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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吱吱     以和为贵txt下载     以和为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长生戏班(三)

    春天的雨是最寻常的,一下就是三五天,细如花针,密如牛毛,随着轻柔的春风在天空中飘飘洒洒的,树叶儿被洗得的发亮,花儿却失去了往日的浓郁,整个盛京也被笼罩在了一团薄烟中,街上的行人虽然打着伞,戴着笠,穿着蓑,但也挡不住那绵绵的雨丝,身上都有点阴湿。

    长生戏班里的人也如这天气般陷入了阴霾之中。

    自从那天到万秀楼试唱一折后,万秀楼就再也没有消息传来。崔大姑几次登门拜访闵管事,都被“不在”两个字打发了回来,久走江湖的她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这次领着长生班唱武生的李英生带着重礼去了闵管事的家里,大家都被这消息打击的有点惶然,只有不谙世事的扣儿,还沉浸在那天的吃汤圆的喜悦中,象一只小鸟似的跑进跑出,一刻也停不下来。

    厨娘拉了秦玉到厨房里说话:“玉姑娘,黄先生只给了我三文的菜钱。”

    夏国的主要的流通货币是铜钱,俗称“文”,其次是银子,再其次是黄金。它们之间是根据市场的汇率来对换的,通常一两银子可以兑换八百到一千文,一两黄金可以兑换八两银子到十二两银子不等,两文钱就可以在粮店里买一小斗米,长生班一共二十八个人,可以吃一天。

    长生班专门负责管帐的是秦大姑从江南带来的一个中年人,中等身材,相貌俊秀,吐谈温文,很有教养的样子,秦大姑称他为“黄先生”。

    秦玉知道厨娘这话的意思是嫌给的菜钱少了,但各司其职,她在这里虽然是秦大姑的侄女,大家对她也挺好的,但这毕竟不是她份内的事。她为难地道:“这事还是商量商量黄先生吧!”

    厨娘是个不识文墨的直率人,说话从不掖着掩着的:“玉姑娘,我去说了,可黄先生说现在他手里也只有不到一百文钱了,秦大姑把家里的钱都拿出去送礼了,要我们省着点。我也知道日子不好过,可这三文钱的菜,我实在是不好买。”

    秦玉听得吓了一跳,长生班上上下下二十几口人,家里却只剩不到一百文钱了。

    厨娘脸上一红,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秦大姑还欠我一个月的工钱没给呢!”

    秦玉是个通透的人,立刻笑道:“等会秦大姑回来了,我跟她提提。”

    厨娘忙不迭地道谢而去。

    秦玉望着厨房的天井发了一会呆,扣儿跑来找到了她:“玉姐姐,玉姐姐,琼秀姐姐说要出去买东西,问我们去不去。”

    秦玉到长生班后,和琼花、琼秀还有一个叫琼莲的住在一起。琼秀比琼花大一些,学的是武生,个子高高的,身段很细条,话未开口脸先红,可一开口唱戏就象变了一个人似的,声音干净高亢,铿锵有力,扮象也英姿飒爽的,那天在万秀楼里唱马坡挑将的就是她,她也是秦大姑重点培养的徒弟,长生班的希望,基于这样的原因,她虽然一幅内向的样子,但长生班的人对她都带着点小心冀冀的奉承,现在秦大姑不能唱了,说不定那一天,大家就得靠她吃饭。琼莲则是唱老旦的,就是那天给秦玉开的姑娘,她年纪最大,又是秦大姑从江南带来的,经常帮着秦大姑管着手下的这帮师弟师妹,可能是为了树立自己的威严,一般都不和她们玩耍。可她人是很好的,秦玉刚开始来的时候夜晚经常做恶梦被惊醒,有一天琼莲发现了,就开始陪着秦玉睡了几天,直到秦玉习惯了长生班的环境。

    秦玉一听说是她要上街买东西,又邀了自己和扣儿,她问道:“琼花不去吗?”

    扣儿笑道:“琼花姐姐被琼莲姐叫去练功了!”

    秦玉应了一声,三个人高高兴兴地出了长生班,说说笑笑地上了街往东市走。

    说是买东西,实际上也就是逛逛而已。长生班和所有的夏国的戏班一样,徒弟都是签了终生的卖身契的,学艺学的好的,师傅认为有希望的,平时就会多关注点,给两文钱用用,学艺学的不好的,师傅认为没有希望的,比那些买到小户人家的婢女都不如。琼秀在长生班算得上是有钱的,可到了盛京的东市上,她那几个钱连买杯茶都不够,别说是买东西了。

    东市上热闹非凡,人群接踵而至,有很多说外地口音穿着襦袍挂长剑的人。

    秦玉趁着在摊子上看风筝的时候问老板,老板笑道:“现在都是三月初了,一年一度的春闱就要开始了,外地赶考的士子都快到齐了。”

    三个人逛了一会儿,开始扣儿还很兴趣的看东看西,问这问那,两个钟头下来,她象霜打的茄子似的焉了,开始喊累起来:“琼秀姐姐,我们找个地方坐会吧!我腿都酸了!琼秀姐姐,琼秀姐姐……”

    琼秀虽然在长生班里地位超然,但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也没有唱出什么名堂,自然没有什么倨傲的心思,听扣儿喊累,就和秦玉商量着,在东市一个旮旯角落里找到了一个卖大碗茶的茶棚。

    什么样的价位就会有什么样的消费者。大碗茶棚里坐的都是盛京里一些买苦力的,虽然是阳春三月,但一个个都已是光膀子露肩膀的了,坐在茶棚里喝茶的妇人当然也不是什么名门贵妇的,她们见怪不怪,站在男人们身边匆匆喝一碗茶,丢一个铜子,负上重物或是抱着孩子就走,生活的担负在这里已无暇顾及那些“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教条,生活恢复到原来的本质。

    秦玉三人一到茶棚,眼睛雪亮的卖茶老大爷就把她们引到了一个小小的角落里,算是勉强把她们和那些形象粗犷的脚夫人分开了。他意简言骇地道:“姑娘们是第一次到京里来吧,这里的茶一文钱一碗,每碗送一碟什锦干果,续茶不要钱,添吃食的按价加钱。”

    琼秀犹豫了一下,问:“能不能只喝一碗茶?”

    老大爷见怪不怪,说:“行啊。”

    琼秀脸一红,细声道:“我们,就是歇歇脚……”

    老大爷态度和蔼,毫不怠客,高兴地喊了一声“上三碗茶”。

    立刻有一个年轻小伙子拿着青花的海碗端了三大碗茶上来,琼秀拘瑾地道:“大爷,我,我们只要一碗茶。”

    老大爷笑道:“一次上三碗不添茶水了,不送干果,只收一文钱。”

    琼秀感激地看了大爷一眼。

    大爷可能见多了,自顾自地转身去招呼生意去了。

    大家安心地坐定了享受着逛街后的轻松,说有多舒服就有多舒服。

    秦玉也有心情和心思去打量自己周围的人群。

    茶棚不大,摆在一条小巷子里,巷子口挂了一个布幡,写着“侯氏茶庄”四个大字。桌子一溜弯地延着巷子的青砖墙排过去,有十几个桌子,满满都坐着人,生意很好。除了她们三个小姑娘,隔壁桌子坐着两个中年妇女带着三个孩子,手里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桌上摆大碟小碟地摆着吃食,两个妇人只喝水,一点也不动桌上的东西,倒是孩子,你抓我抢的,吃得不亦乐乎。

    秦玉看得会心一笑,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色暗淡下来。

    三个人坐了一会儿,琼秀就要回去,说是快到午饭的时候了,怕秦大姑回来了……三个人又急忽忽地往回赶。

    走到半路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小插曲。

    一个衣饰华丽的中年人向旁边店家问路:“我要去澹泊侯府去,你们知道往哪里走吗?”说的是异地腔调。

    秦玉在旁边听了,竟然跑上去看了半天的热闹,听了个全场,中途还插嘴问了几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秦玉是那中年人的随身婢女,倒是把问路的正主子吓了一跳,一问完路就疾步朝一旁的永安坊走去,惹得好脾气的琼秀直跺脚:“玉姑姑也太爱管闲事了些!”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秦大姑没有回来,大家都知道长生班如今处境困难,一个个心事忡忡地吃了饭,黄先生指挥着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平常坐在屋檐下看大家练功的秦玉却跑到了房里,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秦大姑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旁晚了,她神色非常疲惫,跟在她身后的李英生朝着大家直摆手,大家都心知肚明,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如常地和秦大姑打着招呼。秦大姑神色匆匆地叫了黄先生进了她住的屋子。

    秦大姑他们一走,长生班的人立刻把李英生围了起来,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原来,今天秦大姑和李英生跑了一天,先是去了闵总管那里,又被同样的借口挡了回来,然后秦大姑去了小凤仙那里,小凤仙说话也支支吾吾的,最后秦大姑还是不死心,折回了闵总管那里,在他家的府门口站了大半天,他家的小厮看不下去了,指点秦大姑“你还是去吴先生那里给赔个不是吧”,秦大姑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有什么地方得罚吴先生,但还是去了吴先生那里,又在吴先生家里的门房等了好半天,吴先生才施施然而来,不知道和秦大姑说了些什么,秦大姑出来的时候脸色铁青,买给闵总管的东西全也全孝敬给了吴先生……

    正当大家听得不知所云的时候,黄先生突然开门喊道:“扣儿,你进来一下。”

    扣儿不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吗?”

    黄先生温柔地笑着点了点头。

    扣儿在大家不明所已的目光中进了秦大姑的屋子。

    和扣儿的谈话持续了好一会儿,有些等的不耐烦的人都散了,只有秦玉,低着头,一直在那里待着。(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长生戏班(四)

    扣儿出来的时候,是含着眼泪出来的。

    她在长生班里的年纪不是最小的,还有几个比她略小月份和岁数的,可她是最讨大家喜欢的,白皙的皮肤,大大的眼睛,尖尖的下巴,看上去伶俐聪慧的样子,性格很活泼,学起东西来很用心,对师兄师姐们很尊敬,对师弟师妹们很爱护,大家都非常喜欢她。看见她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大家都围过来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扣儿露出一个强颜欢笑的表情:“没,没什么。被师傅说了。”说完,就飞似地跑了。

    琼秀忙推了身边的秦玉一下:“你去看看,她是怎么了?”

    秦玉却抬脚朝秦大姑的屋子走去。

    她进了秦大姑的屋子,看见秦大姑正满脸无奈地坐在桌子前玩弄着面前的杯子,黄先生面色凝重地双手负背立在屋中央。

    看见秦玉进来,黄先生温和地朝秦玉点了点头,秦大姑笑道:“有什么事吗?”

    秦玉正色地问:“有什么办法救救扣儿吗?”

    秦大姑和黄先生交换了一个眼神,秦大姑摇了摇头,说:“我不能顾着她一人!”

    秦玉问:“那个吴先生应该不仅仅是个写曲的这么简单吧!”

    黄先生赞许地看了秦玉一眼,开口道:“不错。那个吴先生叫吴七维,是湖州吴家的弟子。写曲只是他的爱好,他实际上是吴家在盛京的管事,是吴家在盛京的十二家粮店的大掌柜。”

    秦玉道奇道:“心胸这么狭窄,怎么当得好大掌柜?”

    秦大姑苦笑:“心胸狭窄不狭窄,那是因人而异的,象我们,就是那板上的肉,何必讲什么风度!”

    黄先生也颇有感触地叹了一口气。

    秦玉不死心:“就算是中书省的宰相也还有皇上管着了,总是有办法的。黄先生你见多识广,给我们出个主意吧。”

    黄先生摇头。

    秦玉不待他开口,有点咄咄逼人地道:“既然已是得罪了,今天送了扣儿,明天说不想着琼秀,长生班从江南到盛京立足本不易,如果从一开始就失了立场,就是以后在盛京立了足,也别人眼中的软柿子……”

    秦玉的话还没有说话,秦大姑脸色大变,急急打断了秦玉的话:“黄先生,秦玉说的有道理。我现在冷静一下,他要的恐怕不止是扣儿这么简单!”

    黄先生不解地“哦”了一声。

    秦大姑道:“他虽然说要我把扣儿的卖身契给他,但也没明确答应会和万绣楼那边打招呼,反而曾问起过先生,问您是不是还在江南,我当时心慌,现在想不起来了,不知道当时是怎么回答他……”

    黄先生听了苦笑道:“算了,不管你怎么回答,他既然上了心,总是会查到这里的。”

    秦大姑商量黄先生:“您看,扣儿这事……”

    黄先生露出奇怪的笑容,望着自己的双手:“要是我这双手还能用,何苦让你……”

    秦大姑忙打断黄先生的话:“先生快别这么说,能伺奉先生,是我秦情的福份,先生快别这么说……”

    秦玉才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她固执地说:“秦大姑,黄先生,您能不能拖几天再把扣儿送过去。我来想想办法!”

    秦大姑眼神一亮,旋即又暗了下去:“姑娘,远水救不了近火,您帮得了我们一时,帮不了我们一世。”

    秦玉请求道:“大姑,你就给我三天的时间,要是不行,我也不强出这个头!”

    秦大姑还有犹豫,黄先生在一旁笑道:“你就给她几天的功夫,什么时候都不可一概而论,说不定玉姑娘真的有办法呢!”

    秦玉从秦大姑屋里出来,就一头钻进了自己的屋间。

    第二天一大早,秦玉就拿着一叠纸黑着两个眼圈跑到秦大姑的屋里,不一会儿,就在院子里练功的徒弟们就听到自己一向稳重的师傅大声的呼喊:“黄先生,黄先生,你快来看看!”

    大家又聚到一起交头接耳。

    秦大姑的屋子里不时传来忍俊不住的笑声。

    到了快吃午饭的时间,秦大姑才笑容满面地从屋里走了出来,来喊李英生:“英生,你陪师傅出去一趟。”

    李英生望着炊烟袅袅的厨房:“师傅,吃了午饭再去吧!”

    秦大姑没有理他,径直朝院子走去,李英生婉惜地叹了一口气,跟着秦大姑出了门。

    在秦大姑的屋子里,秦玉正和黄先生说话:“万秀楼我看不用太指望。他们虽然是盛京第一大戏院,可一向和吴先生合作良好,不可能因为一个滑稽戏就立刻改变主意。通常这种有实力又经营时间比较长的企业,嗯,商家,都是稳中求进的,这戏本虽然好笑,但与万秀楼的经营氛围不相适应,他们一向是以唱大戏为主的……”

    黄先生对秦玉的一番说词明显的不感兴趣,翻阅着手中的那叠纸,笑道:“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大丈夫说不出来就不出来’,真是笑死我了!”

    秦玉皱了皱眉,收住了话题。

    黄先生的目光还留连在那叠纸上,说:“能不能再写几个类似这样的滑稽戏,很有些看头。”

    秦玉心里暗暗叹了一声,说:“那我回屋再想想。”

    黄先生迫不及待地道:“好,好,好,你回屋再想想。”

    秦玉出了门,扣儿正眼巴巴地在屋门口等她:“玉姐姐,琼花说你昨天晚上一夜没睡,在为我想办法呢,那你,你想到办法没有……我不愿意离开长生班,不愿意离开玉姐和琼花姐姐、琼秀姐,也不愿意离开师傅……”

    秦玉安排地拍了拍她的头,说:“你放心,我们都会想办法的!”

    她进了屋,看见屋里唯一的红漆小几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红薯粥,琼花在一旁不好意思地说:“我手钝,也帮不上忙,给你做了一碗粥,你看好喝不好喝。”

    秦玉和琼花还有另外两个女孩子睡一个屋,昨天晚上她在灯下奋笔疾书,琼花一直在一旁给她端茶递水,今天早上又……不知为什么,秦玉眼一红,久违了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琼花一看,慌了手脚,忙说:“你,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秦玉笑着擦了眼泪,说:“不是,不是。是我很久都没有喝红薯粥了……”

    长生班里这些被卖进来的男男女女谁没有一把辛酸泪,只是没有到流的时候。琼花想起了自己的遭遇,理解地笑了笑,说:“什么都别想了,我们有缘在一个屋里住,那就是那姐妹,你,你快喝粥吧!”

    到了晚上,秦大姑果然无功而返:“……闵总管也说有意思,可就是不开口同意我们去试一试……到大新戏院也试了,那个柳总管也觉得好,可我一说带人给他试演一天,他又支支吾吾地推辞……”

    黄先生沉思道:“我看这事你商量秦玉吧,她是个做事的材料。”

    秦大姑怔了怔,在黄先生耳边说出了一番话来。

    黄先生笑道:“这有什么可怕的,如果真象你说的那样,到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我们戏班常在江湖上行走,没有个靠山怎么成,这可是现成的金元宝,你也不懂得拣。”

    秦大姑苦笑:“我到是怕顾家反告我们拐了他们家的姑娘?外面可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

    黄先生道:“你还看不出来。她既然能把身边的人都支走不让一个人担了责任,那就不是个简单的主,你直管装聋作哑就是,这情义,她迟早要还的,这不,现在就帮你解决了大问题……明天我再帮你试试她的口风,看能不能写出一本新戏来,要是成,那长生班翻身的日子就要到了……”

    秦大姑还是很担心的样子:“但愿如此……”

    黄先生安慰她:“没有高风险哪有高收益!”

    短短两天的功夫,秦玉在长生班的地位聚然高了起来。

    秦大姑带着她出去谈生意,李英生回来满脸敬佩地说:“……真是神了。她领着大姑蹲在东、西市看人一看就是半天,进去找家茶馆和老板谈,什么场地费,什么收入分成,什么白送一场折子戏……和人家算的清清楚楚,比掌框的打算盘还快,还清楚……”

    这边黄先生带着人排戏。

    戏很简单,就是一个怕老婆的丈夫在外面唱了花酒被老婆怀疑的故事。就一个场景,但台词非常的搞笑,演戏的人几次自己笑场排不下去……

    秦玉商量秦大姑:“女孩子先别去唱了,那地方鱼龙混杂的,不比万秀楼,免得生出什么事端来……”

    秦大姑现在已经完全是听她的了,自然是满嘴答应。

    东市的一文茶楼在盛京只能算一个中低档的茶楼,以卖茶为主,茶楼里搭个戏台也只是为了招生意应个景,经常有一些到想到盛京来闯逛的外地戏班来这里唱戏,那些真正爱戏的人不会到这时来,来这里的都是些想喝茶的,要是打赏,也打赏的是茶博士,赞他们的赏沏得好。

    今天的一文茶楼和平日有点不一样,里面笑声震天,一个小时里,只有进去的人不见出来的人,不时有“叮叮当当”的文钱朝戏台子上丢。待戏台上的滑稽戏完了,人们还站在那时说说笑笑不愿散场。

    扣儿满脸兴奋把戏台上的铜子捡到漆木盘子里,跑到后台举给秦大姑看:“师傅,师傅,你看,满满一盘子。”

    秦大姑见了只是淡淡一笑,问身边的秦玉:“黄先生跟你提的事你考虑得怎样了?”

    秦玉笑道:“写一本新戏也不是没有提材的,只是我不会唱戏,这唱词有点问题。”

    秦大姑笑了笑没有再说了。

    那天长生班一共去了七个人,大家都非常的兴奋,又有了在万秀楼第一天唱折子戏的感觉。他们走的时候,一文茶楼的大掌柜亲自送她们出了茶楼,到了晚上一文茶楼的东家又亲自到长生班来拜访秦大姑,订下了以后的合作合约。

    订合约的时候,秦玉却在跟黄先生叩首敬茶,因为从今天起,黄先生就会教秦玉拉胡琴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长生戏班(五)

    夏国的戏按照地方的不有不同的剧种,秦大姑的长生班唱的是清戏的,清戏的特点是唱腔流畅明快,旋律起伏较大,主要的伴奏乐器是胡琴。写剧本的人不一定要很会唱戏,但一定要懂得各种腔调,弹一手好胡琴是最基本的要求。

    在学弹胡琴之余,秦玉又写了三个滑稽剧,在短短的十天时间里,一文茶楼的生意翻了十番,东市开始有“你以为你穿了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秦叔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之类的话开始流行。

    一文茶楼的东家再一次亲自拜访秦大姑,还有请秦大姑和黄先生到盛京最有名的酒楼听雨轩去吃饭。

    秦大姑让秦玉也一起去,秦玉回绝了:“我还要写新戏,就不去了。”

    秦大姑想想,点头道:“也好,你不太适合出面。”

    秦玉抓紧时间写新戏,名字叫《小翠》,关于一个狐狸报恩的故事。

    扣儿知道因为秦玉的关系自己不用被送给吴先生了,非常感激她,非给秦玉洗衣服倒洗脚水的伏伺她,秦玉推脱不掉,只好由着她去。秦玉开始写新戏后才发现原来写戏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特别是场景、唱词,非常要有功力,常常写着写着就开始抓头,扣儿见状,走路都蹑着手脚,生怕吵到了秦玉,更加不敢和秦玉说话了,常常坐在床上呆呆地望着秦玉,只盼着她要喝个茶或是拿个什么东西的,自己好伏伺她一回。

    秦玉长时间低头写东西,背都是痛得,抬头看见扣儿眼巴巴的望着她,窗外又是阳光明媚,绿树婆娑的一片美景,笑道:“扣儿,你想不想出去走走。”

    扣儿大喜:“好啊,好啊。我们叫上琼秀姐姐一起去吧,上次她还请我们喝了茶的,这次我们请她喝茶吧,我手里还有两文钱。”

    三个人又一次相偕出门,在东门上逛了一圈,秦玉出钱给扣儿买了一个风车,给琼秀买了一个桃木簪子,她们找到侯氏茶棚喝茶。因为是下午,茶棚里坐满了人,三个人在那里踌躇着要不要等等。老板眼睛尖,立马认出了她们,端了一张长条凳出来,笑着招呼她们坐下:“先坐会儿,要不象上次一样来三碗茶?”

    秦玉掏出三文钱递给老板:“多谢老板了,这次我们带足了钱。”

    老板没有接钱,笑眯眯地说:“怕是要等一会,您看……”

    秦玉觉得这老板特别会做生意,笑道:“我们等会无妨。”

    老板这才接过钱去张罗,因为没有桌子,所以先给她们上了一包炒葵花籽,扣儿和琼秀吃的津津有味,秦玉却只是略略尝了尝。

    三个人坐在路口看来来往往的行和车子,议论今年的春装式样,贵富人们的打扮。秦玉发现,出门的女子实际上是很多的,不过大多数都是结了婚的,不结婚的姑娘好象很少看到。秦玉四处无聊地张望。她发现就在离她们不远的有一张桌子,坐着七、八个汉子,个个人高马大的,神色内敛,穿着脚力们穿的青衣大褂,但身上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比起旁边坐的着的那些为生活奔波而显得精神萎靡的人简直不可同日而语,精神多了。

    秦玉不由多打量了几眼。

    越看就越觉得奇怪。

    结伴到茶棚里喝茶的,哪个不是凑在一起或是互相问候,或是在一起吹牛调侃的,那几个人却一声不吭僵坐着,偶尔有人拿起茶盅喝一口茶,桌上摆的东西没有一个人动。

    就在秦玉打量她们的时候,身边桌子有一张桌子结帐,老板一看,正欲领她们过去坐下,一个穿着棉布长衫的中年人却疾步坐到了桌上,随手丢了一块碎银子在桌上,道:“来碗茶,钱就不用找了!”

    老板怔了怔,道:“这位爷,你看这位子……”

    秦玉对这老板非常有好意,又知道茶棚做的是辛苦生意,忙拉了拉老板的衣袖:“不要紧,我们等等。”

    老板的脸一下子胀得通红,正欲说话,秦玉软言轻语地道:“老大爷,我们也是出外讨生活的,象一家人一样,您就别说什么了,等会记得多送我妹妹一包炒葵花籽就是。”

    老板心生感激地望着秦玉,觉得秦玉脸上那块紫红色的胎记也变得不那么刺目了。

    长衫中年人好象一副心事忡忡的样子,并没有太注意他们的举动,急急地道:“老板,还不上茶。”

    秦玉善解人意地朝老板点了点头,老板也一笑,喊道:“小甲,快给客人上茶。”

    扣儿她们也是苦出身,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言。老板见这三个女孩子行事乖巧,非常有好感,转身就拿了一碟子山查糕给她们吃,扣儿谢了又谢,才接了下来。

    秦玉早被那中年人吸引了过去。

    那个长衫中年男子大约三十出头的样子,中等身材,人很瘦,皮肤很黑,国字脸,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透着精气神。秦玉见他坐下来的时候轻轻撩起了长袍,袍子里是一件白色杭绸扎脚裤子,脚上穿着黑色的朝靴,他要了一碗茶却并不喝,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

    过了一会,来了一个年轻男子,二十一、二岁的模样,身材颇高,剑眉星目,隆鼻薄唇,穿着一件非常普通的深蓝色粗布窄袖圆领大襟,眉宇间如风光霁月,英气逼人,不带一点风尘气,举手投足间却优雅自信,气质拔俗。

    中年男子朝年轻男子点了点头,两个人低声交谈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年轻人起身而去,隔壁桌子的汉子也断断续续地离开了,老板这次赶忙安排她们坐到了那汉子们坐的桌子上。

    秦玉她们刚刚坐定,那中年男子也起身离开。

    秦玉抽空拉住老板问:“原来坐在这桌的人是干什么的?个个都人高马大的?”

    老板侧头想了想,说:“他们是附近威武镖局新招的镖师,经常来这里喝茶。”

    实际上秦玉也不知道自己到要知道些什么,只是心里觉得这样两个气质极佳的人出现在这里有点奇怪罢了。听老板这么一说,也不知道话怎么接下去了,到是老板,笑着道:“这段时间也不知怎的了,来了好多陌生人,我们这一带的房租都涨了一番。”

    秦玉笑着应酬老板:“是进京赶都的士子们吧?”

    老板笑道:“要说是士子进考,应该住到贡生驿舍或是客栈才是,租了我们这一带的房子,人又多,口又杂,那里读书的好地方……”

    正说着,有人喊老板结帐,老板打住了话题去招呼客人了。

    秦玉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头绪来,三人在那里坐了一会儿,吃了一些零食,说了一些闲话,然后大家高高兴兴地回到了长生班。

    吃过晚饭,秦大姑才和黄先生回来。

    黄先生是个严厉的师傅,他把秦玉叫去补今天没有上的课。

    秦玉满头大汗,怎么都找不到师傅所说的宫、商、角、徵、羽之间的区别,黄先生也讲得满头大汗,直摇头。

    最后还是秦玉提议:“黄先生,我看不如这样,我负责写剧本,您负责歌词和谱曲的部分,该怎么改的地方你就改一改……名字就写黄先生的,你看如何?”

    黄先生怔住了:“那怎么能行,明明是你写的新戏……”

    秦玉笑道:“我一个女孩子家的,要这些虚名干什么。一部好戏不仅仅要剧本好,最重要的是唱词优美动声,这可没有几十年的功夫是做不到的,先生再推辞下去,这戏就要泡汤了。”

    黄先生沉思了一会,笑道:“也好,你是不方便,那就这样吧!”

    秦玉笑道:“那这胡琴……”

    黄先生大笑:“还是要学的。有技好旁身啊!”

    秦玉想想,也是。跟着笑起来。

    “什么事?这么好笑?”秦大姑推门而入,笑着问,“也说给我听听。”

    黄先生笑着把秦玉学艺的事说了一遍,秦大姑道:“这学艺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先生还是要多费点心。”

    几个人说了一会儿闲话,秦大姑就告辞了,黄先生继续教秦玉学胡琴,好不容易秦玉摸了点门,在那边认真的学习,一抬头,却看见黄先生正望着屋上的檩木发呆,秦玉笑了笑,继续练习,黄先生却突然在一旁幽幽地道:“这几天,应该发榜了吧!”

    “什么?”秦玉没有听清楚。

    黄先生笑着又说了一遍:“这几天,春闱的结果应该出来了吧!”

    “哦!”秦玉应道,“没有注意。”

    黄先生笑没有再说话,秦玉继续练习她的功课。

    秦玉再去东市的时候,正好遇见放榜,大家都在议论,说今年的会元是方少昶,澹泊侯方侯爷的第十九个孙子,他们家去年出了一个状元郎,今年这状元十之**又要落入方家……竟然有人怂恿着去澹泊侯府讨赏钱:“去年方家十二少得中了状元侯爷家都在门前撒了钱的,可惜当时不知道,今年不如我们也去讨个赏……”

    林子大了什么人都有,不到一会的功夫,就有一大群拥着往方侯爷家住的永信坊去,秦玉拉着扣儿也一并去看热闹。

    到了澹泊侯府,还真有人拿了大把的铜子在那里撒,一时间,人挤人,人踩人,比东市还热闹。

    秦玉拖了扣儿往澹泊侯府旁的巷子跑,扣儿不解地问:“玉姐姐,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秦玉笑道:“你不怕死啊!”

    扣儿想到刚才的情景,吐了吐舌头。

    两个人在澹泊府的角门处蹲了好一会,才看到两个妇人提着蓝子出来,边走边说:“十九少爷可给九房的争了口气,你没有看见九奶奶那样,看人都不用眼了……”

    另一个妇人道:“这真是风水轮流转。六房的一向精明,可生了个不来事的儿子,你看他那样,每天就是在房里和少奶奶描眉画眼的,把个女人当玻璃似的,奉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哪里是做大事的人……”

    “六房的七姑娘不是进了宫吗?”先前说话的妇人说,“这家主的位置到底是落在六房的身上还是九房的身上,我可还有得一博……”

    两人边说边从秦玉她们身边走过。

    秦玉拉着扣儿:“走吧,我们也该去一文茶楼看看今天客人的表现了,总是演那三出,再好也要视觉疲劳的!”

    扣儿一边跟秦玉走,一边不解地问:“什么是视觉疲劳啊?玉姐姐净说出我听不懂的话。”(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重回顾府(一)

    四月份就在黄先生殷切的期盼中到来了,长生班的生意出奇的好,在月初的时候,万秀楼的闵总管亲自来找秦大姑密谈了好一会儿。送走闵总管,秦大姑来商量秦玉:“你说我们要不要回万秀楼去,毕竟那里对我们长生班以后的发展有好处。”

    秦玉的新戏已经完成了,黄先生正逐字逐句地在对曲,她说:“能去当然好,但去那个地方的人都是听戏去的,我们可以逗人一乐,但不是长久之计。我看您还是想办法把新戏排出来再说。”

    秦大姑也知道这是当务之急,可惜长生班没有足够的人手。几个徒弟唱唱折子戏还可以,唱全场,都没有这个能力挑大梁。

    秦玉出主意:“能不能把原来长生班的人找来?”

    秦大姑苦笑:“这一来一去也得两三个月,排戏又得两三个月,现在收入颇丰,如果全力投入排新戏,那滑稽戏上难免就会精力上跟不上……”

    秦玉沉吟:“您看这样行不行。您和黄先生把精力放在排新戏上,这毕竟是长生班立足之本,我也负责滑稽戏,一来是滑稽戏的新剧目要不停地更新,二是我对这个也善长一点……”

    秦大姑也觉秦玉说的有道理,当即点头答应了,还说“和万秀楼的事还要你费费心,我和黄先生都不是目光长远的人”之类的话,相当于把长生班以后的发展方向交给了秦玉。

    秦玉也没的推辞,当然答应了。然后转身从枕头低下摸出四只金手镯递给秦大姑:“这东西做工太精细了,你绞成了段,悠着点用,今年的生活费没有问题。等上了新戏再说吧!”

    秦大姑什么都没有说,接过来揣在了怀里。

    从那以后,秦玉开始经常往东市跑,偶尔也去西市,常常绕道永信坊,每次都会经过澹泊侯府内宅的角门,偶然听到那些婆子们的零言碎语,秦玉就会很高兴的样子,然后就会给扣儿买包枫糖回去。

    四月中旬万寿节,盛京举行了非常盛大的庆祝,在朝庭的组织下,盛京的街道张灯结彩,街道清扫一新,从十日起午门开始接受百姓供奉给太后的寿礼,凡送寿礼的人都可以得到一份红包,十二日当晚,太后在皇帝、皇后的陪同下在**城楼接受百姓朝贺,紫禁城上空彻夜燃放着焰火,东、西两市有由各由大商贾组织的堂会、杂耍班子表演,整个盛京的大街小巷都挂上了由朝庭指定的统一款式的红灯笼,盛京成了不夜天,比春节还热闹。

    那天一文楼的生意很清淡,早早收了生意,秦玉做主给每人发了三分钱,大家一起去**广场看焰火,然后大家又一起去西市吃小吃,到东市买东西,闹到了深更半夜才回来。

    一向很安静的秦玉那天也非常的不同,不仅带头闹着要去这里那里,还净往热闹的地方钻,连好动的扣儿都有点吃不消。

    回来的路上,秦大姑一直紧紧地拉着秦玉的手,好象怕她丢了似的,还问她:“你想去哪里玩?”

    秦玉笑而不答。

    秦大姑叹了一口气,说:“这两天就会宣布选妃的结果了……”

    秦玉渐渐放慢了脚步,两个人落在了众的身后:“姑姑,你放心,我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做完,不会半途而废的。这段时间,真的要谢谢您了!”

    秦大姑索性停下了脚步:“姑娘可要想清楚了。这侯门一入深似海……姑娘不如就留在我们戏班,凭姑娘才华,一定可以名震梨园的。”语中颇有劝她不要回去的意思。

    秦玉,不,顾夕颜,但笑不语。她又不真是一个初出茅庐的“菜鸟”,就是在科技昌明的二十一世纪,一个孤儿想要在社会上生存下去都要付出比常人多一倍甚至是几倍的艰辛,更别说是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了,扣儿无意地一笑,就让长生班面临着散班的危险,何况象她这样年少貌美的女子,孤身上路,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了。有的时候,美貌也是一种负担。

    顾夕颜自认为自己已经过了愤青的年龄,可也过了不谙世事的年龄。要依附顾府的势力是一回事,可要她象傀儡似的被人操纵,那她也不坐以待毙的。

    所以她选择了在长生班落脚,所以她选择写戏试一试自己的生存指数……把自己放在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上,即可以很快知道顾府和朝庭的最新动态,也可以通过了解夏国这些最底层人的生活状态而知道这个国家的原始文明。

    秦大姑还要劝她留下:“姑娘,你可要想清楚了。黄先生说,凭着您的才华,不出十年,不,不出三、五年,你就可以把吴先生取而代之……”

    顾夕颜望着满天绚丽如霞的烟花,淡然地打断秦大姑的话:“不,有些东西,并不是我自己的。那是不真实的,用来应应急可以,用来安生立命,那是不行的……”

    她的长才在管理上而不是在写作上。

    通过这段时间在长生班的生活,顾夕颜再一次深深地看清楚了自己。

    四月十八日,紫禁城先后下了两旨意。一道是圣旨,光禄寺监寺方继忠之子方少昶殿试被钦点为状元郎。另一道是懿旨,通政使左通政简泰四女简青被封为正五品宝林,岭南郡指挥司指挥使闵浩长女闵洁被封为正六品美人;内阁学士、户部尚书兼尚宝司少卿方继贤之女方少莹被封为太子妃。

    一时间,几家欢喜几家愁,两道旨意就如几块投进了浅湖里的大石头,击起了千层浪。

    可这浪再大,也淋不到顾府守角门的孙嬷嬷身上去,她坐在角门的小厅里,听不在焉地听着王婆子抱怨。自从王婆子因为吃酒误事被顾老爷狠狠地打了一顿以后,到今腿还没有好利索,那份闲差也丢了,如今只在厨房打下手,帮着洗洗菜,收拾收拾碗碟什么的,满天都是满腹的牢骚,逮住谁就朝谁抱怨,骂桂官的话一说两三个小时不停嘴,也不怕嘴角抽风。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阵叩门声,三声一顿,显得非常有教养的样子。

    孙嬷嬷正听王婆子的啰嗦不麻烦,听到动静,忙笑着起身:“我去看看是谁在叩门。”

    王婆子歪着个身子坐半坐在太师椅上,心不甘情不愿地收了话。

    孙嬷嬷开了门。

    门外站着个戴月白色帷帽的女子,身材高桃,穿着一件杏色的襦衣。

    孙嬷嬷伸头看了看周围,那姑娘孤身一人,即没有行李,也没有随从。

    那女子见她探头,伸手撩开帷纱,露出一张白净如梨花般的脸庞,一双眼睛顾盼之间熠熠生辉,笑容温柔甜美,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孙嬷嬷原是顾夫人从娘家带来的陪嫁嬷嬷,一直是在小少爷顾盼兮身边伏伺的,这次回京,顾家出了一些事端,她临时被派到这里来守几天角门。刘家是江南巨贾,她也不是没见过世事的妇人,看这女子气度不凡,她不由放轻了声音,客气地问:“姑娘这是找谁?”

    那姑娘道:“我找顾夫人。”

    孙嬷嬷一怔,但还是不得不问:“姑娘可带了尊上的名贴来,我也好去回禀。”

    那姑娘笑道:“你是新来的吧,我是顾府的二姑娘顾夕颜……”

    孙嬷嬷真是吓了一跳,不由又仔细地打量了来人一眼。

    真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可这到底是不是二姑娘……

    她正在那里犹豫着,王婆子坐在那里不耐烦,一拐一拐地走了出来,看见来人,她的眼珠子瞪得都快掉了下来,声音尖锐地喊了一声“二姑娘”。

    孙嬷嬷知道这姑娘没有胡说,转念就想到了这几天顾府里发现的事,她吓得立刻就出了一身的冷汗,忙一把拽住了姑娘的手臂往里迎,一边道:“姑娘快进来,外面人多口杂的……”

    顾夕颜笑着进了门,脱下了帷帽。

    孙嬷嬷忙对一旁目瞪口呆的王婆子道:“这里你守着,我带姑娘去见夫人。”

    王婆子傻傻地点了点头。

    不是说二姑娘得了水痘吗,怎么又从外面跑了进来,看那面色,一点也不象得水痘的样子。

    孙嬷嬷一边领了顾夕颜往内宅走,一边道:“姑娘还是把帷帽戴上的好,老爷说姑姑得了水痘……勿园只有端娘几个贴身的人守着,其他人一概不让进……”

    顾夕颜明了地戴上了帷帽,跟着孙嬷嬷急急到了守园。

    守在屋檐下的田嬷嬷一看见顾夕颜立刻就明白了,她一边亲自撩了帘子,高声对伏伺的丫头们道:“夫人家里的侄女来了,你们暂且都散开了,这里有我和孙嬷嬷伺侯。”

    顾家风雨欲来的动荡气氛谁都能感受的到,从上到下的仆人都过得战战兢兢的日子,生怕有一天事端会到了自己的头上,听见田嬷嬷一说,大家当然争先恐后的散了。

    顾夕颜脱了帷帽进了内室,顾夫人半卧半躺的靠在床上的大迎枕上,床头站着一个小男孩,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件宝蓝色圆襟直衫,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正摇头晃脑地给她背诵《声韵启蒙》,顾夫人眼角眉梢都洋溢着止不住高兴,笑盈盈地望着那个男孩子。

    孩子是最敏感的,顾夕颜一踏进屋子,他就立刻感觉到了生人的气息,不由回头张望。

    顾夫人头上勒着一条镶着红宝石的额帕,二个月没见,她显得更加削瘦憔悴,看见男孩侧了脸,她顺着男孩的目光望了过来,看见了俏生生立在门帘子前的顾夕颜。

    她脸上的笑意更加深了,伸出了枯瘦如材的手指爱惜地***着男孩子的乌发,说:“盼兮,这是你二姐,快叫姐姐。”(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重回顾府(二)

    顾盼兮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诧惊,但还是乖巧地听从母亲的话,喊了一声“姐姐”。

    顾夕颜把手中的帷帽交给一旁的田嬷嬷,半蹲下身去,与顾盼兮平视着,笑盈盈地喊了一声“盼兮”,说完,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个琉璃做的小猴子送给他:“这是姐姐给你买的礼物,请你不要嫌弃哦!”

    这还是第一次有大人用这样平等的态度和他说话,而且还是一个漂亮的姐姐,那么温柔地对她笑。顾盼兮的脸一下子红了,他接过了小猴子,红色的脸,绿色的身子,琉璃里还带着一个个的小气泡,比起外公今年春节给他买的那个琉璃小猪不管是在做工上,还是在成色上都差多了,可不知为什么,顾盼兮觉得这个小猴子和外公给的那个小猪一样,都很漂亮。他喃喃地说了一句“谢谢”,脸更红了,非常羞涩的样子。

    顾夫人看见顾夕颜拿出礼物给顾盼兮,觉得顾夕颜真的是很懂事,对着顾夕颜笑的更开怀了,吩嘱田嬷嬷:“你去勿园跟端娘说一声,免得她担心。”

    田嬷嬷应声而去。

    顾夫人又柔声地对顾盼兮道:“跟着孙嬷嬷去玩吧,我和你姐姐说说话儿。”

    顾盼兮非常温顺地和孙嬷嬷走了。

    顾夫人看顾夕颜的目光轻轻柔柔的,她拍了拍床弦:“来,夕颜,你没有把我看外,我也不把你当客,到我身边坐坐,两个月没看见,让我仔细瞧瞧你。”

    顾夕颜笑着坐在了顾夫人身边。

    顾夫人握着她的手仔细地打端了顾夕颜:“难怪人家都说女大十八岁,你这不过出去了两个月,好象变了一个人似的。”

    “我怎么变还是不母亲的女儿!”顾夕颜笑了笑,“母亲近来身体还好吧?”

    顾夫人苦笑:“药吃了不少,就是不见好。”

    顾夕颜知道她得的是心病,可有些话是不能随便说出口的,说出了口,就把人推到了角落里,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就算你是好心,别人不仅不会领你的情,还会怪你做人太好强,做事太绝情。她只得漫无边际地安慰顾夫人:“你看看盼兮,也得把病给治好啊!”

    顾夫人一怔,沉思了一会儿,说:“是啊,盼兮还这么小,我怎么也得把病治好啊!”说这话的期间,语气渐渐坚定起来。

    顾夕颜松了一口气。

    人只要有个念记,求生的力量就会增强很多。

    顾夫人想必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打转,问顾夕颜:“你这段时间都在哪里?怎么过的?谁在身边照顾……”

    顾夕颜当然不会说实话,只是告诉她自己一个人就在盛京临时租了一间屋子,足不出户地过了这么长的时间。

    顾夫人又侧面地问了几句,说起桂官和百年不见了,顾夕颜表现的非常吃惊,连问发生了什么事。顾夫人支支吾吾地应付了两句,问顾夕颜:“你离家的时候给我留信,说不愿意参加选妃,娘娘那里你准备怎么办?”

    顾夕颜知道自己这一走肯定会得罚顾家所有的当权派,顾老爷要她去选妃而她不愿意去,这是原则问题,没有回旋的余地,所以怎么求他都没有用,自然不用求了;顾夫人则不同了,顾夕颜的出走并不是因为她们之间的矛盾,但不告而别,也说明继女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对她没有足够的尊重,这是个态度问题。顾夕颜考虑三再,决定给顾夫人留一封书信。

    她把这封信交给了顾夫人身边的田嬷嬷以示对顾夫人的信任。

    信里说,自己是因为不愿意参加选妃,特意出去避一避的,让顾夫人放心,暂时别告诉顾老爷,等一旦选妃的结果出来了,自己就会回来的。而且她还在信中说,方少莹本是内定的太子妃,不管姐姐如何努力,如何在官内给自己走路子,方家都不可能让自己成为太子妃的,最好的结果是被封为太子的良娣。可这样一来,姐姐在内宫贵为皇贵妃,妹妹是太子府的良娣,对很多有心人来说,顾家的风头太健了一些,处理不好,怕引起方家的反感,甚至让方家以为顾家有什么野心。现在朝野上下全是方家的人,顾家全指望顾盼兮了,父亲太过急进,自己却不能不多考虑一些,不能因为这件事担耽了盼兮的前程芸芸。

    她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吓了一跳,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应该告诉顾老爷一声,谁知道去了前院,顾老爷竟然病了,几个小童在一旁殷情地伏伺着,她进去问侯的时候,顾老爷竟然面脸不悦,直问她找到桂官没有。顾夫人心中暗恼,冷笑数声,竟然就照着顾夕颜的吩嘱,没有把这事对顾老爷说起。

    这是一个小小的插曲,顾夫人当然不会对顾夕颜明言。

    顾夕颜也没有全指望顾夫人不告诉顾老爷,所以选了秦大姑落脚地方,也是为了随时观察顾家的动静,有什么变故好随时应变。没想到一切竟然那么的顺利。虽然如此,但她知道自己一定回来肯定会面对顾老爷的怒气,如果能说服一个关系人物,那顾老爷就是孤掌难鸣了,她恳求顾夫人:“不知道母亲能不能让我见姐姐一次?”

    顾夫人不解:“这次让你选妃,据说就是皇贵妃的主意……”

    顾夕颜点头:“我知道。她久居深宫,不知道如今庙堂之险,所以我想进宫一趟,见见姐姐,让她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谁知顾夫人却道:“我看她也是没有法子了,想你进宫能帮她一把。”

    顾夕颜忙问:“母亲可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顾夫人沉吟道:“我和方家怎么说也是姨表亲,有些事,我很早就断断续续地听到了一些风声,一直没往这上面想。据说当年皇贵妃入宫,皇上曾经答应过皇太后……为了皇家的颜面,皇贵妃娘娘不生育子女……具体是不是这样,我就不太敢肯定了。不过,一个女人,就是再得宠,没有子嗣,那都是水中花、镜中月,算不得数的。”

    顾夕颜暗暗点头,觉得顾夫人这话可能并不是空穴来风。一个完全靠着皇帝宠信而活着的皇贵妃娘娘,比不受宠而生了一堆皇子皇女的那个贤妃王氏还要不如。

    顾夫人好象不愿意多谈这类的话,说道:“我收到你的信时,正好我娘家的七哥在,我当时有点慌张,就把你的信拿出来给七哥看了。七哥说你信里的话有道理,还说皇太后把持朝政快四十年了,上至当今的内阁大臣,下至陇右郡的一个小小县令,哪一个不是方家提拔起来的。更何况,皇太后也不是那不明事理,只知道争权夺力的无知妇孺,就看她处理梁国公郑飞鹏与沈家四姑娘的婚事就能看出来,她比那些男子更厉害。如今她年纪大了,要为方家安排一条后路了,如果这个时候惹了她,顾家一定会遇到雷霆手段,恐怕不得太平的。皇贵妃娘娘也不是个糊涂的人,安安静静地等了五、六年,只怕是现在等不下去了。”

    顾夕颜怔了一下。

    没想到顾夫人的七哥有这样的见到。不过,任何行业都一样,政治上没敏锐感是做不了尖顶人物的,大商人更是如此。不是有一句话说:官商,官商,没有官,商是不能独立存在的……她前世也算是个小小的生意人,有点讲投资回报。

    对于一个从现代穿越到古代的女人来说,进内宫,那就是高投资,低回报的事。勾心斗角胆战心惊你死我活一场,不外乎是为了爱情和权力。爱情,在现代社会里就是一个每月挣二千块的白领都要搞搞婚外情,更何况是一个帝王,你的目的如果是皇上,哪可真是太奢望了;权力,见过摩天大楼用过手提电脑享受过自由平等的人,怎样的生活才能让他觉得是享受和奢侈呢。

    至少顾夕颜对这两种追求都是嗤之以鼻的。

    她要走自己的人生,过自己的生活,老公孩子热炕头,才不去趟这团浑水呢!

    不过,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梁国公郑飞鹏与沈家四姑娘的婚事”这件事,女人天性的八卦不由让她首先问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梁国公的事,那梁国公怎么了?”

    顾夫人道:“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当时我在江南,年纪还小,只是听母亲说,梁国公郑飞鹏为了娶蜀国公沈健的四姑娘连国公的爵位都不要了,语气中多有羡慕,所以把这事记得很清楚摆了。这次七哥送兮儿回来,我把你的信给他看了,他给我说起这事,我这才觉得皇太后的确太不简单。”

    顾夕颜给顾夫人倒了一杯茶,静静地听她继续说:“听七哥说,当时郑飞鹏刚刚继续爵位,要到盛京来觐见皇上,当时皇上还小,是皇太后垂帘听政。郑飞鹏一到盛京,皇太后就将原内阁大臣、工部尚书程之的女儿许配给了郑飞鹏,郑飞鹏当时就表示自己已与蜀国公沈家四姑娘有了婚约,不能接受赐婚,而且这件事在熙照的士族之家人皆尽知。可皇太后态度强硬,逼着郑飞鹏接受。郑沈两家联姻,那可不是儿戏,郑飞鹏当然不愿意了,皇太后当场就以‘藐视皇上’为由将其圈禁在了紫禁城。郑家慌了手脚,派人来盛京请了方侯爷从中周旋,方侯爷却趁机要求郑家将陇东郡的叠州、西州、岷州三州的采矿权委托给方家。郑家子嗣单薄,郑飞鹏是七代单传,梁国公太夫人毕竟是妇道人家,爱子心切,当即就答应了。就这样,郑家交出了采矿权,皇太后承认了郑鹏飞和沈家四姑娘的婚事。”(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重回顾府(三)

    顾夕颜曾在书中读到过,说梁国公的领地常年干旱缺水,不适应种植稻米、蔬菜,主要的收入来自于金矿的开采,如果顾夫人所说的属实,梁国公失去了金矿的收入,在经济方面肯定将元气大伤。顾夕颜语带好奇地问:“那后来怎样了?”

    顾夫人说:“熙照二百八十九年,五君城的人攻克马蹄湾进攻梁地,梁地无力反抗,被连占九城,后来只得求助于朝庭出兵才将五君城的人赶出了梁地,从此以后,朝庭就在梁地长期派兵驻扎,还特设了梁庭都督府,专辖梁地军事。”

    顾夕颜低头沉思。

    也就是说,梁国公被夺去了实际的管辖权。

    顾夫人叹道:“所以七哥一看到你写的信,就直赞扬你有眼光。说现在方氏风头正健,不可掠其锋芒,应该韬光隐晦,静待时机。说皇贵妃这一手棋走得太险了,太直白了,怕引起相反的效果。”

    顾夕颜听顾夫人这么说,更加坚定她不入宫的决心。

    又不是知道了历史的进程,所以敢在对方风头正健的时间掠其虎须,现在方家到底会走向何方谁也说不清楚,到底会什么时间从顶峰跌到谷底,谁也不知道。或者是方家就此成为熙照王朝最大的家族陪伴其直到王朝的末路,这也不是不可能的。就算是最后方家失败,自己会不会就是这场斗争中一个被牺牲的配角甲或是路人乙呢。

    顾夕颜可不愿意去冒这个险。

    她还没有好好地谈场恋爱呢!就象一朵花还没有盛开就要被摘下放在水晶瓶子里养一样,说不定哪天就因为缺水要调谢了。

    这种吃亏的事是一定做不得的!

    顾夕颜毕竟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在顾夫人眼中,她为了不进宫离家出走,这不是有主见,这是在胡闹。她当然也不相信顾家的这个二姑娘见到皇贵妃娘娘后事情就会象顾夕颜预计的那样一切都会风平波静了。但是,她相信自己的七堂哥刘左诚。

    刘家的先祖可以说是个非常有眼光的人,刘家的家规在几百年前就与别家的有所不同。家主的位置不认庶嫡,只认才能。家族的每个男子年满十四周岁以后,就可以得到刘家提供的一百两银子出外去闯江湖,以十年为期,谁能在江南的商圈里小有名气,然后通过家族里一些长辈的认可,就有资格参加家主的竞赛。

    刘左城就是他们这一代里的佼佼者,也是这一代家主呼声最高的候选人。

    刘左城曾对顾夫人说:“我们刘家自七百年前初入商贾到如今的富甲一方,是祖先们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代人努力的结果,其中并不是一帆风顺的。远的我就不说了,熙照二百一十九年,先祖兆公花了几十万两金子才打通了当时的皇太子杨炎获得了南海郡盐田的特许经营权,可刚刚经营了不到三个月,杨炎在宫庭斗争中败北被废,刘家因得到过杨炎的支持而被朝中各大势力视为废*,兆公四处奔波,勉强又经营了九个月,第二年的盐田经营权一开始竞标,一向经营航运的连家以多出刘家一万两白银的价格标得了盐田的经营权……刘家从此开始走下坡路。直到熙照二百四十一年,先祖远公倾家之资助庭王杨品登基,获得了江南织造的特许经营权,刘家这才开始又扬眉吐气。可那毕竟然是五十几年前的事了,如今当家的可是皇太后方锦玉,她最喜欢的却是湖州吴家。自二十年前吴家开始在内务府当差领帑币以来,我们刘家的生意已渐渐不如往昔那样霸气了。彩霞,自古官商不分家,我们毕竟是做生意的,以和为贵,有些事能不得罪就尽管不要得罪,顾家的两位姑娘要什么要求,你尽管去做就是了。”

    顾夫人想着那天刘左城的吩嘱,不迟疑地答应了:“皇贵妃娘娘派了小黄门来问了好几次,还吩嘱过我,你的病一好,就立刻让我给她回禀一声。你放心吧,我明天一大早就去宗人府递牌子求见皇贵妃娘娘。”

    顾夕颜要见顾朝容说是想得到顾朝容的支持,不如说是对这个姐姐有着浓郁的好奇心更贴切一切。第一次和小顾夕颜见面,她就说有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姐姐,又说了自己姐姐的很多事,从小顾夕颜的角度来看,这个姐姐是不喜欢她的。可从顾夕颜的角度来看,觉得她这个姐姐还不错,对她的事比较关心。

    她现在处于一个陌生的世界里,多一个朋友就会多一条出路,和顾朝容这样的“高干”打理好关系,是非常必要也是非常有意义的。毕竟以后自己还要嫁人,还要一个娘家人给自己撑腰嘛!

    好好地和她沟通沟通,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她听,如果能因此成为好姊妹,也是不错的哦!

    顾夫人还有一点担忧:“你父亲那里……”

    顾夕颜不好意思地道:“今天回来主是和母亲见个面,累着母亲一直为我担心。父亲那里我怕他还在气头上,准备在外面再躲几天,等见了姐姐再说……”

    顾夫人忙道:“那怎么能行。客栈行馆总是鱼龙混杂的地方,不安全,既然回来了,就暂时先回勿园住着。你父亲,他,他也不太管内宅的事,我想这几天总是瞒得住的……”

    顾夕颜一想,自己回来了不禀告顾老爷对顾夫人来说如烫手的山芋,自己住着不走,说不定这样反而能让顾夫人快点安排自己进宫见顾朝容的事。再说,和长生班在市井里混了一段时间,深刻地体会到外面的世界也不是那么美好的,当下没有过多的推辞,点头同意了。

    田嬷嬷让顾夕颜重新戴上帷帽亲自送了她回勿园,在路上解释道:“家里都说姑娘得了水痘,在伺侯痘娘娘,不能见风。”

    顾夕颜理解地点了点头,非常抱歉地道:“连累几位嬷嬷了!”

    田嬷嬷笑着摇了摇头。

    顾夕颜又问:“我走了以后,父亲没有为难端娘她们吧!”

    田嬷嬷道:“还是姑娘使得好手段,把端娘和墨菊她们都支到了栖霞观,大家都没什么事!”

    顾夕颜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回到勿园时,她看见院门前站着两个臂大腰圆的婆子,看见田嬷嬷,两人都露出讨谄的笑容来,田嬷嬷介绍顾夕颜说是夫人娘家的侄女,来探望二姑娘的,两个忙点头哈腰地让她们进去。

    田嬷嬷把顾夕颜送到了门内,就借口夫人那里没有照顾忽忽告辞了。

    顾夕颜走进了离开快两个月的院子在门口悄然伫立了一会。

    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屋前那棵合抱粗的大树走时还是枯枝干树,现在已是吐绿抽芽了,满枝春意了。

    顾夕颜无限感叹,生出一股恍然隔世的感觉来。

    院子里静悄悄,两个站门的婆子探头探脑地打量她,顾夕颜啪地关了门,喊了一声“墨菊”。

    好一会儿,墨菊才红着眼睛从东边的厢房跑了出来,一看见是顾夕颜,跑上去抱着她就是一阵嚎啕大哭,声音响亮,把杏红惹了出来。

    杏红看到顾夕颜,也是眼泪汪汪的,顾夕颜看见她们两个人都瘦了一些,但没有少胳膊断腿的,哭起来还很有精神,知道她们没有受什么罪,问道:“端娘呢?她还好吗?”

    她这一问,又惹得两个丫头一阵哭,墨菊抽抽泣泣指着正屋道:“姑娘走了,我们都被关在这屋子里哪也不准去,老爷找人把端娘架出去打了一顿,自今还不能起床了。端娘担心着姑娘,日夜啼哭不休,眼睛都不大好使了……”

    顾夕颜大惊失色冲进了正房的西房。

    菱花格子的窗棂紧紧地闭着,屋了里满是药香,身材高大的端娘再也没有了那种珠圆玉润的优雅,面颊消瘦,颧骨凸起,眼眶深深地陷了下去,突然间好象苍老了十岁一样。听到响声,她眼睛张开了一条缝,气若游丝地哼了一句“墨菊,你这小蹄子,又在嚎什么丧?看姑娘回来,我不打死你!”

    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关心过顾夕颜,不,奶奶曾经这样关心过她,可奶奶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这一刻,顾夕颜无限的后悔自责。她跪在端娘的床塌脚上,摸着端娘的脸颊,哽咽道:“端娘,是我,我是夕颜啊!”

    端娘闻言张开了眼睛,曾经锐利的目光已变得有些迷离。她握住顾夕颜的手,不置信地道:“墨菊,墨菊,快把我看看,是不是姑娘,是不是姑娘回来了!”

    墨菊和杏红含泪站在端娘的床头:“是,是二姑娘,是二姑娘回来了!”

    端娘猛地坐了起来,一把抱住顾夕颜大哭了起来。

    顾夕颜也流着眼睛。她知道可能会连累人,可没想到后果会这样的严重。

    她问墨菊:“我不是把你们都支走了吗?”

    墨菊低头不语,到是红杏快言快语地道:“不管怎样,我们是姑娘跟前伏伺的人,总是脱不了干系的!”

    顾夕颜真诚地向她们道歉:“对不起!”

    两个小姑娘紧张地摇手,连称“不敢当”。(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重回顾府(四)

    晚上,顾夕颜睡在端娘的身边,把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都说了一遍。

    端娘大骂秦大姑:“这个挨千刀的,还要留你在戏班子上。她也不想想她那里是个什么地界,也不怕污了姑娘的名声……”

    顾夕颜见她骂得凶,劝道:“她对我还不错,我也平平安安地回来了,您就不要生气了。”

    也许是骂累了,也许是顾夕颜回来的事实让她对秦大姑的怒气消了一些,端娘长长叹了一口气,声音疲惫地道:“也是,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

    顾夕颜看她满脸倦意,帮端娘掖了掖被角,道:“您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

    端娘日夜睡不着觉,担心着顾夕颜的安危,现在顾夕颜回来了,她心神俱安,早就睡意浓浓了,现在又听顾夕颜这么一说,翻了一个身,立刻陷入了沉沉的梦乡里。

    顾夕颜却睡不着,她张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帐角想着心思,好半晌才钻进被窝里贴着端娘睡下。

    第二天一大早,她还没有张开眼睛,就被人拧着耳朵从被窝里拖了出来。她痛得只顾死死抓住拧她耳朵的手看不清来人的模样,却听见端娘急切地喊着:“老爷,您快松手,你快松手。她年纪小不懂事,你就放过她这一回吧!”

    拧住她耳朵的手蓦地一松,顾夕颜就在这撞倒在了冰冷的青石地板上。

    顾老爷低头俯视着她面色狰狞地问道:“桂官哪里去了?”

    顾夕颜揉着痛得没有了知觉的耳朵,屈委地答道:“我,我怎么知道桂官哪里去了?”

    顾老爷抬起脚来朝着她就是狠狠地一踢:“我告诉你,找不回桂官,你也别想活了!”说完,犹不解恨似地狠狠地朝顾夕颜踢去。

    端娘从床上冲了下来抱住了顾老爷的脚,苦苦哀求道:“老爷,您就看在大姑娘的份上饶了二姑娘吧,我给您磕头了!”说着,就跪在地上“砰砰砰”地给顾老爷磕起头来。

    顾夕颜好象顾老爷吓傻了似的,被踢了几脚也不喊痛,表神呆呆地望着顾老爷,眼中盛满了不置信。直到听见端娘“砰砰”的磕头声好象才回过神来似的,她忙匍匐着爬到端娘身边要去扶她,端娘却丢开了顾夕颜的手,不停地在那里磕头:“老爷,姑娘年纪小,都是我没教好,您心烦,就打死我吧!她年纪还小……”额头上渐渐渗出一片血来。

    顾夕颜的眼泪如雨般滴了下来,她一边使劲地去拉端娘,一边对着顾老爷嚷道:“父亲这话问得蹊跷,我这两个月一直在家里供奉着痘娘娘,你屋里的两个小童跑了,怎么来问起女儿来了。这话你问得出,女儿还确实答不出来。”

    端娘一听这话,也顾不得给顾老爷磕头了,一把扑过去,就捂住了顾夕颜的嘴,可惜晚了些,顾老爷在一旁边已听得明明白白,他脸色铁青,浑身发抖:“小贱人,翻了天去了,还敢顶嘴……”一边说,一边抬脚又向顾夕颜踹去。

    谁知道顾夕颜竟然抓住顾老爷的腿顺势一拖,顾老爷一个不稳,“叭”地一声摔在了地上,挣扎了几下,就这样昏了过去。

    跟着顾老爷一起进来的小童见状尖叫了一声,端娘也吓得扑到了顾老爷身边,一边用手试着顾老爷的鼻息,一边叫道:“老爷,老爷,你怎么样了……”

    就在这人翻马仰之际,顾夫人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急急地道:“怎样了?怎样了?”她身后,还跟着田嬷嬷和孙嬷嬷。

    端娘忙看了看顾老爷的后脑勺,道:“应该不要紧,脑袋没有问题!”

    顾夫人也松了一口气,她神色嫌弃又不耐地瞟了顾老爷一眼,对那个小童道:“去,叫你们屋里管事的来,把老爷扶回屋里请个大夫来瞧瞧。我们今天还要去皇贵妃娘娘那里回答呢!”

    那个小童畏畏缩缩地跑了出去。

    顾夫人看也没再看顾老爷一眼,冷着脸吩嘱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墨菊道:“还不快去给你们端姑姑请个大夫来,都是一些没眼色的。”

    墨菊应了一声飞也似地跑了。

    顾夫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到堂屋里去说话吧,站在这里,成什么体统。”

    顾夕颜披了一件衣服,扶着端娘到了堂屋里。

    顾夫人没有落坐,站着吩嘱顾夕颜道:“我等会要去宗人府里递牌子,至于安排什么时候见娘娘,那也是说不准的事。这几天你就好好在家里休息休息,哪里也别去了,免得有什么闲言闲语的说出来,于你,于顾家都不好。”

    顾夕颜非常乖巧连连应是。

    顾夫人叹了一口气,从衣袖中抽出一条手帕掩住鼻子表情厌恶地看了顾老爷一眼,然后带着田嬷嬷和孙嬷嬷走了。

    顾夕颜忙扶着端娘到自己屋里躺下,又亲自打了水伺侯着端娘洗了一把脸,倒了一杯茶给端娘喝下,然后才让杏红给自己收拾了一番。

    等了好一会儿,顾老爷屋里的小童才叫了四、五个年纪都在十一、二岁的男孩子,个个模样都很俊俏,顾夕颜一想到顾老爷的嗜好,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几个小童把顾老爷连拖带拉地抬出院子上了肩撵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墨菊就回来了:“已经去请大夫了!”

    顾夕颜说了一声“辛苦”了,吩嘱墨菊和杏红去做早饭,端娘却在屋里喊顾夕颜进去,躺在床上苦口婆心是劝顾夕颜:“天地君亲师,哪有女儿忤逆父母的。你一个姑娘家,别说没出嫁,就是出了嫁,难道还不要娘家了不成……你听我的话,等会老爷醒了,到她屋前跪着去……毕竟是骨肉相连,水浓于水……”

    顾夕颜只是低头听着,也不吭声。

    端娘知道她心里不愿意,无奈地长叹了一声。

    吃完了早饭,顾夕颜乖乖地在屋里练字,端娘看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悄悄地嘱咐墨菊:“你去老爷那里探探消息,看看老爷到底怎样了?”

    墨菊拉着杏红一起去了。

    端娘告诉顾夕颜道:“老爷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只前大姑娘镇得住……这事您要快找大姑娘拿个主意才是,不然老爷是不会轻饶过你的。”

    顾夕颜听端娘这么一说,对顾家的这个大姑娘突然生出了无限的好奇,她放下笔问端娘:“皇贵妃娘娘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端娘想了半天,道:“我也说不上。反正很能干,以前她在家里的时候,有什么事我们都求她拿主意,就是老爷有什么不明白,也会去问大姑娘。”

    顾夕颜更加顾朝容好奇起来,她问道:“她对我好吗?嗯,我是说,她很爱护我吗?”

    端娘笑道:“姑娘是想问这次闯了这么大的祸来,娘娘可会帮着你吧?”

    顾夕颜讪笑着点了点头。

    端娘很肯定地道:“你放心吧,大姑娘心肠可好了,她一定会帮你的。”

    一个能让皇太后以不生育后代为条件进宫的女人,顾夕颜真的有点不相信。

    快午饭的时候,墨菊和杏红回来了,说老爷没事,就是把腰扭了,要在床上躺几天。

    到了下午,顾夫人让田嬷嬷带话来,说明天一早就可以进宫觐见皇贵妃娘娘。与田嬷嬷同来的,还有崔宝仪崔大姑,她是顾夫人请来告诉顾夕颜规矩的,说是免得她殿前失礼,丢了顾家的脸。

    崔大姑看见顾夕颜,打量了她的脸半天,笑道:“姑娘这水痘治得真好啊,没有一点痕迹!”

    不知为什么,顾夕颜对着崔大姑不象对着秦大姑那样自在,总觉得崔大姑高贵华丽的外表之下好象有什么东西是她看不懂,而且让她畏惧的,这让她对面崔大姑的时候常常有种压逼感。就象现在,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可听在顾夕颜耳朵里总觉得有她话中有话。

    可能是自己太心虚了的原因吧!

    顾夕颜自嘲地笑了笑。

    接下来的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多说些什么,顾夕颜非常认真地跟着崔大姑学习那些宫庭仪礼,还好以前顾夕颜经常参加公司组织的一些这方面的培训,很快就学得有模有样的,崔大姑走时非常难得地称赞了她一声“不错”。

    到了掌灯时分,顾老爷派了一个小童来叫顾夕颜去见她。

    顾夕颜冷冷地回道:“我明天一早要去见皇贵妃娘娘,要养好精神,有什么等我从宫里回来了再说。”

    那个小童没办法,红着脸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说是丁执事求见。

    顾夕颜隔着竹帘冷冷地对丁执事道:“你也是在顾家行事多老的老人了,三尺童子不得进内院的规矩你还可记是。我到是要劝你三思而后行,免得事后被乱棍打死了,宋嬷嬷就是你榜样!”

    丁执事摸着鼻子讪笑道:“姑娘教训的是。”然后施施然地走了。

    端娘很担心。

    顾夕颜连连冷笑,半夜却做起了恶梦来。(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姐妹相见

    顾朝容住在西六宫的承乾宫,在内庭十二宫里不管是顶大顶好的,可妙就妙在皇帝就住在她前面的景仁宫,皇后却住在东六宫的储秀宫。皇太后住的地方就更有趣,她住在坤宁宫,自熙照二百六十四年她被封为皇后以来,她一直住在坤宁宫,先帝殡天,她也没有迁宫。

    顾夫人向顾夕颜说起这些的时候,神色也有点不自然,相信关于皇太后的流言蜚语在这几十年里都没有断过。

    这也是一种本事啊!

    顾夕颜不由在心里感叹到。

    两个人被小黄门一路领着穿过重重门槛,终于到了承乾宫。

    夏国皇宫的建筑完全是仿北京紫禁城而建的,顾夕颜虽然只去过一次故宫,但电视上见多了,又为了不给人轻浮感而目不斜视的,看在带路的小黄门眼中就有种凛然天成的贵族气势。

    实际上顾夕颜是很紧张的。红墙碧瓦、寂静的长巷、走跟无声的宫女、低眉顺目的小黄门,好象不时地在提醒顾夕颜,这里就是夏国最高的权力机构,是夏国最高的上层建筑,不远的坤宁宫里就住着那个打一个喷嚏就能让这世界抖三抖的女人……那种心情,就好象在一头正要打盹的老虎面前让人变得战战兢兢起来。

    承乾宫是一座两进的院落,顾朝容一个人住在这里。前院正殿即承乾宫,面阔五间,黄琉璃瓦歇山式顶建筑,檐角安放走兽五个。后院正殿五间,明间开门,东西各有配殿三间。承乾宫的女官把她们领到了后院,告诉她们,皇贵妃娘娘在东边的配殿接见她们。

    两个人站在配殿外的月台上整了整衣饰,然后低眉顺目地跟着女官进了配殿。

    顾夕颜不敢抬头,跟在顾夫人身后低头望顾夫人的裙摆,只能看见配殿里青色的墁砖和一大块红色的织着碗口大小牡丹花的四方地毯。

    女官把她们领到地毯的中央站好,顾夕颜跟在顾夫人身后按照崔宝仪教的姿势伏在地上给行大礼。等礼成之后,顾夕颜才听到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淡淡地说了一声“免礼”,顾夫人说了一声“谢娘娘”,然后才领着顾夕颜起身站好。

    屋子里静悄悄的,良久都没有人出声,只听见钟摆“滴滴答答”的声音,敲得人心里直发慌。

    顾夕颜感觉到一道目光正冰冷冰冷地打量着她,她知道这一定是皇贵妃顾朝容了,紧绷着的心弦又紧了几份,面上却越发表现出谦卑恭顺的样子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顾朝容淡淡说了一句“赐座、奉茶”。

    旁边立刻有人端了两张绣墩在顾夫人和顾夕颜的身边,顾夫人曲膝行了一个福礼道了一声“谢娘娘”然后才坐了下来,顾夕颜跟在顾夫人身后做着动作,虽然有点慢,但还算没有失礼。

    两人坐下后,宫女们奉了茶上来,顾夕颜趁着接茶盅的机会,偷偷地打量了一眼,这才看清楚顾朝容的模样。

    顾朝容身量和她差不多高,可能因为年龄的原因,曲线比她还玲珑,瓜子脸,大眼睛,五官清秀绝伦,一头乌黑亮泽的青丝很随意地绾了一个髻,插着根碧玺簪子,她穿着一件淡紫的比甲,里面是件粉红色的对襟,坐在一张山形嵌云母石的紫檩木胡床上,神色优闲从容淡定,如春日洒在中庭的阳光,带着和醺温暖和慵懒,是个气质相貌都绝佳的绝世美人。她身后,还站了六个穿着蓝色褚装的宫女,呈扇形把她簇拥着。

    顾夫人和顾夕颜象征似地喝了一口茶,顾夫人率先开口道:“前段时间二姑娘得了水痘,让娘娘牵挂了。如今全好了,特来给娘娘请安,谢娘娘赐药之恩。”

    顾朝容听后淡淡地一笑,笑容非常地温和:“母亲不必客气,看这样子,水痘全好了?”

    顾夫人恭敬地回答道:“是,特来给娘娘报个平安。”

    顾朝容等顾夫人说完话,立刻笑盈盈地向顾夕颜招手:“来,到姐姐这里来。我也有好几年没见到你了,真是女大十八变,变是我都不认识了。”

    顾夕颜恭恭敬敬地走到顾朝容身边,顾朝容眼神带笑地望着顾夕颜,说:“宝仪说你在她那里学的很用心,这样就好。宝仪见多识广,学问渊博,又精通仪礼,你要跟着她好好地学才是。”

    顾夕颜如对待上司般尊敬中带着热情的回答:“多谢娘娘关心,我一定跟着崔大姑好好学本事。”

    她的话音刚落,旁边就有一个宫女喝斥道:“在娘娘面前,什么你的,我的,要说奴婢!”

    顾夕颜听得满头黑线,嘴里却从善如流地回答:“姐姐教训的是,奴婢知道了!”

    那宫女胀红了脸,不满地说了一声:“你……”

    顾朝容却嘻嘻窃笑起来,艳光潋潋,却又偏偏带着天真无邪的味道,让人砰然心动。

    顾夫人忙诚惶诚恐地站了起来,连声道:“臣妾教女无方,给娘娘丢脸了。”

    顾夕颜则满脸迷惑,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顾朝容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无妨,无妨,她自幼在舒州长大,怕是野惯了,母亲和蓝瑛都不必放在心上。”态度非常和蔼可亲的样子。

    顾夕颜在心里嘀咕,怎么刚才会觉得顾朝容打量自己的目光冰冷冰冷的呢!

    顾朝容又问了顾夫人顾盼兮的学业,知道顾盼兮被接回了顾府,眉头微皱道:“要说书院,没有一家比得上江南的松壑书院,等过几天还是回江南吧,那边又有他外祖照顾……”

    顾夫人好象很不情愿似的答了一声“是”,顾夕颜想起顾盼兮那红扑扑的脸蛋,如墨曜石般璀璨的黑眼珠,又想到顾老爷的嗜好和桂官说起自己小时的事,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一抬头,却看见顾朝容略有所思的目光。

    火石电光中,顾夕颜突然明白,顾朝容是知道顾老爷那些龌龊事的,所以才把顾夕颜送走,所以才要把顾盼兮送走……

    顾夕颜心里泛起涩涩的苦楚。

    那时候顾朝容有多大,十三岁还是十四岁,她小时候,是否也遭遇过这些,那时候,有没有人象帮助顾盼兮这样帮助过她呢……

    顾夕颜的眼睛微微有点湿润。

    就在这一刻,顾夕颜改变了主意,她决定坦诚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象所有的妹妹对姐姐那样的说话,而不是象对待一个对手,用谈判桌上的使用的那些技巧去试探、利诱甚至是胁威顾朝容。

    大家又闲聊一几句,顾夫人非常识实务地提出要上官房,也就是上厕所,屋里的宫女们很机灵地簇拥着顾夫人出去,屋里只留下了顾氏两姊妹。

    人一走,顾朝容立刻板了脸,面色冷竣地望着顾夕颜,冷冷地道:“不错啊,现在还会和姐姐玩心思了,想什么时间得水痘就什么时候得水痘了,端娘把你教的不错啊!”

    顾夕颜听她话中含怒,几步上前跪在了顾朝容的膝下,毫不畏惧地问:“姐姐为什么要我进宫呢?”

    顾朝容一怔。

    顾夕颜不等她回答,说道:“如果姐姐是为了夕颜的终生幸福,那就应该做主给夕颜找一个相貌堂堂,品行端良的郎君,让夕颜能够依着姐姐的名头在婆家作福作威地过日子才是;如果姐姐是为了找一个好帮手,在我看来,不管是嫁给皇上还是嫁给太子,都不是万全之策。”

    顾朝容没有吱声,目光幽幽地望着顾夕颜,如千年不变的古井般萧瑟。

    如果不是想坦诚不公地谈一谈,顾朝容这个时侯就应该狠狠地责怪她,而不是用这种暧mei的目光看着她了。

    顾夕颜心中有了主意,越来越镇定,她温暖地微笑着望着顾朝容,等她接招。

    过了良久,顾朝容才叹了一口气,道:“你没有见过太子吧。他虽然贵为天胄,却相貌出众,才学渊博,品行高洁,琴棋书样样精通,弓马骑射件件善长。这样的如意郎君,你到哪里去找……”

    也就是说,顾朝容变象地承认了自己要顾夕颜进宫的目的是为了给顾夕颜找个如意郎君。

    顾夕颜真的有点意外。

    难道顾朝容真的就是这样一个单纯的人,真的就只有这样一个单纯的念头……她心里隐隐觉得不信……

    顾夕颜不由地睁大了眼睛去打量顾朝容,希望从她的神情或是语气中发现些什么。

    可她失望了,顾朝容的神态从容,目光中带着婉惜,好象真的就是打着这样的主意似的。

    顾夕颜不由脸上一笑。

    世上也许真的没有那么多的鬼域伎俩,不是有一句话说,世上本无鬼,因为心有所虚,所以才有了鬼!

    顾夕颜伏在顾朝容的膝头,象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样,把自己这段时间的担心说了出来:“姐姐,我是真的怕进宫。父亲为官快二十年了,好精舍、好骏马,好美食、好游乐,是夏国鼎鼎有名的‘四好公子’,唯一的弟弟盼兮今年才六岁……而方家呢,内有太后主持后宫,外在门生故友遍及朝野,这几年又出了方少卿、方少昶这样的年青才俊,就这样,他们家还不放心,把九房的一个庶出的六岁小姑娘认了族谱送到了江南红袖书院去读书……姐姐,我怕……太后的身子也硬朗,皇上还正值鼎盛春秋,太子渐渐年长,我们家又没什么依仗的地方。姐姐,动一发而牵全身。你是家里的主心骨,这棋,可要寻思着怎么走啊!”

    顾朝容涂着淡红色丹寇的芊芊玉指轻轻地抖了抖。(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父女冲突

    半晌,顾朝容才面露苦涩地笑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正因为如此,我才希望你能嫁给太子。你们年龄相当,过几年生下麟儿,我们大家都有一个依靠……”

    顾夕颜不解。

    “我们又不是要和方家的人斗。”顾朝容解释道,“只有皇子长大以后才能封王就藩开府,皇上在位时要求离宫去儿子藩地的也是有的。熙照一百二十九年,景宗帝的贤妃自请离宫,并带着自己的姑母余太妃一起去了儿子庆王的藩地;熙照盛宗帝的皇贵妃自请离宫,带着自己的妹妹潘宝林一起去了儿子余王的藩地……这些都是有先例的。姐姐已经没有机会了,全指望着你能把我带出去……”

    顾夕颜听得心中戚悲,眼睛止不住地掉了下来,她眨着如麋鹿般无辜清澈的眼神道:“姐姐,你还年轻……我帮你去栖霞观求医……”

    顾朝容脸色大变,捂住了顾夕颜的嘴,轻声在她耳边道:“你以为姐姐是靠什么坐在这承乾宫的……那是因为我听话……这件事不准再提了,知道了吗?”话到最后,语气渐渐严厉。

    顾夕颜目含悲切地点了点头,顾朝容这才放开了捂住她嘴的手。

    两姐妹面面相觑无语,却没有尴尬或疏离的气氛,反而好象因为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而有一种默契的味道萦绕在她们的周围,让她们的表情都变得温情脉脉起来。

    顾夕颜长长地叹一声,语带歉意地道:“姐姐,对不起,我没有想那么多……有没有什么补救的法子!”

    顾朝容揶揄地笑了笑,说:“唉!就算你现在想进宫也晚了,选妃的时间已经过了。不过,如果你真的想嫁给太子,我还是有办法的……”

    顾夕颜忙摆手:“姐姐,你就别打趣我了!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

    几句调侃的话过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已变得温馨而融洽。

    反到是顾朝容开导顾夕颜:“你也别自责。象你说的,如果姐姐真的是为你着想,就应该给你找一门让你作福作威的亲事才是。这件事姐姐放在心上,一定不会再委屈你的。至于父亲那里,你也别怕,有我呢,他不敢把你怎样的。可你也不能再象从前那样由着性子了,要好好地跟着崔大姑学规矩,诗琴书画、针黹女红样样都不能拉下,以后嫁了人,婆家的人才会尊敬你……”她唠唠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关于女子“四德”的话,顾夕颜唯唯诺诺地直点头,心里并不觉得啰嗦,反而有一种甜蜜在心头。

    有家人的感觉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顾朝容唠叼了一会儿,顾夫人上官房回来了。顾朝容立刻止住了话题,大家又寒暄了数句,顾朝容的脸上就出现了倦意。

    顾夫人知道是告辞的时候了,又略略说了两句,就站起来告辞,顾朝容也没有多挽留,赐了顾夫人一串沉香木的念珠,一枚镶着米粒大小的红宝石戒指,赐了顾夕颜一对碧玉手镯。把手镯拿给顾夕颜的时候,那个女官还特意低声嘱咐顾夕颜:“娘娘说这是凤台的老玉,让姑娘好好保存着,以后当陪嫁。”

    顾夕颜望着那玉镯,一泓碧色汪汪如水,通体剔透,无一丝暇疵,知道价值不菲,连连称谢。

    出了承乾宫,走在长长的红色通道上,顾夫人低声地问顾夕颜:“和娘娘说的怎样了?”

    顾夕颜道:“娘娘说会帮我跟父亲说的。”

    顾夫人松了一口气,连声说:“这就好,这就好!”

    回到顾府,顾夕颜和顾夫人一走进守园的门就觉得不对劲,气氛冷清,没有一个迎接的人。

    一直跟在顾夫人身后伺侯的田嬷嬷笑道:“这帮小猴孙,都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话还没有说完,声音突然如被刀割似地咽在了喉咙里。

    顾老爷青衣长衫静伫在守园的小花圃旁,眉宇带笑,一派儒雅大家风度,手里还拿着一支刚刚摘下来的石榴花。

    他不是腰受了伤躺在了床上吗,怎么这么快就能下地走路了。

    顾夕颜在心里嘀咕道,却清楚地看到顾夫人身子颤,腿一软,好象要倒下去的样子。

    不至于怕成这个样子吧!

    顾夕颜忙在她身后托了她一把,顾夫人却趁机抓住了顾夕颜的手。

    手掌心里湿漉漉的。

    顾夕颜心中一软,暗叹一声。

    顾朝容都说会帮她做主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顾夕颜上前走了两步,越过了顾夫人,笑盈盈地道:“父亲身体不适,有什么只管吩嘱一声,怎敢劳驾您亲自前来!”

    顾老爷微笑着,冷不丁地将手中的花丢在了顾夕颜的脸上,脸色铁青地问:“桂官和百年哪里去了!”

    顾夕颜甜美的脸庞笼上了一层如冰似霜的清冷,她目露寒光地盯着顾大人,轻声地道:“父亲,我怎么知道桂官和百年哪里去了。我上次就说了,因为出了水痘,这两个月女儿都在家里供奉痘娘娘,这不仅是府里上上下下的嬷嬷婆子知道的,就是朝庭里,也是备了案的,怎么女儿好了,父亲到是病了呢!”

    顾老爷被问得咽在了那里,他目露凶光地瞪着顾夕颜,简直要把她吃了似的,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这孽种……”

    顾夕颜一本正经地说:“父亲又说错话了。孽种,这岂不是在诽谤顾家列祖列宗,应该是孽畜才是,女儿从小被父亲送到乡下,难免会缺管少教的,不知纲伦五常,不知道尊卑长幼的。养儿不教父之过,说起来,父亲好象也有点责任啊!就不知道孽蓄的父亲应该称什么好……”

    顾老爷哪里还有刚才的大家风范,哪里还有刚才捏花微笑的气度,他朝左右四周瞧了瞧,抓起身边的一个花盆就朝顾夕颜砸去。

    顾夕颜拉着一旁的顾夫人忙躲开。

    顾老爷又抓起一个花盆就要朝顾夕颜砸去。正在此时,有人在顾夕颜身后急急喊道:“宝璋兄,宝璋兄,快快住手,孩子还小,不懂事,难免做出冲撞的事来……”

    顾夕颜警剔地望着顾老爷,怕他手里的花盆砸过来,不敢回头看来人。她身边的顾夫人却又惊又喜地喊了一声“七哥”。

    和顾夕颜对面而峙的顾老爷脸上一红,放下了手中的小盆栽,面带差愧地说:“左诚兄,让您看笑话了。”

    顾夕颜这才敢回头去看说话的人。

    来人正是顾夫人的七堂兄刘左诚。他年纪不大,刚三十出头的样子,相貌平常,一双大大的眼睛含着笑意,给人非常亲切随和之感。他感觉到了顾夕颜的目光,朝她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上前几步朝顾老爷迎了上去,一把抓住了顾老爷的手臂:“宝璋兄,这都是我妹妹的错,教女无方,还望宝璋兄看在三叔的面子上,不要和妹妹一般计较。”他说话语气真诚,含着浓浓的歉意,好象顾老爷打顾夕颜完全是他的错似的。

    顾夕颜心中暗赞:这才是高手啊!

    顾夫人却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怎是我……”

    刘左诚目含告诫地看了顾夫人一眼,然后满脸歉意的模样:“宝璋兄,你消消气。虽说是她们后院内宅的事情我们男子不便插手,可我这妹妹也太……你放心,我立刻修书一封命人快马加鞭地送到江南三婶哪里去……我是粗人,可我那三婶出身江南寿州的杜家,也算得上见过世面的人,让三婶好好管教管教妹妹……”

    顾大人一听,爽朗地笑了笑,哪里还有刚才气极败坏的半分模样。他与刘左诚亲昵地把臂言欢:“看左诚兄说的,我这不是在气头上吗。这几年顾府多亏有了彩霞,不然还指不定乱成什么样子。说起来,这事都怪我,平时太宠着女儿了,养成了她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要是在家里到无所谓,可她年纪也不小了,我实在是担心……留下个泼辣的名声……”

    两人边说边笑,相谈甚欢的样子。

    顾夕颜忙朝田嬷嬷使了一个眼色,田嬷嬷也是个机灵的人,趁着说话的空档上前道:“舅老爷来了,可真是稀客,夫人吩嘱在远香湖边备了茶水,老爷不如陪着舅老爷在那边坐坐,赏赏景。老爷你看……”

    顾老爷含笑着点头:“还是夫人考虑的周到,左诚兄,别辜负了彩霞的一番好意,不如去远香湖边坐坐。”

    刘左诚忙作揖道:“那我就打扰了。”

    顾老爷风度翩翩,姿态潇洒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热情地道:“我这内宅,也只有远香湖还有点看头。旁边的一排银丝垂柳还是家父年青时从江南移栽过来的,据说那时候我还没有出生呢……”

    两人边说边走出了守园。

    顾夫人身子一软,捂着胸口道:“吓死我了!”

    顾夕颜使劲地扶着顾夫人的手臂她才没有痪在地上。

    没想到自己准备大战八百合的对决就这样结束了。不过,她还是很感激刘左诚的及时出现的。要不然,自己虽然得到了顾朝容的支持,但顾老爷正在气头上,县官不如现管的,难免会受点皮肉之苦。(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端娘心事

    顾夕颜把顾夫人扶进房里,又倒了一杯热茶给顾夫人压惊,这才看到柳儿在帘子后面探头探脑的,顾夕颜喊了她进来,柳儿脸色煞白:“夫人和二姑娘终于回来了。”

    顾夕颜露出柔和的笑容安抚柳儿:“守园的其他人都去哪里了?”

    柳儿一副惊魂不定的样子:“今天早上夫人和二姑娘刚走没多久,老爷身边的丁执事就带着一群小厮把我们都关进了守园的后罩房里……刚才我听到外面有动静,试着推了推门,才知道门没锁,大家又推荐我出来看看动静……”

    顾夫人把茶盅在小几上狠狠地一顿,柳儿忙住了嘴,顾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沉稳地道:“你把人都叫出来吧,该干什么的干什么去!”

    柳儿忙应声而去。

    顾夫人脸色还有苍白,顾夕颜忙道:“连累了母亲,女儿心里真是过意不去。你今天也累了,女儿伺侯你休息一会吧!”

    顾夫人点了点头。

    顾夕颜忙叫了叶儿端了热水进来,又绞了帕子亲自伏伺顾夫人洗了脸,柳儿进来铺了床,侍侯顾夫人睡下后,她又去了顾夫人的小厨房一趟,做了一道简单的百合银耳肉排汤炖在小碳炉上,吩嘱叶儿等会儿顾夫人醒了她给喝。

    银耳补脾开胃,百合清心安神,希望能补偿补偿顾夫人,让她今天的心情好一些。

    顾夕颜回到勿园,端娘她们还坐立不安地在等她,看见顾夕颜平安回来,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顾夕颜拉着端娘进屋,把今天进宫的情况和在守园里遇到顾老爷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端娘,并道:“父亲为了一个欢陵竟然将宋嬷嬷给仗毙了,现在他又认为我知道桂官的下落,我自认为没有夫人的面子大,等会我就去求了夫人,让她放了墨菊和杏红出府去。”说完,她转身从箱子里找出那个瓷娃娃放在桌子上:“您也回舒州去吧!”

    端娘望着那个瓷娃娃,脸上露出似悲似喜的神色,哽咽着说:“姑娘还记得这个瓷娃娃啊!”

    顾夕颜一怔,小小的心虚了一会,含糊地应了一声。

    端娘抱着个瓷娃娃,眼角却流下了两滴泪:“姑娘,我是不会走的,我还等着给姑娘当陪房嬷嬷呢!”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非常坚毅。

    顾夕颜囧在了那里。

    不会是要上演精忠报主的戏码吧!

    “这里面装的全是金子吧!”端娘含泪而笑,“这可是夫人留给你的唯一的遗物!”

    顾夕颜满脸黑线。心想,我怎么知道。

    端娘一副非常高兴的摸了摸顾夕颜的头,起身从顾夕颜的镜台小柜里拿出了个扁扁的楠木匣子。

    顾夕颜脸上一红。

    里面的东西早就被顾夕颜跑路的时候卷空了,只留下一个个的空匣子。

    端娘把匣子打开,似笑非笑地望着了顾夕颜一眼,然后把匣子反过来抽开了底板,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的四枝澄黄发亮的簪子,根根都有拇指那么粗,四、五寸长,簪头打成水滴型。

    “我可没想到姑娘有那么大的胆子,偷偷跑了出去,还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卷了。”端娘露出神秘的笑容,“不过,姑娘打雁也有被雁啄的时候。”她说着,拿起其中的一根簪子,一手拿着簪身,一手拿着簪头,用力一拉,簪头和簪身断成两截,她又用小手指上的长指甲轻轻地拔着簪身里的东西,随着她的动作,一个卷成筒状的黄色纸片露出了端倪。

    顾夕颜好奇地望着。

    端娘小心翼翼地将纸片打开递给顾夕颜:“你看看。”

    黄色的宣纸,盖着四、五个红色的大印。

    竟然是张地契,一张三十倾田的地契,写着顾夕颜的名字。

    顾夕颜惊诧地抬头。

    端娘脸上流露出追忆、苦涩的笑容:“这也是夫人临终前留给你的……是嫁妆。”

    顾夕颜望着泛黄的宣纸,心里泛起一股陌生的情绪,如干枯的河床突然有一道急流流过,虽然迅速地被河床吸干了,但那美妙的滋味却深入骨骸般的人让难以忘怀。

    端娘感叹地道:“夫人知道老爷靠不住……一共是三十倾良田,一幢五进的宅子,两间铺子。田和宅子都在富春县,铺子在京城的东市大街上,原来和我一起伏伺过夫人的妥娘两口子帮着管着,一年也有四、五千两银子的进帐,姑娘省着点花,糊嘴是不愁的。”

    顾夕颜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一时间,热泪盈眶的,心里却觉得自己这样太“怂”了。她使劲地眨了眨眼睛,努力不让泪水滴下来,抽出一金簪子在手里把弄着,笑道:“哎,大家大族的就是名堂多,我辛辛苦苦包了一大包,还不值这四根金簪值钱。早知如此,拿了这四根金簪就不回来了!”

    端娘听了急道:“姑娘拿走的那些金银首饰都到哪里去了?那也不便宜,总共值五、六千金啊!”

    顾夕颜自信地一笑,从身边的荷包里也拿出一张黄色的宣纸递给端娘。

    端娘怔怔地接过来一看,竟然是一张当票。

    顾夕颜得意地道:“我拿了几只赤金手镯以备急用,其他的都当在当铺了。一共当了五十两,三年的活当,每年付四两利钱。”

    端娘呵呵呵地笑起来,一把抱住了顾夕颜:“哎哟,我的好姑娘,我还没有看见过比你更聪明的人了。”

    顾夕颜突然觉得自己好象一下子变成了小孩似的,端娘一句赞扬,竟然让她心头生出甜滋滋的味道来。

    端娘望着顾夕颜因为高兴而艳光逼人的脸庞,迟疑了半晌,哽在喉中的话还是吞吞吐吐地说了出来:“姑娘,老爷的事,你,你还记不记得!”

    顾夕颜的笑容疑在了嘴角。

    果然,桂官的话并不是空穴来风。

    端娘见顾夕颜这个样子,要说的话反而说不出口来了。

    顾夕颜定了定神,她问了端娘一个常常萦绕在她心间的问题:“我娘,我娘在世的时候,知不知道?”

    端娘苦笑:“我不知道夫人知不知道。我以前一直不知道,有一次他叫你去书房说是要告诉你写字,你哭闹得厉害……我留了心,引了大姑娘去……大姑娘让送你回舒州……那时候你还小,我只当你是不记得了……可在舒州的那几年,你就是不爱写字……我一说你,你就发脾气,乱砸东西,乱骂人……我心里有数,只有依着你……有些事,我们还是要多长一个心眼才是……”

    顾夕颜只觉得恶心,心中生寒,不由地缩成一团抱着胸。

    端娘长叹一声,抱着顾夕颜的手臂一紧,道:“姑娘,你早点嫁人吧!”

    啊,顾夕颜诧然。

    端娘脸色凝重:“我本来就不愿意你回盛京来,可大姑娘的话也有道理,舒州毕竟是乡下地方,的确不好找婆家。谁知到了盛京,竟然是要你进宫。那地方,可不是普通人能呆的,只怕是比锦心嫁的威远侯府的水都要深。谁知姑娘竟然和我想到一块去了,临了不声不响地跑了。虽说是有点不妥,不合礼法,但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我们有这三十倾的良田在手里,也不用看着老爷的眼色要嫁妆,不求男家大富大贵,只要他家风清白,品行端正,真心真意地对姑娘就行了……早早嫁了人,离开这个家也是好的。”

    那顾朝容怎么办?

    一时间,顾夕颜只觉得心乱如麻,千方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端娘见她面露犹豫,知道她是放不下顾家的一切,要不然当初跑了就不会回来了。她苦苦哀求她:“姑娘,这件事,你一定要听我的……天下不平的事多着呢,我们哪能管得过来。自己能过好自己的日子,不给家里的人添乱,关键的时候能给家里帮一把,也就对得起老爷和大姑娘了。姑娘,您在这事上可不能范糊涂。天下的好事多着呢,哪能样样都占全了。大姑娘那样一个谪仙似的人物,当年退了米家的婚事自请进了宫,又能怎样,没有子嗣的嫔妃,就象那没有线的风筝,总是虚的……”

    退了米家的婚事……原来顾朝容也不是被迫进的宫啊!

    念头一闪而过,顾夕颜却象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尖叫一声跳了起来,把端娘吓得一哆嗦。

    不错,不错!没有子嗣的嫔妃,就象那没有线的风筝……除非有个儿子,不然都是空谈……一个让皇太后顾忌的女人……承乾宫里那道冷冷的目光,让她想起来就觉得通体生凉……

    不,不,不!

    顾夕颜摇摇晃晃地从端娘抱里挣扎着站起来,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光影都化成了一片黑鸦鸦的乌云朝她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姑娘,姑娘,”端娘扶住脸色煞白的顾夕颜,“你这是怎么了……墨菊,墨菊,快去请大夫来……”

    顾夕颜一把抓住了端娘的手,虚弱地道:“不,不用,我就是头晕,想躺躺……”

    “好,好,好!”端娘忙应着,“那到床上去躺躺。”(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峰峦叠起(一)

    顾夕颜无力地点了点头。

    端娘脸色慌张地扶了顾夕颜上床,然后又给她在身后垫了一个大迎枕,墨菊也被端娘的声音叫了进来,紧张地站在床头张望。

    顾夕颜靠在迎枕上,勉强地对墨菊笑了笑,吩嘱她:“你出去给我倒一杯热茶就行了!”

    墨菊望了望屋子中央圆桌上的茶具。那里面就有热茶。可看到顾夕颜那张苍白的脸,她还是决定顺从顾夕颜的吩嘱,不仅要出去倒一杯热茶来,而且还要在厨房里多呆些时候。

    顾夕颜望着挂着帷帐的玉勾发呆。

    会不会是自己太敏感,搞错了呢!

    顾朝容对顾盼兮的维护又该怎么解释呢?对自己的亲切又该怎么解释呢?还有,当自己提出来不进宫的时候,顾朝容还说揶揄的话开着玩笑没有一丝的责备和不悦,这又该怎么解释呢?

    “姑娘,姑娘,”端娘的喊声打断了她的思路,“出了什么事了,跟您说话也不应一声!”

    顾夕颜这才回过神来,她歉意地笑了笑,并不解释自己发呆的原因,风轻云淡地问道:“刚才您问我什么,我没听明白?”

    端娘犹豫了一下,说:“我想就这几天出去找找锦心,她原也是在夫人身边伏伺的丫头,而且是夫人从连家带过来陪嫁的家生子。老爷把她嫁给了威远侯府蒋老侯爷为十二房妾室,她虽然没有子嗣,但为人敦厚守礼,性子又柔和,在蒋家人缘关系很好的。蒋家原是和太宗皇帝一起打江山的功勋世家,百年基业,子女又多,略略有点家底的人家都和他家沾亲带故的,我去请求她,让她给你留个心,找个好人家。”

    顾夕颜还在犹豫。

    如果真的是自己搞错了呢?

    “姑娘!”端娘眼中闪过焦急,“到了秋天您就满十四岁了,这事拖不得了!”

    顾夕颜望着端娘有点急切的脸庞,突然一笑。

    是啊,有什么好急的。就好象端娘和那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妥娘,如果想把连夫人留给顾夕颜的这份财产私自吞了,完全可以不拿出来。

    顾朝容也一样,她到底是怎样想的,只有时间能证明。

    她释怀了,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说:“端娘,这事也急不得,又不象是买菜,都摆在那里等着挑就行了。再说,我又刚刚闯祸,父亲还没有消气,如果再有什么风声传到父亲耳朵,家里又要起风波了……我看我们还是先把中断的学业续起来再说,还有请赵嬷嬷来教针线活的事,也要跟夫人提一提才好……”

    顾夕颜和端娘说着以后打算的时候,顾夫人也正她的七堂哥刘左诚说着她以后的打算:“七哥,我想回江南看看爹爹,你能不能帮着安排一下。”

    刘左诚一怔,小心翼翼地问:“可是妹夫有什么地方让你操心的?你直管说给我听,万事都有我了!”

    顾夫人强笑道:“没什么事,就是好几年都没有见到爹爹了,很是想念。而且进宫去见皇贵妃娘娘的时候,她也嘱吩我把盼兮送到江南松壑书院去读书,七哥,你就帮我安排安排吧。”

    刘左诚道:“你走了,这府上的事务谁来管理?”

    顾夫人道:“我秋天就身上不舒服,家里的事基本上都交给了二姑娘。她年纪也不小了,我寻思着明天开春就要操心找婆家的事了。想趁着她还在家里,回江南一趟。”

    刘左诚沉思着。

    顾夫人叹道:“我虽然糊涂,可也不傻。顾家的这几个主,我一个也惹不起。不如趁着这机会带着盼兮回江南,也正好避一避。”

    刘左诚听了诧异地望了顾夫人一眼,很想说一句:你才是这个家里的正经主子,应该是她们躲你才是,怎么你到躲起她们来了。可一想到自己这个妹妹的性情,把话又咽了下去。

    他沉思了半天,最后无奈地说道:“既然如此,等我在盛京的事办得差不多了,我们一起回江南去吧!”

    等刘左诚把盛京几个铺子的帐对得差不多了,时序已经进入了五月中旬,顾府那边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他想着自己这几天就可以启程回江南了,就准备去顾府那边一趟,最后确定一下刘彩霞是否跟真的想跟自己回江南去还是一时的感慨之言。

    他带着小厮刘三刚走出二门,身后就传来一阵急切地喊道:“七爷,七爷,快快留步!”

    刘左诚回头,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白净胖子满头是汗地朝自己跑来。

    这个胖子叫王顺,是刘家在盛京管理生意的大掌柜,十几岁的时候就跟着现在刘家的家主刘三多走南闯北,深得刘三多的信任,而且在刘家诸多的大掌柜里一向以行事稳重著称。

    刘左诚一看王顺这个样子,就知道出了大事。

    他几个疾步上前迎向王顺,低声地问:“大掌柜,出了什么事?”

    王顺朝左右看了看。

    刘左诚会意,吩嘱刘三:“我和大掌柜到书房里说话,你在门外守着,什么人也不准进。”

    一行人进了书房,刘三上过茶后退出来守在了门外,王顺好象还嫌书房不够僻静似地把刘左诚拉到书房里的一个角落里,低声道:“坏事了,我们在高昌的那批货被燕军收了。”

    刘左诚听得心里一滞,却声音沉稳地说:“大掌柜别急,慢慢说来。”

    王顺从衣袖里掏出一条帕子擦了擦汗,顺了顺气,这才一五一十地将事情说给刘左诚听。

    原来,自二十几年前湖州吴家搭上了皇太后方氏这条线成为江南织造的供应商后,刘家的织造生意就一年不如一年,好在是刘家家底雄厚,又秉着民不与官斗的原则,先后做过银楼生意、粮米生意、酿酒生意,虽然都没有嫌到什么大钱,也保住了那几年的开销。九年前,刘三多为刘彩霞的婚事在盛京住了一带时间,偶尔间认识了一个姓姚的高昌人,这人说自己是高昌最大的药材商,专营参果。

    参果,在夏国又称“复生草”,是指这种只有拇指大的朱红色的果子有“起死回生”之效,是这世间最名贵的药材之一。由于它生长在极冷的北寒之地,夏国也只有燕地缨河附近有少量的参果,但紧邻燕地的高昌国,却是盛产参果的地方。从高昌国到熙照要经过燕地和晋地,而燕地和晋地又都属于自辖区,在熙照的市面上是很难见到参果的影子的,简直可以说是价比黄金,一向是燕、晋两地朝圣的贡品。

    刘三多是非常成功的生意人,立刻嗅到了此间的商机。顾刘两家联缘后,刘三多通过顾宝璋的一个同年,也就是晋国公府的府丞王政打通了晋地的过路关节,又通过顾老太爷的一个在燕国公府做录事的门生结交了燕地西北大营左骑军参军。这五、六年来,刘姚两家合作愉快,生意做的是随风随水,嫌了个盆满钵满。刘三多不仅仅满足于经营参果生意,还和姚家合作经营毛皮、东珠生意,每年来往的资金都在百万两黄金。

    刘左诚觉得自己的脖子好象被什么东西勒住了似,他解开一颗扣子,0问:“有多少钱?”

    王顺哆哆嗦嗦地指出两个指头:“二,二百万两黄金!”

    刘左诚心里一咯噔,失声道:“这次怎么这么多?”

    王顺道:“内务府仅参果就定了十万两黄金的货。”

    刘左诚脸色阴了下来:“哪个关节出了问题?”

    王顺脸上又冒出汗来:“去年七月,燕地的西北大营突然出兵高昌国,十二月份的时侯占领了高昌。姚家的关系全完了,他们掏空了家底把货给我们凑齐了……我们这边也是刚得到消息,朝庭那边好象还没有什么动静。不过,我看知道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和高昌国的生意一向是他的嫡亲弟弟刘右诚负责的,他并不知道详细的情况。刘家可不是什么和希泥的家族,出了这么大的事,是要有人出来负责任的,搞不好家主刘三多的位置都危险。他的额头也冒出汗来,连声问道:“右诚还在高昌吗?为什么不当机立断中止交易?是谁来回的话?人在哪里?”

    王顺苦笑:“是十二爷身边的刘文,我把他安置在了兰院。”

    刘左诚一撩袍角出了书房,朝兰院奔去。

    兰院是个典型的四合院,迎面的壁照上绘着几株兰花,因此叫做兰院,是刘家一些职位比较低的人进京出公差住的院子,布置很简洁,院子的墙角还爬着一架丝瓜棚,有点田园风光的气息。

    刘文是个二十出头的高挑小伙子,面色腊黄,嘴角干裂,全身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看见刘左诚,那么大个子的一个人扑在刘左诚脚下哭得象个孩子:“七爷,你救救十二爷吧,他如今还被关在燕州大牢里呢。腿也折了,身上也烂了,再晚了,十二爷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七爷,我给您磕头了……”说着,就要给刘左诚磕头。

    王顺一把把刘文拽了起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七爷和十二爷是什么关系,要你在这里嚼舌根子。”

    刘文站在那里只抹眼泪。

    刘右诚也是个人才,为人胆大心细豪爽,刘左诚管着刘家江南的织造生意,刘右诚则管着刘家这条见不得光的“走私”生意,刘左诚一直觉得这事太冒风险,曾经劝过弟弟,可刘右诚说:“哥哥过几年就要参加家主的选拔了,我做的越好,哥哥就越有底气说话。我可是记得娘临终前的话:上阵亲兄弟……”

    刘左诚只觉得心角一阵刀绞般的痛。他忍着眼泪问:“当时为什么不中止交易?”

    刘文抽抽泣泣地道:“已经付了五十两黄金的订金,姚家也交齐了货品,那个该死的参军拍着胸脯说一定没有问题,十二爷也说‘福贵险中求’……”(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峰峦叠起(二)

    刘左诚不想再在这圈子上打转了,他打断刘文的话问:“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

    刘文回答道:“半路遇到的是燕国公贴身的卫军……根本不给面子,当场就把那个参军砍了,货全没收了。”

    刘左诚眼瞳一缩,淡然地嘱附刘文“你好好休息吧”,然后疾步出了兰院。

    王顺满头大汗地跟着刘左诚身后重新进了书房,刘左诚沉声地吩嘱王顺:“你赶快做两件事。一是列个清单出来,看哪些是要紧的商客,我亲自去交涉;二是派个人给家主写信封,用官家的驿道传到江南去,请他老人家亲自来一趟。”

    王顺不住地点头,神色间有点犹豫:“那,十二爷那边……”

    刘左诚目光阴森:“这件事还要请大掌柜费费心,看我们在盛京还有没有什么路子……”

    燕地居夏国北寒,中间隔着晋地和一条淞江,又有“藩王不得远交近臣”和“未奉昭不得离藩地”的禁令,别说是象刘家这样祖居江南而且是在江南起家的豪商,就是熙照的封疆大吏都未必能和燕地扯上什么关系。

    王顺沉吟道:“要不要通知大少爷一声,再怎么说,也总是自家的人……”

    王顺口中的“大少爷”说的是刘彩霞的哥哥刘漫天,熙照85年的两榜进士,在江南有神童之称,现在也只有三十三岁,已经官至平原郡布政司左参政,从三品的大员,在吏部连续六年的考绩都是“优”,在同年中也算得上是少年得志,官运享通了。他的岳父安远侯洪其只是一个闲赋在家的侯爷,可他的岳母却是本朝的长公主朝云公主,当今皇上的嫡亲姐姐,方太后的亲生女儿。就这样一个显赫的亲家,刘三多却只见过一面。不是洪家摆谱,关键却出在刘家这个大少爷的身上,他和他母亲一样,最瞧不起的,就是商贾,最不爱打交道的,就是商人,在他还是一个小小知县的时候就曾说“商人不事生产,贱买贵卖,巧取豪夺,是社会不稳定之根本”,最让人可笑的是,他嘴里这么说,每年刘三多贴给他的银子却一分也不少拿。

    这种人,平时刘家有个商业纠纷找上门了都装聋作哑的,这种能抄九族灭门的事你能指望他给你出力气!

    刘左诚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

    王顺是家里的老人了,怎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只是一时心急,病疾乱投药罢了。听了刘左诚的回答,他也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那就只有找顾家姑爷了,这几年,他也没有少拿……断了我们这财路,他的日子也不好过。”嘴里这样说,王顺心里却无限的唏嘘:三爷那样精明强干的一个人,怎么就得了这样两个提不起扶不上的儿女呢!

    刘左诚在恼烦的时候,顾夕颜也有点烦。宫里没有任何消息传来,顾老爷也没有再找她,好象她离家逃选的事是一场梦似的,梦醒后就了无痕迹,风平浪静了。可她却觉得事情不会就这样简单的结束,特别是顾老爷那里,现在的情景就好比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只是暂时的,这她倍觉不安,甚至有点浮燥起来。

    顾夕颜现在每天早上到顾夫人那里请安后就会到崔宝仪那里去听她讲《四书》,然后跟着她学习一些宫庭礼仪。回来后吃完午饭睡一个小时的午觉,下午赵嬷嬷就会来勿园和她一起做做针线活,也就是教顾夕颜绣花。

    顾夕颜不知道自己这种平静的生活会在怎样的情况下结束,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间结束,生活和生存的危机感让她采取了一种流于形表的生活方式。比如说学绣花,她首先是和赵嬷嬷先进了沟通,把绣花的几种技法做了归纳总结,然后再根据这几种绣法的要求绘了花样子进行局部的反复练习,以达到熟能生巧的地步。

    赵嬷嬷先是不理解,后来看顾夕颜进行迅速,而且很快就能绣出一副虽然针脚生涩但还勉强能看的鞋垫出来,这才有点恍然大悟。

    她私下和端娘耳语:“这样总是有点不妥,还要是沉下心来才是。”

    端娘不以为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暂时先应付应付吧。不是还有针线班上的人吗。”

    赵嬷嬷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绣在教顾夕颜绣花的时候更加严厉地要求她。

    端娘这样回答也是有原因的。

    自从顾夕颜回府后,勿园门口就有了两尊“门神”,每天探头探脑地朝内张望,提食材进来做饭都要检查半天。好不容易出去了一趟,蒋家的人又根本不愿意通传,搞得端娘无功而返,她心里一直压着一把火。

    这天顾夕颜又去给顾夫人请安,却看见守园里仆妇进进出出,大家都默不作声地收拾着东西,陈年的樟木箱子都抬了出来。

    顾夕颜小声地问柳儿:“这是怎么了?”

    柳儿低语道:“夫人要亲自送少爷回江南!”

    进了屋,顾夫人正在指挥几叶儿收捡箱笼:“……把这匹缂丝八宝团花收起来,我要带回去给老爷的……”她看见顾夕颜进来,笑道:“来了!”声音轻快,消瘦的面颊也有了几份光彩,和顾夕颜刚回来的时候相比精神多了。

    两人进了内室,顾夕颜给顾夫人请了安,丫头们又给顾夕颜端了绣墩上了茶,顾夫人拉着顾夕颜的手非常认真地打量了她一番,说:“娘娘让我把盼兮送回江南去,我正好趁着这机会回娘家去一趟。我走后,这府里的事,你就多操心了!”

    顾夕颜露出不舍的神情:“娘娘这是为了弟弟的学业着想,母亲趁着这个机会去江南散散心也好。”

    顾夫人含泪点了点头,对顾夕颜的回答很满意很欣慰的样子。

    顾夕颜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问道:“母亲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有没有什么地方要女儿帮忙的?”

    顾夫人笑着谢了她一声,两个人就坐在矮榻旁商量起顾夫人走后家里诸事的安排来,具体的事务还没有完全商量定,柳儿进来禀告:“七舅老爷来了!”

    顾夕颜忙回避到了内室旁的暖阁里。

    不一会儿,顾夕颜就听到内室传来了囊囊靴声和移桌搬椅的声音。

    刘左诚喝了侍女奉上来的茶,喊着顾夫人的闺名道:“彩霞,我恐怕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江南。”

    顾夫人一怔。

    刘左诚不等顾夫人开口,问道:“顾大人这几天都在忙些什么?我求见了几次都说不在家。”

    顾夫人又是一怔,直言道:“我也有几天没见到他了,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刘左诚道:“能不能让人去探个口气。”

    顾夫人再也坐不住了,惊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刘左诚若无其事地道:“有点小事想求顾老爷忙个帮!”

    刘彩霞一惊。这几年虽然没有人在她身边吱声,她也是知道的。刘顾两家联姻后,顾宝璋明里暗里帮了刘家不少的忙,可顾宝璋这个人心也贪,每次刘家都付出了不少的代价,所以这三四年里,不是什么大事,刘家是不敢随意找顾宝璋帮忙的。她忙叫了柳儿来去顾老爷那边问问情况,又陪着刘左诚闲聊了两句。

    不一会儿,柳儿就回来报信,说:“这几天老爷都没有回家,那边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鸿胪寺卿有一项职责就是接待来京的藩王。

    刘左诚听到柳儿这么一说,心时隐隐有点数,又怕自己猜错了,他越过顾夫人直接吩嘱柳儿道:“再去,去探探老爷这几天都在忙些什么?”

    柳儿犹豫着看了顾夫人一眼,顾夫人眉头深皱,喊斥道:“舅老爷吩嘱你做事,你还傻傻地杵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去!”

    柳儿急急应了一声忙出了门。

    顾夫人见柳儿出去了,正想详细问问刘左诚出了什么事,谁知道刘左诚竟然先开了口:“彩霞,这几天你去过大少爷家里没有?可见到过你嫂嫂?”

    顾夫人的脸色都变了,哥哥和家里的人不亲,如果不是自己嫁给了顾宝璋,恐怕连自己也不会来往。刘左诚先是问顾宝璋,现在又提起哥哥来,家里一定是出了事,而且是大事。但她毕竟是刘家嫁出去的女儿,想问问的心思在这种情况下反而说不出口来了。她思忖了一下,凝重地道:“我还是过年时见过嫂嫂一面。可是,你要是有什么要我做的,只管吩嘱我就是!”

    刘左诚欣慰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两个人沉默着坐了好一会儿,气氛压抑而沉凝,连暖阁里的顾夕颜都感觉到了,不由地和顾夫人一样,屏气静声地等候着柳儿的回话。

    她们没等到柳儿,反而等到了丁执事。(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峰峦叠起(三)

    丁执事因为一直没找到桂官被顾老爷打了板子的腿还没痊愈,行动起来不是怎么利索。他微跛地走了进来给刘左诚行了大礼,说是给旧主子请安来了。

    刘左诚有点心不在焉地接待了他。

    丁执事起身后态度恭敬是一直站在那里和刘左诚左一句右一句的说着一些家长理短的话,刘左诚眼中几次闪过不耐的神色,看得顾夫人在一旁直皱眉,给他打了几个手势让他告辞,丁执事都象没有看见似的,一直神色悠闲地和刘左诚说着话儿。

    刘左诚也是个伶利的人,就让人给他端了一个凳子,他老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刘左诚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一想这里又没有外人,就开口道:“一鸣,你虽然不是我们家的家生子,但从小就在刘家长大,深得三叔的信任,姑娘出嫁的时候才让你当了执事陪过来的。这里都不是外人,你有话直说就是。”

    尽管如此,丁执事还是转了七八个弯,才委婉地说出自己想回江南,想去江南伺侯小少爷顾盼兮。

    这是顾夫人的家事,刘左诚自然不好插言,把目光投向了顾夫人。顾夫人犹豫道:“老爷派了你去找桂官,这突然要去江南,我怕……老爷那里没有人使唤,还是过段时间再说吧!”

    丁执事非常失望,眼巴巴地去望刘左诚,露出哀求的样子。

    丁执事原是刘左诚手下的一个小伙计,为人很机灵,深得刘左诚的欢心,所以在刘彩霞要嫁到盛京的时候还是刘左诚就推荐的他,本意是想让他跟着到顾家来做个总管之类的,奔个好前程。现在看他这个样子,刘左诚心里有点不快。枉自己把他推荐到顾府,一点点小事还要拿旧主子出来压面子,太没长进了。他道:“可是有什么差事做得不好,所以要跑回江南去?”话中带着一丝责备的意思。

    丁执事这几年在顾夫人面前的差事也当得不错,老爷那里有什么事总会私下吱会顾夫人一声,加之又是顾夫人的陪房仆人,在顾夫人心里,丁执事就是自己的人一样。刘左诚问话里带着一丝责备,顾夫人也听出来了,没等丁执事回话,她到先开口解释道:“这几年我这里多亏了一鸣,他做事稳重、贴心,哪有什么事是做不好的!”

    刘左诚笑道:“那就好,我还怕自己当初推荐错了人!”

    顾夫人笑道:“七哥的眼光还有差啊!”

    正说着话,柳儿回来回话了,说:“问了砚哥儿和四哥儿,都说这几天老爷没有回府,不知道老爷当什么差。”

    刘左诚听了皱了皱眉,面露戚苦来。

    丁执事看得心中一动,忙道:“要不,我去帮七老爷探探?”

    刘左诚那样一个老练的人,听到丁执事这话脸上禁然露出了希翼的光芒,连声道:“好,好,好,快去打听打听?”

    丁执事应声而去。

    顾夫人更加不敢问出了什么事了,只得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奉茶。

    过了不一会儿,丁执事就转了回来,刘左诚竟然激动的迎了上去。

    丁执事见状忙道:“小的打听清楚了。说是这几天皇上召见臣工商量梁国公觐见的事宜,要老爷和礼部的秦大人负责,这几天老爷都宿在值房里。”

    刘左诚在松了一口气之余又不禁地重新审视这个自己推荐到顾府里的小伙子。他沉吟了片刻,对顾夫人道:“彩霞,我有点事,想借重一鸣一段时间,你看……”

    顾夫人看见自己尊重的七哥会要借丁执事帮他做事,心中升起与有荣焉的感觉,忙道:“七哥有什么事直管吩嘱就是!”

    刘左诚得了这句话,竟然一副坐不住了的样子,当即拉着丁执事就告辞了。

    顾夕颜待两个人都走了,这才从暖阁里面出来。既然顾夫人走不了,这家务事的分配也就不用再商量了。她陪着顾夫人说了几句话,顾夫人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顾夕颜也就闻音知雅地起身告辞。

    还没有等她踏出顾夫人的屋子,她就听见顾夫人在背后吩嘱叶儿:“给我备轿,我要去永宁坊舅爷家去。”

    顾夕颜笑了笑,回到了勿园。

    端娘好象是刚从外面回来的,满脸风尘,看见顾夕颜一脸的喜悦:“姑娘,快到屋里说话。”

    顾夕颜莫名其妙地跟着端娘进了内室,端娘拉着顾夕颜的手并肩坐在短榻上,笑眯眯地望着她,说:“姑娘,我们这两天去一趟栖霞观进香吧!”

    “啊!”顾夕颜被得这话说的非常突然,脑子一转,“是不是锦心那里有什么消息?”

    端娘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低声道:“对方是江南郡常州广宁梅家的旁支,叫梅勤,今年刚刚二十岁,去年的二甲进士,现在刑部任检校,和蒋家的九少爷是同年,据说仪表堂堂,人品很端正。父母早亡,有一个姐姐,早已出嫁,婆家是常州的大户人家。”

    “啊”,顾夕颜再惊,没想自己穿越到古代竟然还有机会去相亲。

    端娘好象很满意对方:“虽然说只是个正九品,但是正正经经的科班出身,又在刑部任职,有机会在娘娘跟前提一声,正五品的员外郎还能跑得了。要不跟吏部打一声招呼,外放,姑娘跟了去,远离盛京这是非之地……”

    顾夕颜在长生班的时侯了解了不少夏国的风俗习惯,其中私自婚配和私奔一样,是得不到社会承认的,她觉得端娘这事做得有点不妥,犹豫地道:“这事我看还是要吱会父亲一声才好。”

    端娘冷笑:“姑娘放心,哪家的儿女婚事不是由母亲张罗的,我们这番行事说给了夫人听,说不定夫人要在心里宣三声‘无量寿佛’了……她是巴不得你快点嫁出去才好了,全了她这做嫡母的名声。”眼宇间一片毅然。

    说实话,顾夕颜并不想这么早出嫁,可正如端娘所说,顾家确实不是一个好地方,也许出嫁真的能换个生活环境。

    端娘急道:“姑娘,锦心跟我提了七八个,我看这个最好。上无婆婆管束,下无妯娌相争……姑娘,这次您一定得听我的。”语气中竟然带着一丝的哀求。

    顾夕颜望着端娘关切的脸庞,心中涌过一道暖流。

    在端娘的眼中,自己已经是个适龄未婚女子了吧!

    如果前世的母亲还活着,也会这样半哀求半要求的强迫她去相亲吧!

    顾夕颜眨了眨眼睛,不让眼中的泪水滑落出来,深深地点了点头。

    好吧,好吧,那就去相亲吧!谁知道缘份会从哪里冒出来呢!

    顾夕颜对自己现在的相貌是相当有自信的。不管怎样,能打扮得漂漂亮亮让对方目瞪口呆将会极大地满足做为女人的虚荣心,也可以调节一下她这段时间以来一直低落的情绪。

    五月正是春光明媚好风景之时。

    顾夕颜和端娘带着墨菊红杏还有田嬷嬷一起去栖霞观上香,随扈是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有几个腰间还鼓鼓的揣着家伙,是顾夫人从刘家借来的,据说是刘左诚的贴身护卫,个个身手不凡,决对可以保证女眷们的安危。

    顾夕颜心知肚明,这哪里是保证女眷的安危,就是变象的监视她们嘛!不过,谁让自己有不良前科呢,顾夫人的担忧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撩开车帘向外望去,阳光和煦春风轻,绿树吐叶芽儿嫩,路上人来车往络绎不绝,夹杂着马鞭的吆道声此消彼长不绝于耳,只是路边那些穿着粗衣破衫脸带菜色的行人给这五月的好光景添上一抹阴霾。

    端娘倚在车内大迎枕上道:“这两天也不知道老爷夫人都在忙些什么,我到前院去叫个小厮套辆车都得等半天,我正担心去栖霞观没有随邑,夫人这次到安排的十分周详。”

    顾夕颜的注意力都被窗外的叫骂声吸引住了。只见一位二十刚出头的青衣骑士英姿飒爽地骑着一匹全身乌黑没有一丝杂毛的俊马灵巧地穿梭在前拥后簇的马车左右,不时引起马儿的骚动,惹得各家赶车的车夫忍不住骂骂咧咧起来。也就是转瞬的时间,骑士从顾夕颜的马车旁边飞驰而过,顾家拉车的马也被惊得一阵嘶鸣。顾夕颜却趁机看清楚了骑士的模样。那男子年约二十出头,眉剑星目,隆鼻薄唇,纵马大道却没有一丝跋扈之色,眉宇间如风光霁月,英气逼人,执缰的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

    坐在颠簸了几下才平稳的马车里,顾夕颜托腮暗忖。

    好面熟了,在哪里见过呢?

    端娘在一旁却拍着胸脯道抱怨:“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还有纵马飞驰的,真不知是谁家的裙屐少年!”

    顾夕颜眼前一亮。啊,是那个在侯家茶棚里碰到的青年,好象是个镖师。

    她再次撩帘探望,却只能看见马蹄溅起的一团黄土。

    顾夕颜放下帘子微微一笑。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端娘好容易才缓和了一下被马车颠簸的不适,道:“姑娘还是别撩帘子了,免得惹出什么事端来!”

    顾夕颜从善如流地放了车帘。外面的确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交通混乱,尘土飞扬,路上还不时可以看见马屎……

    路途漫长,无聊之极。

    顾夕颜和端娘聊天:“我们这样带着田嬷嬷去,不要紧吧!”

    端娘笑道:“我的傻姑娘,难道我们还和梅公子摆张桌子面对面的喝茶不成。”

    顾夕颜骇然:“那怎么相啊?”

    端娘掩嘴大笑:“我们算是走的早的了,快马加鞭的话中午饭前能赶到栖霞观,如果遇到人多,得下午三、四点钟才能到,回转来又得四五个小时,自然是要在栖霞观里住一晚的。下午你休息一会,我去拜访锦心,到时候我们会商量好见面的地点的……照我的意思,第二天一早我们去给显天大神上完香后和锦心一起去青竹堂喝茶,让蒋家的九公子带着梅大人等在大厅里,我们趁着上二楼雅座的时候瞧一眼就是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峰峦叠起(四)

    顾夕颜惊道:“就这样看一眼就行了。”

    端娘笑着打趣道:“要不然姑娘想怎样?”

    不是有一出戏的女主角叫王宝训的,她丈夫当兵音讯全无了十八年,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古代落后的资讯……以前也常听老一辈经历过盲婚哑嫁的人说“一掀起盖头来,新娘子竟然是个麻子”之类的。当时,古代落后的资讯也有好的一面,大家选择性小,结婚后都能比较容忍地过日子,反而婚姻比现代人的要稳定的多……

    顾夕颜一笑,说:“总不能就听锦心这么一说,我们就听之任之吧……”

    端娘眉眼笑成了弯弯的月亮:“姑娘放心,如果大家有了这意思,我们会请人去访一访人家的……再说了,锦心又不是别人……”

    顾夕颜但笑不语。

    那么多的婢女,如果锦心真如端娘想的那样值得信赖,以连夫人的精明,托孤的名单里就应该有她一人。既然锦心不在托孤的范围内,那锦心就一定有什么让连夫人不满意的地方。通过连夫人对女儿的这一系列安排,顾夕颜在心里是非常信任连夫人能力的,既然她觉得不好,那自然有不好的地方。更何况,锦心毕竟是嫁入了豪门,虽然是妾室,但五、六年的时间,会让很多事情都改变。她并不如端娘想的那样乐观。

    除了至亲,有谁会关心你的死活!

    那天路上一切都很顺利,她们赶在午饭前到了栖霞观。

    接待她们的是一位年约三旬的道姑,身材丰腴,圆圆的脸上透着和气,她自我介绍道号叫民贞。顾夕颜一行被她安排在了山脚下的“桃花源”里落脚,只是这次住的院子***水居”,是个带前后院的四合院式院落,比顾夕颜上次来住七里香要大的多。

    一群女眷在民贞的带领下进了二门,顾家的护卫们住进了倒座。

    顾夕颜一进屋就推开了嵌着白色夏布的雕花窗棂,和煦的风中带着淡淡的香樟味飘了进来,让人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一扫旅途的疲惫。

    到这里快有一年的时间了吧!

    顾夕颜望着窗外那棵大槐树,不禁想起了香玉馆外的那棵歪脖子树,心中的怅然一点一点的又涌了出来。

    她捂着胸口倚着窗棂发起呆来。

    自己这样又算是怎么回事呢?永远半抱琵琶犹遮面地过下去,没有光明正大的一天,身后满是重重叠叠的阴影……

    不然又能怎样呢?大声去嚷嚷自己是个穿越者吗?就算是穿越的鼻祖项少龙,红颜知己遍天下,最后不也是没有向任何人交待自己的过去吗。

    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对桂官另眼相看,所以才会对他陪感亲切,出手相助呢!

    毕竟,两个人都有着永远不能为人道的秘密……

    当初自己趁着他睡着了把他丢在教堂里偷偷地跑了,也不知道两个人还有没有再相遇的那一天……

    在春水居吃了午饭,顾夕颜盥洗了一番,民贞就带着一个道号叫民德的道姑来拜访她们。

    民德是个和民贞年纪差不多,身材很高,面如满月,带着讨好的笑容恭维顾夕颜:“早就听说皇贵妃娘娘有天人之姿,今日得见姑娘,才知道所言不虚。”

    顾夕颜让墨菊给她上茶,谦虚地说:“您太过誉了,柳浦之姿,怎能和皇贵妃娘娘相比呢!”

    民德笑道:“春兰秋菊,各擅胜场,二姑娘不必过谦了!”

    几句开场白完了,民德把话转入了正题,她道:“我们栖霞观依山而建,共有九殿,最上层的凌云殿供着显天大神射日像。那里不仅风景好,空气新鲜,而且可以俯览整个栖霞观的风景。听说姑娘只在这里夜宿一晚,依贫道所见,不如今天请了滑轿上山,夜宿凌云殿,明天一早步行下山,逐一观览其他八殿,姑娘意下如何!”

    有地方玩,顾夕颜当然是感兴趣的,可一想到她们来此的目的,不由地拿眼睛去瞧端娘。

    端娘眉头微蹙。

    田嬷嬷却笑道:“好你一个民德,可是怕我们的香油钱捐少了,直管说就是。怎么窜着我们姑娘去你们那个什么凌云殿夜宿。上次夫人来的时候,可是冻了个不轻。”

    “我哪里敢,我哪里敢。”民德陪笑道,“栖霞观能有今天的盛誉,都是诸位贵人相助。贫道无以为报,日日都在为诸位贵人祈福。这不是想着姑娘难得来一回,观里又简陋,只得掏心掏肝地拿了好东西来呈献,嬷嬷可别误会!至于这香油钱,给多给少都是在显天大神面前尽点孝心,哪里有嫌弃的道理!”

    田嬷嬷打趣道:“既然如此,那这次我们的香油钱就免了吧!”

    “哎哟,看您说的。”民德笑容不变,态度依旧,“给多给少,给不给,都是贵人们的心意。贵府的姑娘能来,我们都觉得蓬荜生辉。嬷嬷就不要拘这些小事了。”说完,眼巴巴地望着顾夕颜:“姑娘意下如何?”

    田嬷嬷不依不饶的:“你也别拿眼睛瞅我们姑娘了,临来时夫人嘱咐过了,说上次捐了三千两银子,你们迎客堂的四维姑姑说了,今年一年的香油钱都有了。你可别又打我们家的主意!”

    原来如此,顾夕颜饶有兴趣地望着她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觉得这个民德和自己以前做的工作到有点相似,都是应付客户的,以至于端娘在一旁急着给她递眼色她都没有接收到,反而被田嬷嬷看了个一清二楚。她想到来时顾夫人吩嘱的“你给我用心看着,我不管她们是真拜神也好假拜神也好,我只要她们能平平安安的去,平平安安的回来”话,田嬷嬷眼珠子一转,端娘你不同意去凌云殿,我就偏偏要去,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反正不让你得逞就行了。

    她立刻对民德道:“不过,我们也不是那寒门祚户。”说着,从衣襟里掏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小布袋递给民德:“还不快快谢谢我们家的姑娘,这可是我们姑娘的私房钱,你拿了给显天大神添了香灯,可记得要日日祈我们姑娘的福。”

    民德一点也不客气,立刻将小布袋子接了过去,还趁机掂了一下,笑得更加卑谦了。

    田嬷嬷见状,马上站起来吩嘱端娘道:“端姑姑,要麻烦你给姑娘收拾收拾,今天我们就去凌云殿过夜吧!”

    端娘一时气结:“姑娘一天车马劳累了,这才刚安定下来……”

    坦坦荡荡的,为什么要推脱!田嬷嬷心里冷笑着,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语气就带着了一点命令的威胁的味道:“就是夫人来了,也要给栖霞观姑姑们几份薄面。怎么,端姑姑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端娘眉头一皱,脸色不愉,嘴角微翕正要说话,顾夕颜却插言抢在了端娘前面开口道:“那凌云殿真如民德姑姑说的那么好吗?既然来了,不如去看看,也算不虚此行了!”

    “姑娘……”端娘喊了一声,欲言又止。

    田嬷嬷含笑斜睇着端娘,道:“既然如此,那就请端姑姑快点给姑娘收拾衣衫吧。凌云殿早晚温差大,姑姑记得要给姑娘添件御寒的衣裳才是!”

    顾夕颜笑道:“我知道端姑姑晕马车,我身边有田嬷嬷照顾,您就放心吧。”说完,她吩嘱墨菊道:“你跟着我上山去吧,让杏红留在这里照顾端姑姑!”

    田嬷嬷心里隐隐觉得不妥,又说不出什么地方不妥。想了一下,笑道:“姑娘,凌云殿是栖霞观最气势宏伟的大殿,在夏国也不多见,平日里并不对外开放,今日我们还是沾了姑娘的光才有这机缘。端姑姑不如也去了吧,大家一起好做个伴。”

    顾夕颜却笑道:“怎么,田嬷嬷可是不愿意上山,是否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果若如此,那就请端姑姑忍一忍,陪着我上山吧!”说完,斜睇了田嬷嬷一眼,把田嬷嬷说端娘的话反送给了田嬷嬷。

    田嬷嬷是顾夫人的陪房嬷嬷,顾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她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而这位二姑娘能在选妃的时候不声不息地跑了事后不管是顾老爷还是宫里的那位贵人对此都没有过多的责问……她可不认为是个小姑娘胡闹就能成的事。现在看顾夕颜面带笑意却眼神清冷地斜睇着她,她心中一震,顾夫人那句“平平安安的去,平平安安的回来”又浮现在她的脑海里。是啊,她的责任就在“平安”就行,何必是惹得二姑娘不快,得罪人呢,那宋梅枝嬷嬷不就是这样丧的命。她立刻笑道:“原来端姑姑晕马车啊,看我,实在是不知道,还望端姑姑不要见怪才是。要不我留下来照顾端姑姑……”

    让你留下来,端娘还能干成个什么事?

    顾夕颜语气生硬地道:“不用了,嬷嬷安排的极妥。就这样吧!”

    田嬷嬷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来。

    计划被打乱了,可事情不能半途而费。

    顾夕颜趁着一干人收拾衣物的时候对端娘道:“明天我会依次而下逛完九个殿,姑姑见机行事吧!”

    端娘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心里还掂记着相亲的事,反复叮咛顾夕颜道:“记得,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啊!”

    顾夕颜笑着直点头。(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峰峦叠起(五)

    什么空气清新,什么风景秀美,顾夕颜后老悔了。

    昨天下午她跟着民德到了栖霞观最高的殿阁凌云殿。她们坐的是那种类似于四川滑杆似的轿子,走的是条行人僻静的崎岖小道,七弯八拐,忽上忽下,颠簸不平的,荡得她七荤八素,不时要注意着身边伸出来的葳蕤枝叶,免得划伤了脸。心一直在嗓子眼里没有落下去过。如果不是很快到了凌云殿,顾夕颜真的要怀疑这个民德这样是不是趁机耍什么花样。

    到了凌云殿,顾夕颜更失望了。所谓的“依山而建”,这山只不过是个小土坡而已,怎及她曾经去旅游过的泰山华山之流,就是武当山也差上十万八千里。站在山坡顶的确可以将栖霞观看个仔细,可另外八个殿象违章建筑似的散建在各处,既没有一定的秩序,也没有一定的规律,七零八落的,让人找不到北。

    顾夕颜还算得上是一个比较有组织能力的人,看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一条最简便、不用重复往返的路线来。要是照她和端娘的约定每座殿都走一遍,岂不是要人的命!

    她不由怒目瞪着民德,不知道是气自己的失算,还是气民德这家伙从中横插一杠子进来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民德态度温和,视而不见顾夕颜的怒气,依旧笑语盈盈地指点着那些在绿树掩映下如沙盘上模具般的建筑物款款而谈:“……姑娘看那屋顶铺着红瓦的,那里供的是显天大神龟背像。说的是显天大神有一天路过源水,看见源水泛滥,源水河岸信徒死伤无数,显天大神就盘腿而坐向天许愿,愿以己身舍水渡信徒,上天感应显天大神的慈悲,就命一只在南海修行了上万年的大龟来帮显天大神治水……姑娘再看那殿前开着白玉兰的,那里供着的是显天大神怒目像。说的是显天大神有一年在岭南山修行,遇到一只修练千年的树精,吸日月精华为食,以至于岭南山中诸树均渐渐枯死,幼兽无食而死,山中居民无以为生……”她唠唠叨叨地讲着那些神话故事,顾夕颜侧目冷视田嬷嬷:“嬷嬷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故事呣?”

    田嬷嬷讪然而笑,指着其中一间非常小巧玲珑的青瓦殿堂道:“那里是青鸟殿,供的是显天大神持莲像,姑娘正好去求求姻缘……”

    “正是,正是。”民德听了田嬷嬷的话,立刻中断了介绍,插嘴道,“我们栖霞观的青鸟殿是非常灵验的,但还比不上旁边的结连殿。结连殿供奉的是显天大神的送子像,敏惠娘娘当年来栖霞观求子就是拜的结连殿,后来真生下了孝宗皇帝。姑娘如果有兴趣,也可以到那里看看……”

    顾夕颜目瞪口呆。

    搞了半天,这位显天大神什么事都管,不仅可以当月老,还可以当观音……夏国的祖先们也太没有想象力了……不过,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她身边除了墨菊和田嬷嬷还有那几个从刘家借来的据说身手不凡的护卫。

    顾夕颜心中长叹一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心绪,道:“这些殿各有特点,我们明天一一都去逛逛。”

    这下子,目瞪口呆的换成了田嬷嬷。

    到是民德,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顾夕颜看到那笑容就不由地觉得有点烦。如果不是这个民德,事情何至于搞成这个样子。自己现在全身腰酸背疼不说,还把明天的相亲给搞砸了。她负气地道:“民德姑姑把我们请了上来,茶不茶,水不水的,就让我们站在这里喝西北风吗?”

    民德立刻向顾夕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一边带着顾夕颜朝不远外一座五间的大殿走去,一边道:“姑娘说起吃来,我们栖霞观到还有一样拿得出手的东西,叫炊饼。那是五百年前太初王朝的皇宫里传出来的。用面裹了各式各样的馅放在火炉里考,外脆里香……”

    这下子,顾夕颜连话都不想说了。

    什么炊饼,那就烧饼。不就是那个该死的李朝阳带过来的吗!

    既然你这么有本领,干嘛把那么真正精粹的东西带过来,比如说男女平等,比如说同工同薪……还不是因为他自己也是个男的,三妻四妾的正好随了自己的心愿……到是连累了她,落得今天这样一个地步,十三、四岁,正是青春少艾的年纪,却要偷偷摸摸地来相亲……

    这种迁怒的情绪一直到她躲进了凌云殿后的厢房里都没有散去,搞得她在床上翻来复去了大半宿,后悔不已。

    好容易等到了天亮,她直嚷着墨菊给她拿镜子来,看看脸上出现了黑眼圈了没有。

    在凌云殿里吃了早餐,又给供奉在凌云殿里的显天大神射日像上了香,她们一行人在保卫的簇拥下朝山下走去。

    顾夕颜为了形象穿了一件鹅黄色的高腰拽地石榴裙,脚下穿了一件银红色的绣花高跟鞋,走了几步,裙摆上已有了浮尘,娇柔的黄色变得设旧不堪。她心中的恼意更盛,停了脚站在那里打量着山下的殿堂,暗自思忖。

    如果按来时商量的那样端娘和锦心约在那个叫什么青竹堂里喝茶,那中午以前赶到青竹堂就行了;如果端娘和梅大人来碰她,早上从山脚往山顶走,她们最快能在半山腰碰到……

    顾夕颜指着半山腰邻近石梯旁的一座殿堂道:“民德姑姑,我们先到那里去看看吧!”

    民德一怔,道:“姑娘不是说要把几个殿都游到吗?”

    顾夕颜心道:你以为我是傻瓜,我在那个凌云殿里上了一柱香,你要了二百两的香油钱,我这一路下去,九个殿,没有个一千八百两不能完事……难道昨天笑的那么开心了!

    田嬷嬷估计是和顾夕颜想到一快去了,立刻响应:“对,对,对。那是光明殿,里面奉的是显天大神的三眼像,取开天眼之意,预能观前身后世之能。姑娘去那里拜拜,保佑以后心想事成……”

    两票对一票。

    顾夕颜疾步朝山下走去。

    好一会儿,光明殿才到。

    光明殿前面用大石块铺成了丹墀,正中五间大殿,殿里供着显天大神三眼像,黄金为身,宝石为目,有三层楼那么高,脸如满月,面带慈祥,额头中央有一只和另两只眼睛平行的眼睛,双手合十,背后左右各伸出四支手臂,手掌中间各有一只眼神,显得宝相庄严,金皇辉煌。面前摆放着供桌、香炉、烛台等物,香烟袅袅的,神象面前的屋檐上悬着一个两米直径的铁盆,里面点着姆指粗的灯芯。

    可能是她们来的比较早的原因,大殿里只有稀稀散散的几个中年男子恭敬地给显天大神的三眼像上香。

    顾夕颜也上了一柱香,民德又向田嬷嬷要了两百两银子的香油钱。

    顾夕颜看见左右两傍都有通往后面的穿堂,就随意往后面走去,田嬷嬷带着墨菊她们正在显天大神上香,落后了一步。

    她出了穿堂,发现后面还有一个丹墀,丹墀中间是一座约有人高的香炉,尽头还有一座小小的单殿,四扇的交花大门还敞开着,里面依稀有人影在那里叩拜。

    顾夕颜好奇地走了进去。

    大殿里供着的是另一种形象的显天三眼像,比起外面那尊小了很多,和她差不多高,好象是檀香或是沉香之类的木头雕刻的,黑漆漆的。神像左手执剑,右手执盾,面容狰狞,额头的那只眼睛不是和另两只眼睛平行着的,而是竖着的,使神像的面貌看上去很吓人。前面的香案前还有一个男子跪在黑色的团垫上低头祈祷,态度很虔诚的样子。

    顾夕颜被那座神像吸引了,不由走到了香桌前的想把那座神像看个仔细。

    就在一错身间,正在香案前低头祈祷的男子突然抬头站起身来。

    顾夕颜如遭雷殛。

    小麦色的皮肤,刚毅的面容,深邃的五官,锐利的目光,紧抿着的薄唇,还有那如岩石刀剑般坚硬锋利的气势……竟然就是顾夕颜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时在香玉馆里见到追逃妻的男子。

    他依旧穿着一身鸦青色的软缎直身长袍,身姿笔挺得如原野上的一棵桦树,只是比去年夏天见到的时候更瘦了,神色也更冷峻了,面容也更苍桑。近看,才发现他乌黑的鬓角已有星星的白霜。

    他明亮锐利的眸子深深地望了顾夕颜一眼就疾步转身走出了大殿。

    顾夕颜不由地转身追去。

    追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难道还上去“嗨”一声不成,别人又不认识她!

    难道还自我介绍:“我是某某,去年夏天躲在香玉馆里看见了什么什么,你还好吗?我一直关注着你妻子和情人的消息,他们好象结了婚,过得还不错的样子,你呢,结婚了没有,孩子还好吗……

    顾夕颜不由的有点气馁。

    就怕这男的一听就是一巴掌煽过来,外加一句“要你多管闲事”。不过也不一定,看他能面对情敌还理智地处理事情,说不定会什么也不说,直接冷冷地看她一眼转身就走……就象刚才一样。

    顾夕颜望着那男子笔直的背影,胡思乱想。

    不知道他来栖霞观干什么?

    难道是妻子离开一周年前来感怀一番!

    看他姿容憔悴,这一年里不知道是怎样的伤心,又是怎样熬过来的呢?(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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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和为贵介绍:
平凡的城市白领顾夕颜因为一件偶然的救助事件穿越到了一个陌生的时空,她没有改变这个世界的能力,也没有统治这个世界的野心,只想老公孩子热炕头的平凡生活,可生活从来都是不如意的,命运自有它的安排……搬家了,大群。群号:62133879新文《庶女攻略》已开坑,欢迎姊妹们捧个人场。以和为贵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以和为贵,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以和为贵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