,厉魂。

    人间怨与恨不灭。

    它们就不死不灭。

    人间怨恨有千人万人,它们就能诞生出千个万个的怨恨个体。

    那个红盖头新娘子在地宫已修炼了千年,说不定当初这个道场毁灭也与她有关,就连晋安身上的四次敕封五雷斩邪符在地宫时都不能阻止她,现在从地宫里逃脱出来,没了枷锁牢笼,只会更加厉害。

    当初在地宫里,她还只能被困在石墙里,不能直接出来伤人,但现在光凭阴风爆炸的冲击,就能把人活活震死。

    削剑身上伤口增多。

    遍体鳞伤。

    一条条肌肉纤维被爆炸冲击撕裂开,一寸寸皮肤如鱼鳞割肉般开裂,骨骼不堪重负的声音更加响彻了,说这是凌迟割肉极刑都不为过,没有人能体会他身上所承受的伤痛。

    但受伤最重的还是来自内腑震伤。

    在看不见的内腑里,五脏六腑在爆炸中一次次遭受重击,脾脏破裂流血,从嘴角溢出。

    也不知道身体遭受多少次撕裂。

    痛苦到了最后只剩下麻木。

    就像眼泪流干不再是绝望而是忘记眼泪的滋味。

    “削剑!”

    “削剑!”

    一次次哭喊叫声,把削剑从麻木中逐渐拉回来,此刻老道士哭得很悲伤,他叫削剑快躲开,哭嘶哑了声音,脸上满是焦虑和眼泪,那些眼泪又很快在脸上冻成冰霜。

    咔嚓——

    削剑表情木讷的低头看向手中古剑,晋安送给他的那口古剑,在抵挡了那么多次阴风爆发后,出现了一道裂痕。

    他脸上第一次有了愤怒!

    “这口古剑,是师父帮徒儿在洞天福地里找的兵器,徒儿快试试,是不是趁手。”

    削剑收起古剑,任凭那些爆炸的阴风和血肉冲击到他身上,他把晋安送他的礼物视作比自己性命还重要,不想再让手里的剑断成两截。

    轰隆隆!

    没了古剑抵挡阴风爆炸,血肉爆炸,面前那些死人爆炸带来的阴风、污秽血肉,冲击上削剑身体,愤怒脸庞,通过体表的伤口腐蚀进他体内。

    企图侵占他身体。

    借壳还阳。

    此刻的削剑,承受着前所未有的撕裂头痛,比他小时候第一次被人强迫吃那些肉都还要痛苦。

    啊!

    削剑抱头痛苦。

    “想要活着吗?”

    那天好像也是像今天这样,老天爷阴气沉沉,头顶下着雨,一个男人走到难民营里,找上一个因为身体瘦弱讨不好饭,身体又冷又饿蜷缩在雨水里快要冻死的稚童。

    那年。

    那稚童还不到大人的腰高。

    那天,是他人生第一次吃到肉,虽然那肉好苦,但第一次吃到肉的他,理所当然的觉得肉应该就是这个味道。

    吃完肉没多久,他开始头痛,发烧,身体忽冷忽热好难受,那晚昏迷中他梦见了娘,他向娘亲一遍遍哭诉自己身体好难受,他快要熬不住了。听着他的哭喊,梦里的娘亲把他轻轻搂在怀里,目光温柔,虽然他自记忆起就与爹娘失散,先后跟过几名老乞丐,从未见过自己爹娘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自己爹娘是否还活着,可他很笃定相信那人就是娘亲。

    因为从没人看他的目光那么温柔。

    想到这,头更加痛了。

    他记起来了!还有师父、大师兄、三师弟!

    “你走吧,不要跟着我们了,我已经有两张嘴要养,再多一个人养不起了。”晋安朝盗墓贼回绝道。

    “?”

    “咩。”

    ……

    “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

    ……

    “为啥老道我是三师弟?老道我还不如一头羊!”

    ……

    “徒儿,你有没有名字?”

    “是人总得有个名字,那以后就叫你削剑吧,捡你的那天,你手里一直握着把断剑不放,以后你就充当一名江湖剑客的身份,别让人知道你以前是干盗墓的,盗墓是死罪。”

    “削剑,你为什么喊我师父?”

    ……

    “削剑,看师父给你带了什么,凉糕。”

    “现在凉糕有些凉掉了,我们重新放入井水里冰镇一会,等吃过晚饭后再拿出来到林叔的棺材铺里一起吃。”

    ……

    “师父,等我们这次出墓后,我能多吃一碗羊杂面吗?”

    “师父你哭了?”

    “哪有,肯定是徒儿你看错了。师父那不叫哭,那叫眼里进了沙子。”

    “好徒儿,等我们这回上岸后,第一件事就是吃一碗热乎的羊杂面,去去这墓里的湿气与晦气。不过,我们偷偷瞒着你大师兄就行,你可千万别告诉你大师兄,我们经常背着它在外面吃羊排饭,羊杂面啊。”

    ……

    “削剑,看我和老道给你带了什么回来,来,你也尝尝府尹家的美食,我们给你打包了茯苓饼、胭脂鹅脯、藕粉桂花糖糕、酥饼、糯米藕……”

    ……

    “削剑,这次你杀天师府护道人,立下大功,等我们出去后师父请你吃烤全羊。”

    “嗯,师父。”

    ……

    “好徒儿,这是师父留给你和你三师弟的寿桃,你和你三师弟一人一半分了吧。师父已经吃过,你们不用再孔融让桃了。”

    “这口古剑,是师父帮徒儿在洞天福地里找的兵器,徒儿快试试,是不是趁手。”

    ……

    削剑脸上的痛苦与愤怒逐渐平息。

    他转身看一眼身后朝他焦急大喊的老道士,但他全身剧痛,两耳嗡鸣,已经听不清外界声音。

    他那双平静目光又看向一直闭目坐着不动的晋安,这一刻的他,脸上表情不再木讷,而是多了点别的情绪。

    老道士仿佛预感到了什么,被阴风冻得虚弱的他,开始满脸焦急的朝削剑拼命大喊,似乎在喊削剑回来。

    就连一直闭目盘腿不动的晋安,似乎也感受到了外界,他眼皮眨动,脸上表情愤怒,扭曲,想要努力睁开眼睛醒来。

    削剑朝老道士说了一句话。

    但他全身痛得嗓子嘶哑,什么也说不出,最后沉默转身,面朝眼前那爆炸过后的一地碎肉骨渣,那些碎肉骨渣里正有一个个血肉模糊的人影站起来,三千!六千!九千!

    那些带着怨恨诅咒的污秽血肉,还在快速分裂!

    削剑踏出第一步!

    咔嚓!

    本就被爆炸冲击得不堪重负的身体,刹那,有一根腿骨断裂,撕裂开的伤口里,暴露出一小截血淋淋骨刺。

    他继续踏出第二步!

    噗哧!

    腹部撕裂开一条血肉,皮开肉绽,衣服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此时狂风骤雨的天地,只剩了那唯一一道天地孤影,沉默但坚定的走向面前的血肉海。

    每一步迈出,他身体就撕裂开新的伤口。

    那些侵入他体内的磅礴阴气、污秽血肉,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肆意破坏他身体机能,一个瘦弱身躯里塞满了来自世间最恶毒的怨恨与诅咒,一个人承受下了世间最大的孤独、怨恨、诅咒。

    轰隆!

    当削剑体内机能被完全破坏殆尽,捞尸人体内的尸气、死气再也不受压制的突破枷锁,噗哧!

    后背皮肉撕裂。

    破笼而出一团炽烈如大日耀眼的阳气。

    一口!

    仅仅一口!

    漫天漫地的尸山血海就被从削剑体内冲出的更加磅礴阳火吞尽,阴至极是极阳,一张张扭曲人脸不甘心嘶吼,挣扎,想要逃出去,可还是被削剑体内爆发的阳火给硬生生拖回体内一口吞尽!

    头顶的恐怖鬼云消失。

    周围气温重新快速回暖。

    什么妖魔邪祟全被肃杀干净。

    恐怕世人都想不到,在一个捞尸人体内会藏着如此恐怖,磅礴阳气。

    随着那些大地上的尸山血肉被一口吞尽,阳火消失,似乎又重新退回削剑体内,身体机能破坏殆尽的削剑,两眼一黑,噗通栽倒进阴水河里。

    削剑落水后生死不知,面朝下,血肉模糊后背朝上的漂浮水面上不动,唯有手中死死抓着晋安送他的古剑依旧不放。

    也多亏有这神性宝物古剑,才没让他在阴水河里瞬间化作森森白骨。

    老道士虽然震惊于削剑最后一口吞掉天地血肉的那一招,但看着生死未知,即将要沉入水底淹死的削剑,他着急大喊一声,此时那些冻彻入骨的阴风已经消失,他跑去想救起削剑。

    但跑到阴水河边才发现他无法下水。

    恰在这时,水下浮起一团乌黑头发,托举起削剑身体,避免了削剑沉入河底。

    老道士欣喜大喊一声:“水神娘娘!”

    “水神娘娘,你把削剑推到岸边,老道我在岸边接住你们上岸!”

    水神娘娘在之前那场重创下并没有死,可她负伤太严重了,到现在才刚刚恢复些阴气,她光是托举削剑已经十分勉强,根本无力把削剑推到岸边。

    看着水神娘娘虚弱托举削剑,被湍急水流快速带远,救人心切的老道士跑回晋安身边,拿来分水珠想下河去捞回来削剑,但就这么一来一回功夫,他发现水神娘娘和削剑都已经顺水漂远。

    他迈开脚步,努力追赶,可怎么都追赶不上水流速度,他追急了眼,担心水神娘娘和削剑两人最后都扛不住,直接把手里分水珠远远扔给水神娘娘。

    “水神娘娘接住这颗分水珠!如果你跟削剑出了洞天福地,就来府城的五脏道观找我们!”

    ……

    ……

    风雨飘摇。

    头顶持续不停的阴雨,就如老道士此刻的心情。

    虽然在最后关头有水神娘娘救下削剑,但削剑和水神娘娘下落不明,尤其是削剑身负重伤后生死未知,他双手托了托背上的晋安,继续吃力往前走。

    削剑丢了。

    小兄弟不能再出任何意外。

    只要有小兄弟在,五脏道观就永远散不了。

    有小兄弟在的地方,就永远有五脏道观。

    老道士背着晋安,在这片阴阳紊乱的遗迹里,一路往前走,时不时停下看看手中罗盘,辨别方向。

    随着离地宫越远,四周的阴阳紊乱雾气在变淡,似乎地宫布下的阴阳结界世界似有距离限制的,只要能彻底走出去结界距离,他们就能被传送出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四周雾气变淡的原因,还是晋安身上神性宝物太多,神性气息浓烈的原因,亦或是之前那场惊心动魄的阴气与阳气碰撞,惊走了宵小鬼魅,让阴间暂时太平,总之老道士背着晋安离开的这一路上难得平静。

    不过这阴阳结界太大,再加上老道士赶路速度也快不了,直到快要天黑,他也走不出结界。

    他只能找了个神殿先住下。

    这只是座很普通的小神殿,老道士看着神殿外的天色越来越暗沉,马上就要天黑,目露担忧之色,又回头看看依旧闭目未醒来的晋安,他继续抱着那块他坚信能带来福运的匾额神神叨叨起来。

    就在老道士寸步不离守着晋安,抱着匾额神神叨叨的时候,忽然,老道士发觉晋安口中原本模糊不清的咒语,正逐渐清晰,仔细一听,居然是六丁六甲符的咒语。

    随着晋安咒语越念越清晰,他身上那张四次敕封的六丁六甲符有灵性浮动,六丁六甲符开启,六甲阳神与六丁阴神以灵光护住晋安的肉身与三魂七魄,驱邪避凶。

    可晋安依旧没有醒来。

    闭目未醒的他,转而念动其它咒语,这次有了六丁六甲符护身,他念咒语清晰许多,居然是五雷斩符咒语。

    咔嚓!

    轰隆!

    天上突然一声闷雷,天打雷劈,但什么都没劈到。

    晋安转而念起身上其它黄符的符咒,这次是驱瘟符的符咒。

    噗哧!他身上那张三次敕封驱瘟符无火自燃,烟气袅袅飘升,最后尽数吸入他的口鼻,五福大帝入住五脏,为他拔毒祛瘟。

    晋安猛的阖开双眼,瞳孔里有五神光影浮现,转瞬即逝。

    “小兄弟你终于醒啦!太好了!”

    老道士惊喜大叫,一把抱住晋安,声音哽咽差点哭出声来。

    晋安这时候已经发现神殿里只有他与老道士,没有削剑身影,他心头一沉,沉声问道:“老道,削剑呢?”

    “我怎么会在神殿里,我被困在幻境世界后,后来都发生了什么?”

    一听到削剑,老道士再也压不住心头悲伤,眼眶红通通的说起晋安中死人殃气,遭了殃后发生的所有事。

    晋安面沉如水。

    身影豁然拔地而起。

    他不顾外头马上就要天黑的昏暗天色,跑出神殿环顾这个阴阳紊乱的结界,最后跃上一处高地眺高远望,迎着天地擦黑的最后一刻,他这才重新回到神殿里。

    晋安返回神殿的第一句话并不是别的,反而是安慰起一脸自责的老道士:“老道,这事不怪你,哪怕当时我在场,也不一定能在地宫里那些修行了千年道行的鬼物手中安然逃脱。”

    “现在你我还活着,削剑被水神娘娘救走,已经是最好结局,你已经做得非常好,无需太过自责,内疚!你都说削剑那么厉害,一口就把地宫里的千年道行邪祟给吞了,削剑肯定命跟我一样硬!削剑有水神娘娘和分水珠,又是捞尸人,连地府阎王、牛鬼马面、黄泉路上的死人都看不到他,他肯定还活着!”

    晋安双手紧紧攥拳,牙齿把嘴唇都咬出了血,一字一句说道。

    老道士重重点头:“小兄弟你说得没错,削剑阳德重,肯定会逢凶化吉的!”

    “削剑可能并不是吃死人肉长大的捞尸人,人死后阴盛阳衰,断然不可能像削剑那样阳盛阴衰,阳火连千年道行邪祟都能一口吞掉。”

    “削剑身上的活人死相来头,或许比我们一开始猜想得还要大!”

    ……

    洞天福地是持续了千年不歇的雨泽世界,在这里并没有太阳,也没有月光,天上始终笼罩着一层厚厚乌云,给人心头带去阴霾。

    这个世界白天乌云笼罩。

    即便到了晚上,也只是让本就昏暗的世界更暗一些。

    咣当!

    蓦然。

    天色刚黑,就响起一声沉闷而有力的撞击声,声音是来自地下。

    “那是…什么声音?”老道士骇然站起。

    咣当!

    咣当!

    巨大声音还在持续,猛力轰砸,响彻天地。

    听了一会,老道士终于听明白那是什么声音了,脸色剧变:“该不会是地宫那口玉棺里的殃气终于成煞,正在砸开玉棺,打算破棺而出吧?”

    嗥!

    来自地下深处的惊悚,沉闷咆哮声再次响起,犹如带着枷锁的厉鬼在挣扎,从地下深处发出沉闷咆哮。

    声音比白天时候听到的还更加怨怒,阴森冰冷。

    天地异动。

    风云突变。

    有东西,正从地下破土而出,声势浩大。

    吼!

    仿佛是威严受到挑衅,天地尽头的九座神山里的那座断山里,同样也传出一声巨大嘶吼。

    气势惊天动地。

    震得群山都在摇晃。

    砰!砰!砰!

    在看不见的浓黑雨夜里,似乎有擎天般巨大的人手,抓住断山边沿,想要脱开桎梏,从山体里攀爬出来。

    断山里一直有个古老庞然大物存在。

    这一刻,让人恍如来到洪荒年代,天地都好似在这两个嘶吼声中悲鸣,颤抖,即便隔着那么遥远,都能让晋安和老道士耳膜剧痛。

    突然,轰隆,一声猛烈的轰响,天地尽头是神山那里,发生剧烈地震般的大撞击,有黑气喷涌,鬼云冲天,把神山那边的天空都遮盖住了。

    在鬼云中,似乎有一道模糊黑影在轰砸神山,看不出是人还是兽,天上有几道巨大黑影在抡动,仿佛是长着几条手臂?又仿佛是几条蛟龙在鬼风里盘旋?

    惊世骇俗!

    画面震撼!

    “恨!恨!恨!恨!恨!恨!恨!”

    天生异象,乌云染上紫光,大地染上紫色绚烂的光焰,一道超凡脱俗的身影,脚踏紫气,从远方天边踏空而来,带着天地共鸣的宏大悲鸣,一遍又一边的回响。

    那是个道袍染血,身体血肉破破烂烂的道士,他全身被击散的碎肉被紫气勉强拉扯到一起,踩着紫气而来。

    紫气东来。

    天地出圣贤。

    那紫气东来道人,已经身死,带着惊天恨意弥留这座庞大的道场阴坟里,此刻的他,脚踩紫气,直奔天地尽头的神山而去。

    紫气光焰渲染着天地,也照亮了神山,当晋安和老道士目光窥视时,神山那里的天地巨大黑影也恶目看向神殿这边。

    只一眼。

    头晕目眩。

    神魂颠倒。

    甚至连那天地巨大黑影是什么东西都还没看清,晋安和老道士齐齐着了邪道。

    任何反抗在这一刻都成了徒劳。

    晋安和老道士鬼迷心窍的走出了神殿,步入雨夜,人浑浑噩噩走到阴水河岸边,打算入水朝神山方向走去,主动送上活人心肝和罗庚玉盘。

    就在两人下一步就要主动跳入水中,即将被水下那些来自阴间黄泉路的无数死人给抓住时,忽然,心神清醒,晋安发现他和老道士都站在一艘小船上。

    船上掌托者是位身穿道袍,胸骨以下身躯都没了的披头散发老人。

    不是别人!

    赫然就是与晋安种下因果的六指蛤蟆大仙!

    善上若水,功德载物,他和老道士此刻都上了蛤蟆大仙的船,被及时救下来。

    就在晋安吃惊之时…哞!

    夜色黢黑下,一双牛角在漆黑水面下时隐时现,一头驮棺石牛,在湍急的阴水河中逆流而上,看似缓慢的驮棺曲蹄而行,但在逆流中速度一点都不减。

    当驮棺的大石牛来到晋安近前,它停下了曲蹄身影,有半个身子浮出水面。

    哞!

    虽不懂其意,却让人莫名心头温暖。

    仔细去咀嚼。

    仿佛少了以前那几分悲伤、哀凉与孤独,多了几分再次重逢的惊喜。

    “哈哈哈,牛道友,久别重逢,别来无恙!”晋安惊喜道。

    “我原以为与牛道友一别,牛道友已离开武州府,今后再也没有见面机会,想不到牛道友还没有离开武州府。”

    “牛道友这次跋山涉水重回福地里,可是感知到我们有凶险,专程来救我们的?”

    晋安感叹,这石牛,神了。

    说是神牛都不为过。

    此时就连老道士都是惊得瞠目结舌,看着懂得知恩图报的大石牛,他脸上表情要多震惊就有多震惊。

    “失道寡助得道多助!小兄弟好友遍布天下!”老道士纵有万千感慨,最后只剩下这一句,看着广交好友,好友里有人,有尸,有仙,甚至还有非人的,连老道士都觉得跟在晋安身边,真是大开眼界。

    哞!

    虽然听不懂石牛在说什么,但晋安看到石牛在水下调转身子,头朝洞天福地外方向,他已经明悟了石牛的话。

    但他没有马上跟着石牛走,反而转头郑重看向老道士:“老道,如果削剑和水神娘娘还在洞天福地里,我打算亲自去找他们回来。你带上罗盘先跟牛道友先走,等出了洞天福地后我们在五脏道观里重聚。”

    老道士一听晋安要让他一个人出去,他顿时急了:“小兄弟,老道我也要跟你一块去……”

    但老道士话还没说完,晋安已经捏住老道士穴道让其晕厥过去,然后他推开石牛背上的石棺,把老道士小心的放进石棺里。

    石棺里还残留着十年前的火焰熏烧痕迹,但此时已经没那么多讲究,把老道士和有缺的罗庚玉盘也放进石棺里后,晋安对石牛躬身一拜:“麻烦牛道友先护送老道士离开洞天福地,我还有个徒儿下落不明,等我找到徒儿,稍迟些再出去。”

    水下光影浮动。

    水下的石牛似乎做了个轻微颔首动作。

    哞!

    它回头再看一眼晋安,身子逐渐沉入幽暗的阴水河下,驮棺带着老道士朝洞天福地外离开。

    直到石牛彻底在眼前消失,老道士不在身边,晋安内心压抑许久的悲伤,终于再也无法压制的眼眶通红。

    道袍揉了揉通红两眼,来不及感伤,晋安朝面前的蛤蟆大仙深深的躬身一拜。

    “前辈,我有一徒儿,名削剑,我们白天遭逢大难,师徒分开…生死未知,不知前辈可否知道我徒儿下落,载我一程?”

    “我这个徒儿,蛤蟆大仙应该还有印象,上次蛤蟆大仙就带我成功找到了徒儿削剑。”

    晋安上次登上蛤蟆大仙的船,也是找削剑。

    这次登船,依旧是找削剑。

    但这次的削剑却是生死未知。

    他不管如何。

    都要找回削剑。

    不管是生,还是死,总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五脏道观少了任何一个人都不行。

    晋安也不管蛤蟆大仙是否还记得削剑,他再次详细描述削剑五官,同时还描述了水神娘娘五官。

    晋安依旧维持躬身低头姿势,态度诚恳又坚决,他无论如何也要找齐五脏道观所有人。

    没有回应。

    没有声音。

    雨夜里,船儿摇摇晃晃,刺破黑暗,在那位只剩半具残躯的老者掌舵下,小船在黑暗中越来越快,身边一切光影在飞快倒退。

    “谢谢前辈。”

    晋安朝看着吓人,一直不说话的蛤蟆大仙感激拜谢。

    此时的背后,那惊惧巨响还在持续,仿佛魔神大战,惊天动地,晋安强行按压住数次转头的好奇心。

    直到声音没那么振聋发聩后,他才悄悄转头看一眼身后,但这时的他已经离身后神山很远,除了只看到天际尽头有紫气与鬼云在天上轰击碰撞,其它什么都没有看到。

    而就在晋安回头看向身后时。

    嗥!

    怨怒咆哮震天,仿佛是之前看到的鬼云巨大影子,已经知道晋安和老道士逃离,它吼声震耳欲聋,凶恶滔天。

    ……

    晋安赶紧转回头,再不敢乱往身后看。

    此时的他们,早已经出了阴阳紊乱区域,四周再次飘起薄薄白雾。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晋安看到熟悉的河庄,从眼前过去,蛤蟆大仙沉默不言掌舵,并未停留的继续往前行驶时,晋安这才惊觉,他,好像在原路返回?

    直到,一开始他第一次待的那座神殿出现眼前,神殿前他亲手立起的墓碑还在,他先是一怔,随后惊喜:“前辈,您是说,削剑和水神娘娘都已经安全离开洞天福地吗?”

    但是道冠破裂,披头散发的老者依旧沉默不言,只有那件残破染血道破依旧在寒风里飘飞,残缺道袍里只剩下胸骨以上身躯。

    小船一直悬停在河面上。

    晋安踌躇。

    有些拿捏不住蛤蟆大仙意思。

    但随着头顶乌云渐渐有些放明,即将要天亮,他清楚,他必须得下船了。

    “多谢前辈载我一程。”

    “前辈已经告知我答案,我徒儿已经安全出了洞天福地,只是前辈因为一些原因,不能离开这里。”

    “前辈可否告知如何才能帮助您,还有之前那位紫气前辈,离开这个阴坟牢笼?”

    晋安弓身拜谢之时,试探看一眼对方,但对方就仿佛是一具不会说话,没有保留神智的死人执念,依旧一动不动,沉默不说话。

    他再次拜谢,道了句前辈保重,然后纵身跃上岸。

    而就在他上岸的刹那,身体被白雾笼罩,白雾里传来吸力,他没有去抵抗,人已经瞬间消失在原地。

    ……

    ……

    洞天福地半个月,外头才刚过去半天。

    只是外界是正午时分。

    武州府。

    府城。

    当晋安重回府城时,他发现出来的位置有些偏差,居然不在五脏道观内,此时府城内涝,但头顶晴空万里,第九幅预言壁画上的大雨磅礴,洪水滔天,浮尸千里的惨状还没出现。

    全城最高地的白龙寺,虽然寺门大开,寺院内,上山的石阶,都挤满了人头,但慧真法师依旧在佛祖神像里未出来,佛祖神像也还没显灵。

    似乎。

    一切都还来得及。

    只不过,为什么洞天福地里刚清晨,外头却已经是正午?当晋安救出被杂物堵住屋门,无法及时逃出来的一家老少,询问时间后才得知,洞天福地半月,外头半天,距离阴邑江大水淹进府城还不到半个小时。

    府城被水淹没,地上没法走了,归心似箭的晋安,只得走屋顶快速赶往五脏道观,沿途听到许多哭声,也见到许多百姓在自救。

    看着府城内的惨状,晋安心头沉重,一路上他能帮就帮,能救就救,不忍心看着那些无辜百姓受灾。

    顺手还杀死几个发不义之财的恶棍、蟊贼,乱世当用重典,不是讲心慈手软的时候。

    当他终于赶到五脏道观时,却看到五脏道观的门被人撬开,五脏道观里的那头傻羊不见了。

    最后他是在五脏道观对面找到的山羊,是棺材铺老板见府城被水淹,五脏道观一直无人出来,于是不放心的带着街坊邻居,们撬开大门,救出了山羊。

    “林叔,你有没有看到削剑或老道士从观里出来?”晋安目光急切又期盼的看着林叔。

    棺材铺老板疑惑道:“他们不是跟晋安小道长你在一起吗?我们进道观时,只看到你养在观里的那头山羊,并没有看到其他人。”

    他是聪明人,注意到晋安脸色不对,脸色严肃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老道士还没回来,晋安在心里着急:“是因为老道还没上岸?还是因为老道已经进城,但还没赶回五脏道观?”

    晋安没有时间跟林叔解释太多,他着急说起另一件迫在眉睫的大事:“林叔,你快带街坊邻居们赶紧出城,洪水还没结束,等下还有更大洪水要来,你带大家往城外的山上跑,哪里高就往哪里跑!快!越快越好!让大家带上必要的钱粮就行,其它东西该丢就丢掉,不然就要来不及了!”

    “我去府衙找府尹大人,赶紧让全城百姓都撤出城池!如果老道士或削剑回来,你让他们跟大家待在一起,我办完事就会回来找你们汇合!”

    晋安语速焦急,林叔还来不及开口问原因,晋安已经前往府衙方向。

    其实这个时候,晋安找李缺那个大胖子或许才是更好选择,因为李胖子认识府尹大人和都尉将军,也认识城里不少的富贾商人。但是,现在暂时找不到李胖子人影,他必须争分夺秒救更多人,于是直奔府衙找府尹大人。

    好在晋安来过府衙几次,府衙门外剑拔弩张戒备的十来名外衙役与捕头里,有几个人认识他,当他说明来意后,却被告知府尹大人并不在府衙里,而是在码头那边的城墙城楼上视察水灾。

    时间紧迫,晋安只得再次折返身子,往城楼方向赶去。

    “晋安道长!你怎么也来了!”

    想不到李缺那个大胖子也在城楼上,连都尉也在,李胖子和都尉都在陪同府尹大人视察灾情,指挥前线官兵救灾抗灾,找来沙袋加固已经封上的城门。

    “府尹大人、都尉将军,你们信我的话,就赶紧带领全城百姓撤离,这第一轮洪水只是最小的洪水,接下来还有更大山洪爆发!阴邑江沿江村庄,城镇,很快就要全部被淹了!现在堵住城门,等于是自断所有后路,逃无可逃!”

    晋安来不及嘘寒问暖,一见到府尹大人就直接开门见山,催促府尹大人赶紧下令,撤离全城百姓,让大家都往城外山上高处跑。

    府城有几万百姓。

    只有官府的执行力,才能让满城百姓尽快撤离。

    晋安为了增加可信力,他甚至连预言壁画都说了出来,但他没说是在地宫里看到,只说是在洞天福地里另有别的福源,偶然看到的。

    他有罗庚玉盘碎片的事,都尉早已经知道。

    当初水神娘娘送他碎玉片时,在场几人全都有看见。

    而且要进洞天福地这件事,李胖子也是知道的,相比起找其它借口,洞天福地的说服力更高。

    当听完晋安描述,洪水滔天,府城全被淹,江水里浮尸千万,这场灾难将波及大半个武州府,殃及数十万百姓生死时,即便如他们这种身居高位,心性涵养高深的人,三人全是面色剧变。

    城楼上其他官兵听了晋安的描述,也都是嗡嗡议论开,人心惶惶。

    “晋安道长,此话可当真?”此事事关重大,府尹大人面色凝重难看,再次郑重确认。

    “但凡有半句假话,我晋安愿承担一切后果!”这一刻的晋安,对千年前的先人卜卦预言,前所未有信任。

    这一刻,府尹大人与都尉将军,面色凝重的相视一眼,下一刻,两人开始唤来各自少尹、副官,集结府城里还幸存的兵卒,配合府衙官吏,疏散全城百姓!

    他们全都毫无保留选择信任晋安。

    信任五脏道观。

    “晋安道长,本官在此先谢过五脏道观数次为本城黎民百姓所做善举,无以为报,请晋安道长受本官一拜!”

    “本官也替全城百姓,武州府数十万百姓,谢过晋安道长,谢过五脏道观!”

    如果让府城百姓看到这一幕,定然要咋舌,震惊,堂堂府尹,四品大员,以及掌握武州府兵权的都尉将军,居然齐齐朝一个名不经传小道观的道士行礼拜谢。

    城楼上那些守兵、捕头,此刻就被眼前这幕震撼得瞠目结舌,嘶的大吸口气。

    府尹大人与都尉,代表的是朝廷。

    朝廷命官承载朝廷气运,父母好官受到百姓爱戴,则承载武州府数十万百姓的宏愿,所谓众口铄金,也能铸造功德金身,千古留名。

    所以这一拜,不单单是二人。

    更是代表头上的朝廷官运,背后的黎民苍生。

    功德无量。

    全城撤离百姓并不是件小事,府尹大人、都尉二人在向晋安告辞一句后,三人匆匆离开,必须由他们亲自出面,坐镇前线,才能上行下效,最快传达朝廷命令。

    尤其是,全城撤离百姓很容易引发混乱,从而被一些贼子乘机浑水摸鱼,杀人劫财。

    这时候就需要到掌握兵权的都尉将军,全城持重典肃清一切胆敢阻挡大势的邪魔妖道。

    李胖子也神色凝重告辞离去,他必须发动更多人手,替朝廷分担人手不足的压力,去救更多的人。

    才刚相聚的四人,都因为救人心切,来不及寒暄又马上各自奔波忙碌起来。

    此刻,原本封死加固的城门,除了靠江的城门,其余全部被拆除,然后有数十匹快马从城门洞出来,四散分开,快马加鞭的赶往沿江各地报信。

    官府在尽最大努力减少人命伤亡。

    ……

    都说人头过万,无边无沿。

    虽说官府已经下令,放弃一切牛羊牲口,古董字画,只带钱粮细软,快速出城,但依旧有不少百姓舍不得几代人打拼下来的家当,他们拖家带口,装满一牛车或一马车的家当出城,直接后果就是出城计划并不顺利。

    蓦然!

    厚厚乌云跋来,天昏地暗,大雨磅礴。

    那乌云从阴邑江深处快速笼罩半个武州府,整个府城全被压抑乌云遮盖。

    刹那!

    狂风骤雨,电闪雷鸣,乌云越积越厚,速度越来越快,阴风阵阵,引发天地紊乱,闪电横空。

    这一刻!

    地动山摇!

    山崩地裂!

    短时间的急降雨,带来上游洪涝爆发,浑浊赤水裹着上游土石、巨木,如山呼海啸的席卷向下游。

    刚经历洪水不久,还没自救完的沿江村庄,农田,百姓,全部被来势更凶猛的洪水冲走,浮尸无数,有人的,也有牛羊的。

    洪水滚滚,撞击群山。

    府城那沉重城门,在这些夹杂泥石的滔天洪水面前,如螳臂挡车,顷刻覆灭,滚滚洪水倒灌进城池,夹带着无数浮尸,冲进府城。

    那些拥挤推搡,被出城马车牛车堵死在城里的百姓,顿时被洪水冲得绝望哭嚎。

    轰隆!

    白龙寺上那尊佛陀神像,在金云撕开天地大幕的一片金光澎湃中,拔地而起,神光万丈,梵音响彻天地,镇压诸般恶业魔罗。

    那位对白龙寺失望,对人间世道失望,镇国寺高僧慧真法师在这场人间浩劫,他阖开两眼,佛目里升起悲天悯人的慈悲菩萨心。

    这一刻的他,法相御物,几丈高的佛祖神像在他的法相佛光下拔地站起来,惊世骇俗。

    咚!

    咚!

    高大雄伟的佛祖神像一步跨出就是十几丈外,几个跨步间,就已经到了失守城门处。

    数千斤重的城门在其手里,轻如鸿毛,轻松扶起城门并重新镶嵌进城门洞,减缓洪水淹没府城的速度。

    金光涛涛,在昏暗天地里成为唯一一轮光明,为苦海中芸芸众生照亮迷途,拂去心理阴霾与绝望的佛祖神像,在全城百姓的虔诚磕头中,跨出府城,怒目金刚站在阴邑江中为满城百姓阻挡更大冲来的赤色洪水。

    “阿弥陀佛。”

    一声佛唱,梵音浩荡。

    那是菩萨低眉,悲天悯人,自誓必尽度六道众生,拯救诸苦,始愿成佛,正是地狱不空不成佛的大愿地藏王菩萨金身,又有怒目金刚的法相威严庄重。

    金刚怒目,所以降服四魔;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

    佛祖神像在这一刻,双掌重重合十,砰,金光灿灿,掌间有普度佛光扫出,那是来自白龙寺这些年积攒的四方信徒香火,化作无上佛力,给佛陀菩萨镀佛法金光,拯救众生。

    轰隆!

    佛光与滔天洪水碰撞,群山颤动,江水两岸的崖壁发生泥石流滑坡,堵塞阴邑江,暂时缓解府城内涝危机。

    此时此刻。

    满城百姓都被佛祖的伟岸法力所折服,内心掀起惊涛骇浪,久久无法回神。

    “这,这……”

    “是佛祖显灵!是佛祖显灵!”

    “佛祖真的显灵了!”

    “奇迹!奇迹!”

    随着慧真法师法相御物出手,府城中有更多高手开始站出来,共同对抗这场天地大劫。

    哇!

    一声小孩啼哭,响彻天地,在所有人心头都是狠狠悸动了下。

    天上的狂风暴雨开始减小,府城里的洪水开始退去,留下一地的江河泥沙。

    小旱魃的哭声还在持续,阴邑江里的泛滥洪水也在逐渐平息下去。

    城内百姓开始欢呼。

    他们把这一切功劳都归功给是白龙寺佛祖显灵,劫后余生的百姓们,集体朝白龙寺方向感恩叩拜。

    此时天上的乌云还在越积越厚,黑云压城,阴风呼啸如飓风。

    暴雨更加急了。

    阴邑江上不知何时出现一团白色大雾,白雾中,似有一道巨大黑影乘着阴气鬼风,在撕开枷锁,欲破笼而出。

    在这一刻。

    府城里冲天而起一道士,飞跃过屋顶,飞跃过山峰,视死如归杀入白雾后的世界。

    佛祖神像宣唱一声悲天悯人的佛号,同样是义无反顾的杀入白雾后。

    一名心死如灰的背棺男子,先是犹豫,他心有死志,但不想带着棺材里的前辈赴死,于是不顾棺内前辈的执念,安顿好棺材后,他一把揭开陶罐上的符纸,牵手一个尸气冲天的三四岁小孩,也一头扎进白雾里。

    也不知这小旱魃在袁先生手里有了什么际遇,一个多月前还是不足六月的大头死胎,此时已长高至三四岁小孩。

    此时,府城里还有更多有法力的高僧、道士应劫冲出!

    甚至,还看到了熟悉的义先生也出手了!

    看着或熟悉,或陌生,一道道背影,前赴后继冲入白雾后的世界,那一瞬间,悲壮的气势,如天上风雨填满整个天地,晋安强压下心绪强烈波动,他来不及感伤与流泪,他想要为徒儿报仇,他想要救下义先生,他想要救下慧真法师,他想要救下林叔,他想要救下宗仁还有小旱魃,他想要救更多更多的人…砰!晋安撞开五脏道观大门,直奔向三清殿。

    自从在洞天福地里见识过獬豸、霸下、睚眦三石兽的威武神威,见识过断臂箭神石像的神箭无双,盖压天地,晋安内心就有了一个强烈冲动!

    他知道,光凭四次敕封的五雷斩邪符,根本无法应劫,而四次敕封之上的五雷斩邪符他根本无法驾御,所以这就是他现在跑到五脏道观三清殿的原因!

    他现在有三十万阴德!

    未必不能干死那口殃气!

    没有犹豫。

    敕封!

    然而。

    毫无反应。

    敕封!

    敕封!

    还是没有反应。

    “三十万阴德都不能敕封吗?或者需要什么特殊条件,必须是香火旺盛,能够直达天听的三清祖师爷神像才行吗?”

    三清殿里除了三尊三清祖师爷神像外,其实还有一尊修缮如新的神像,正是五脏道观祖师爷神像。

    “祖师爷在上,弟子晋安,因五脏道观遭逢大劫,今日不得不有求于祖师爷,祖师爷如若在天有灵,恳请祖师爷显灵一次,弟子晋安今日借祖师爷神像一用!今日弟子不求其它,只求借祖师爷神像一次,为我徒儿削剑报血仇!五脏道观的人一个都不能少!”

    晋安朝祖师爷神像一拜,当再次抬起头时,眼神坚毅。

    /

    Ps:一万五千字超级大章奉上,这章算昨天26号的,今天27号还有更新。本来打算码个大章,一次性写完剧情,让大佬们看得流畅,结果越码越激情,一不小心码叻个通宵码出一万五千字(骄傲.jip),现在精神很亢奋。

    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来叻,起点一章极限可以是多少字?

    最后的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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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9章 第十幅预言壁画!无始!空白!九九归一!(一万一千字大章)

    “敕封!”

    宏大道音,带着不可揣度的道韵,声发如雷,晋安目光坚毅,心无杂念,目光纯粹,带着令人动容的一颗赤子之心,叱咤出声。

    都说心诚则灵。

    既然削剑喊他一声师父,削剑在外头受了委屈,他这个做师父的就一定要亲手打回来!

    他心中有宏大信念在激荡,他怀揣一往无前的勇猛勇气,山有神兮又如何,河有河兮又如何。

    今日谁都阻挡不了他的路,他的道。

    道韵潮汐!

    爆发!

    望气术!

    阴德!贰拾万壹仟贰佰叁拾!

    一次敕封就少十万阴德!

    晋安压下心头震惊,再次吐声如雷:“再来!敕封!”

    轰!

    仿佛连苍穹都是一震。

    这次的道韵潮汐比上一次还更要磅礴,宏大,惊人。

    望气术!

    阴德!壹仟贰佰叁拾!

    这次整整少了二十万阴德,三十多万阴德才敕封两次,一下只剩下一千二百三十阴德了。

    五脏道观祖师爷神像依旧还是那副平淡无奇的神像,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也并没有出现点石为活人的场景。

    祖师爷神像平淡,无风,无云,没有任何天地异象发生。

    晋安与祖师爷神像四目相对时,仿佛在仙风中看到了一名清矍道人,道人欣慰笑看人间,抬起手掌轻拍他脑门三下。

    刹那。

    仿佛有乙木青龙,庚金白虎,丙火朱雀、葵水玄武、戊土螣蛇化五炁,打入晋安体内。

    五脏仙庙得到加固。

    入住仙庙里的脏炁得到洗练。

    他体内修炼出来的五行脏炁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坚固、精纯、平衡,一些歧路全被拨正,生生不息运转。

    一朝顿悟。

    晋安境界接连突破。

    《五脏秘传经》第一层境界后期!

    后期圆满!

    啵!

    毫无阻碍的轻松冲破桎梏,修为一路突破至第二层境界,第一层是练气,第二层是道家元神。

    五脏仙庙里诞生五颗元炁种子,这些在将来就是五颗道种金丹。

    五脏道观修行法门艰难,在同期的修行岁月、丹药、精力是常人五倍,因为修行艰苦,事倍功半,所以有许多人难以精进,转而中途放弃改修其它心法。

    但同期的五倍难度,也造就出了法力精纯超出同境界其他人的五倍。

    这一切说来话长,其实就是一个精神恍惚,晋安目光坚毅,已经重新恢复清明,此时他面前哪有什么道人,依旧只有那尊毫无异象的祖师爷神像。

    晋安再次给自己一个望气术,阴德一千二百三十。

    内观五脏仙庙,种下五颗道心种子的脏炁里,行炁速度磅礴,快捷,效率更高,容量更多了。

    刚才的一朝顿悟并不是幻觉。

    而是祖师爷真的显灵了。

    “多谢祖师爷显灵!今后弟子定当发扬光大我五脏道观,遍布天下,开枝散叶!”

    晋安欣喜行礼。

    “那个,弟子上次扒…借祖师爷香灰的事,只为斩妖除魔,匡扶人间正道,弘扬我五脏道观道法,祖师爷在天有灵有怪莫怪……”

    晋安依旧保持抱拳行道揖姿势,没有马上直起身。

    他见高台上的祖师爷一直没有动静,偷偷抬眼瞄一眼祖师爷,唔,祖师爷依旧笑如春风,对待弟子像春天般温暖,没有异常表情。

    见此,他轻吐一口气。

    还好,在天有灵的祖师爷似乎并没有怪罪他,看来咱们这位祖师爷很大气,对徒子徒孙很关照嘛。

    “弟子今日想再借祖师爷神像一用,化解五脏道观遭逢大劫,想杀人!但也想救人!还望祖师爷成全!”

    晋安把事情经过匆匆讲述一遍,他在祖师爷面前不敢有期满,这就叫师出有名,才能无往不利。

    请神也如此。

    名正言顺。

    则名义正当。

    万千道理都说得通。

    这里的道理,也可以理解为“道”。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利,这就叫师出无名。

    就在这时,轰!

    天际尽头突然一震,有一种让人惊悚的气息发出,从遥远天际那里浩荡激荡,像是有神魔在天地大战,引发了天地异象。

    外头的狂风暴雨更加疯狂了。

    阴邑江里刚平息的江水再次肆虐,掀起数十丈的滔天巨浪,拍打沿江两岸山壁,群山颤动。

    被佛祖神像打崩山体,坍塌堵住江道的泥石流堤坝后,有更加汹涌的浊龙洪水在酝酿,当这泥石流被洪水冲垮时,开阔平坦的府城将无天险可守,全城数万百姓都要被洪水给卷走。

    轰!轰!

    天际尽头的白雾里有诡谲波纹在剧烈震荡,一声大过一声,如天地洪钟在猛烈撞击,振聋发聩。

    此刻,天上大雨倾盆,江里洪水肆意涨高。

    被小旱魃哭停的雨又开始下了起来,暴雨越下越大,厚厚乌云里电闪雷鸣,天地肃杀。

    被泥石流堤坝暂时阻挡的洪水,快速涨潮,逐渐溢出泥石流堤坝,府城外的高墙被涨潮江水围困,若非慧真法师法相御物重新封堵码头城门,还在上涨的江水早已经倒灌进城池里。

    可即便洪水被挡,府城内涝的洪水依旧在缓慢上涨。

    此时的水已经过膝。

    都说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邪不胜正,可在今天,正道势微,慧真法师、义先生、小旱魃、还有那些说不出名字的默默前行前辈,甘当应劫之人,抱以有去无回气势冲杀入白雾后的世界,依旧无法阻挡白雾后的那道巨大黑影。

    府城里哀鸿遍野,到处都是被淹死的漂浮尸体,有妇孺尸体,有父母亲人尸体,这一天,死得人太多太多了,到处都有人在绝望哭喊着亲人名字,寻找失散的妻儿。

    如果这就是山神之威的话。

    山神出!

    摧城拔寨!

    轻则就是屠城几万百姓!

    一个洪水过境,全府数十万百姓遭殃!

    农田被淹,颗粒无收,人畜浮尸无人掩埋,到那时候,路边饿殍无数,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即便幸存下来的人,在面对接踵而来的疫情前,最后也只剩下死路一条。

    到那时,整个武州府就是最惨的人间地狱,活人禁地,这是在以整个州府数十万百姓作活祭的祭品。

    《山海经》有记载,鬼怪依附于山则自称山神,建庙宇,御人心,好食活人祭,有的见之大旱,有的见之洪涝,有的见之山林焚火如炉。

    五脏道观。

    听着观外的满城百姓哀嚎,晋安匆匆讲述完大概经过后,开始名正言顺请祖师爷出山。

    既然他无法做到像慧真法师那样的法相御物,那他就亲自背祖师爷出山。

    咚!

    晋安膝盖微曲,脚掌下的石板砰的龟裂,被他踩踏出一个凹坑。

    神像出乎意料的沉重。

    以他如今一臂之力四五千,背负吃力,太阳穴撑得充血。

    神道沉重。

    人心沉重。

    岁月沉重。

    神道承载着千百年的人心,如何能不沉重?

    泰山有神,名泰山府君,日日夜夜香火不断,千百年累积的苍生信徒何止万万之数,所以重若泰山。

    五脏道观祖师爷神像承载了三十万阴德!所以神道沉重,理所应当!

    他晋安咬咬牙。

    还是能背负得动祖师爷的。

    晋安吃力背负着祖师爷神像,满头大汗的一步一步朝外走去,咚,咚,每一步都有道法宏亮,震得他两耳嗡鸣。

    咚!咚!咚!

    每一步踏出,都是何其艰难,地板石砖如蛛网碎裂,一步一个大道脚印,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背上的祖师爷神像今日就是他的攻山之石,他,晋安,要背祖师爷神像,攻山。

    晋安吃力走出三清殿,吃力走出五脏道观,他所有力气都用来背负背上的神道沉重神像,两耳嗡鸣,听不清外界声音,甚至无法分心看一眼道观对面的棺材铺情况。

    道观外是水淹的世界,一路上看到许多人间惨状,但他两耳嗡鸣,外界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就像是天地寂静,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的孤独背石。

    五脏道观外的街坊邻居们早已被林叔带出城池往山上高处跑,此时街道萧条,空无一人,只有浑浊黄水上漂浮着大量门窗、家具等碎片。

    当晋安吃力走出这条街,路上才开始逐渐见到不少逃难的百姓或是在大水哭喊寻找失散亲人的百姓。

    他满头大汗吃力背着一尊神像的场景,引来沿途百姓注意力,但此时的大家都忙于逃命,只是诧异看一眼晋安后,继续忙着自救。

    此时街道被大水淹没,这些逃难百姓无法看到浑浊水下情况,要不然他们肯定要被街道上那一块块崩裂,塌陷的脚印给惊骇到。

    他依旧在吃力背负神像出城。

    往码头那边步伐沉重的走去。

    沿途看着一栋栋民房倒塌,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他脸上表情难看,继续咬牙背祖师爷神像朝城外的阴邑江走去。

    虽然晋安两耳嗡鸣听不见外界声音,但他两眼能照常看到周围环境,他看到被大水冲塌的房屋里有人被困,于心不忍,空出一只手去救人。

    看到有盗匪在这场劫难中,浑水摸鱼,欺负逃难百姓,一脚一个踏碎脊椎骨,当场镇杀了那几个盗匪。

    这样做让他额头汗如雨下,面色憋得通红。

    嗥!

    白雾世界后的黑色巨影,似察觉到了什么,传出一声冷冰冰寒意的嘶吼,震耳欲聋,甚至盖过了笼罩在府城上空乌云里的闪电声音。

    轰隆隆!

    白雾在急剧旋转,就像是白雾后的小世界里正在发生天崩地裂大地震,有强者碰撞,一颗硕大的人面尸蛟头颅,钻出白雾,凝视人间。

    那是由无数石俑人缠绕一起的人蛟,透着邪异与毛骨悚然的恶心,每片蛇鳞就是一张冷冰冰的石头人脸,数量成千上万,石头人脸没有表情,只有冰冷麻木,唯独眼眶里的死人眼睛能活动。

    光凭一颗人蛟头颅,就有江边一座小山般高大,小山般大的人面尸蛟头颅越伸越长,它像是在寻找什么,组成人面尸蛟的成千上万个石俑人死人眼球也在快速转动,眨动,一起在寻找什么,就连漆黑眸子里似乎也倒映出无数扭曲痛苦的怨魂虚影,能吸人三魂七魄。

    然而在白雾后,还有数条跟眼前人面尸蛟一样庞大无比的粗长黑影,在云层里呼风唤雨,怨怒嘶吼,所过之处阴风呼啸如飓风,黑云扩散,电闪雷鸣,暴雨疯狂。

    此情此景仿佛真有能布施风雨的蛟龙王在人间翻江倒海。

    但是这些人面尸蛟并非本体,它们全都依附于一个更加惊天巨大的黑影身躯,身躯比山岳还雄伟高大,腿比江河还宽阔,矗立云霄,高达百丈!

    几条人面尸蛟缠绕在黑色巨影腰上,如同鬼风里的魔神手臂,擒拿天地,力可拔天!

    他!

    或者是祂!

    单单是一个模糊看不清的黑影,就震慑人心,撼天动地,擂动苍穹,不可名其状。

    因为所有直视者,发现自己是在与一个深渊凝视,那个深渊里没有光没有声,没有天没有地,不分上下乾坤,只有无尽的黑暗与坠落,神魂颠倒,心智迷失。

    “龙王!”

    “天呐,是龙王!”

    “这个世上真有龙王上岸了!龙王在发怒,跪求龙王息怒,求求龙王饶我们一命,不要再发大水了!”

    “求龙王息怒!”

    “求龙王息怒!”

    府城还未逃出去的百姓,被大水围困在城池里的男女老少,此刻看到了白雾后伸出来的人面尸蛟,因为距离遥远再加之江上白雾缭绕,他们都误把由成千上万尸体组成的人面尸蛟当作是神话中蛟龙现世,人呼啦啦跪倒一大片,又是惊恐又是祈求宽恕的朝人面尸蛟跪拜。

    倘若让他们看清了人面尸蛟真面目,让他们得知这些“蛟龙”并非本体,在江面白雾后还有道能擂动苍穹的更巨大黑影,恐怕今天要吓破不少人的胆。

    “龙王不顾人命,伤天害理,我们为什么要给这个龙王下跪,今天有龙王上岸,白龙寺也有佛祖显灵!”

    有不少人不愿跪龙王,但马上被家里老人强摁下头颅,老人朝江面上的龙王连连磕头,吓得脸色苍白,连连说自己后辈不懂事,求龙王爷宽恕,今后愿意在家里供奉龙王爷牌位,天天烧香祷告放祭品。

    城里百姓乱作一团,愚昧百姓把人面尸蛟当作龙王爷上岸在拜,可在白雾里,却有佛、道高手,民间高手主动替他们当应劫人,以一己之力替府城数万百姓,替武州府数十万百姓背负这份沉重劫数。

    就在这时,阴邑江上有一口白棺逆流而上,虽然现在是白天,无法阴兵借道,但白棺乘着滚滚浊浪,如擒龙拿蛟,镇压翻江倒海的龙王,所过之处波浪平息,最后如一道白色闪电一样冲进白雾世界。

    嗥!

    头颅大如小山的人面尸蛟眨动冰冷眸子,它不再凝视府城方向,阴风滚滚的追咬白棺而去。

    白雾里,

    光影扭曲。

    撞天击地。

    杀得天崩地裂。

    江河翻滚。

    泣血上空。

    ……

    就在白棺如闪电冲进白雾后的小世界后的不久,吃力背着神像的晋安,登上了城楼。

    看着城外洪水泛滥,水面上漂浮大量死人,晋安这回没有犹豫的直接掉入汹涌洪水里。

    砰!

    敕水符分开水浪,晋安两脚重重砸地,然后继续咬牙吃力往前走。

    走过城门,走过完全被水淹的码头,顺着码头台阶一步步沉入江底,在世人看不见的浑浊江下,有一个人正背负神像逆流而上。

    因为身上贴了张敕水符,头顶洪水并没有冲走他,继续一步一步的吃力前进。

    ……

    距江面白雾越近,小旱魃哭声,如金刚怒目的梵音怒吼声越大,其中还夹杂其他人的咆哮声,但这些人的声音最后都被一个夺人心神的冰冷嘶吼吞噬。

    洞天福地里,佛光,尸光,死气爆发。

    慧真法师修为最高强,他法相御物,御使佛祖神像冲杀在最前,与一个擎天巨大魔影搏杀。

    佛祖神像与一位背着拖着颗熄灭太阳的道人,是第一梯队强者。

    那轮太阳的阳火熄灭,成了个毫无光泽的死气沉沉太阳石盘,而在太阳石盘中还镶嵌着一轮弧月。

    白日观想。

    元神具现。

    日月同修,这是道门里有名的元神观想法《永恒不灭本源阴阳观》,跟佛祖神像冲杀在最前头的道人,正是那位玉京金阙来的高手道士。

    曾经有个地行夜叉元神说这位道人是日月同修,阴阳同参。悟月阴跨入第二境界,练出元神夜游。参悟火精,跨入第三境界,日游逍遥,御法天地,成为玉京金阙最年轻的第三境界高手。

    后来因为身负重伤,太阳元神熄灭,只剩月阴元神,修为退步到第二境界,从此隐匿不再出世。

    在第一梯队强者后,是第二梯队高手的徐安平、千石和尚、义先生、带着小旱魃的宗仁、白龙寺住持、空明和尚、弘照和尚…白龙寺高手齐下山。

    第三梯队则是府城里的其他法僧、道士,人数寥寥,死得不足三人,人人重伤。

    这些人身上有神光摇曳,抵挡来自头顶的倾盆大雨,那些神性宝物是徐安平和千石和尚带出洞天福地的。

    但这么多人联手,都无法对抗黑风里的伟岸、宏大巨影,只有冲杀在最前方的佛光普照的佛祖神像和阴阳太极道光的玉京金阙高手,才能挡住黑风里的巨影目光。

    其他人跟在佛光与阴阳道光身后,才能不被拉入深渊,元神坠落。

    而在天地巨影的头顶,有一团玉光,定住阴坟小世界入口的通道,不让道场阴坟入口关闭。

    那团玉光里是剩余的罗庚玉盘碎片。

    当初不止是老道士身上的罗庚玉盘被拉扯回去,其他人身上的碎玉片也被一同被拉扯回去,但只有老道士身上的罗庚玉盘最完整,数量最多,所以吸扯力也更大,才会连老道士也一起拉扯回去,反而其他人相安无事。

    黑风里,佛光爆发,阴阳道光爆发,其他人跟在道佛之后,一起封魔,但是黑影太过巨大了,人力在黑风里的百丈黑影面前,如蜉蝣撼天。

    最后,一众高手在岸边废墟遗址盘腿坐下,释迦佛门念诵法经,道门弟子念诵神咒,乾坤借法,集所有人修为于佛祖神像、玉京金阙高手身上,暂时提升二人修为,让道、佛两大高手对抗巨大黑影。

    但这些还不够。

    还远远不够。

    他们还是无法阻挡大势,有越来越多黑风离通道入口这边越来越近。

    天上,有一口白棺定住黑风,白棺开启一角,有芬芳入骨,沁人心脾的香气散出,用以对抗尸臭黑风。

    接着,空气震颤,空气里有阵纹如涟漪荡漾,就好像是在撕裂开什么禁忌,封禁,一只完美无瑕如仙葩的女子纤手从白棺里伸出。

    这白棺里的女子凶尸,似乎比在昌县时还更厉害了,随着吃人旧身被斩,不再是断天绝地四象局的活人桩镇物后,似乎修行进步速度或是实力恢复速度比晋安还要神速,单单凭一只仙葩柔荑,就让人心神悸动,天生异象。

    一声女子轻叹。

    似冷冷清清。

    似凄凄惨惨戚戚。

    似难将息。

    似在倾诉荷已残,香已消,冷滑如玉。

    似在感慨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所有话中齿啮(niè)最后都化作一声女子轻叹,尸臭遮天的黑风里,那些组成人面尸蛟的石俑人里,有一缕缕阴气怨魂被抽离,成千上万阴气怨魂被痛苦剥离出石俑人,这个场景,就像是阴兵借道景象,成千上万阴气怨魂被拉扯入白棺内。

    忽然。

    一直直视前方前进,不曾低头看一眼脚下蝼蚁,打算破笼而出离开道场阴坟的巨大黑影,第一次顿住身影,祂缓慢抬动头颅,凝视头顶白棺。

    黑风里仿佛有一个深渊,正向外界溢出可怕恐怖气息,那个气息冰冷,无情,在幽远中又无匹的擎天巨大,让人毛骨悚然。

    嗥!

    两条人面尸蛟砰!砰!咬住白棺两头,被巨大黑影一口吞进肚腹,然后继续平时前方,身躯沉重似万钧大山,地动山摇的继续前进,祂从未低头看一眼脚下蝼蚁。

    废墟里的众人,原本见到白棺出手,顺利抽离走那些石俑人里的阴魂怨气,以为这次封魔终于出现第一线希望,脸上喜色还没出现多久,就手脚冰冷的看到白棺被巨大黑影一口吞掉。

    这一幕让他们顿时如坠冰窖。

    这次是他们离成功最近的一次。

    可连唯一的希望都被吞掉了,他们还拿什么封魔?

    “阿弥陀佛。”

    “诸位施主,你们走吧,不要把性命白白丢在这座阴坟里,去外界,联合天下更多高手来应对接下来的天地大难。”

    “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就让我这风烛残年的身躯,为大家争取离开阴坟的一线生机。”

    佛祖神像里的慧真法师低吟一声佛号,没有悲伤,没有绝望,只有生死如风的平淡。

    佛像双手合十,盘坐虚空。

    打算燃烧生命灯火,牺牲自己,阻挡黑风。

    但就在时,一个像是天地和鸣的声音,有节奏的在白雾后小世界响起,越来越响彻,仿佛正从外界走近。

    在天地大雨中,阴水河下,有一团金色光茁正从外界走来,那金色光茁似乎是神性宝物溢散而出的神光。

    带着让人虔诚仰望的神性。

    “那是什么?”

    “还有谁赶来救我们吗?”

    “他为什么要在水下行走,你们有看清水底下来的是哪路高手吗?”

    原本面如死灰的岸上众人,全都惊讶看向正有神光闪耀的水底下,他们极力想要看清那人到底是谁,可水面浑浊,波涛汹涌,只能看到一道人形虚影,无法完全看清那个人的长相。

    看起来,对方在水下行走十分吃力,身上神性宝物一件接一件消散。

    所有人都无语了,对方身上到底有多少件神性宝物,这么剧烈消耗都没见神光变小。

    只有小旱魃看出了河底下那人的身份,这个已经长大成三四岁稚童的小旱魃,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曾被打断的手臂,抱腿躲在宗仁身后,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那是曾被打断过一条胳膊的心理阴影。

    一辈子都无法抹去。

    短暂的沉默后,岸上众人看到对方直奔前方的磅礴巨大黑云而去,不惧阴水河的腐蚀,不惧尸风里的尸毒,似背负沉重而来,每一步跨出都在水下掀起波涛。

    就好像他不是一个人前来。

    而是背负一座大山前来。

    这人过于另类,就连黑风里的人面尸蛟都察觉到了水下异动。

    嗥!

    让天地颤动的一声嘶吼,让人毛骨悚然,凄厉,巨大,有阴沉,怨怒,天地被恐怖巨影笼罩,越压越低,遮天蔽日,压住苍穹,那个在黑风里擎立的如魔神黑影低头朝脚下阴水河咆哮。

    似乎在这一刻连祂都感受到了异样。

    祂本体亲自出手了。

    这是祂本体第二次主动出手。

    第一次是白棺。

    第二次是对水下的人。

    盘绕在祂腰间的几条巨大人面尸蛟放弃其他道、佛高手,全都像山峰一样落下,扑咬向水下的活人。

    活人的心肝,最嫩的那块心头肉,还有未被怨气污染的生动魂魄,是死人的最爱。

    黑风里的巨影也跟着一掌拍下,势猛力沉,浩浩荡荡,手掌还没落地,虚空已经震荡出涟漪,大地已经被按压出一条条黢黑裂痕,似乎碧落在悲鸣,黄泉在颤抖,景象恐怖。

    这一掌遮天蔽日,宛若黑气云朵,恐怖无比,宛若来到了太古时代,天地巨手砸下就是一片太古山岳降临,隔着虚空就在苍茫大地上按压出几百丈都不止的巨大掌印深坑。

    随着巨手还在快速压下,地面巨手印深坑还在加深。

    这一刻。

    空气爆炸。

    山地崩裂。

    遗址粉碎。

    如天地不可匹敌之威,浩浩荡荡降临,只一掌,就把岸上所有人都覆盖在内,生生震得重伤吐血,神智颠乱,生死未知的昏迷过去。

    除了法相御物的佛祖佛像、背生日月阴阳太极的玉京金阙高手道人,以及哭得全身愈发赤红的小旱魃外,其余高手都抵抗不了一息。

    直到此刻,祂弯腰拍掌,庞大黑影低空俯下,小半截身子探出黑风之外,仅存的几人才终于看清了那巨大黑影究竟是什么。

    那东西长得面目可憎,血肉发青,分明就是玄宫殿顶壁画上的青面獠牙怪物,只是这青面吃人怪物可比玄宫壁画大出太多了,这并不是地宫复活,因为地宫被点石神树压着,这是那口死而不散,阴魂不散的殃气跑出来了,是尊由更多死人聚拢起来的庞然大物。

    晋安面无惧色抬头。

    他透过水面看着如乌云盖顶压下的擎天巨手,这次的他与头顶巨影直视,再没有被一眼勾走神魂。

    巨掌深坑快速加深,晋安身上承受的天地浩荡威压越发沉重,逼得他要下跪,磕头跪拜。

    轰隆隆。

    站在风暴云中心的晋安,拼尽全力的咬牙坚持头顶压力。

    “徒儿,师父来给你报仇了!”

    “请祖师爷显灵!”

    晋安仰天长啸,在长空中激荡,就在举手与人面尸蛟马上就要撞上水面时,他一直背在背上的祖师爷神像,轰隆一声重重砸在河床底下。

    神道沉重。

    人心沉重。

    岁月沉重。

    当晋安放下五脏道观祖师爷神像后,那神像似乎变得更加沉重了,砸入河床,翻涌起浑浊黄泥,瞬间,一道璀璨的五色神光爆发,震开水面,冲破云层,击散雨幕。

    这一刻。

    阴邑江洪水快速消退,重新恢复正常水位线。

    倒灌入沿江府城、村镇的江水随着水位线下降,也开始退潮。

    压抑在府城上空的雷雨云也开始消散。

    暴雨停歇。

    天地光明,重见太阳。

    现在、过去、未来,仿佛都在这一刻倒流,笼罩在阴邑江上的白雾开始变淡,变浅。

    这一天的武州府,发生了太多事。

    府城百姓发出震天欢呼,洪水退了!洪水退了!

    同时,昌县功德台爆发璀璨金芒,久久不灭,就连镇国寺、玉京金阙都超度不了,只能采取封城的一城冤魂,大摆三天流水席,日日夜夜受到功德金身滋润,身上的绝望、痛苦怨气在减少。

    ……

    ……

    虽然有祖师爷五色神光护身,但在那场远超出第三境界大能所能打出的天地大威中,才只是第二境界的晋安,就如汪洋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在大势搏杀中,被天地冲撞拍晕过去。

    那场天地大威,已经非人力所为。

    当晋安醒来时,发现他已经躺在五脏道观的厢房里,此时的外头艳阳高照,风平浪静,什么暴雨、乌云、闪电全都已经烟消云散,五脏道观里很热闹,似乎有很多人在忙忙碌碌。

    “难道是老道士和削剑回来了?”晋安面现喜色,不顾身上伤势还未好全的酸麻疼痛,匆匆推开厢房门。

    然而,门外并没有看到老道士、也没有看到削剑,是同住在一条街道的街坊邻居们在帮忙打扫五脏道观。

    虽然洪水已经退去,但洪水留下的泥沙和杂物,却在道观里堆积厚厚一层,不止是五脏道观,府城各处百姓、官府衙役、守军兵卒,都扛着簸箕铲子上街头清理泥沙。

    到处都在百废待兴,忙碌景象。

    “晋安道长!”

    “晋安道长你终于醒了!林老板林老板,晋安道长醒过来了,晋安道长醒过来了!”

    街坊邻居们惊喜看着走出厢房的晋安,似乎晋安这一睡,睡了不止一天两天,有人跑出道观去找来对门的棺材铺老板。

    “大家…这是?”

    晋安错愕看着在热情清扫道观垃圾的街坊邻居们,目光从一张张熟悉的大爷大娘身上划过,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很快晋安便了解到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是大家为了感谢晋安提前提醒让他们出城,大家及时跑到山上高处躲过洪水,所以当洪水退去后,街坊邻居们都自发过来帮忙打扫五脏道观。

    而晋安也终于得知他这次共昏迷了五天才醒来。

    这个时候,已经得到消息的林叔,急步赶来五脏道观,看到晋安没事后这才放心的大松一口气。

    晋安虽然昏迷了五天,但他气色红润,一看就是没有什么大碍,反倒是林叔脸上气血更差,面色更加病态蜡黄,印堂隐隐发黑,这是疾病缠身之兆。

    “林叔,我昏迷后怎么会出现在五脏道观,是不是老道士和削剑把我送回来的?”

    “对了,怎么一直没见到老道士和削剑?”

    面对晋安的连续几个问题,体力不支的林叔让晋安先在后院石凳坐下,然后才诉说起洪水退去后的事。

    原来,在洪水退去后的第三天,官府就开始陆陆续续安排百姓回城,百废待举,重新恢复府城以往秩序。

    林叔和街坊邻居们回城后,就发现晋安已经躺在道观厢房的床上,但人不是老道士和削剑送来的,自从在洞天福地里分开后,老道士和削剑就没有再回来过。

    林叔也不知道是谁把昏迷不醒的晋安送回道观,后来林叔为晋安找来大夫检查身体,大夫说晋安身体强壮如虎,并无大碍,只是疲惫昏迷,休息几天就好。

    日夕时分。

    当送走了林叔和街坊邻居,往日吵吵闹闹的热闹五脏道观,只剩下了晋安落寞单影。

    他跃上厢房屋顶,眺望府城,久久沉默不动。

    昏暗天色把他背影越拉越长。

    这一夜,义先生和钟老三再次登门拜访五脏道观,钟老三是被人打散的三魂七魄借莲花而生,他无法在白天现身,而且白天五脏道观里都是街坊邻居,义先生也不好在那个时候打扰晋安,因此两人选择晚上来探望已经苏醒的晋安。

    可晋安从两人那里得知,把他从阴水河里救起的,并不是白棺里那位凶尸前辈,就连她也不知道是谁救了他。

    “夫人原本在闭关修阳身还阳,躲开天劫视察,这次强行终止闭关,现身阳间,伤及到了根本。尤其在最后还遭到了重创,带去的伤势更大,要闭关养伤很长一段时间,如果夫人知道晋安公子已醒过来,我家夫人肯定会非常喜悦。”义先生喜色说道。

    他们家夫人对晋安公子。

    那是真感情。

    他们这些做跑腿下人,替主子送过昆吾刀,替晋安公子送过情书,对主子平日里的一言一行都看在眼里。

    而晋安也从二人口中得知了在道场阴坟里,后来发生的事。

    那口山神殃气未死。

    而是被五脏道观祖师爷重新封印起来。

    祖师爷神像留在了洞天福地里,永世镇压在阴水河底,成了块定海石。

    听到山神殃气未死,晋并不意外,他早已通过望气术知道自身阴德始终还停在一千三百二十。

    如果山神死后的那口殃气真那么好镇杀,那位道法强绝的屍解仙前辈早就出手灭掉这个世间大祸害了,而不是封印镇压。

    今天,是晋安与山神的第一次碰撞,虽然只是一口死后不散的殃气,却足以屠城数万百姓。

    假如是山神真身还在世……

    那股天威,简直不可想象……

    难怪那么多古籍,历史中都找不到有关于山神的记载,因为山神给阳间带来的只有绝望。

    这是晋安第一次对碰山神,第一次对山神之威有了深刻记忆。

    “义先生,你懂得阴阳卜卦之术,可不可以帮我找两个人?”

    “晋安公子要找的那两人,可是五脏道观失踪了的另二人?”义先生一眼便看出了晋安的想法。

    然后郑重摇头说道:“晋安公子所求之事,我能力不足,无法替晋安公子解忧愁,但我们家夫人已料到晋安公子醒来后会急心寻找陈道长和削剑公子,所以在闭关前让我转告一句,陈道长和削剑公子现在并不在康定国。”

    “不在康定国?”晋安先是怔神,然后沉默。

    义先生摇头说,具体在哪,连他们家夫人都无法说得出来,好像是二人另有机遇。

    晋安沉默后从身上拿出几样物品,摆在后院的石桌子上:“义先生,你能修缮罗庚玉盘碎片吗?”

    他乘祖师爷出手时,用落宝金钱打落了山神殃气头顶的玉光,最后用敕水符摄取来剩余的罗庚玉盘碎片。

    这些碎玉片还有二十来枚。

    只能拼凑出小半部分。

    当看到晋安一下拿出这么多碎玉片,当得知这些碎玉片是晋安虎口夺食,从山神殃气手里夺来时,义先生和钟老三都不得不感慨一句,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难怪他们家夫人对晋安公子刮目相看。

    就凭晋安公子敢在山神眼皮子底下偷走至宝,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

    这是位狂人啊。

    但仔细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要不是这么位狂人,又怎么能干得出那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居然直接搬祖师爷神像硬碰硬山神。

    虽然那只是口山神死后不散,堵在喉咙里的一口殃气。

    不过二人都是聪明人,并未打听不该打听的事,没有问五脏道观祖师爷显灵这事。

    只是,接下来的修复罗庚玉盘并不顺利,因为碎玉片太少,罗盘又是八卦易术的精密物件,罗庚玉盘又是不俗的至宝,缺少了这么多部件,就连精通风水玄术的义先生都找不到修复罗盘的头绪。

    “完整的罗庚玉盘我见过,参考这些碎玉片,我大概能画出三四成左右,三四成再搭配这些碎玉片,义先生应该能帮我修复出来。”晋安乘着现在记忆还没模糊,直接找来纸笔勾画起来。

    多亏了他修行后,神清目明,记忆能力大涨,还能记得罗庚玉盘那么多细节处。

    约摸一炷香后,晋安放下毫笔,递上纸张:“义先生你看下,有了这幅草图,大概有几分把握能修复?”

    义先生接过纸,目露讶色,略做沉吟后说道:“如果晋安给的图纸差距不大,大概可以修复出三成或四成左右的精密度。”

    “晋安公子给我十天时间。”

    十天吗……

    晋安点头:“好。”

    义先生在郑重收起图纸后,好奇问晋安:“晋安公子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晋安沉默少许,声音透着疲惫与几分孤独:“削剑曾经跟我提起,他的记忆中有不死神国,我打算去趟西域,寻找传说中消失很久的不死神国,或许能找到削剑的身世之谜…又或许能在那里找着削剑。”

    “顺便带着罗庚玉盘,去寻找老道士下落。”

    “我始终坚信,削剑他还活着,水神娘娘也还活着。”

    听了晋安的话,二人都为之动容,晋安对老道士和削剑的感情很深厚,恐怕是已经超越常人想象。

    三人一直促膝长谈到后半夜,然后二人提出辞别。

    晋安主动起身送二人到门口。

    就在送二人出道观前,晋安提起一事:“如果有看到宗仁,麻烦义先生和钟前辈代我转告一句,我见过水神娘娘,水神娘娘并没有消散,她和我徒儿削剑在一起。”

    咩!

    当晋安重新回到冷清的五脏道观后院时,一声低低羊叫,让晋安落寞的心头翻涌上许多记忆。

    他还记得,削剑每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给他大师兄梳理羊毛。

    “这些红萝卜被水泡坏,你这头贪嘴羊都饿瘦了一大圈。”晋安走到羊舍,看着像是饿痩了一大圈的山羊,温笑着轻拍了拍羊头。

    然后从红萝卜堆里找出几根好的喂给山羊,又从旁边的杂物里找回削剑一直给山羊梳理羊毛的硬毛刷子,做着削剑的同一个动作,为山羊一遍遍梳理羊毛。

    “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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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这章来晚叻,(27号)通宵码字,然后一天没睡,晚上码字结果码睡着叻,果然我不是非人类,无法组的哦奥连续两夜不睡觉

第380章 不死神国传说(8k大章,求订阅求月票,只收费5k字白赠3k)

    百姓们重回府城,重新安定已经过去十来天,有关这次水灾的具体伤亡情况,官府并未对外具体公布,只说伤亡人数有千。

    倒是白龙寺香火,迎来近百年来最鼎盛时期,那日洪水倒灌府城时的佛祖显灵事迹,几乎全城百姓都有看到,可以想象白龙寺香火达到了空前繁华,全城百姓,大到酒馆、茶肆里的说书先生,小到路边顽童小孩都在口口相传白龙寺有真佛,白龙寺有佛祖显灵。

    白龙寺成了全府城百姓的救命恩人。

    佛祖香火空前鼎盛。

    什么求子的,求姻缘的,看相卜卦的,全都跑去白龙寺,每天香火信徒络绎不绝,白天燃烧的香火到了晚上依旧不灭,把整个白龙寺照耀得彻夜通明。

    白龙寺上山的台阶都快被人踏烂了。

    虽然白龙寺站出来解释,真正降服蛟龙的高人另有神秘人,但因为白龙寺无法说出那个神秘人究竟是谁,百姓们只会认为白龙寺虚怀若谷,不居功自傲,反而更加夸赞起白龙寺。

    在官府的有意引导下,十天前的山神殃气大劫,顺应民心的宣传为龙王上岸,然后被几大寺院和几大道观联手共同斩杀于阴邑江,并未公布事实真相。

    但有关山神殃气的事,瞒得住普通百姓,却瞒不住中央朝廷和京城的玉京金阙、镇国寺、天师府,府城这几天开始多出大量生面孔的道士、和尚、气度不凡的朝廷官员。

    中央朝廷直辖的三大权利机构,大理寺、御史府、刑察司全都来到府城。

    真应了有句民间俚语。

    池小王八多。

    所以李缺那个大胖子最近跑前跑后,招待京城来的同僚,汇报他手里的工作,除了中途匆匆来道观见过晋安一面外,其它时间真是连喝口茶水的时间都没有。

    入驻府城人数最多的还要数天师府,这几天的府城街头多了大量腰挂风水铃铛的风水师,在民间四处打听一些事,但似乎进展并不顺利,这些风水师天天摆着张臭脸,就连府城百姓都开始厌恶,讨厌起这些趾高气扬的风水师,懒得再回答他们问题。

    倒是位处偏僻的五脏道观,与空前繁华的白龙寺相比,显得门庭罗雀。

    因为即将离开康定国,要远行前往西域,此次一去,路途遥远,恐怕不是短时间能回得来,晋安这几天都忙着与府城的老熟人们一一道别。

    何家、薛家、贾家。

    府尹大人。

    都尉。

    李缺那大胖子忙起来已经好几天没碰到,听大何府大夫人说,好像是大理寺和御史府对刑察司这次情报收集不利,捅出这么大个篓子,在朝廷里弹劾刑察司,想要乘机把刑察司彻底拍死。

    这种党派之争利益牵扯太多,一旦抓到把柄,谁都恨不得过来踩你一脚。

    如果不是古董商人那伙人身份都被揪出来,把武州府衙门里那些窜通外族,通过偷天换日贵人命格坐上官位的外族奸细一网打尽,破灭了外族阴谋,用那些外族人头将功抵过,恐怕刑察司这次不死也要脱八层皮。

    晋安在这段时间,也去了趟昌县,取回五脏道人尸骨火化,跟玉游子骨灰一起存放在功德殿,落叶归根。

    他还顺路去了趟昌县与满城的“家人们”道别。

    与此同时,他花大价钱请来最好的工匠,给祖师爷重塑神像。

    为了这趟远行,晋安准备了许多许多,他跟祖师爷说过,五脏道观一个人都不能少,他必须找回失散的老道士和削剑。

    当拜访完一圈,晋安提着一只烤全羊,乘着晚上宵禁,棺材铺晚上没生意的时候,找到林叔。

    “晋安小道长你这是?”棺材铺晚上没生意,林叔正要打烊关门时,看到了晋安提着头烤全羊走来,目露疑惑。

    咳咳,林叔脸上的蜡黄比以前更严重了,说几句话就要咳嗽。

    晋安笑笑说道:“林叔,晚上有时间吗,要不我们喝几口?我打算出一趟远门,打算去西域寻找有关削剑的线索,所以想过来跟林叔做最后一次告别,我还特地带来了集贤楼的烤全羊和集贤楼最出名的鹿血酒。”

    说到这,晋安还特地举起手里的酒坛和烤全羊。

    听到晋安要出远门,林叔短暂沉默了下,然后请晋安进屋,说他今晚并没有事。

    虽然只有两人,但桌上摆了四个人碗筷,一份是老道士的,一份是削剑的,晋安还记得,老道士还在的时候,一有吃的就最积极,饭桌上总少不了他的热闹声音。

    现在突然没了老道士这个话唠子,饭桌上一下子冷清许多,他还无法适应过来。

    他曾经答应过削剑,等出了洞天福地后,要请他吃一顿烤全羊,可现在他买来烤全羊,五脏道观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这顿烤全羊是为削剑买的。

    可已物是人非了。

    有老道士、削剑在的时候,他们三人最喜欢背着山羊出去偷吃羊杂面、羊排饭,有人一起争着吃才觉香,现在只剩他一人可以独食烤全羊,反而没了味道…所以他今晚才会找到林叔,林叔算是与五脏道观最熟的人了,当初也多亏了林叔帮忙才让他们三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府城快速扎稳脚跟,所以他今晚带着烤全羊来找林叔一起吃。

    这几天晋安情绪一直低落,一开始的气氛有些沉闷,都说男人的友谊来自吃喝嫖赌抽,几口鹿血酒下肚后,两人才慢慢打开话茬子。

    晋安给棺材铺老板倒了碗黄灿灿的酒水,然后问道:“林叔,你在府城见识的人多,武州府地处康定国西南,接壤西北的州府,再加上武州府水路发达,有不少西域商人的就把武州府当作重要的中途停留站,林叔应该接触过一些西域商人吧,在你对西域,不死神国了解多少?”

    林叔沉默,然后端起酒碗喝了口闷酒:“出西域?要去这么远吗?”

    似乎这是不舍得跟晋安分别。

    晋安抬头望了眼对门的五脏道观,如今的五脏道观入夜后冷清了许多,没了以前的吵吵闹闹热闹,他精神恍惚了下,然后回过神来朝林叔点头道:“之前削剑恢复过一小段记忆,说他记忆里出现过不死神国,所以…我打算去西域寻找不死神国,碰碰运气,或许削剑和水神娘娘就在不死神国。”

    “哪怕不在不死神国,或许也能打听到削剑失忆前的身份。”

    林叔郑重看着晋安:“西域疆域广袤,你这一去就是万里了,真的想好了要远行这么远吗?”

    晋安坚定点头。

    见到晋安点头,林叔目光复杂的看了眼晋安,他知道晋安去意已决,他已经无法阻止,于是把自己知道的有关西域不死神国线索都告诉晋安。

    “西域那个地方,小国林立,为了在沙漠里争夺一口井水,经常是互相征伐。也有商人在沙漠里发现新的水源随便拉起百来人就能自称王国,然后吸引沙漠里的流民来水源地定居。但也经常发生一场沙暴过去后,小国彻底被黄沙堆掩埋,永世不见天日,甚至河流断流,导致依附于这条河流赖以生存了千年的人口一二十万的大国一夜灭亡。”

    “这几千年来,西域上因为沙暴或人祸灭亡的大、小国不计其数,而不死神国,是这些灭亡国家里最神秘的,也是最鲜为人知的。”

    “大概在十年前,不知道怎么回事,府城一夜间流传开许多关于不死神国的消息,说不死神国遍地是黄金,遍地是女人,不死神国是个长生不老的女儿国,那里只有女人没有男人。”

    “不死神国的真名其实是叫女儿国,最鼎盛时人口有十几万,在西域历史上也是屈指可数的强大文明之一,后来因为一夜灭国,一夜间从沙漠神秘消失,所以这女儿国就开始变得神秘起来,再到了后来,有人说女儿国找到了传说中的长生河、长生天,要不然怎么解释得通女儿国里全是女人却能繁衍生息了千年不亡国…因为女儿国流传得神秘传说太多,于是才有了不死神国这个后来名字。”

    呃。

    晋安听得脸上表情惊诧。

    说到女儿国他首先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蝎子精。

    林叔笑看着晋安的反应:“是不是觉得很意外?”

    接着继续往下讲:“虽然这种事挺虚无缥缈的,大多数人都把这事当作茶余饭后的故事听听,没多少人会当真,但面对遍地都是黄金,面对藏着长生之秘的长生河、长生天,还是有不少人去追寻那虚无缥缈里的不死神国。”

    “但无一例外,这些人里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当说到这,林叔脸上表情异常的郑重,严肃。

    晋安一怔:“一个活着回来的都没有?”

    这消息比他听过不死神国全是女人的女儿国还更让他意外,企图找不死神国的人百分百必死!

    林叔很肯定的点头,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有人说但凡寻找不死神国的人,都会死在沙漠的沙尘暴里。

    也有人说沙漠里除了黄沙还是黄沙,人在汪洋上会迷失方向,最终缺水渴死,人在一望无际的沙海里同样很容易迷失方向,缺水渴死。

    也有人说不死神国在沙漠最深处,那里只有常年的沙暴,找不到任何水源,没有人和沙漠骆驼能在缺少水源下走到沙漠深处,最终都因还没找到不死神国就先渴死了。

    反正十年前这事沸沸扬扬闹了两年,一直没人活着回来,这事也就慢慢淡化,逐渐被人们遗忘。

    林叔那张病态蜡黄的脸上,表情非常严肃的看着晋安,再次确认道:“不死神国这么神秘莫测,寻找它的人全都受到诅咒死在沙漠里,明知这么凶险你还打算继续去寻找它吗?”

    晋安的回答没有犹豫:“我知道林叔是在关心我的安危,但我有不得不去一趟的理由。”

    林叔没再继续劝说,而是以酒水为墨,手指蘇酒水,在四方木桌上曲曲折折勾画起一幅地图。

    虽然去沙漠里寻找不死神国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但那些足迹遍布沙漠的西域商人,有些人在沙漠里经商几代,有些人十几代人都是做两地倒卖生意,所以对沙漠里的消息最灵通,他们经过祖祖辈辈探索沙漠,遇到不少西域古国遗址或西域古国陵墓,那些遗址或陵墓里偶尔会出现些有关于不死神国线索,所以大概总结出一条线路。

    这条线路虽然无法直接找到沙漠深处的不死神国,可起码有了个方向,不至于在茫茫沙海里一个人瞎找。

    说好听点是西域商人,其实不就是一帮伪装成商人的盗墓贼吗!晋安心里一乐,他算是听出林叔的话中意思了。

    林叔继续往下讲道:“要想寻找不死神国,首先得先在沙漠深处找到一个叫圣山的地方,找到圣山才能找到车国,车国是最后一个消亡的不死神国附属国,所以只有找到车国,才算是真正踏上了寻找不死神国的起点。”

    “不过恰恰是这个叫圣山的地方,就连那些足迹遍布沙漠的西域商人都从未见过,因为车国灭亡太久,就连最后一个灭亡的附属国车国都已经灭国有一千多年,所以没人能说得清这圣山到底长什么样子…只知这圣山平时是车国人的圣山,只有在车国每年一次祭祀神灵的那天会在沙漠里化海,所以也人把车国圣山称作化海圣山。”

    按照林叔所说,只有找到车国,才能找到无耳氏、百足等这些不死神国的附属国,在这些古国遗迹里肯定能找到有关于不死神国的线索,从而定位到已消亡几千年的不死神国真正位置。

    林叔用酒水画的地图,并不算多么隐秘东西,晋安随便找个西域商人就能买得到。

    那些西域商人真是什么生意都敢做。

    一点都不避讳。

    真正难的是怎么找到连地图上都没标注出来的化海圣山和车国,林叔画的地图上只指引了一个大概方向。

    也正是因为西域诸国像一盘散沙,再加上沙漠缺水严重,导致人口一直增长不上去,最大的帝国才只有一二十万人口,还不如康定国一个武州府人口多,所以很难诞生一个能统治整个沙漠的强势帝国。

    没有一个西域国家能管得了那些西域商人私下买卖西域地图。

    康定国也乐得坐享其成,鼓励西域商人来康定国通商,也是顺便帮康定国探索西域。

    民间一直有传闻,康定国这是盯上西域的广袤疆土了,这是在为征服西域做准备,康定国有水有粮有人口有充足兵源有富饶物资,一旦真让康定国得到西域完整地图,就是对西域发动雷霆万钧征服之时。

    所以这次洞天福地开启,关外草原部落联络西域各国才能那么顺利达成联盟,同一时间陈兵北地边关和西域边关,不想让本就国力强盛的康定国再添一对羽翼。

    说到边关危机,晋安这才想起来,现在边关城门封锁,两地商人无法正常通商,民间已经很久未得知来自边塞城关的消息了,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有打起来。

    而李胖子最近又太忙,总见不到人影。

    假如西北边关正在发生战火,他恐怕短时间出不了西域。

    思及此,晋安眉头皱起。

    这一夜,晋安就着蜡烛,跟林叔一直秉烛夜谈到后深夜,打听了不少有关于西域的一些风土人情,再结合一些他以前总喜欢自驾游了解到的一些沙漠求生知识,对这趟西域远行逐渐有了一个充分准备。

    晋安看看天色已不早,该了解的都已经了解差不多,他见林叔气色不好,为了不打扰林叔休息,他告辞离开。

    至于桌上那烤全羊,林叔气色不好导致没胃口,几乎都是被晋安一个人消灭的。

    在踏出棺材铺前,晋安脚步停顿了下,转头看向送他到门口的林叔:“林叔,最后再跟你打听个事。”

    “什么?”

    “林叔你刚才说的那些去寻找不死神国,然后有去无回全都死在了沙漠里的人,是不是都是男人?”

    林叔诧异道:“晋安小道长怎么知道的?”

    因为只有男人才懂男人啊,呵呵,晋安这句话是放在心里说的。

    直到一直看着晋安回到道观,道观门关上,林叔这才打烊关门。

    当他走到桌子边,看到原本晋安坐着的长条凳上,不知什么时候留下一只木盒。

    木盒上还留有一封信。

    信封上写着“林叔亲启”四字。

    林叔表情意外的拆开信封,信封里只有寥寥几个字——

    上次元神围猎驮棺石牛时,在夏雷惊魂中多谢前辈救我一命,这枚人参果,应该对前辈身上伤势有帮助。

    林叔一脸错愕的打开木盒,瞬间,木盒内一直被压制着的磅礴生命精元之气顿时溢散而出,只是闻一口,就让林叔面色浮现几分健康红润。

    那木盒里正是晋安杀小凌王后抢到手的栩栩如生人参果。

    小凌王当初受到那么严重伤势,甚至连腿都被晋安弯弓射箭差点打爆,最后都能快速痊愈,所以晋安觉得这枚人参果应该能够报答林叔上次的救命之恩了。

    同时也是报答了这半年来林叔对他们的一路照顾。

    他不喜欢欠人人情,所以打算在离开武州府前,彻底了结留在武州府的一切因果。

    棺材铺里,林叔看着手里的信封与灵果的人参果,目光复杂的看向门口方向,仿佛隔着门也能看到门对面的五脏道观。

    眼里有意外,有惊色,有动容。

    他是什么时候暴露身份的?

    复杂目光最后化为微微颔首一笑:“多谢晋安小道长。”

    这一夜的府城,注定是个无法平静的一晚,蓦然,来自玉京金阙、镇国寺、天师府的高手,全都面色震惊的走出屋子,抬头齐齐望向府城一个方向。

    有人突破第三境界了!

    晋安在五脏道观里也感受到了林叔突破境界,这意味着林叔伤势痊愈,重新回到第三境界强者,看来那人参果的生命力十分磅礴,连第三境界强者的伤势都能治愈。

    其实,他也曾想过要把那人参果送给白棺里那位凶尸前辈疗伤,但义先生说这人参果里的生命精元之气,只有活人吞服才有效果,所以他特地留给了林叔。

    ……

    翌日。

    晋安把收拾好的行囊放在羊背上,让山羊帮他驮着,自从晋安从洞天福地里带出大半颗寿桃给山羊吃后,这山羊只是象征性的叫两声表示抗议,倒是肯愿意帮晋安驮行礼了,不再像以前非要被他锤几拳才肯老老实实当苦力。

    五更三点敲响晨钟开禁通行,晋安锁好五脏道观,朝五脏道观抱拳行了一个道揖,本想悄悄一个人离开,并没有打算让人送行,结果他刚出城没多远,人一愣。

    “晋安道长可算等到你了。”

    “哈哈,晋安道长我们就知道你肯定会不辞而别,果然在这里等到你。”

    “阿弥陀佛,晋安道长此次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见,就让我们送你到十里亭吧。”

    “晋安道长。”

    “晋安道长。”

    晨曦下,手里牵着缰绳的晋安,看着清晨大道上站着的一个个熟悉身影,府尹大人、都尉、李胖子、林叔、镇国寺的慧真法师、白龙寺住持、空明和尚、弘照和尚、还有何夫人、薛老爷薛夫人一家、贾家一家人…人头漫漫。

    这些人大清早等在此,不为别人,只为送晋安一程。

    这些在武州府最负名气的人,此刻全都朝一名牵羊出城的年轻道人,抱拳弯身行礼,为那位年轻道人送行,或是双手合十朝年轻道人唱了个佛号阿弥陀佛。

    “府尹大人、都尉、林叔、李胖子……”晋安眼眶微红,一一喊出熟悉的名字。

    每喊出一个名字,都是心头感动。

    早上晋安锁门五脏道观时,曾把大门铁匙交给过林叔,所以林叔知道晋安今天就要离开府城,专程带着大家等在这里时。

    清晨的官道上还没有人,假如此情此景被路人看到,定然要引起全武州府轰动。

    曾有一个名不经传的年轻道人,力挽狂澜的救过全武州府百姓。

    曾有一个名不经传的年轻道人,让府城的府尹、都尉、香火最鼎盛的白龙寺高僧都要一起夹道相送。

    而这一切的一切。

    全因一个五脏道观。

    全因一个名叫晋安的年轻道士。

    府城外有一座十里亭,大家一路有说有笑,直到把晋安送到十里亭,才依依不舍的道别。

    “晋安道长,要不是府城最近事情太多,我无法抽身离开,我肯定辞去官职跟你一起闯荡江湖,游方天地!虽然与晋安道长的相处时间不多,但晋安道长你是第一个带我撞邪的人,不管是无头村、还是阴邑江龙王墓,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跟着晋安道长你永远不缺撞邪!晋安道长你去西域顺利找到徒弟后,记得回康定国找我,康定国还有个‘其有此李’一直跟着你继续撞邪呢!”

    最是对晋安不舍的就是李缺了,他紧紧拉着晋安手不肯松手,眼眶红通通,跟个深闺怨妇似的千叮咛万嘱咐晋安一定要回来找他。

    原本气氛伤感的分别,晋安哭笑不得。

    “大家请回吧,诸位珍重。”晋安神色肃然,朝大家抱拳。

    众人:“晋安道长珍重。”

    “咩。”

    “哈哈哈,羊兄也请珍重。”

    “大师兄一路珍重。”

    大家都被山羊逗笑,离别伤感情绪淡化了不少。

    随着清晨的太阳逐渐升高,一人一羊背影越拉越宽,越来越模糊,逐渐消失在天地尽头。

    林叔和慧真法师对视一眼,一切话语都在不言中。

    那天,只有他们二人是最后昏迷的,他们已经知道那天背负神像进洞天福地的人是谁,正是因为猜出是谁,所以他们只字不提,尽全力保护五脏道观和晋安。

    身怀那么多神性宝物,而在地宫里杀死小凌王的人,也同样是身怀许多神性宝物,所以,他们都已经猜出小凌王是被谁杀死。

    也是因为有苦难言,所以白龙寺虽然说明另有高人出手救下全武州府数十万百姓,却一直说不出名字,因为一旦说出名字,就等于告诉天师府的人,谁才是杀死小凌王的真凶。

    五脏道观还太势微,还需要些平静时日成长。

    两人心头感慨叹息,全武州府百姓都欠晋安道长一份感谢!

    ……

    就在晋安离开府城的当天,宗仁也离开了府城。

    他手里牵扯个还不到大腿高的四五岁稚童,明明是天气闷热的夏天,那稚童却全身都罩在黑袍子下,把身体捂得严严实实。

    在黑袍下,是一张镇尸符压制着小旱魃身上的尸气。

    这是个能在白天正常出行的小旱魃。

    小旱魃轻轻拉了拉宗仁的手,虽然没有说话,可血浓于水的宗仁,好似明白了小旱魃的意思,他笑说道:“你娘生前一直向往江南的烟雨,我们去江南等你娘回来。”

    ……

    而就在晋安离开府城的几天后,五脏道观外来了一对夫妇,女的肥胖跟个水缸一样,男的精气神饱满,但彪悍妻子却亦步亦趋的跟在丈夫身后,不敢违背丈夫的意。

    夫妇二人背上背着行囊,一看就是出远门来投奔五脏道观的,可他们看着已经大门紧锁的五脏道观,目光有些迷茫的愣住。

    男人朝旁边的街坊邻居打听,直言是来找五脏道观观主晋安道长的。

    街坊邻居们都说五脏道观的观主出门寻徒儿去了,短时间内不会回来,瘦弱男子问街坊邻居可否知道晋安道长具体去向,却没有一个人能说得出来。

    “哎,五脏道观在晋安道长手中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发扬光大,香火旺盛,这才刚好半年,五脏道观就又遭逢变故,人去道观空…先是五脏道人,现在是晋安道长,哎。”街坊邻居们都为五脏道观感到惋惜,不停的摇头叹息。

    瘦弱男子茫然无措站在原地。

    “我知道晋安道长去哪了。”忽然,道观对面传来一男人的声音。

    那是名颧骨高高,面色红润,目光神采奕奕的中年男人。

    “你就是黄子安?”

    “晋安道长离开前,曾把道观的铁匙还有一本《五脏秘传经》交给我暂为保管,说如果有一位无家可归的黄子安施主来找他,五脏道观的大门为他敞开,五脏道观永远有他一席之地。”

    那中年男人说完后,转身从棺材铺里拿出一把铁匙交给黄子年。

    黄子年有些手足无措的接过铁匙:“老板你不怕我是冒名顶替的人,趁机搬空了道观?”

    棺材铺老板倒是实话实说:“如果真是那样,你逃遍天涯海角,府尹大人、都尉将军、镇国寺、玉京金阙、刑察司都不会放过你。”

    黄子安听得直咋舌,晋安道长的来头…好像非常厉害的样子?

    闭门几天的五脏道观,再次开门,一对夫妇开始在道观里忙前忙后打扫,扫干净院子里的落叶,重新给三清殿、六丁六甲武神殿、五雷大帝殿、功德殿神像点燃香火,原本冷冷清清的五脏道观,又开始热闹起来,有街坊邻居开始过来上香,不久后,何家、薛家、贾家也相继登门,重新有了人气。

    自从被晋安元神附身过一次,神魂、肉身受到六丁六甲符滋养后,黄子年身上的变化很大,不再是以前那个懦弱瘦小男人。

    这点从他那个悍妇婆娘被他制得服服帖帖,如今亦步亦趋老实跟在他身后就能看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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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2章 喝了同一口羊奶酒后就都是大西北上的兄弟了

    刚到西州府第一天就碰上沙尘暴,关键是山羊刚才那一顿拱沙子玩疯了,把干粮、牛皮水囊洒落一地,除了只找回一小部分,其它大部分干粮和水都在沙尘暴来时丢失,晋安现在想锤山羊的心都有了。

    “傻羊!”

    晋安刚怒吼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又吃了个满嘴沙子,他气闷的闭上嘴。

    也不知这山羊是不是自知闯下大祸,还是知道现在张嘴等于吃沙子,这个时候也不吱声了。

    晋安抬头见天际尽头还有更大的沙尘暴要来,心里清楚他们必须尽快找个避风口躲一躲,这场沙尘暴看来短时间内是无法结束了。

    按照他原本打算,今晚入夜前,肯定能抵达最近的土镇落脚休息,但现在看来他们今晚是别想找到落脚点,只能住宿在戈壁滩上了。

    沙漠戈壁气候属于昼夜温差大,白天太阳直照强,晚上气温下降快,能把人冻出毛病来,在这个人均医疗水平落后,又是地广人稀的荒漠戈壁上,普通风寒都很有可能带来生命危险。所以说,一般人没谁愿意露宿在荒郊野岭的戈壁滩上,就算不怕感染风寒,也怕野狼野兽。

    最后,终于让晋安找到座废弃荒村进去躲避沙尘暴。

    那座荒村只有十几户人家,是座很小的小村庄,但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让村子荒废许多年,很多土房子都已经被风沙侵蚀倒塌,只剩下光秃秃的土墙,显得破败荒凉。

    甚至在土墙里是还能看到不少干草。

    用黄土夹杂干草砌墙,是西北地区的一大特色,冬暖夏凉又结实。

    这个荒村很小,晋安一进村就看到这里早已经有人,一名老牧民赶着七八头羊也在躲避沙尘暴。

    呃。

    瞬间就出现了羊跟羊对视,人跟人对视的画面。

    最终对面那七八头在傻羊面前犹如小羊羔一样纤瘦的白羊,朝牛犊大的山羊主动趴下身子屈服。

    身着五色道袍的晋安朝屋子里躲避风沙的老牧民做了个道揖:“老先生,不介意再多挤个人吧?”

    那老牧民皮肤常年被太阳晒得黝黑,苍老,一张黝黑皮肤的脸上被西北干燥风沙吹刮得布满深深皱纹,就像是西北黄土地上的一条条沟壑、峡谷,这位老牧民一看就是老实巴交,人生大半辈子吃过不少苦头的老实牧民。

    就如黄土地赋予了他们朴素坦诚的性格和勤快。

    “来沙来沙家来沙!”

    老牧民见晋安这个年轻道长对他这么客气,他有些局促不安的赶忙站起身给晋安让出一块空地,与此同时赶忙掐灭手里的旱烟,拿手掌山扇扇屋子里的呛鼻烟丝味,露出略带点拘束,不安的笑容。

    因为常年抽旱烟的关系,老牧民张口笑时会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大黄牙。

    或许因为晋安身上的气质,还有只有富裕人家才能有的细皮嫩肉,以及道士的身份,以及五色道袍一看就不是平头老百姓能穿得起的上好布料,晋安的种种不凡,让这位终日与黄土、牧羊打交道的老牧民,感到些紧张与拘束。

    “?”

    晋安虽然有些听不懂当地方言,可通过肢体动作他还是看懂了对方的意思。

    “多谢。”

    晋安带着山羊走进屋子里躲避风沙。

    此时外头的风沙呼啸声更加猛烈了,外面已经完全看不见天上太阳,全是黄蒙蒙一片,只剩下大把沙子拍打在土墙上的砰砰砰声音。

    晋安进了屋子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揉揉头发,拍打掉尘土,再脱掉鞋子倒出两把沙子,走了一路太硌脚了。

    这时晋安注意到那老牧民依旧有些拘束的站在屋子一角,把他之前用来烤火暖身子的篝火位置主动让给自己,这反而让晋安更加不好意思了。

    “老先生按照年龄来算,我是晚辈,您是长辈,如果按照先来后到,也是您先到这个荒村躲避风沙,我是后来者,所以不管于情于理都应该是我尊敬您才对。您对我这么客气,反倒让我有些无地自容,不知该站着好还是坐着好了。”

    晋安见对方还是有些拘束,于是笑说道:“要不这样,老先生您还是坐原来的位置,我坐火堆旁边烤馕饼,这烤好的馕饼我分老先生您一半,这戈壁荒漠一到晚上能把人冻得嘴唇挂白霜,不能白借老先生的火。”

    在他数次表达善意下,那位老牧民这才放下拘谨,重新走近火堆挤着他的羊群坐下,晋安也哈哈一笑的拿出馕饼、清水放在火上烤热再吃。

    这些馕饼如果不放火上烤热,在气候干燥的西北就跟咬石头没啥区别。

    都说男人的友谊都是从喝同一口酒开始,晋安朝老牧民分享馕饼,老牧民朝晋安分享热羊奶酒,两人喝了同一口酒后就都是大西北上的兄弟了,顿时越聊越熟络起来。

    倒是那头山羊,始终无法跟屋子里一起躲避风沙的七八头牧羊打成一片,山羊那体格太强壮了,就连人看着都怵怕它三分。

    老牧民名叫孙土根,屋子里的羊都是他自家养的,羊奶酒也是自家酿的,根据老牧民说,这沙尘暴虽然不是他碰过最大的,但没有一夜肯定停不了,他们今晚只能在屋子里跟羊一起挤挤了。

    与此同时,晋安也终于明白“来沙来沙家来沙”的意思是表示非常欢迎,是对客人的一种友善。

    西州府虽是多民族,主要还是以汉人为主,只有出了边塞后才是西域诸国的天地。

    “晋安道长是从中原来的吧?晋安道长不像别的中原人,中原人瞧不起土地贫瘠,都是黄沙和戈壁的西州府,我们西州人一般不愿跟中原来的人打交道。”老牧民孙土根原本想抽口手里旱烟,发现旱烟已经被自己掐灭,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放下旱烟。

    晋安让对方不用顾及自己,想抽继续抽,但老牧民孙土根最终还是没有重新点烟丝。

    “我并不是从中原来的,是从西南的武州府来的。”

    “听老先生的话里意思,西州府最近来得中原人很多,老先生碰到好几回了?”

    晋安并没有在自己身份来历上多作解释,反而留意到了老牧民孙土根刚才那句话里的一个小细节。

    “多,很多,从我还是小娃娃,人还没石磨高开始,就见到中原人走西州府,进西域,寻找长生河。”孙土根皱着眉头说道,脸上那些如深深沟壑一样的皱纹,都快挤到一起了。

    “这些中原人来一批,回去一批,又新来一批全新面孔,我从还没石磨高到我孙子比石磨还高,始终没见过有人找到传说中的长生河。”

    “从我爹,我爷爷,我太爷爷…那代开始,就不停的有中原人过边关进西域寻找传说中的长生河,渴望长生不老…他们中有当官的,有当将军的。”

    “西州府土地贫瘠,除了西域商人,平日很少看到外地人生面孔,晋安道长您来到边塞地方西州府…也是为了出西域寻找长生河的吗?”老牧民孙土根有点说话吞吞吐吐的看着晋安,好像话里还有什么话。

    晋安先是沉默,默默掰着手里烤热后的馕饼吃,然后目光坦诚,平淡说道:“我的确要出西域,也的确是要找传说中的长生河,但又不是找长生河。”

    他要找的是传说中建在长生河发源地的不死神国。

    “老先生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晋安看出了对方神色的吞吞吐吐。

    老牧民孙土根抬头看着晋安的眼睛,仿佛是在确认晋安有没有说谎,他给自己咕咚的灌了口羊奶酒暖暖身子,然后把酒袋递给晋安,晋安并没有顾及干不干净,也是咕咚灌了口羊奶酒,胃里一阵舒坦。

    老牧民孙土根笑说道:“在我们西州府,同喝一口酒后那就是大西北上最信任的兄弟。”

    然后神色郑重说道:“我劝一句晋安道长,最近塞外西域不太平,别去西域了,不要白白丢了性命。”

    哦?

    晋安神色一动,问对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喝过同一口羊奶酒,孙土根是真的关心晋安,他并没有马上回答,反而抬手指着外头沙尘暴,郑重问道:“晋安道长觉得外头的沙尘暴大不大?”

    此时外头黄沙过境,沙子砰砰吹打在土房子,遮天蔽日全是黄沙,晋安点头说:“很大。”

    孙土根那张因常年被干燥风沙吹出来的黝黑沟壑面孔却是摇摇头,说道:“这还不是西州府最大的沙尘暴,我这辈子虽然从没离开过村子三百里外,但听那些西域商人说,我们这边南部还算好,还能看到点山水,不会饿死人。顺着官道越往西州府东部走才是真的越是荒凉,走到后来全是沙漠,所有山峰都被黑风吹平,成了细沙,成了能把人灵魂困住的魔鬼沙漠。那里的沙尘暴更大,连山峰都能吹平,像我们现在躲避的土房子比树叶还脆弱。”

    “但西州外的西域,还有比西州更大的沙暴,那些西域商人形容那些沙尘暴是来自神灵的愤怒,能移山填海,凭空搬空十几座山出现在几百里外,就算人不被沙子活埋,也会让人彻底迷失方向渴死在沙漠里。他们最怕在沙漠里惹怒神灵,碰到沙尘暴。”

    西州府东部,正是他出关去西域的方向,晋安没有打断孙土根的话,孙土根还在继续往下讲:“在沙漠更深处,据那些西域商人说还有更危险的沙尘暴,一夜里就能把一国永远埋在黄沙堆下……”

    “就在半年前,沙漠上发生百年一遇的大沙尘暴,死了不少西域商人,大沙尘暴移走黄沙,露出一座死城,那座死城里吊满了干尸,全是被人剥了皮的干尸,一城的人全都被人剥皮杀死,那些西域商人们叫它是住满了魔鬼的城。”

    晋安听到这一怔:“被剥皮的死人?住满魔鬼的城?”

    外头的黄风还在持续呼啸,屋子里,老牧民孙土根伸手安抚身后有些不安躁动的牧羊,叹气说道:“听那些西域商人说,那些人都是活着的时候被吊起来活生生扒掉人皮的,在那些干尸脚下还有已经变干了的血。”

    “那后来呢?”晋安起了好奇心,催问道。

    似乎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惶恐不安,孙土根一遍遍去抚摸身后牧羊,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后来那住满了魔鬼的城,触怒到神灵,再次被一场沙尘暴永远埋在沙漠下,不,不过,听那些西域商人说…最近沙漠里不太平,有不少地方发生剥皮惨案……”

    “晋安道长,我们喝过同一口羊奶酒,按照我们西州人习俗,你信任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西域送死,不管是沙尘暴,还是从魔鬼城里逃出来的剥皮人,现在西域不太平。”

    虽然这事挺让晋安意外的,但他有一定要去的理由。

    全城人被剥皮吗……

    在西域,水源珍贵,占据一处水源的一城有可能就是一国,把全城人剥皮等于是把全国人都剥了皮,他有些好奇起来那魔鬼城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吃着热馕饼,喝着热羊奶酒,烤着火堆,晋安继续跟老牧民孙土根闲聊,打听起有关西州府各地风土人情、西域各地风土人情,以及讨教一些沙漠戈壁求生技能。

    这场沙尘暴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才逐渐平息,老牧民孙土根跟羊群挤在一起,烘烤着火堆,在吵杂狂风中倒是睡得踏实,这些对他来说早就习以为常。

    按他所说,刮沙尘暴的时候是不会有野兽、盗匪出来活动,是最安全的时候。

    晋安就没那么快习惯这沙尘暴了,于是时不时给篝火添加柴火,那些干柴都是孙土根之前捡来的。

    对于土生土长在这的老牧民,看起来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座荒村躲避沙尘暴了。

    ……

    翌日清晨。

    天地大亮。

    这西州府跟武州府不同,昼长夜短,白天早早就天亮,晚上辰时三刻左右才天黑,也便是大约晚上八点多天黑。

    在土房子里憋了一天,两人刚走出躲避风沙的土房子,晋安还没伸展懒腰,就被眼前的天地异象一幕震撼到。

    苍茫的黄土戈壁滩上,天空碧绿如湖镜般清澈,一直延伸至天地尽头的西域方向。

    上接碧落下接黄泉!天地就像是一卷宏大磅礴的画卷铺展开,山河如玉,鬼斧神工,晋安失神好一会才恢复,他还是头一次见到碧绿如洗的天空。

    噗通。

    旁边的孙土根跪在地上激动大喊:“这是显圣!这是显圣啊!”

    眼前这幕的确很震撼,是不是显圣晋安不知道,但他知道他准备的水被傻羊搞丢大部分后,他们现在很缺水,得去孙土根的村子里准备好充足清水才能继续上路。

    随着太阳越悬越高,清晨的朝霞快速散去,等孙土根激动拜完站起身后晋安提出了他想去村里买点水,然后一道人一山羊,一老牧民赶着七八头牧羊,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孙土根所在的村子并不大,只有二十来户人口,不到一百人,村子外围着高高的土墙,抵挡不了盗匪翻墙进入只能用来防备沙狼等野兽进村子偷吃牧羊。

    两人还没走近,就看到村子那边飞土扬尘,一大帮村民手举锄头、铲子、扁担浩浩荡荡的出村。

    “坏了,难道是昨晚有野狼翻过土墙跑进村子里咬死了羊?”孙土根着急大喊一句,赶忙朝村庄跑去。

    野狼进村偷吃羊,是不会只吃一只,而是会咬死所有羊再吃,难怪他这么着急担心。

    可当孙土根拦住那些村民问明情况后,原来不是有野狼跑进村子咬死羊,而是村民们都看到了今早的天地异象,都说那是祥瑞,是福兆,于是决定出村打旱骨桩祈雨。

    这就是西北彪悍的民风,动不动就全村男女老少集体出动刨坟打旱骨桩,也就是刨坟打僵尸。

第385章 进入西域沙漠

    半个月后。

    一道人侧身坐在羊背上,面缠防风沙头巾,身影裹着漫漫黄沙和热风,由羊驮着的慢慢悠悠走在四周越来越荒凉的戈壁滩上。

    他一只手用来挡住头顶刺眼阳光,一只手拿着一本讲义风水的《阴阳青囊经》,悠哉悠哉翻阅。

    当初义先生送晋安的《阴阳青囊经》、《神峰通考》,成了枯燥赶路的唯一兴趣。

    马上就要进入百里都是无人区的西域沙漠了,晋安觉得要真万一在沙漠里迷失方向或缺水找不到水源,这《阴阳青囊经》或许能帮到他。

    毕竟万一这种事?

    谁也说不准不是?

    自从离开黄子山村后,晋安这一路上几乎都是风餐露宿,遇到村子就进村买点水然后继续上路,晚上实在找不到睡觉的地方就找个背风面以大地为被,就那么枕着山羊肚子睡。

    这大西北地广人稀,没有水源就没有村落,赶路几十里地碰不到一个村子都是常有的事,所以风餐露宿很正常。

    多亏了他体质强,又有火毒内气御寒,换作普通人早就冻死在昼夜温差大的荒漠戈壁滩上了。

    就连山羊这一路上跟着他也吃了不少苦头。

    晚上挨冻,耳边听着野兽嘶吼。

    白天还要驮着人赶路。

    要不是贪图晋安身上那些补血大药丹丸,这头不肯吃亏的暴脾气傻羊绝不会老老实实让人骑它。

    这山羊比峨眉山的猴子还猴精着呢。

    知道晋安身上那些补血大药丹丸是好东西,是大补之物。

    就好比这头山羊的体格,就比一个半月前在武州府府城时又大了一圈,现在不能再说长得像牛犊了,应该是老牛犊?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大西北地广人稀,人越走越稀少原因,还是这里日照太强,火气实在是太旺盛,就跟太上老君八卦炉打翻在人间的火焰山一样滚烫,赶路半个月居然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

    后来他一琢磨,或许这也跟大西北彪悍民风,经常全村老少打旱骨桩少不了关系。

    “咩。”

    座下山羊一声有气无力的叫声,提示前方有动静,晋安目光从《阴阳青囊经》抬起来望向远处,看到前方沙尘扬天,有一大帮村民手持锄头扁担。

    晋安惊诧的咦了一声,以为又有村民打旱骨桩祈雨,走近一打听才知道并不是打旱骨桩,村民们是在追一伙强盗呢。

    那伙强盗一共三人,两男一女,看起来像是喝水的水袋丢了,打伤了几名村民但没有抢水成功,那几名被打伤村民一回到村子立刻招呼上乡亲父老,沿途追击寻仇。

    不过追了好一会,都没找到那群强盗,强盗的足迹都被戈壁滩上的风沙抹去了,见追不到强盗,这帮村民骂骂咧咧的正准备回去。

    “道长您可要小心,那群强盗没抢到水,估计贼心不死还会守在路上拦路抢劫别人的水。”有村民好心提醒道。

    晋安抱拳感谢提醒,顺带问了下这里距边塞城关还有多远,终于听到一个好消息,一直往前走三四天左右会看到几座高原雪山,然后再走五六天左右就能看到塞城了。

    接下来的几天,晋安倒是没碰到那三个抢水没成功的倒霉强盗,也不知道是不是渴死在哪片戈壁滩上了,戈壁太大了,死个几个人就跟沙漠里的沙子一样不起眼。

    西州府的地形特点,就像是一把狭长尖刀刺入西域,左可钳制西域诸国右可打断北地草原部落向西域扩张的势力,从战略上来讲是彻底阻隔西域与北地草原部落的来往。

    这把狭长尖刀的南部跟雨水充沛的武州府接壤,青山绿水;

    偏东部与东部,因为常年受到西域风沙侵蚀,所以越走越干旱,整个东部,也就是整个刀身都是土黄色的戈壁滩地带。

    而这把土黄色的狭长刀尖位置,就是戍边西域的边关要塞——

    阳关。

    阳关是戍边塞城,重兵把守,距阳关十几里外有个土堡小镇,这里是进出西域商队或各国使节团的集中地,人们会在这里进行最后一站补充水、干粮、骆驼等物资后再出西域。

    在沙漠里可以几天不吃东西,但绝对不能没骆驼、没水。

    土堡小镇里除了西域商人外,还有不少的西州当地人商人,西州人团结,本地的水、骆驼、干粮、骆驼吃的草料等生意,全被这些当地人垄断。

    外地人也可以在这里花钱请到向导,这些向导有汉人也有懂汉人语言的西域人。

    晋安并没有花钱去雇向导,因为他要去的地方是沙漠深处,找普通向导没用,他打算找进西域的商带他一程。

    但是那些人多的大商队,根本不愿搭理晋安这个孤身一人的道士,细皮嫩肉一看就没吃过苦,没进过沙漠,这种娇生惯养的中原人他们见多了,最后都会死在沙漠里。

    他们不缺那点钱,不想惹来麻烦。

    简单说就是,晋安在他们眼里是弱鸡,会在沙漠里拖后腿。

    最终晋安花钱买通一支小商队的领队,那领队很爽快的答应了他随队,没人会跟钱过不去。

    领队叫巴图尔,在西域意为勇士,是名孔武有力,腰别弯刀的大胡子中年男人,大胡子是个豪爽男人,让晋安直接叫他大胡子。

    大胡子领队和他所在的商队,全是高鼻子深眼窝,五官立体挺拔的西域人,他们在康定国采办好瓷器、茶叶、丝绸、糖、铁器等贸易商品,打算运去西域一些国家出售,然后换回宝石、珍珠、钻石这些奢侈品再带到康定国出售,这里面的中间差价利润非常大,没个百倍暴利把人吃撑,是不会有人天天往沙漠里跑的。

    商队并没有马上出发,大胡子说他们是小商队,在以往时候都是与几支小商队一起组队进西域,西域里除了沙暴,还有沙盗和野兽,人数太少的商队就像沙漠里的落单胡杨树一样扎眼。

    大胡子已经找到一支小商队,说再找一二支小商队组队,一切顺利的话明天就能出发,让晋安先在土堡小镇里找个地方住下。

    土堡小镇很简陋,这里的房子全是清一色的一层黄土墙,没有三角房顶没有瓦片,只有四四方方像个方盒子,一走进小镇,扑鼻而来的都是骆驼的屎尿骚臭味,空气混浊难闻。

    小镇里骆驼比人还多,因为进沙漠需要更多骆驼为队伍驮物资。

    这浑浊臭气熏得人辣眼睛,晋安最后没住在小镇里,直接在小镇外随便找个避风岩石准备将就过一晚。

    ……

    翌日清晨。

    晋安如约等来了大胡子的通知,骆驼队今天就起程出西域,他带着一头壮硕山羊,还有三头骆驼赴约,那三头骆驼的背上驮着这次进沙漠准备的干粮和清水,最主要是驮了大量清水。

    最后,这支由三支小商队,外加一道士组成的有些奇怪队伍,走出土堡小镇,朝阳关出发。

    距离道场阴坟重新封禁已过去两个月,围在边塞外的西域诸国大军已经退去,最终这些西域诸国还是没有勇气敢对康定国发动进攻,除了几次佯攻,试探虚实,丢下百来具尸体,这些松散军队见无机可图都陆续选择了退兵。

    边塞恢复通关已经有半个月,不过还是能看得出来这里的守军将士依旧没有放松警惕,严查所有出关入关的人。

    驼铃悠悠,商队络绎,使者往来,边塞商贸繁荣,人来人往,一点都不像是在贫瘠之地。

    “道长,西域沙漠跟西州府的戈壁沙漠不一样,西域沙漠更加凶险百倍,千倍,就连最熟悉沙漠的这些西域商人,每年都有不少商队永久留在沙漠里,你可要三思后行。”体型彪悍,太阳穴鼓鼓,一看就是百战精兵的守兵,检查过晋安的道碟,和府尹大人盖印的通关文牒,难得对晋安面色舒缓的好心提醒道。

    其他人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不管是西域商人还是康定国商人,在这些官兵眼里都是一视同仁的没好脾气。

    “多谢提醒,这西域里的凶险,我已知晓。”晋安抱拳行了个道揖,温笑说道。

    “嗯,你们过去吧。”那官兵未再多说什么,挥手让战友放行,然后继续检查起后面的队伍。

    至于那头比牛犊还大的山羊,官兵除了多看一眼,并没有问太多。

    他们戍守边塞,西域里什么奇珍异兽没见过,一头长得大些的山羊还不至于太惊讶。

    阳关是扼守在群山之间峡谷的雄关,出了关后,是平坦开阔的戈壁平原。

    只要扼守住峡谷,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摧,不用担心有人会翻越旁边的山脉攻入康定国。

    这里是高原戈壁沙漠,在荒漠上行军打仗,一定要沿着河流或水源地走,才能及时补充水源和辨别方向。在高原地区翻山越岭对体力消耗很大,大山里只有沙子没有水源,人马缺水半天就只剩原地等死了。

    所以要想入康定国,必须先过阳关。

    出了阳关后的头几天,商队一路轻松,有走有唱,那些歌声里带着异域的风土人情,再搭配上四周茫茫无边际的隔壁砂岩地,异域风情让这一路不像是在面对死亡沙漠,反而像是出来游玩的。

    但这种异域风情的兴趣,不到半天时间,晋安就看腻了,眼前景物除了枯燥戈壁还是枯燥戈壁。

    于是再次拿出《阴阳青囊经》打发路上枯燥。

    几天后,队伍逐渐走出戈壁范围,周围环境开始以沙子沙漠为主了,接下来就要省着水喝了,按照大胡子说他们的下一个补水点是在十天后才有。

    沙漠里除了无边无际一片沙海,没有任何地标可以当作参照物,人落在沙海里就是沧海一粟,很容易分辨不清东南西北而迷路。大胡子他们这些西域商人,祖祖辈辈都与沙漠打交道,自有一套在沙漠里分辨方向的办法。

    “在沙漠里辨别方位,一是靠河流或是河流冲刷出来的河谷河床,二是靠一些在沙漠里零星分布的岩山。”大胡子是个热情豪爽的沙漠汉子,他一路上无话不谈,跟晋安介绍着沙漠里的种种稀奇事。

    “但是靠岩山确认方位只能在沙漠外围有用,半个月后我们深入沙漠,就看不到这些岩山了,再高的雄山在千年都吹不完的沙子前,都要被沙漠填满,淹没。深入沙漠后我们就只能跟着沙漠河流或干枯后的河床走,离开了河流或河床,人很快就会在沙漠里迷路,等待人的就只有渴死或晒死。”

    见晋安在专注听自己讲话,大胡子巴图尔骑在骆驼背上一颠一颠的继续说道:“我大胡子做人诚信,既然收了钱,就肯定要安全带晋安道长你走到目的地。沙漠里最凶残的不是那些从不留活口的沙盗,是随时都在变化的天气!如果碰到沙盗,晋安道长你身子薄弱躲在商队里就好,我巴图尔会尽可能保护你,但是沙漠里的天气就跟女人的脸色一样说变就变才是最危险…有时候天晴,转眼就会来沙尘暴,还没来得及找到避风口就把人和骆驼吹散了!我之所以对晋安道长你说这些沙漠经验,就是希望万一我们走散,晋安道长你能在沙漠里多些生存可能,只要沿着河床走,哪怕走散了我们也肯定能重新找到晋安道长。”

    晋安听得感动:“多谢提醒。”

    “不用谢我,应该谢谢你给我的那些钱。”大胡子朝晋安幽默一笑。

    “除了沙漠外围和沙漠深处,在沙漠最深处,你们又是怎么确认方位呢?”晋安虚心讨教道,毕竟他要找的不死神国,姑迟国,全都在沙漠最深处。

    哪知,大胡子闻言变色,连这个沙漠上的勇士都目露退怯的摇摇头,脸色凝重说道:“沙漠最深处有沙漠里最大的流沙,有沙漠里最大的沙尘暴,那里的河流早已经被沙子填满,连河床都找不到,就算是经验最丰富的向导或商人,都不敢接近沙漠最深处。那里埋着神灵的尸体和诅咒,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出来。”

    就连常年生活在西域大漠上的大胡子,都被吓得闻字胆怯,看来沙漠最深处的凶险程度,更加超乎想象。

    随后,大胡子重新戴上防风沙的头巾,拉了下骆驼缰绳,去商队后面检查队伍,看有没有人掉队或货物没有绑牢固。

    太阳暴晒,驼铃悠悠,百来头骆驼连着缰绳,一字长龙的缓缓行走在无边无际沙漠上,身后来时的足迹很快被风沙抚平,分辨不清东南西北,如落在沙海里的一片叶子,很快被沙海吞没,只剩下长得一模一样的连绵沙丘。

第386章 并不平静的沙漠黑夜

    在沙漠里行走是件很枯燥乏味的事。

    因为在你眼前除了一望无际沙丘还是一望无际沙丘,翻过一个沙丘还有更多的连绵不绝沙丘。

    走到后来,你甚至分不清那些沙丘有哪里不同,反正都是长一个样子,要不是时不时看到些梭梭草、白刺、胡杨树林子,让你感觉到在前进,真的能让你有种错觉是在原地转圈。

    晋安还好,他五脏仙庙里有脏炁循环,带来生生不息生机,降低人体消耗,路上喝水次数比那些常年跟沙漠打交道的西域商人还节省,这一路上可把大胡子他们这些人惊讶不轻。

    一开始这些人可没少在晋安面前吹牛逼,觉得晋安这个细皮嫩肉的中原人,没受过苦,没有沙漠经历,会犯所有第一次进沙漠人的错误,不控制饮水的大口大口喝水,结果才进沙漠第一天就很快被打脸了。

    大胡子都不止一次好奇问晋安,真是第一次进沙漠吗,眼里写满不信。

    这日。

    是骆驼商队进沙漠后的第六天,队伍路过一座废弃土城,说是土城,其实早被风沙侵蚀得只剩中央区域的几块残垣断壁。

    但是队伍并没有停留的意思,继续一字长龙的往前赶路,现在时间还早,日头正午,离天黑还有大半天时间,他们必须要一刻不歇才能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休息点。

    大胡子看出晋安似对古城遗址感兴趣,这位热心肠的异国大汉解释道:“这土城在以前是一个小国,叫且卑国,这里以前有过水源。但后来被沙暴淹没,水也干枯了,后来又过了无数年,又重新从沙漠下露出来。”

    “这就是沙漠,沙漠里的天气就跟天上神明一样,总是让凡人琢磨不透,谁也说不准哪天来个风暴就把一个国家给永远埋在沙子底下。”

    “那些没来得及逃出去的人最后也跟着城市一起困在沙子下,再也看不到太阳。”

    “像这样的沙漠小国遗址还有很多。”

    骆驼队还在继续前行。

    因为羊蹄子不适合在沙漠里驮重物,自从出阳关后,晋安就改坐骆驼了,他坐在驼峰之间,身子跟着一颠一颠的起伏,好奇看着巴图尔说道:“大胡子,我看你汉话说得很好,你是混血儿吗?”

    “混血儿?”大胡子有些没听明白意思。

    “就是汉人和西域人通婚的意思。”晋安大概解释一句。

    大胡子笑容很阳光,这些五官立体像是神明之手雕刻的西域人,各个都是俊男美女,尤其是大胡子笑起来有种中年男人的成熟自信魅力,放在康定国绝对是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大胡子哈哈大笑的坦然说道:“我娘的确是康定国人,她因为家道中落,被仇家追杀不得不出逃西域,在她缺水昏倒在沙漠,快要被太阳晒死时,恰好被那时候还没成年的父亲救下来,然后我娘就一直留在我爹身边,一辈子再没离开过沙漠。”

    “因为我娘,我从小就特别向往康定国,对汉人文化特别感兴趣,我的汉人语言就是我娘教我的。”

    想不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曲折故事,晋安点头笑说道:“看得出来,你娘对你很好,大胡子你也很孝顺你娘。”

    大胡子来了兴趣:“晋安道长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晋安含笑说道:“孝子不一定都是做人讲诚信,但做人讲诚信的一定都是孝子,都说母亲是一个人性格的启蒙导师。”

    或许是因为晋安变相夸大胡子母亲的原因,大胡子对晋安明显更加热情了,一路上两人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就差拉着晋安斩鸡头喝鸡血,歃血为盟作异姓兄弟了。

    这大胡子热情起来,什么话都敢跟晋安讲,男人怕老婆也不知是怎么做到所有国家和民族都一致统一的,在大胡子家族里,他们全家族人都很怕他娘。因为他娘在家族没中落前是大家闺秀,琴棋书画精通,人聪慧做生意头脑也好,大胡子他爹原本只是个吃不起饭才跟着商队来沙漠上吃苦的苦力,自从娶了大胡子他娘后,逐渐家族兴旺,生意越做越大,到了大胡子手里也有了自己的独立商队。

    他们接下来的半天路程,有点不顺利,大胡子突然说他听到了风信,马上要起风了,让大家坐稳,得要加快速度找避风地方。

    晋安抬头看看头顶天上,太阳火辣辣的毒,跟个大烧饼似的,天际湛蓝,连朵云都看不到,天气十分晴朗。

    但大胡子这些人常年跟沙漠打交道,肯定不会说错,晋安也跟着挥舞手里鞭子,骑骆驼紧跟其他人在沙漠上开始狂奔起来。

    骑骆驼不比骑马,骆驼比马颠簸多了,这一路挥舞鞭子赶路,就连那些个西域商人都有些吃不消,感觉两腚子都要被颠簸成四块了。

    ……

    又是六天后,骆驼队已经走过沙漠外围,开始逐渐深入沙漠,沿路上那些偶尔裸露的山岩果然再也看不到,头顶太阳越来越毒辣,连沙漠植物梭梭草、胡杨树都很少见到了,这里的沙子更细,更干燥。

    深入沙漠的两天后,他们开始沿着一条干涸河床行走,这里已经没有明显地标可供参考,要想不在沙漠里迷路就只能沿着沙漠河流或河床走了。

    河床里都是一块块像土地开裂上翘的盐壳,这些盐壳是河流干枯后,无法随水分一起被蒸发走的沉积物和盐巴,沉淀积累在河床,形状像一块块翘起来的乌龟壳,盐壳质地很干硬。

    沙漠里很枯燥,除了沙子永远都是沙子,骆驼队又走了半天后,碰到了一艘侧翻搁浅在河床里的巨大商船,商船木板腐烂严重,侧翻的那一半已经与河床泥沙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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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胡子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头顶太阳像个最耀眼的十字金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大胡子重新转回头朝骆驼队喊道:“太阳马上就要消失,晚上的沙漠不适合赶路,大家今晚就在沉船休息一夜,明天再继续赶路。”

    接下来,大家开始各忙各的忙碌起来,首先是喂骆驼干草和水,然后才开始给人准备吃的。

    在沙漠里只有骆驼和水能救你一命,当你把骆驼伺候好了,骆驼才能在关键时候救你一命。

    晋安看着沙漠里的沉船,有些啧啧称奇,眼前这座商船很庞大,即便侧翻搁浅在河床上依旧给人巨人侧卧的巨大感觉。

    “大胡子,沙漠里也有商船吗?”

    “我一直以为西域商人只有骆驼商队,想不到在沙漠里还有船队。”

    晋安站在沉船前,朝大胡子问道。

    正从骆驼背上卸下布袋,从布袋里拿出干草给骆驼喂食的西域商人们闻言哈哈大笑,一位三十多岁就英年早衰成地中海头的男人和善笑说道:“我们脚下这条河流,在千年前还是条大河,这里还不是沙漠深处,河流两岸兴盛起许多古国,商船贸易非常繁华。在传说里,后来来了一场非常大的风暴,一夜搬空一百多座沙丘,连河流也改道枯竭了,有没来得及靠岸的商船被迫搁浅在河床里,一辈子孤独躺在这里。”

    听着沙漠里一个个诡谲传说,晋又一次大开眼界。

    那英年早衰商人的名字叫克热木,克热木继续开玩笑说道:“晋安道长是不是在想这些沉船里有没有宝物?”

    哈哈,克热木边喂骆驼干草边笑着说道:“如果真的有宝物或货物,这些沉船早被当年的货主给打捞起来,或者被其他人挖走了,这艘沉船在这里躺了千年,我们只是迟到的后来者。”

    这些西域商人常年跟康定国打交道做生意,所以人人都会汉话,只不过咬字不像大胡子那么清晰,不像大胡子偶尔还能特别逗的给你来个京城地儿的儿音。

    但这些并不妨碍晋安与他们的交流,说话慢点总归能听懂的,这一路半个月相处,他已经跟这些西域商人混熟。

    晋安一边拿出干草喂骆驼,一边继续与那些西域商人们聊天,旁敲侧击些沙漠里的有用信息。

    等喂完三头骆驼后,他又拿出水袋喂羊,山羊早就快渴疯了,咬起水袋就是咕咚咕咚往肚子里狂灌水。

    要不是他为了节约水,拿走水袋,这山羊能把水袋给喝光。

    “行了,少喝点,按照你这么喝法,离下一个补水点还没走到一半,我带的水都要被你喝干了。”晋安哭笑不得的轻锤了下山羊角。

    得,他一路上省吃俭用省下来的水,都替这头傻羊省了。

    山羊这趟跟着他着实是吃尽苦头,一路上都在吃苦头和沙子,就连一身肥膘都已经瘦了两圈。要是这山羊会说人话,估计早把晋安骂死了。

    “晋安道长你对这羊真好,一路上我们都见你对它仔细照料,这趟进沙漠人都受不住苦,晋安道长为什么还要带一头羊进沙漠?难道是为了保存口粮,想在沙漠里吃口新鲜羊肉?”另一位西域商人好奇问道。

    结果他惹来山羊一个眼神斜睨。

    那西域商人顿时就郁闷了:“我怎么感觉它好像能听懂人话,刚才在朝我翻白眼,骂我是傻蛋?”

    哈哈哈,其他人被逗乐大笑。

    说说笑笑间,大家已经解决了骆驼和人的晚饭,此时天色逐渐黑沉下来。

    大漠里的夕阳很美,整个天空都被渲染上炫目金色,如金色烈焰烧来。

    沉船里的空间很大,被人为清理过,虽然依旧还有不少沉积泥沙,但几间船舱能容纳下几十人不是问题。看得出来这沉船已经成为不少西域商人们的临时落脚点,被过往商人专门清理过。

    夜色沉沉。

    赶路了一天,人们疲惫不堪的很快进入梦乡。

    就连沉船外的骆驼群也围成一圈,抱团取暖的睡着。

    沙漠里不仅是昼夜温差大,而且白天阳光照得刺眼,黑夜又特别黑沉,一入夜后,整个沙漠归于死寂,这才是死亡之海该有的样子,是生命的禁地。

    习惯了枕着山羊柔软温暖肚皮,晋安未把山羊留在外头,也一块带入船舱里过夜。

    最关键是这傻羊根本就不把自己当羊看,已经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人,有洁癖,只肯跟人扎堆挤一块睡,不愿意跟那些骆驼挤一起睡觉。

    船舱里一片漆黑,除了留几人负责轮流守夜,其他人都已经疲惫入睡,晋安并没有躺下睡觉,他五心朝天的修炼五脏仙庙,恢复身体机能,以打坐代替睡觉。

    忽然,咚咚咚!

    咚咚!

    黑夜里像是有一大群骆驼在发狂一样的狂奔,声音在朝他们这边越来越近。

    尤其是在安静晚上,任何风吹草动都显得格外刺耳,立刻把船舱里所有人都给惊醒。

    “怎么回事?”

    “哪来的声音?”

    大家醒来第一时间就是慌张询问情况,还以为是碰到沙漠上最凶残的沙盗了。

    “嘘,别出声,那些声音在朝我们这边跑来了!”大胡子叫大家安静,侧耳仔细听外头动静。

    此时的晋安也已经睁眼醒来,仔细听沉船外声音。

    咚咚!

    骆驼群发狂奔跑声如雨点落地,越来越响,黑暗里,晋安和大胡子都是吃惊对视一眼,那些发狂骆驼群在朝他们接近,还听到了许多人的声音。

    难道真是来沙盗了?

    可两人还没惊讶完,那些骆驼群已经从头顶跑过去,还混杂着鞭子疯狂抽打在骆驼身上的声音,骆驼吃痛痛叫,人们在惶恐惊叫,不停催促骆驼跑快点。

    那些人居然不是从河床里经过的,而是从河床上方的沙漠里跑过去,再配合上惶恐惊叫声,像是碰到了什么东西在慌不择路逃命。

    “怎么回事?”

    “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些人好像是在仓惶逃命?”

    船舱里有几人吓得惊慌失措,通过出声来发泄内心的不安和惊吓,其实在场的人里全都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突然,砰!

    一声大响。

    是来自他们头顶。

    有东西重重掉在河床的沉船上。

    “啊!”

    有人吓得惊叫,还好大胡子跟那人挨得近,急忙捂住那人嘴巴,眼神一瞪,让大家都闭嘴。

    可人能闭嘴,拴在沉船外的那些骆驼受到惊吓,开始焦躁不安的发出声音。

    “会不会是沙尘暴来了?”晋安压低声音问大胡子,他在沙漠里经历少,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

    大胡子摇头,神色非常凝重的说道:“不是沙尘暴,人是跑不过沙尘暴的,我并没有听到风信的声音!”

    “是有沙漠里的其它东西在追赶人!”

    船舱里无人敢说话,都抬头紧张盯着头顶,惶恐不安猜测刚才是什么东西掉在沉船上方,原本晋安想出去查看下情况,但是被关心他安危的大胡子拉住。

    晋安想想,他就这么贸然外出很有可能会招惹来什么麻烦,虽然他一个人并不怕什么麻烦,可毕竟这船舱里有不少普通人,所以也就不再坚持出去了。

    沙漠里的骆驼和人很快急驰远去,漆黑沙海再次归于平静。

    可这一夜一点都不平静。

    大家几乎一夜没合眼,一直紧张盯着头顶上方和船舱破洞口,深怕在黑夜里突然钻出个什么吓人东西来。

    就这么一直强撑到第二天天亮,一夜无事,大家这才终于松口气,然后大胡子带着一些人开始外出查看情况,看看昨晚究竟是什么东西掉下来砸在沉船上?

    晋安也好奇跟了上去。

第389章 沙漠月羌国

    大胡子力气大,很快就把死人附近的沙子挖开大半。

    死者是名男子,五官陌生,没人认识。

    大着胆子蹲在尸体边的克热木大叔,惊讶说道:“这人身体还没脱水变干尸,看起来像是才刚死一两天的样子。”

    有人同样也惊诧说道:“会是谁把人埋在这里?”

    “这个人难道也是哈木提那支商队里的另一个遇难者?他们一路往回逃,这个人死在半路,于是被哈木提他们随便往沙子里一埋,我们又刚好扎营在尸体上?”

    大胡子没说话,他还在继续挖沙子,尸体逐渐整个浮现出来。

    可当整个看清尸体后,围在沙坑边的人都倒吸口凉气,有人满脸错愕的大叫一声:“他,他的肚子……”

    沙子下的男尸,肚子鼓胀如球,肚子跟十月怀胎的孕妇一样大。

    可那个人的错愕声还没喊完,忽然,被土黄色袍子遮着的男尸肚子蠕动起来。

    嘶呼,克热木大叔差点被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肚,肚子动了!”

    其实不用他说,大家也都看到了,蹬蹬蹬,顿时吓退好几人,只剩下大胡子和晋安还皱眉蹲在沙坑边仔细打量尸体。

    咳咳,克热木大叔有些尴尬的干咳一声,又有些恼怒,感觉他刚才的一惊一乍表现实在是有些太胆小懦弱,给沙漠上的勇士丢脸了,他见大胡子和晋安没退,于是又厚着脸皮的重新凑过来:“衣服下在动的会不会是毒蛇或蝎子,这人是被沙漠里的毒虫给咬死的吗?”

    无怪乎他会这么说。

    眼前这人死后全身发黑,一看就是死于中毒的。

    晋安目光思索:“这人是中尸毒死的。”

    “尸毒?”在场几人都是一怔。

    晋安点点头,提醒一句:“这死人一身都是尸毒,他本身就是个毒体,尽量不要直接接触他。”

    此时,袍子下的肚子还在蠕动,晋安一点都不惧怕,还胆子很大的想要伸手去解开腰带和袍子,但被大胡子挡下了,他说:“我来。”

    大胡子手中弯刀很锋利,轻易割断腰带,然后用刀尖一件一件的挑开袍子、内衬,终于露出了男尸的圆滚滚肚皮。

    尸体的肚皮已经被撑大到极致,可以看到肚皮变得很薄一层,出现一条条像是肥胖纹的横纹,肚子里好像有东西在蠕动,肚子一鼓一鼓的,还在持续膨胀。

    “不好,快躲开!”

    看着眼前场景,晋安想到了巨人观腐烂爆炸的场面,他抓起克热木飞快倒退,倒退的同时还不忘拿起亚力扎不提遗落在旁的毯子盖在尸体身上。

    就在几人刚退开没几步,蓬!

    尸体爆炸!

    尸毒毒瘴喷薄而出!

    与此同时!

    悉悉索索!

    男人尸体里喷涌出无数类似龙虱一样的黑色尸蟞,铺天盖地爬出,瞬间就填满了沙坑,铺满了沙坑附近的沙子,这些长得跟龙虱一样的尸蟞像黑水潮水一样的朝外疯狂扩散,扑咬所能看到的人、骆驼等一切活物。

    原本站在远处好奇围观的这些人,都被这一幕惊得四散逃开。

    “逃啊!”

    “救命救命!”

    沙漠上乱了,彻底乱了,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声音,人们大哭大叫的四散而逃,这场惊变来得太突然了,人被吓懵后都在不顾东南西北的乱跑,发生踩踏,就连骆驼也受到惊吓的四散乱逃。

    到处都是惨叫声。

    有人的惨叫声,也有骆驼惨叫声。

    多亏了晋安拿毛毯盖在尸体身上,才没让毒瘴和尸蟞被尸爆的巨大冲击力给冲上天空,要不然就是漫天漫地全是尸蟞雨和快速蔓延的尸毒毒瘴了。

    即便如此,大家心里都只剩一个恐惧念头,商队要完了,大家今天都要死在这里了。

    此时就连胆子大的大胡子也自身难保,此时抓起身边几人飞快倒退,可人的速度怎么能快得过地上这些黑色小东西。

    就在大胡子面露绝望,那些尸爆出来的剧毒尸蟞快要爬上他身子时,一声冷冰冰的喝声:“滚!”

    “收瘟摄毒!扫荡污秽!春瘟张元伯为青袍力士显圣将军,夏瘟刘元达为红袍力士显应将军,秋瘟赵公明为白袍力士感应将军,冬瘟钟仁贵为黑袍力士感成将军,总瘟史文业为黄袍力士感威将军,驱瘟符,开!”

    然后,大胡子看到了让他这辈子都难以置信的一幕!

    那些从死人肚皮里撑破涌出的无数黑色虫子,居然像是集体受到了惊吓,沙漠上的尸蟞又如潮海一样退缩回沙坑死人那。

    这时的晋安扯下克热木腰上的牛皮酒囊,唯有他一人在惊慌逃散人群中不退反进,沉着冷静的跑向沙坑边,把马奶酒全都倒进沙坑里,最后一把火点燃了所有尸蟞。

    看着自己舍不得喝的马奶酒被一下倒光,克热木大叔心疼得两手捂着心口。

    那些尸蟞被大火烧得吱吱响,可它们面对站在沙坑边的晋安,就像是羊羔碰到天敌恶虎,即便被痛苦烧死也不敢越雷池一步,很快便传出了烤肉香气。

    晋安身上的三次敕封驱瘟符,就是这些尸蟞瘟虫的最大克星。

    大道感应!

    阴德一!

    阴德一!

    ……

    当沙坑里的火焰逐渐燃灭,所有尸蟞都已经被烧死,晋安乘乱给自己一个望气术。

    阴德!

    壹仟贰佰叁拾!

    这些尸蟞给他带来了一千阴德。

    “晋安道长你,你…这,这……”大胡子看着站在熊熊大火沙坑边的道士背影,脸上表情写满了吃惊。

    “人在沙漠里走散很容易迷失方向,乘现在人和骆驼还没走散多远,我们赶紧先把刚才在混乱中走散的人和骆驼都找回来,有些话等下再说。”晋安一直等大火烧灭,然后也帮忙出去找人。

    沙漠太大了,尤其还是在视野不佳的夜晚,整支商队一直忙忙碌碌了一宿没休息,才终于把走散的人和骆驼都找齐。

    还好,除了有两个人在一开始的慌乱踩踏中受了些轻伤,一人在骑骆驼逃命时骆驼受到惊吓把人摔下来踩断人一条腿外,并无人员重伤和死亡,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至于那头傻羊。

    至始至终都很淡定的在晋安帐篷里睡大觉,晋安不乱跑,它也不乱跑,这羊精明着呢。

    但是一夜没睡,又是担惊受怕一夜,又是奔波找人一夜,把每个人都折腾得筋疲力尽。

    直到天亮,安抚好商队,大胡子他们才终于又把注意力放到沙坑的死人。

    此时沙坑里的死人,早已被大火烧成面目全非,尸体从肚子中间炸成两截,内脏全都被尸蟞吃空了,只剩下一些骨头跟很薄的一层血肉。

    “晋安道长…昨晚那些虫子到底是什么?”克热木大叔还有些心有余悸的躲在晋安身后,胆小看一眼沙坑里被烧成焦黑的尸体。

    闻着空气里还没完全散尽的肉香味,忙碌一夜未合眼的他,居然生出肚子有些饿了的荒唐念头,这可把他吓得不轻,不敢再去看沙坑里的死人熟肉。

    晋安蹲在沙坑边检查焦尸,不假思索道:“那是尸蟞,有剧毒,一般只生活在阴暗潮湿,阴气重的陵墓里,以腐烂尸体为食,所以一身都是剧毒,普通人沾之即死。”

    他第一次见到尸蟞,还是在武州府下龙王墓的时候碰见。

    克热木大叔和好奇围过来的另几人,全都惊讶看着晋安:“晋安道长,你,你还见过尸蟞?”

    这位晋安道长到底有着什么经历,看着年纪轻轻,眉清目秀,怎么感觉像是什么都懂一点点的厉害样子?

    又是不怕死人,又是认识尸蟞,还会尸检,仔细一琢磨,咋感觉晋安道长会的知识都是跟死人、尸体方面有关?

    大胡子虽然也吃惊于晋安为什么会认识尸蟞,但他心思更加细腻,他看着沙坑里的焦尸,听出了晋安的话外之音:“晋安道长你的意思是,这具死人尸体,还有藏在这死人里的尸蟞,都是有人刻意埋在我们休息的营地里的?”

    大胡子虚心请教道。

    晋安这也是第二次见到尸蟞,第一次见到把尸蟞像养蛊一样养在人体内,在人体内大量繁衍。

    估计这人的真正死因,应该是死于内脏和血肉都被尸蟞吃空。

    他回答大胡子:“按照常理,沙漠里气候干燥,而且太阳大火气重,是完全不符合尸蟞生活习性的,除非有人刻意以活人为温床培养出尸蟞,然后提前埋在我们扎营休息的地方。”

    “至于目的嘛……”晋安摩挲下巴,眸子闪过寒光。

    “无外乎是想杀人灭口这一种。”

    “提前埋在这里的?我们是随机选地方休息,怎么可能会有人提前知道我们要在哪里过夜扎营?”有人不信的喊道。

    晋安看了一眼那个在他耳边大叫,打断他思绪的人,平静说道:“通过我们的赶路速度,计算出我们日落前会到达哪里,在哪里扎营休息,本身就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说话那人有些迟疑的说道:“如果有人要害我们,会是谁要害我们?我们这一路上都跟人无怨无仇…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这人只是恰巧刚死在这里,刚好被风沙掩埋,我们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到尸体?”

    晋安瞥一眼对方:“这么多巧合,你觉得你自己会信吗?”

    那人几次张嘴,试图想要继续辩解,可最后还是闭嘴沉默了。

    是啊。

    有太多巧合了。

    这个时候,就连大胡子、克热木大叔他们也都脸色难看的沉默。

    “会不会是沙盗盯上了我们?见我们人多,于是用这些阴招?只有被沙漠神灵抛弃的沙盗,才会在沙漠上使用这些见不得人的阴招。”另一人表情惊疑不定的猜想道。

    但是没人回答他,只剩他一个人继续自言自语的胡乱猜想。

    ……

    担心接下来可能还会生变,大胡子不顾大家哀声哉道,不顾大家一宿没睡,清点完人数和骆驼,固定好伤员后,他急忙催促大家继续上路,争取今天就赶到月羌国。

    接连碰到怪事,他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沙漠上要有大事发生了!

    只有尽快赶到月羌国才能打听到更多情报!

    接下来,骆驼队继续上路。

    在上路前,晋安用驱瘟符,顺便帮亚力扎不提三人解了尸毒,三人都中了尸毒,但与尸体直接接触的亚力扎不提中毒重些。

    好在只是碰到尸体,没有直接被尸蟞咬中,不至于马上就毙命。

    人一夜没睡,大家都又困又累,骆驼队上路半天后日头升到最炽热的高度,大家被太阳晒得又渴又累又困,人颠簸得全身剧痛…最终在天黑后又连夜赶路一个时辰,商队终于顺利到达月羌国。

第390章 晋安道长你应该庆幸,月羌国没强迫我们喝牛尿,吃牛粪驱魔

    月羌国并不靠近古河道。

    上了古河道后,还要走一段路才能见到月羌国。

    按照大胡子这些常年在沙漠上跑商的西域商人们说法,说是古河道枯竭后,从雪山上融化流下的雪水,最后汇入了地下暗河,月羌国的井水就是打在其中一条地下河的支流上。

    沙漠老人们都相信一个传说,在无边无际的沙漠底下同样也有着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那是几千年上万年的雪山融化雪水都流进了地下河里,但是没人找到过地下河源头在哪里,那是神灵庇佑沙漠动物的另一个富饶世界。

    可就在骆驼队要进城时,碰到了一个麻烦,月羌国居然封城了不让人进,晋安专心在队伍里等待,约摸一刻钟后,前去跟守城士兵交涉的大胡子,脸色沉重走回来,回来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最近沙漠上的确发生了很多大事,沙漠上出现了很多魔鬼,沙漠上很多国家开始颁布法令,晚上封城,禁止人进出,我们今晚只能在城外过一夜了。”

    “还好我用一粒金子贿赂守城士兵,允许我们在城门下休息一晚,在那里我们的安全可以得到保障。”

    听到沙漠上多了很多魔鬼,骆驼队里顿时议论纷纷,恐慌情绪快速传染。

    如果不是大胡子还带来一个好消息,估计连续赶路三天,现在又累又困,又饿又渴又身心俱疲的骆驼队里,会有不少人会精神崩溃。

    虽然无法进城,但是能在城门下休息,对于最坏的结果来说,已经算是一个好消息了。

    城门上有火炬照耀,城门下也有火堆熊熊燃烧,还有城墙上的守夜士兵,都能带来很大心理安全感。

    这一夜虽然睡得不踏实,但多多少少还是补了些觉,补充了些体力。

    第二天。

    早上第一缕太阳从东方地平线升起,映红了天空,映红了水花波纹状的沙漠和几棵虬结如龙的胡杨树,一座被丈高不规则土墙围起来的土城堡垒,披着红日朝霞,城门徐徐打开。

    一夜没睡的晋安,他惊讶发现,在月羌国城市外,撒着一圈白色结晶粉末,在初升朝霞下闪闪发亮。

    他还来得及细看那些白色结晶粉末是什么,大胡子的催促喊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大胡子喊醒大家,收拾好帐篷、毯子、骆驼,准备进城了。

    月羌国算是晋安在沙漠上见过的第二座西域城市,他对这些有塔、有古堡的黄土城市依旧表现出很浓厚兴趣,在排队进城时他发现守城门的不止有士兵,还有一名萨满负责排查骆驼队里有没有混进来魔鬼。

    道士和萨满出现在同一地点,还真是别有一番异域风情。

    大胡子在前头负责跟月羌国的人交涉,晋安和克热木大叔走在一起,克热木大叔似是看出了晋安对萨满的感兴趣,于是压低声音解释道:“那是‘赫克买提’萨满,意思是智者的意思,在驱赶魔鬼方面,在沙漠上有些名气……”

    “应该是最近沙漠不太平,所以月羌国请来赫可麦提萨满保护月羌国王室的。”

    “想不到月羌国王室没有自私的让赫克买提萨满贴身保护王室,反而是把在沙漠上有些名气的赫克买提萨满用来镇守城门,这月羌国王室算是少有为子民安危着想的明主。”

    克热木对月羌国王室推崇很高。

    甚至口吻里还带着点羡慕。

    好像他所在的国家子民不像月羌国子民那么幸福。

    “克热木大叔,那萨满的脖子上怎么戴了只动物爪子?那是熊抓还是虎爪干尸?”晋安注意到萨满挂在胸前的一只干巴巴爪子,惊奇问道。

    克热木大叔笑答道:“那是熊抓,萨满信奉熊抓是通灵法器,能辟邪和召唤灵魂。”

    晋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心里一琢磨,这就像是道士做法事时常用到的招魂铃、桃木剑法器。

    这时候,大胡子已经交涉完走回来,他告知大家,等下每人要交一笔盐税,水税,进城税,一共要交三笔税,让各家商队按照人头提前准备好钱袋子。

    克热木大叔皱眉说道:“以前只用交水税和进城税,怎么这次还要额外再交一笔盐税。”

    大热木大叔以常人听不到的声音,嘀咕了句苛捐杂税来表达不满。

    大胡子苦笑道:“最近沙漠上不太平,盐税都交到那里去了。”

    他抬手一指在城外撒了一圈的雪白结晶粉末,那些居然全是白盐。

    晋安怔神了下。

    好家伙,他一开始的确是没往盐巴上去想。

    因为这个年代盐巴很贵,要不然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冒着菜市口砍头的危险,走私私盐了。

    因为利润高啊。

    所以他一开始没往盐巴上去想。

    不过,想到高原地区不缺死水盐湖,盐湖岸边沉淀着几千年攒下的雪花花白盐;而且高原地区的气候也很利于晒盐;再加上沙漠里地广人稀,对盐的需求量没康定国那么高…所以月羌国这么铺张浪费盐巴,他很快就释然了。

    只是,他有些好奇,莫非在西域沙漠,盐巴也能用来驱邪?

    面对晋安问题,大胡子和克热木大叔都是哈哈一笑,克热木大叔笑着解答道:“沙漠里的盐巴,就跟康定国的糯米一样,能用来驱赶魔鬼,防止魔鬼进入城池。”

    啧啧,晋安对西域之行的各种稀奇古怪见闻,又一次啧啧称奇。

    在过城门的时候,还发生了另一个小插曲,每个人国城门时,都要按照萨满的要求,脱掉鞋子赤脚踩着盐巴走进去,说是魔鬼怕盐,如果有魔鬼混在骆驼队里这样能让魔鬼原形毕露。

    反正是入乡随俗,晋安带着新奇感,别人怎么说他都一律照办。

    当轮到晋安时,看着身穿道士袍,头戴道冠,传说打扮与西域人不一样的晋安时,那些高鼻梁,深眼窝的月羌国士兵不由多看几眼晋安,对伊犁哇啦一顿说话,完了,那位叫赫克买提的萨满也对晋安伊犁哇啦一顿说话,晋安听得一脸发懵。

    这时候就深刻体现出,人多学几门外语的重要性了。

    最后还是大胡子、克热木大叔他们给晋安解了围,他们跟月羌国士兵和萨满聊了好一会,那些月羌国士兵看向晋安的目光明显发生了变化。

    有几分严肃与尊敬。

    也有几分将信将疑。

    当顺利通过城门后,晋安这才好奇问克热木大叔,刚才是怎么回事,克热木大叔回答说,因为最近沙漠上不太平,那些士兵对每一个进城人都会询问一遍,最近在沙漠上有没有碰到什么事,大胡子聊到了前天晚上碰到怪尸、尸蟞、还提到了晋安道长你为骆驼队化解危机,所以那些士兵和萨满看到晋安道长你时都感到吃惊和好奇。

    “晋安道长你应该庆幸,我们现在是在月羌国,只是用盐来驱赶魔鬼,只是让我们脚踩盐巴走过去,有些地方把白牛信奉为神明,会强迫外地人喝牛尿,吃牛粪驱赶魔鬼。”克热木大叔光朝晋安恶趣味的开玩笑说道。

    呃。

    晋安神色古怪看着对方:“克热木大叔,你该不会亲身体会喝过牛尿吃过牛粪驱邪吧?”

    克热木大叔闻言变色的呸呸道:“那种地方,求着我们去,我们都不会去。我们虽然是商人,一切都是向钱看,但是有钱赚也得有命花,没有商人会跟自己的小命过不去,让自己老婆带走全部家当改嫁,让自己女儿改姓。”

    “那个地方很穷,除了人口多,无利可图,只有良心被秃鹫吃掉的奴隶贩子才会往那里跑,把那些黑皮肤昆仑奴卖到波斯、卖到西域、卖到北部草原部落、卖到康定国。”

    说说走走间,骆驼队已经完全进入月羌城,随着天亮,路上也陆陆续续出现一些五官立体、深眼窝的西域人百姓,那些人只是好奇打量一眼这么早就有骆驼队进城,很快就错身而过了。

    西域人的生活节奏要比康定国百姓慢很多,沿路很多商铺都还没开张,比如酒馆、饭店、馕饼店、烤羊肉店等都还是大门关着的,这些西域百姓睡到早上九点都未必能从床上起来,就跟高原沙漠要到晚上八九点才天黑一样晚。

    大胡子他们常年在沙漠上做生意,在月羌国有自己熟悉的客栈,这倒省了晋安许多麻烦,晋安只需要全程跟着,最后轻松入住就行。

    骆驼队人数多,一家客栈肯定是住不下的,晋安跟着大胡子住进一家不大不小客栈,包下了两座院子才住下了所有人。

    这家客栈是一家四口经营的,客栈老板叫库吐鲁克、老板娘叫努尔,他们还有一个女儿和一个手脚勤快的上门女婿,四个人多多少少会点汉语。

    女儿和女婿还生了两个大胖小子,一个四五岁的哥哥,带着还没断奶的弟弟在大堂里玩耍。

    这是个幸福美满的三世同堂。

    沙漠里物质匮乏,能吃的东西并不多,大伙用馕饼和羊奶草草解决一顿后,就困得不行的各自回房倒头就睡。

    大胡子包下的两座院子,是大通铺,十来个人挤在一座院子里,鼾声和汗脚味能把人熏跑,晋安喜欢清静,他没去住大通铺,而是又单独点了座院子,诺大个院子只住他一个人,还有一头山羊。

    最后由老板那个手脚勤快的女婿领着晋安去院子住下。

    其实说是院子,也就是一个简陋土屋,外加院子里用枯树枝搭建,勉强能用来遮阳但不能防雨的棚子,沙漠里物质匮乏,一切都是凑合着过。

    在离开前,客栈老板女婿好心提醒一句:“道长,您这头山羊长得很强壮,要特别小心一些盗贼会盯上它。”

    “我在沙漠上长大,这辈子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强壮的山羊,您这山羊的羊角在有些人眼里是非常非常值钱。”

    他特地连说两个非常,引起晋安重视。

    这的确是引起晋安重视:“多谢提醒。”

    虽然自从修炼后,已经很少睡觉,但这次就连晋安也觉得有些乏了,他回到客房后也是倒头就睡。

    傍晚。

    大胡子刚走到晋安住下的院门外,晋安就已经推开院门,正打算抬手敲门的大胡子人一愣:“晋安道长你没有休息,补一觉吗?”

    晋安笑说道:“已经睡过觉了。”

    然后好奇看着大胡子问:“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我是想来看看晋安道长你睡醒了没有,如果睡醒了,想请晋安道长跟我们一块吃晚饭。”

    “好啊。”

    晋安跟着大胡子来到隔壁院子,好家伙,一个院子里挤了不少人,火上还架着一头烤全骆驼。

    他还看到了克热木大叔,还有另一支商队的几名负责人。

    看这架势,莫非大胡子有什么话要跟他们谈?

第392章 勿乱捡掉在地上的买命财,主犯凶煞(5k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砰砰砰!

    第二天天刚亮没多久,坐在土房子屋顶上,对着初升朝阳吐纳蓬勃生命精气的晋安,就被一阵急促敲门声打断了修炼。

    他刚开门。

    就看到克热木大叔着急抓起他的手掌,脸色难看的慌慌张张往外头跑。

    “克热木大叔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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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安没有反抗,任凭克热木大叔抓着他手腕,跟着克热木大叔往外走。

    “晋安道长,死,死人了,卡玛死了,卡玛死了……”克热木大叔说着说着就已经忍不住哭了起来。

    现在大街上虽然没多少人,大家几乎都还在睡梦中没起床,可街上依旧还是有一些人的,大家看着两个大老爷们当众手牵手哭哭啼啼,纷纷投注过来好奇目光。

    如果把其中一人性别改成女,那就是活脱脱一幕男人把女人始乱终弃后,女人哭哭啼啼找上门来讨要说法。

    晋安暂功夫理会外界的目光,当听到死人时,他目光一沉:“卡玛是克热木大叔你商队里的人吗?”

    “他怎么死的?”

    因为一家客栈住不下这么多人,所以三支商队是分开三家客栈住的,两人一边赶路,一边聊。

    克热木大叔眼眶红通通的说道:“卡玛是我商队里的一个十六岁小伙子,今年他才第一次跟我做生意,就死在了沙漠里,这次我回去该怎么向他的阿帕阿塔交代。”

    阿帕阿塔是母亲、父亲的意思。

    “他怎么死的我也不清楚,尸体是同住一个大通铺的另外几人发现的,一大早就被人发现吊死在房子里,人死后全身发黑发青,舌头吐出老长,眼珠子瞪得很大,那几个人跟卡玛住了一晚的人现在都吓得不轻。”

    “卡玛绝对不会是自己上吊自杀的,因为他是一个很喜欢说话,性格开朗的人,根本就没有道理寻死。”

    “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赚了大钱,回去孝敬阿帕阿塔,所以就更加不可能有自杀寻短见的可能。”

    “晋安道长你一定要帮卡玛寻找真凶,卡玛一定是被人杀死,吊死在房子里的,卡玛第一次跟着我就死在沙漠里,如果不能抓到真凶我实在没脸回家乡见卡玛的家长。”克热木大叔越说越伤心难过。

    “我已经命其他人把同住一个房子的几人都给控制住了,如果嫌弃最大应该就是同住一个房子的人了,但是我从没听说他们之间有闹过什么矛盾或不愉快。”

    当来到克热木大叔住的客栈时,那里已经里三层外三层聚集了许多人,都是听到这里死人了,围聚过来的月羌国百姓和附近其他商团,客栈老板满头大汗的站在门口堵住有好事者闯进客栈看热闹。

    二人赶到时,月羌国士兵还没到,客栈老板一看到克热木带了个道士回来,就像沙漠里快要渴死的人抓住骆驼,慌慌张张放两人进去。

    晋安很快见到了卡玛尸体。

    卡玛死相很惨,克热木大叔在路上的形容词算是很温柔了,舌头吐出口腔外足足半尺长。

    世上舌头最长的人,也只能吐出三寸左右。

    卡玛缢死后却吐出半尺长,恐怖挂在胸前。

    那暴突的双眼,布满了红血丝,像是再多吊一会,眼珠子就会挤压爆掉一样。

    卡玛的尸体依旧保持上吊姿势,没人敢去碰,而他那对快要挤爆掉的眼珠子直勾勾看着大通铺方向。

    难怪克热木大叔会说跟卡玛睡一个房子的人吓崩溃了,谁大清早一醒来发现屋子里吊死一个人,吐着长长舌头,还两眼暴突的直勾勾盯着床上自己,都要吓疯掉。

    晋安伸出手掌,触碰了下卡玛脚尖朝地的小腿,身体已经出现部分尸僵,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子时前后。

    他皱了下眉头。

    尸体上没有阴气。

    卡玛的死状很惨,看着像是中了邪被邪祟杀死的。

    但是尸体上没有阴气。

    应该是天亮有阳光照进房子里,那些天地污秽阴气都被太阳精火灼烧了个一干二净。

    晋安让人找来梯子,先取下尸体,让死者死尔瞑目再说。

    但是大家你推我我推你,磨磨蹭蹭的,没人愿意走进房子里,就更别说接近卡玛尸体,取下卡玛尸体了。

    最后还是克热木大叔向客栈借来梯子,他亲自扶着梯子,晋安亲自爬上梯子取下上吊的人。

    爬上梯子在取尸体时,晋安特地留意了下房梁,老道士曾对他说起过,人活着的时候留下声名,人死也会留下名,一根房梁上吊死过后就成了死人梁。

    要想判定一根房梁上吊死过多少人,可以检查房梁上有几道黑印。

    这就好比跟人中煞一个道理。

    人中了煞气后在眼白上出现一道黑印子,证明此人中了邪。房梁也同样道理,上吊死过人的房梁会留下一道黑印。不管是人中邪后的眼白黑印还是死人梁黑印,其实都是怨气附身的一种体现。

    而一根死人梁吊死的人越多,这怨气黑印的数量就越多,一道黑印代表吊死过一个人。

    而且怨气越重黑印也越深。

    但是眼前这根房梁,只有一道黑影,说明只吊死过一个人,这个人应该就是卡玛了。

    “不是凶宅杀人吗……”

    “难道真是人为?”

    这里只吊死过一个人,这就排除掉了这间房子或这家客栈是凶宅的可能性。

    “晋,晋安道长,你刚才在说什么?”克热木大叔在底下扶着梯子紧张问道。

    死人的僵硬垂直脚尖一直在他眼前悬着不动,他强迫自己不去看死人脚尖,只能一直努力抬头看向梯子上的晋安。

    “没什么。”晋安摇摇头,接下来取尸体的过程很顺利。

    当忙完这一切后,他走向另一间屋子去见昨晚跟卡玛睡一个屋子的人。

    这些人共有十人。

    如果加上卡玛。

    那就是一个大通铺挤了十一人。

    只不过,这些人都被吓惨了,面色苍白,目光反应迟钝,身体不受控制的发抖,还好只是受到惊吓后还没有缓过神来,并没有吓丢魂,不然他还得要尝试喊魂,帮他们凑齐三魂七魄才能问话。

    应该是十几个挤在一个大通铺上,阳气足,所以除了受到惊吓外并没有吓丢了魂。

    可即便如此,这几人没个一天两天别想缓过神来,为了尽快问出真相,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晋安拿出六丁六甲符一一温养十人的肉身和神魂后,这些人才终于冷静下来回答他的问话。

    四次敕封的六丁六甲符对于普通人而言,比从寺庙、道观里求来的什么开光法器都要好使,对于普通人说是神器都不为过,效果出奇的好。

    自从出事后,克热木大叔一路上都跟着晋安,没有离开半步,他全程看着晋安沉着冷静处理,连他那颗慌了神的心也不由自主平静下来。

    仿佛在晋安身上有种很特别的感染气质。

    他就如主心骨,只要他沉着冷静,也能影响到身边其他人跟他一样冷静下来。

    晋安道长果然是有大本事的人,这次请晋安道长果然是请对了,克热木大叔内心激动想到。

    “从头说起,从我们入月羌城开始说起,把昨天所有经过都详细述说一遍,越详细越好,不要错过任何一个细节。”晋安坐在屋子里,沉声问道。

    接下来,屋子里的十人开始吞吞吐吐的慢慢说起来,偶尔有人帮忙补充些细节,虽然十人叙述稍显混乱,但晋安还是理清了思路,只是没有什么可疑线索。

    这些人昨天进城后就睡得很死,晚上被人叫醒后,也是草草吃几口后,就又回房子睡觉去了。

    在吃完晚饭重新回房子睡觉,卡玛都没有任何异常,那个时候的卡玛还活着。

    “你们在说谎。”晋安平静坐着不动,看着眼前一字排开站着的十人。

    “啊…没,没有,都这个时候了,我们哪敢说谎,我们也很想查明卡玛是被谁杀死的,好还我们清白。”十人哭喊道,然后又求助的看向克热木。

    “老板,你一定要相信我们,卡玛的死与我们无关,我们真的没有杀死卡玛。”

    克热木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狠狠瞪一眼站在他对面的十人,然后转头看向晋安,为那十人说话道:“晋安道长,多利库、麦苏图这几个小子虽然平时有些偷懒,做事慢慢吞吞的,但他们做人品格我还是信得过的。他们中时间最短的跟了我三五年,时间最长的麦苏图已经跟了我快七年,绝对不是那种有胆子杀人的恶人,你一定要帮帮他们。”

    “只有抓到真凶才能帮他们洗脱嫌疑,要不然等下月羌国士兵赶过来抓人,就真的没人能救他们了。”

    咚,咚,咚。

    晋安指尖徐徐敲击腰间刀柄,沉着脸色并没有说话,但晋安越是不说话,对于站在对面的十个人来说就是场漫长煎熬,嗓子眼也跟着一跳一跳,呼吸不顺畅。。

    似乎沉思了好一会,终于,晋安开口说话:“若人眼白有一道黑印,这叫撞煞,普通撞煞只是让人倒霉个一两天,比如出门被门槛绊一脚,逢赌必输等。再严重就是撞邪,是被什么不干净东西跟上了,这时候就不是简简单单倒霉,而是要人命,会死人。”

    “你们不告诉我实情,我就没办法对症下药。”

    克热木听了晋安的话后,满脸惊愕表情道:“晋安道长,你是说,有魔鬼混进我们队伍里?”

    “可是,月羌城外撒了白盐,还有赫克买提萨满检查过我们,魔鬼是怎么跟着我们进入月羌城的?”

    晋安手指依旧在咚咚敲击刀柄,解释道:“有句话叫请神容易送神难。”

    “当你心甘情愿,或者不经意间做了某件事,就有可能把神请进家里来。至于带进家门的是正神还是吃人的邪神,只有吃过亏后才知道。”

    克热木若有所思的去观察对面十人眼白,这一看,直接把他脸色吓得一白,他发现这些跟了他几年的手下,无一例外全是眼白里有一道黑印。

    他吓得手脚哆嗦,赶紧找来一只小土碗,从水囊里倒了点水,然后让十人一一去看水里的倒影。

    噗通!

    有人胆子小,当场吓得两腿瘫软的坐在地上。

    其他人同样好不了多少,都是面色苍白,牙齿咯咯咯打颤。

    “晋安道长!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们!”

    十人全跪在晋安面前,脑门咚咚咚的朝晋安重重磕头。

    但这次晋安没有主动去扶起他们,面色平静说道:“昨晚死了一个卡玛,这事才只是刚开始,一个屋子住着十一个人,十一个人全都撞邪,这是要赶尽杀绝。”

    “肯定有什么事,是你们十一个人都做了,没有如实告诉我,你们先在屋子里继续努力回想昨天有没有做过同一件事,导致招来杀人之祸…我先去屋子外看看其他人是否也有撞邪。”

    晋安说完,头也不回的起身离去。

    “你,你们…哎!”

    克热木怒其不争的也紧跟在晋安身后出了屋子,只留下屋子里十人恐惧不知所措。

    “晋安道长……”

    克热木还没开口说话,就被晋安阻止了,当下最要紧的事赶紧派人去通知另外二支商队,让大家自查下还有没有更多人撞邪。

    还好,克热木大叔这支商队的剩余人,再没有人撞邪。

    只有跟卡玛住一个大通铺的人中了邪。

    接下来,晋安再次回到屋子里问那十个人,但十人依旧想不来其它,晋安一一审视十人目光,他们眼睛里虽然有恐惧,伤心,绝望,但唯独没有躲闪他的审视。

    晋安沉吟。

    或许十人没有说谎,他们真的不知道真相,看来事情真相还得从卡玛尸体上找起。

    结果还真有了重大发现。

    那是一只有些年头的黄金手镯,份量很沉,足有好几两重,被卡玛用好几层软布珍重包裹,一直贴身藏着。

    看着这只黄金手镯,克热木大叔惊愕:“卡玛身上怎么会有这么贵重的黄金手镯,是他从哪里捡的还是……”

    他说到这,迟疑了下,没有再往下说,有句话叫不要非议死者,因为他也会回视你。

    晋安两眼眯了眯,仔细打量手中的黄金手镯:“卡玛死了,他身上最贵重的财务却没被人拿走,看来跟卡玛同住一个房子的人确实没有嫌疑。”

    “至于这黄金手镯,但很奇怪,如果卡玛的死跟这只贵重黄金手镯有关,为什么这上面没有阴气残留?”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乱糟糟声音传来,原来是月羌国士兵来了,这些士兵在看过卡玛尸体,又调查了半天,最后以卡玛自缢,并非他杀终结案子,然后马不停蹄的又赶往下一个报案地点。

    连尸体都没带走,让商队自行带出城埋葬。

    卡玛的死的确不是人所为,那些身为普通人的士兵调查不出结果也理所当然。

    在月羌国士兵离开后,晋安立刻让克热木大叔安排下,既然暂时找不出卡玛和另十人中邪原因,他决定今晚守株待兔,卡玛的死只是刚开始,接下来死的是那十个人,或许等一个大通铺的人都死完后就是轮到其他人了。

    对方这分明是奔着赶尽杀绝来的。

    随着夜幕逐渐降临。

    晋安今晚并没有回住处,而是决定跟麦苏图他们同睡一个大通铺,他今晚睡在卡玛的位置,亲自来守夜。

    出于安全考虑,晋安把三支商队所有人都聚集在同一家客栈里,今晚万一有个什么事,他也好有个照应。

    不带骆驼,只住人,还算勉强能挤得下一家客栈。

    “晋安道长,我打听到了。”就在日落西山,快要天黑的时候,克热木大叔突然跑来找晋安。

    “昨天刚进城,我正在客栈里订客房的时候…我让那些伙计们先在客栈外等我,就在这段短暂时间里,有人曾看到有名过路人身上掉下件什么东西,恰好被卡玛捡到,然后卡玛拿着东西追出去想还给失主…再后来,我那名伙计以为卡玛已经把东西还给失主,所以后来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现,现在看来,卡玛没追上失主,那件东西被他带了回来,卡玛昨天捡到的东西应该就是那只黄金手镯了……”

    克热木大叔跑得气喘吁吁,着急说道,他也想尽可能的帮到晋安,化解商队危机。

    这是在帮晋安,也是在帮他自己,更是在帮卡玛。

    “在康定国有一句俗语,叫买命财,这只黄金手镯是卡玛拿命换来的,克热木大叔你替卡玛收好,带回给远在家乡等候他回家的阿帕、阿塔。”晋安眸子森冷。

    看着晋安递来的金镯子,克热木大叔有些手足无措,像捧着个烫手山芋,面有为难之色。

    “克热木大叔你放心吧,这镯子现在比人还干净。”晋安笑着让对方放心收下来,说不会有事的。

    克热木大叔这才小心翼翼收下。

    “那晋安道长,你今晚要多加小心。”

    “嗯。”

    先是尸蟞群,再是买命财,不用想也知道凶手肯定是来自同一批人,既然对方在月羌城跟他玩猫捉老鼠的把戏,晋安今晚就把对方都揪出来,这月羌城又何尝不是那些人自己给自己画的牢笼。

    今晚他不仅要守夜。

    更要主动出击狩猎,扫清所有障碍,免得总被小人在背后惦记。

    /

    Ps:这章5k字,来晚叻,抱歉抱歉,这章是昨天的,昨天一共9k字,比预期还多1k字导致这章更新晚叻

第393章 晋安磨刀霍霍向毒妇,你刚才掉的左手金戒指!还是右手金戒指!

    沙漠里昼夜温差大。

    所以一到晚上,沙漠上再也看不到人影,沉沦入一片死寂,只有那些喜欢藏在阴暗里的沙漠蝎子、沙漠毒蛇才会在晚上出来狩猎。

    自从入夜后,月羌城的街头空荡荡,人们都宁肯待在家里也不愿意出来走动,不止是因为晚上寒冷也是因为晚上风沙大,不想吃一嘴沙子,不想回到家后满头都是沙子,晚上尽量少出行。

    镪——

    镪——

    万籁俱静的月羌城内,不断传来磨刀石磨刀的清脆响声。

    街道清冷无人,只见在一家客栈门前,一名面色冷峻的年轻道士,正大马金刀的坐在门口,身子下架着个长凳,长凳上放着块磨刀石。

    他手持一口笔直长刀,在不停的打磨刀锋,刀身赤色,在银白色的月华下闪烁寒光。

    这个年轻道士的脸上神色很冷。

    一言不发的不断磨刀。

    然后时不时举起刀身用指肚摩挲下刀身,刀身寒光闪闪,倒映出他的半张冰冷面庞,还是身后像打开了鬼门关一样的黑幽静谧的客栈。

    今晚的客栈很安静,白天刚死过人,客人们都吓得退房,只剩下三支商队还依旧住在客栈里。

    就连老板都像是察觉到今天的氛围有点不对,天一黑就带着伙计、婆娘跑到其它地方躲着,打算等天亮后再回来。

    坐在客栈门口的年轻道士,在打量过刀锋后,从水囊里倒些水,继续附身磨起手里的长刀。

    ……

    ……

    土房子里,麦苏图他们十人裹着被子挤在大通铺上互相取暖,可是蜷缩在被子里的身体不停发抖,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吓的,时不时还能听到有人躲在被子里的抽泣声,嘴里轻汽说着不想死的话。

    房子里有压抑,有轻泣声,但是没有人随意开口说话,他们都紧记着晋安的话,假装躺着睡觉不发出任何声响,今晚不管是谁来敲门都不要开门,一直熬到天亮再开门。

    只是外头响了一夜的磨刀声实在太瘆人了,让本就心惊胆颤的十个人,更加惶恐不安睡不着。

    还好。

    门的背面贴了张朱砂黄纸的黄符。

    让他们在不安中寻得一丝温暖。

    据晋安道长说这黄符叫六丁六甲符,能保他们平安。

    只亮着一盏灯油,勉强照亮大通铺上的十人房子里,传来被子拉动的沙沙声,也不知道是谁辗转反侧睡不着,在小心翼翼翻身子,重新换个没有压麻的姿势。

    麦苏图是跟着克热木时间最长的几个人之一,在沙漠上跑了七八年的他,经历过沙暴、流沙地、流沙井、沙盗,每次商队穿过沙漠总会死几人,他很幸运,每次出远门前都会在家里向沙漠神灵虔诚祈祷,每次都能安全回家。所以数次的生死经历,也让他有了颗强大心脏和远超常人的冷静,他是大通铺十人里少数没有蒙头装睡的人。

    虽然心底里很害怕,闭上眼睛全是早上睁眼醒来第一眼看到卡玛凄惨吊死在面前的画面,但他又忍不住有些好奇,沙漠上的魔鬼究竟长什么样子,魔鬼究竟是怎么杀死卡玛的?

    这事放在以前,他根本不敢冒出想要见一见魔鬼的想法,他认为这是在作死,但是今天的魔鬼似乎并不像以前那么可怕…他仔细一想,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有晋安道长在外头给他们守夜。

    晋安道长见识非凡,几次面对死人都很镇定,冷静,尤其前天晚上还把他们所有人从魔鬼手里救出来,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人也可以杀死魔鬼,甚至魔鬼也有害怕的时候,只被晋安道长一句话就吓退了。

    短短几次的经历,他在晋安道长身上发现了一种很独特气质,只要有晋安道长在的地方就特别有安全感,虽然他想破脑壳也想不明白,晋安道长为什么要半夜磨刀守夜?

    脑子胡思乱想,麦苏图悄悄转动脖子,想看看睡在他左右两边的人有没有睡着,他转头看向左边的人,对方把整个人都蒙在被子里害怕得瑟瑟发抖,又转头看向右边的人,对方同样是把整个人都蒙在被子里害怕得瑟瑟发抖,虽然麦苏图的内心也有些害怕,但他还是在心里有些得意的骂了句胆小鬼。

    只是在下意识看一眼空着的卡玛床铺后,麦苏图心里那点小得意也很快烟消云散,被一层阴霾笼罩,他不想死,更不想死得像卡玛那么惨。

    外头的磨刀声还在不疾不徐的有节奏响着,这或多或少让他有些安心,虽然大晚上有人在磨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人越是胡思乱想越是脑子清醒,麦苏图感觉身体躺久了有点不自在,他刚准备偷偷翻转个身子,结果噗的一声屁响,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捂着被偷偷子放了个闷屁。

    关键这声闷屁还挺响的。

    人在极度害怕紧张时会感觉到尿急他能理解,可你紧张放屁是几个意思?

    “麦苏图你是不是晚上吃坏肚子了,这个屁好臭!”

    “原来是麦苏图放的!麦苏图你太不厚道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放个毒气!”

    安静沉默的房子里,开始逐渐响起越来越多人的抱怨声。

    “不是我!”

    麦苏图气得一张脸都涨红了,心里那个憋屈啊,刚才第一个血口喷人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多利库的,肯定是多利库那家伙贼喊捉贼,倒打一耙,麦苏图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如果刚才那个屁真是我麦苏图放的,就让我麦苏图今晚不得好死!”

    麦苏图这一开口,立刻遭到群起围攻,大家说你麦苏图就不能盼点好的,你今晚不得好死,那我们能好过得了?

    原本压抑沉闷的房子里开始吵吵闹闹起来。

    只是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晚上的沙漠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起风了,呜呜的鬼哭狼嚎风声卷着黄沙,噼里啪啦的不停拍打在严密封死的木窗上。

    一开始动静还很轻,到了后半夜有加强趋势,噼里啪啦,风沙不停拍打封死了的木窗上,听着外头的风沙大作,就在麦苏图他们满脑子胡思乱想到底是风沙在拍窗还是人在拍窗时,砰砰砰!

    突如其来的拍门声,把房子里的十个大老爷们都吓一跳。

    砰砰!

    砰砰砰!

    房门外的拍门声还在持续,并且越来越响,到了后来已经不是用手掌在拍门等同于是在用胳膊撞门了。

    但是不管再怎么害怕,都没人出声应声,也没人下地去开门,他们还记得晋安在天黑前的提醒,如果想活命,晚上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假装在睡觉不要出声。

    似乎是见一直无人开门,门外开始传来脚步声,越走越远。

    就在一屋子人刚要放松紧张的情绪时,砰砰砰,这次不是拍门声,而是拍木窗的声音,木窗就在床铺这边,拍窗声音就近在咫尺的在头上传来,砰砰砰,声音越来越暴躁,就像是带着无尽怨恨,发泄着心里怨气。

    这是种很折磨的体验,外头一会拍门一会拍窗,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又什么都看不见,而未知往往才是最让人恐惧的。

    这一刻,麦苏图他们不由想到了卡玛的恐怖,凄惨死状,昨晚的卡玛是不是也经历了跟他们一样的遭遇,所以才会死得那么惨?

    卡玛是不是在极度恐惧和无助中,也曾向他们求助过,试图叫醒过他们?可他们睡得太死了,没有一个人醒来帮助他,直到魔鬼走进房子吊死了他……

    人越是恐惧,身体越是忍不住打寒颤,脑子全是在想着各种可怕画面,这是人面对死亡时的本能恐惧,就连胆子最大的麦苏图都害怕得脸色苍白,再没有心思嘲笑别人胆子小了。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阿帕阿塔救救我,我害怕!阿帕阿塔我好害怕!”有人把自己捂在被子里,吓得哭出声,房子里开始飘散出尿骚味,有人被吓得尿了,但是这个时候大家都自身难保,脸色煞白没血色,没人去嘲笑被吓尿的人。

    或许是因为没人醒来开门开窗的关系,房子外的动静突然消停,黑夜一下子变得太安静,让人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时的时间过得很漫长,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外头传来急促脚步声。

    砰砰,外头响起拍门声,还有商队老板克热木的急促喊声:“快出来,大家快出来,着火了着火了,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放火把客栈给点燃了!”

    “客栈烧起来了!”

    “大家都快出来!”

    “火已经烧到这边了!”

    克热木的拍门声越走越远,似乎正在一间间客房拍门喊过去。

    外头不止有克热木拍门声,还有大胡子几人的拍门声,走廊里开始响起杂乱急促的跑步声,还有很多人的惊呼求救声音,到处都在喊着火了着火了。

    听着外头混乱动静,房子里的十人都惊恐睁大目光,他们通过房门缝隙看到外面火光在燃烧,大火已经烧到他们所在的房间这里,再不跑就要真来不及了。

    “走廊里的声音越来越少了,会不会是大家把我们忘记了,不来救我们了?”有人开始着急喊道。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们继续待在这里会不会真的要被烧死?”

    就在他们犹豫不决要不要也跑出去时,门外再次传来克热木的急促拍门声:“里面有人吗,麦苏图?多利库?安多?如果有人被困在里面打不开门就喊一声,我马上去找人来救你们!”

    听到外面有人在喊自己名字,多利库再也不管那么多了,他很怕死,怕被魔鬼杀死,也怕亲眼看着自己皮肤和衣服被烧焦黏连在一起的痛苦烧死,他连滚带爬的就要下床去开门:“老板,我,我是多利库,我们都在房子里,你别走你等等我,我这就马上开门跟你走,我多利库不想被烧死在这里!”

    不管别人怎么阻拦,多利库都坚持要开门,哭着喊着他不想被大火烧死,眼看多利库马上就要摸到门了,气急了的麦苏图直接啪啪几个大耳瓜子把多利库抽懵。

    “你是白痴吗!”

    “快点清醒过来!”

    “如果外头喊我们开门的人真是老板,如果外面真的发生大火,晋安道长的磨刀声音怎么可能一直还在!”

    “忘了晋安道长怎么说的吗,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开门,一直待到白天天亮再开门!”

    麦苏图乘机又狠狠抽了多利库几个耳光,虽然抽得手疼,但内心隐隐带着解气与过瘾,妈的,总算是报了一屁之仇。

    他越想越解气,还要再给多利库几个大耳瓜子,及时被多利库喊住:“别打了别打了,麦苏图你疯了吗!我不开门就是了!你打下去就要死人了!”

    被连甩几个耳光,多利库已经清醒,不止是他,其他人也都惊醒过来。

    镪——

    镪——

    外头的磨刀声至始至终都在不紧不慢响着,从没有中断过。

    假如客栈真发生大火,晋安道长为什么不急于逃命,反而依旧在不紧不慢的磨刀呢?

    “晋安道长说过一句话,叫请魔鬼容易送魔鬼难,肯定是外头的魔鬼想欺骗我们开门,只要我们不开门,魔鬼就进不来!”麦苏图言之凿凿的说道。

    ……

    ……

    镪——

    镪——

    年轻道士大马金刀的坐在客栈门口,对着磨刀石在磨手里的昆吾刀,百家灯火熄灭,百姓们都已经睡着的月羌城里显得格外静谧,漆黑,磨刀声在空旷黑夜里传出很远。

    忽然。

    漆黑街头传来慌张脚步声,一名身罩黑袍,头裹黑巾,全身只剩下只露出手跟眼睛,穿着保守,看不出身材曲线的高个女子,像是正在被身后什么东西追赶,她在月光下急匆匆赶夜路,时不时回头看看身后被黑夜无限拉长的狭长街道,眼神里流露出慌张表情。

    当她路过客栈,路过半夜坐在门口磨刀的年轻道士时,黑袍黑巾女人诧异看一眼对方。

    那黑袍黑巾女人只是诧异多看一眼年轻道士,便继续急匆匆走远,就在她刚走过年轻道士时,忽然,叮的一声脆响,一只金戒指掉在地上,最后滚到年轻道士脚边。

    但女人仿佛没留意到自己丢了东西,很快走远,消失在了漆黑街道的尽头。

    可女人走远没多久,她又回来了,一路低头寻找,像是丢了什么东西,她一路找到依旧在客栈门口磨刀的年轻道士,神色带着点不安和犹豫,最后终于鼓起勇气的轻声问道:“道,道长,你刚才有看到我掉落的一枚戒指吗?”

    她的口音并不是纯正康定国汉人语言,带着很浓重的鼻音,有些字说得模糊不清。

    女人连问三四遍后,年轻道士这才终于从不停磨刀中抬起头,他举起手中的长刀,指尖轻弹了下赤色刀身,镪,有赤虹从刀身上迸发而出,似一轮大日红晕,又似一轮高温火浪,在空气中震荡开一圈如水纹涟漪,耀目刺眼。

    那名全身包裹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女人骇然失色。

    “终于磨好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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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砍起人来应该不会卡在骨头缝里。”

    年轻道士手持长刀对着空气连斩几下,然后面色冷峻看向面前女人,声音冰冷说道:“你说你掉了枚戒指,是左手掉的还是右手掉的?”

    “什,什么!”女人下意识的把两只手都藏在袍子里,眼里闪现一丝惊惧。

    她发觉眼前的汉人道士有点不对劲

    年轻道士依旧在举刀挥砍空气,面无表情的自言自语说道:“我猜你昨天掉的是左手手镯,今天掉的是右手戒指。”

    “你猜你明天会不会掉脖子上的脑袋?”

    当说到最后,晋安终于抬起头,目光闪动冷光,没有感情,平静直视着眼前高个女人。

    /

    Ps:一小时左右还有一章。

第396章 咩,跪乳和舔羊毛

    羊圈。

    夜色凄凉。

    月光凄凉。

    萨迪克和萨哈甫的心情就跟摔碎在地上的凄凉月光一下,碎得支离破碎,惶恐不安。

    他们原以为自己连死都不怕,这个世上再没什么可怕事能吓住他们。

    但现在知道了,这世上还有远比死亡更可怕的事,那就是连想死都死不成,连做人的希望都没了。

    晚上的沙漠特别寒冷,两人倚靠在羊圈干草堆里抱团取暖,身体冻得嘚嘚发抖,在惊恐害怕中,两人现在又冷又饿,饥寒交迫,心情非常低落。

    “四舅,我肚子好饿……”

    “我想念烤饼,想念馕子,想念手抓羊肉了……”

    饥肠辘辘的萨哈甫怀念起了身而为人的幸福时光,四舅萨迪克并没有回话,反而耳边传来干草堆的悉悉索索声音,然后萨哈甫就震惊看到了自己的四舅居然在干草堆里吃草。

    “四舅你?”萨哈甫满脸震惊。

    四舅老萨迪克嘴里不停咀嚼干草,朝自己亲外甥说道:“外甥,你赶紧尝尝这些干草,我萨迪克放了一辈子羊第一次知道原来草吃起来这么香,难怪那些牧羊天天喜欢吃草也不觉得吃腻,原来这些干草吃起来一点都不苦,不腥辣,就跟吃麦子一样味道,而且还很有嚼劲,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吃这些草填饱肚子,好有力气找机会跑路。”

    萨哈甫有些发懵看着身边一脸享受表情,大口大口吃干草,迅速代入羊身份的四舅:“四舅…这些草…真有那么好吃吗?”

    “我小时候吃过草药,草很苦。”

    他迟疑的低头看着脚边干草。

    咕噜噜。

    饥肠辘辘的肚子发出如雷鸣般叫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饿的关系,他闻着这些干草,居然觉得挺香的?

    老萨迪克瞪了眼自己这个外甥:“四舅什么时候骗过你?”

    此时的萨哈甫暂时忘了初次变成羊的恐惧和害怕,嘀咕了句:“小时候四舅你就骗我抓了把牛粪,说那是馕子。”

    老萨迪克被自己的亲外甥这么不信任,他有些急眼了:“你四舅我这次要骗你,四舅我就不是人。”

    萨哈甫看了自己的舅舅,小心翼翼提醒一句:“四舅…我们现在本来就不是人……”

    萨哈甫见四舅听了自己的话后,撅起羊蹄子要跟他急眼,赶紧说四舅我信你的话,我吃我吃,我吃草还不行吗。

    萨哈甫闭着眼睛,一副奔赴刑场样子的艰难吃了一根干草,结果下一刻,他咦了一声,目光惊讶,仿佛是在眼前打开了一扇神奇的大门。

    老萨迪克很满意自己外甥的眼神变化,然后两人一脸享受的大快朵颐起干草来。

    老萨迪克是最先吃饱的,他吃饱后,小萨哈甫还没吃饱,还在埋头疯狂吃干草,这一看就是饿坏了。

    “四舅…你…干深弄去…?”萨哈甫看着吃饱肚子,喝饱水后,居然再次主动去接近羊前辈的四舅,嘴里被干草塞满,说话含糊不清。

    老萨迪克说道:“羊前辈来的时间比我们久,肯定比我们知道得更多,四舅我先和羊前辈打好关系,我们要想逃跑,就要做好万全考虑,或许羊前辈能帮到我们些什么。”

    他让萨哈甫别担心,他见过的人情世故比小萨哈甫吃过的盐巴还多,懂得见机行事,不会莽撞得罪羊前辈的。

    “哦。”萨哈甫的嘴始终没有停过,感觉越吃越香,有些挪不开脚,说了句四舅你小心后,继续埋头吃干草。

    老萨迪克和小萨哈甫其实是缩在羊圈一个旮旯角落里吃着很小一部分干草,一边吃还要一边看山羊脸色,而山羊占据着更多的干草堆,从早到晚一直在不停的吃。

    体型越大,消耗越大。

    素食不顶饿。

    就只能一直不停吃来扛饿。

    老萨迪克一点一点的靠近山羊,他见山羊一直在吃干草,没有理会他的靠近,他轻松一口气,然后继续靠近山羊。

    “咩?”

    “咩?”

    “咩咩咩?”

    “咩咩咩咩咩咩?”

    “……”

    “咩?”

    “咩咩?”

    “……”

    “……”

    “?”

    老萨迪克很快沮丧发现,不管他怎么交流,说尽各种好话,眼前这位老资历的羊前辈始终不做声。

    第一次出师就不利了。

    但是想要努力自救的老萨迪克,没有放弃,他开始努力回想以前那放羊的时候,那些羊是怎么生存,怎么打好关系来着的?

    羊也是通过摇尾巴来表达高兴、有好情绪。

    但是老萨迪克发现自己摇尾巴这招似乎不起作用。

    突然。

    老萨迪克想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他们一直是先入为主的认为自己是公羊,要万一那个“妖道”给他们套上的是母羊皮,那他刚才对山羊前辈摇尾巴,岂不是在求偶?

    公羊摇尾巴那是高兴,友好,母羊兴奋摇尾巴,随地大小便,那是发情了想爬墙!

    还好,老萨迪克检查完后发现自己是公羊,这算是今天最值得高兴的事了。

    还在美滋滋吃草的小萨哈甫,狐疑看着突然心情大好的四舅,嘴里咀嚼着干草的疑惑问道:“四舅,你很高兴?”

    咳咳。

    老萨迪克收起笑容,脸色带着长者的严肃,问小萨哈甫:“外甥,我们以前放羊时,羊除了摇尾巴表达友好外,还有什么方式能表达友好友善的?”

    小萨哈甫想都没想,耿直道:“跪乳啊。”

    砰!

    老萨迪克给自己外甥一个脑瓜子,结果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羊圈里的两只绵羊都是脑瓜子嗡嗡的眼冒金星,差点摔倒。

    “没大没小的,怎么说话呢,我是你四舅!”老萨迪克看着吃货的自己亲外甥,要不是看在自己姐姐的份上,他如果还有手的话肯定把自己这个外甥揍得皮开肉绽了。

    “咩!”老萨迪克强势瞪眼。

    “咩……”小萨哈甫气势弱了一大截,委屈低头。

    老萨迪克瞪了眼自己这个有些不靠谱的外甥,继续问道:“还有没有其它方法?”

    “这次想好了再说,你要再说一次跪乳,今天就是你阿帕亲自来了,我姐姐在场,我萨迪克也要揍得你个不孝外甥满地找屎吃!别就只知道吃!”老萨迪克深怕小萨哈甫又出馊主意,最后又补充一句道。

    受到委屈的小萨哈甫,蔫头耷脑说道:“舔羊毛吧,我以前养的几只羊羔,就最喜欢给别的羊羔舔毛了。”

    “?”

    “!”

    老萨迪克内心挣扎:“你确定?”

    萨哈甫依旧蔫头耷脑道:“舔耳朵是友善,舔鼻子是安慰,帮忙舔顺毛发是代表信任,四舅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些?”

    这次萨哈甫好奇抬起头。

    然后!

    他震惊看到自己的四舅,居然舔起了山羊前辈!在帮山羊前辈梳理羊毛!

    “四舅你……”

    萨哈甫这次是真的内心掀起惊天骇浪,目瞪口呆,比第一次见到西域第一美女还要内心震撼,虽然他从没见过西域第一美女长什么样子,总之非常漂亮就是了。

    “别一直吃吃吃,外甥你也过来帮忙,你还想不想早点脱离‘妖道’魔掌,还想不想早点逃出去了!”

    萨哈甫:“……”

    当萨哈甫也过来帮忙舔毛后,老萨迪克语重心长的对自己外甥说道:“外甥,这次我们要能逃出去,今天这事你别对你舅妈说。”

    “嗯,那四舅你也别跟我阿帕阿塔说起今天的事。”

    “好,我们对今天发生的一切都保密,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一辈子都烂在肚子里,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四舅……”

    “说。”

    “我怎么感觉你是故意拉我下水,好让我替你保守秘密,不怕在舅妈面前丢脸?”

    “胡说,肯定是你在胡思乱想,在家里,你四舅我指羊为骆驼,指东边为西边,你舅妈一个字都不敢反对,你四舅我才是一家之主,怎么会怕你舅妈。”

    “四舅你比我阿塔厉害,我阿塔在家里就很怕我阿帕。”

    “那是,要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能当你四舅。”

    “四舅,我们这样子算不算是在拍羊屁?”

    ……

    一直在屋子里的晋安,听到外头羊圈里羊叫声不停,他担心萨迪克和萨哈甫两人会不会有什么意外,担忧走出屋子。

    呃。

    他两眼呆滞看着在帮山羊舔毛的两人,脸上表情震惊。

    见到三羊相处得这么其乐融融,晋安终于放心离开,他原本还担心傻羊会不会占着大个子欺负新来的,看来他以后不用担心两人了,有傻羊在,肯定能保护好两人。

    萨迪克和萨哈甫看到晋安这个“妖道”再次来到羊圈,以为晋安终于要对他们下黑手,吓得身体僵直,一动不动。

    好嘛。

    这是连羊的假死本能都学会了。

    简直与真羊无异了。

    直到晋安离开好一会,两人偷偷摸摸看一眼重新锁上门的屋子,这才重新松一口气的恢复过来。

    就在两人还有些心有余悸,一想到今后还要继续在“妖道”魔掌里担惊受怕过很长日子,目露忧色时,一直安静吃干草的山羊,羊角拱了拱地上干草,分出小半干草推到两人面前,脑袋微抬做了个微微点头动作,仿佛是在说,你们两个新小弟很有眼力劲,以后就由我这个前辈罩着你们安全了。

    这对舅舅、外甥,虽然有些不着边际的搞笑,但他们第一天就得到了山羊的认同感。

    两人大喜。

    欣喜低头狂吃草。

    噗噗,两人一高兴,又忍不住狂拉不止,尾巴一扫一扫的扫落大量羊屎粒。

    ……

    晋安回到屋子后,并没有入睡,而是清点着昨晚的斩获。

    望气术!

    阴德!

    壹万陆仟肆佰叁拾!

    除了一千三百二十是以前的,昨晚一共斩获了一万五千一百一十阴德,大丰收。

    他原本并不富裕的阴德,再次重新充盈起来。

    接下来,他一一在面前摆放几样东西,分别是一个茧罐,一枚金戒指,还有其它几样附着着怨气、煞气的邪器。

    那个茧罐里封着十一头人脸尸蟞,这里又有一千一百阴德斩获。

    用黑山内气毁掉其它几件邪器后,前后又有三千四百的阴德,除了有两件邪器各贡献一千阴德外,其它都是些怨气普通的一百阴德邪器。

    现在他一共有二万九百三十阴德了。

    这笔阴德,他暂时不急着花,转而拿出身上那张自从进入沙漠后给他缕建奇功的驱瘟符。

    此时的驱瘟符上咒符,已经灵性全失,只剩下微弱一丝灵性仅存。

    但是晋安并没有丢掉这张驱瘟符,而是从道袍里拿出一直戴在脖子里的同心锁,引导同心锁里的灵性灌输入驱瘟符,失去灵性后神光大失,暗淡无光的驱瘟符上的神鬼符咒、敕令二字,再次逐渐被灵性充满。

    驱瘟符再次恢复巅峰。

    恢复了驱瘟符后,晋安并没有收起同心锁,而是让同心锁继续挂在道袍外,吸收月之精华,补充灵性。

第397章 月羌国公主求救!晋安驱魔!

    三支商队约定好了在月羌城外集合。

    城门外。

    当看到晋安带着三头羊过来集合,了解到晋安真的是打算带三头羊进沙漠深处时,商队所有人都是一脸震惊表情。

    不过还好。

    这次多带的两头羊是正常体型绵羊。

    还算是正常。

    跟晋安同住一家客栈的大胡子,很认真的解释道:“晋安道长说了,出远门带三头羊,在汉人里专门有个成语叫‘三羊开泰’,意思是大吉大利的上上吉卦,能给我们带来好运,让大家心想事成,平安回家。”

    听完大胡子的认真解释,商队每个人都是肃然起敬。

    他们都已经知道晋安是有真本事的道士,是高手道长,晋安道长说三羊开泰那就肯定是三羊开泰,想到晋安道长一路上数次救他们命,现在又这么为他们考虑,为他们祈福平安、顺利,越想越是心生感恩。

    克热木郑重道:“以后大家把晋安道长养的三头羊当人看,谁都不准打他们主义,谁都不许想着他们!”

    克热木警告自己商队的人。

    大胡子也站出来认真点头说道:“不错,不仅是人,还是自己人,大家每人多带些水和干草,为晋安道长和三位羊兄弟排忧解难!帮助晋安道长和三位羊兄弟,就等于帮助我们自己!”

    在他的目光巡视下,商队其他人纷纷附和,都抢着说我帮忙背一袋水,我帮忙带一袋干草……

    老萨迪克和小萨哈甫听得热泪眼眶,朝商队激动求救:“我们是人,我们不是羊我们真的是人啊!救救我们!”

    咩咩——

    咩咩——

    两人不停求救,但开口只剩咩咩叫。

    “这两头新绵羊好活跃,一看就是晋安道长真心待他们不薄,给足水和草料,才能精神这么旺盛。”克热木大叔惊讶说道。

    “咩!”

    “咩!”

    老萨迪克和小萨哈甫着急辩解,说才不是那样呢,你们眼里的好人晋安道长其实是个能把人变成羊的妖道啊!

    “老板你看他们听了我们的话后,在流眼泪了,我阿帕说过,沙漠动物朝人落下眼泪是表示感恩,他们能听懂我们的话,他们在朝我们落泪表达感恩。”被晋安救过一命的麦苏图,朝自己老板克热木吃惊说道。

    于是,大家看向晋安的目光,升起更高尊重。

    “咩?”

    “咩?”

    我感恩个鬼哦。

    我们那是惶恐惊惧的泪。

    这个世界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听得懂人话了吗!

    这对舅舅、外甥,终于放弃最后一丝侥幸心理,彻底接受现实,两人重新回到山羊身边舔毛,拍羊屁。沙漠很危险,接下来的沙漠旅途还不知道藏着多少凶险,求人不如求羊,他们靠不了人,现在只能靠同为天涯沦落羊的羊前辈多多照顾后辈了。

    清点完人数和水、食物等物资,一切都准备妥当,没人掉队,商队又继续上路,一字长龙的行走在水花波纹状沙漠上,朝着古河床方向走去。

    月羌国并不靠近古河道,所以他们要重新走回古河道,继续沿着古河道往浩瀚沙漠深处深入。

    光秃秃的沙漠上,几棵枯死后千年不倒的胡杨木,几簇枯死后几乎只剩下根系的梭梭,成了他们重新找回古河道的路边。

    ……

    第二天。

    依旧还是那条古河道。

    身后河道突然黄沙扬天,半个天空都被黄沙笼罩,隔着很远就能发现。

    原本正在古河道里赶路的商队发生混乱。

    “是沙漠强盗!”

    “收紧队伍!”

    大胡子面色大变。

    “以骆驼和货物为圈子,抵挡在外,不能战斗的人在骆驼圈里躲好!剩下的沙漠战士,跟我大胡子一起拿起武器战斗!沙盗比魔鬼还残忍,每次都是杀光商队所有人再劫走商队所有货物,碰到沙盗只有不要命战斗吓退他们才能活下来!”

    大胡子、三支商队随队护卫,一共十几人,以骆驼圈为阵型犄角,面色凝重听着身后古河道越来越近的骆驼奔跑声。

    晋安在商队里还看到了不少人拿出牛角弓。

    轰隆隆!

    黄尘扬天,如滚滚土龙快速接近,很多头骆驼奔跑的蹄子,如狂风暴雨砸落在古河道里,轰隆隆,那是一支装备精良,拥有大量铁器,骆驼比商队还高出一个头的精良沙漠铁骑。

    沙漠里资源稀缺。

    尤其是缺少铁矿。

    要想在沙漠里拥有这么一支沙漠铁骑,绝不是一般的沙盗,他们还没彻底走出月羌国地界,沙漠里最凶残的那几支沙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此刻,商队里的人脸色发白,他们这些小商队根本抵挡不了装备精良的沙漠铁骑一个冲锋。

    包括老萨迪克和小萨哈甫都吓得再次噗噗狂拉不止,尾巴扫下一粒粒羊屎粒。

    只有晋安目力强过常人,发现到情况有异,他朝弯弓拉箭已经做出攻击姿势的大胡子他们喊道:“先别攻击,来得骆驼骑兵好像挂着月羌国的月亮白旗!”

    他没说错。

    来者的确是月羌国的骆驼骑兵,而且还是月羌国最骁勇善战的王宫铁骑。

    “前面的商队可是巴图尔、克热木、阿米尔带领的商队?不要误会,我们没有恶意,我们来自月羌国,带着月羌国王室邀请,想见一见从康定国来的晋安道长,请问晋安道长在不在商队里?”

    大胡子他们面面相觑,都吃惊的看向晋安。

    那支骆驼铁骑在距商队三四十丈时,集体停下骆驼,然后下骆驼恳请见晋安一面。

    这份礼仪很隆重。

    面对身边人的疑惑不解目光,晋安同样是满头雾水,他让大胡子他们先静观其变,然后独自一人走出骆驼圈。

    “如果商队里没有第二个叫晋安的人,我就是你们要找的晋安道士了,你们说月羌国王室要找我?”晋安皱眉看着眼前的二十来人铁骑小队。

    可接下来的一幕,更加让大胡子他们瞠目结舌。

    那些月羌国铁骑,集体单膝下跪朝晋安,带头的大汉道:“晋安道长,我们听说您曾帮巴图尔他们驱赶走魔鬼,还亲手杀死了沙漠魔鬼,求求您救救月羌国。”

    晋安眉梢越皱越紧:“怎么回事?”

    那大汉有些欲言又止的看了眼商队那边,当两人走到一旁,其递出一封信给晋安。

    晋安快速看完信中内容,脸上表情没有出现太大波澜:“月羌国不是有赫克买提萨满吗,国王中邪,公主中邪,你们不去请赫克买提萨满驱赶魔鬼,怎么反而舍近求远的找到我?”

    这名身高近两米,强壮如黑铁塔,胳膊比常人大腿还粗壮,下巴胡子比大胡子还浓密的大大胡子,名字叫库力江。

    库力江脸上表情很沉重:“赫克买提萨满已经死了。”

    “死了?”晋安一怔,表情马上又恢复如常。

    难怪今早出城时,没在城门见到萨满。

    “公主第一次做噩梦,床下有个女人跟她背贴背睡觉是在四天前的晚上…三天前的晚上,公主再次做到同一个噩梦…前天晚上,赫克买提萨满事先藏在公主房间里替公主守夜,结果,公主还是梦到那个噩梦,但这次死人了,赫克买提萨满死了,人死得很奇怪,他背贴背的被钉死在床板下,两只眼睛睁得很大,像是看到了可怕魔鬼被吓死了…公主这次受到得惊吓很大,我们这次已经明白,公主这几天做的噩梦不全是梦,有魔鬼藏在公主的房间里。”

    “我们短时间找其他会通灵的高人也不知道该从哪里找起,一些在沙漠上有名气的萨满、高僧也都离月羌国有段距离,短时间无法赶到,我们打听到晋安道长来自康定国,曾经帮助商队驱赶过魔鬼,所以想请晋安道长救救我们公主,救救我们月羌国。”

    库力江表情诚恳的邀请晋安。

    “我们昨天出发追赶晋安道长你们,路上耽误一夜,加上今天已经耽误两夜,两夜过去,不知道王城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公主是不是安全,库力江再次恳请晋安道长帮帮我们。”这个长得像黑铁塔一样雄壮的男人,朝艰难单膝跪地,语气非常的诚恳。

    晋安记得第一天来到月羌国,克热木大叔有句话一直让他印象很深刻,月羌国王室是少有为子民着想的明主,王室请到赫克买提萨满后并没有用来自私保护王室,而是守护百姓,守护城门。

    他还记得克热木大叔当时的语气很羡慕,对月羌国王室推崇很高。

    能让像克热木大叔这样见识过不少国家的西域商人,都为月羌国王室说好话,说明这月羌国王室很得民心。

    晋安答应了库力江的邀请,决定回一次月羌国,他们现在离月羌国还不远,骑着骆驼连夜赶路今晚就能赶到月羌国,大概明天或后天就能追上骆驼商队。

    因为商队人多,不宜带上商队赶路,晋安让大家继续赶路,他快速处理完事情后会很快追赶上大家。

    得到晋安答复,库力江非常高兴,他拍着胸脯让晋安放心,他会留下所有人负责保护商队安危,有月羌国武装到骆驼的最精锐王室铁骑保护,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沙盗会来打商队主意。

    事不宜迟晋安和库力江带上几头骆驼,连续换乘的赶回月羌国,为了赶路,这次只有他们两人赶回月羌国。

第398章 异人献宝,人面彩陶罐

    是夜。

    晋安和库力江在一路换乘骆驼下,终于赶在后半夜前赶到月羌国。

    黑夜下的月羌城外,依旧撒着一圈用来驱魔的白盐,上次晋安他们晚上来到月羌城被挡在城门外过了一夜,现在今非昔比了,站在城墙上的守城士兵都认识库力江,居然发出欢呼声的急忙开城门,放两人进城。

    原本正在屋里熟睡的月羌国子民,听到街上的骆驼奔跑声,都好奇的推开窗户查看情况,但是骆驼已经远驰,什么都没看到。

    月羌国王宫是座金顶古堡,在白天时,这些古堡金顶灿灿生辉,金碧辉煌,但现在只剩下了黑魆魆模糊轮廓。

    库力江在月羌国地位不低,两人一路畅通无阻,顺利见到月羌国公主古丽扎尔。

    古丽扎尔这个名字,寓意沙漠上盛开最艳丽的花朵,可见到公主时,公主脸色苍白没有血色,身体消瘦憔悴,精神萎靡,目光恍惚空洞没有焦点,一看就是长期生活在焦虑,紧张,压抑的精神摧残环境中。

    古丽扎尔闺房里聚集了很多人,整个房间都被拉住点满,地上、桌上、阳台、窗台,亮如白昼。

    沙漠上的儿女,都很勇敢,古丽扎尔虽然精神憔悴,瞳孔里有藏不住惊恐与不安,但她咬紧嘴唇,没有让自己哭出来。

    “公主这位就是我说的那位康定国晋安道长了。”

    “晋安道长,这位就是我们月羌国盛开最美丽的鲜花,古丽扎尔公主。”

    库力江见公主安然无事,连续几天的担心总算放下来,经过他简短介绍后,晋安抬头看了眼外头夜色,直奔主题。

    “人中浮现黑气,灾厄宫黑气冲天,最近被不干净东西缠上。不管是命宫还是保寿宫都暗淡无光,被黑气遮挡,必定有血光之灾,缠上你的东西摆明不想放过你。”

    “公主最近有没有做过什么事,无意中激怒过哪尊邪神?我听说公主你的第一个噩梦是在四五天前开始,可以回想下那几天有没有说过什么气话或是摔砸过什么东西。”

    晋安说完两句话后,又开始打量起眼前的房间。

    “咦?”他轻咦一声。

    “这处房间布置简单,少了许多女子必须之物和红粉幔帐,而且少了一张床,这个房间并不是公主闺房吧,带我去公主闺房看看,我想知道赫克买提萨满怎么死的。”

    古丽扎尔没想到库力江叔叔口中的汉人道士,会是这么年轻,看样子也就刚二十岁出头的样子。

    古丽扎尔身体消瘦憔悴,拒绝了仕女要过来搀扶她,一提到自己闺房,她目光下意识就浮现出惧色,她先是沉默,最后终于鼓起勇气艰难说道:“这里的确不是我闺房,我每晚都会梦到同一个噩梦,梦到有个看不清的女人,和我背贴背躺在床下睡觉…每当我想在梦里努力看清她长相时,床下女人就会转头与我对视,我马上被噩梦惊醒……”

    仿佛光是说出这些话,就耗费了全身力气,古丽扎尔面色苍白的坐回椅子上,吃力喘气。

    “我现在已经两天没有合眼,只能在白天小睡一会,每次都不敢睡太久,自从萨满死了后,我现在特别害怕闭眼后会直接看到床下那个女人。”古丽扎尔越说脸色越苍白。

    看着憔悴的月羌国公主,晋安很敬佩这位公主的勇气,起码只是吓到,还没崩溃哭出,要换作常人连续这么多天都做同一个恐怖噩梦,就算不崩溃也会害怕哭泣。

    敬佩归敬佩,他还是得要提醒下这位月羌国公主一件事:“公主,脏东西缠上的是你,并不是房子或床,脏东西不会因为换一个房间,换一个地方就放过你。”

    “缠上你的脏东西,从一开始就目标很明确,她就是想要你死,哪怕公主躲再远,有再多人保护也没用,只会增添更多无辜普通人的死亡。除非公主能一路不睡不休息的躲到天涯海角。”

    “一切既然是从公主闺房开始的,那么一切就在那里做个了解,免得死更多无辜人。”

    听了晋安的话,库力江脸色一变,他还没说话已经被古丽扎尔打断。

    这位月羌国公主虽然有恐惧和害怕,但眼神里同样闪过一抹坚韧不屈:“库力江叔叔,我不可能因为害怕风暴就永远躲在王宫里不去风暴,古丽扎尔既是沙漠上盛开最美艳的花朵,也是生命力最顽强的花朵。我知道一直逃避不是办法,既然这一切都是我古丽扎尔的命,我古丽扎尔愿意勇敢去面对。”

    古丽扎尔开始让侍女收拾东西,决定今晚重回原本的房间过夜。

    ……

    公主闺房。

    才两天没住人,晋安一进入房间就闻到股很淡,很奇怪的霉味,身体薄弱些的侍女一进房间,全身鸡皮疙瘩就寒立而起,但鱼贯而入的一大批王宫侍卫和侍女,还有烛火光芒,很快给这里重新带来温暖人气。

    侍女打扫很快,公主重新入住。

    这还是晋安头一回进公主闺房,他发现这些沙漠上的人,都特别喜欢金光闪闪的东西,不管是地毯还是灯座、桌子、大床…全都镶嵌有黄金,把金碧辉煌用在这里就很写实。

    晋安趁人不注意,偷偷掂量了下黄金灯座份量,好家伙,沉甸甸的,这是黄金灯座,并不是刷金漆或包了金箔纸。

    果然不愧是财大气粗的王室,哪怕是一个沙漠小国,都财大气粗到拿黄金当灯座。

    不过仔细一想,沙漠里除了黄金易于保存收藏,好像也没其它值钱东西方便保存了。

    晋安放下黄金灯座,打量一圈公主闺房后,踩着厚厚轻柔的地毯,走到公主大床前,掀起床单弯腰往床下看,没有异常。

    他朝月羌国公主问道:“公主,赫克买提萨满那晚给你守夜时,原来是藏在哪里的?”

    自从回到闺房后,古丽扎尔就变得沉默了许多,或许连她都很清楚,今晚凶险异常,或许…还会丢命吧,听见晋安问话,她抬手指了下衣柜方向。

    晋安一愣。

    既躲在公主闺房里,又躲在公主衣柜里,这萨满还挺会挑选地方的。

    当晋安推开用黄金包边的奢华衣柜,衣柜里并没有女子衣物,只有一对鞋印。

    鞋印尺码很大。

    不是女子的尺码。

    是男人的。

    看来自从赫克买提萨满出事后,这间公主闺房就一直没人打扫,入住过。

    晋安想要重现那晚赫克买提萨满到底遭遇什么,于是他对照着鞋印,也走入衣柜里,面朝外头的关上柜门。

    这赫克买提萨满的确很会找地方,关上柜门后,视线恰好能对向公主的大床,随着调整角度,人蹲下来后正好能看到床下所有情形。

    公主闺房的空间很大,衣柜里也很宽敞,所以人在衣柜里也能看到床下情形。

    就在晋安依旧蹲在衣柜里沉思时,库力江见晋安把自己独自关在衣柜里好一会没动静,有些关心的来到衣柜边,轻声唤了声:“晋安道长,您没事吧?是不是有了什么新发现?”

    也是难为了库力江这个黑铁塔一样强壮的男人,平时习惯了大嗓门说话,现在要刻意压低声音温柔说话。

    晋安推开柜门走出来,说没什么,大致说出自己的发现,库力江听完后惊奇问:“晋安道长您今晚也打算藏在衣柜里吗?”

    晋安呵呵一笑,只是摇了摇头,没说话。

    他继续观察起公主闺房的每一个细节,检查有没有什么疏忽的纰漏。

    按理来说,他今晚应该是先去看看赫克买提萨满尸体的,或许在尸体上有更多线索,但今晚时间太紧迫了,尸体并不在王宫里,一来一回太耽搁时间,他有四次敕封五雷斩邪符,还有同心锁,他的压箱底绝招很多,倒还不至于怕了一个沙漠魔鬼。

    时间来到后半夜。

    此时的公主闺房里,只剩下三人,月羌国公主古丽扎尔、晋安、库力江。

    晋安让那些侍卫、侍女都退下,那些普通人留在这里也是于事无补,说不定等下他跟公主床下女人厮杀起来,他还要照顾这些普通人安危。

    至于库力江则是执意要留下的。

    上次赫克买提萨满被魔鬼杀死,房间里的公主也差点发生意外,差点救人迟了,所以他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坚持守在公主身边。

    公主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

    他无法坐视公主陷入危险而无动于衷,更何况他作为月羌国王宫亲卫军,深得国王一家信任,保护王室成员本就是他的职责所在。

    面对库力江的执意留下,晋安倒是无所谓,库力江并不是普通人,放在康定国也是江湖一流高手,身上气血雄壮,三把阳火旺盛,一般的邪祟近不了他身。

    呼——

    沙漠夜风顺着楼阁纱帐吹进房子,房里灯烛在微风下轻轻摇晃。

    库力江身体紧张的握紧桌上刀柄。

    “只是很普通的轻风,不需要太紧张。”晋安看着草木皆兵的库力江,让对方放松别紧张。

    此时。

    晋安和库力江坐在包了金边,一看就是名木的桌子前。

    古丽扎尔公主则抱膝坐在床上,恐惧让人全无睡意。

    库力江这个大块头的大大胡子,手指轻碰鼻子以掩饰尴尬:“晋安道长,我们今晚要怎么杀魔鬼?”

    “等。”

    “我们这样坐在这里,魔鬼看我们人多,会不会不敢来?我们要不要学赫克买提萨满那样,藏在衣柜里正好能时时刻刻看到床下动静?”

    “没必要。”

    “为什么?”

    晋安的回答很干脆:“如果她今晚不出现,我直接去找她,砍碎她。”

    库力江表情惊愕:“晋安道长您,您是说…您已经找到魔鬼来自哪里?”

    不怪他此时满脸的惊愕与吃惊,晋安来到才一二个时辰,从始至终都没离开过他视线半步,是怎么做到这么快找到魔鬼的藏身地的?

    “我不知道魔鬼藏在哪里,但是你们的公主肯定知道,就看你们公主肯不肯回答我们这个问题了。”晋安看向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发呆睡不着的月羌国公主。

    库力江半信半疑看向古丽扎尔:“公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房间里的两人都在等待答案。

    楼阁外的夜风依旧在不停吹进房间里,古丽扎尔下意识提了提被子,似乎是借着被子里的温暖给自己壮胆:“大概在半年前,月羌国来了一批神秘的沙漠旅客,他们直言要找我父王,说他们手里有最宝贵的宝物要献给我父王……”

    “他们献给父王的东西,并不是什么太宝贵宝物,就是一个画着好几张面孔的彩陶罐,那些人脸说不出是男是女,我见过几次,但每次都忘记那些脸长什么样子……”

    “明明是看着并不值钱的陶罐,可我发现,父王开始变得不正常,整天抱着那个画有人脸的陶罐不放,用早膳把陶罐放在桌子对面,用午膳,晚饭也喜欢把陶罐放在桌子对面,到了后来,连睡觉也要把陶罐放在床上另一边枕头,父王一直很爱我母后,自从我母后病重去世十多年,他一直忘不了我母后…他说那陶罐就是我母后,他在陶罐里看到了我母后,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我父王思念成疾疯了,还是那人脸陶罐把我父王逼疯了。”

    古丽扎尔躲在被子里流下泪水,既有恐惧,害怕,也有源自于对亲人的无助。

    “甚至到了后来,我发现,父王的病越来越严重,他在外人面前表现得越正常,到了晚上私下独自一人时就越疯狂,每天晚上他不睡觉,开始对着人脸陶罐自言自语,把他对我母后的所有想念都向一个人脸陶罐倾诉,他,真的把一个外人送给他的死物当成是我阿帕!”

    “我很害怕……”

    “又不敢随便对人说起这些,怕会给父王带去不利的声音……”

第399章 月羌国公主的噩梦,背对背而眠

    大哭大悲最容易伤神。

    许是因为连续两天没睡好,又大哭过后伤神过度,月羌国公主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即便入睡后,脸上还在不停流泪,不知道是不是在睡梦里梦到了什么伤心事。

    后半夜的夜色更加深沉了,王宫里一片沉寂,就连守在门外的侍卫侍女也时不时打着瞌睡,一时间静谧无声。

    在这种无声中,人最容易困顿。

    在连绵起伏的沙漠上骑骆驼赶路对体力消耗巨大,库力江这个大大胡子连续两天两夜赶路,没有睡觉,即便身体强壮如他也有些扛不住这种消耗。更何况是一直神经紧绷的守夜,就更加让人身心俱疲,几次风吹草动把他的紧绷神经折腾得越发筋疲力尽,眼皮越来越沉重,他原本只想眯眼养神一小会,却在不知不觉中也睡着了。

    晋安不动如松,全身放松的坐在桌前凳子上闭目养神,体内五脏仙庙里的脏炁一遍遍循环,诞生源源不断的生机,为五脏六腑提供生命精元之气,借此快速恢复体力。

    在这种放松状态下,安静的周围,反而让他六识更加敏锐,房间里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

    他听到了公主和库力江的呼吸逐渐平缓,知道两人睡着,但没去叫醒他们。

    夜色更加深沉了。

    呼——

    沙漠的晚上,刮起风沙,把楼阁阳台用来阻挡沙漠风沙的纱帐吹打得啪啪作响,在夜风里飘动的两团纱帐就像是在背面藏着人,在撕抓,挣扎。

    库力江的警惕心很高,哪怕是不小心睡着了,依旧没有放松对外界的警觉,他猛然惊醒,下意识去抓放在桌上的弯刀。

    当发现动静来自那些纱帐,只是自己紧张过头,他放松下来后眼里透露出浓浓疲惫。

    他转头发现身边的晋安也睡着了,一屋子总共三人居然全都睡着。

    库力江轻轻喊了一声:“晋安道长?”

    “嗯?”晋安阖开两眼,两眼清明,炯炯发光有神,库力江面露羞愧之色,原来晋安道长没有睡着,只有他睡着了。

    “咳咳,晋安道长,我刚才睡着多久了?”库力江抬起两手使劲搓揉太阳穴,借此来缓解疲惫。

    晋安想了想:“一刻左右吧。”

    库力江愣了下,自己不小心睡着这么久了吗,想到这,他深深吐出口浊气,然后轻轻站起身来到床前关心看一眼公主,见公主呼吸平顺似乎是难得睡了个平稳觉,他不忍心打扰憔悴消瘦了许多的公主,轻手轻脚的走到阳台边关上门。

    楼阁外的夜色浓黑。

    因为起风沙的关系,天上月光已经不见,月亮被厚厚云团遮住,让沙漠更加黑暗了。

    他重新回到晋安身边,轻声说道:“晋安道长,我出去巡视一圈,让脑子清醒清醒。”

    看着库力江双眼里的疲惫,晋安说道:“如果太累,不妨先睡一觉,如果今晚那个东西不来找公主,我们白天反而会更加忙碌,有不少棘手事等着我们一次性解决完。”

    库力江露出笑容说自己没事,谢过晋安道长关心,刚才小眯一会精力已经恢复很多,绝对不会耽误白天的事。

    晋安点点头,不再继续劝说。

    随着库力江开门走出来,门外走廊传来月羌国王宫侍卫们的行礼声,和行礼时的甲胄铿锵声音,随着门重新关上,走廊外响起踩着地毯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随着脚步声远去消失,门外再次变回安静。

    就连公主房间里也重新静谧下来。

    晋安重新合上眼睛养神。

    如果晚上守不住缠上公主的那个东西,白天他就要亲自去找那个病得不轻的月羌国国王谈谈了,所以他要养好精神,以应付白天的变化。

    吱嘎。

    公主房门,从外面推开。

    “回来了?”

    然而,门外静谧无声,并没有出现库力江的声音,也没有人的脚步声。

    晋安阖开两眼,通过门缝外走廊照进房间里的烛光,可以看到门口似站着个人,但那人始终站在门口不动。

    “是不是库力江大叔回来了?”

    “可以直接进来。”

    晋安说道。

    门外的人依旧站着不动。

    一动不动如个木头人。

    晋安皱了皱眉头,他起身走到门口,门外人影迅疾一闪,快速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拐角,连是男是女都未看清楚。

    这个时候他发现,原本在门外站岗的那些侍卫,不知什么时候都不见了,门外走廊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刚才是库力江大叔吗?”

    “其他人在不在?”

    晋安朝左右两边走廊喊了两声,即便已经放低了声音,但他的低沉声音依旧在空旷走廊里传出很远,恐怕是楼阁外的人都能看到他的喊声。

    可就连楼阁外也都没有其他人的声音。

    太安静了。

    他这时才发觉到异常,这王宫里太安静了,按理来说入夜后会每个段时间都有人巡夜经过才对,可他已经很久没听到巡夜脚步声。

    他也是第一次进一个国主的王宫。

    吃亏就吃亏在年轻人第一次没经验。

    “藏头露尾!”

    晋安冷哼一声,砰的关上门,大晚上发现走廊外没有人,他没有大喊大叫的跑出去找人,也并没有去追刚才那个一闪而逝的人影,反而不按常理出牌的重新关上门。

    重新锁门走回房间后,他先是走到公主床边,看着香帐锦被里的月羌国公主呼吸平稳,睡得很沉,并不像是有做噩梦的样子,他踩着脚下的厚厚波斯地毯,走到阳台推开门。

    他来到阳台往公主楼阁外的王宫打量。

    外头的沙漠风沙还没停。

    那些风沙如鬼哭狼嚎声在呜呜的嘶吼,整个月羌城的上空都被一层浅浅黄沙笼罩,当晋安来到阳台时,脚下已经积攒了一层薄薄浮土。

    不止是阳台落了一层浮土,就连王宫那些殿顶也都蒙上一层黄沙,花圃里的奇花异木的叶片上也蒙上一层黄沙。

    一夜醒来,街上、院子里落满一层黄沙,这才是沙漠里的常态。

    王宫里灯火通明,但唯独少了人气,恰恰是这份安静,安静得异乎寻常,他站在公主楼阁俯瞰大半个王宫,居然连一个人都看不到。

    眯了眯眼。

    站在阳台俯瞰王宫一会,晋安直接转身走回公主闺房,门后的纱帐似乎在阻止晋安回去,被风沙卷动着一直在他眼前飞舞。

    但它们马上被两只手掌无情拍落,这么做还不够,又给它们打了个死结,这次终于蹦跶不起来了。

    晋安早看这两团纱帐不爽很久了,就像两个泼妇骂街一直在他耳边吵吵吵,烦死人了。

    在关阳台门前,晋安再次探头扫视一圈王宫,眸子冰冷的发出一声冷哼,砰,关上阳台门,阻挡外头风沙。

    只是关门的刹那,似乎带起剧烈气流,房间里所有烛火瞬间被风沙吹灭,陷入一片黑暗。但是这点黑暗对于晋安来说,还不至于完全看不见,他适应了下黑暗视野后,拿出火折子重新点亮房间里的烛火。

    他举着沉甸甸的黄金灯座,走到公主床前,见公主依旧平静熟睡,并无异常,他开始举着灯座一一点亮房间里的所有蜡烛。

    当他一圈点完蜡烛,重新走到公主床前时,却看到公主眉头皱起,脸上出现惊恐和害怕的表情。

    她似乎正在噩梦里被东西追赶,脸上表情越来越着急,想要大声求救喊出来,可张嘴后只能发出模糊听不清的啊,啊,嘶哑叫声。

    那样子就像是人被鬼压床后想拼命叫喊却怎么都喊不出声来。

    犹如被无形的铁青色鬼爪掐住脖子。

    脸上表情越来越惶恐害怕。

    哗!晋安弯腰猛的掀开床单,看向黑魆魆床底下,床下并没有藏着个背贴背睡觉的奇怪女人,也没有跟他对视的人脸、眼睛。

    他伸手在漆黑床底下来回摸了好一会,也没有摸到人,手掌摸到了点湿漉漉的东西,有点凉,缩回手一看,手掌上带着一层很浅的水汽。

    嗯?

    晋安这次平躺在地毯上的钻进床下,仰面的拿灯去照床底下的床板,床下空间很狭窄,既压抑又黑暗,晋安一点点的仔细去摸床下床板,当摸到对应枕头位置时,手掌再次摸到水汽。

    正好就在他眼睛这里。

    他这个时候突然想起赫克买提萨满的死法。

    晋安从公主床下重新钻出来,脸朝大床的在桌旁坐下,这次的邪祟有点难缠,公主的噩梦是真的,有东西在勾魂,所以他这次要入梦灭邪神。

    ……

    古丽扎尔很害怕,这几天一直不敢在晚上睡觉,她也不知道她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啪啪啪,楼阁纱帐在剧烈飞舞,把她从睡梦中惊醒,她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居然睡着了。

    她惊恐发现,房间里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睡着,库力江叔叔不见了,晋安道长也不见了。

    “库力江叔叔?”

    “晋安道长?”

    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到能听到心脏如擂鼓的剧烈跳动声音,古丽扎尔无助求救,可就连站在门外的侍卫也仿佛不见了,不管怎么叫,都没人答应她。

    “我,我,我……”她害怕得尖叫跑下床,尖叫的离床远远的,打算往门口跑,找人求救。

    从始至终她都不敢往床下看一眼,怕床下会伸出张陌生人脸。

    忽然,砰!

    阳台门一声砰的巨响,像是被大风撕扯重重关上,本就被惊恐填满的古丽扎尔,还没跑到门口,就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两脚一软,人跌倒在地,眼睛刚好与后背贴在床下的一个披头散发女人对视上。

    那是一张带着满满恶意的陌生脸孔,只有眼白没有瞳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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