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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抹茶曲奇     盛宠妻宝txt下载     盛宠妻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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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江独家首发~~~谢绝转载~~

    初来岷州,陆琉自然要会见当地的官员。

    岷州虽然离望城远,却也不是偏僻的山沟沟,该知道的消息自然是知道的。而这位宣王,官员们也是有所耳闻,那可是堂堂的摄政王!虽说是被贬来的,可人家怎么说也是王爷,这回到他们这个小地方来,自然是怠慢不得的。若是招待的好了,兴许人家回去了,日后还能提携提携他们。

    至于江妙,这几日倒也没闲着。岷州这边的宅子,是个三进三出的,远不及宣王府气派宏伟,却能让江妙好生发挥一下,将这宅子布置成自己喜欢的样子。陆琉就怕她没事做,能见她开开心心的忙活,是最好不过的。

    江妙日日繁忙,不担心陆琉在外头整日忙些什么,许嬷嬷却替这位自家主子操心起来,忧心忡忡道:“王妃,这男人们在外头应酬,少不了喝酒,其次便是欣赏歌舞,王爷每日这么晚回来,王妃……王妃不担心吗?”

    听着许嬷嬷的话,江妙插花的手一顿,静静敛了敛睫。

    许嬷嬷这话,算是委婉了,男人应酬,最不可缺的便是歌姬美人reads;。岷州这个小地方,何时来过像陆琉这般的大人物?这回落脚,岷州的官员中,定然不乏溜须拍马,欲讨好陆琉的。讨好男人,送美人这招最管用了。

    可江妙是信他的——她既嫁了他,吃吃小醋尚可怡情,可若是不信任他,那便是大问题了。

    纤纤素手将馨香馥郁的桂花插到大荷叶式粉彩牡丹纹瓷瓶中,桂花虽不像牡丹芍药那般富贵娇艳,可胜在这香味好闻,登时满室幽香,教人心情怡然。

    江妙整理花枝,唇畔勾起浅浅的笑意,略略侧过头,白皙小巧的耳垂处那对明珠耳珰一晃一晃的,却不及她的双眸来得璀璨夺目,她对着许嬷嬷道:“许嬷嬷,王爷不会的。”

    到底年纪小,心思单纯。许嬷嬷如是心叹。这段日子,王爷待王妃如何,她的确是看在眼里的,可只是新婚燕尔罢了,再怎么着,王爷这身份摆在那儿,不可能一辈子只守着王妃。记着乔氏先前的叮嘱,许嬷嬷心下盼着:愿王妃早些怀上小世子。

    插完了花,外头便传来宝绿的声音,一听是陆琉回来了,江妙立马扬起笑脸迎了上去。

    今儿陆琉去见了岷州刺史徐盛,这衣着自然穿得正式些。只是这种公事,江妙身为内宅妇人是不会过问的,这会儿也不过笑容明媚上前,拉着他往里走,又想到了什么,急急回过头,鼻尖儿恰好撞到了陆琉的胸膛,当下便揉揉鼻尖儿,吩咐宝巾宝绿去准备茶水,又让许嬷嬷去厨房瞧瞧,她让厨房给陆琉坐了他爱吃的菜,现在如何了。

    俨然是个贤惠的妻子。

    交代好了,才握着陆琉的手去屏风后面换衣裳,体贴问道:“今儿你回来的早,肚子饿了吧?咱们晚膳早些吃,好不好?”

    陆琉握着她搁在自己腰带上的小手,道:“不用换了。妙妙,我待会儿还得出去一回,你吃了晚膳早些睡,不必等我。”

    江妙笑容一僵,听他连晚膳都不吃的意思,心下难免有些不舒坦。这几日她刚来岷州,虽然不适应,可身边总归有他。虽然他也忙。江妙自问是个懂事的,却不知是怎么回事,这几日心绪不佳,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又道,“那你早些回来,少喝点酒。晚上有些凉,我待会儿让陆何帮你把披风带上。”

    陆琉抱了她一会儿,这才亲了亲她的脸,握着她的双手,道:“过几日我空闲了,便陪你出去走走。”

    江妙笑笑说好,晓得他定然有要事,此刻亲自回来同她说,就是怕她一直等着他。江妙心下感动,便乖巧的催促他赶紧走,可催促着,握着他的手却不肯松开。

    陆琉静静望着妻子,这几日他都没怎么好好陪她,而她也乖乖的待在府上没有出去。她年纪还小,刚及笄,便嫁给了他,目下又离了爹娘随他一道来,而这岷州,她又没什么认识的人……陆琉心疼,捧着她的脸又亲了亲,才道:“那我走了。”

    她笑笑,说好。待目送他远去,才鼻尖一酸,有些想爹娘了。

    若是她记得没错,她大嫂这几日便临盆了吧。可惜,她没法看见自己白白胖胖的小侄儿出生了。还有璇姐姐……璇姐姐同她大嫂的生产期接近,也不晓得这回生得是小皇子还是小公主。静静一个人时,就有些控制不住想起望城的人来。

    因陆琉不在,江妙独自面对一大桌的菜肴,有些没胃口reads;。可她从小就是个爱惜自己身体的,先前在船上,已经消瘦了不少了,眼下可不是娇气的时候——若是她生病了,陆琉还得抽出精力来照顾她。这般想着,便乖乖的、慢吞吞的吃了半碗饭。

    用了晚膳,宝巾便将一张帖子送了过来。

    江妙在岷州没认识的人,且陆琉将她护得很好,没让那些打算攀关系的从她这里下手。可另一方面,也让江妙有些断了同外面的来往,现下瞧着宝巾递来帖子,倒是有些兴奋。她接了过来,看完之后,才发现是宋府的。

    是了,陆琉的外祖父和舅舅他们都在岷州。

    按理说,是她同陆琉去探望才是,哪有让宋府的人送帖子过来请的道理?她当下便觉得自己失职,可陆琉没同她提过外祖父和舅舅,她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不晓得明日该不该去,或者陆琉有没有时间同她一起去。毕竟她已经嫁给陆琉了,该去见见外祖父和舅舅的。

    因帖子上头的日子是明日,江妙便不敢早睡,准备等陆琉回来,问问他的意思。

    只是他说了要晚归,不可能来的太早,江妙就随手拿了一本诗集翻翻。等人的滋味儿不好受,更别提像江妙这种,这几天日日都在等人的。她坐在榻边看诗集,叹了一口气,才将诗集放下,坐到了妆奁前。看着镜子里柳眉微蹙的女子,江妙倒是依稀在自己的眉宇间,看出了些许深闺怨妇的味道来。

    她不敢再看,只继续回去书。这回换了一本游记,里头的内容写得有趣儿,江妙倒是看得入了神,总算消磨了时间。

    待陆琉回来的时候,就见妻子侧躺在榻沿,怀里捧着一本游记。

    她赤着脚,就这般睡在边沿,只要一动,就得摔下去。

    陆琉也是赶得及,晓得她是个不听话的,可看着这一幕,还是有些愧疚。他过去,将游记抽了出来,搁到一旁,之后才将她抱到床榻里面,将被子替她该好。就这么静静瞧了她一会儿,就去了净室沐浴。

    江妙睡得香甜,到察觉到身上沉甸甸的,像是被一座大山压着时,登时清醒了过来,闻到陆琉身上的味道,才用力的抱紧他,小狗般的在他身上蹭了蹭,嘟囔道:“你回来了。”

    陆琉低低“嗯”了一声,方才搂着娇妻一通亲热。江妙是想他的,加上连着几日没行房,难免热情了些,男人是个不知分寸的,当下就吃得狠了。

    事后陆琉并未直接睡去,只搂着妻子吻了吻,瞧她睡得香甜,这才放心睡去。

    次日江妙醒时,已经辰时了。陆琉自然出门了。

    她坐在榻上,想着昨日和陆琉的亲热,耳根子烫了烫,可脸上却情不自禁染上了笑容。她在榻上发了一会儿愣,才见宝巾宝绿进来伺候。宝绿端着面盆,笑吟吟道:“王爷一大早就出门了,说了昨儿王妃累着了,让奴婢们不许打扰王妃。”

    江妙俏脸越发红得滴血,又问:“那王爷可说了午膳回来用吗?”

    宝绿道:“王爷说今儿午膳不会来用了,不过晚膳会准时回来的。”

    虽然午膳不会来用,江妙有些遗憾,可听到他晚膳会回来,便知他今晚不会再外出了。江妙笑了笑,便让丫鬟们伺候这净面洗漱,之后想到了什么,才“呀”了一声,懊恼的蹙起了眉。

    江妙抬手揉揉脑袋reads;。她怎么把正事儿也忘了?

    眼看着外头太阳高高升起,江妙摸不清陆琉的心思,却也不敢怠慢了宋家。毕竟,在她的印象里,陆琉虽然不喜欢他爹爹,可对宋氏这个娘亲,还是存着感情的——她和陆琉成亲的那几日,他也曾带她去拜祭过宋氏。

    这么一想,江妙觉着今儿自己无论如何都该去的。

    她吩咐宝巾,道:“待会儿我要去宋府,你去库房选些合适的礼……”顿了顿,又觉得此事该慎重些,便含笑起身道,“罢了,待会儿我亲自过去选。”

    这回她去见的是宋府的女眷,晓得送老太太信佛,便打算送一副千山大师所作的观音画像,至于宋府的两位婶婶,江妙也各自准备了两套不同花式,却价值相当的头面。又多准备了一些精致的首饰,若是有表妹之类的在,也好送人。

    在望城的时候,因陆琉上头没爹娘,老王妃又早逝,江妙虽然嫁了他,倒没那种为人儿媳的紧张感才,除却对爹娘哥哥们的不舍,心里其余的,皆只剩下嫁给心意男子的甜蜜。而今日精挑细选,独自赴约去见陆琉的外祖母宋老太太,倒是有些丑媳妇见公婆的感觉了。

    昨晚真是被陆琉的美色所迷,竟连正经事儿都忘了。江妙笑了笑,暗叹:看来今儿她去了,下回得再陪陆琉去一趟才成。断断不能失了礼数。

    宋府在岷州扎根已有二十年了,在岷州,也算得上是既有名望的高门大户。宋府统共两房,皆为嫡出,现下已渐渐让长房当家。宋老爷秉性温厚,在他的管理之下,宋府也算是井然有序,加之妻子罗氏持家有方,整个宋府都是一派和乐。

    此刻宋府花厅,手捻佛珠的宋老太太正闭目养神,听着身旁孙女一张小嘴儿喋喋不休的讲着洛城的趣事儿。老太太是个精明能干的,对子女素来严苛,唯有对这位小孙女宋嫣,才会露出几分慈蔼。

    听着宋嫣说道:“祖母你都不知道洛城有多热闹,改明儿孙女陪你一道去,好不好?”

    就连宋老爷,在这位母亲的面前,也只是眉目恭顺的份儿,能如宋嫣这般活泼俏皮的,这等偏宠,在老太太的眼里可是独一份儿。

    宋嫣的娘亲,也就是宋府的长房嫡妻罗氏,听着闺女这般说,便打趣儿道:“你自己想出去玩儿,何必拿你祖母当幌子。你祖母素来不爱出远门,你若有孝心,改明儿陪她去相元寺拜拜菩萨就成。”虽说责备的话,可罗氏还是有些骄傲,这闺女给她长脸,有本事将老太太哄得眉开眼笑的。可是……她也明白,老太太宠爱闺女,不过是沾着那人的光。

    依着老太太身边嬷嬷的话,罗氏才知她女儿的模样,生得同宋老太太的幺女宋云瑶有几分相似。宋老太太说是疼爱孙女,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宋嫣眉目含笑,说道:“孙女哪回不陪祖母去相元寺?只要祖母爱去,孙女天天愿意陪着祖母去。”

    小姑娘嘴巴甜,三两句便哄得老太太微笑起来。可宋老太太不似一般的祖母慈蔼温和,就是微笑,也有些端着架子,因着她年轻时候的雷厉风行,在座之人瞧着她的笑容,也会绷紧身子紧张起来。

    这时丫鬟前来禀告,说是宣王妃来了。

    宋老太太的手一顿,脸上的笑意登时凝结。

    罗氏也瞧出了宋老太太的不悦,问前来禀告的丫鬟:“宣王可来了?”

    那丫鬟道:“奴婢瞧着,只有宣王妃一人reads;。”

    罗氏道:“真是个没用教养的孩子。也难怪了,人家毕竟是皇亲国戚……”说着,便打量了一下老太太的表情,毕竟是当家主母,总归有些眼力劲儿,当下便有了断定,道,“我去迎她进来吧。”

    虽是长辈,可人家毕竟是堂堂的宣王妃,是不能怠慢的。

    老太太却道:“你坐着。”

    宋嫣也不敢出声了,她看看自家娘亲,又瞧瞧宋老太太,赶忙替自家娘亲解围,道:“祖母,孙女还没见过宣王妃这位表嫂呢,要不……孙女出去接她吧?”

    宋老太太想了想,才点了头,道:“也好。”

    宋嫣朝着自家娘亲笑了笑,便随丫鬟一道去外头迎接这位宣王妃。哪知走到前院,瞧着不远处那娉娉袅袅的人影,还有那张玉蕊娇花似的俏脸蛋,宋嫣登时便怔住了。

    她翕了翕唇,呆呆道:“江……江姑娘?”

    别说宋嫣诧异,江妙也有些意外。可想起那日在洛城相遇,这位姑娘姓“宋’,又住在岷州,她早该想到的。她笑了笑,道:“这位莫不是宋家表妹?”

    听着称呼,宋嫣才恍然大悟。虽没见过这位表嫂,也听闻她那位王爷表哥取得是镇国公府的嫡女江妙。若是眼前这位是江妙,那上回她身边那个异常俊美的男子,便是她的表哥,宣王陆琉了。

    又想起她哥哥说的有些眼熟,当下就明白,她的这位表哥,眉宇间有几分她祖父的味道。

    难怪了……

    宋嫣暗叹。

    不过,那日她瞧着人家俊俏公子,竟有些心动,目下瞧着这位表嫂,当真觉得是闹了一个大脸红。她心虚又愧疚,一时间哪里还对那位俊美的表哥有任何的肖想?

    而且年纪相仿的小姑娘最容易交朋友,她见识过这位表嫂娇娇俏俏的一面,晓得她性子活泼,倒是直言道:“表嫂真爱戏弄人。”有几分埋怨的语气在,可小姑娘的声音清甜悦耳,很是动听,令人生不出半点不开心来。

    江妙尴尬的笑笑,道:“那日我身子刚好些,难得上岸走走,同王爷闹着玩儿的……还望表妹别放在心上。”

    宋嫣又瞧了瞧这位表嫂,只觉得她生得稚嫩,年纪兴许比她还要小。如此尊贵的身份,竟同她好声好气的说话,令宋嫣是越发喜欢她了。

    她嫣然一笑,摇摇头道:“没事的……”又说到了正事儿,“祖母让我来接你,这会儿我娘和二婶婶他们都在,咱们进去吧。”

    江妙原是有些忐忑的,目下瞧这位宋家表妹不仅容貌生得好,又是个好相处的,对宋家人的印象好了些,也放松了些。她道:“嗯,那就麻烦表妹了。”

    宋嫣笑笑,说道:“表嫂你叫我阿嫣就行了。”她怕这位表嫂误会,解释道,“祖母年纪大了,这会儿我娘正陪着她,不好出来,便让我来接表嫂,表嫂别多想。”

    话虽如此,可江妙难免多想了些reads;。毕竟她是王妃,这宋府没道理这般怠慢。一时间,江妙开始担忧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可不来,总归是不对的。

    江妙莞尔一笑,同宋嫣说说笑笑,虽然事先了解过宋家,可这会儿还是从宋嫣的嘴里打听了一些。从宋嫣的字里行间,江妙听得出来,想来这宋老太太,是个不大好相处的。

    一时江妙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到了花厅,宋嫣甜甜道:“祖母,娘,二婶婶,表嫂来了。”

    宋老太太抬了抬头,在场的长房儿媳罗氏、二房儿媳秦氏,皆起身朝着这位宣王妃行礼。

    江妙瞧着穿着打扮,便认出了两位舅母,忙上前道:“两位舅母不必多礼。”

    罗氏看了一眼,这宣王妃模样生得的确好,可年纪……也太小了些。怕是还没她的嫣儿大。一时便担心这年幼稚嫩的宣王妃,会不会被老太太吓哭。

    江妙见了罗氏和秦氏,才朝着主位上的宋老太太看去。

    不曾想,这个宋老太太面色铁青,端着一副冷淡姿态,显然有些不悦。江妙垂眸想了想。老太太生气,许是因为她和陆琉前几日便来了岷州,可一直迟迟未上门拜见,今儿她来,还是宋府发得帖子。

    是他们当晚辈的不是。

    江妙不会同一个老人家计较什么,而且她是陆琉的外祖母。她想了想,便微笑道:“外祖母。这几日王爷事情有些多,等忙完了,定然会来看望外祖母和舅舅们……”她见宋老太太面色仍旧冷冰冰的,一时有些无措。毕竟她打小便被人捧在手心,在自家祖母和外祖母的眼里,就算闹脾气,可是心肝儿宝贝,哪里需要她这般讨好?

    少顷,宋老太太才抬眸淡淡扫了一眼,语气有些阴阳怪气,道:“你倒是个孝顺孩子,不像那煞星这般没教养。”

    江妙面上的笑容一僵。

    沉默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老太太口中的煞星,是陆琉。

    江妙袖中的手攥了攥。她自己低声下气也就罢了,毕竟是她这个当晚辈的不是,没及时过来拜见长辈,长辈闹闹脾气,也没什么。可她是断断不允许旁人说陆琉的半句不是。

    谁都不行!

    “外祖母……这是何意?”江妙敛起笑容,年轻轻的小妇人,目下倒是颇有气势。

    连边上的罗氏也暗道: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宋老太太何曾被人这般待过?宋府阖府上下,哪个不对她言听计从?

    她眉头一拧,脸上的褶子也狰狞了起来,声音凛冽道:“若非那个煞星,我那长女怎会去世?这个畜生,连自己的姨母都下得去狠手,该被千刀万剐才是!”说起自己的两个女儿,宋老太太控制不住便激动了起来。

    江妙小脸煞白,没想到宋老太太竟这般想陆琉这个外孙。也难怪多年来不曾问津,原来将这些过错,都算在了陆琉的头上。她心里窝火,更是心疼陆琉,可到底敬着她是长辈,不敢拿她如何,只淡淡道:“看来是我来错了。我原以为我家王爷做得不对,这会儿倒是想通了,是我来错了……”

    宋老太太见着她都这般,更不用说是见到陆琉了reads;。毕竟谁会巴巴的上门挨骂来。

    她说完,便直接转身欲走。

    “你给我回来!”宋老太太在后面喊。

    江妙步子一顿,道:“方才宋老太太说别人没教养,可我瞧着,宋老太太见着王妃也不曾行礼,倒是有些五十步笑百步了。”她说完,便憋着气离开了宋府。

    当然没瞧见宋老太太被她气得晕倒,花厅内乱成一锅粥的场景。

    回府的路上,宝巾宝绿也为自家王妃抱不平,不曾想这位宋老太太竟是这等泼妇样。再看她们王妃,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可瞧着小王妃面色平静,没被气哭,也算是奇迹了。

    江妙坐在马车上,将手搁在膝头,静静想了一会儿,才对俩丫鬟道:“今日我去宋府的事情,先不要告诉王爷。”

    宝巾素来听话,乖巧的点了头,倒是宝绿有些生气,道:“王妃为何不告诉王爷?”王爷是个宠妻的,若是知晓王妃在宋府受了委屈,定然会为王妃讨回公道。可不能白白让王妃受这等窝囊气。

    他肯定会知道的。

    江妙明白自己得实话实说,只长长叹了一口气,看着自己交缠的双手,道:“我自己同他说。”

    回了宅子,江妙不像平日那般忙进忙出的,而是静静坐在绸榻上,想着之前宋老太太说得话。

    若说陆琉的娘亲宋氏难产而亡,勉强能算在陆琉的头上,那小宋氏宋云瑶又是如何?宋氏去世不久,前宣王便去了宋氏的妹妹小宋氏,且二人之前早有往来,这件事情,受伤害的该是陆琉才是啊。至于那小宋氏……传言在前宣王死后,她便疯癫了,可具体的下落,却是不得而知了。她嫁到宣王府,也不曾听人提过。

    想到这些年陆琉的处境,江妙护短的性子一起,自是一颗心都向着他的。就算他当真对小宋氏做了什么,她也会站在他这边的。

    江妙捏了捏拳头,瞧着外头日薄西山,知道陆琉该回来了。

    陆琉的确是回来了。想起昨晚妻子的热情,明白这些天冷落了他,今日特意将一些事情处理完,早早回来陪他。他原以为见着他回来,妻子会欢快的扑上来,然后笑盈盈的忙活着,可踏进房门,倒是没听到妻子的动静。

    安安静静。陆琉蹙了蹙眉,心头一提,疾步朝里走去,见妻子正坐在绸榻上。他看着她身上的穿着,才上前搂着她,亲了亲她的脸颊,柔声道:“今日出门了?”

    语气倒是没有半分责备。

    江妙缓缓抬头,瞧着他温温和和的俊脸,才实话实话道:“我……我今日去了宋府。”她见原是温柔似水的男人面色骤变,这才急急抓着他的大手,道:“对不起,我……”

    她还没说完,便见陆琉面如玄冰,疾步往外走去,模样有些吓人。

    江妙有些怕,可现在不是怕的时候,赶忙道:“嗳,你去哪里?”

    男人没回头,却也没生她的气,只淡淡道:“替你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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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妙忍不住弯唇,悬了一整日的心终于放下了。

    当下便上前,自身后抱住他的腰,脸颊紧紧贴在他的背上。她蹭了几下,小声道:“我以为你会生气……”陆琉并非不知礼数之人,毕竟他在她爹娘面前,是那般的谦和有礼、讨人喜欢。若非宋老太太对他存着怨恨,陆琉岂会不带去宋府。可她呢?巴巴的去了。

    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像宋老太太那般不讲理的。

    陆琉有气,低头望着环在他腰际的双手,下意识捉住,这才转身看着妻子,道:“受委屈了?”仿佛她若是点头,他便过去将那人给撕了。

    他不问她为何不事先告诉她,最先担心的却是她可受了委屈。江妙越发觉得他会疼人,也不想说些让他安心的话,毕竟以陆琉的表情,想来甚是了解那宋老太太的为人——怎么可能给她好脸色看?

    江妙如实道:“态度有些冷淡,不过也还好,可是……我不许别人说你的不是。”她自个儿受了委屈不打紧,但不许旁人说陆琉半句不是。

    陆琉哪里不知那自己这位外祖母是何等的强势?也明白在妻子的面前会说出何等憎恨他的话来。他也曾领教过,目下一听妻子去了宋府,便晓得那老太太定然不会给妻子好脸色看的,这委屈多多少少肯定是受了的。陆琉捏了捏她的手,道:“我待会儿就回来……”

    江妙不肯。她道:“你别去了。我又不傻,不会傻乎乎的任由她说什么。她态度不好,我也不会给她好脸色看。昨日我收到帖子,本想同你商量商量的,未料忘记了……”瞧那宋老太太的态度,才明白为何陆琉只字不提宋家。

    陆琉道:“真没事?”

    还不放心呢。

    江妙展颜一笑,抬头看他:“我若是受了委屈,自然会告诉你,让你心疼心疼我,再给我好好出气。今儿的确没事,你一个大男人,总不好同妇人计较什么吧?”她抬手摸摸他的脸。从他的反应中,越发能看出他和宋家的关系冷淡,甚至那宋老太太,没将他当成外孙不说,简直把他当成了仇人了。她自小便处在父母恩爱、家人和睦的环境中,想别人的亲人时,自然也觉得如她的那般,可这世上不是所有外祖母都是和蔼慈祥的。

    见他眉头依旧紧紧蹙着,可脸上的神色已经缓和多了。她声音娇气了些,道:“咱们不说这事儿了,你今晚陪我,成吗?”

    陆琉自然说好。

    只安抚了妻子之后,便去吩咐了陆何,看看宋府的动静。用了晚膳,陆琉去书房坐了一会儿,陆何进来禀告今日的事情:“……今儿王妃去了宋府,宋二姑娘倒是对王妃客客气气的,其余人也算恭敬,只宋老太太有些不满,当着王妃的面说了……说了王爷几句。王妃自然是护着王爷,当场便翻了脸,说了宋老太太几句,便走了。王妃一走,那宋老太太便被气晕,这会儿宋府正请了大夫给宋老太太看病,许是要在榻上休息几日,不能再动肝火了reads;。”

    陆琉静静的听着,倒是如妻子所言。她并没有瞒他什么。男人的眉宇舒展了开来,若非今日她拦着,兴许他去了宋府以后,见着老太太,当真会把她给活生生气死。

    陆琉未看陆何,道:“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

    陆何行礼退下。

    之后的几日,便如陆琉先前所说的,尽量留在府上陪她。江妙当然开心,第一日同陆琉一道去游湖玩乐,第二日去了九巍山爬山拜佛。第三日,江妙倒是听丫鬟进来禀告,说是外头宋姑娘求见。

    想来便是宋嫣了。

    那日江妙在宋府受了气,可对这位宋嫣的印象却极好,当即便让丫鬟迎她进来。

    清丽秀美的宋嫣,除却如岷州姑娘有一身白皙的玉肤外,五官更是继承了宋家人的精致,乃是妙龄女子中的容貌佼佼者。进了这宅子,宋嫣下意识逡视一番,只觉得这宅子布置的温馨雅致,显然这宅子的主人是花了一番心思的。到了偏厅,便见那宣王妃坐在上位,小小年纪,倒是端得一派贵气端庄。

    想起那日的事情,宋嫣便欲上前行礼。

    江妙冲她笑了笑,道:“阿嫣怎么同我生疏了,上回咱们不是聊得挺好的吗?”她起身拉着她坐到自己的身旁,“来,咱们坐着说话。”

    宋嫣有些不大好意思,可见这位表嫂的确没有生气,脸上的笑容也是发自内心的,当下便松了一口气,道:“我今日来,就是想来看看表嫂。那日的事情……我祖母素来要强,阖府上下的人都怕她,连我爹爹也从小怕她,祖母虽然疼我,可我有时候瞧着她的模样,也会露出几分惧意来。未曾想那日,祖母竟这般失态……表嫂你,你受了委屈,我瞧着也挺不是滋味儿的。”

    难得宋家有个明事理的,江妙道:“是我没弄清状况,就当是吃一堑长一智。”

    宋嫣点点头,道:“那日表嫂离开之后,祖母被晕倒了。唔……大夫说,血之与气,并走于上,则为大厥……”

    简而言之,就是宋老太太是被她给气晕了。

    江妙愣住。那宋老太太也算是有气势,生得中气十足的,还以为挺硬朗呢,原来是只纸老虎,没说几句就被气晕了。江妙晓得把人气晕了不厚道,不过宋嫣既然还没上门来同她说说话,想来那宋老太太也无大碍,心里头便生出些许舒畅之感。她继续不厚道的微笑道:“那你今儿来找我,是为你祖母讨回公道的?”

    宋嫣赶忙摇头,道:“不是的。我知道祖母对表哥的成见很深,其实有些事情,我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祖母很喜欢小姑姑。当年姑父死后,小姑姑便无端端疯癫了,祖母怜惜她,便去宣王府将她带了回来。据说那时候小姑姑已经弄得不成人样了。祖母把人带回岷州照顾了一段时间,替小姑姑治疗,也曾有段时间恢复神智。可谁想,后来又无端端自尽了。祖母很伤心,为此大病了一场……”她顿了顿,觉得自己说这些话有些不妥,可已经说了,也只能继续道,“表嫂,我想同你说得便是这个,其实祖母她也是因为太在意小姑姑,才会迁怒到表哥的身上。”

    江妙思忖了片刻,微微颔首,道:“我明白。”她明白老太太爱女心切,可却不赞同她的做法。毕竟这宋云瑶,她也不待见她。便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这回的事情,王爷没放在心上,若是真要计较,那之前就可以动宋家了。”

    宋嫣倒是没想到这层,只想着来这儿探探口风,看看宣王会不会动宋家reads;。

    也是。宋嫣叹道:“表嫂说得在理。”

    江妙明白,之前陆琉权倾朝野,若真的要同老太太作对,哪里还能容许她蹦跶到现在?陆琉不是善良大度之人,不动宋家,不过是念在自己娘亲的面子上。他再糊涂,也不会让自己的娘亲为难。

    正说着,陆琉倒是过来了。

    江妙同宋嫣旋即起身。

    宋嫣瞧了瞧面前这个俊美寡言的表哥,今儿穿着一袭墨绿色绣云纹锦袍,芝兰玉树,就这般立在那儿,好看是好看,可晓得他的身份,一时也没了那日在洛城的惊艳之感,只觉得这等男子,竟是传言冷酷无情的活阎王,还有她祖母口中的“煞星”,实在是匪夷所思……毕竟他在妻子的面前,温柔似水,当真是让人羡慕。

    宋家姑娘素来眼光高,就算这位表哥再出色,也绝对不会觊觎有妇之夫,当即便摆正了姿态,只将他视作关系疏远的表哥。行了礼,也就识相的告退了。

    江妙想同宋嫣交个朋友,日后也好一道出去聚聚,可想着宋老太太若是知道宋嫣同自己来往密切,怕是会迁怒于她,便也作罢。再者说,在洛城的时候,宋嫣看陆琉的眼神,也令江妙有些不放心呐。

    女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小气。

    送走了宋嫣,江妙才凑到陆琉的身旁,道:“你说巧不巧,这位竟是宋家表妹,咱们在洛城遇到的。”

    陆琉倒是兴趣缺缺,江妙知道他不待见宋家人,便不继续同他叹,只拉着他的手往正院走。江妙同他说着今儿望城的来信,“……我大嫂生了一个男娃,璇姐姐也生了一个小皇子。还有……”想起信中她娘亲问她肚子有没有消息,江妙便红了脸,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待对上陆琉探究的眼神,江妙羞赧道,“长福也要当爹爹了。”

    长福是陆琉送江妙的那头小鹿。

    江妙笑嘻嘻道:“是元宝同我说的。他经常牵着自己的鹿去镇国公府,同长福玩儿,前些日子发现他的小母肚子大了。”

    面上笑盈盈的,心里却道:连头鹿都怀孕了,怎么她肚子就没动静呢?

    陆琉停下步子,道:“放心,咱们也会有的。”

    江妙红着脸,点头重重的“嗯”了一声。下一刻,却听陆琉道:“明日咱们去趟宋府。”

    咱们?

    江妙吓了一跳,生怕陆琉做出什么凶残的事情来,忙握紧了他的手心,喃喃道:“陆琉?”

    男人俊美的脸上表情寡淡,叫人看不出情绪来,也难怪江妙会误以为他还没消气,要上门算账去了。陆琉知晓她想多了,声音温温和和道:“别担心,就是去吃顿饭。明日是老爷子的七十大寿,他想见见你。”

    一时间,江妙也摸不清陆琉是如何看待宋家的了。却也只能当个乖巧的小妻子,道:“那成,我待会儿给老爷子准备一份寿礼。”

    可想到明日兴许还要见着那位动不动就喷火的宋老太太,江妙便挺了挺腰板,觉得又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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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仲秋夜晚有些凉,江妙却被热得咻咻喘着气,只是今晚她有些分心,担心明日宋府的寿宴应付不来。男人仿佛察觉到了她的失神,稍作惩罚,便令江妙有些撑得慌。她张嘴在男人的肩头咬了一口,可是太硬了,伤牙。

    她脸颊红红道:“陆琉……”声音娇滴滴的,似是埋怨。

    陆琉额头渗着薄汗,搂着妻子纤细柔软的娇躯,道:“别多想。”

    他太聪明,她心里想什么,他都知道。江妙有些挫败。她自诩聪慧,却只是一些小聪明罢了,在陆琉的面前,根本不够用。她抱着他的身子,不许他动,就这么静静看着他,撅撅嘴嘟囔道:“我该早些认识你的。”

    陆琉停下动作,轻轻抚着妻子的脸颊,道:“不算迟。”

    江妙笑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也是,她六岁就认识他了,的确不算迟。可惜那时候她畏惧他,不敢和他太过接触,到后来总算放下防备了,可他却……老王妃去世后,他帮着景惠帝初登帝位,不好再同镇国公府有往来,而她又是个养在深闺的小女娃,自然没机会再同他接触。因着这辈子的变化,平日里她对他的关心也比上辈子多了些,偶尔听到旁人说他残害忠良,亦或是用毒辣的手段逼迫贤臣,劣迹斑斑,罄竹难书,可她心里还是有一个很小的声音,坚定的告诉她:他不是那种人。

    她的陆哥哥不会的。

    ……可到底还是疏远了。

    陆琉摸着她的脑袋,静静道:“明日要出门,今晚早些睡。”说着,便是搂着她直接睡觉的架势。

    难得他不折腾了,江妙却是不肯了,毕竟生孩子是头等大事,可不能懈怠了。她红着脸犹豫了一下,然后伸手捏了捏他强劲有力的手臂。

    到底是夫妻,一个小动作,就能看出对方的心思。陆琉捉着她的手往身旁一摁,鼻尖儿抵着她的,沉声道:“再来一次?”

    江妙眼眸晶亮,揶揄道:“莫不是陆哥哥力气用完了?”说话便红了脸。江妙垂眼弯唇,心道:果然,跟着厚脸皮的人久了,她也变成厚脸皮了。

    却见下一刻,男人双眸幽沉,直接将人捞了起来,又酣畅淋漓来了两个来回。

    宋老太爷七十大寿,岷州有名望的大户人家泰半都来了。这会儿穿着一身宝蓝底鸦青色万字穿梅团花茧绸直裰,五十开外的男子正在招待客人,倒是精神奕奕,面容很是和善。

    正是宋府宋大爷。

    宋大爷正同前来祝寿的好友说着话,却听小厮过来禀告,道:“爷,宣王携宣王妃来给老太爷贺寿了。”

    宋大爷笑容一顿。

    三日前宣王妃独自来见老太太,同老太太发生了口角,老太太当场就气得晕倒,此刻还在榻上休息着呢。宣王妃身份尊贵,可到底也是晚辈,头一回上门,竟将老太太气成这副模样,当真是不应该。可另一方面,他听妻子说这位王妃生得稚嫩,同他未出阁的闺女一般大小,是个小小年纪,却有气魄的,在素来威严的老太太面前,也是临危不惧,倒是颇得他妻子的赞赏。

    宋大爷自小被宋老太太管束着,到如今年过半百,还对这位老母亲心有余悸,如今比较起来,竟不如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

    宋老爷重新染上笑意,对着好友作揖,道:“宋某先失陪了。”便去外头亲自迎接这位外甥及外甥媳妇。

    见一辆贵气的蓝绸马车在宋府门口停下。

    下一刻,上头便下来一位穿着锦袍玉带的年轻男子。男子气质华贵,容貌不俗,再看这马车右侧挂的王府牌子,才知这位便是刚来岷州的宣王。

    岷州之人虽未见过宣王,可这位大名鼎鼎的王爷也是有所耳闻的,现下见他下马,却见马车里还有一人,掀开帘子先探出来的,便是一双纤纤玉手。大抵就是宣王的妻子江氏了。见这位宣王,原本还是面色冷淡的,握着里头妻子的手,将人扶下来,旋即变成一副温柔似水的模样。

    待看清长相时,才见这位宣王妃生得娇小美貌,顶多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

    江妙随陆琉下了马车,一身长裙倒是有些不便利,只能走得稍稍慢些。她站在陆琉的身旁,看着身旁行礼的人,第一次有了一种妻凭夫贵的感觉。

    宋大爷刚到门口,就看到这小夫妻两人了。他看着仪表堂堂的陆琉,也是惊艳了一阵,这才上前行礼:“王爷。”

    陆琉看了一眼面前的宋大爷,轻启薄唇道:“舅舅不必多礼。”

    这位便是如今宋家当家的,宋家大爷,陆琉的大舅舅。

    江妙晓得,但凡陆琉同宋家的关系好些,也不会弄到这般生分的地步。可她看人的直觉素来准,见这位宋家大爷,生得是宋家人典型的好样貌,且身上没有宋老太太那股凛冽的戾气。江妙也叫了一声:“舅舅。”

    宋大爷笑吟吟点头,很是欢喜,看模样,倒是真心欢迎的。

    宋大爷也是十几年没见这位外甥了,可陆琉的长相,眉宇间有些像宋老太爷,且这般矜贵的气质,自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面前男子虽然容貌出众,却面色冰冷,哪里还是小时候那个,坐在他怀里撒娇,顽皮憨态、粉妆玉琢的小男娃?

    宋大爷同陆琉的娘亲兄妹感情不错,目下见陆琉不仅长大成人,还有这般作为,也是欣慰。他亲切一笑,道:“来了便好,你外祖父一早便念叨着,若是你不来,便拄着拐杖上门找你去。”

    宋大爷显然是在同陆琉寒暄,可偏生陆琉没有半分接话的念头。江妙见宋大爷笑容尴尬,晓得他对陆琉这个外甥还是有些关心的,当即便替自家夫君接话,嫣然一笑道:“王爷说了,今儿是老爷子的寿辰,他就算再忙也会来的。”

    江妙肯接话,宋大爷也不算失了面子,可到底不敢再继续同这位沉默寡言的外甥闲聊,立马将人领了进去。

    此刻宋老爷子就在前厅。

    宋大爷领着这对身份尊贵的小夫妻去见他老人家。江妙老老实实扮演乖巧妻子的角色,小鸟依人般的站在陆琉的身旁,给足他男人的面子。待见宋老太爷的时候,见他虽然头发花白,却面色红润,瞧着甚是硬朗,看到陆琉,也明显露出了笑容。

    陆琉朝着宋老太爷行了礼,态度多了几分恭谦,道:“外祖父。”

    宋老太爷笑了笑,道:“来了便好。”又瞧了瞧边上跟着夫君一道行礼的江妙,更是欣慰的点了点头,当即便领着陆琉介绍给自己的好友。

    都是男宾,虽是长辈,可江妙到底有些不便。陆琉没有拒绝宋老太爷的热情,只转身看了妻子一眼,道:“我去去就回来。”

    江妙“嗯”了一声,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宋老爷子笑得开心,热情的给自己的老友介绍——这位便是他的外孙。本是极正常的一幕,可她从未在陆琉的身上感受过这种亲人间的温暖,自老王妃走后,陆琉的身边几乎没有贴己的人,就算有景惠帝长公主之类的,却也终究是同辈。

    看着此刻陆琉安安静静在宋老爷子的身旁,俨然是个温顺乖巧的晚辈,倒是令江妙有些眼眶发酸。

    这个男人,有着最冰冷的外表,却小心翼翼的偷偷藏着一颗温暖的心。他其实,也很想念这位外祖父吧。要不然,也不会选在岷州。

    见过宋老爷子,江妙便被宋嫣拉去院子里同女眷们一道说话。江妙同陆琉说了一声,则跟着去了。

    走在路上,宋嫣小声道:“表嫂可真听话,什么事情都要问过表哥,生得又这般好看,表哥当真是个有福分的。”

    江妙害羞的笑了笑,心道:在家里的时候,陆琉可是事事听她的。

    被宋嫣带到了内院,院子里三三两两的女眷聊天儿的聊天,打叶子牌的打叶子牌,倒是热闹。待晓得这位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是宣王妃时,众女眷当即便行了礼。之后有俩小姑娘围了上来。俩小姑娘穿得衣裳是同一样式,不过一个是玉涡色,一个樱花粉。

    穿粉色的小姑娘,一脸惊讶的打量着江妙,道:“你便是那日同祖母顶嘴的表嫂啊……”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江妙想说话,下一刻,却听这小姑娘瞧瞧朝她竖起大拇指,眼眸亮晶晶道:“真厉害。我从小就怕祖母,她一个眼神我就怂了。没想到表嫂年纪同我差不多,却这般大胆。”

    另一个穿得素净些生得高挑些的姑娘倒是没说话。

    江妙这回是有备而来的,也算是做足了功课,晓得这俩小姑娘是宋府二房的姑娘,略活泼些的叫宋姿,安静不说话的这位,便是姐姐宋婧。

    江妙年纪小,可到底身份摆在那儿,罗氏身为当家主母,自然不好让一群小姑娘陪着她,碰巧缺了牌搭子,便拉着江妙落座。

    瞧着罗氏热情,江妙也没拒绝。况且江妙也是手痒痒,一落座便同罗氏、秦氏两位舅母及另一位夫人打起叶子牌来。江妙瞧着年纪小,叶子牌玩得不错,她听了罗氏的讲解,知道岷州叶子牌的玩法和望城的差不多,倒是安安心心玩了起来。

    罗氏原本也只是招呼招呼,也不指望江妙有多少能耐,可目下见她打起叶子牌来,有模有样的,且第一回就赢了,自然不敢小瞧她。

    罗氏是个叶子牌迷。平日里只要一有空,便同手帕交们聚聚。可她打叶子牌有坏毛病,自己出牌慢吞吞的,又见不得别人出牌慢,一慢,她就急就催,一来二去,有时候便这么争吵起来。

    虽说这回江妙赢了,可罗氏也不是输不起的人,瞧着江妙打叶子牌技术不错,出牌又快又准,倒是颇合罗氏的心意,没打几回,便一口一个“妙妙”,叫得很是热情。

    江妙这段日子正无趣呢,今儿陪罗氏这位大舅母打叶子牌,也是极开心的,不一会儿,便同她熟络起来了。

    江妙也不敢每回都赢,偶尔也罗氏和秦氏放放水,让她们也赢上几回,大家有来有往,这样玩的才开心呐。这回罗氏赢了,笑容灿烂的收着银子,对着边上的闺女道:“阿嫣你可得向你表嫂学着点儿……”

    宋嫣不精此道,也不敢兴趣,罗氏教过几回,之后嫌闺女笨,也就不让她学了。宋嫣正佩服这位表嫂了,一听娘亲这般说,小姑娘脸上有些挂不住,娇娇嘟囔道:“娘都开始偏袒表嫂了……”

    罗氏整理着手头上的银票笑了笑,原本她见这位外甥媳妇娇娇小小的,怕是个金尊玉贵的主儿,又是堂堂王妃,架子恐怕高着呢,这接触起来,才发现这姑娘很招人喜欢,生得美性子又好,关键时刻,不是那种哭哭啼啼抹眼泪的。毕竟那日面对老太太的气势,罗氏可是看在眼里的。怨不得这般好命。

    这头,宋老太爷正同陆琉在长廊上说话,远远的,看着不远处正在打叶子牌的一桌四人,瞅着那笑容明媚的外孙媳妇儿,淡淡道:“就是她啊?”

    陆琉抬眼望了望,见妻子笑得开心,也露出了些柔情,淡淡“嗯”了一声。

    宋老太爷道:“这小姑娘,方才瞧着我,客客气气的,教养的确不错。这会儿看着,怕是个性子活泼的。也好,你太过安静,身边的确该有个热闹些的……只是,你五月刚成得亲,八月就来了岷州,小姑娘心里难免不舒服,你别太忙,多陪陪人家。”活了一大把年纪,老人家早就什么事情都看淡了,他年轻的时候,也是太过忙碌,忽略了家人,如今想来,倒是得不偿失。

    陆琉难得恭顺,道:“她事先知道的。”

    这下倒是轮到宋老太爷愣住了。他爽朗一笑,拍了拍外孙的肩膀,道:“你这眼光的确不错,人家这般的家世,能到这里陪你一道吃苦,远离家人,当真是难得。”他又拍了几下,叹息一声,道,“能看着你成亲,我也算是对得起你娘亲了。”

    陆琉的薄唇微抿,没说话。

    宋老太爷道:“你外祖母的脾气,你是最清楚的。云瑶对她的刺激太大,她……”说着便觉着不妥,毕竟当初他是反对小女儿当女婿的续弦的,可那时候,他这小女儿同女婿暗下有了来往,只能嫁给他了。加上妻子极力欲成全小女儿,他没法子,便跟着点了头。

    宋老太爷原想着:这小女儿能代替姐姐照顾年幼可怜的外甥,也算是妥当。若是换个人,定然容不下外甥这个眼中钉的,毕竟有外甥在,这宣王府的世子之位,定然是他的。可谁想,这个亲姨母,还不如外人……

    女婿原本就将妻子的死因怪在他这个可怜的外孙身上,加上他小女儿嫁过去,在他耳边念叨,说他是个煞星,他女婿也不会一日比一日厌恶这个儿子,甚至胡闹到将仅四岁的男娃扔到野兽出没的山里,干脆不要这个亲儿子了。

    宋老太爷道:“罢了,你记恨便记恨罢。”

    毕竟当初这个孩子最无助的时候,他们宋府大门紧闭,对他不闻不问,任由这孩子孤立无助,在门外哭了许久无人问津,最后只能回到宣王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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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老太太原本是在榻上休息的,一听自家老头子竟将陆琉也请了过来,当成气得不行,忙让丫鬟搀扶着亲自去赶那个煞星。

    待走到院子里,看到宋老太爷和陆琉一道谈话,登时就气红了眼。虽说十几年未见这外孙,可这副模样,她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宋老太太颤着手指着陆琉,道:“你这个煞星,还敢来我们宋家?咱们宋家不欢迎你,你给我走,给我走!”

    说着,便要过去推攘。

    陆琉眉目冰冷,直挺挺站在那儿,高大挺拔的男子,岂是一个年迈妇人能够推得动的?

    宋老爷子登时变了脸色。他好说歹说,才让这孩子点了头,来宋府替他贺寿。宋老爷子压着宋老太太的肩膀,低声道:“别胡闹。今日客人多,你这是让人白白看咱们宋府的笑话。”

    宋老爷子一番呵斥,根本没能入宋老太太的眼。她死死盯着眼前的男子,眼睛里仿佛淬着毒液似得,咬牙切齿道:“我宁可让人看笑话,也不想看到这个煞星!他克死自己的爹娘还不说,还将我那可怜的小女儿……我的云瑶……”

    说起小女儿宋云瑶,宋老太太的态度有些失控。

    不远处正在聊天儿和打叶子牌的女眷们皆闻声赶来。宋府的女眷是知晓内情的,至于今儿来贺寿的女眷们,泰半也是了解一些的。这会儿见这位宋老太太面对自己的外孙如此失控,好事者便当成一场好戏来看。

    罗氏、秦氏两房儿媳,只赶忙走到宋老太太身旁安慰,希望宋老太太这个火爆脾气被当着宾客的面儿发作。

    宋嫣也轻轻替宋老太太抚着心口以作安抚,乖巧道:“祖母消消气,可别动了肝火。”心里却明白,上回瞧着表嫂都那般反应,今儿瞧着这位王爷表哥来了,哪里忍不住?一不小心就态度过激了。

    宋老太太将身旁安抚的人推开,对着陆琉道:“你敢说云瑶不是你亲手害死的?若不是你,云瑶怎么会无端端疯癫?”

    每每想到自己的小女儿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宋老太太的心就在滴血。她精心呵护,好不容易见她好转,却得知她在宣王府的遭遇……怪不得她小女儿进王府数年都不曾有孕,竟是那死去的老太婆动得手脚。那老太婆可是一心护着这煞星孙儿!

    宋老太太伸手就要打人,江妙刚忙从人群中挤出来,见状大惊,当即站到陆琉的面前,一把捏住宋老太太的手腕,冷声道:“老太太可是过分了些!”

    宋老太太气得青筋突起,厉声道:“你放手!”

    当真是个有威严的。一声怒喝,令在场的女眷看得心头一颤,登时心生畏惧。可江妙哪里敢放手?她道:“我放手任由你打我夫君,我岂会做这等蠢事?”虽然她知道,陆琉不可能挨打的。

    宋老太太的手劲儿也挺大,多亏了江妙好学,看着三个哥哥练武的时候,让哥哥们教了她一些防身术,这捏手腕,也有捏手腕的巧劲儿,只要捏得位置精准,就算自己同对方的力气相差不多,也能将她治得服服帖帖的。

    宋嫣和宋姿看着自己这位表嫂,原是娇俏柔弱的内宅妇人,这般小小的一个,身上陡然冒出一股侠义举止,若非场合不对,当真要拍手叫好了。

    宋老太太瞪得目眦欲裂,连连“你你你……”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许久,她冷笑道:“你这夫君是个煞星,早前克死他爹娘,之后又将他唯一的祖母克死,咱们宋家人活得好好的,多亏了这些年不同他接触,若是接触了,怕是我这老婆子也活不到现在这个岁数。你年纪轻轻的,跟了他,怕是个短命的。”

    这是在咒她早死!

    却不知这话令原是安静的陆琉登时眸色赤红,当场便抽出身后侍卫腰际的剑,“哐当”一声,便听得一声剑鞘落地声。

    紧接着,便见陆琉竟将剑夹在了宋老太太的脖子上……

    身边都是女眷,何时见过这等场景,登时响起一阵阵恐惧的尖叫声。

    宋老太太也是面色一白,布满褶子的老脸抖了抖,两股战战,一番惊恐之态。她管家数十年,虽有威严,却不曾经历过这些。目下感受到脖子上冰冷的剑,宋老太太晓得面前这人是个没人性的,兴许会真的下手……

    宋老太爷吓了一大跳,不敢再上前刺激,只颤着声道:“陆琉!”怕他真的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江妙吓傻了,待见宋老太太还欲说什么,忙喝道:“住嘴!”江妙头疼不已,暗道这老婆子当真是不想活了。她忙抬手握着陆琉持剑的手,抬脸看着他,道,“陆琉,咱们不管了。咱们回家,成不成?”

    她又捏了捏他另一只异常冰冷、紧握成拳的手。

    陆琉这才缓缓将架在宋老太太脖子上的剑拿了下来。之后冷着脸,“咚”的一声,猛的用力将剑插|到宋老太太的面前。

    宋老太太面色惊恐,吓得张大了嘴,双腿登时一软。身旁的人一时没扶住,任由她瘫坐在地上,地上旋即便湿了一大片。

    闻到这尿骚味儿,周围的妇人赶忙捂紧口鼻,嫌弃的蹙起了眉。

    江妙松了一口气,静静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宋老太太,道,“今日我夫君是看在外祖父的面儿上,才来得宋家,日后若是没要紧的事,也不会再来宋家挨骂。不过日后若是宋家有什么难处,也别来求咱们宣王府。咱们宣王府绝对不管!”语罢,江妙便对着还未缓过神的宋老爷子微微颔首,礼数周到笑容得体道:“我带他回去了。外孙媳在这里祝外祖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见二人走了,宋老太爷这才吩咐下人,道:“还不赶紧将老太太抬进去……”又朝着丫鬟道,“去叫大夫!”完了才抬眸望了望远去的小夫妻二人,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些许懊恼来。

    今儿这般的场面,是他不曾料到的。

    这厢江妙牵着陆琉的手,气呼呼的走出了宋府。之后情绪平静了些,才觉得自己方才的举止有些过了。可那宋老太太太过分了!上了马车,两人的手还没分开。江妙小心翼翼抬眸,看着身边的男人,见他一双眸子静静的看着自己,仿佛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江妙摸了摸脸,不自然的咽了咽口水,才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摆上的花纹,喃喃道:“我是不是……太凶悍了?”

    他吓到了?

    陆琉捏着她的手一松,这才捧着她的脸,含笑道:“没有。”说着便把人抱进怀里,“若是当初……”

    没有再说下去。江妙没听清,抬头眨眨眼问他:“什么呢?”

    陆琉笑笑道:“没事。”目光却紧紧盯着怀里的妻子,舍不得挪开眼来。如果当初,他身边也有这么一个护着他、替他出头的……他将人搂紧了些,喊道,“妙妙。”

    “……嗯。”江妙温顺的靠在他的怀里,问道,“你不喜欢宋家人,为何今日要去?”若是晓得他去了,那原该躺在榻上休养的老太太竟这般跑出来跟陆琉撒泼,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舍得他去受委屈的。

    陆琉没瞒她,说道:“前几日,老爷子来找过我。”

    这下江妙倒是懂了。

    陆琉虽然憎恨宋老太太,可这位宋老爷子,却是个性情温和之人。宋老爷子见这位外孙来了岷州也不肯见他们宋家人,便亲自来找他,请他出席他的七十大寿。陆琉才给老爷子一个薄面。可是,她原本对宋老爷子的好印象,在方才也有些消耗殆尽了。

    但凡这个一家之主硬气些,对陆琉好些,事情也不会闹到这种地步。十几年的不相往来,总归是有原因的。

    现在后悔了,觉得自己做得不对,想挽回自己的外孙,早干嘛去了!

    江妙将身子坐直,捧着他的脸庞,缓缓说道:“咱们以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见这些讨厌的人了。”见他点头,江妙便奖励似的亲了亲男人英挺的鼻梁。瞧着他的表情温和,恢复到了平日同她相处的模样,才蹙起小眉头,埋怨道,“不过刚才我的确挺生气的,气得我肚子都疼了。”

    这便又娇气了起来。

    陆琉眉目含笑,大掌覆在妻子平坦的小腹上,替她揉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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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儿在宋府闹得不愉快,可小夫妻二人并未将情绪带回家里来。同往常一样,该吃吃该喝喝。江妙胃口不错,吃得倒是比平日多了些。她瞅瞅身旁的陆琉,正在替他剥螃蟹。这大闸蟹块头大,陆琉轻轻松松将蟹壳剥开,登时露出金黄肥美的蟹黄来。

    江妙任由陆琉替她剔蟹肉,自个儿拿着蟹壳吃上头的蟹黄,满足的咂咂嘴巴,看自家夫君的眼神,也越发满意了些。

    这日晚上,陆琉倒是安安分分搂着妻子睡觉。只习武之人素来警觉,黑暗之中,听着怀中妻子的呼吸声,便晓得她未入睡。过了一会儿,陆琉见她还没睡着,则用唇碰了碰妻子的额头,道:“妙妙,怎么了?”

    却听妻子低声痛苦道:“……我肚子疼。”

    陆琉立马唤来了丫鬟,待卧房内的五连珠圆形羊角宫灯点上时,一看怀里的妻子,面色煞白,急急对着宝巾道:“赶紧去叫大夫!”

    宝巾也吓坏了,瞧着王爷神色凛冽,立马出门去叫大夫。

    江妙捂着肚子有些难受,喃喃道:“许是刚才吃螃蟹吃坏肚子了。”

    陆琉冷着脸,怨她不早说。江妙道:“方才只是稍微有些疼……”大晚上的,只是肚子稍稍有些疼,便折腾来折腾去,实在是不大好。她以为忍忍就过去了,哪知道越来越疼?江妙有些心虚,抬手捧着男人担忧着急的脸,道,“别担心。”

    只是肚子疼罢了,又不是什么大毛病?

    陆琉冷着脸替她穿上了外衫,将她放在榻上,亲自下榻给她倒热水。江妙静静平躺在榻上,捂着隐隐作痛的肚子,暗自蹙起了眉头。陆琉捧着热茶将人抱了起来,看着妻子喝了半杯热茶,安抚道:“再忍忍,大夫马上就来了。”

    江妙哭笑不得,这点小毛病,竟弄得这般兴师动众。

    而她能将陆琉这个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的男子紧张成这样,心下忍不住生出一种自豪感来。

    过了一阵子,大夫便急急忙忙过来了。

    江妙以为只是着了凉,亦或是螃蟹吃坏了肚子,便小声问大夫:“只是肚子疼罢了,不是什么大毛病,对吧?”想让陆琉安心些,不要动不动就紧张兮兮的。

    却见这位大夫面色凝重,绷起脸瞧着面前这位笑嘻嘻的小王妃,道:“都快要当娘的人了,哪能这般粗心大意?”

    咦?

    俏脸上的笑容一僵,江妙愣愣的看着大夫,模样有些傻乎乎的,道:“大夫您的意思是——”

    大夫捋了捋花白胡须,朝着面前的王爷王妃拱手贺喜:“恭喜王爷,王妃这是喜脉,已经一个月半了。”

    竟一个月半了!

    这话一落,房内伺候的俩丫鬟登时兴奋了起来。许嬷嬷也双手合十,默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王妃总算怀上了。

    江妙喜出望外,红着脸笑了笑,又想到自个儿方才肚子疼,担忧道:“那我肚子疼,会不会对孩子有影响?还有还有,我晚膳吃了螃蟹,这孩子会不会……”江妙懊恼极了,早知道不该贪嘴的。

    王妃年纪轻轻的,倒是极有责任感。大夫也算是长吁一口气,总算有些欣慰,却见这位一进来便冷着脸的王爷,这会儿不言不语,仿佛是愣住了……

    哪有妻子怀孕,夫君不高兴的?

    大夫心里琢磨着,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只对着这位兴奋的小王妃道:“想来是王妃今日情绪过激,有些动了胎气,不过这胎儿很健康,待会儿老夫给王妃开几副安胎药,吃了之后,安心养胎便是。至于那螃蟹,孕妇虽然不宜多吃,可偶尔吃一些,也不打紧。王妃还有何事,尽管问就成,日后若有什么不适,便再来找老夫。”

    说着便口述药方,让身旁的小童替他写下方子,又拿起来瞧了瞧,没有错漏,才将方子递给了屋内的许嬷嬷。

    江妙两辈子加起来,还是头一回当娘亲,自然兴奋雀跃,拉着大夫耐心询问了一番,了解一些之后,才对着宝巾道:“带大夫去账房吧,诊金给十倍。”

    宝巾笑得开心,忙恭恭敬敬领着大夫去了账房。

    许嬷嬷去抓药了,宝绿也识相的退了出去。

    江妙晃着俩小细腿,双手稀罕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小脸堆满笑容。盯着自个儿平坦的肚子看了一会儿,江妙才想到了什么,对着身旁呆呆愣愣不言不语的陆琉道:“陆琉?”她想到了什么,一把捂住肚子,说道,“这会怀上了,可不许不要他。”这宝贝她盼了这么久,巴巴的看着人家一个个的都有了,就她没有,眼馋着呢。可陆琉这副模样,又不像开心的样子。

    之前分明答应她,顺其自然的。难不成又不作数了?

    见妻子捂着肚皮宝贝得不行,陆琉才愣愣回过神,捂着妻子的双手道:“说什么傻话。”

    她就知道他也喜欢的。

    江妙嘻嘻的笑,喃喃道:“真好,咱们有孩子了。”她一直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呢,这会儿倒好,她要当娘亲了。江妙开心不已,张开双臂看着陆琉,陆琉会意,将人直直的抱了起来,也终于露出了憨然的笑容。

    重新躺回榻上,江妙枕在男人的臂弯间,察觉他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小腹,笑盈盈有些睡不着觉,道:“现在还小呢,等肚子大些了,你就能听到孩子的动静了。我大嫂怀孕,到了七八个月的时候,孩子就闹腾的不行……嗳,我得给我娘写封家书,让她知道这个好消息。她若是晓得自己要当外祖母了,肯定乐坏了……”说着就要起身写家书去。

    瞧着妻子这副兴奋劲儿,陆琉忙按住她的肩头,无奈微笑道:“别折腾了。明日再写也成,今晚早点睡,怀了孩子,更要多睡些。”

    江妙傻愣愣的点头,道:“嗯,刚才大夫也说了,要我早些休息。”又想起大夫的叮嘱,江妙的手指不自觉的在男人的胸前画着圈圈,声音略低了些,“还有,不能行房,你……”

    “我知道。”陆琉没露出遗憾的神色来。

    江妙放心,抬脸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便心满意足的睡觉。

    陆琉却没睡意。

    他搂着怀里的妻子,看着她安安静静的睡眼,想着今日她在宋府的举止,又轻轻覆着她平坦的小腹,眼神痴缠的看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凑到妻子的小腹上……

    隔着薄薄的素白寝衣,轻轻吻了一下。

    到了九月底,镇国公府才收到了岷州过来的书信。

    乔氏看了信笺登时大喜,忙将闺女怀孕的消息告诉了家里人,平素不苟言笑的江正懋,也露出几分慈爱的笑容来——先是当了祖父,明年又能当上外祖父了,江正懋能不高兴嘛?

    乔氏含泪欢喜道:“这孩子,打小就让我操心,眼下自己也要当娘了……”虽然高兴,可想到闺女怀孕,自己却不能过去看她,乔氏心下是说不出的心酸,喃喃念着,“也不晓得怀孕反应大不大,女婿事情多,不好经常陪着她,她在那里又没认识的人……”

    江正懋乐呵道:“有女婿在,你瞎操心什么?”先前江正懋对陆琉这个女婿要求苛刻,可嫁了过去,早就将这位女婿当成亲生儿子看待。

    至于岷州这边,陆琉渐渐熟悉了岷州事务,事情虽多,可每日都有新的事情,不再如当初在望城那般操劳,而是每日一到时间便不管公务,直接回府陪妻子去。久而久之,望城官员欲送美人给这位年轻王爷的心思,也淡了些。毕竟宣王将这位小王妃当成心尖尖儿上的宝贝,他们若是送美人,岂不是马屁拍到马腿上?是以便采用迂回战术,让府上的夫人同这位小王妃套套关系。

    只是江妙要养胎,断断不能见一些闲杂人的。这日在房中绣着婴儿的小肚兜,宝绿走了进来,说外头有人来看望。江妙以为又是那些官员夫人,便道:“你随便寻个原由打发就是。”这个,总不用她亲自教吧?

    哪知宝绿笑盈盈道:“王妃,是唐姑娘。唐姑娘来岷州了。”

    江妙手上的动作一顿,看向宝绿,兴奋道:“唐姐姐来了。”

    宝绿点点头,说道:“这会儿正在侧厅候着呢。”

    听是唐樱,江妙立马放下手头的绣活儿出去见她。许嬷嬷正端着安胎药进来,瞧着自家王妃这般风风火火的,吓得脸都白了,忙厉声吩咐宝绿道:“杵着做什么?赶紧去看着王妃。”

    宝绿急急忙忙点头,便跟了上去。

    唐樱坐在偏厅等江妙,先前活泼直率的姑娘,在望城待过一段日子,倒是变得比先前稳重了些,也打扮的更漂亮了。见江妙来,笑吟吟上前欲行礼,江妙一把将她扶住,同她说起话来:“唐姐姐何时来的?”

    唐樱道:“昨日才刚回来的。”她细细打量了一番江妙,见她面色红润,气色倒是比先前好些,脸颊也圆润了些,晓得她已经有了身孕,唐樱也为她感到开心。毕竟嫁给宣王陆琉这等大人物,没有比早些生下小世子更开心的。唐樱同江妙一般大,见人家已经是快当娘亲的人了,自己却连门亲事都是说不好,一时心里难免有些羡慕。

    唐樱回岷州,镇国公府的人也是知晓的,乔氏便托唐夫人孙氏带了一些给江妙的东西,都是孕期用的。待江妙看到小厮将东西抬了起来,满满当当装了三大箱,才哭笑不得:“劳烦唐姐姐了,我娘她……”

    唐樱也笑,道:“我明白的,上回我姐姐怀孕的时候,我娘也是这样的……”

    江妙笑笑,随唐樱一道落座,之后便聊起望城的事情来。听唐樱说她姐夫替她物色了人选,这回回来,顺道看看,江妙也是为她感到开心。唐樱不好意思的,耳根子微烫,道:“什么人选,不过是小时候的玩伴罢了。我也不知道,他会……”竟会喜欢她。

    唐樱有些害羞。江妙瞧着她的表情,倒是有些好奇,听唐樱说,那是她打小便认识的一个男子,比她年长两岁,也算是青梅竹马。唐樱道:“我素来将他当成兄长,未料他竟……我姐夫说,他晓得我要在望城嫁人,急得来找我了,还是他爹娘发现了,最后将他绑了去。”

    唐樱虽是讲笑话似的说着,可脸上还是露出了些许娇羞的笑意,显然对这位竹马有些中意的。在江妙看来,一个男子竟巴巴的要从岷州追到望城去,也算是痴情。既是双方都有意,且这会儿唐樱已经回了岷州,那这门亲事自然也不远了。

    江妙由衷开心道:“那就先恭喜唐姐姐了。下回吃喜酒可要叫上我啊。”

    唐樱抿唇笑笑,见识过了望城所谓的青年才俊,倒是觉得那个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书呆子,倒也不错。

    里头江妙同唐樱聊得好好的。

    大门外头,穿着一身玉涡色褙子的宋家长房儿媳罗氏,和二房儿媳秦氏,此刻在宋嫣的陪同下徘徊在外头。宋嫣询问二人的意思,道:“娘,二婶婶,咱们……”

    罗氏和秦氏犹豫了一阵,才欲上前,却被门前的侍卫拦住了去路。

    那侍卫生得虎背熊腰,浓眉大眼很是骇人,秦氏被吓得退了几步,还是稳重些的罗氏挺直了腰板,底气足了些,上前道:“我是宋府夫人,你家王爷的舅母,今日有要事要找宣王。”

    那侍卫一听,却道:“王爷交代过,不允许闲杂人等进去。至于宋家的人……”侍卫冷了冷脸,“请回吧。”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特意交代宋家人不许进去?

    罗氏想起那日宋老太爷大寿时发生的事情,想来是惹恼了这位宣王。可是……他们的确有性命攸关的事情,宋家二爷还在牢里待着呢。老太太将宋家二爷当成命根子,虽然厌恶宣王,可今日她同二弟妹前来求助,她也是默许的。那日若非用宣王的名头将人唬住了,早就将宋二爷送到上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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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卫不肯将人放进去,罗氏没辙,只好声好气道:“那王妃可在府上?这位小哥可放咱们进去同王妃说句话?”毕竟是求人,罗氏的姿态自然也放低了些。陆琉那厮宠妻,只好劝得动宣王妃也算是不虚此行。

    侍卫还是不肯,冷着脸道:“你们想见王妃,还不如求见王爷呢。”这个意思便是说,想见王爷都是不可能的,何况是王妃。

    再者,目下王妃有孕,身子真金贵着呢。他们是见是过王爷宝贝王妃的模样,哪里会傻乎乎的放宋家人进去。毕竟那日宋府寿宴的事情,在这个岷州都传开了。如今这副架势,分明是有求于人……

    嘁。侍卫心下冷笑了一声。

    秦氏哭哭啼啼看着罗氏,早已是没了法子,道:“嫂嫂,咱们该怎么办呐……”宋家二爷贪污受贿,这等大事只有宣王出面才能压得住。可偏生宋老太太同宣王的关系闹得这般僵。因着这层关系,罗氏和秦氏知晓今儿定然会受些阻挠,可只要能救出宋家二爷,受点羞辱也是可以接受的。

    宋嫣静静陪在自家娘亲的身旁。她虽然看不惯自家祖母的嘴脸,起初对着那宣王,一口一个“煞星”,这回想要宣王救她二叔,便让她娘亲和二婶婶来求宣王,实在是太过分。只是——她二叔虽然是个混账,可到底是她的亲叔叔,她自然念着他平安无事……可那日那种情形,可这回的事情换做是她,她也是断断不肯出手相救的。

    正当三人走投无路之际,远远的,便见一脸黑漆平头马车驶来。马车在宅门前停下,上头走下一个穿着锦袍、器宇轩昂的年轻男子。

    竟是宣王陆琉!

    罗氏眸色发亮,登时大喜,急急忙忙拉着自家二弟妹秦氏过去,道:“原来是宣王回来了。”语气有些如释重负,仿佛只要见着了人,这宋家二爷就有救了。

    陆琉眉目犹如寒霜,分明是极俊美出色的面容,偏生一双眸子如淬着冰渣子似的,冷得令人发寒,只淡淡扫了一眼罗氏秦氏,便径直朝着大门走去。

    气势太足,秦氏眼泪汪汪看了罗氏一眼。罗氏心下叹气,可今日之事,到底不想让老太太失望,当即便走了上去,堪堪被陆琉身后的随从拦住。那随从也是个相貌斯文的年轻男子,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圆领长袍,瞧着倒是个好相处的。罗氏朝着他微微一笑,却见男子道:“夫人请回吧。”

    罗氏嘴角的笑容一僵,道:“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见你们王爷。”

    陆何笑笑,哪里不知这位宋家夫人口中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不过是宋家二爷自己做得糊涂事儿,仗着自己的外甥前来岷州上任,胆子肥了些,什么人的银子都敢收!陆何对自家王爷忠心耿耿,晓得宋家是如何看待王爷的,目下发生这事儿,自是将宋家人更看低了些,语气也有些不善,道:“宋家二爷的事儿,咱们王爷不会多管,夫人还是请回吧。”

    罗氏愣了愣,也明白这件事情,陆琉不可能不知道。其实她也明白,这个时候巴巴的上门来,的确有些不厚道,可她也是没辙了,老太太素来疼爱这位小儿子……罗氏看了一眼身旁的秦氏,见她已经双目红肿,一听这位侍从的话,当即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道:“若是王爷不肯出手相助,我便在这里长跪不起。”

    这哪里是求人,分明是威胁!

    正抬腿进屋的陆琉步子一顿,竟停了下来。

    秦氏瞧着登时大喜,下一刻,却见那宣王阔步走了进去,步若流星,仿佛听到了什么令人厌恶的话。

    秦氏也不可能是真的跪,只无助的瘫坐在地上,还是秦氏和宋嫣将她扶起,才哭哭啼啼回了宋家。

    宋老太太一直坐着等消息,瞧着两位儿媳和孙女回来了,一见她们的表情,便知此事没成,猛地一拍手边茶几,气恼道:“好个陆琉,竟连自己的亲舅舅都撒手不管,果真是个冷心肠的!”

    宋嫣看着,柳眉登时蹙了蹙。却见老太太朝着她看来,道:“你不是同那江氏的关系不错嘛?赶紧想想法子。”

    宋嫣可是知道,江妙已经怀孕了,她羡慕江妙,那日瞧见江妙毫无畏惧的站在宣王的面前,那般护短的性子,倒是让她明白,这个姑娘该过上这种被羡慕的日子。既是如此,她又怎好前去叨扰?只低眉顺眼的回祖母的话:“孙女同宣王妃关系一般,那日祖父寿宴之后,宣王妃便不再同孙女有所往来了……”

    这话一落,众人便想起那日宋老太太的冷漠面孔来——今儿宣王不肯出手相救,还不是老太太自己造的孽。

    这般不留情面的对待外孙,如今不过数日,便要请人家帮忙,这世上哪有这等好事?

    就连宋老爷子,也是拉不下脸来。想起他那糊涂的小儿子,便觉得痛心疾首。只是妻子太过宠溺小儿子,才令他养成这副性子。

    宋老太太表情僵了僵,剜了一眼素来疼爱的孙女,道:“你这是在指责我的不是?”

    宋嫣乖巧道:“孙女不敢。”

    不敢?宋老太太哪里看不出自家孙女的心思,气得咬了咬牙,道:“这个月你好生在房里待着,哪都不许去!”

    这是要禁足的意思。

    宋嫣水汪汪的杏眼怔了怔,敛眉咬唇道:“孙女知道了。”她朝着老太太行了礼,声音低低道,“孙女这便回房去,不惹祖母生气。”

    罗氏本就对宋老太太不满,可这些年宋老太太疼爱她闺女,也令罗氏的心里好受些,目下见宋老太太如此迁怒,当即便是怨了起来——老太太自己拉不下脸,不肯去,她巴巴的去了,没一句安慰不说,竟无端端朝着她闺女发火,这算个什么事儿啊!罗氏晓得这位小叔子的性子,觉得此事并不冤枉,若非念着情面,她哪里肯淌这趟浑水?她能求的人都求了……罗氏当即便觉得,今日求见宣王,简直是一件愚蠢可笑的事情!

    这厢江妙同唐樱说了一会儿话,待陆琉来了,才目送唐樱出去,之后便拉着陆琉去厅内看她娘亲让唐樱带来的三大箱物件,有补身子的,也有一些小婴儿的衣裳,因不晓得是男是女,这红色的蓝色的,各做了几套,还有小鞋子和虎头帽。这些做工,比她自己做的可要精致多了,江妙有些爱不释手,这才对着陆琉显摆。

    男人面色不佳,江妙联想到先前外头的动静,才问道:“方才外面可有什么事儿?”

    陆琉望着这个日渐丰腴的妻子,伸手捏了捏她的手背,道:“宋家两房夫人想要见我。”

    瞧着架势,肯定是没见。江妙一听宋家人就来气,下意识便护起短来,抱着他的胳膊不满道:“她们来做什么?难不成是老太太让她们来羞辱你的!”见过宋老太太的嘴脸,江妙已然事事将坏处想去。

    陆琉说不是,“宋家老二贪污受贿,事情闹得有些大……”语气极淡,俨然是将此事当做了无关紧要的。

    “所以宋家人来找你帮忙!”

    江妙立马就猜了出来,小脾气一上来,冲着陆琉道,“不帮不帮,咱们才不帮!上回我就说了,日后若是宋家有什么事情,咱们宣王府才不管,他们也不用巴巴的来求宣王府!”

    江妙是个睚眦必报的,这些日子,也曾了解到一些,宋家人早前不知如何对待陆琉,简直没将陆琉当成外孙。既是如此,这种亲戚不要也罢,既不能下狠手对付,干干脆脆的断了便是,反正他们宣王府也不需要仰人鼻息。

    江妙知晓陆琉一听到宋家人便生气,赶忙握着他的大手,紧紧贴在自己的小腹上,柔声道:“你别太生气。”

    他还有在意他的妻儿呢。

    陆琉只觉得经过宋府寿宴那一回,妻子越发待自己小心翼翼。他享受这种被人护着的感觉,却又觉得,他一个大男人,竟要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爱护,实在是太过窝囊。他笑了笑,缓缓道:“我心里有数。你放心。”

    江妙道:“那便好。这几日你辛苦了,改明儿咱们一道去明月楼吃烤鸭如何?几日不去,我都有些馋嘴了。”许是怀孕的缘故,江妙其他孕期反应不明显,唯有胃口大开这点,最是显著。怀了孩子,能这般爱吃,许嬷嬷可是高兴坏了,直言要将小王妃养得白白胖胖。

    妻子脸儿红润,稍稍长了些肉,陆琉越发是爱不释手,饶是晚上难捱,偏生喜欢摸着妻子腰侧的细腻软肉入睡。实在是磨人。陆琉俯身啄了啄妻子的唇瓣,瞧她羞红了脸,便道:“明日便陪你去。”

    孕妇的福利就是好,她怀孕了,陆琉就算没时间,也能随时随地拨出空余时间来。江妙虽知要乖巧,却也没法子,喜欢这般肆无忌惮享受被自家夫君照顾和关爱的滋味儿。

    次日陆琉带着妻子去明月楼吃了烤鸭。

    那烤鸭肥滋滋的,冒着油,外酥里嫩,很是美味。陆琉就如寻常男子一般,替妻子包着面皮,填鸭似得一个个喂进妻子的小嘴里。见妻子唇瓣泛着油光,陆琉当即便有些心痒痒,俯身亲了几下,尝了尝这烤鸭的味道。

    只是总有些不识时务的。

    里面雅间,小夫妻二人正吃得甜蜜,外头却是吵吵闹闹,半刻不令人安生。

    而这外头不是旁人,真是一脸怒气、神色凛冽的宋老太太。而宋老太太今儿,专程是来堵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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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妙吃着烤鸭的动作一顿,抿了抿油亮的小嘴,冲着陆琉道:“外面好像有人。”

    其实江妙已经依稀听到一些声响了,加之昨日陆琉同她说得话,便知这位宋老太太因陆琉不肯对宋家二爷施以援手,目下怕是要找上门来了。江妙本就不喜宋老太太,目下瞧着她这副嘴脸,越发觉得可憎之极。便继续道,“仿佛是宋老太太的声音,陆琉,咱们……”

    陆琉若无其事般将包好的鸭肉递给了妻子,继续喂食,道:“你不用管这些事情。”他又怕妻子误会自己生气,又道,“……好生养胎,旁的事情不必再担心。”

    江妙下意识摸摸肚皮。

    她当然知道陆琉是为了她好,可生怕这位过分的宋老太太,会为了宋家二爷闹出什么事情来。她可是知道,这位宋老太太,最宠爱的是小女儿宋云瑶,其次便是小儿子宋二爷。这些年宋云瑶没了,宋老太太便指望着宋二爷过日子了,许是格外宠溺了些,才将宋二爷养成了那副肆无忌惮的纨绔性子。若真要怪罪,宋二爷的下场完全是宋老太太一手造成的。

    江妙同这位宋家二爷没怎么接触过,但是被宋老太太宠溺的儿女,便是宋云瑶那般的模样,且宋二爷的品行,岷州百姓也是有所领教的——是个没本事,却不讲理的。不过凭借着宋老爷子早前留下来得一点面子,替他弄了一个闲职罢了,也不晓得有何底气作威作福。

    江妙用帕子擦了擦嘴,擦干净了,才对陆琉道:“陆何仿佛有些招架不住,你出去看看罢。”

    陆琉说好,当即缓缓起身,走到外头,欲将那打扰妻子兴致的老婆子赶走。

    这会儿宋老太太正和陆何僵持。

    宋老太太可不像昨日的罗氏和秦氏,是个不讲半点道理的。而宋老太太又是个年迈的老婆子,虽然惹人厌恶,可陆何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一个老太太动手。

    陆何被宋老太太磨得无计可施,宋老太太瞧着陆何,狠狠将其数落了一番,骂他不过是陆琉身旁的一条狗……分明是个出身显赫的老夫人,骂起人来,倒是同市井泼妇无异,当真有些丢人现眼,哪里还有什么贵气可言?

    宋老太太道:“你给我让来,让陆琉出来见我!”

    陆何想说自家王爷是绝对不会出来见她这等泼妇的,正欲开口,便听得身后雅间开门的声音。陆何惭愧的拱手行礼,道:“属下无能。”竟连一个老太太都拦不住。今儿王爷难得抽空陪小王妃出来,本是极愉悦的,目下倒是生生被扰了兴致,是他这个当下人的失职。

    原是同陆何争吵的宋老太太,见陆琉终于肯出来的,立马指着对方的鼻子骂道:“你这个不孝不义的,当真是要气死我!”

    敢这般同王爷说话!陆何的脸色也极差。

    可宋老太太这语气,显然还将陆琉当做是她的外孙呢。

    陆琉眉宇间露出些许讽刺,就连跟着宋老太太一道来,却因宋老太太太过丢人,此刻正站在拐角处没出来的宋大爷,听到自家娘亲这话,也忍不住汗颜。只觉得面上没光,暗道:他这老母,不讲道理起来,简直什么都不管了!

    上次陆琉冲她拔剑,当时宋老太太吓得不成样子,事后只觉得因着陆琉,令她在亲戚好友面前丢尽了颜面,目下如长辈般呵斥教训一番,仿佛就能捡回面子似的,“……你二舅舅小时候还抱过你,给你买过糖吃,你真是个忘恩负义的!”

    陆琉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只觉得老太太的话太可笑,道:“宋老夫人,你该知道你自己儿子的品行,若是你再敢胡搅蛮缠,本王便也请你一道同你儿子作伴……”

    “你敢!”宋老太太喝道。

    陆琉说道:“陆何,将人撵出去,若是再纠缠,你报官便是。

    陆何称是。

    宋老太太有些被唬住,毕竟这会儿到大牢里有一个小儿子便弄得宋府焦头烂额,若是她再被弄进去……那还得了?可宋老太太晓得,这等狠心的事情,以陆琉这煞星的性情,是完全做得出来的。宋老太太咬了咬牙,生生压住自己的怒火,才道:“就当是我这个当外祖母的拜托你——想法子救救你二舅舅。”这语气并非是求人的,可于老太太而言,已经是极给面子了。

    陆琉当即便道:“那日本王的王妃说过,日后宋府有事,宣王府绝对不插手——”

    “那黄毛丫头说得话,岂可当真!”

    陆琉却道:“本王王妃的意思,便是本王的意思。”

    宋老太太却是听出来了,只觉得那江家丫头太有手段,再次问道:“你当真不救?”

    陆琉欲回去陪自己的妻子,冷声道:“不救。”

    宋老太太晓得他这是在同自己讲条件,深吸一口气,道:“你要我如何,才肯救你二舅舅?”她说完,未见陆琉回答,却见他竟转身回去,忙急急叫住他,“你究竟要如何!难不成要让我跪下来求你!”

    他若是真敢,她便同他拼命!

    陆琉并未转身,只道:“你即便是跪了,长跪不起,本王也不救。”

    语罢,便转身进了雅间,登时将房门紧闭。

    宋老太太当真是吃了一鼻子的灰,气的呼吸都急促了些,还是暗处的宋大爷赶忙上前安抚老母,道:“娘,咱们还是再回去想想法子吧?”二弟的事情,害的他闺女无端端被自家母亲迁怒,妻子又受了一肚子的窝囊气,只委屈同他道,再也不管二弟那些腌臜事儿。的确是他二弟胆儿太肥。目下宋大爷也只能按下懊恼,却没法替二弟做些什么,这两日,便是连妻子的面前,都不敢提二弟半个字。

    宋大爷见宋老太太欲上前,赶忙将其拉住道:“娘!”

    宋老太太心里的气儿正没处撒,瞧着温厚敦良的老大,便道:“怎么?你也要和我叫板了?”

    宋大爷连连说不敢,只同宋老太太说,若是再这么下去,这位陆琉身边的随从,真要报官也说不定。这话一唬,才将老太太给请了回去。

    里头江妙正听着外头的动静,待听清宋老太太那番话,才愤怒不已,只觉得这老婆子长得丑,想得倒是美!当她得陆琉是何人?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不知是哪来的底气。

    江妙准备出去,可想到陆琉先前交代的话,便只能乖乖坐在屋子里。待见陆琉进来了,江妙才有些被气哭了,道:“个老东西,简直太过分了!”

    孕妇的情绪波动大,江妙也不是头一回了,今儿当真是被气到了,一时眼儿红红的,同兔子一般。陆琉上前安抚了妻子,正吻得难舍难分的二人,听到外头闹哄哄的声音,才急忙分开了嘴。

    陆琉眉宇存着不满,依依不舍将伸进妻子衣摆的大手伸了出来,对着外面的陆何道:“何事!”

    外面的陆何有些被吓到,直言道:“宋老太太方才不慎跌足,滚下楼梯了。”

    江妙一愣,旋即去看陆琉的反应,却见他摁着自己的脑袋,又来了一回,正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江妙心下释然,旋即便紧紧搂着陆琉的脖子,热情得回应他。

    宋家人求助陆琉无果,官员们也知宣王陆琉压根儿同宋家不亲,甚至不相往来,当即便定了宋二爷的罪行。至于宋老太太,那日在明月楼失足滚下楼梯,原是残败的身子越发衰竭的快了些,这会儿便下半身中风躺在榻上,连吃喝拉撒都要两位儿媳料理。

    江妙虽然不想搭理宋家人,却也有意无意的听到了些,知晓这些事情之后,并未有生出半分同情。说她无情也好,冷血也罢,既是将陆琉视作煞星,时刻挂在嘴边诅咒辱骂的,她便觉得这惩罚还不严重。

    因是怀孕的缘故,望城那边寄来东西,越发是频繁。期初不过只有镇国公府和乔府的,后来晋惠帝和霍璇也命人送了好些东西来……因怀孕被大家关心着,江妙也是开心的。

    她将腹中的孩子当成金疙瘩,可是半点都不允许它出差错的,是以她怀孕期间,便同陆琉没了夫妻生活,有时候陆琉毛手毛脚的,江妙也是不肯让他胡闹的。他自己闹腾,最后受罪的还是他,何必呢?不过陆琉还算老实,这一点另江妙很是安慰,只盼着腹中的孩子健康成长,早些生下来,孝顺她和陆琉。

    这段日子,陆琉几乎是每日按时回府,就算有重要的事情,也会将事情带到书房去处理,这晚膳是一定要同她一起用的。江妙享受这样的日子。

    只渐渐的,陆琉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而这一日,竟彻夜不归,只派了陆何回来,说陆琉这会儿在军营同岷州的黎将军商量要事,今晚便不回来了,让她早些睡觉。

    男人事情多,江妙能理解。可起初归家日日准时,这会儿的心理落差难免大。可她是个贤惠的妻子的娘亲,晓得陆琉不回来,便也不过问什么,只让亲自收拾,让陆何带些换洗的衣物给陆琉送去。至于说陆琉外头有了别的女人,江妙是半分都不会相信的。

    这一日,江妙孤枕难眠,只觉得身边没有自己的夫君的气息,她便没了睡意。终于熬到了次日,江妙满心欢喜以为嫩见到陆琉,却还未见着他的踪影。

    江妙在屋内坐了整整一日,待日薄西山,仍未见陆琉回来的迹象,便利索的披上斗篷,挺着大肚子亲自找陆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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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妙再着急,也明白自己是个孕妇,凡事不能太冲动。若是没怀孕,她早就骑着马过去了,哪有这么多顾虑?目下怀着孩子,只能坐马车,让陆琉安排在她身边的,那两个功夫不错的侍卫护着她一道去军营。

    已是腊月中旬,岷州的冬日虽不像望城那般冷,可欲江妙而言,也足够将她冻得手脚僵硬。她焦躁不安的坐在马车上,下面垫着柔软的垫子,听着马车辘辘的行驶声,弯弯的柳眉紧紧蹙了起来,忍不住对着外头驾车的车夫道:“再快些。”

    外头车夫安抚道:“王妃放心,咱们很快就到了。”说着,便暗下叹气,王妃有孕,去军营的路又不好走,他哪敢快些?

    江妙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肚子。不满四个月,加上冬日穿得格外臃肿些,倒是看不大出来,可她自己能清清楚楚的感觉到腹中的孩子在一天天的长大。她叹了一口气,抬手打开车帘,冰冷刺骨的寒风就吹了进来,刮在脸上,跟刀子割似的。外面的天儿已经彻底黑了,越靠近军营的地方,越发有些阴森森的。江妙心下盼着早些能到,见着陆琉,她的心便踏实了。

    待马车行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军营外面。

    可军纪森严,饶是江妙身为王妃,也不能胡乱闯入,遂命随行侍卫先进去。自个儿等得着急,也不愿坐在马车上,干脆下来等着。

    半晌,才见侍卫领着一个身材魁梧、浓眉大眼的高大男子阔步走了过来。

    江妙曾见过这个男子来找陆琉,当即便认出这位便是黎淞黎将军。黎淞同霍砚一样,是个带兵打仗的奇才,只霍砚出生将门世家,一出生便注定了子承父业,而黎淞则是一个乡野汉子,靠自己的打拼从小兵一步步走到现在这个位置。

    黎淞倒是听闻过这位宣王妃的名头,也明白宣王妃在宣王心里的位置,当即便毕恭毕敬的行礼,道:“末将黎淞见过王妃。”

    江妙一张脸儿冻得红通通的,瞧着黎淞,顿时踏实了几分,忙道:“黎将军不必多礼,我今日来,就是想见见王爷。”

    黎淞登时露出了为难之色,道:“怕是……有些不方便。”

    江妙心道,这军营之事,压根儿没陆琉什么事,只是这几日遇到了麻烦,才请陆琉过来一道商议,哪有一直扣着人不放的道理?若是没有陆琉,这事儿他们自己也得像法子解决啊。江妙心里担忧,原本对黎淞存着几分敬重,目下有些冷脸,小脸一耷拉,露出几分威严来:“那我便自己进去见他。”说着,便不顾军纪,直接闯了进去。

    黎淞未料这娇娇弱弱的小王妃,性子竟这般果决,说闯就闯。他欲上前阻拦,跟着江妙同行的两位黑衣侍卫,忙拦着黎淞,道:“王妃有孕,黎将军还是离远些比较好。”

    到底是陆琉选出来的人,这俩侍卫都是一等一的武艺和性子,黎淞一愣,见宣王妃直直闯入,当真是急死个人,想了想,还是挡住了她的去路,黑浓的眉头一拧,道:“王妃不能进去。”

    江妙恼了,剜了他一眼,道:“为何?你不让我夫君出来见我,那我自己进去见他还不成吗?难不成黎将军担心我窃取军中机密?”

    这哪跟哪儿啊?

    黎淞道:“真的不能。”他顿了顿,继续道,“王爷吩咐过,不许王妃进去。”

    他这是……知道自己会来找他?江妙睁大眼睛愣了愣,心里的疑惑如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她冻得手脚僵硬,抬眸看着直挺挺立在面前的这位魁梧挺拔的男子,见他一脸的胡子渣,模样甚是邋遢,半点不像个将军。

    她过不去,想了想,才捧着肚子蹙眉叫了一声。

    黎淞登时就有些吓住了。这孕妇最是娇弱,何况还是个身份金贵的王妃。若是这个时候,宣王妃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岂是他能担待得起的?

    趁着黎淞发愣之际,江妙便动作灵敏的绕过他,迅速进入。

    待黎淞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急急忙忙跟上去,启了启唇道:“王妃,你真的不能——”

    “进去”二字还未说完,江妙便被面前的场景给吓住了。

    她静静立在原地,身上裹着一身同军营格格不入的大红色织锦斗篷。至于这入目的,三三两两被搀扶的士兵,并没有平常军营中该有的士气,这一个个,都被搀扶着进军营,有些扶不住的,便干脆抬了进去。

    外面堆着好些火堆,仿佛在焚烧什么,气味不好闻。

    一面焚着,一面有士兵拿着艾草熏着……

    江妙脸色发白,待看到好些士兵都布巾蒙着口鼻,心下才生出一个猜测来,急急看着身旁的黎淞,道:“黎将军,这到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黎淞知道这回是瞒不住了,只能实话实说道:“前段日子开始,营中便有兄弟开始发烧,起初以为是普通的风寒,后来感染的兄弟越来越多,才知竟是时疫。这时疫凶险,不到半月便有数十位兄弟相继死亡,军医已经在想法子研制药方的,只是目前只有缓解之法,不能彻底治疗……”

    江妙是听说过时疫的,特别是军营这等人口密集之地,一旦染上,后果不堪设想。忽然想到了什么,江妙颤着声儿道:“那……那我家王爷他……”

    黎淞没说话,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大老爷们儿,这会儿面对一个容貌稚嫩的女子,竟有些无措起来,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同她说。

    江妙却是懂了,脑子一下子“嗡”的一声,一把揪住黎淞的衣襟,道:“王爷在哪里!带我去找他。带我去找他!”

    陆琉也染了时疫!

    江妙登时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黎淞再次露出为难之色。江妙都急哭了,见他不肯,便急急松了手,挨个儿帐篷去找。

    目下虽是军营危难时刻,可一切还是进行的有条不紊,路过的士兵见有女子闯入,本欲阻拦,奈何看到黎将军跟在她的身后,晓得这女子的身份不一般,也就没拦着。黎淞看着她如无头苍蝇一般胡乱找着,生怕她接触到染病的士兵,万般无奈之下,才重重叹了一口气,三两步上前,对着小王妃道:“王妃。末将带你去见王爷。”

    江妙翕了翕唇,重重点了点头,跟着黎淞去见陆琉。

    到了一处帐篷前,陆何正端着热水出来,见黎将军来了,本欲打招呼,可看到了黎将军身旁的小王妃,立马失去了平素的沉稳,忙上前行礼道:“王妃。”

    看到了陆何,江妙便知,这帐篷里面应该便是陆琉了,一时哪里还顾得上这么多,直接就跑了进去。

    陆琉的确在里面。

    陆琉刚清洗过,穿着一身素白中衣坐在榻沿,心里念着家中娇妻,待听到动静,缓缓抬头看着面前裹着大红斗篷,鼻尖儿冻得红扑扑的小妻子,眸色怔怔道:“妙妙?”

    江妙吸了吸鼻子,欲跑过去。

    陆琉急急抬手,往后退了一步,厉声道:“别过来!”

    “陆琉……”

    江妙眼眶泛红,都哭出来了,又被陆琉气得不成样子:“你这个混蛋,就打算一直瞒着我吗?你还当我是你的妻子吗?”她越说越委屈,眼泪也是落个不停,“我受够你了,什么事情都不和我商量,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

    若是往常,陆琉自然会一把将这哭成泪人儿的娇妻搂在怀里温声细语的安抚一番,可如今,捏着的拳头紧了紧,又松开,反反复复,才保持理智没上前,声音温和道:“你先回去,好不好?”

    江妙说不要,“你若是赶我回去,便不当我是你妻子。除非你和我一起回去,成不成?”她见陆琉不肯,又上前了两步,她走两步,他却朝后退了三步。

    陆琉哪里不知她的性子?就是因为这个,才不肯告诉她。他想了想,说道:“我答应你,不过你先用帕子将脸捂住。你怀着孩子,不能任性,知道吗?”

    他既然肯,那她也好说话。她颤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蒙在了脸上,这才走过去道:“那我现在可以走近些了吗?”

    陆琉说好,又叮嘱道:“但是不许碰。”

    她乖乖听话,只走近些看着他,没有伸手碰。陆琉的脸色,瞧着只是略略比平日苍白了些,旁的倒是没有什么不同。她翕唇,努力让自己保持理智,问道:“多久了?”

    陆琉见她情绪还算平静,晓得她聪慧,也不敢说什么话骗她,道:“就昨日。你放心,索性发现的及时,喝了药,很快就会没事的。”

    江妙不信:“可方才黎将军说,大夫只研制出了缓解之法。”

    平素陆琉最欣赏黎淞说话直接,这会儿只觉得这人什么都说,也不是一件好事。陆琉道:“你瞧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江妙小声道:“那咱们回去好不好?我照顾你,我想天天看到你,看到你慢慢好起来。你若是不肯,我便留在营中……”她伸手抚了抚肚子,耍赖道,“反正——你去哪里,我和孩子就跟着你去哪里。”

    陆琉拿她没辙,却也明白,妻子虽然年纪小,但是性子有些倔强,目下这种时候,她根本不可能乖乖的回去。陆琉想,若自己真的撑不住,能每日瞧见她,也算是此生无憾了。他思忖片刻,到底不敢让她在这里多待,便极快的应了下来,而后随她回去。

    江妙特意问了军医,细细了解了一下这时疫的详情,晓得目下陆琉只是初期,过几日便会连续发烧,若是能撑过去,便算是捡回了小命,若是撑不过去……她自然不敢想这后果,只知道陆琉命大,断断不会抛下她和孩子。

    回去的马车上,陆琉坚持二人各坐一辆马车。江妙也应了下来,只上了马车,便控制不住情绪,微微颤着肩膀,害怕的哭了出来。

    刚才在军营里,她不敢哭,可现在她心里的确是害怕极了。若是陆琉当真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想活了,可是孩子怎么办?这个时候,江妙头一回后悔不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怀上孩子。

    至于陆琉,虽然答应了同她回去,却也不许她靠近。江妙明白他的顾虑,为了让他安心,什么都听他的,只要能见着他就足够了。这般小夫妻二人便回了府,二人不能再睡一个屋子,特意新收拾了一个房间,让他住进去。至于照顾他的差事儿,便落在了有经验的陆何身上。

    房间里熏了艾草,江妙乖乖的蒙着帕子跟他进去,见他坐在了榻上,也想跟过去,却被陆琉一口拒绝,“妙妙,离我十步远。”

    江妙不肯,讨价还价道:“最多五步。”

    成,五步就五步。陆琉没再坚持,只见她命丫鬟搬了凳子过来,就这么坐在了离他床榻五步远的位置,这架势,俨然就打算这么一直陪着他了。可陆琉哪里肯?见妻子面上泪痕未干,若是这般下去,这张好不容易养得红润些的小脸,又要憔悴了。

    他道:“妙妙,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好生休息,我就在这里,哪儿都不去。”

    江妙也明白,自己怀着孩子,不能太过任性,便道:“我再坐一会儿,就一小会儿。”她将双手搁在膝盖上,垂了垂眼,复而抬眸静静看着他,眼睛都舍不得眨,说道,“陆琉,你该明白,我已经很理智了。这种事情,你瞒着我,我真的很生气。等你好了,我一定要好好打你一顿出出气……你现在得答应我,以后什么事情,都不许瞒着我。”

    陆琉笑了笑,道:“好,我答应你。”

    江妙无奈。这人每回都是这样,什么事情都答应的痛快,让她没有半分成就感。她点头“嗯”了一声,看着延眼前这个男人,头一回觉得只这样能面对面说话,也是好的。

    可这岷州,于他俩仿佛真的不是什么好地方。

    ……先是蛮不讲理的宋家,这会儿又是突出其来的时疫,她真的有些禁不起折腾了。

    若是这回陆琉好了,得让他想法子早些回去。

    江妙含泪抿了抿唇。她之前最爱惜自己的命,而此刻,心里却想,若他能好好或者,宁愿把自己的命换给她。重来一次,有些事情她都看得很淡,最在意的,便是自己的爹娘和哥哥们了,之前想着,若能一辈子不嫁,留在自己的爹娘身边,就好了。可遇着了这个男人,从起初陌生的心动,到莫名其妙的接受,一切都是这么的令她措手不及。她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喜欢一个男人。

    两人就这么傻乎乎的坐了一刻钟,呆呆的望着彼此,模样要多傻气就有多傻气。

    陆琉眸色温和,再次提醒道:“妙妙,回去睡吧。”

    江妙乖巧点头,道:“好。”又看着他道,“你也是,早点睡,我明儿一早就过来。”

    目下陆琉自然事事都依她,只要她肯乖乖回去睡觉就成。见她依依不舍的起身,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令他有些哭笑不得。

    他看着妻子贪恋的眼神,头一回明白——这世上,有人竟这般需要他。换做以前,他没有眷恋,根本不惧生死。

    陆琉无措的叹息。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这般贪生怕死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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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自家王妃出来,宝巾忙端了热水过去,记着大夫的叮嘱,道:“王妃,先净手吧。”

    江妙眼眶通红,抿唇点头,任由宝巾伺候着替她净手。她没想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于她而言,陆琉是无所不能的,却不料也会有这般脆弱的时候。想到之前在军营之中,那些染了时疫的士兵……她不想陆琉也变成这样。

    这个时候,她能做什么呢……

    江妙想了想,问道:“饭菜还热着吗?我有点饿了。”

    宝巾一听,登时有些激动,道:“一直热着呢,王妃过去就能吃了。”

    嗯。江妙颔首,披上斗篷,接过宝绿递来的小手炉,便出了陆琉的屋子。她侧过头看了一眼,明白这个时候,自己越发要好好照顾自己——她不能再让陆琉为她担心。

    冰凉的指尖感受到手炉传来的暖意,不一会儿,便将双手捂得暖暖的。

    长廊两侧挂着明亮的宫灯,经过长廊,再穿过一个月洞门,便是她的住处。如往常一般,江妙回屋落座,看着桌上精致诱人的菜肴,专挑最补身子的吃。只是平素里爱吃的菜,如今嚼在嘴里没什么味道。

    这道桂花鱼条是她专门吩咐厨房给陆琉做的。

    江妙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

    宝巾看到,作势要替自家王妃剔鱼刺。

    江妙将鱼肉夹到面前的小碟子内,对着宝巾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就成。”她喜欢吃鱼,出嫁之前,有哥哥们给她剔鱼刺,出嫁之后,这任务便落在了陆琉的身上。其实陆琉也并未擅长这个,可他每回都剔得很细致,翻来覆去的,渐渐的,倒是有些熟能生巧了。她并没多放在心上,可目下想来,陆琉平日为她所做的点点滴滴,已经远远超出了当夫君的范畴。

    江妙想:若是这回陆琉能好起来,她日后也要给他剔鱼刺,让他尝尝被人疼爱的感觉。当然,这种事情不能多做,省得把他给宠坏了。

    想着这个画面,江妙心里便有些甜滋滋的,可回归现实,念着此刻染着时疫的陆琉,眼前的饭菜登时变得模糊了起来……

    用完了饭菜,江妙听到禀告的下人说陆琉已经是睡下了,让她也早些睡,便当即点头,乖乖沐浴洗漱,然后上榻。

    早些睡,明日一醒来,就能看到陆琉了。

    次日江妙一大早便去了陆琉那儿,瞧着他已经起来了,便接过宝巾手里的食盒,打开来,将里面的早膳一样样都拿了出来,搁在桌上,道:“大夫说你这段日子不能吃太油腻的,便替你准备了清淡些的。你虽然生病胃口不好,可多少得吃些。还有,你的床褥和贴身衣物要每日换洗,房间的窗户最好多开开,你若是觉着冷,就让陆何给你弄个手炉……”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江妙朝着他笑了笑,随手将凳子拖到离饭桌五步远的地方,才道,“喏,我这样总可以了吧。”

    她面上蒙着帕子,衬得一双眼儿格外明亮清澈。

    陆琉见她情绪还算稳定,倒是有些放心,缓步过去落座,乖巧的听着她的话,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白粥,却未料手一抖,勺子突然落在了桌子上。

    江妙一颗心都提了起来,袖中的手紧紧一攥,作势就要过去。

    陆琉眸色一顿,淡淡朝她笑:“你坐在这里,我有些分心。”

    江妙含着泪,强挤出一个笑容来,道:“吃个早膳而已。”说着便吩咐站在陆琉身旁的陆何,道,“给王爷再去拿个勺子。”

    陆何得令,重新给自家王爷拿了一个勺子来。

    江妙终于见他斯斯文文吃了起来,便这般撑着下巴看着他。分明睡了一晚,可陆琉的面色却比昨晚差了些,唇色也白了些。她知道他的身体会越来越虚弱,再过几日,怕是不能再这般下榻用膳了。之后便会开始发烧,若是持续高烧不退,兴许就会……

    运气好些,这小命能捡回来,可说不准会烧坏脑子。

    这个时候江妙便想:只要陆琉能活着,就算烧成傻子,她也认了。

    接下来的几日,江妙听大夫的话,同陆琉保持距离,不能同他待在一个屋子太久,每隔半个时辰便要净一次手。她都一一照做了,陆琉就算想赶她走,也没有理由。只是不能在房里看着他的时候,她便趴在窗户前看他。

    起初几日陆琉还能下榻,后面渐渐的,便是连下榻都困难了。

    至于黎淞黎将军那边,也带来了好消息,营中时疫得到了控制,染上时疫死亡的士兵比一开始少了很多,想来研制的药总算有效果了。这是陆琉担心的事情,江妙得到这个好消息,也替陆琉感到开心,忙去找陆琉,将此事告诉他,“……你现在可以放心了,安心养好病。等过段日子,你身子好了,一定要多抽点时间陪陪我。”

    陆琉躺在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俊脸蜡黄,眼底尽是青黛之色,连声音都暗沉沙哑:“好,我答应你。”

    他见妻子的小脸,也迅速消瘦下去,心疼得厉害,道,“妙妙,好好照顾自己。”

    江妙重重“嗯”了一声,微微一笑,说道:“我们都要好好的。”说着,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还有它。”她和陆琉的孩子,也会好好的。

    事实上,江妙的确好好照顾自己了,每日吃好喝好睡好,可心里念着他,一日比一如消瘦,不过半月不到,这好不容易养胖的身子,一下子就瘦了。

    目下穿着臃肿的冬衣还好,只能看出脸色来,可江妙贴身伺候的宝巾宝绿,可是能清楚的看到自家王妃的小身板,除却肚子这块稍稍鼓了些,其他的都瘦了。每日晚上俩丫鬟伺候自家王妃沐浴,便心疼的鼻尖泛酸。

    宋府。

    宋老太太知晓了此事,瘫在榻上,也歪着嘴道:“好……好……”

    长媳罗氏正坐在榻沿照顾这位婆婆的日常起居,见她都弄成这副模样了,心里还存着怨气,便拿起帕子替宋老太太擦了擦嘴边留下来的口水。沾到了手上,罗氏登时露出了嫌弃的眼神,忙扔了帕子出去净手。

    宋嫣也跟了过去。

    净完手,罗氏用干净的巾子擦了擦手,压低了嗓门道:“阿嫣,你祖母这状态,怕是熬不过明年春天了,你年纪也不小了,若是这亲事再不抓紧,一旦你祖母去了,便要守孝。我和你爹爹商量过,那徐家公子不错,又是嫡长子,样貌堂堂的,媒人来宋府提亲不止一回两回了,也算是有诚意。若是你点头,咱们便赶紧将这门亲事定下来,等过完年就嫁过去。”

    俨然是满意这门亲事,就等着闺女点头了。

    宋嫣也明白祖母的状态,知她百般不好,可到底存着感情的,也不愿看到她弄成这副模样。可如今二叔和祖母接连出事,宋家这年恐怕也过不好了,的确该有喜事热闹一下,也算是去去晦气。

    至于那徐家公子,于宋嫣而言,的确是不吃亏的。

    她敛眉想了想,道:“女儿都听娘的。”

    罗氏旋即露出笑意,生怕闺女不同意,目下松了一口气,抬手拍了拍宋嫣的手背,道:“好女儿,这样就对了。日后嫁过去,好好过日子。”

    宋嫣说好,又道:“娘,我想去看看表嫂。”

    这位表嫂指的是谁,罗氏当然明白,可这会儿宣王那府上哪有人敢上门?这时疫可不是普通的风寒,一旦染上,可是要人命的。罗氏当即便摇头:“你可不许胡闹,不说咱们宋府和宣王府关系闹成这般,若是好好的,你也不能上门。”罗氏是喜欢那个年轻活泼的宣王妃的,可一码归一码,当当牌搭子还成,像此刻这种状况,是断断不能上门的。

    怕闺女胡闹,罗氏道:“你得答应娘,不准过去。若是你胡闹,娘就死给你看!”

    罗氏何时说过这等重话,宋嫣当即便着急道:“娘,我知道了,我不去还不成吗?”她都快哭出来了,生怕自家娘亲又说出什么重话来。

    只是——

    一想到那江妙,同她一般的年纪,在岷州没有亲人,还怀着孩子,却要经历这种事情,实在是心里难受。

    宋嫣到底还是听罗氏的话,不敢胡来,只心里盼着这对小夫妻能好好的。

    眼看着便到了除夕,这是江妙离开镇国公府过得第一个除夕。只是因着陆琉病重,江妙便没心思装饰宅子,只一心守着自家夫君。

    可就在这一晚,在榻上躺了半个月的陆琉突然发起高烧来。

    这场高烧,于陆琉而言,便是生与死的边沿。能不能平安无事的熬过这场时疫,就看这一晚了。

    陆琉烧得全身发烫,俊脸潮红,唇瓣有些干裂。他迷迷糊糊间,仿佛看到了妻子泪眼婆娑的模样,还有她哭泣无助的声音。

    缓缓抬起头想摸摸她的脸,可这手臂仿佛有千斤重一般,怎么都抬不起来,“妙妙……”这个时候,陆琉想起了自己四岁的那一年,也是这般躺在雪地里,渐渐失去意识……

    妙妙……

    他真的,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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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榻上虚弱的男人薄唇一张一合,正在叫自己的名字,江妙喜极而泣,紧紧握着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应道:“我在。我在呢。”

    紧接着,陆琉的眼睫一动,之后缓缓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眼眸就这么看着她,一动不动。

    江妙又是哭又是笑,欢喜的朝着外面喊道:“大夫,王爷醒了。”

    外头候着的大夫急急忙忙走了进来,对着这位一整夜没合眼的宣王妃道:“王妃,且让老夫瞧瞧。”

    江妙依依不舍的松开了陆琉的手,站在一旁,看着大夫给陆琉把脉,又撩起陆琉的衣袖瞧了瞧,终于露出了笑容,道:“王爷身上的症状已经消失了,只是身体有些亏空,好生调养一阵子便成。”

    听了这话,江妙越发是热泪盈眶,重新坐到陆琉的身旁,看着榻上的夫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只是——

    她呆呆的看了他一会儿,见他一张瘦得不成样子的脸面无表情的,漆黑的双眸就这般静静看着自己,除却昏睡时在喊她的名字,旁的就没再多说一个字。

    她愣了愣。这会儿陆琉没事了,她的确是高兴,可一想到昨夜陆琉发烧,整个人烫得厉害,烧得不成样子了。

    这么一烧,可是会烧坏脑子的呀。

    陆琉这副模样,江妙越看越像。虽然有些难受,可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她抬手摸了摸陆琉的脸,眉头一拢,嘟囔道:“莫不是昨晚烧傻了?”顿了顿,看着男人俊美的脸,继续认命般喃喃道,“罢了,傻了就傻了。还活着就成。人傻了,日后也就不会变心,想着三妻四妾了。”江妙安慰自己。

    于此刻的江妙而言,陆琉能活着,是最好不过的了。

    陆琉听着妻子这番话,一时有些好笑,用力握着掌心柔软的小手,道:“胡说什么呢。”

    烧了一夜,嗓子有些沙哑,这声音,委实说不上好听。

    可江妙却听得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抬手欲打他,瞧着他这副病弱的模样,到底舍不得,只轻轻在他胸膛意思意思锤了一下,道:“既然没烧糊涂,怎么都不说话?害我以为你变傻了呢。”她说着便摸了摸肚子,道,“那日后孩子出生了,我就得一下子教两个了。”

    陆琉笑了笑,但见她一脸的疲惫,便松开她的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江妙也忍不住,俯身靠在他的胸膛之上,就着他的掌心轻轻蹭了几下,既乖巧又招人疼爱。

    陆琉总算熬了过来。

    只是这段日子江妙晚上都没怎么睡好,昨夜除夕又守了陆琉整整一晚,提心吊胆的,可是半刻都不敢松懈。这会儿陆琉身上的症状消失了,她能同他亲密接触。不过终究是病去如抽丝,还得在榻上休养几日。

    江妙受够了前段日子碰都不能碰陆琉,如今好了,恨不得时时刻刻黏着他,半刻都不想和他分开。

    这会儿休息,也得抱着他睡才成。

    陆琉睡够了,倒是没再睡。他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睡得香甜的妻子,想到自己昨晚迷迷糊糊间,她绝望又无助的模样,手臂便下意识紧了紧。

    自他娶她那日起,便想着不让她受半分委屈、受半分苦,可到底还是做不到,让她这般提心吊胆。

    陆琉抬手抚了抚怀中妻子的脸,这下巴尖尖的,当真瘦得不成样子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生病的人是她呢。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想起方才他让她去休息,她死活不肯,非得同他一道,半点没有他染上时疫时的乖巧听话。

    他知道她有多害怕……

    若是这个时候,他真的走了,他倒是有些后悔自己太早娶她。

    江妙踏踏实实睡了一会儿,醒来对上男人柔情似水的眼睛,仿佛像是做梦一般,只抬起下巴,啄了啄他的唇。下一刻,素来浓情蜜意的小夫妻,便吻得难舍难分了起来。陆琉喝了药,嘴里还有些苦涩,可江妙却觉得,这一刻甜的她整颗心都是暖的。她抱着他的脑袋,纤细的手指插|入他的乌发间,吻得喘不过气了,便停一停,然后再继续,反反复复……到后面,江妙忍不住哭了起来……

    孕妇的情绪说来就来,何况江妙憋了这么久,这一哭,便像个孩子似的,哭湿了陆琉胸前的一大片布料。

    江妙虽然生得美貌,可这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哪里还有什么美人样儿?

    陆琉用衣袖替她擦了擦鼻涕,只觉得好笑,小声哄道:“不哭了,嗯?”说着,便一下一下吻着她的眼睛,把人搂得紧了些,嘴角一翘,说道,“都要当娘的人了,还跟孩子似的。”

    江妙哭得红红的眼睛瞪了他一眼,想到昨晚奄奄一息虚弱的他,看着此刻满面笑容温柔的他,也觉得事情都过去了,没必要再矫情了。可她一想起来,就憋不住。

    她心里难受,说道:“那时候我真的担心,若是你出事了,我和孩子该怎么办……”

    陆琉微笑着说道:“你还年轻,若我真的走了,这辈子便再找个能护得住你的——”话还没说完,腰上便被素来娇弱的妻子狠狠拧了一把。

    这手劲儿,还挺大的。

    有力气就好。

    陆琉脸上的笑容更深,啄了一下妻子嫣红的唇,鼻尖抵着她的,道,“是我说错了。你这辈子,只能是我陆琉的妻子。”

    这还差不多。

    江妙满意的哼哼了一声。不管日后如何,若这回陆琉没挺过去,她能做的,便是保住她腹中陆琉的血脉,将这个孩子好好抚养成人。

    现在真好——他平安无事。

    江妙笑盈盈的,目光定定的看着他,都舍不得挪开了,想了想,才想到了什么,道:“你一上午还没如厕,要过去吗?”

    陆琉的确想,方才怀里妻子睡得香,他怕自己一动便吵醒她。他道:“那你再睡一会儿,我先去净房。”

    江妙却道:“你病怏怏的,哪里有力气下榻?我休息好了,扶你还是可以的。”说着,便掀开身上的锦被。

    不过四个月的肚子,江妙素来身子健康,这会儿动作还算灵敏,扶着他在榻沿坐好,又弯腰伺候他穿鞋子。

    坐在榻沿,陆琉蹲在面前小小的人儿,目光不禁温柔了起来,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穿好了,江妙扬起小脸朝着他笑了笑,之后便架起他的右手,环在她的肩膀上。她个子矮,当陆琉的拐杖,倒是刚刚好。

    江妙贴心的问道:“能站得稳吗?”

    陆琉点点头。

    那就好。江妙弯唇笑了笑。比起之前自己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远远的看着他,此刻这般近距离和他在一起,伺候他,她心里踏实太多了。

    因陆琉身子还虚,江妙的步子放慢了些,就这般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扶着他进了净房。

    一直走到净房内了恭桶旁,江妙扶着他站稳,低头替他解开裤头。

    她犹豫了一下,最后小心翼翼的扶住,红着脸小声道:“有些冷,你快些。”

    陆琉瞧她一副缩成小鹌鹑样的娇羞架势,弯唇笑了笑,欲抬起的左手缓缓垂落,静静享受今儿这等千载难逢的体贴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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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哗啦啦的水声很大。

    江妙装作淡定,但是手还是控制不住的抖了抖……有些洒到外面了。这还好,偏生小家伙淘气,前一刻还无精打采的,下一刻就精神奕奕,吓了她一大跳。

    江妙看了陆琉一眼,红着脸去净手,再扶着陆琉重新躺到了榻上。

    陆琉倒是听话,江妙说什么,他便应什么。

    二人一道静静躺在一起,倒也没做什么,只这般互相依偎着,不说话也没关系。陆琉握着妻子这双小手,摩挲了几下,才问道:“还冷吗?”

    江妙气急败坏,张嘴就在他的脸上咬了一口,而后便道:“好了,你先躺一会儿,我得起来了。”她不是病人,总不好一直陪着他休息吧。只瞧着他这张异常憔悴的俊脸,江妙便心疼极了,可陆琉生得好看,目下大病,身上倒是有了一种病弱美男的感觉,让人少了几分惧意,多了几分疼惜。

    看着陆琉听话的躺好,江妙才唤来宝巾宝绿,更衣梳妆,收拾妥当之后,便见许嬷嬷进来了。

    许嬷嬷仿佛有什么话要说。江妙朝着许嬷嬷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看了看榻上阖眼的陆琉,才同她一道出去,道:“怎么了?”

    许嬷嬷道:“黎将军听说王爷终于脱险了,带了礼过来探望。”

    黎将军啊。

    江妙抿了抿唇,她对黎淞这位乡野出身的大将军,也是存着几分崇拜的,可一想到陆琉这回的差点没了命,同黎淞脱不了干系,便对他有些迁怒。若非他劳烦陆琉,让陆琉过去,陆琉哪里会染上时疫?得亏这回陆琉无碍,若是……江妙蹙蹙眉头,想说不见,可对方到底是个大将军,且同陆琉的关系也不错,只能代他去见黎淞了。

    到了前厅,江妙便见一个穿着半旧藏青色圆领长袍的彪悍男子直挺挺的立在那儿。

    军营出身的男子就是不一样,威风凛凛的,瞧着就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江妙过去,黎淞便赶忙上前行礼,道:“末将见过王妃。”今儿黎淞登门拜访,加上军营的疫情得到了控制,终于有心思拾掇了一番,这一拾掇,还是一个挺英俊伟岸的年轻男子。

    江妙微微颔首。

    黎淞抬眸,望着这位小王妃,那日特意来军营寻宣王,还是一张珠圆玉润的小脸,这会儿瘦得下巴尖尖,这小脸都不及他手掌大。黎淞也是自责,晓得若非自己无能,求助宣王,也不会害得宣王染上时疫,可谢天谢地,宣王总算是没事了。

    黎淞是个糙汉子,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说道:“末将听闻王爷的病情有好转,特意过来瞧瞧。”

    江妙也晓得这位黎将军是个不会说话的,也没有太过难为他,只淡淡道:“黎将军有心了,我家王爷的确好多了。只是目下王爷还在榻上休养,不能出来见客,还望黎将军多多体谅。”

    黎淞豪爽一笑说没关系,之后念着自己嗓门太大,同这位娇娇弱弱的小王妃说话不大好,便压低了声音,道:“宣王对末将有恩,末将日后愿替宣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末将也知,王妃兴许有些怪罪末将,可这事儿末将能理解,王妃若是不解气,就算在在末将身上砍上几刀,出出气,也是应该的。”

    江妙原本还有些端着架子,这会儿一听黎淞的话,有些忍俊不禁,眉眼处也因为陆琉病情好转这喜事儿笑意浓重,说道:“黎将军是实在人。有些情绪我也不藏着掖着,这事儿我的确有些怨过你,可我明白王爷的性子,事关军营中的士兵,他目下又在岷州任职,没道理不管。只是——我一个妇人,没多少雄心壮志,只希望自己的夫君平平安安的,希望黎将军也能理解。”

    黎淞点点头,表示明白,朝着带来的礼看了一眼,道:“末将知道王爷不缺补身子的,这些灵芝人参,都是末将的一番心意,希望王妃不要嫌弃。”

    江妙笑了笑,道:“那我就替我家王爷谢过将军了。”

    黎淞送了礼,自然不敢同这位小王妃多待,识相的便走了。今年大年初一的,因着他的缘故,害得宣王死里逃生,这宅子半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走在长廊上,黎淞越发觉得心中歉疚,长长叹了一口气。

    江妙将黎淞送的补品让许嬷嬷收到库房去,之后吩咐厨房做一些补身子的菜,好好给陆琉补一补。

    这几日正是过年,岷州这小地方,过年的习俗,倒是比望城花样多,也更加热闹。好在江妙一心念着陆琉和腹中的孩子,一家三口在一起,就算不走亲戚,她也没有感到冷清。陆琉养病,她便搬着绣墩坐在陆琉的榻边,除却给孩子做的衣裳,便是给陆琉做些贴身衣物和袍子。

    那段日子,陆琉身上的衣裳,穿过便要焚烧掉,有好些江妙亲自做的,换做往常,便是弄脏一小块,陆琉也要心疼半天,一下子烧了大半,陆琉心里自然舍不得。

    瞧着陆琉那样儿,江妙不满的嘟囔:“堂堂王爷,什么好衣裳没穿过,用得着这么稀罕我做的?”

    可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养了几日,陆琉的脸色也渐渐好了起来,不像一开始那般苍白如纸,倒是开始恢复血色。这一日,他睡了一阵,侧过头看着妻子,便见她正低着头,穿针引线,替他缝制寝衣。

    自他幼时起,便没生过这么严重的病,之后劳劳碌碌,也没有这般静下来的日子。目下日日悠闲,又有娇妻在旁,倒是有些享受这种慢悠悠的日子。

    察觉到男人炙热的目光,江妙才抬头,忙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活儿,身子探了过去,关切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想喝水?”

    陆琉道:“有点渴。”

    江妙这就走到桌旁,桌上的小茶壶一直温着,她倒了一杯水,试了试水温,便朝着床榻走去。陆琉已经坐起来了,她将杯子递给他,见他全都喝完了,才问道:“还要吗?”

    陆琉摇头说不用。江妙缓缓坐了下来,细细打量着他的脸色,叹气道:“这脸色总算好看了一些。”

    晓得她担忧,陆琉握着妻子的手,说道:“你这些日子一直陪着我,过几日便是上元节了,我陪你出去走走,可好?”

    江妙的确想出去,只是到底担忧陆琉的身体,犹犹豫豫了一会儿,想着离上元还有五六日,这几日陆琉就能下榻了,到那时候,也该恢复得差不多了。也好,一直待在府上,总不是个办法,出去走走,兴许能好些。

    江妙陪了一会儿,外头又有人来了。这段日子,有客人前来探望,都是江妙亲自出面的。原本她一直被陆琉护在羽翼之下,不曾接触过这些官员,这几日接触起来,倒是端庄贵气落落大方,不算是丢了陆琉的脸。可今儿来的,却不是岷州的官员或者同她套近乎的贵妇人,而是许久不见的宋家姑娘宋嫣。

    上回宋二爷的事情,陆琉没有出手相助,这宋府的人,便没有再上门,而那宋老太太,据说已经从刚开始的半瘫到如今的全瘫,说话也不利索了。

    今儿见着宋嫣,瞧她还是一副娉娉袅袅的俏丽模样,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眉宇间有些淡淡的愁色。可江妙却知,宋嫣已经定亲,就要出嫁了。

    江妙招呼她一道落座,倒是好奇,问道:“阿嫣今日来,可有事?”

    宋嫣因宣王病愈而感到高兴,又见这位表嫂,小脸消瘦,一看就知这段日子受了不少的苦。宋嫣道:“大夫说,我祖母怕是熬不过这个月了……”

    江妙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她不喜欢宋老太太,这会儿听说她时日无多,也没多少感觉,开口淡淡道:“你今儿来,就是同我说这些?”

    宋嫣道:“我知道说有些不妥,我祖母有些事情,的确太过分,可我还是希望表嫂念着她活不了多久了,别太介怀。今儿我来,也不是因为这事儿,只是前些日子,我没法出门,有心想来探望,可是……如今终于有机会了,就想来看看。表嫂清瘦了,怀着孩子,可要多注意些。”

    江妙知宋嫣是个心善的,也能从她的言辞间,听出宋家人不喜欢让她同宣王府往来的意思。她既好心前来看望,那她自然乐意之至,道:“嗯,我会的。听说你也快成亲了,到时候我和王爷怕是去不了,就先在这里恭喜你。”

    说起亲事,宋嫣倒是没有脸红,那位徐家公子,也算是一位如意郎君,只是她并没有那种心动的感觉。可她娘说了,成亲便是过日子,人家对她好,就够了。宋嫣莞尔一笑,道:“谢谢表嫂。”

    这段日子,她知道了好些事情,知道了当年宋家是如何对待陆琉的,所以在知道宋二爷的事情,是陆琉设下的一个圈套,她也恨不起来。只是她晓得,陆琉最听她这位表嫂的话,她这位表嫂是个聪明人,若是她能在旁边劝着些,便能让陆琉放下对宋家的恨意。这样,就够了。

    见过宋嫣,江妙便回去,瞧着陆琉刚从净房出来,步子有些虚浮,便忙上前扶着他,道:“怎么不叫人?”

    陆琉冲着她笑了笑,“哪有这么虚弱?现在已经好多了。”

    江妙紧张的瞅了瞅,瞧他的确比先前好多了,有力气下榻走路了。她心下开心,想了想,还是决定说了:“刚才宋家表妹来过了,同我说,宋老太太怕是熬不过这个月了……”

    说着,她抬眼细细打量陆琉的脸色,又道,“陆琉,我也不喜欢宋老太太,不喜欢宋家人。只是日后咱们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去管这些了。你是我的夫君,你对我好,我也会珍惜你,对你好。”

    她竟对他这般小心翼翼……

    陆琉有些失笑,同妻子在榻沿落坐,抚着她的脸颊道:“妙妙,我都听你的。”说着,便摸了摸她鼓起的肚子,目光越发柔软了几分。

    江妙晓得陆琉不会骗他,说听她的,那便就会听她的。她捧着他英俊的脸庞,凑上去亲了几下,笑笑道:“嗯。咱们就过咱们自己的。”

    望着妻子这张俏生生的脸蛋,陆琉有些心猿意马,当即便吻了上去,搂着妻子的纤细的腰肢,一通揉抚。

    自江妙有孕以来,二人便从未行房过,这段日子又经历了生死,令江妙越发明白陆琉在她心里的位置。她略略张嘴迎合,喘着气息小心提醒他:“已经四个月了,可以行房,不过——你得轻些。”

    陆琉顿了顿,似是意外。

    他晓得妻子宝贝腹中的孩子,自诊出有孕,便是半点甜头都不肯给她,目下他也没往那处想,只倒是亲一阵,抱一抱,也就这样了。未料今儿妻子倒是肯了。待察觉到她也是想要的,陆琉登时面上欣喜。

    江妙被吻的晕晕乎乎的,只想让他进来,便不知羞的说着这话。说完之后,才想起来,陆琉身子还未痊愈,身上没力气,那物件也不知道能不能用,便急急反应过来,搂着他的脖子道:“罢了,等你养好力气再说吧。”

15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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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酣战,江妙累得四肢无力。若非陆琉念着她怀着孩子,怕是不会这么容易放过她……谁叫她祸从口出呢。

    江妙懊恼不已,红着小脸靠在男人的怀里,有些怀疑这几日他的虚弱是不是存心装出来的,事事都要她贴身伺候,伺候他进了一回净房,之后便回回都要她扶,偏生还不老实。不过这种害羞的事儿,江妙渐渐也习惯了——就当是拿着水壶浇花就成。

    到了上元日,陆琉如先前所言,陪着妻子去看花灯。

    大病初愈的男子,倒是比往常多了几分温柔体贴,瞧着也更平易近人些。

    岷州的姑娘大多如唐樱那般活泼直率,在繁华热闹的夜市,有好些年轻美貌的小姑娘往陆琉这儿看,不过顶多只是看上几眼,待看清这位男子小心翼翼护着身侧的异常年轻的小妇人,且那小妇人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张绝色的小脸来,便觉得自惭形秽——也唯有这般美貌的女子,站在这位公子身旁,才匹配些。

    江妙侧过头看着陆琉。

    见他生得俊美雅致,一袭锦袍,越发是风流倜傥。可她呢,倒是没怎么打扮。江妙有些后悔今儿没好好拾掇了。不过,看陆琉的小姑娘虽多,可他始终目不斜视,就如那回在洛城,正人君子的很呐。这么一来,江妙的心里就好受了些。

    这么好的夫君,他的眼里心里单单就她一人,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小夫妻二人如出来相会的年轻男女一般,携手穿梭在这热闹的夜市里。也不知是否是江妙的错觉,只觉得陆琉对他越发顺从了些。

    就如此刻——

    换做往常,他哪会为了她跟一群毛头小子比赛赢花灯。

    比赛统共三轮,第一轮是猜灯谜,第二轮是对对子,第三轮是当场作画,由在场的男男女女选出最佳的一幅,才赢得一盏华丽精致的鲤鱼灯。

    瞧着陆琉手里赢来的鲤鱼灯,江妙觉着心里甜滋滋的,仿佛多喜欢了他几分。

    陆琉提着花灯,凑到妻子面前,柔和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只将陆琉衬得不是真人般俊美,他启唇问道:“喜欢吗?”

    方才去台上比赛的皆是男子,陆琉无疑是最打眼的一眼,待他赢了花灯径直朝着自己走来,边上的小姑娘们露出羡慕的眼神,倒是令江妙生出些许虚荣感来。

    她弯唇,点点头,道:“喜欢的。”

    陆琉笑笑,欲同妻子继续往前走,忽然有一个年轻俊朗的公子走到了他俩的面前,斯斯文文的拱手朝着二人行了礼。

    目下江妙脸上还挂着笑容,瞅着这位青衣长袍的公子,端得一副书生模样,也是容貌不俗,温润憨然的。江妙倒是认出来了——这位青衣公子,便是方才同陆琉一道比赛的。

    因他三轮的名次皆为第二,仅次于陆琉,江妙不想留意都难。且他最后所作的闹春图,也是生动有趣儿。

    陆琉倏然敛笑,道:“阁下何事?”

    读书人脸皮薄,那公子有些不大好意思,支支吾吾道:“这位公子,可否将这盏鲤鱼灯卖给我?”他也知对方锦衣华服,气质如玉,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怕是不稀罕他的银两,可他先前准备了这么久,为的就是得赢得这盏鲤鱼灯,讨心上人的欢喜。

    陆琉自然是不肯的,可江妙却有些好奇了。她瞅瞅这位公子,见他方才为了赢这盏鲤鱼灯甚是卖力,便知真的很需要。她问道:“公子可是想将这盏鲤鱼灯送给心上人?”

    被说中了,年轻公子愣了愣,之后红着脸承认,道:“夫人真是聪慧。在下想将这盏鲤鱼灯送给未婚妻。”

    既是这般,江妙自然有些成人之美,抬手从陆琉的手里拿过鲤鱼灯,递了过去,道:“公子如此痴情,这盏灯,便送给公子。希望公子和自己的未婚妻能早日成亲,白头偕老。”

    那公子接过花灯,朝着二人感激了一番,这才笑容憨然的等未婚妻去了。

    江妙望着那位公子的背影,忽然想起自己同陆琉……那时候陆琉强势了些,她也太过理智,考虑了一番,觉得自己还挺喜欢他的,便同他好上了,倒是没让他替自己花什么心思。这会儿想起来,倒是有些遗憾。

    可孩子都怀上了,还遗憾什么呢?江妙含笑摸了摸肚皮,伸手扯了扯身旁夫君的衣袖,见他面容淡淡,便道:“我有点饿了,咱们去吃点儿东西吧。”

    陆琉当即被转移了注意力,领着妻子去明月楼用饭。

    此处离明月楼有些近,江妙拒绝了陆琉坐马车的提议,而是同他步行过来。行至明月楼外头,熙熙攘攘,人流不息,倒是一如往常的热闹。

    恍惚间,江妙听见有人在喊自己,原是不敢确定的,又唤了一声,江妙才转身,看着堪堪从马车上下来的小姑娘,笑容嫣然道:“唐姐姐。”

    来人正是唐樱。

    今儿唐樱梳着垂鬟分梢髻,穿着了一袭青碧色杭绸小袄,整个人很是青春明媚。唐樱走到二人面前,因这段时间,唐樱时常去找江妙,陆琉病重时,也是她安抚她,这么一来,二人的关系越发走得近些,就连陆琉,待她也客气了几分。

    此刻陆琉瞧着二人叽叽喳喳说着话,并没有因为冷落而感到不满,而是静静站在一旁,没有半分催促,任由她们说话。

    说了一会儿,唐樱才反应过来,道:“这儿冷,妙妙你怀着孩子,咱们还是上楼去吧。”

    江妙笑着应了下来,同她一道朝着楼上走去,问道:“唐姐姐今儿是一个人来吗?”今晚是上元夜,最适合男女相会,又见唐樱打扮得这么漂亮,江妙便是傻子也猜得出来——今晚唐樱是出来赴约的。

    江妙聪慧,唐樱知晓自己瞒不过来,正准备说了,一抬头,就瞧见那二愣子出来接她了,明明是个挺聪明的,功课也不错,怎么瞧着她,就像个傻子似的。亏得唐樱性子大方些,没多少扭捏,朝着正下楼的男子看了一眼,对着江妙道:“他便是周嘉和。”

    周嘉和……

    周嘉和便是唐樱的青梅竹马,也是她刚定亲的未婚夫。

    江妙朝着那位周公子看了一眼,登时笑出了声。

    周嘉和望着自己的未婚妻,又瞧着这位年轻贵气的小夫妻,才登时明白二人的身旁,忙急急下来,又怕自己在未婚妻面前出糗,模样有些愣头愣脑的。唐樱看着,觉得好笑极了,忙道:“这两位便是宣王和宣王妃。”

    周嘉和朝着二人行了礼。

    唐樱笑了笑,瞧着周嘉和手里提着一盏鲤鱼花灯,倒是打趣儿道:“你还真赢回来了?”

    周嘉和是个实诚人,素来不说谎,虽然想在自己的未婚妻前好好表现表现,却也老老实实交代道:“这盏鲤鱼灯,是方才宣王让给我的,我……宣王才华横溢,倒是让我自愧弗如。”

    这倒是真心实意的话,周嘉和在书院里,功课也算是数一数二的,极少服过谁。

    唐樱道了一句“我就知道”。

    周嘉和的耳根子烫了烫。

    自家夫君厉害,江妙虽然与有荣焉,可到底也是欣赏这位周公子的,道:“王爷的年纪比周公子大上好几岁,这会儿不过是侥幸赢了,若是下回,还不知道谁赢谁输呢。”心里,是真心为唐樱感到开心的。这位周公子,不但一表人才,而且对唐樱痴心,说句实在的,比她那粗枝大叶爱闯祸的三哥让人放心多了。

    在看唐樱的脸色,眉宇间皆是笑容,一张脸儿艳若桃李,看这位未婚夫的眼神,也是存着感情的。这种眼神,上辈子她在唐樱的身上也看到过,看她三哥时,便是如此。那时候这对小夫妻打打闹闹,她娘亲头疼的厉害,她三哥护着妻子,每回挨罚,便一道受罚。她呢,便在他俩被挨罚跪祠堂时,偷偷送些糕点去。

    四人一道上了明月楼的雅间,江妙同唐樱说着话,“……那周公子当真不错,方才红着脸问王爷买那盏鲤鱼灯,说是要送给自己的未婚妻,你瞧瞧,多好啊,我家王爷就不会这么做。”

    唐樱也没想到,那书呆子竟然会厚着脸皮做这种事。说实话,这么得来的鲤鱼灯,比他凭本事赢来的,更招人喜欢。目下听着江妙的话,唐樱笑道:“妙妙,你怎么和我娘一样?尽夸他好。”

    可人家周公子的确是好啊。

    江妙知道,唐樱是不会明白她这种心情的,她此刻的心情,的确有些站在唐樱娘家人的立场,希望她嫁得好好的。

    江妙道:“我才没夸,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方才我也是见识过这位周公子的才学的,放在望城,也是极出挑的。唐夫人也真是的,岷州有这么好的女婿,用不着去望城找。”

    唐樱也是笑。总觉得这两年经历的事情,像是做了一场梦似的。望城的确好,繁华热闹,多少人挤破头皮都想挤进去,望城的公子也是好,可是……她的压力太大。重新回到岷州,她才发现,自己还是适合这里,她同周嘉和,彼此是最了解的,小时候他替她背黑锅,傻乎乎的任由她欺负……她以为他傻,却不料,他只在她面前傻。

    只是,此刻她心里装着满满的周嘉和,却觉得心里面少了一小块。她的直觉告诉她,那一小块是在望城。

    可她真的找不到——这么难找,那便不找了吧。

    回去的马车上,陆琉见妻子笑容灿烂的,心情仿佛格外的好,便伸手将她的斗篷拢了拢,捏了捏她粉嫩嫩的脸蛋。江妙道:“陆琉,你说咱们下辈子还能在一起吗?”

    好端端的,说这个做什么?陆琉晓得妻子还是小孩子心情,揽着她的肩头道:“自然会。”只要能遇见她,他便会想法子将她弄到自己的身边来。

    江妙却一本正经道:“才不会。”可心里,也没多少失落。

    上辈子她也遇见了陆琉,可那时候她于陆琉只是一个陌生姑娘,顶多是日后的侄媳,而她也有些畏惧他,觉得这人心狠手辣,是个极危险的人物。

    陆琉只当她是胡思乱想,并未多说什么。直到二人回府,一进大门,许嬷嬷便走了过来,同二人说了一个消息——

    宋府那里刚刚传来了消息,宋老太太去世了。

15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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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这般快……

    江妙有些意外,下意识看了看陆琉的反应,见他面容淡淡的,仿佛没有放在心上。也就捏捏他的手背,携手进了卧房。

    宋老太太去世,宋嫣身为孙女自然要守孝。可宋嫣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若是再守上几年,别说已经定了亲的徐家人看不下去,就连宋大爷和罗氏这对当爹娘的,都舍不得。两家人一番琢磨,便想着赶在老太太去世的百日内成亲,这样也算是个解决的法子。

    虽说宣王府和宋府最大的矛盾是由宋老太太引起的,目下宋老太太去世了,两家人该冰释前嫌才好。

    可宋老太太的丧礼,陆琉没有去,之后宋嫣出嫁,宣王府也没有半分表示。

    这已然摆明了姿态——便是宋老太太去世了,两家人也不在往来。

    说实话,江妙倒是偏向于这个结果。毕竟那宋家人,虽说就一个宋老太太过分些,可由着宋老太太嚣张跋扈,那群人也没什么好结交的。加上上回宋嫣的言语中,透露了一些事情,说宋二爷的事情,同陆琉有些关系。

    宋家二爷性子使然,这些都被宋老太太宠出来的,目下只是自作自受罢了,陆琉不需要刻意使绊子,只稍稍设了陷阱试探一番,他若是毫不犹豫的跳了进去,也怪不得陆琉。这一点,江妙是站在自家夫君的立场上的。

    没了宋老太太,江妙在岷州的日子,过得倒是稍稍舒心了些。

    转眼便到了四月份。

    这日江妙坐在南窗边的榻上,正看着从望城寄来的书信。许嬷嬷笑容洋溢的端着切成小块的新鲜水果进来,见自家王妃笑得开心,问道:“可是望城那儿又传来了好消息?”

    江妙瞧着信上的字儿,一张小脸甚是红润丰腴,点头道:“是呀,我三嫂怀孕了。”

    “……那真是件大喜事儿啊。”许嬷嬷附和道。

    江妙笑笑。可不是嘛,她三哥三嫂成亲也有一年了,若非上头两对卖力,她大嫂生了一个大胖儿子,二嫂生了一个宝贝闺女,那三嫂就是迟些生孩子,也没什么打紧的。可怀上了,总归是件喜事儿。

    江妙将手里的信笺搁在一旁,侧头望着窗外的花红柳绿、艳阳高照,想着自己同陆琉成亲也快一年了……她又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肚皮,里面的小家伙调皮的踢了几下。江妙乐呵道:“许嬷嬷,它又踢我了。”

    许嬷嬷瞧着自己小王妃,穿着一身宽松的桃红色绣石榴花褙子,旁的倒是没怎么胖,只小脸圆润些,肚子鼓鼓的,这模样,还有些稚气呢。可怀了孩子的女人,到底是不一样,温温和和的,每日都是眉开眼笑的。

    许嬷嬷道:“这小世子调皮,生下来定是个活泼壮实的。”

    小世子啊……

    江妙蹙了蹙眉。她自然晓得,大户人家大多喜欢男娃,而且陆琉也需要一个儿子,可她出身镇国公府,镇国公府同一般大户人家有些不一样,因男娃太多,倒是稀罕女娃了。就她打小被一家人捧在手心宠爱的经验,便觉着,若是女娃,兴许会多收宠爱些,而且……看陆琉的模样,仿佛也是喜欢女娃的。

    在男娃和女娃间犹豫,江妙心叹:怨不得世人皆将龙凤胎当做祥瑞,若是一口气生了个儿女双全,那简直太省力了。

    江妙捧着大肚子,想着若是能生一男一女,出门做客的时候,陆琉抱一个,她抱一个,多神气呀。

    这么一来,江妙便捧着肚子问许嬷嬷:“这小家伙调皮,许嬷嬷,你觉着……会不会有两个呀?”

    两个?

    许嬷嬷笑。她虽然也想自家小王妃一口气生俩,可这种哪是随随便便就能生的?许嬷嬷瞅瞅小王妃尖尖的肚皮,道:“当年国公夫人怀三位公子的时候,那肚皮才吓人。王妃您着……您着同国公夫人怀您的时候差不多……”

    便是委婉的提醒她,好生养胎,这肚子里只有一个小家伙。

    江妙撇撇嘴。她娘的确厉害,一口气生仨儿子,望城不知有多少夫人羡慕。可她有一个这么厉害的娘亲,她身为她的女儿,一口气生俩不过分吧?这么一来,越发盼着真能生出两个小家伙来,白白嫩嫩的……正说着,却听陆琉从外面回来了,江妙旋即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陆琉一进去,就看着自己的小妻子挺着个大肚子朝他走来,立马神色紧绷,上前把人扶住,柔声责备道:“过来做什么?赶紧去坐下。”

    江妙爽朗一笑,丝毫都不在意,道:“你放心好了,今早我还去院子里走了两圈呢,许嬷嬷都没我走得快,一点儿事儿都没有……”她身子健康,怀了孩子,又进食得当,目下养得脸颊红润,稍稍丰腴些,倒是没有寻常孕妇的臃肿之感。

    想起上回她二嫂今月在信中哭诉被她二哥养成了胖子,生完孩子还瘦不回来,怕他二哥嫌弃之类的话,便觉着好笑……她也怕自个儿太胖,日后不好减,便不敢大吃大喝,也不敢一直坐着,而且大夫说了,时常出去走走,对腹中的孩子有好处的。

    说着,又同他提了岷州来信的事儿,将信中一些琐碎的事情都一一同他说了。陆琉听得很是认真。末了,江妙才摸着大西瓜似的肚皮对陆琉说会不会有两个,却听陆琉也慢悠悠道:“瞎想什么呢。”

    好吧。江妙撇撇嘴,不敢瞎想了,靠在陆琉的身侧在他身上闻了闻,打趣儿道:“今儿黎将军没约你喝酒?”

    陆琉笑着揉了揉妻子的脑袋,道:“还生气呢?”

    江妙嘟囔道:“我才没那么小气。王爷若是喜欢那些能歌善舞的歌姬,便尽量欣赏舞姿,反正妾身不善此道,怕是满足不了王爷了。”嘴上说着没这么小气,这醋味儿酸的满屋子都闻得到了。

    陆琉却是笑容暖暖的。

    上回黎淞一高兴,便拉着他吃酒去。军营里的男子,五大三粗的,平日里在战场上厮杀,日子艰苦,好不容易有会儿闲工夫了,哪能不享受享受?那黎淞并非好色之色,可他一个二十有五的糙老爷们,还未娶妻,可总是要沾些荤腥的。他欣赏这些将士,对黎淞也是看重的……陆琉搂着妻子的肩头,道:“都说了,我上回只是吃了些酒。”

    这么认真做什么?

    江妙觉着自己怀孕以后,有些患得患失了。只是——她娘亲每月的来信中,除却对她的关心,也有意无意的问过,陆琉那方面的事情。说实话,她明白当妻子的,不该这么委屈他,可她实在没办法把他分给别的女人,一根手指头都不肯。而且,他之前也保证过的,不会有其他女人。

    江妙笑嘻嘻不说这事儿,只摸了摸肚皮,冲着陆琉道:“刚才孩子又踢我了。”

    陆琉眉目温和,伸手小心翼翼抚上了妻子圆鼓鼓的肚皮,想着里面即将要出生的小家伙,心里登时变得柔软起来。他道:“下回出生了,我替你好好教训教训。”

    江妙笑笑说好。可他俩都宝贝这个孩子,等日后生出来了,疼爱还来不及,又怎么忍心教训呢。

    想起了什么,江妙“呀”了一声,睁大眼睛道:“对了,方才有皇上给你的信,一道寄来的……”说着便让许嬷嬷拿了过来。她将信给了陆琉,道,“你先看看吧,我有点渴了,先去喝点水。”

    陆琉“嗯”了一声,看着妻子被许嬷嬷扶着过去落座喝水,自个儿拆开了这封信,仔细看了看。看完之后,陆琉的眉头蹙紧了几分,对上妻子关切的眼神,才嘴角一翘,道:“放心,望城那里一切都好。”

    他说好,那便是好。

    只是——

    江妙捧着茶盏的动作一愣,心下有些想念她的娘亲了。不过……这会儿她怀着孩子,之后生完孩子,孩子月份小,禁不起奔波,怕是短时间内不可能回望城。至于那景惠帝,原本事事都依靠陆琉,刚来岷州那会儿,也是隔三差五来信。如今,倒是渐渐的少了起来……

    只愿景惠帝不是个糊涂的,能好好当个好皇帝,善待璇姐姐和小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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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着一袭碧绿衣衫的宝绿刚替自家王妃买了蜜饯果脯回来。自打王妃怀孕之后,便喜欢吃这些酸酸的,这回澜街有家卖蜜饯的小店,门面很是简单,可就是有一回,唐家姑娘带着这家蜜饯店的蜜饯来看王妃,王妃尝了赞不绝口,之后便隔三差五要她去这家蜜饯点买些。今儿也是如此。

    宝绿是王妃身边的大丫鬟,阖府上下的下人们自然也敬着。譬如这会儿,她从偏门入内,守在门口生的虎背熊腰、凶神恶煞的侍卫们,看着她,也得恭恭敬敬的喊上一句:“宝绿姑娘好。”

    宝绿点点头便准备进去,待一侧头,忽然看到了正朝着这边走来高大魁梧的男子,当即便敛了笑意,气鼓鼓走过去道:“黎将军,咱们宣王府可不欢迎你。”

    换做寻常的小丫鬟,哪敢同黎淞这般大呼小叫?毕竟这黎淞也是正正经经的四品武将呐。

    可黎淞却是知道,这小丫鬟不简单。这宣王府,面上瞧着是宣王做主,可他是瞧过宣王那副孙子样儿的,就这么一个年纪轻轻、娇滴滴的小媳妇儿,宠得忒过了些。黎淞敬佩这位宣王,待在岷州这种小地方,也能怡然自乐,半点不怨恨景惠帝太过无情,而且也没急着回望城去。这架势,哪里是来上任的?养老还差不多。

    既然这宣王府实则是宣王妃当家,那他自然是得罪不起选王妃身边的小丫鬟了。黎淞瞅了瞅这位小丫鬟,瞧她生的娇小丰腴,脸颊圆圆润润的,红扑扑的,苹果一般,五官虽说不上精致,可这眼睛生的水灵水灵的,目下娇娇嗔着,分明欲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偏生她这副小模样,只让人生出几分兴趣,好好逗逗。

    可这会儿,黎淞可不敢逗。

    黎淞赔笑道:“宝绿姑娘,我黎某可没得罪你啊。”

    宝绿欲叉腰,想起上月,她家洁身自好的王爷,被这位色胆包天的什么将军骗到那种地方去,得亏王爷没做什么,若当真做了什么,那她家王妃还不伤心死。这段日子,她一直贴身照顾王妃,晓得她怀孕辛苦,王爷可不能做些令王妃伤心的事儿了。还有之前,好端端的,又因为他差点让王爷丢了性命……怎么说,这位黎淞便是个扫把星,尽闹出这等事情来。

    宝绿言辞不善,道:“咱们王爷跟着你一块儿久了,可是会被你带坏的。”

    她家王爷这么好的男人,怎么能让这位五大三粗的糙将军带坏呢。这可使不得。

    小丫鬟这话说得……

    黎淞听得想笑,可堵在门口说,也不像话,便拉着她直接走到一旁的树丛后面。

    宝绿吓了一大跳,到底还是跟着他走了,到了树丛后,才一双杏眼儿瞪着他,道:“放开我。”

    黎淞也没有旁的意思,就是不想让这无知的小丫鬟误会自己。他将人松开了,好声好气道:“你家王爷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可能被我带坏?再说了,他那会儿不过喝了两杯酒罢了,哪有别的事儿?至于那种地方……”黎淞顿了顿,瞅着面前小丫鬟的身段,倒是还有几分味道,压低声音道,“你不是男子,不晓得男子那方面的事儿……若是我有媳妇儿,我还要别的女人做什么?宝绿姑娘,你说是不是啊。”

    军营出来的男子,脸皮自然比寻常男子厚些,况且黎淞还是乡野出身的,那些荤话一直挂在嘴边,宝绿这般单纯的小丫鬟,岂是他的对手?当即被说得面红耳赤,她虽没嫁过人,可到底在王爷王妃身边伺候,晓得些夫妻间的事情,自然明白黎淞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他竟对自己说这些!宝绿羞愤,原本红润的苹果脸儿被气得红红的,抬脚狠狠在他的脚背踩了一脚,骂道:“下流!就是不许你接近王爷!”

    好端端的解释,怎么又被说下流?

    黎淞被踩得吃痛,见她不讲理,索性便下流给她看,身伸手便在她翘翘圆圆的臀上来了一下,道:“这才叫下流……”

    宝绿被吓蒙了。

    反应过来,才一双眼儿泛着潋滟的水色,“你你你……”你了半天,便委屈道:“我要去告诉王妃!”

    黎淞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道:“行啊,到时候我就求你家王妃把你许给我……我正缺个媳妇儿呢,咱们黎家娶媳妇儿,不看脸不看身份,最重要的是能生儿子……”说着抬起刚刚摸过的那手笑了笑,道,“你屁|股挺大的,给我生一堆胖儿子不成问题。”

    宝绿简直羞死了,心下将自己能骂的词儿都骂遍了,当即便飞快的回了宣王府。

    黎淞随手折了一根柳枝儿咬在嘴里,端得一副纨绔模样,远远望着,瞧着那面红耳赤的小丫鬟,觉着还挺有意思的。

    罢了,今儿就不进去了,等那惧内的宣王自个儿来找他吧。

    黎淞抬手将嘴里的柳枝儿拿了下来,瞧着自己这带着茧子、黑|黑|粗|粗的手。

    暗道:那屁|股手感挺不错的。

    不过……

    这年头的小姑娘就是脸皮薄,听不出来他这是在夸她呢。

    宝绿已经走到卧房门口了,就准备向王妃告状呢,待看到王妃和王爷一道站在窗户前说话,这般恩爱甜蜜的模样,她便不好意思打搅了。只撅了撅嘴,泪珠子在眼眶儿打转,静静退了下去。

    江妙恰好侧头,看着神色落寞的小丫鬟,心下便有些担忧起来。

    这宝绿平日里最是天真烂漫,也是最冲动最护短的,虽然年纪比她还大些,可她却当她如妹妹一般。今儿这是怎么回事……受委屈了?江妙顿觉不解,可偌大的宣王府,哪有谁敢给她委屈受啊?江妙眉头蹙了蹙,实在想不出事怎么回事儿。

    陆琉见妻子心不在焉的,问道:”怎么了?“

    江妙摇摇头,道:“没事。”说着便下意识扶着自己的肚子,对陆琉说道,“我寻思着,宝巾和宝绿年纪也不小了,若是能早些寻着一门好亲事,那就好了……”

    自己才十五罢了,便急着给丫鬟做媒了。

    而且,大户人家的丫鬟,至少也等到了二十才放出去。可陆琉知道,妻子待那俩丫鬟不一般,执着妻子的小手道:“兴许明年咱们就能回望城了……”

    江妙倒是听懂了。

    也是,在岷州,到底是人生地不熟的,他们也不过是暂时的,总要回到望城去的,这俩丫鬟的亲事,自然是回望城再安排比较好。江妙冲着他笑了笑,道:“恩,也好。”毕竟来了岷州之后,这俩小丫鬟也没什么接触的人,怕是一时半会儿寻不着合适的对象。既是这样,那不如先缓一缓,待回去了再说。

    陆琉果真比她心思缜密些。

    江妙道:“方才你说,皇上有意立小皇子为太子?”

    陆琉点了点头,说道:“只是打算,还未真正下决定。”

    这事儿,难不成景惠帝特意问陆琉的意思?可是,她知道陆琉不会表态的。

    小皇子还不满周岁,当即便被立为太子,那是何等的皇宠?有这个想法,除却景惠帝对小皇子的疼爱外,最大的一点,怕是他对璇姐姐动了真心……这是一件好事,至少璇姐姐这皇后之位能稳固些,且小皇子的地位也高些。都道是母凭子贵,可有些时候,却是子凭母贵……江妙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在她来岷州前,璇姐姐对景惠帝是没有动心的,这会儿景惠帝如此卖力讨好,难不成……璇姐姐还没动心吗?

    江妙见自家夫君这般淡淡的谈论望城的事情,仿佛自己已经置身事外了,可她能猜得出,他心里还是挂念着景惠帝的。毕竟是如亲兄弟般的堂弟。江妙道:“其实这种事情,也不必急于一时。”毕竟日后景惠帝肯定会有更多皇子,将小皇子捧得太高,反而不能让他好好的成长。

    陆琉没继续同妻子谈论望城的事儿,只随口聊了一些旁的。

    享受在岷州这短暂的安宁平静的时光。

    只是晚上江妙醒来,发觉陆琉不在身旁,一时有些睡不好着。今晚守夜的时宝绿,一听里面的动静,便走了进来,小声说道:“王妃可是要去净房?”

    怀孕之人每日去净房的次数会多些,江妙便点了头,任由宝绿扶她过去,下意识问道:“王爷呢?”

    宝绿道:“王爷说临时有些公事儿要处理,这会儿去书房了,等处理完了就过来。”

    江妙微微颔首,便没有再多问。心里却有些猜测,这重要的公事儿,兴许是和望城有关的。她坐在恭桶上,想着望城的人,不知怎的,原是渐渐有些习惯在岷州的日子,目下倒是有些强烈的想念了。她也明白,像陆琉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适合岷州这种民风淳朴、安静祥和的小地方。

    总有一日,他会站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去……

    待三更的梆子敲响后,江妙才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脱衣声,之后便有明显的床榻凹陷的动静。她肚子渐渐大了起来之后,二人虽然还是同塌而眠,却是一人一床被子的,这会儿,江妙便悄悄的从自己的被子里出来,探到身旁的男人腰侧。

    “……还没睡?”

    陆琉抓着妻子的手,将人带到怀里,小心翼翼的避开大肚子,动作异常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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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孕妇容易情绪化,大晚上的,睡不着,陆琉便陪她说了一会儿话,到最后,江妙也不知自个儿是何时睡过去的。

    只知道陆琉哄她的时候,很温柔。

    次日醒时,陆琉自然不在。外头已日上三竿,明显时辰不早了。她起身后,宝巾宝绿便过来伺候。

    江妙穿着薄薄的纱衣,挺着大肚子去了净房,待出来时,经过房内一面落地镜面前,才顿了顿。

    岷州邻近尧海,有这些异邦的玩意儿倒不是什么稀罕事儿。那回江妙瞧着这镜子喜欢,陆琉便命人给她弄了一个大的,搁在房间里。

    这落地镜不像平日梳妆台上的镜子,只能照脸,而是能将全身都照的清清楚楚的。目下江妙便见着镜子里,淡淡衫儿薄薄罗,初醒的妇人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当真比刚嫁给陆琉的时候,多了几分女人味儿。且她怀孕,倒是不似一般妇人臃肿,只衬得这肚皮格外的大,高耸着隆起,怪不得每回陆琉见她走得快时,便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

    她自个儿觉得怀了身子也体态轻盈,落在旁人的眼里,便是一个动作迟缓、大腹便便的妇人。且看她这肚皮尖尖儿的,许嬷嬷说,这肚皮圆是生女娃,肚皮尖,便是男娃。

    想起昨儿入睡时,梦里那个香馥馥白胖胖的小娃娃,江妙便觉着,甭管是男娃还是女娃,她都是喜欢的。私心使然,她希望孩子能长得像陆琉多些。

    江妙在梳妆台前落座,透过面前的镜子,瞧着身后的宝绿安安静静的,眉头略微蹙起,仿佛有烦心事似的,问道:“宝绿,可是有心事?”

    宝巾正替自家王妃梳妆,而宝绿则是给宝巾打下手,手里拿着要戴的珠钗簪子,本是心神恍惚的,待听到王妃的声音,才愣愣的反应过来,睁大眼睛,傻乎乎的“啊”了一声。

    之后便低下头,弱弱道:“没……没事。”小手攥着掌心的珠钗,仿佛要将珠钗上的宝石抠出来似的。

    江妙道:“你俩是我最贴身的丫鬟,名义上虽是主仆,可我将你们当姐姐看待。若是有什么事儿,尽管同我说。”

    宝绿眼眶湿了湿,点点头道:“奴婢知道了。不过……奴婢真的没事儿。”的确是件小事,难不成她要为了这门一件小事,让王妃替她去教训一个四品的大将军?她只是一个小丫鬟罢了。再说……那黎将军的确没做什么。

    既是如此,江妙便不再多问,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事,不肯同外人说。

    今儿江妙约了唐樱一道打叶子牌。在岷州这段时间,江妙最交好的便是唐樱了,因着唐樱,江妙又认识了唐樱的姐姐唐柔,再叫上岷州刺史徐盛的妻子卢氏,四个妇人凑一桌,倒是打出感情来了。

    今儿先来的是唐樱。

    唐樱上月刚成的亲,如今已是周家媳妇儿。虽说出嫁了不好出门,可周家夫人晓得唐樱和宣王妃熟,关系好,倒是很乐意唐樱来找宣王妃,且每回出门,都千叮咛万嘱咐,断断不能赢宣王妃的银子,这点钱,他们周家还是有的。

    周夫人是从小看着唐樱长大的,对这个儿媳也是满意。出嫁后,唐樱和周嘉和琴瑟和鸣,倒是一对极恩爱的小夫妻。

    出嫁了,自然是一番妇人装扮,且周家在岷州也算是大户人家,在穿戴上,自然短不了唐樱。再说了,有周嘉和这个疼媳妇儿的夫君在,唐樱哪里会受半点委屈?

    瞧着唐樱这红润俏丽的脸颊,俨然是一副夫妻生活甜蜜恩爱的样子。这唐樱一到,二人便想落座吃茶,聊起天儿来。

    唐樱聊得最多的自然是周家的事儿。周家一大家子,她打小就熟,可嫁过去,成了周家儿媳,却是两回事儿了。

    虽是甜蜜,却也有烦恼的事儿,唐樱同江妙的关系好,倒是没藏着掖着,一些事儿都说了。

    江妙喝着花茶,听着唐樱的控诉,虽然觉得烦恼,却也有些羡慕……她嫁了陆琉,好像除了远离爹娘哥哥们,旁的倒是没什么变化的,至于公公婆婆,任性的小姑子什么的,她压根儿也没有。

    太顺遂了,反倒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唐樱说着,顿了顿,见她一脸的羡慕,不禁打趣儿道:“你羡慕个什么劲儿啊?宣王待你这般好,现下你又怀着宣王的孩子,这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福气。”

    江妙也打趣儿道:“那咱俩换一换,你愿意吗?”

    这哪跟哪儿啊……

    唐樱当真觉得,这位宣王妃,定是被宣王给宠坏了,这种事情也说得出来。唐樱道:“这话若是被宣王听见了,指不准怎么教训你呢。”

    陆琉啊。江妙撇撇嘴,眉眼笑吟吟的,她肚子里揣着一免死金牌,这时候他哪敢动她啊?

    唐樱又道:“其实吧,我觉得宣王这人旁的都挺好的,就是……太好了些,就不像真人似的。这等福气,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气的,也唯有妙妙你这种,才能享受。我呢,就凑活着和阿和一起过。”其实,周嘉和也不错啊。

    江妙挑眉:“阿和?”

    唐樱害羞的笑了笑。换做以前,她哪里会这般亲昵的叫他,只觉得头皮发麻,有些受不了。她还是喜欢叫他的全名,可如今呢,不习惯,叫着叫着,却改不了口了。

    到底是新婚,唐樱这段日子,便如同生活在蜜罐似的,每日早晨送自家夫君去书院,两人仿佛生离死别似的,依依不舍……唐樱娇嗔道:“妙妙不喜笑话我。”

    有什么好笑话的?她和陆琉也这样啊。可这话江妙倒没有说,只同唐樱聊了一会儿,却见唐柔和卢氏过来了。

    四个妇人凑到一桌,热热闹闹的打叶子牌,大半天就过去了。

    妇人不比男子,男子在外头同朋友相聚,可以迟些回家,可成了亲的妇人,若是太晚回家,可是要被人说闲话的。打叶子牌的时间过得特别快,一转眼便已经到了下午了,江妙怀着身孕,不好亲自送她们出去,便让许嬷嬷代替自己送三位夫人回去。

    许嬷嬷送完人回来,却带着一个穿粗布衣裳的小厮过来,说是宋府的人。

    宋府……

    江妙脸上的笑意登时就荡然无存了。

    宣王府同宋府早就没有来往了。

    那小厮正是宋老太爷身边伺候的人,也明白宋府和宣王府的关系紧张,可今儿宋老太爷将这任务交代给他,他自然不能让他老人家失望,当即便朝着这位金尊玉贵的宣王妃跪了下来,道:“宣王妃,老太爷病重,大夫说他恐怕……”

    江妙蹙了蹙眉。她有些明白,陆琉对这位宋老太爷,还是存着一些感情的,想起那日宋老太爷寿辰,他笑容欢喜的将自己的外孙介绍给自己的朋友,这心情如寻常的老人一般,像众人炫耀他出色能干的外孙。可是……

    江妙冷着脸道:“王爷不在,等待会儿王爷回来了,我会将此事转达给他。”

    小厮知晓宣王妃年纪轻轻的,最是心软,旋即说道:“老太爷知道宣王不喜宋家,今儿他命小的来,也不是想见见宣王,而是……而是有些话想同宣王妃说,希望宣王妃能移步去宋府,看看老太爷。”

    这话一落,许嬷嬷头一个不答应,板着脸道:“没看见我们王妃大着肚子吗?哪能随随便便出门,若是有个闪失,你担待的起吗?”

    自江妙怀孕之后,最紧张的便是许嬷嬷了。许嬷嬷明白这孩子对王妃的重要性,只愿王妃能平平安安将这孩子生下来,可是半点不许她胡来。

    小厮没说话,只朝着江妙重重磕了几个头,道:“老太爷是想同王妃说说宣王的事儿,有些事情,怕是宣王妃也知道的不清楚吧……”

    江妙袖中的手紧了紧。

    这话,却是说到她心坎儿里去了。是啊,她只依稀知道,陆琉幼时过得并不如意,唯一疼爱他的祖母早逝,他也从未主动在她面前提过这些事情。这些事情,陆琉不说,她便不问,只想着自己日后好好陪着他,就成了。可说到底,她还是想知道的。

    许嬷嬷最了解江妙的性子,一看她这副表情,便知道她是要动摇了,当即便道:“王妃,不可……”

    可江妙已经有了决定了。

    马车平稳的到了宋府,江妙从大门入内,直接去了宋老太爷的泰和居。一进去,便是一股浓重的药味儿。

    宋老太爷的床榻边,长房二房的人都在。

    宋大爷和罗氏瞧着她,倒是客客气气行了礼,只是原本站在一旁二媳妇秦氏,一看到江妙,便发了疯似的上前,道:“你竟然还敢来……”

    秦氏知道,自己夫君的事情,全拜宣王陆琉所赐。怪不得当时去宣王府求救,宣王没有干预,原来始作俑者就是他!

    江妙倒是从容淡定,这番镇定的架势,倒是颇得陆琉的真传。这会儿来宋府,她当然不是单独来的,身边除却俩丫鬟之外,还有陆琉特意派在她身边保护她的、身手不凡的侍卫。有这些侍卫们在,秦氏便是想碰她一根头发丝儿都不可能。

    宋府这地儿,她一个怀着孩子的妇人,哪敢毫无准备的来?

    罗氏立马将秦氏拦住,压低声音道:“胡闹什么?赶紧随我出去!”说着,便将红着眼哭哭啼啼的秦氏拉了出去。

    宋老太爷就躺在榻上,看着这外孙媳妇来了,一张布满褶子、历经沧桑的脸浮现了慈祥的笑容,朝着江妙道:“来了……”

    “……嗯。”江妙点头。望向这宋老太爷,只觉得他比几个月前苍老了许多,这原是花白的头发,仿佛找不出一根黑色的,全都白了。想那日寿辰,他也是脸色红润,精神矍铄。

    江妙面容得体,又见宋老太爷将身边的人悉数屏退。

    江妙在榻边的绣墩上落座,道:“老太爷找我,可有什么事情要说?”

    宋老太爷笑了笑,也不计较她的称呼,晓得这外孙媳妇疼外孙,自然是跟着外孙一起恨宋家。宋老太爷双目浑浊,眼神有些漂浮,只脸上挂着笑意,倒是同平日无异。他启唇道:“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这辈子,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我那外孙……”

    江妙道:“他会过得很好的。”

    “是啊,他现在的确过得很好……”宋老太爷道,“有些事情,我想那孩子不会同你说的。他小时候并不是这个样子的,他很活泼,也很懂事,小小年纪,便心思敏感,努力讨大人们的欢心。他也很容易满足,一句夸奖,便能开心半天……”

    江妙愣了愣,倒是没体会过这种感觉。她打小就是全家人的宝贝,从来不需要刻意去讨好谁。那陆琉他……他当时也是堂堂的宣王府世子啊……

    江妙红着眼,想到一些事情,气愤道:“就是因为陆琉的出生时,他娘亲去世了,所以你们便将这责任推到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

    宋老太爷叹气道:“是我那女婿糊涂……”

    江妙道:“那你们呢?既然晓得宣王不喜欢这个孩子,你们就不能多关心他一些?”没有父王,至少还有外祖父和舅舅们,总不至于弄到今日这般的场景。可又想到那宋云瑶,江妙就明白了,“……老太爷心里,也只有小女儿罢?”

    但凡对长女有些感情,哪能容忍的了长女的孩子被欺负冷落?

    仿佛是想起了自己那两个女儿,宋老太爷的眼神自窗户看去,一直看到很远……

    他道:“都是女儿,何来的偏袒?只是云瑶好胜心强,觉得长姐出色,便时刻努力,欲有朝一日能超过长姐。哪知……日子久了,此事便成了她心中的执念。以至于后来,后来做出那种事情……”

    江妙知晓宋老太爷说得是什么事情。宋云瑶趁着长姐怀孕的时候,偷偷同姐夫勾搭,待长姐难产去世,便顺理成章的取而代之,嫁给了自己的姐夫。这种人,怎么可能对长姐的孩子好呢?加上那前宣王也是个糊涂的……就算有老王妃在,也不可能时时刻刻护着他。

    而那时候,陆琉还是个孩子……

    再厉害,也斗不过一个大人。也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

    宋老太爷说道:“我自然不同意,可那时候云瑶已经怀有身孕,骂过了,总归是心疼女儿……后来云瑶嫁过去,那腹中的孩子没了,之后便再也没有怀上过孩子。她心里有怨气,每回看着那孩子,便堵得慌,直到陆琉四岁的一日,我那女婿为了哄妻子,才做出了糊涂事儿……”

    江妙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道,道:“什么事?”

    宋老太爷眼眶有些濡湿,道:“他带着三个儿子去狩猎,最后竟糊涂到,大雪天的,将那孩子扔到了深山里……”

    听到这里,江妙气得肚子都隐隐作痛。只恨那前宣王去世的太早,若是此刻还活着,她定要好好为陆琉讨回公道。对待自己的孩子,竟这般狠心……想起之前听到的事儿,江妙翕了翕唇道:“最后,可是陆大爷救回了他?”

    宋老太爷有些意外,道:“他告诉你了?”

    江妙轻轻摇摇头。这种事情,陆琉当然不会同她细讲,只道:“我只知道,大伯对王爷有救命之恩,却不知道竟是这般的救命之恩。”

    宋老爷道:“也是,那孩子怎么会说呢……”之后又继续说道,“那回救回来之后,他便受了惊吓,身子被冻坏了,烧了好几日。哭哭啼啼的,等好转些,便跑到宋家来……”

    江妙想,换做是她,那样的宣王府,也是待不下去的。只是——想着如今陆琉和宋府的关系,江妙道:“你们……你们没有收留他,是不是?”

    宋老太爷觉得这外孙媳妇儿太聪明,怪不得外孙会喜欢。

    他道:“是啊。那会儿天还很冷。因着这件事,老王妃狠狠训斥了云瑶,那日云瑶刚好回了娘家,在她娘面前哭诉,这会儿那孩子回来,我那妻子自然将火气撒到他的身上,哪里肯让他进来?”

    “……那您呢?您是一家之主,难不成任由自己的妻子这般对待外孙?”

    宋老太爷眸色暗淡,似是悔恨,“是我……对不起那孩子。之后,大门紧闭的,他就这般冻着在外面站了半天,到了晚上,是老王妃让我那女婿来找孩子,若是寻不到,便不许他回去,这才到了宋府,将那孩子抱了回去。”

    “……那孩子很聪明,经过这一次,便不再哭嚷这要去宋府,而是乖乖的跟在老王妃的身边。之后倒是来过几次,我那妻子口出恶言,那孩子虽然年幼,倒是换了一个性子似的,不再委屈哭闹,只是来宋府的此事,渐渐少了起来……”

    宋老太爷看着江妙,说道:“直到很久以后,云瑶疯癫,被带回宋府,治好之后,才知道这几年云瑶不孕,是老王妃做得手脚,为的便是保证宣王府只有陆琉一个嫡子。而云瑶头一回小产,也是如此。可是……我又从云瑶的口中得知,长女难产,是她暗中安排的,害死了自己的姐姐。……这些事情,我想那孩子,应该已经知道了。”

    江妙面色煞白,有些说不出话。依着宋老太爷的口气,便是宋云瑶害死了陆琉的娘,造成了陆琉父子间势如水火,还害得年幼的陆琉差点命丧深山里,从此性情大变……可宋家,却一味的偏袒宋云瑶。

    这种大户人家的腌臜事,在平静温馨的镇国公府,是不可能发生的。可是镇国公府没有,不代表别的地方没有……

    江妙袖中的拳头捏了捏紧,忍着肚子传来的痛意,有些后悔当时遇见陆琉的时候,为什么不对他好一点,而是避着他。非得他对她很好很好,她才肯稍稍朝他走一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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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言甜宠文~【通知】:27日早9点半左右更新~【文案】镇国公府阳盛阴衰,到了江妙这一辈,一屋子全是男丁!江妙是三房之中唯一的女娃,上头有七个堂兄及三个亲哥哥罩着,从小过得就是想要什么有什么、谁欺负她谁倒霉的日子。长大后,昔日粉雕玉琢的小女娃被宣王陆琉叼回窝,宣王杀伐果决、权倾朝野,江妙觉得,自己嫁给了他,几乎可以在望城横着走了。宣王:生个包子,本王背着你走。江妙:生俩可以让我骑脖子吗? 公告:本文于27日(周二)入V~~————————————————————————古言存稿宠文!12月开(↓求预收)——【古言甜宠文】帝老婆不好当》(暂定名)【文案】上辈子甄襄自恃美貌、贪慕虚荣,做梦都想攀龙附凤,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结果一命呜呼;重生后,甄襄决定踏踏实实过日子,将一对双胞胎弟弟拉扯大,至于择婿的标准:力气大,人老实,会干活就成。成了亲,甄襄对于自己的老公很满意,就是长得太招桃花。甄襄老老实实当个乖媳妇儿,每天精打细算的过日子。看到自家老公步步高升,甄襄非但没有高兴,反而担忧了起来,直到有一日传来消息——老公造反成功了……——薛让:你想要锦衣玉食的生活,我给你。主话不多,但是疼老婆~《妻宝》完结后开~ 作者菌的完结宠文~~更多完结坑,尽在……↓↓↓■作者领养处■:【来咬我呀~】↓盛宠妻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宠妻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宠妻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