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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嫡女祸妃全文阅读

作者:千山茶客     重生之嫡女祸妃txt下载     重生之嫡女祸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五章 倾覆(3)

    他点头:“好。”顿了顿,又从怀中掏出一物,交到蒋阮手中。

    那是一只十分美丽的镯子,散发出淡淡的幽蓝色光芒,上面雕刻着细小繁复的花纹,却不显得繁琐,自有一番意味。这镯子眼熟的紧,蒋阮瞧了一眼便怔住,道:“血月镯?”

    她曾与赵瑾去过京城新开的珠宝楼,第二层兵器宝物的地方看中过这方镯子,只是没有那么多的银子买下罢了。那镯子不止做的好看,实则是一只精巧的暗器,按下机关便能从其中发出银色毒针,这针还能反复利用,实在是一件宝物。

    她抬起头看着萧韶,萧韶漆黑的眸冷冽幽然,道:“若有危险,大可一用。”

    蒋阮迟疑,血月镯的确是难得的宝物,也正是她需要的,可是萧韶如今才刚刚表示站在她这一边,是否值得信任?

    然而对镯子的喜爱暂时战胜了心中的怀疑,她接过镯子,对萧韶笑道:“多谢王爷。”

    萧韶勾了勾唇,转过身,与她一前一后的走着,提醒她:“蒋超已经被放了。”

    蒋阮略略思忖:“我知道了。”她本就没想过一击就能打倒蒋超,没有确切的证据,蒋超也顶多令人怀疑罢了。夏研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救蒋超出牢狱,只是蒋超未必就没能付出什么代价,其他的不必说,单是名声,蒋超这辈子也就不可能再抬起头了。

    有谁会看好一个进过大牢的人?

    而夏研,付出的代价也未必就那么简单,总之,这两人此次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想着倒是令人心中生出微微愉快。

    就这样吧,一个一个来,欠债还钱,欠命换命,自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

    蒋府研华苑中,夏研抖着嘴唇看着面前的蒋超。

    蒋超面色发白,整个人似是陷入了极端的恐惧,两颊深深的凹陷下去,双目无神,头发沾染了不少秽物,全身散发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腥气。不过在狱中过了短短几天时间,竟如变了一个人般,哪里还有往日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大夫已经来看过了,说蒋超身子不好,又受了惊吓,须得在府里好好慢慢养着,大夫话里虽然说得极为隐晦,听在夏研耳里却是如遭雷击。

    蒋超,在监狱里被人侮辱了!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蒋超,蒋超整个人都缩成一团,蜷缩在屋中的角落,整个人瑟瑟发抖,嘴里喃喃道:“不要……不要……”

    夏研终于忍受不了,一把将他搂在怀里,惨叫一声:“超儿啊!”

    蒋超拼命地推她,眼中布满恐惧,疯狂地咬她:“走开,走开!”

    夏研冷不防被他一口咬在手上,那一口咬的极深,登时血如泉涌,琳琅吓得呆住,慌忙过来帮忙:“夫人,您怎么样了?”

    夏研一手挥开琳琅,不管不顾的抱住蒋超,哭道:“我的超儿,你睁开眼睛看看清楚,我是娘,我是娘啊!”

    她搂的太紧,蒋超挣脱不开,渐渐地在夏研怀中平息下来,颤抖着声音道:“娘?”

    “是我,我是娘,”夏研痛苦不能自己,哭道:“超儿,是谁把你害成这样子的?”

    蒋超浑身发抖,抓住夏研的袖子反反复复只说一句话:“娘救我,救救我,娘救我……”

    他脑中翻滚过那些不堪的画面,牢狱岂是人呆的地方,那些牢犯都是穷凶极恶之徒,那里的狱卒也不知是得了谁的指令,竟将他与那些人关在一处。那些人性子龌龊至极,竟不分男女……要强行侮辱他。在牢中短短的几日,他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想到那些,蒋超只觉得胃中泛起一阵酸水,哇的一口吐了夏研满头满脸,屋中几个丫鬟都大惊之色,忙过来帮忙,夏研只觉得眼前发晕,让人先将蒋超带回去。

    待好容易才将蒋超安抚睡着后,夏研才去换了身衣裳,整个人似是一夜间老了十岁,再不复之前温婉美丽的模样,此刻双手按着额心,只像个老去的中年妇人。

    琳琅担忧道:“夫人……”

    “竟敢这样对超儿,”想到蒋超,夏研心中一痛:“我必要那个贱人千倍万倍的奉还。”

    她知道此事应当怪李安才是,可李安已经下入牢狱,她便将所有的过错全部推到蒋阮身上,若不是她,蒋超何至于此!

    “夫人,那边银子打点好了,库房中的账本还要修改一下。”琳琅提醒。

    提起这件事,夏研胸中又是气闷,当初蒋超出了百花楼那事后,银子便已花的七七八八,就连她自己的嫁妆也赔进了不少。如今这次将蒋超从牢狱中救出来,四处打点走动,也很是花了一笔银子。她剩余的嫁妆日后还要留给蒋素素做陪嫁,公中的银子如今也不多,她便打起了蒋老夫人嫁妆的主意,蒋老夫人当初是贵族之女,嫁妆很是丰厚,因为到底日后都是留给蒋权的,夏研也没有动别的心思。可是前几日蒋超出了事,蒋权气愤之下坐视不理,她只有求蒋老夫人帮忙。蒋老夫人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若是往常,她还能找夏诚帮忙,可是最近几次下来,夏诚对蒋家本就多有怨气。夏研没有办法,蒋老夫人的银票攥在她自己手中捞不着,名下的庄子和田地却是死的。夏研便瞒着众人将那些铺子田地卖了,换了银子救出了蒋超。

    如今蒋超是回来了,账面却还要想办法弄清楚。夏研只觉得头昏眼花,她向来表面不问世事,实则精明无比,可这些事情全都堆在了一起,让她也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她摇了摇头,对一边的琳琅道:“扶我到院子里走走。”

    琳琅依言,扶着她刚走到院门口,就看见蒋阮与连翘经过,蒋阮见了夏研便停了下来,朝她行了个礼:“母亲。”

    夏研勉强挤了个笑,点了点头,无心跟她上演母慈女孝的戏码,眼神不掩恨意。

    蒋阮却是微微后退一步,笑道:“母亲身上怎会有这种味道?还是先回去清理一下。我这就回院子。”说罢,便带着连翘离开了。

    夏研瞧着蒋阮施施然离去的背影,想到蒋超吐了她一身秽物的狼狈,几乎要把牙咬碎。

第一百五十六章 倾覆(4)

    他点头:“好。”想了想,又从怀中掏出一物,交到蒋阮手中。

    那是一只十分美丽的镯子,散发出淡淡的幽蓝色光芒,上面雕刻着细小繁复的花纹,却不显得繁琐,自有一番意味。这镯子眼熟的紧,蒋阮瞧了一眼便怔住,道:“血月镯?”

    她曾与赵瑾去过京城新开的珠宝楼,第二层兵器宝物的地方看中过这方镯子,只是没有那么多的银子买下罢了。那镯子生的好看便罢了,实则是一只精巧的暗器,按下机关便能从其中发出银色毒针,这针还能反复利用,实在是一件宝物。

    她抬起头看着萧韶,萧韶漆黑的眸冷冽幽然,道:“若有危险,大可一用。”

    蒋阮迟疑,血月镯的确是难得的宝物,也正是她需要的,可是萧韶如今才刚刚表示站在她这一边,是否值得信任?

    然而对镯子的喜爱暂时战胜了心中的怀疑,她接过镯子,对萧韶笑道:“多谢王爷。”

    萧韶抿了抿唇,转过身,与她一前一后的走着,提醒她:“蒋超已经放出牢中了。”

    蒋阮略略思忖:“我知道了。”她本就没想过一击就能打倒蒋超,没有确切的证据,蒋超也顶多令人怀疑罢了。夏研必是会想尽一切办法救蒋超出牢狱的,只是蒋超未必就没能付出什么代价,其他的不必说,单是名声,蒋超这辈子也就不可能再抬起头了。

    有谁会看好一个进过大牢的人?

    而夏研,付出的代价也未必就那么简单,总之,这两人此次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想着倒是令人心中生出微微愉快。

    就这样吧,一个一个来,欠债还钱,欠命换命,自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蒋府研华苑中,夏研抖着嘴唇看着面前的蒋超。

    蒋超面色发白,整个人似是陷入了极端的恐惧,两颊深深的凹陷下去,双目无神,头发沾染了不少秽物,全身散发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腥气。不过在狱中过了短短几天时间,竟如变了一个人般,哪里还有往日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大夫已经来看过了,说蒋超下身撕裂,又受了惊讶,须得在府里好好长养着,大夫话里虽然说得极为隐晦,听在夏研耳里却是如遭雷击。

    蒋超,在监狱里被人侮辱了!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蒋超,蒋超整个人都缩成一团,蜷缩在屋中的角落,整个人瑟瑟发抖,嘴里喃喃道:“不要……不要……”

    夏研终于忍受不了,一把将他搂在怀里,惨叫一声:“超儿啊!”

    蒋超拼命地推她,眼中布满恐惧,疯狂地咬她:“走开,走开!”

    夏研冷不防被他一口咬在手上,那一口咬的极深,登时便血如泉涌,琳琅吓得呆住,慌忙过来帮忙:“夫人,您怎么样了?”

    夏研一手挥开琳琅,不管不顾的抱住蒋超,哭道:“我的超儿,你睁开眼睛看看清楚,我是娘,我是娘啊!”

    她搂的太紧,蒋超挣脱不开,渐渐地便在夏研怀中平息下来,颤抖着声音道:“娘?”

    “是我,我是娘,”夏研痛苦不能自己:“超儿,是谁把你害成这样子的?”

    蒋超浑身发抖,抓住夏研的袖子反反复复只说一句话:“娘救我,救救我,娘救我……”

    他脑中翻滚过那些不堪的画面,那牢中岂是人呆的地方,那些牢犯都是穷凶极恶之徒,那里的狱卒也不知是得了谁的指令,竟将他与那些人关在一处。那些人性子龌龊至极,竟不分男女……要强行侮辱与他。在牢中短短的几日,他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想到那些,蒋超只觉得胃中泛起一阵酸水,哇的一口吐了夏研满头满脸,屋中几个丫鬟都大惊之色,忙过来帮忙,夏研只觉得眼前发晕,便让人先将蒋超带回去。

    待好容易才将蒋超安抚睡着后,夏研才去换了身衣裳,整个人似是一夜间老了十岁,再不复之前温婉美丽的模样,此刻双手按着额心,只像个老去的中年妇人。

    琳琅担忧道:“夫人……”

    “竟敢这样对超儿,”想到蒋超,夏研心中一痛:“我必要那个贱人千倍万倍的奉还。”

    她知道此事应当怪李安才是,可李安已经下入牢狱,她便将所有的过错全部推倒蒋阮身上,若不是她,蒋超何至于此!

    “夫人,那边银子打点好了,库房中的账本还要修改一下。”琳琅提醒。

    提起这件事,夏研胸中又是气闷,当初蒋超出了百花楼那事后,银子便已花的七七八八,便是她自己的嫁妆也赔进了不少。如今这次将蒋超从牢狱中救出来,四处打点走动,也很是花了一笔银子。她剩余的嫁妆日后还要留给蒋素素做陪嫁,公中的银子如今也不多,她便打起了蒋老夫人嫁妆的主意,蒋老夫人当初是贵族之女,嫁妆很是丰厚,因为到底日后都是留给蒋权的,夏研倒也没有动别的心思。可是前几日蒋超出了事,蒋权气愤之下坐视不理,她只有求蒋老夫人帮忙。蒋老夫人却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若是往常,她还能找夏诚帮忙,可是最近几次下来,夏诚与蒋家本就多有怨气。夏研没有办法,蒋老夫人的银票攥在她自己手中捞不着,名下的庄子和田地却是死的。夏研便瞒着众人将那些铺子田地卖了,换了银子救出了蒋超。

    如今蒋超是回来了,账面却还要想办法弄清楚。夏研只觉得头昏眼花,她向来表面不问世事,实则精明无比,可这些事情一哄而上,便是让她也一时间没了主意。

    她摇了摇头,对一边的琳琅道:“扶我到院子里走走。”

    琳琅依言,扶着她刚走到院门口,就看见蒋阮与连翘经过,蒋阮见了夏研便停了下来,朝她行了个礼:“母亲。”

    夏研勉强挤了个笑,点了点头,无心跟她上演母慈子孝的戏码,眼神不掩恨意。

    蒋阮却是微微后退一步,笑道:“母亲身上怎会有这种味道?还是先回去清理一下。阮娘这就回院子。”说罢,便带着连翘离开了。

    夏研瞧着蒋阮施施然离去的背影,想到蒋超吐了她一身秽物的狼狈,几乎要把牙咬碎。

第一百五十七章 贵妃(1)

    蒋信之一回来就先到了蒋阮院子里,蒋阮正嘱咐着连翘白芷她们将前几日受潮的东西换下来,见蒋信之进来,连翘忙去泡了杯茶,蒋阮在他对面坐下来。

    蒋信之顿了顿,开门见山:“阿阮,李栋父子三人昨日死在牢中了。”

    蒋阮微微挑眉:“哦?”

    “今早狱卒发现的,说是畏罪自杀。陛下震怒,要将他们的尸首五马分尸。”蒋信之说到这里,怒道:“这就叫天道有轮回,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他们想要将你嫁过去,不想自己却没那个命。”

    蒋阮面上淡笑,心中思量,牢中李栋父子三人畏罪自尽,应当是萧韶的手笔,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用了何种方法,但连蒋信之也未曾发现什么不对,自然也应当天衣无缝。

    她垂头浅笑,看在蒋信之眼里却是心中一动,声音放柔道:“过几日陛下要开宫宴,赏赐治水有功的大臣,介时我也会一道去,你是家眷也会前往。到时候,大哥会为你谋一个前程的。”

    他这话里是什么意思,蒋阮自然明白,蒋信之想以自己立下的功劳为她换一个身份,或者是一个让她地位变高的契机。让蒋家人不再敢轻易欺负她。蒋信之道:“如今我功劳越大,陛下越是看中,西方又不甚太平,难免有一日还会带兵出征,你若有个庇护,也算极好。”

    “庇护?”蒋阮微微一笑:“哥哥想要怎样庇护我?换一个郡主的身份?哥哥莫忘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如今看重大哥,是大哥的机会,可是若大哥妄自猜度圣心,甚至以这样以物换物的姿态,怕是会令陛下不喜。而郡主这样的身份,不是我故意这么说,哥哥的功劳,暂时还是不够的。”

    蒋信之语塞,他明白蒋阮说的是对的。可是富贵于他如浮云,如今只盼蒋阮好好地生活。可蒋府是个什么地方,这些日子这些人的嘴脸蒋信之看的清楚,只为蒋阮过去的日子感到心惊,日后他出征,如何安心将蒋阮放在这样凶险的地方。

    蒋阮看着他,笑笑,道:“若非换个郡主身份,其实还有一条路,可以庇护我。”

    “是什么?”蒋信之追问。

    “很简单,找个势力庞大的人与我定亲,一旦有了婚约,我便是只是半个蒋家人,若那方势力很大,这边人也不敢为难于我。”

    蒋信之一听,想都没想就拒绝道:“不成,你如今年纪还这样小,怎能匆匆忙忙找个人定亲。”他看着蒋阮毫无忸怩的大方姿态,更是笃定蒋阮根本不明白定亲为何物,道:“况且蒋家和夏家交好,夏家和八皇子交好,这哪有那么容易便能找到能与八皇子抗衡的人。”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愣,半晌没有说话。

    蒋阮看着他:“大哥?”

    蒋信之回过神,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道:“阿阮,你觉得萧韶怎么样?”

    蒋阮:“……”

    他竟然还认真思量了这件事,蒋阮瞪着他,半晌叹了口气,轻轻道:“大哥,你难道忘了,我说过不想嫁人的。”不等蒋信之回答,她又道:“况且世上之事瞬息万变,夫家也许会变成吃人的饿狼,大哥难道忘了母亲吗?”

    赵眉何其无辜,却在蒋府里生生葬送了青春与花一样的生命,难道不是因为蒋权的无情。

    而她上一世沦落到最后身不如死,亲人被屠戮至尽的地步,难道不是因为宣离用一张温和的假面骗取了她的信任?

    人心,到底是这世上最不可靠的东西。

    蒋阮眼里的薄凉太深,看的蒋信之也微微愣住,他伸手摸了摸蒋阮的头:“不过还是个小姑娘,怎么说话这般老成?”他道:“有大哥在,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大哥自不必担心我,我有办法在此次宫宴上达成大哥的愿望。大哥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情,不要用自己的前程赌我的幸福。对阿阮来说,大哥走更高一步,也就更安全,阿阮也才更放心。”

    蒋信之看着她,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京城八皇子府上,宣离神情焦躁,那双一向温和含情的双眸此刻散发着勃然怒气。李栋三人竟然在狱中畏罪自尽了,以李栋的性子,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可是如今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宰相府出了这件事,御史们都对他虎视眈眈,巴不得他此时犯了什么错。派出去的人也没有得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想到无缘无故就损失了一枚好棋,宣离就觉得心中郁愤难当。

    他虽然已经想好要抛弃宰相府,可是却不是在这时候。在他手里,向来是要榨干最后一分价值的。宰相府就算要毁,也要毁的有价值,要为他的前进铺路。谁知李栋三人就这么无缘无故的死在牢狱中,死无对证,那些对于他的怀疑就会变成一根刺,深深的扎进帝王心中,无法拔出。

    这让他怎么能不恼恨!

    身边的属下来报:“殿下,查清楚了,那日李少爷要对付的本来是蒋大小姐,不知为何却引来了官兵,连赤雷军都被一举捣毁。”

    蒋阮,又是蒋阮!宣离一下子站了起来,复又坐回去,胸中只觉得发闷。李安自以为隐瞒了赤雷军的真实实力,其实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想到了一定时机,便将赤雷军收归己用,谁知一朝巨变,赤雷军竟成了烫手山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被官兵抓走。

    想起那一日好几处的赤雷军都突然被捣毁,他也不由得怀疑起来,那些官兵都是赵家和关家的人。关家先不必说,赵家未免也实在太巧了些。此刻听属下说李安原本想要对付的是蒋阮,他心中渐渐地明白了几分。

    若真的是蒋阮弄出这一切,那她也实在太可怕了。

    他想起李安还未被抓走时,两人闲谈,李安曾经说过:“蒋家大小姐心智非常人可比,若有机会,殿下可考虑收为己用,若不成,务必杀之,否则日后必成心腹大患。”

    当初他嗤之以鼻,现在想起,神色不由得凝重起来。李安那番话到底是在暗示什么,还有这一次,若李安真的是栽在蒋阮手里,那他就须得好好重新打量这个蒋家大小姐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贵妃(2)

    若蒋阮的才智连李安都无法比拟,倒是一个极好的助力。反正他想要拉拢蒋家夏家,娶蒋阮和蒋素素也无什么不同。而蒋素素如今名声败坏,蒋阮却如此聪慧……他想起蒋阮那张年少却已出落得妩媚动人的容颜,心中一荡,突然舒服的喟叹出声。

    若是能收为己用,若是能收为己用……他突然一笑,一扫之前神色阴霾,道:“准备一下,我要进宫见母妃。”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绿瓦朱墙,帘幕重重,金碧辉煌的宫殿外表瞧着光鲜亮丽,却不知深埋了多少白骨。

    思梦殿位于皇宫东南角,此处环境幽静,毗邻大片大片的牡丹园,是皇帝特意令人从洛阳快马加鞭送来的牡丹,以匠人精心侍弄,移栽此处。每逢牡丹花开季节,牡丹园中姹紫嫣红,最为美艳。

    此处居住的,便是四妃之一,当今颇得圣宠的陈贵妃,八皇子的生母。

    当初皇帝初登帝位,根基不稳,陈贵妃父亲掌握兵权,将陈贵妃送入宫中,表示对皇帝的支持。对于皇帝来说,帝位稳固得以保障。陈家与他有一定恩情,而陈贵妃此人温柔婉约,生的美貌,又颇负才情,从不与众位美人争风吃醋,皇帝最爱她与世无争的性子,有意无意的保护,后来陈贵妃生了八皇子宣离,母凭子贵,一路跃进四妃之首。

    皇后生太子,四妃中贤妃出四皇子,德妃出五皇子,淑妃生和怡郡主。

    朝臣皆知,八皇子宣离聪慧温和,五皇子宣华忠厚勇毅,四皇子宣朗资质平平,和怡郡主娇俏美貌。太子庸碌无才,不堪大用,四皇子宣朗为人和气却没什么心机,如今朝中风向便偏向宣离与宣华二人。而皇帝待陈贵妃一直甚好,宣华虽也极有势力,母亲德妃却不如陈贵妃得宠。

    朝廷中风起云涌,思梦殿却一片温暖繁华,仿佛此处远离了勾心斗角,争风吃醋,有的只是大把大把绵长的时光,来做一成思念江南烟雨的恬静好梦。

    屋中白玉塌上铺着厚厚的波斯羊毛长毯,细长洁白的毛绒绒的铺着,嵌着星点璀璨的宝石。四名身穿轻薄白衫的侍女皆是眉清目秀,静静的垂头站在原地,外头的轻风微微吹来,掀起帘幕一角,真如九天宫阙之上的仙女一般。

    座上的女子正认真的打着络子,芊芊玉手没有涂一星半点的蔻丹,指甲散发出淡淡的粉嫩光泽,芊芊玉指上下灵活的翻飞。与这宫中的其他女人不同,这女子瞧着未曾有丝毫高高在上的气息。她咬下一节丝线,露出一张白净的俏脸,五官生的清秀美丽,没有丝毫咄咄逼人,有一种如水般的温柔。仿佛她并不是什么宫中高不可攀的贵妃,只是江南一隅某家人家待字闺中的芳华少女,清冽,甜美,温柔,婉约。

    蒋素素已然生的清丽无双,却多少有一丝刻意的成分。这女子却不尽然,便是在这九重宫阙之中,也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温柔与婉约。是刻入骨子中的水一样的柔软。

    她唇角轻轻含着笑,若是此刻有人经过,定以为眼前这幕场景与这大殿的名字一样,只是一场风花雪月的好梦。

    帘幕被人重重一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含笑道:“母妃。”

    陈贵妃放下手中的络子,瞧着来人,忽的一笑:“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

    宣离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之前焦躁不安的心慢慢的平静下来。陈贵妃有一种特别的魔力,好似世界再复杂的事情到了她手上,就好像这密密麻麻的丝线一般,总能轻而易举的理清楚,变成五彩缤纷的络子。

    宣离道:“母妃,宰相府的事情,您知道了吧?”

    陈贵妃神情微微一顿,道:“知道。”

    皇宫这就么大,每日上上下下如此多的宫人进出,便是不想知道的事情,也会传入她的耳朵。陈贵妃知道宰相府的事情,却并不为宣离担忧,宣离也并不因此沮丧。他道:“儿臣想请母妃帮一个忙。”

    “什么忙?”陈贵妃微微一笑。

    “求母妃说动父皇,让父皇赐婚我与蒋家大小姐的婚事。”宣离开口。

    陈贵妃本是温柔平静的神情,听到他这话也免不了怔住,皱眉道:“什么?”

    “宰相府的事情,父皇已然开始怀疑儿臣了。”宣离道:“这件事情母妃却不能帮上什么忙。”

    陈贵妃如今在宫中得宠,除了陈大人和陈贵妃自己温柔婉约外,更重要的是她比其他三个妃子聪明,她永远都一副温婉体贴置身事外的模样,不妄议朝政之事,也不左右皇帝的决定。皇帝到思梦殿来,永远都只会做一场美妙的好梦。皇帝看中的便是她不争不抢的性子,若是妄自为宣离求情或者是表示出一丁点这类的意思,自古君王多疑,便再也不会如往日那般毫无芥蒂的恩宠她。

    陈贵妃知道这一点,宣离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不会轻易找陈贵妃帮忙求情,他知道就算皇帝对他有所怀疑,只要陈贵妃一日恩宠不歇,皇帝就不会真正的放弃他。

    “蒋府与夏府有牵连,宰相府出事,朝中风向变化,儿臣须得稳固自己的势力,也得向众人表明与夏家的关系。若是贸然出手,父皇也会怀疑,蒋大小姐在蒋家并不得宠,借由她的名名义,可以让父皇放松警惕,却又不至于和夏府断了全部联系。”

    陈贵妃静静的看着宣离:“殿下,你没有对本宫说实话。”

    宣离目光一滞,他知晓这个母妃自来便是聪明的,否则在吃人的后宫中何以将四妃之首的位置做的这样稳,皇帝知道她必然不是全无心机,却仍愿意这样恩宠她,这就是她对人心的把握。

    事实上,在他夺嫡这条道路上,陈贵妃也给他出了不少主意,甚至宫中悄无声息没了的七皇子、九皇子也与陈贵妃脱不了干系。

    可那又怎么样,如今那些人都早已成了牡丹花下的花肥一捧,陈贵妃的椅子,却坐的更加稳了。

    他思量一下:“蒋家大小姐不是普通人,宰相府突然倾没,与她有莫大关系,李安曾经提醒与我,蒋阮心智非常人,若为助力,大可一用。儿臣想,既然她有通天之才,或许能堪一用。”

第一百五十九章 选妃(1)

    “通天之才?”陈贵妃摇摇头:“李安刚愎自用,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栽在别人手里不奇怪,本宫早就知道有这一日。只是他却栽在一个女子手中,着实令人吃惊。”

    宣离道:“正是,所以儿臣想着,若能结为姻亲,将那女子收为己用。”

    陈贵妃失笑:“殿下如今年纪尚轻,又过于依赖李安,是以对他的话深信不疑,本宫却觉得,那女子有通天之才一说实在言过其实。不过殿下既然这般说,想来殿下眼中,那女子与寻常女子也是不同。殿下与本宫是亲母子,过几日宫宴上,本宫会亲自提起此事。本宫只会给她一年时间,若是她表现不出她的通天之才,她就配不上殿下的未婚妻之名,未婚妻可以换,那蒋家大小姐,可能就要香消玉殒,殿下看如何?”

    她轻描淡写说着谋人性命的事情,偏偏眉目温婉如莲,仿佛心底良善的仙子一般温柔。宣离思量许久,才抬起头,那张与陈贵妃十分肖似的脸上闪过一丝狠意,道:“好,若不能为我所用,定当除之,省的日后成为心腹大患。”

    陈贵妃满意的笑了笑:“殿下英明。”

    她拿起一边篮子里几个打好的络子:“昨日本宫新做了几个络子,你且来看看合不合适。”

    宫宴前一日,蒋老夫人特意吩咐如意楼将做好的新衣送来,衣裳全都是蒋府小姐自己挑的料子,柳如意送衣裳过来的时候,看着蒋阮颇为惋惜道:“蒋小姐肤色生的白,前日里那一匹火云缎来做衣裳其实是极好的,如今这匹桃粉色虽好些,却不如那一匹大红的鲜亮。”

    在柳如意看来,蒋阮其实十分适合大红色的衣裳,她容颜本就明艳,穿大红色的衣裳更显得娇艳无双,偏生气质又有一些沉稳,那火一般的颜色被她一穿,竟也有种冰般的凉薄。火与冰本就是两个极端,穿在她身上却是异常的契合,那丽色无双,教人看的目不转请。

    蒋阮自己也深知这一点,平日里的衣裳大多都是红色。这一次奔赴宫宴,却是破天荒的选了一件桃粉色。柳如意虽然婉转提示,蒋阮却是心意已决,无奈之下,柳如意也只得这么与她做了一身。

    “多谢柳掌柜的好意。”蒋阮微笑:“不过,我还是更喜爱这一匹。”

    虽不明白蒋阮为何坚持,但柳如意几次下来也明白这个蒋家小姐是个极有主意的人,眼下必然是有什么原因,只是不与她说罢了。想着便笑道:“大小姐丽色无双,穿什么都好看,是奴家逾越。只是府中其他几位小姐,倒是对此事宫宴极为看重,衣裳令奴繁复修改了好几次。”

    她婉转的提醒,蒋阮微微一笑:“宫宴事关重大,妹妹们不想丢了蒋府的脸面,自该如此。”

    宫宴是什么地方,若不是今年大锦朝出了水灾这样大的事情,或许这些官家女儿一辈子也不一定有这样的机会。不仅如此,宫宴上自然有高门贵族的少年公子,谁都愿意想留个好印象,若是日后能成就一桩姻缘,自然是大好的事情。是以宫宴对于官家小姐,尤其是庶出的小姐,是比性命还要重要的机会。

    柳如意送过衣裳之后,便起身告辞了。蒋阮令露珠出门去送,不想蒋信之却又进了院子,一看到她便道:“阿阮,明日宫宴可准备好了?”瞧见放在一边的新衣,便道:“既是做了新衣,明日阿阮定会艳惊四座。”

    在蒋信之眼中,蒋阮必然是极好的,生的美丽又温柔,还懂事坚强。他不懂什么红衣裳粉衣裳,只觉得蒋阮穿什么都好看。

    蒋阮懒得理会他的胡话,不想蒋信之又在她对面坐了下来,认真道:“宫中不比府上,凡是都要守规矩,蒋府里的人想来从不曾教导你进宫的礼仪,甚至于现在都没有派个人来提醒,必然是想要你明日在众人面前出丑,你须得记得……”

    “大哥,”不等蒋信之说完,蒋阮就打断他的话:“大哥回来到现在,可认为我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蒋信之一愣,摇头道:“没有。”这倒是事实,自他回京后,便觉得蒋阮长大了不少,就连气质也与从前判若两人,一举一动极有风仪。这几日他随着关良翰四处走动,也曾遇见不少高官贵族家的大家小姐,可觉得这些人都比不上蒋阮的风仪。蒋阮年纪尚小,蒋权将她扔在庄子上整整五年不闻不问,谁知她不仅没有被养成山野村妇一般的性子,还出落得跟宫中的贵人一般,连公主也不遑多让。

    蒋阮笑道:“既没有什么不妥,大哥又何必担心。我应付的了蒋府,自然也就应付的了皇宫。宫中与蒋府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是条件苛刻一些罢了。”

    蒋信之皱了皱眉:“可你毕竟没去过宫中……”

    “大哥,”蒋阮打断他:“我知道宫中各样宫女的等级,太监公公的打赏,遇见贵人应该行什么礼,也知道哪座偏殿不能进。”她淡淡道:“大哥又知道多少?进了宫中,可知道谁是皇上身边最的信任的公公?公公身边哪个最不起眼的小太监是他干儿子?太后身边四个宫女有两个都是会武功的?哪位美人脾气最为凶厉,无事最好避开而行?”

    她说的慢而坚定,蒋信之却听得心惊肉跳,心中既觉得荒谬又觉得不可思议,可蒋阮的话他从来深信不疑。蒋阮的语气,仿佛对这些宫中秘辛烂熟于心,甚至就像……亲眼目睹一般。蒋阮自然不可能亲眼目睹,可是这些宫中最为私密的事情,她一个深闺中的大家小姐如何得知?这里头的事情每一件拿出来,都是不得了的大事。他心中腾起一种奇异的感觉,看着蒋阮道:“阿阮,你如何得知这些?”

    “大哥认为?”蒋阮看着他反问。

    蒋信之一噎,不由得想起萧韶来。萧韶与蒋阮的关系瞧着并不似普通,而萧韶深得皇帝宠信,此人又权势滔天,在宫中几乎可以横着走。若是萧韶告诉蒋阮这些……一方面,他为萧韶如此信任蒋阮感到欣慰,另一方面,却又有些恼怒,蒋阮与宫中那些事情本就没有什么关系,萧韶何以平白无故的说起这些,蒋信之只愿蒋阮不知人间疾苦,快乐而简单地活着。萧韶跟蒋阮说得越多,蒋阮的生活就越是复杂。

第一百六十章 选妃(2)

    他慎重的看着蒋阮道:“阿阮,这些事情你不要对别人提起。”

    蒋阮微微一笑:“我自然不会与别人提起,我只想要告诉大哥,对于皇宫中的事情,我并不陌生。大哥不用担心我,反之,此次去宫中难免有人暗中使绊子,大哥务必要小心,莫要冲动。”

    蒋信之点头:“我明白。”突而想起了什么,蒋信之从怀中掏出一物来:“之前一直未交给你,如今物归原主。”

    蒋信之手中,静静的躺着一枚半月形的琥珀,琥珀莹润,里头半只蝶翅栩栩如生。上一次乌林道中,那些人企图用这琥珀引诱蒋信之入陷阱。蒋信之将这琥珀收了起来,一直没还给蒋阮。

    蒋阮道:“五年前我进庄子之前,这琥珀就不见了,不想居然留到现在。”她心中一冷,这琥珀五年前丢失,偏偏蒋信之回来的时候才重现,莫非早在五年前,夏研就起了利用她来害蒋信之性命的心思?真是打得好算盘。

    蒋信之将琥珀递给她:“那些暗中使计的,我比不会轻饶。”

    蒋阮瞧着他浑身散发出淡淡戾气,摇了摇头:“不可轻举妄动。”

    蒋信之一抬眼,目光却落到蒋阮手腕上,奇道:“你什么时候有了这只镯子?”

    蒋信之并不知晓这是血月镯,只是看那镯子不像是普通材质做成,散发出淡淡幽光,一看便知是稀世珍品。蒋阮这东西他没在赵眉那里见过,更不可能是蒋家人送的,一时之间有些狐疑。

    蒋阮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将袖子往下一拉,遮住了镯子,道:“朋友所赠。”

    蒋信之还要问,蒋阮却将话题岔开了。

    待蒋信之离开后,露珠送柳如意也回来了。连翘和白芷俱是有些紧张明日的宫宴,早早的在梳妆台中匣子里挑选珠宝首饰,连翘挑了一只金累丝猫眼钏,白芷摇头道:“瞧着却是轻浮了些,明日里宫中皆是贵人,还是庄重些好。”说罢从匣子里跳出一只青玉钿花:“这只怎样?”

    连翘却是又挥了挥手道:“不要,这只未免也太肃静了些,与姑娘的衣裳也不搭,这样配着可不好看。”

    蒋阮放下手里的书,道:“不必挑了,明日梳单螺髻,拿那只玫瑰步摇就好。”

    蒋阮对梳妆打扮一向不怎么上心,从来都是随两个丫鬟折腾,这一次却如此明确。露珠道:“姑娘这么穿也实在太简单了。”

    “我自然有我的道理。”蒋阮道:“就这样吧。”

    连翘和白芷对视一眼,皆是不明所以,却也没有多问,露珠吐了吐舌头,忙去帮忙收拾匣子了。蒋阮看着面前的书,目光一瞬间变得悠长。

    上天似乎是在补偿前段时间的雨水肆虐,一连几日都是天高气爽,暖意融融的好天气。云色浅淡,天空蔚蓝,枝头的嫩芽吐出些许绿意,春色悄无声息的覆盖住大锦朝的京城。

    连翘和白芷一大早便起来为蒋阮准备吃食,怕是在进宫的宫宴中等待时间太久,又不可一个劲儿的多吃,早早的备好了小菜。一碟火腿炖蛋,碧梗粥,芙蓉酥。简单清淡,蒋阮吃过后,露珠又拿了一个藤编的小匣子进来,笑道:“宫中规矩多,奴婢给姑娘准备了些小块的点心,吃着也不会弄花妆容。”

    连翘道:“这倒是。”

    白芷一边为蒋阮束发一边道:“还有什么要准备的,莫要忘记了。”她手极巧,几下翻转间便打出一个漂亮的单螺髻,从珠宝匣子中拣出淡红色的玫瑰步摇轻轻插在蒋阮发间,笑道:“好了。”

    蒋阮抬眸看向镜中,她本生的妩媚娇艳,五官明朗深刻,又由于上一世的经历,这一世总是瞧着有种超乎年龄的风致。而单螺髻娇俏可人,搭在她身上,倒显出几分平日没有的少女天真来。她的目光微微加深,上一世宫中,按规矩都要梳厚重繁复的花头,头上钗子步摇满满当当都是,哪里有眼下这般清爽简单?

    连翘也诧异道:“姑娘这样也挺好看的。”

    “姑娘什么时候不好看了?”露珠道:“便是这样清爽的打扮,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你还知道天生丽质难自弃,”连翘眯起眼睛笑:“可真是会说。”

    几人笑闹了一阵,蒋老夫人身边的彩雀过来知会,叫蒋阮可以出发了。

    出发的马车停在蒋府门口,俱是雕花鎏金的檀木马车,散发出淡淡的幽香,小姐家坐的更是精致小巧,马车帘都是新进的雨过天晴色,上头挂着细小的香包。

    蒋老夫人站在门口正与蒋信之说话,见蒋阮来了,道:“今日入宫,大丫头你可得万事小心,别说错了话。”

    对于蒋老夫人来说,蒋信之立了功,为蒋家挣了脸面,蒋信之就是蒋家的荣耀。至于蒋信之与夏研的矛盾,不过只是年轻人暂时想岔了而已。都是蒋府的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到底还是要为蒋府打算的。

    蒋素素站在隔壁,依旧一身浅白色的刻丝四喜如意纹菱锦交领窄袖褙子,逶迤拖地掐牙如意纹月裙,身披白色提花薄烟纱花软缎。她梳了一个精致的飞仙髻,发间插着蔟珠佛手提蓝凤冠。腕间一只上好的羊脂玉手镯。她神态楚楚,乍一眼看上去真如冰清玉洁的九天仙女一般。待走进了看时,却能看得见抹得厚厚的脂粉,想来是为了遮掩前段时间在荆棘从中留下的疤痕。

    即便是这样,她也要进宫,倒是令人意味深长。

    蒋素素依旧清丽脱俗,蒋俪一如既往的选择了莲青色的立领通袖稠衫,下身着浅紫的提花并蒂莲百合裙。虽是贵气的一身,然而她肤色不如蒋素素和蒋阮白皙,瞧着却并不能很好的衬托出那衣裳的贵气来,反而有点格格不入。

    蒋丹一身鸭黄色刺绣仙鹤纹素面杭绸圆领斜襟沙衫,琯了一个别致的瑶台髻,在蒋素素和蒋丹身边犹如一只惹人怜爱的小动物。虽不出众,却也有种特别的小巧玲珑。

    瞧着几个少女各有千秋,蒋老夫人目光落在蒋阮身上,不由得皱了皱眉:“你怎的这身打扮?”在蒋老夫人眼中看来,庶女如何打扮并不重要,只要不出格就好,嫡女却不同,出去就是代表府里的脸面。便是蒋素素一身清丽脱俗,头上戴的,穿的也俱是上好的材质衣料,进宫不比去其他大人府上做客,要的就是庄重。而蒋阮容貌生的虽好,这一身也未免太普通了些,并不显得正式,甚至还不如蒋俪穿的富贵。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太后(1)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蒋阮,越看越是不满意,正想着要蒋阮重新去换一身衣裳过来,就听蒋信之道:“时候不早了,莫要耽误了时辰,几位妹妹还是赶快上路吧。”

    蒋老夫人只得作罢,又连连吩咐了几句,转头对夏研冷道:“今日我就把几个丫头交到你手上,可得给我仔细了,莫要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夏研心中自是不服气的很,蒋老夫人当着众人的面教训她让她很没有面子,当下便握紧拳头,心中狠狠吸了一口气,才扬起一个温婉的笑脸来,道:“儿媳谨听娘的教诲。”

    蒋老夫人看向夏研的表情颇为不满,早在以前她就一直不喜欢这个儿媳妇,赵眉过于热烈单纯,是个没脑子的。这个儿媳妇心眼却又是太多了,这段日子蒋素素和蒋超频频出事,她就对夏研更加不悦,好好的两个孩子就这么被夏研养成了如今的模样,想起来蒋老夫人就恼怒不已。

    蒋素素笑道:“祖母,母亲又不是小孩子,自然是懂得这些事了,祖母这般疼爱母亲,凡是事无巨细的说清楚,孙女可是要嫉妒了。”

    她为夏研解围,平日里蒋老夫人听见,也不会说她什么,此时却是仍没有放缓表情,冷冷道“她知道就好!”说罢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夏研气的微微失色,蒋信之一笑,转身翻身上马,蒋素素神色有一瞬间的停滞,若无其事道:“母亲,走吧。”

    女眷们同乘一辆马车,蒋俪自然不会主动与其他人说话,蒋丹也神情胆怯,平日里有蒋素素与夏研佯装温和的说些话缓和气氛,今日却不知是不是被蒋老夫人气着了,夏研也懒得周旋。蒋素素也沉默不语,蒋阮就更不会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只是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瞧着衣裳上的绣花出神。

    夏研见她露在外面的半块月牙形琥珀,面色就是一凝。想到今日蒋信之可以风光无限的进入朝堂之上接受皇帝的封赏,蒋超却只能躺在床上惊魂未定,心中不由得气闷无比。

    这一路竟是以往从未有过的沉默与凝重。不知行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蒋信之被宫门前的引路的太监先带走去宫中复命,马车里的女眷跟随另一半的宫女去女眷们等待的大殿。宫门前自然不会只停蒋府的马车,达官贵人们的马车都停了一路,此刻许多官家太太小姐方下车,见了蒋府的马车都指指点点。

    前些日子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谁都知道蒋府大小姐自从年关后归来便不容小觑,蒋府二小姐却是一改往日脱俗仙子的形貌屡次犯错。看热闹俱是人们的天性,蒋府马车就在眼前,一时间,许多双探究的目光全部朝蒋府女眷的马车上投过来。

    车帘子被丫鬟掀起来,率先下来的姑娘一身嫩黄裙裾,生的眉清目秀,神情怯怯惹人怜爱。紧接着,一身莲青色衣裳的少女走了下来,生的也十分漂亮,就是稍显刻薄,而衣饰过于华丽。

    这两位少女下车后,便下来一位中年美妇,瞧着也是温婉美丽,却不知什么原因,看着稍显憔悴,平白让那份美丽打了折扣。

    美妇下车后,并不急着走开,而是站在马车旁边,等着里面的人下来。蒋素素下车后,周围的人便是惊了一惊,即便蒋素素名声如今依然不若往日那般好,可毕竟生的清丽脱俗,楚楚动人,单是站在那里便让人觉得应当好生呵护。谁能想到这般美貌倾城的仙子会品行败坏?便是之前有些怀疑的,见了蒋素素生的这般动人,也就心中动摇了。蒋素素今日本就刻意打扮了一番,将自己脸上的疤痕尽数遮掩过去。再加上衣裳首饰无一不是精心,自然就轻而易举的夺人眼球。

    众人方看过清丽脱俗的仙子,便觉得马车之中有红影一闪,下一秒,马车帘子被掀开,一个俏丽的身影走了下来。

    一眼看过去,只有一抹艳丽的桃红色,只觉得颇为俗气,不比蒋素素清丽无双。待那人下了马车,站在蒋素素身边亭亭玉立,自有一番风姿,众人忍不住看向她的脸面时,却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那一张脸生的极为妩媚,眼尾处若有若无的上挑,黛色的眉,朱色的唇,漆黑的眼,雪白的肤。无一不美,无一不媚。然而她生的这样一张明艳妩媚的容颜,却梳了一个清新明快的单螺髻,顿时便将那妩媚之气散了三分,只余多的娇俏动人。

    三镶盘金长桃色锦缎长袍,逶迤拖地玫瑰妆花留仙裙,身披澹金底刻丝连珠团花锦纹菱锦。犹如一株刚刚盛开的玫瑰,还带着晨间清露的芳香,青涩娇美,自然却又不掩风致。她脂粉未施,发间也只有一支玫瑰步摇。手上没有带多余的首饰,只有一只散发着蓝色幽光的镯子,虽不知是什么材质,一看却也不是凡品。

    众人看看她,再看看蒋素素。这么一比较,便觉得蒋素素脸上的脂粉有些太过浓厚,头上的钗环显得太过繁琐了些。仙子不那么清新,而这活色生香的美人却有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美。

    蒋素素自然也感觉到了众人目光的变化,紧紧咬着下唇,心中只恨不得将蒋阮撕成粉碎。自从蒋阮回了蒋府,她的日子便换了一种境地,蒋阮抢了她嫡长女的位子,抢了她哥哥成为蒋家门楣的位子,如今还要抢她京中第一姝的名声!

    夏研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却仍旧什么话都未说,一脸笑意的与那领路的宫女说起话来。蒋俪早已等的不耐烦,见此情景连忙跟上去。

    每一处府上女眷都安排了单独的宫女来接待,夏研与那宫女说话,目光却是不由自足的扫向蒋素素。早在进宫之前,她便从蒋府外面请了声望非常好的嬷嬷来教蒋素素的礼仪,就是为了让蒋素素一鸣惊人。蒋素素才名远播,可还是第一次来皇宫之中,皇宫之中多是机遇,只要有一丝可能,日后的生活就可能是千差万别。

    夏研自诩书香门第,对于规矩之事最是看重,与那宫女说话的功夫难掩自得,却忽略了宫女眼中的轻蔑。那宫女是何许人也,在宫中这么多年,见过的贵人比夏研身份高贵的多了去。夏研虽懂礼仪,可毕竟夏诚从前是庶子出身,教养不必正经的嫡子。夏研身上难免会有束手束脚的小家子气,就是她精心打造的蒋素素,身上也带了几分跟着夏研如出一辙的拘谨。虽极力表示云淡风轻,在她们这些眼光独到的人面前,也有了惺惺作态之感。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太后(2)

    反观蒋阮,那宫女眼中忍不住闪过一丝惊讶。大户人家女儿守规矩的多,礼仪出色的人也不少,可是做到如此出色的人却是绝无仅有。瞧她走路的姿态,目不斜视,莲步款款,行走间裙裾丝毫不动,双手自然交叠,下巴微抬,目不斜视,神情中既谦恭却不卑贱,高贵又不自傲。拿捏得极好。她步子迈的很稳,甚至眼里也没有别人第一次进宫的惶恐和好奇。万般情绪都掩藏在那双美丽的媚眼中,教人看不清楚。

    她的规矩,倒不像是官家小姐,仿佛是在这深宫之中生活了数年的贵人,一举一动都带着熟稔与规矩,一步不差的妥帖。

    宫女自然不知道蒋阮上一世在宫中,方入宫时因为容貌太盛被其他美人排挤,动不动便拿宫中的规矩来给她使绊子。不是触怒了这里的规矩便是犯了那边的忌讳,她为了蒋家不愿开罪那些人,将宫中几千条近乎苛刻的规矩一字一字的誊抄下来每日阅读,终于能一点不错。便是那些想要拿她做筏子的人,也找不出一丝一毫的差错来。

    那时候的无奈之举,没想到这一世却会用在这个地方。她心中微微冷笑。

    一路前行,有的夫人就看出了点门道来,蒋府几位闺秀,两位庶女暂且不提,蒋大小姐和蒋二小姐容貌各有千秋,可论起风仪规矩,还是大小姐更胜一筹,二小姐虽然也没出什么差错,却显得生硬稚嫩,不及蒋阮瞧着自然妥帖。

    待几人拐过宫墙后,前面也有宫女带着的夫人小姐,还未看清楚是谁,便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热络道:“阮妹妹!”

    蒋阮抬眼看去,却是董盈儿,她今日穿的也颇为讲究,极好的衬出大方活泼的性子。她与夏研行过礼后,又同京兆尹夫人说了一声,便挽起蒋阮的胳膊走到一边,边走边说悄悄话。

    董盈儿见了蒋阮的打扮便道:“平日里知道你是个美貌的,却不知今日这番打扮竟也也有些意思。”

    蒋阮微笑:“董姐姐才是很美。”

    都是年轻的少女家,听人夸自己的容貌,董盈儿脸上闪过一丝绯红。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神秘兮兮的凑近蒋阮的耳朵,压低声音道:“你知不知道,今日陈贵妃要为八殿下挑未婚妻呢。”

    蒋阮微微一怔,上一世,不曾有过这件事。她神色凝了凝,忽而绽开一个笑容:“这是什么意思?八殿下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挑未婚妻。”

    “听说是陈贵妃的意思。”董盈儿声音压得更低:“你想啊,八殿下如今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身边却连个通房也没有,”她脸上有些发红,仍是继续道:“陈贵妃心中焦急,今晚宫宴之上大家小姐众多,陈贵妃说要亲自为八殿下挑一门亲事。陛下也已经恩准了。”

    蒋阮看着她道:“董姐姐如何知道?”

    “我们府上有个丫鬟的亲姐姐在宫里当差,昨儿个回家探亲的时候说出来的。这事如今已经不是秘密,宫中思梦殿的下人都知道。”董盈儿跺了跺脚:“我娘非要我今日打扮成这般模样,说若是进宫成了八皇子妃就好了。可我一点都不想嫁给八殿下,我只愿意找一个真心喜爱的人过一生。”董盈儿想了想,突然一笑:“不过今晚宫中女眷那么多,他八殿下也不会看上我的。阮妹妹,你向来聪明,倒是快想想今夜谁会被陈贵妃看中,成为八皇子妃啊?”

    见蒋阮不动弹,她便推了推蒋阮的手臂,蒋阮转过头来,董盈儿不由得被她眼中的深意惊了一惊。蒋阮美丽的眸中墨色沉沉,似是能拉人沉迷的漩涡,墨色氤氲,然而大片大片的冷漠铺天而来,看着教人脊背发凉。

    她唤了一声:“阮妹妹?”

    蒋阮微微一笑:“我也不知。”方才的阴霾一扫而空,仿佛只是董盈儿的一场幻觉。她拢在袖中的手指慢慢掐进手掌。

    原来他们打得是这个主意,原来宣离是这个心思。

    她唇边泛起一抹冷酷的笑意,可是今夜,不管是天时或是地利,人和或是她自己的心意,陈贵妃和宣离的心思,怕是要就此落空了。

    这一生,她必不会重蹈上一世的覆辙,嫁给宣离?便是嫁给外头的阿猫阿狗,她也不屑于在与那个男人绑在一堆。

    玉平殿早已坐满诸位夫人小姐,几乎都是有诰命在身的达官贵人亲眷,宫中也多有贵人照应,此刻俱是优雅而小声的寒暄,既不会显得太过拘谨,也不会太过放肆。

    高座上皇后居于正中,四妃微笑的分别依次坐在下首。此刻也含笑的看着底下夫人小姐,偶尔寒暄几句,瞧着也是十分亲切的模样。

    待传令的小太监高声唱到:“尚书府夫人到——”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朝门口看去。

    兵部尚书蒋权最近在京中风头极盛,倒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方回京的蒋大少爷是如今大锦朝升迁最快,最年轻的副将。况且一回京就屡次立功,听人说颇得陛下看中,想来日后应当是官路通畅,前途大好的人中龙凤。在做诸位夫人平日里多多少少都会听自家老爷说上一两句,在场的小姐也不乏到了待嫁年纪,有些心中有思量的就想与蒋家攀上一门亲。眼下听人说蒋尚书家眷到,自然而然的就将目光投将过来。

    夏研几人倒是真以为夫人们是在看她,不由得将脊背挺得更直,面上的笑容既温婉又端庄,一路走得极为稳妥。

    众人默默看着,夏研和蒋素素都显得温婉清丽,蒋俪神采飞扬却略显轻浮,蒋丹娇娇怯怯当不得大场面,倒是走在夏研身后的蒋阮步子迈的不紧不慢,唇边含笑,笑容明艳又娇俏,偏生一举一动透着一股宫中人才有的高贵风仪。

    这么一看,众人又想了起来,夏研到底不是蒋信之的亲娘,这蒋阮和蒋信之却是实打实的亲兄妹,若是日后蒋信之升官发财,蒋阮也跟着水涨船高,再看蒋阮进退得宜,便是出入宫宴这样的大场面也丝毫不见紧张,哪里像是山野庄子上长养出来的人物。有些夫人心中也跟着起了别的思量,只想要不要将蒋家这个大小姐早早的定回自家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太后(3)

    夏研几人上前向皇后贵人见礼,皇后年过不惑,保养得当倒不显得很老,常年身居高位却没有高高在上的气息,许是并不受宠,只有皇帝的尊重和太子这个儿子,一眼看上去竟与寻常官家妇人没什么两样,她笑着令夏研他们起身,神情十分敦厚亲切。

    贤妃年纪稍显年轻一些,显得娇憨可人,有种不谙世事的天真,难怪生了四皇子宣朗那样资质平平的儿子。德妃年长,坐的端庄贤淑,当得起一个“德”字,五皇子宣华在朝中的风评也是十分稳妥,忠孝勇毅,至少是个贤德之人。

    淑妃生的美艳娇媚,若说陈贵妃是江南一隅的蒙蒙烟雨,淑妃就是异域草原上的一抹亮色。她性子也十分任性泼辣,生的和怡郡主继承了她的美貌,也继承了她的脾性,同样任性跋扈。

    而坐在皇后身边显得最为温软最美丽的,却是陈贵妃。若说皇后和其余几个妃子还有一些皇宫之中贵人的风仪,这一位却若普通的江南少女一般,毫无一丝一毫的雕琢之气,坐在这里便与皇宫格格不入,仿佛将这一带都带入了江南蒙蒙的烟雨中。

    蒋阮含笑拜将下去,心却似乎在那一瞬间滞住了。这座上的人都是上一世的老熟人,只不过她太过低微,并不能时常见到这些妃子。然而陈贵妃是个例外。

    她不仅不会如其他的宫妃一般嘲笑她,贬低她,反而时常召她去思梦殿说话。陈贵妃性情温柔,又是宣离的生母,上一世,蒋阮心中将她当做挚友,也当做姐姐。是在冰冷的宫殿中值得信任的亲人。

    然而这位陈贵妃在背后做的事情,到头来却令她觉得一切仿佛是个笑话。她就像一尾阴毒的美人蛇,温柔里藏着致命的陷阱。她和宣离都是一种人,彻底的凉薄,毫无保留的利用,然后弃而杀之。

    陈贵妃瞧着夏研几人,突然开口道:“你就是蒋大小姐吧,上前来让本宫看看。”

    皇后一怔,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蒋阮。蒋俪不甘的看了蒋阮一眼,眼中难掩嫉妒,蒋丹低着头不敢抬眼。蒋素素面色一僵,似是有些不敢置信。蒋阮慢慢的抬起头来,在抬头的一瞬间,将唇角的笑容收起,一抬首便是一张稍显冷淡的面容。

    陈贵妃细细的打量她,似乎没瞧见她面色的不快,微笑道:“果真是个美丽的孩子。”

    周围的诸位夫人见此情景,都开始小声议论起来。坐在边上的董盈儿有些不安,想起之前自家母亲说过的陈贵妃有心要为八皇子选妃,不由得为蒋阮捏了一把汗。

    蒋阮淡淡道:“多谢娘娘谬赞,阮娘愧不敢当。”

    她的话语里谈不上热络,甚至连基本的恭敬也无,只有一种淡淡的抗拒。这抗拒的姿态听在陈贵妃耳中,便是轻轻一顿。片刻,她笑容越发亲切起来:“不知蒋夫人,大小姐可有婚配?”

    夏研身子一僵,心底顿时冒出了一股无名之火。蒋阮,又是蒋阮!这陈贵妃何许人也,宫中如今皇帝最为圣宠的女子,第一句要打听的蒋家女儿却是蒋阮,而不是蒋素素。这些人难不成都是瞎了眼不成?蒋阮生的一张狐媚子脸,一看就不是个安生的主。

    然而纵使她心中千般思量,面上却是一丝一毫也不显。仍是谦恭的答道:“回娘娘的话,阮娘今年方十一,还不曾许过人家。”

    “啊,那就好。”陈贵妃美丽的脸上笑容更加诚挚,那张洁白光滑的脸上似乎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烟雾,情绪竟是让人无从猜测。她语出惊人:“这般可人的孩子,自当不能随随便便的婚配了。本宫瞧着很是喜欢蒋大姑娘,真想要亲自为她指婚呀。”

    这话说的太过露骨,周围的夫人面上都忍不住露出惊讶又了然的复杂表情。贤妃饶有兴致的看着蒋阮,德妃不动声色,皇后微笑不动,淑妃却是忍不住开口,道:“陈姐姐这是说哪儿的话,这婚配嘛,到底还是要看人家小姐自个儿喜欢才是。陈姐姐难不成也是年纪大了,也爱做这些冰人才做的事情?”

    淑妃与陈贵妃向来不对付,淑妃看不惯陈贵妃伏低做小一副红尘之外的模样,当然更重要的是,她嫉妒陈贵妃有宣离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儿子。而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偏偏是个女儿,这就意味着,无论她有多得宠,她都不会有一个作为储君的儿子。五皇子虽然也呼声颇高,可德妃却并不得宠,甚至算得上十分低调,比起来,淑妃最讨厌的便是陈贵妃。陈贵妃但凡说些什么,淑妃都会呛上几句。

    陈贵妃听了淑妃的话,却并不生气,只是看着蒋阮笑而不语。她本就生的五官柔和,这般温柔的看着一人笑,不知道的,只当她是真心喜爱蒋阮,看的爱不释手才是。

    蒋阮眸光微低,并不与陈贵妃对视。外人瞧着她是害羞,却无人知道她此刻心中恨意汹涌。短短的几刻钟,犹如高手过招一般,在场的夫人小姐瞧不出什么,只有蒋阮自己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陈贵妃的目光哪里是温柔,分明就是看中了猎物的毒蛇。

    毒蛇么,她自也是有办法对付的。

    陈贵妃如此“厚爱”蒋阮,夏研心中憋闷至极,接下来的回答便有些敷衍,到底还是流露出几分不情愿。若是往常便罢了,可有了之前慧觉大师所说的天煞孤星之事时,众人对她从前装出来的贤淑大度便有了怀疑,此刻她这番作为,大家就更是肯定,尚书夫人其实也是个面甜心苦的,否则陈贵妃特意打听蒋阮,她何以看上去并不怎么高兴,甚至还有些不悦。

    陈贵妃又问了几句话,皇后便招手让蒋阮退下。蒋阮刚随着夏研在座位坐下来,董盈儿便起身走到蒋阮身边坐下,小声道:“刚刚真为你担忧死了,你还好吧。”说罢又有些佩服道:“阮妹妹你可真大胆,方才见你与贵妃娘娘说话一丝紧张也无,若是换了我,怕是早已吓得说不出话。”

    蒋阮含笑:“没什么可怕的,我什么也没做,又不会受罚。”

    董盈儿有些迟疑道:“可是……贵妃娘娘好像很喜欢你,她是不是想要将你指给八殿下。”意识到这话有些逾越,董盈儿不安的看了一眼蒋阮,见蒋阮神情未变,才稍稍放下心来,道:“贵妃娘娘平日里很少对人这么上心,今日偏偏拉你说了半晌,阮妹妹别怪我多心,恐怕现在在座的诸位夫人心中都与我一般起了同样的思量,若真是那样,你该当如何?”

第一百六十四章 转世(1)

    “真是哪样?”蒋阮反问道:“不会的。”她的语气不若平日里温和,带着一种淡淡的寒意,董盈儿听得心头一跳。只当是蒋阮生气了,不愿嫁给八皇子才如是说,忙道:“你不必太过担忧,都是我胡乱猜的。也许贵妃娘娘只是单纯的喜欢你,你年纪如今还这样小,便是真的也不急。”

    这安慰太过苍白无力,董盈儿自己也觉得愧疚。只是蒋阮自始至终都没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仿佛冷眼旁观别人的事情一般。

    又过了一会儿,瞧见时辰差不多了,皇后便起身,叫诸位夫人小姐一齐去正殿开始宫宴。

    正殿上,皇帝与男眷席已经各就各位,因为水灾刚过,国库因为赈灾变得有些紧张,宴席一切从简,并不铺张浪费,与往日里的华丽排场大相径庭。便是宴席上的菜肴糕点都是十分简单的。

    女眷们在女眷席上坐下来,皇帝与皇后坐在高座上,旁边坐着的是当今太后,懿德太后。

    懿德太后如今花甲之年,两鬓已经有了星点斑白。绿松石金丝镶玉吉祥云纹盘扣华贵大气。便是从现在懿德太后的脸上,也能依稀瞧见当初的风致。当初懿德太后就有大锦朝第一美人之称。她五官略带英气,年轻时与先皇育有两子一女,在八王夺嫡时,平反乱王,一路保皇帝登上帝位,牺牲了自己的大儿子,甚至让自己的女儿元容公主和亲他国,借兵大锦,扶持新帝登基。可以说没有懿德太后,就没有当今的大锦朝,也没有皇帝。懿德太后便是一个雷厉风行之人,甚至稍显冷酷。

    她淡淡的看着底下众人,手指上的红宝石护甲散发出逼人光泽。待看到女眷席中一人时,懿德太后突然一震,不由自主的坐直身子,朝那人看去。

    那是一个尚显得稚嫩的少女,因为坐在下席中看不清面目,只看得到乌黑的发顶。梳着一个简单的单螺髻,上面插着一只颜色瑰丽的玫瑰步摇。一身桃粉色的衣裙简单热烈,在一众精心打扮的大家小姐中显得尤为清新俏丽。

    隔得太远,那少女却似乎突然感觉到了懿德太后的目光,忽然抬起头来。待看清懿德太后的眼神时,竟也没有惊慌失措。微微诧异过后便回了懿德太后一个笑容,那笑容干净清澈,又有一种不符合她年龄的沉稳懂事。

    竟与懿德太后记忆中的另一个人重合了。

    她好容易才忍住自己要走下去拉住那少女的冲动,那少女笑完后又与周围的小姐说起话来,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这边。懿德太后却是直直的坐在位子上微微失神。

    蒋阮与董盈儿一边说话,唇角却不由自主的微微一勾,余光看见懿德太后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还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跟在自己身上。

    蒋阮端起面前的茶盏浅浅酌了一口,瞧着最初的目的算是达到了,要知道就为了这个简单的目的,一个简单的动作,她也连夜对着镜子练习了好几十遍。

    男眷席上想来已经封赏过了,眼见着蒋信之眸光带笑,应当是十分丰厚的赏赐。蒋权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男女眷分开而坐,辜易自上次过后便很久未曾见到蒋阮过了,此刻见蒋阮坐在女眷席中,日子越长越出动的动人,看着她的目光热烈无比。

    宣离唇边泛着温和笑意,似是与往日没什么不同。可是左手却不自觉地摩挲起来,这个动作时他心情烦躁的时候时常做的。显然,宰相府一事,便是他极力想要显得云淡风轻,还是难掩心中的郁色。

    萧韶挨着关良翰而坐,今日他一身浣花锦黑色锦衣,衣裳领口处绣着踏火焚风的金色麒麟,越发显得气质清冷,容貌俊美无俦,多少女眷席中的女儿家暗地里偷偷瞧他。

    不多时,自场外又来一名美貌少女,这少女约摸十四五岁,穿着羽蓝色团花遍地金鸡心领对襟直领锦衣,逶迤拖地银红色暗纹刻丝事事如意曳地裙,身披五彩花草纹样薄纱十样锦。已是十分华丽的装束了,然而这样的装束穿在她身上却不显得杂糅,反而有种艳丽的美。她的五官生的深刻,有种异域的风情,走上前来笑道:“父皇。”

    “和怡,怎么现在才来?”皇帝责怪道,然而语气十分亲昵。和怡郡主深得皇帝欢心。

    “儿臣挑衣裳挑花了眼,不能给父皇丢脸呀。”和怡郡主朝皇帝眨了眨眼。皇帝哈哈大笑,她眼光在男眷席中扫了一眼,看见萧韶时便是心中一跳,然而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萧韶不曾看过她一眼,和怡郡主眸中就闪过一丝失落。

    董盈儿碰了碰蒋阮的手臂:“阮妹妹,你说和怡郡主喜欢萧王爷,是不是真的?”董盈儿从来便是极为喜爱听这些八卦之事。眼下有了现成的材料,自然不会放过。

    蒋阮微微一笑,前世和怡郡主痴恋萧韶的事情已然不是什么秘密,几乎到了大锦朝人尽皆知的地步。和怡郡主也曾发誓一辈子非萧韶不嫁,甚至想让淑妃劝皇帝赐婚,可皇帝在自己疼爱的和怡郡主和萧韶中,竟然选择了萧韶,先问过萧韶的意思。萧韶为人冷清,自是拒绝了。听闻萧韶拒绝的消息后和怡郡主每日寻死觅活,甚至亲自去锦英王府寻一个说法,可对方自是顽石岿然不动。上一世到了最后,和怡郡主都不曾与萧韶有什么结果。

    蒋阮眸光低垂,和怡郡主的经历令人唏嘘,可那并不包括她。只因为和怡郡主上一世在宫中,没少给她使绊子。和怡郡主此人心胸狭隘,又生性爱嫉妒。当初蒋阮进宫时是一批秀女中容颜最好的,她生的娇媚无双,和怡郡主却又艳丽,不愿有人夺了她的风头。便时常找些人给她找麻烦。甚至有一次污蔑她院里的婢子偷东西,将她院里二等的宫女们全部仗死,那一幕曾在蒋阮梦里出现过无数次,每每令她惊吓至极。

    这宫中的老朋友,竟没有一个与人为善的。

    却正在这时候,太后突然淡淡开口道:“蒋副将,你今日说,明日是你妹妹生辰?”

    之前与男眷们的谈话,懿德太后并没有避讳,她与皇帝感情甚好,也不需要防备什么,此刻提出来,令人深思。

第一百六十五章 转世(2)

    蒋阮微微一怔,她倒是忘记了自己的生辰,上一世进宫后,除了宣离会在生辰的时候来看她,其余人倒是没了音讯。只是那温暖也是虚假的。如今再隔一世,蒋信之竟然当着皇帝的面提起她生辰,这倒是令她心中不知是什么感觉。

    “回太后娘娘的话,正是。”蒋信之出列道。

    “蒋家大女何在?”懿德太后毕竟是经过乱王之战的人,语气中含着淡淡的威严。

    蒋阮站了出来,轻轻开口道:“臣女蒋阮叩见太后娘娘。”说罢拜将下去。

    她动作规矩而谦恭,甚至含着一种莫名的虔诚,行的礼分明是普通臣子家眷面见太后的礼,却不知为什么含了一种莫名的情绪在里面,郑重无比,又不像是见面礼,反而有一种诀别的味道。

    懿德太后静静的看着她,看着那洁白的脖颈低下,那只玫瑰步摇晃呀晃呀,桃色的衣裳艳丽而活泼。这样娇俏动人的少女,浑身上下竟发出一种沉稳的气息。很像那个人。

    她的双眼竟有些恍惚起来。

    皇帝见太后出神,轻轻咳了咳,懿德太后似乎才回过神来。看了看蒋阮,道:“平身吧。”

    “谢太后娘娘。”蒋阮站起身来。她极力忽略来自一旁皇帝的压力,只看着懿德太后浅笑。她本就生的极好,刻意维持唇边的温婉浅笑,竟比公主还要有公主的气质。

    周围的人都是看红了眼,懿德太后手段铁血,平日里更不与人亲近。何以蒋阮就得了她的青眼,众人心中百思不得其解。蒋信之颇为紧张的看着蒋阮,虽他提起蒋阮,可也没想到懿德太后会突然出声。天家人的心思哪是那么好猜的。心中不由得紧张起来。

    台下蒋素素和夏研面色都有些不太好看,今日先是陈贵妃,又是懿德太后,蒋阮的风头可真是出尽了。同时他们心中有一疑惑,陈贵妃就算了,懿德太后如此看重蒋阮,难道真的看中了蒋阮做皇子妃?是哪一个皇子,八皇子还是五皇子?亦或是四皇子?

    “蒋家大女,哀家答应蒋副将,满足你生辰的心愿。明日你有什么心愿,大可今日说出来,哀家满足你。”懿德太后道。

    原是为了生辰心愿之事,想来蒋信之之前又在皇帝面前提过,或者是用他的功勋换蒋阮一个生辰心愿,蒋阮想要什么庇护,如今大可说出来。

    夏研和蒋素素松了口气,不是看中她做皇子妃就好,蒋阮真做了皇子妃,必然不会对蒋府有什么好脸色。

    陈贵妃唇角含着的笑容却是有些不对。若是蒋阮顺势提出想要嫁给哪家公子……

    蒋阮微微一笑,语气有些落寞:“太后娘娘开恩,阮娘无所求,只愿和娘亲一起去宁水谷看新开的桃花。”

    “然而这个愿望是不可能实现了。”她惨然一笑。懿德太后猝然抬头。

    众人不知所以,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蒋阮何以这样说,夏研心中冷嗤,只想是蒋阮惺惺作态,想要博得太后同情的一个手段而已。

    虽如此,在做诸位不乏官家太太,妇道人家在这一方面总是心软些,想到蒋阮幼年丧母,如今生辰在即,连和母亲在一起看桃花这样寻常的心愿也不能满足,实在是有些太可怜了。

    蒋信之也没料到蒋阮会这般说,心中微微一叹,作为兄长,即便他各方面都想弥补蒋阮,让她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可母亲永远是不可替代的存在。他的妹妹平日里看着再如何稳重,其实也只是一个想要寻求母爱的普通小姑娘而已。

    赵家这边,赵光、赵元甲、赵元风和赵毅不约而同的叹息一声,李氏早已眼泪涟涟,低声道:“眉儿怎么去的这样早,难为阮儿这般念着她,没有亲娘在身边该有多难过啊。”

    赵玉龙和赵飞舟也跟着叹息,唯有赵元平目光深邃。他不会因为蒋阮真这么说就认定蒋阮只是触景生情。事实上,赵元平眼中,蒋阮是一个目的性明确之人。做任何事情都有目的,并且她的目的有一种奇妙的远瞻性,这么说实在是不可思议。但是蒋阮如今所做的每一个看似普通的举动,到了最后都能成为她达到目的不可缺少的一环。

    并且在赵元平心里,蒋阮并不是一个感情用事之人,眼下这番话,必然有什么用意。可,那到底是什么?

    夏家人见状,俱是不屑一顾。尤其是夏娇娇,心中将蒋阮骂了个狗血淋头,只道她不过是狐媚子一般想要作楚楚动人之态。

    夏家人不喜,在场男眷却有不少怜香惜玉之人。见美人黯然神伤,只觉的想要将这人呵护在手心。尤其是辜易,心都要被蒋阮一个蹙眉给含化了。关良翰见状,对萧韶奇道:“辜家小子是怎么回事?看样子,也是看上了蒋家那丫头?”

    莫聪啧啧称奇:“一家有女百家求,蒋副将得势,这原本不起眼的蒋大小姐也就跟着水涨船高了。好事,好事。”说着便随口对坐在身边的柳敏道:“柳大人,你说是不是?”

    柳敏随意应付了几句,有些心不在焉。自从皇帝钦点了他为状元郎,便颇为信任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做到了正三品的位子。若说蒋信之是大锦朝升迁最快的年轻武将,他就是大锦朝升迁最快的年轻文臣。这本是一件好事,可是越是进入朝廷,越是觉得处世艰难。许多人在暗地里给他下绊子,有眼红嫉妒的,也有假意奉承的,每日都带着一张虚假的面具来应对众人,这不是柳敏心中想要的仕途。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想起之前在国子监与他通信的陌生人。那人也曾与他说过为官之道,当初他只觉得对方实在太过圆滑,不够清正,如今却觉得,那是一种看待万物的通透与慧黠。

    但那人却是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萧韶认真的看着蒋阮的一举一动,太后的失神也他也看在眼中,心中也有一丝疑惑,然而面上半分都不显,置身事外一般的独坐悠然品茶,惹得一众女眷痴迷的目光。

    太后终于回过神来,道:“这是什么愿望,哀家想要听你的理由。”

第一百六十六章 拒婚(1)

    “世上万事万物,莫过于亲人在身边和乐罢了。”蒋阮微笑道:“然而臣女与娘亲早已天人永隔,今生今世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一起看宁水谷新开的桃花了。阮娘只恨当初娘亲还在时,没有与她多看几次,徒留今生遗憾,再无弥补可能。”

    她每说一句,懿德太后身子便坐直一分,面上表情虽没有丝毫泄露。但蒋阮知道,懿德太后已经将她的话深深听在了耳中。

    没错,世人皆知懿德太后冷酷无情,连自己的亲生儿子和亲生女儿也能利用,只要为这个天下,一切都能舍弃。当初元容公主韶华年纪,也早已有了心上人,不愿远嫁异国他乡,却被懿德太后锁在殿中软禁,元容公主苦苦哀求,懿德太后也没有丝毫心软。最后元容公主无奈之下只得远嫁异国,可没过三年便因为忧思过重,死在异国他乡。懿德太后甚至没有让那边将元容公主的尸体运过来。于是元容公主只能永远沉睡在他国的土地。

    当年知道这件事情的人,无一不认为懿德太后心太狠,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这样狠毒。可事实上,上一世,蒋阮从宣离的口中得知,懿德太后并非是一个薄凉之人,事实上,她对自己的三个子女看的极为重要。当初大皇子死去是个意外,元容公主和亲也是无奈之举。元容公主和亲当日,懿德太后就在慈宁宫掉了整整一个月的泪。元容公主死讯传来的时候,懿德太后甚至想要跟着一起去,若非当时皇帝的帝位还不稳需要扶持,懿德太后无论如何都不会自己苟活。懿德太后一生最爱的,感到最愧疚的也就是元容公主。

    宣离曾找人细细调查过当年之事,因为懿德太后对皇帝的皇位看的太紧,宣离便找了一个容貌身材都十分肖似元容公主的女子进宫伴读,宣离又特意交代过那女子。那女子进宫不久就“无意”被懿德太后看见,召了她去慈宁宫当差,过了些日子,那女子便成了郡主。再不久,懿德太后就突然暴毙了。

    上一世,宣离对蒋阮的说辞是,自己的亲祖母整日念着小姑姑忧思过重,这才特意去寻了一个与元容公主肖似的人来令她开心。当初蒋阮认为宣离一片孝心,如今想来,懿德太后突然暴毙却与那封为郡主的女子脱不了干系。

    不管如何,如今时光倒退,而她有幸赶在那女子还未进宫之前,甚至宣离也还未想到调查懿德太后往事的时候,若是不能取得懿德太后的信任,那就实在太说不过去了。

    懿德太后静静的看着蒋阮,眼光竟是出人意料的柔和。众人只当是生性冷硬的太后娘娘被蒋家大小姐悲惨的身世打动了,却无人知道她此刻心中的激动与惊讶。

    只因为,无论蒋阮的打扮,笑容,还是说过的话,竟与当初的元容公主一般无二!

    当初先皇过世,她这个太后的位子坐的也不稳,还是太子的大皇子遭人暗算而身亡,立二皇子为新帝,可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无奈之下,她只能想到利用元容公主和亲。

    元容公主常年呆在深宫之中,众人见她的机会不多。当时元容公主也是喜爱一身桃粉色,分明已经是及笄的大姑娘,却仍旧爱梳单螺髻,发上插着一只玫瑰步摇,瞧着只知是哪户人家娇养的女儿。元容公主性子极好,虽善良单纯却也懂事的过分。得知和亲之事时虽然心有不甘,却也不若传闻中的那般抵死不从。她仍记得那一日元容公主上花轿时,对着她长长拜将下去,微笑着诀别:“儿臣此去,山高水长,不知日后还有没有踏回大锦朝的土地,与母后一同看一看宁水谷的桃花。”她慢慢的道:“保重。”

    懿德太后每每想起元容公主那诀别般的一拜之时,心中只觉得剧痛无比。之后果如元容公主所说,山高水长,而她们母女天人永隔,永远不可能再一起看宁水谷新开的桃花了。

    如今蒋阮打扮与元容公主一般无二,长长拜将下去时自有熟悉感觉,说出的话语令懿德太后仿佛隔了几十个岁月瞧见元容公主的音容笑貌。她猝然合眸,深深吸了一口气。

    当初之事,知道的人如今也都几乎不在朝中了,元容公主与她说的悄悄话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知晓,蒋阮如今才多点大,自然不会是别人故意令她说的。

    她看着蒋阮,越看越觉得像那人。

    这世上,有没有转世?若真有,蒋阮会不会就是元容公主归来?

    懿德太后不知道,蒋阮的确是转世之人,却不是那个善良懂事,牺牲自己成全大局的元容公主。她是上一世懦弱无知,被欺瞒的满身血泪的蒋阮转世,转成了如今这个谈笑风生,暗地里杀人如麻的蒋阮。

    世间轮回,自有因果,上一世宣离与她说的话,这一世全成了她对付宣离的最好工具。

    懿德太后沉默的越久,看在众人眼中就是她越发的心疼蒋阮这个苦命的尚书府家小姐。和怡郡主看见懿德太后如此,眼中闪过一丝不悦,看向蒋阮的目光就带了几分阴毒。蒋素素面色发白,她本就生的白皙,这么一来就更像一张雪白的纸片,平日里清丽脱俗的五官此刻寡淡无味,反而有种病中的衰败来。

    陈贵妃见蒋阮没有顺势提出其他的要求,面上的微笑更加亲柔,还含了淡淡的同情与抚慰,就好似路过江南湖边的少女无意间看见一只受伤的兔子,将它捧在手心里心疼无比的目光。她道:“可怜的孩子,斯人已逝,你该多看看将来。”

    将来?自然会看将来的。蒋阮微微低头,她会在将来,看着这些人一点一点的倾塌摧毁,成为复仇的祭品。

    “多谢娘娘体恤。”蒋阮道。

    “本宫倒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陈贵妃笑着看向皇帝:“皇上,之前臣妾瞧着这蒋家大小姐就是个好的,进退得宜,也是十分有礼,心中喜爱的很。如今听闻她这么一说,心中也心疼,妾身烦请皇上准允妾身一个愿望。”

    “爱妃有何愿望?”皇帝身居高位,没有太多妇人之仁,对于元容公主的记忆也已经十分浅淡,蒋阮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此刻听陈贵妃这般问,顺势就问道。

第一百六十七章 拒婚(2)

    陈贵妃笑着看了蒋阮一眼:“这样乖巧的孩子,妾身不知有没有那个福气,让她做妾身的儿媳呢。”

    寂静,满座的寂静。

    底下的蒋素素在听到陈贵妃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脸色顺便变得煞白,连唇色也是白的,整个人摇摇欲坠,几乎要整个往后仰倒过去。得亏夏研在一边不动声色的扶着,不然非得出什么意外不可。

    赵家人的脸色也跟着一凝,陈贵妃这是什么意思?

    “爱妃的意思是……”皇帝问。

    “小八如今年纪也到了成亲的时候了,只是这蒋大小姐年岁还小,可以先订下来,待及笄后,就进小八府上做当家主母,小八的正妃。”

    若是刚才还是寂静,此刻便只听得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竟是正妃。

    蒋权的身份虽然不低,可蒋阮作为八皇子妃的话,还是有些高攀了。若是侧妃还差不多。陈贵妃方才的话里,众人都以为她是要讨蒋阮过去做侧妃的,谁知她一来便是要蒋阮做正妃。如今但凡有点眼力见的都知道,八皇子说不定就是日后的储君,大锦朝未来的皇帝,蒋阮岂不就是成了皇后?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事情。

    蒋权神色复杂,他一直想要拉拢和宣离的关系,为了让关系维系的更加稳定,能嫁过去一个女儿最好。如今陈贵妃一语便道破了他心中隐秘的愿望,自然是求之不得,可那个人怎么会是蒋阮?为何不是蒋素素?

    蒋信之却是狠狠的握紧了双拳,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番好意竟会变成如今的局面。他虽并不看好萧韶,可是更不喜爱宣离。宣离无论怎样都是天家人,天家人是什么,妻妾成群,后院勾心斗角比朝堂还要凶险,他怎么能让蒋阮去那样的地方?陈贵妃为何要拉蒋阮下水?若是蒋素素岂不是更好。蒋权高兴,两全其美的事情,为何偏偏是蒋阮。蒋信之心中打定主意,若是皇帝答应了,就是再拼下他的一身功勋抗旨,也要换蒋阮一个自由身。

    萧韶自听到陈贵妃的要求时就蹙起眉,漂亮的眸子泛起冷冽的光泽,犹如上好的黑色宝石,然而长睫低垂下来掩住眸中情绪,只周身气质变得更加清冷。

    他抬眸朝蒋阮那边看了一眼,蒋阮微微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萧韶心中一动,蒋阮再如何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她那般恨宣离,虽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一定不会愿意嫁给宣离。陈贵妃在皇帝面前得宠,若皇帝答应,蒋阮是决不能抗旨的。

    他英气的眉紧蹙,其实倒也不是全无办法,若是此刻他上前对皇帝说,他想要求娶蒋阮,倒是能避免蒋阮嫁给宣离的命运。只是蒋阮也未必想要嫁给他。萧韶接手锦衣卫,常年在外行走,也沾染了一些江湖的习惯,可京中世家弟子的规矩也是懂得。他明白嫁人对女子意味着什么,以他的性子,这辈子是不算成亲的,蒋阮是他的救命恩人,即便这救命恩人如今只有十一岁大小,可她若遇险,萧韶必会遵守当初誓言,出手相助。

    只是从八皇子府上换到锦英王府,蒋阮自己真的愿意吗?

    淑妃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姐姐怎地胡乱点鸳鸯谱,且不说八殿下知不知道这事,单是面前的蒋大小姐,可也是蒋尚书心尖尖上的闺女,姐姐怎么不问问,蒋大小姐愿不愿意嫁给八殿下呢?”

    这般针锋相对,陈贵妃眉头也未皱一皱,转而看向蒋阮,语气越发的柔和可亲:“是本宫忘记了,蒋姑娘,你可瞧得上我家小八?”

    这话问的亲切俏皮,似是普通人家寻常妇人的打趣,蒋阮心中却无声冷笑,陈贵妃这句话可问的好啊,她能说什么,说不好,那边是瞧不起宣离,莫说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是皇帝也会第一个不饶她。可说喜欢,那不是眼睁睁的往火坑里跳?

    众人都屏住呼吸,等着听蒋阮的回答。女眷们自是愤愤不平,男眷中辜易蒋信之之流只恨不得冲上去将蒋阮立刻带离这个是非之地。董盈儿赵瑾都暗自为蒋阮捏了一把汗,于她们来说,自然知道蒋阮从来无心嫁入天家。赵光心中巨震,方认回来的孙女,这么快就要被卷入这一场夺嫡的争斗,第一次,赵光感到自己的无能。他不敢堵上整个将军府来帮蒋阮抗旨,即便此刻他心里在滴血。跟着媳妇女眷席上的李氏几乎要将手里的帕子绞碎,眼里都是痛不欲生。

    蒋阮似是十分为难的模样,竟也没有立刻回答:“这……”

    她头低的更深,心中却在不动声色的数着数。

    陈贵妃笑容更深:“竟是如此害羞的孩子,皇上,妾身瞧着这是一桩极好的姻缘,不知皇上愿不愿意做一次月老?替小八找个可心的人啊。”

    皇帝瞧着神情舒畅,也是不想阻拦的模样。

    萧韶神情冷清,想了想,一只手按住茶杯,就要站起来向皇帝求娶。谁知方要起身,便听得一个冷硬的声音传来:“哀家不愿意。”

    蒋阮心中方数到三,闻言便是勾唇一笑,慢慢抬起头来,也跟着那人的话语气坚定道:“回贵妃娘娘的话,阮娘不愿意。”

    第一个出声拒绝的,竟然是懿德太后。

    一直仿若置身事外的宣离面色一顿,嘴角含着的温文尔雅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其余人俱是不解,蒋信之却是暗中松了口气。懿德太后发话,便是皇帝也不会轻易反驳。陈贵妃就算再是得宠,皇帝也断不会为了她而拂逆懿德太后的意思。

    陈贵妃从来在宫中顺风顺水,平日里与懿德太后也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且加上她在宫中俱是风评极好,人人都喜爱她。懿德太后平日里除了皇后,并不与她们这些妃子亲近,所以倒是一直相安无事。谁知今日,却是这个大锦朝最为尊贵的女人当着文武百官极其家眷的面,毫不留情的驳斥了她的建议。若是懿德太后便算了,蒋阮居然也拒绝,她是怎么回事?

    陈贵妃唇角含着笑,重新审视起蒋阮来。起初她看蒋阮确实进退得宜,通身作派并不像是一个不受宠的尚书府小姐所表现出来的。加上宣离对她的评价,她也只认为蒋阮是个有些聪明的少女罢了。可眼下看来,她不仅聪明,还很胆大。对上陈贵妃含笑的目光,蒋阮也微笑着看来,她的笑容谦恭而淡定,仿佛含着眸中别样的情绪。陈贵妃的动作微微一滞。普天之下,这样的目光她是第一次遇到。

第一百六十八章 拒婚(3)

    那是——挑衅!

    偏生那挑衅里,满满的都是志在必得。

    懿德太后突然发话,倒是令萧韶本来即将起身的动作停了下去。莫聪奇道:“咦,太后她老人家不是从来都不管这些琐事的吗?奇了,难不成这蒋家大小姐真如此逗人喜爱,连太后都对她另眼相待?”

    萧韶若有所思,漆黑的眸子沉沉锁在蒋阮身上。蒋阮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她早已料到懿德太后会反驳。可是,她是怎么知道的?

    在场众人俱是不解,可也没人有胆子将心中的疑问问出口来。蒋阮眸光微冷,她自然知道为什么。

    陈贵妃以为万无一失,所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肆无忌惮的提出要纳她入八皇子府上。可是,她今日穿着,打扮,所有的一切都像极了元容公主。若是其他的也就罢了,偏偏是亲事,此情此景,懿德太后怎么会不想起当年元容公主被迫和亲他国的往事?

    她故意那样的磨蹭,显得为难而不愿意,可不就是为了提醒懿德太后,让懿德太后想到元容公主一辈子牺牲了自己的幸福,换得如今大锦朝安定的江山。一段被逼的婚姻,懿德太后触景生情,怎么会无动于衷。

    懿德太后会同情她,同时,也会在心底厌恶陈贵妃!

    而陈贵妃再如何得宠,开罪了皇宫中这样尊贵的女人,日后又怎么可能如从前一般风生水起。

    生命如此珍贵,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活在算计中,陈贵妃这样提出的亲事,她怎么会甘心?

    陈贵妃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双美丽的眼睛看着皇帝,那双如水的眸子似乎蒙上了江南水乡的烟雨蒙蒙,委屈而又忧伤,只一眼,便让人觉得心中泛起了心疼。

    皇帝果然道:“母后,这是为何?”

    “哀家今日是想来赏赐蒋府大女,陈贵妃这话说的意思,并非赏赐,可是掠夺。”懿德太后淡淡道。语气中已然见些许刀锋锐利:“蒋家大女是蒋副将的心头宝,怎么舍得这样早就将自家妹子嫁出去。”

    蒋信之一怔,心中倒是对懿德太后存了几分感激。也顾不上其他,便是站出来对太后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太后娘娘体恤,末将的确不愿将舍妹早早许人。”

    厅中顿时一阵唏嘘,不管懿德太后怎么说,那毕竟是太后的身份,说什么不重要。可蒋信之如今不过才刚刚立了功,就这么驳斥了皇帝最宠爱的贵妃。兄妹俩都如此不识好歹,简直是可笑。

    夏研心中自然是痛快不已,巴不得蒋信之两兄妹狠狠的得罪了陈贵妃才好,最好惹得皇帝心中大怒将他们赐死。蒋素素却是脸上稍微回了一丝血色。起初听见陈贵妃看中了蒋阮要做八皇子妃,她简直快要昏厥。只想不通为何那样温文尔雅,丰仪出众的男子却要蒋阮那个阴毒凶残,满面狐媚之相的孤儿做皇妃。此刻听太后阻止,才慢慢缓过神来。

    蒋俪自不必说,满眼都是嫉妒,她嫉妒蒋阮的运气,恨自己为什么没有那样一个可以建功立业的哥哥。蒋丹却是低着头使劲儿抠自己的手指甲,瞧着十分紧张的模样。

    赵光这边才是刚放下心来,又被蒋信之的一番话惊得心悬起来。

    关良翰皱了皱眉,嘴里嘟囔道:“恋妹狂。这般护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家闺女。”

    就连皇上眸中也闪过一丝不悦。蒋信之是有功不假,他也欣赏这个勇猛坚毅的年轻人,但并不代表他能容忍蒋信之对宫妃的不敬。他的眼里若是没有皇权,便是惊天之才也不能留在大锦的朝堂。

    便是在众多不赞同的目光中,蒋阮转过头来看着蒋信之轻轻一笑。无论发生什么事,这一世,她的身边还有蒋信之。会不留余地站在自己这一边,就算与整个世间作对,也会毫不犹豫的保护她的吧。

    蒋信之见蒋阮还能笑出来,心中便宽慰了些。

    陈贵妃听罢懿德太后的话,吃吃一笑:“这倒也是,妾身竟将这事给忘了。只是蒋副将,纵使再怎么疼爱蒋姑娘,终有一日,那蒋姑娘也是会嫁人的,不是么?”她含笑看着蒋阮,那目光像是江南的绵绵细雨,带着早春的微凉无孔不入,慢慢钻进人的心中。陈贵妃道:“蒋姑娘,你为何不愿呢?”

    “阮娘身份低微,实感配不上殿下龙凤之章,心中惭愧。”蒋阮低头,语气颇为诚恳。

    宣离目光一动,蒋阮分明就是胡乱编造的托词,蒋阮怎么会是自感卑微之人?他也疑惑,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何以从来都对他有一分淡淡的敌意。宣离自认为在众人心中一派温和平易的亲近面目,无数女子无不爱慕他温润如玉的模样。便是蒋阮如今还小,还不懂男女情事到底为何物,可是敌意又从何而来?他从来没有在蒋阮面前表现过不妥的地方?难不成是因为蒋素素?

    想到此处,他慢慢放下心来,若只是因为蒋素素的原因,要得到她的亲近信任,倒是很容易。

    陈贵妃轻轻叹息一声:“你这孩子,说什么匹配呢,若非小八亲自来求,本宫又怎么会突然提出此事?”

    众人又是一惊,竟是八皇子主动提出的!

    宣离一敛眉,收起脸上温文尔雅的微笑,起身走到殿中,他眉宇英俊,气度儒雅,带着皇家特有的高贵温雅气质。偏还一脸郑重严肃,对着高座上的皇帝郑重其事的跪下身来:“禀父皇,正是儿臣的心思。”他看了一眼蒋阮,神情变得有几分柔和,若早春的春风:“儿臣自玲珑舫一见蒋大小姐,被她的精彩绝艳折服,回宫后更是陷入四年。儿臣怕蒋大小姐怪儿臣此举孟浪吗,央了母妃成全。”宣离道:“儿臣愿娶蒋大小姐为妻,毕生呵护,保护她,爱护她。”

    他转向蒋阮,一字一句慢慢道:“蒋姑娘,你可愿意为我宣离的妻?”

    这样一个容貌俊美的年轻男子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示爱,深情款款,又是一向洁身自好的八皇子。在场无数闺阁少女都是又爱又恨。爱这样丰仪出众,情深为一人的俊美男子。恨只恨自己不是蒋府嫡长女,有这样天大的好运气。

第一百六十九章 转折(1)

    蒋素素听八皇子一席话说完,整个人摇摇欲坠。起初还在窃喜的心情此刻已经被痛入骨髓的恨代替。从来没有一刻像眼前这般这样妒忌蒋阮,发疯的妒忌!蒋阮凭什么,抢走了她嫡长女的身份,还要抢走她的心上人,凭什么!

    蒋阮淡淡的瞧着宣离,重生以来,对于宣离,就如一只曾经吃过肚子里的苍蝇,她总是能避则避,这还是头一次与他距离的这样近。他眼中分明一丝轻易也无,偏偏说出的话这样动听而诚挚。恍惚时光倒流,又回到上一世,宁水谷的桃花开得粉艳而多情,她诺诺不知如何自处,宣离站在桃花之下看着她笑的温柔而体贴。他说:“阮儿,我是真心喜欢你。”

    我是真心喜欢你,说的多动听。他只说喜欢,却不提求娶。他说给不了她名分,她也就信了,体贴她的难处。上一世,她多希望能亲耳听到宣离说:“你可愿为我的妻?”

    为了成为她的妻,为了想要当得起他一句喜欢?她委屈自己代替蒋素素进了那杀机重重的深宫之中,被虐待,被侮辱,被嘲笑,被狠狠踩碎在尘埃里。

    他怎么能视而不见?当他利用完她,宣布她是祸国妖女,看她狼狈的跌倒在大殿中时,可有想起那日宁水谷中,桃花树下,那一句:“阮儿,我是真心喜欢你。”

    这一世,她终于听到了那一句:“你可愿为我的妻?”,可那又如何,她已经不稀罕了。

    宣离看着蒋阮,他有自信,蒋阮自小不受父亲宠爱,母亲早死,又在庄子上生活了五年,这样的人,只要有人对她好一点点,就会获得她感恩戴德的喜欢。要打动她的心,很容易的。

    可是与蒋阮对视着对视着,他的笑容突然慢慢僵住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分敏美丽的若山涧的清泉润泽清澈,偏偏苍凉的像是开在荒芜之地的黑色罂粟,那双眸子中涌动的情绪激烈又平静,那不是爱慕和感动,也不属于任何一种欣喜。那不是爱,是恨。

    宣离一怔,他没有看错,那是恨,是仿佛恨到骨子里,恨不得吞吃他骨肉,喝掉他的鲜血的恨。而那恨中又夹在着一种厌恶,仿佛他是什么腐烂的玩意儿似的。

    他的神情慢慢僵住了,为什么?

    在那样情绪浓烈,爱恨复杂的目光下,宣离脑中竟有一种茫然的空白,仿佛不知道接下来应当怎么面对一般,面对蒋阮的目光,他心中竟然生出淡淡的恐惧。

    这是为什么?

    他极力想要弄清楚,然后他就看到面前稚嫩的少女突然对他露出一个冷笑,含着淡淡的嘲讽掷地有声道:“我、不、愿、意。”

    蒋阮高傲的仰着下巴,语气分明是谦恭的,神色却似高高在上的公主:“承蒙殿下美意,不过臣女志不在此,殿下此番话令臣女心中惶恐,实在是不敢高攀。”说罢便伏下身去,面对着皇帝磕了一个头:“望陛下成全。”

    无论宣离说的如何生情,她竟然是心如铁石,犹自不动的姿态。

    陈贵妃面上的笑意更深了,眸中的光色幻变,竟是一点也未生气的模样。

    皇帝虽然恼怒蒋阮这么不识抬举的举动,可也不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来强迫蒋阮答应宣离。便有些烦躁的挥了挥手:“既然如此,就是你和老八没有缘分。”

    宣离面色有些不佳,没料到今日胸有成竹的事情就这么被蒋阮冷硬的一句话便落空了。他探究的看向蒋阮,实在不明白蒋阮为何想都不想就拒绝他,神情不见有一丝松动,为何对他流露出那样的恨意。若只是为了蒋素素,为何恨得如此深?

    蒋阮将宣离的表情瞧在眼里,心中无声冷笑。这一世,他依旧是用了与上一世同样的手段,希望收买她的心,让她为他办事。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难道宣离以为他屈尊下贵愿意来骗人,别人就应该对他感恩戴德吗?

    莫聪摇了摇头,语气颇为惋惜:“这八皇子真风流无限,可惜遇上的是蒋家这个毒……小姐。注定要被无视喽。”

    萧韶淡淡的看着蒋阮,练武之人视力本就好,方才蒋阮看向宣离的目光他看的一清二楚,里头可没有一丝一毫的爱意,而那恨意却是令人心中有些疑惑。她怎么会如此恨宣离。有一个瞬间,让人觉得她几乎要就此消失,仿佛本来就是不属于这个世界一般。

    将心中的念头压抑下去,萧韶突然皱了皱眉,多年的直觉让他敏感的察觉空气中到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他轻轻地按住腰间的匕首——宫宴之中臣子不许携带武器,而他是例外。皇帝破例允许他带。

    宣离与蒋阮行了一礼,神情遗憾的退回自己的位子。那黯然的模样让宫中的女眷们心疼不已,一边庆幸蒋阮没有接受宣离,一边又暗恨蒋阮不识好歹,竟让这样神仙一样的人物伤心。

    蒋阮与蒋信之微微一笑,经过这么一出,皇帝的兴致也被扰了不少,大手一挥,道:“开宴。”

    布菜的宫女鱼贯而入,俱是手中托着一个托盘。其中领头的宫女身材窈窕,眉目清丽,衣着与其他宫女不同,身后跟着另外两个衣着不同的宫女手持托盘朝皇帝身边走来,一人立在原地,另外两人开始为帝后和太后斟酒。

    皇后身边的宫女拿出银筷准备来蘸酒水。那领头的宫女正在斟酒,手刚刚提起酒壶,猛地从白布下抽出一把匕首就狠狠地朝皇帝胸口刺去。

    “吥”的一声,却是一道劲风夹杂着某物而来,将那宫女的匕首打的一偏,堪堪错开了致命之处。竟是一颗金色的纽扣。

    高座上,几乎是与此同时,萧韶飞身掠起,朝皇帝身边赶来。关良翰神色一顿,猛的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周围妇人哪里见过这阵势,俱是惊声尖叫起来。那些身穿粉衣的宫女中又是齐齐一震,有几个突然飞身而起,俱是拔出藏在腰间的软剑朝皇帝面门直奔而去。

    “狗皇帝,纳命来!”那些女子嘴里呼喊道。

    竟是混在了服侍的宫女之中!

    今日服侍宫宴的宫女们少说也有几百人,这么一乱,殿中乱作一团。皇帝大震,侍卫拼命道:“护驾!护驾!”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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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嫡女祸妃介绍:
蒋家有两姝,原配出长女,妩媚如妖。继室出次女,清丽若仙。
她生母早逝,大哥战死,云游道士算她八字不祥,自幼送入庄子中受人冷眼。
回府后
从来感念继母待她视如己出,
仙子嫡妹不顾诅咒真心相待,
待怀着感激之心代妹入宫....
以为
生父时时关爱,
心爱之人悉心教导,
她为了家族荣光委曲求全,
谁知...
一朝风云突变,心爱之人坐拥天下,自己却落得祸国妖女之名。
嫡妹巧笑倩兮:“姐姐可知自己是小妹眼中沙子,今日也到了除去沙子的时候。姐姐以为,你大哥和母亲怎么死的?”
父亲冷眼相待,步步高升,方知自己已成家族弃子。
被做成人彘,亲眼目睹幼子被权臣狎玩致死,她双目泣血,心中立下毒誓。
苍天有眼,竟让她回到十年前,蒋氏嫡女,地狱归来!
罢罢罢,既然都说她是祸国妖女,不如祸它个地覆天翻!
幺妹伪善,继母恶毒,爱人狠辣,家族无情,阎王不收的命,她来收!
前世沦为棋子,今生天下为局!她语笑嫣然,媚骨倾城,红衣翩然间地覆天翻。她是从地狱归来的恶鬼,势必要害她之人血债血偿!
“我要曾经欠我命债的人捧着心肝到我面前,我要曾经看不起我的人永远只能仰视我,要重紫王爵看到我也会发抖,要将这锦绣河山,都踩在脚下!”
“你是祸国妖女,我是乱臣贼子,”他袍如黑夜,眸若寒星:“正好天生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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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月繁星,深夜如墨。少女身材窈窕,一身红衣愣是被穿出了肃杀的气息,冷道:“殿下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年轻男子黑衣如锦,容貌秀美英气,垂眸淡道:“多闻尚书府嫡长女天生媚骨,特来拜访。”
“天生媚骨算得了什么,殿下不若找个铜镜自己往里一瞧,方知什么叫妖孽天成。”说罢砰的一声掩上门。
留在原地的清冷青年向来优雅的俊容倏尔有了一丝裂缝,胆儿肥了,敢摔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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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红衣似火,心却如寒冬里最冷的冰。
他黑衣冷清,仍甘愿为她温暖冰封的心。
这一世,那个一身清华的男子如雪地青竹,高山冰涧,一步一步以不可抵挡之势朝她走来。
“阮阮,你恨天下,陪你平了江山又何妨。”
“若我爱呢?”她问。
“我即天下,你只能爱我。”他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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