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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嫡女祸妃全文阅读

作者:千山茶客     重生之嫡女祸妃txt下载     重生之嫡女祸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骗子VS骗子

    自厅外缓缓走来一黄袍僧人,胡须已然全白了,手里拿着一根禅杖,与虚空道长相比,这老和尚生的慈眉善目,行动间又自有一股圣洁的气质不容亵渎,真如佛祖座下的大弟子一般。

    见到这和尚的同时,连翘长长舒了口气。厅中有人认出了那和尚,惊叫起来:“这不是慧觉大师么,怎么会在此?”

    慧觉大师的名气可比虚空道长大得多,京中但凡富贵人家,都知道去年末的时候京中便出了个得道高僧,佛法高明。

    夏研一看到慧觉心中便知不好,但蒋阮仍是一脸微笑的站在厅中,心中狐疑,蒋阮怎么会和这和尚攀上关系。不过想到今日的事情,万万不能教慧觉坏了事,便笑道:“大师怎么会来府上,也是为了驱邪而来的?”

    慧觉双手合十,微微低头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转头又向蒋阮:“姑娘。”

    “大姐姐,你平日里足不出户,何时认识的这位大师?”蒋素素天真问道,话里却是诛心之言,便是说蒋阮若是深闺淑女,即使是个出家人也不是能随意见到的。

    蒋阮轻轻叹息一声,看向不知何时已经睁开双眼的蒋老夫人:“这便是我送祖母的礼物啊。”

    蒋权沉声道:“怎么回事?”相比较虚空道长,他自然明白慧觉大师更值得信任,不过与蒋阮有了关联,就不免也要怀疑三分。

    “前些日子我与林太史家小姐林自香出去想为祖母挑些礼物,可是挑来挑去都不满意,祖母如今吃穿不愁,便是些富丽堂皇的也未必瞧得上眼。阮娘想着,世上之事,最重要的莫过于平安康健,福泽绵长了,听说京中有位慧觉大师是佛祖座下弟子,恰好林太史府上与大师又有些交情,便托林自香卖了一个人情,想请大师来为外祖母祈福。”

    京中但凡富贵人家有信佛的,大多都被慧觉邀请进府里讲过佛经,林自香的母亲向来信佛。这个理由倒也充分,断然不会有人怀疑。

    她说的诚恳,仿佛若是不相信的话便是辜负了她的一片赤诚般。蒋阮轻轻道:“如果阮娘早点知道母亲已经请了道长来为蒋府祈福的话,绝不会这样擅作主张。”她对慧觉轻轻行了个礼:“承蒙大师青眼,愿意前来一趟为祖母祈福,阮娘感激不尽,只是如今已经有了道长,这般瞧着便是多余的了。”她微微一笑:“不过道长眼下忙着驱魔,没心思替祖母祈福,烦请大师现在就为祖母祈福吧。来自佛祖的福光,定能福泽绵长。”

    众人听她这么一说,都有些略略一惊。心思深些的,就想这蒋家嫡长女莫不是被吓傻了,到现在还有心思提祈福的事情。心思浅些的看蒋阮就满是赞誉了,难为她到了这个时候还不顾自己被诅咒的天煞孤星命格,惦记着为自家祖母祈福,孝心可嘉,反观夏研几人,包括蒋权这个做儿子的,只顾着问那命格之说,丝毫不顾及老夫人此刻是个什么心情。

    蒋老夫人淡淡的看着蒋阮,虽然什么都没说,眸光中却划出一丝了然的目光。不过她也未出声阻止,只是静静地观望。

    “这祈福之事,道长也可做到,”夏研生怕中间会出什么古怪,道:“何必劳烦大师?”

    在场的夫人中终于有人看不过眼,提醒道:“好歹也是蒋家大小姐的一片心意,何必辜负了孩子。”

    “是啊,慧觉大师的名声在京中可是有目共睹,多少人想求一个祈福还求不来呢。”

    众人附和声越来越多,有真心觉得蒋阮可怜的,也有浑水摸鱼跟着起哄的,唯有蒋阮静静的站在原地,唇角含笑,似乎没有被眼前局面动摇一丝一毫的情绪。

    慧觉离她最近,自然能看清她的表情,见自从他出现后厅中人有意的针对,面前这少女仍是笑盈盈的笔直站着,放佛将一切尽数掌握在掌中。他想起蒋阮那天走后,的确如她所说,知府大人府上闹鬼了,第二天便请了他来驱邪。难不成果如她所说,世上真有知过去,通未来之人?他在心底暗暗否定了,这蒋家大小姐背后定是有高人指点,否则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

    他摇头道:“老衲今日本该只是为府上老夫人祈福,然方才听道长所言,老衲有一言不得不说。”

    夏研一听不好,立刻笑道:“大师有什么话就寿宴完了私底下说吧。”

    “出家人不打诳语,”慧觉淡淡道:“只老衲见大小姐天庭饱满,鼻梁端正,嘴唇丰润,面向便是福气之人,道长所言天煞孤星的命格,恐有异端。”

    他一番话说得正气凛然,教人不得不信服。虚空道长自看到慧觉后本就有些心虚,他无非就是会一些小把戏罢了,平日里骗骗普通人,这次也不过是得了夏研的吩咐。慧觉在京中的名望和口碑都不是他能与之比拟的。然而如今已经到了这地步,也只得硬着头皮坚持下去,虚空道长摆出一副高傲的姿态:“大师莫不是看错了,贫僧师从茅山,算卦之事从未失算,这蒋大小姐的生辰八字我已算过无误,却是天煞孤星。”

    蒋阮微笑着站在原地,看着慧觉,慧觉的骗术比起虚空,想来应当精炼的多。慧觉能在渝州那个方寸之地招摇撞骗这么多年而不被人发现,自然有他的一番本事,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那份伪装,任谁看了,都不会将这个慈眉善目,一脸正气的出家人与骗子联系起来。这一次不仅是需要慧觉,更是对慧觉的一个考验,若是慧觉连这点事情都不能做好,日后也没有扶持他的必要了。

    她眸光深邃,慧觉,就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吧。

    慧觉听了虚空道长这番话,并不生气,道:“道长所言,恕老衲不能苟同。”他这般姿态,倒教周围看热闹的夫人们更加心生尊敬,只觉得慧觉不卑不亢,不愧是一代高僧,那虚空道长反而态度高傲,不自觉的激起了众人的反感。

    虚空道长浑然不觉,只知道不能让慧觉毁了他的说辞,便佯怒道:“大师莫不是故意为难贫僧?”

    慧觉长叹一声:“道长执意如此,老衲无能为力。但不能看蒋姑娘白白担了罪名。府上有黑气不假,可非天煞孤星所致,而是有路过妖魔作祟,想来是附到府中人身上。那人……却不是蒋大姑娘。”

    连翘在身后直听的想笑,这样神神叨叨的话,也亏厅中那些夫人们听得一脸凝重,仿佛坚信不疑。不等虚空道长说话,慧觉道:“老衲这就开始想办法逼妖魔出来。”

    “这……不好吧。”夏研急道,看向蒋权。

    蒋权心中却是有些犹豫,他急切的想要去一去蒋府近来的晦气,虽说并不信任蒋阮找来的人,可慧觉大师的名声有目共睹,若是能真的找出那妖魔,蒋府不就可以太平了?

    夏研看他犹豫的样子,心中更是着急,千算万算,却是没想到蒋阮居然叫了慧觉大师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慧觉大师的名望比虚空道长大的多,一旦提出异议,众人怕是都会倾向慧觉大师那边。想到如此,夏研便是又恨又怒。

    不等蒋权做出选择,蒋老夫人却开口了:“大师既然有心,便劳烦大师了。”

    “祖母?”蒋素素皱着眉头道。

    蒋老夫人看也没看她,对夏研开口道:“媳妇你不是一直想为蒋府去去晦气,慧觉大师是得道高僧,媳妇你不高兴么?”

    “不敢。”夏研挤出一个笑容。

    虚空道长被晾在一边,慧觉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老衲需要去各个院中看一看。”

    “这不难。”蒋权道:“给大师带路。”

    立刻上来两个丫鬟为慧觉引路,慧觉和那丫鬟走在最前面,夏研母女紧跟其后,怕是为了防止慧觉玩什么花样。蒋权和那些看热闹的夫人也都跟了过来,彩雀和杜鹃搀着蒋老夫人,俱是想要看一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蒋阮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蒋超毒蛇一般的目光几乎要将她淹没,蒋阮只作没看见,叫上一边的虚空道长:“道长也一道去看看吧,佛道各有所长,或许今日也是一番增长修为的大好办法。”

    她话说的揶揄,偏偏面上含着温和的微笑,一时让人摸不清到底在想什么,蒋阮不容他拒绝,连翘和白芷便一前一后的将虚空围住,虚空没法子,只好硬着头皮一道走。

    慧觉果如他说的那般,在每个院子中,每个房间里走了走,几位姨娘今日都未出来见客,见了此种阵仗,俱是有些吃惊,下人们与她们一道说了缘由,心中惊疑,便也干脆跟着一道走了。

    慧觉没有落下一个院子,最后一个院子是红缨的院子,红缨听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躲在蒋权身后,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夏研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红缨却趁着众人都未注意的时候飞快的看了蒋阮一眼。

    走完所有的院子度安然无恙,虚空道长忍不住挑衅道:“大师,不是说有妖魔作祟么,如今看可是安稳的很。怕是大师看错了吧。”

    慧觉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现在,请诸位随老衲去正院吧。”

    在蒋府最中间的正院在蒋权的书房前,慧觉什么都未说,只从包里摸出一只香炉,另一只布包抖开,竟是一些香灰,他将香灰倒在香炉中,又点燃了一根贡香。青烟燃起的时候,他盘腿在地上坐了下来,一手瞧着木鱼,一手数着念珠,闭着眼睛开始默禅。

    这样的气氛下,众人都是有些紧张,唯有蒋阮神情自若,夏研和蒋素素自然是心惊不已,慧觉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样念经,起初是没什么,过了半柱香之后,不知怎么回事,天上竟然飞来一大片乌压压的东西,众人都是一惊。

    天色本来就阴沉,那乌压压的东西几乎将整个蒋府上空都遮蔽了,待近了才看清,竟是数以百计的黑翅大蝙蝠,扑闪着翅膀黑压压的压过来。

    在场的夫人小姐们俱是惊叫连连,可那黑翅蝙蝠飞过正院上空,并不停留,径自往前飞去,飞来飞去,最后竟齐刷刷的停在素心苑上空。隔了片刻,大蝙蝠突然朝屋里冲了进去,那屋本是闺房,里头还有丫鬟在洒扫,突然被这么一大群蝙蝠冲进来,登时花容失色的跑出来。

    在场的人已然看傻了,蒋素素和夏研脸色苍白,慧觉大师停止念经:“妖魔已然显形了。”

    “那是谁的屋子?”侍郎夫人率先问。

    另一个夫人答道:“好似是蒋府二小姐的院子。”

    蒋超脸色铁青:“大师,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妹妹难道是妖魔吗?”

    慧觉淡道:“蒋二小姐并非妖魔,只是作祟的妖孽现在在蒋二小姐的屋中,二小姐长年累月的与妖魔呆在一起,被附了去,是以才会给府上带来灾祸。”

    “好好地,我妹妹为什么会被妖魔附体?”蒋超面色不善:“这府里一桩一桩事情发生,可都是从大妹妹回来才开始的。”

    蒋阮微笑着不说话,仿佛并没有听到蒋超的诋毁一般。慧觉道:“或许蒋二小姐之前发生了什么危险,或者有没有生过病,病中人灵识虚弱,才会被趁虚而入。”

    “前些日子二小姐不是在玲珑舫里落水了么?”侍郎夫人笑道:“当时湿淋淋的从水里捞出来,奄奄一息,恐就是在那时生了什么变故。”

    “阿弥陀佛。”慧觉双手合十。

    此话一出,众人都纷纷了然,原来蒋家大小姐并非是天煞孤星命格,却是二小姐带来的戾气。联想起蒋阮之前被人冤枉也不曾动怒失态,反而含笑以对的模样,夫人们俱是心中赞叹。有那好打抱不平的,便说道起来。

    “原来蒋大姑娘是无辜的,我就说嘛,瞧着挺好的一小姑娘,平白无故的受了这等侮辱。”

    “差点就坐了替罪羔羊,啧啧,二小姐不会早就知道自己是妖魔附体才想将屎盆子扣在大小姐身上吧。”

    “大小姐孤零零的,连个帮说话的都没有,要不是今日又高僧,恐怕这辈子就毁了。”

    众人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恰好能被人听见。蒋素素自觉地颜面无光,心中愤恨至极。没想到今日又功败垂成,还被蒋阮反将一军,想到这里,她心中有些慌乱,如今不祥之人是她,日后又怎么办?她转念一想,还好,这秃驴没说她是天煞孤星的命格,便是被附身,过些日子也就好了。

    夏研气的恨不得扑过去咬死蒋阮,她确定那个慧觉大师一定有问题,怕是早已与蒋阮搭上了线,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有名望的高僧会帮助蒋阮,但夏研相信今日那些黑翅大蝙蝠,定是慧觉做的手脚。只是她们从头至尾都跟在身后,慧觉并未有什么动作,到底是怎么做到这种地步的?

    蒋老夫人自始至终未发一言,只是静静地观察着蒋阮。蒋权便是之前不相信,此刻见那么多的黑翅大蝙蝠全部都冲到蒋素素屋里,平白无故的,心中对慧觉的话便信了几分,道:“大师,我女儿如今怎么办?”

    蒋阮笑容露出一丝讽意,到了现在,蒋权还是关心着蒋素素,果然是父女情深呐。若是换了她被妖魔附身,怕是蒋权多看她一眼都觉得肮脏,恨不得让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才好。

    慧觉道:“只需去一去晦气,老衲再写些佛经贴在房里,过几日便无事了。不过……”他迟疑了一下,才道:“二小姐身上依附的妖孽已然太久,短短几日也没法子。”

    “那怎么办?”蒋权急道:“求大师救救我女儿!”

    “蒋大人不必忧心,”慧觉道:“老衲知道一处家庙,二小姐最好去家庙中修行一段日子,庙里整日有佛经镇压,天长地久,污秽之气便会去除,二小姐自然安然无恙。”

    夏研一惊,蒋素素已经叫起来:“我根本没有被什么妖魔附身,我不要去庙里!”

    “素儿!”蒋权冷喝一声,看向慧觉大师:“要去多久?”

    慧觉大师低声道:“老衲不敢保证,不过三五年内,二小姐恐怕是不能回府了。”

    夏研脸色霎时变得极为难看,转头看向蒋阮,她们方才想让蒋阮去庙里呆个三五年,现在蒋阮就原样奉还,让蒋素素去庙里待几年,好狠的心思!

    她哀戚道:“可有别的办法?大师,我就这一个女儿。”

    慧觉大师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蒋权心中虽然挣扎,可蒋素素呆在蒋府里,只会让府里生出更多的事端,而蒋素素在庙里,自己身上的晦气也可以清除。虽然不舍,但蒋权心中明白这是最好的办法。

    瞧见蒋权的表情,夏研心中更急,蒋超已经不管不顾的大声对慧觉吼了起来:“你这个沽名钓誉的秃驴!分明就是打着幌子来骗人!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慧觉心中虽惧怕,面上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往后退了几步,不言不语。

    “拦住他。”蒋权的几个侍卫便拦住蒋超。蒋超平日里众人眼中都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此刻这样双目狰狞,又出言不逊,在场有几个想为自己待嫁女儿选夫婿的夫人见状,心中又有了别的打算。

    蒋权有些头疼,这一双儿女,平日里最是让他骄傲,可是近来却屡屡让他失望,心浮气躁,目光短浅,连蒋阮也不如。

    蒋阮?他一愣,看向蒋阮,见蒋阮仍与来之前一般,含笑站在原地。明明她就置身与整件事情之中,可瞧着就像是与整件事情都无关一般轻松自在,就好像掌握了一切的人,在局外静静的看着事态发展,冷眼看着别人的争执。

    蒋权心中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只听得蒋阮开口道:“二哥这话可就说错了,大师是阮娘请回来的,二哥怀疑大师,就是怀疑阮娘。那二哥认为,大师这样的人物,为何要受阮娘的差遣,为了钱?每月二钱的月银,连普通寺庙的香也比这贵得多呢。”

    人群又是一阵哗然,每月二钱的月银,就是一个普通的二等丫鬟的月钱,蒋阮时蒋府嫡出小姐,竟然也节俭自持,教人无端猜疑,究竟是蒋府如今囊中羞涩,还是夏研这个当家主母苛刻继女。

    蒋权只觉得老脸都丢尽了,怒视着夏研,强自压抑着怒气。只听蒋阮又道:“二哥认为慧觉大师是骗子,阮娘还没有说那虚空道长是骗子。既然二妹是被妖魔附身,阮娘也就不是什么天煞孤星之命,五年前的道长可是给阮娘算了一卦,那么阮娘也就是白白的在庄子上呆了五年么?这一笔账又要如何算,算来算去都算不清楚,不如找京兆尹来问一问,我与京兆尹府上的小姐交好,或许还能通融一番。”

    她面上笑容温和,偏偏每句话都带有强烈的攻击性,咄咄逼人直教人退无可退,那虚空道长早已冷汗涔涔,将求助的目光看向夏研。

    夏研僵硬道:“道长是故人,其中必然有什么误会,阮娘你年纪小,许多事情并不怎么清楚,还是别往下决算。”

    蒋权终于忍受不了众人看好戏的目光,低喝一声:“够了!”

    夏研连忙噤声,慧觉道:“老衲会让小徒将写好的佛经送来,此事已了,老衲也该告辞了。”

    蒋阮笑笑:“非也,大师忘了一事。”慧觉微微一愣,只听蒋阮又道:“阮娘今日是请大师来为祖母祈福的,不想大师却为蒋府驱了邪,大师若是方便,便请为祖母祈福可好?”

    众人微诧,蒋阮这个时候还不忘了为蒋老夫人祈福。蒋老夫人面上却是没什么表情:“不必了,今日大师与我都乏了,替我蒋府肃清了这些魑魅魍魉,就是对我最好的福气。”说罢便道:“彩雀,扶我回房。”竟是径自走了。

    见此,那些夫人也连忙赶紧起身告辞,今日看了这样一场好戏,眼下也不便久留,不过明日起,京中关于蒋家的流言势必又要多了一则。

    霎时间客人走的干干净净,蒋阮微微一笑:“大师是否要走了,我去送送大师。”

    慧觉颔首。

    待走到府门口,蒋阮看着他笑道:“今日多谢大师出手相助。”

    “小姐当初所言当真?”慧觉低眉敛目,仿佛一尊慈祥的佛陀。

    “自然,”蒋阮含笑道:“若是大师能多像今日这般帮一帮阮娘,佛祖看大师积德如此丰厚,也不会薄待了幼儿。”她道:“大师今日真教人开了眼界。”

    慧觉行骗这么多年,若说真只凭一张嘴也是不成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还有当初那游僧教他的花样。今日也不过是在经过蒋素素屋里的时候,顺便撒了一把猪血粉。

    蝙蝠喜猪血,这个世界蝙蝠还不会出没,那猪血粉中还调了别的药粉,与正院中燃起的香混在一起,蝙蝠也会在白天扑出来。这场景知道的人便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不知道的人却觉得是妖魔现形。

    蒋阮微笑:“母亲疼爱二妹,定不会轻易教二妹去家庙。”

    “蝙蝠白日里会散去,夜里却会来敲门,二小姐自己心中担忧,自然不会反对。”慧觉淡道。他在蒋素素的门上也抹了许多药粉,夜里蝙蝠飞来撞门的声音够大,待蒋素素开门时却又发现无人,几次三番,蒋素素自己也会疑神疑鬼,不出多久,就会主动提出进家庙。

    “大师高明。”蒋阮挑眉,这个慧觉有些脑子,也懂得留后手,若是牢牢把握住……她笑一笑:“大师如此帮我,我也有个人情要送还大师,再过些日子我会再去登门拜访,我的话,大师一定不要忘记。”

    慧觉怔怔看着眼前少女,那双美丽的眸子中是一种冷冽的笑意,她年纪如此轻,心思却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后院女子还要深沉,多智近妖。慧觉收回思绪,与蒋阮别过便离开了。

    总兵大人府上。

    辜夫人方一回府,外头的辜易便蹦进来,三两步走到辜负人面前道:“娘,你可见到那蒋家大小姐了?怎么样?”

    辜夫人笑道:“模样出挑,性情温和,知书达理,行事也规矩。”

    “那就是不错了?”辜易笑道:“我就知道娘会觉得她不错的。”说罢便挠了挠头:“您看……”

    “啐,她才多大,赶紧回屋去,等会你父亲回来了见你这般又要责罚了,此事改日再说。”辜夫人笑骂。

    一听辜大人要回来,辜易立马一溜烟跑走了。待他走后,辜夫人才深深叹了口气。

    “夫人可是觉得蒋大小姐不好?”身边丫鬟轻声问道。

    “今日你也见到了,蒋家的水不浅,蒋大小姐刚回府就掀起这么大的风浪,今日还能全身而退,心思也不是面上那么简单。”她摇了摇头:“我只想找个单纯些的姑娘给易儿做妻子,那姑娘,戾气太重了。”

    ------题外话------

    感觉我要哭了,还有两天就开学了,天哪,哭晕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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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李家二少

    京城的雨淅淅沥沥一直下个不停,接连快下了一个月,许多农田已经遭到涝水祸害,京中的粮价也开始上涨,哪怕是陈粮。可这个时节的粮食本就不多,除了富裕人家还能以高价从外头买些新鲜的粮食,日子过得普通些的人家,家中粮食日趋减少,有的竟然开始吃不上饭。人们纷纷祷告望这一场春雨快些停止,然苍天非人愿,雨水没有停歇的势头。

    蒋权已经安排好家庙的事情,在过几日蒋素素就会被送到庙中,虽夏研和蒋超一直试图说服蒋权,然蒋权主意已定,夏家人因为夏俊的原因也并未为蒋素素说情,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蒋老夫人寿辰那日一过,果然京城关于蒋家的传言便多了不少,首当其冲的便是虚空道长捏造蒋阮天煞孤星的命格,蒋阮自五岁起便被送入庄子上,平白无故的多受了五年的灾祸。京中上流人便不是瞎子聋子,自然有聪明的看得清楚其中的门道,关于夏研温婉贤淑的才女之名便有了别的注解。不过蒋阮那一日的表现也能看出心思不浅,一时京中人知道蒋家这个嫡长女不能小觑。

    蒋阮坐在窗前瞧着窗外的雨帘出神,屋顶上的破洞倒是被修好了,那一日后,不仅破洞,连月银也变回了原先的模样。想来是蒋权自觉在贵夫人面前失了脸面,警告过夏研此事。

    露珠捧着一盆新鲜的月季放在院中的门前,笑着走进屋:“姑娘,奴婢今天听人说,那虚空道长被巡捕房的抓了起来,说是招摇撞骗,是个大骗子,如今被送进大牢里吃了好一顿板子,听说一条腿都废了。”说着她便啐了一口:“活该,谁让他黑心肠的,竟编写天煞孤星的谣言来诋毁姑娘。”

    蒋阮不置可否,那一日在场夫人众多,难免有人将虚空道长泄露出去,虚空道长这么多年想必也不只做夏研一家生意,有请他上门的人家听到此处,必然气恨难平,一状纸告到巡捕房也是自然。

    连翘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窗外,沉沉叹了口气:“这雨不知何时才能停了。”她突然小声道:“姑娘,如今城中粮食稀缺,何不此时将粮食拿出贩卖,必然能赚的盆满钵翻。”

    蒋阮摇头,露珠道:“姑娘是想再等些日子?可这雨不知何时就会停,如今时机正好。”

    “买的粮食不是拿来卖的。”蒋阮微微一笑。

    “那有何用?”露珠不解。

    “救人。”

    “救人。”露珠咀嚼着这两个字,突然眼睛一亮:“姑娘是不是想要等再过些日子,将这些粮食拿出去赈灾,分发给那些灾民,救他们的命。”

    “你只说对了一半,”蒋阮笑道:“我并非想要救他们的命。”她要救的,是赵家。

    露珠眨了眨眼睛,也没多问,想了想,突然道:“姑娘,奴婢听说京城北部的水库已经开始往外溢水,皇上认命八皇子前去治水,也专程调回了李宰相府的小少爷李安一同。”露珠是二等丫鬟,平日里有更多机会接触市井中人,她又懂得打交道,消息渠道广,许多消息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李安啊。”蒋阮笑笑,眸中亮的惊人:“总算等到了。”

    李栋的两个儿子,李杨风流倜傥,不学无术,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如今李杨已经成了废人,李栋势必不会善罢甘休,然而迟迟未对蒋家出手的原因,恐怕就是这个小儿子李安的功劳。李安此人,阴险狡诈,又聪明绝顶。当初宣离对他十分器重,若说宣离拉拢李栋有三分是为了李栋的势力,七分就是为了李安的聪明才智。

    李安此人又最为护短,尤其是将李杨看的极为重要。蒋阮微微一笑,上一世宣离曾告诉她一个秘密,一个关于李安的秘密。连李杨和李栋都不知道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将会是她最大的筹码。

    她对露珠道:“叫连翘和白芷赶紧回来,拿副叶子牌。”

    “姑娘想玩叶子牌?”露珠笑道:“奴婢这就叫她们回来。”

    京城宰相府。

    李栋坐在大厅中间的软榻上,一名美妾正在为他揉肩,身下还跪着另一名美妾轻轻为他捶着腿。两名美妾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害怕,李栋脸色铁青,满脸横肉不见平日里虚假的笑容,凶相毕露,显然此刻心情不佳。

    小厮来报:“二少爷回来了。”

    自厅外走来一名少年,这少年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身着天蓝色提花绡劲装,腰间绑着一根黄色虎纹丝带,面容俊秀,皮肤苍白,像是常年不曾走在阳光中,一双深黑的眼睛布满阴郁。

    见了这少年,李栋立刻站了起来:“你怎么才回来!”

    “父亲。”李安皱了皱眉:“大哥如今怎么样?”

    提起李杨,李栋面上闪过一丝狠意:“还能怎样,这辈子就算完了。我非要蒋素素陪葬不可。”

    “此事不可轻举妄动。”李安不悦的看了一眼李栋。李栋听他这么一说,怒道:“你在信里就让我暂时别动蒋家,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哥哥现在都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还不能去杀了那个贱人?”

    “父亲真的认为,大哥是被蒋二小姐害成这样的?”李安道。

    “什么意思?”

    李安嘲弄的看着他:“再明显不过,父亲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再也无法认真思考。此事不过是有心之人挑衅,想要挑起蒋家和李家的矛盾,坐收渔翁之利罢了。”

    “是五皇子那边的人?”李栋问。如今朝中和宣离唱对角戏的,势力最大的莫过于五皇子。

    “不。”李安打断他的话:“蒋府不过方寸之地,当时暗算大哥的人必然是混在蒋府之中,很有可能就是蒋家人。我想了想,蒋二小姐最不可能暗算大哥。蒋家其他的女儿,蒋三小姐的姨娘娘家和蒋权有仕途牵扯,不可能自毁前程,只剩大小姐和四小姐。这两位生母都不在,也不受蒋权疼爱,如果最不想蒋权过得好的,恐怕就是这两位。从后果来看,事后蒋大小姐受益最大。”

    “你是说蒋大小姐暗算你大哥,嫁祸给二小姐?贱人!”李栋脸色扭曲至极。

    “未必,所以我需要去蒋家一趟,亲眼见一见这二位才能确定。”李安眼里闪过一丝异光:“敢暗算大哥,胆子不小,若是被我抓到……。”李安嘴角扬起一丝兴奋的笑,俊秀的脸此刻看起来分外诡异:“一定要慢慢折磨才好玩。”

    蒋阮正与连翘几人玩叶子牌,盘盘都是蒋阮赢,露珠撇起嘴道:“姑娘总是赢,好歹也输一局让奴婢们开心开心,莫不是使诈?”

    连翘敲了她脑袋一下:“胡说八道什么,技不如人便说姑娘使诈,不觉得臊得慌!”

    蒋阮挑眉:“你不是从小便学叶子牌的么?怎么还需要人让?”

    露珠脸一红:“姑娘是天生的高手。”

    几人正说笑着,门口突然来了位小丫鬟道:“大小姐,李家二少爷正在厅中,想要见您一面。”

    连翘和白芷神色一变,有些紧张的看向蒋阮,蒋阮不置可否,道:“动作还真快。”

    “姑娘小心,”露珠认真道:“李二少爷城府极深,此次恐是洞悉了些什么。”

    “本来就是做给他看的。”蒋阮一笑:“连翘,白芷,走吧。”

    三人走到厅中,蒋素素和蒋丹居然也在,此刻蒋素素正与那少年说着话,李安道:“二小姐如此妙人,却被妖魔附体,得去家庙深居,实在令人可惜。”颇为遗憾的模样。

    蒋素素一双美眸盈盈含水,瞧着便是强自忍着委屈,一眼看上去便是楚楚可怜的模样。道:“都是……素娘的命。”这个李家二少爷与大少爷完全不同,李杨成了那副模样,今日李安到来点名要见她,蒋素素心中还有些害怕,待见了面李安却是十分温柔,丝毫没有怪责,反而听说了她要去家庙的事情还轻言安慰。蒋素素心中闪过一丝恼恨,这就是夏研之前想为蒋阮安排的亲事,这样一个丰神俊朗又温柔的男人,为何蒋阮总是这样好命!

    蒋阮站在厅前,自然将蒋素素娇羞的模样尽收眼底,心中不由得划过一抹冷笑,蒋素素还真是天真,真以为坐在她面前的是温柔的贵门少爷么,这位少爷的心思,可比最毒的毒蛇还深沉。

    蒋丹一直保持怯怯不安的表情坐在一边,见了蒋阮到来惊喜的开口道:“大姐姐!”

    蒋素素与李安一同朝蒋阮看来,蒋阮微微一笑,缓缓上前冲李安行了一礼:“见过李二公子。”

    李安飞快的打量了一下蒋阮,笑道:“蒋大小姐。”

    蒋阮在蒋丹身边坐下,看向李安:“二公子可是有什么事?”她懒得废话,单刀直入的问李安,李安眼中划过一丝精光,笑道:“也没什么事,只是家兄在贵府出了点事……”

    “哦,大公子如今怎么样了?”她语气担忧,目光却平静。

    “不太好。”李安垂下头,叹道:“当日在贵府伤的很重。”

    “真是不幸。”蒋阮道。平平淡淡的语气,不知怎地,听在李安耳中竟然十分刺耳,仿佛带了几分笑意一般。

    “大姑娘对此事有何见解?”李安提高声音道。

    “不过是误会一场,”蒋阮笑道:“二妹年纪小不懂事,不过阮娘想,令兄也不是全无错处。”她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说的一派轻描淡写。蒋素素却在一边听得怒火攻心:“你……。”她将自己的话咽了下去,方才在厅中,她明里暗里透露了不少消息给李安,将矛头全部转向蒋阮。

    “只是误会一场?”李安笑了:“我却认为,似乎是像有人故意安排的,大小姐认为是误会?”

    “阮娘自然认为是误会,”蒋阮微微一笑:“若是大公子有别的想法,自然可以去京兆尹那里讨一个说法。实在不济,还能让宰相大人在上朝的时候指责父亲,陛下有心为令兄做主,也会责罚我的父亲,阮娘虽然身为蒋家人,也只遵从律法。不过阮娘也得提醒大公子一句,当时的起因,令兄也要付一半责任,蒋家真的受了追究,李家想来也不会全身而退。”

    李安定定的盯着蒋阮的眼睛。她明知此事若是捅到京兆尹那地方,全京城都知道李杨被阉了这件事实,现在全面封锁了消息,若是真的被传出去,以李杨的性子,整个人恐怕活着也是颜面无存。况且若是真的那样,宰相府恐怕要重新洗牌。京兆尹都不能说,向皇帝告状也就更不可能了。蒋阮看似大方,实则说的每一条路都是死路。他心中兴趣陡然起来,笑道:“那蒋小姐认为,此事应当如何解决?”

    “那就看宰相大人怎么想了?”蒋阮微微一笑:“不过,此事一出,宰相府日后的前程,可就靠二公子了。”她语气平淡,眼神却意味深长。

    李安怔了片刻,突然拊掌而笑道:“有趣,实在太有趣了!大小姐如此聪慧,真是让人不难动心。”

    蒋素素身子一僵,眸中闪过一丝愤恨,只听蒋阮淡淡道:“李大公子之前也对二妹很是动心。”

    李安话锋一转:“听说大小姐生母是赵将军府中小姐,怎么如今却断了往来?”

    蒋阮不动声色道:“私人已故,一切皆为尘土,包括故人。”

    “那可不成,”李安似乎是在故意逗她一般:“过几日我要跟随八殿下治水,陛下此次对京中洪涝十分关注,听说大小姐表哥赵毅大人是京城守备,此次若是把握好机会,怕是要立下大功勋啊”

    蒋阮拢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握紧,面上不曾动摇半分,道:“那也与阮娘无关。”

    “赵将军半身戎马,受过赏赐无数,如今看这京中有人开始食不果腹,真令人担忧。赵大人心怀天下,若是能分出一部分粮食给灾民,百姓一定对他感恩戴德。”

    “公子,慎言。”蒋阮淡淡道。她知道李安这是在故意激怒她。即便赵将军府中有金山银山,如今京中灾民这样多,日后还有涌进来的流民,没有多余的存粮用金银高价去买,便是金山银山也会掏空。

    李安哈哈大笑:“与大小姐一番话,受益良多。如今时候不早,我便先回去,日后再相见,希望大小姐还能如今日一般谈笑风生。”他俊秀的脸上虽然带着笑,沉沉的眸子中却是望不到边的沉郁,像是淬了蛇毒一般

    蒋阮颔首:“一定。”

    李安也不说话,转身离开。刚一转过头,面上的笑容尽数褪下,脸色阴沉的可怕。待出了蒋府,身边的小厮小心翼翼的问:“少爷,是蒋大小姐干的吗?”

    “就是她。”李安翻身上马,那个乳臭未干的女孩儿,长了一双看不清情绪的眼睛,面对他的质疑,她接受了,并且,还在向他挑衅!

    他一抽鞭子,马儿长嘶一声,眨眼间便跑了出去。

    京城的街道上,自然不只这一匹马,李安驾马奔驰的时候,与另一匹马擦身而过。那马是难得的良驹,一身乌黑发亮的毛光华漂亮,马上坐着一带着斗笠披风的人。在城中的一座酒楼停下,将马交给小二,自行上了楼。

    待走到二楼,婢子将他引导一处雅座,他拨开珠帘走进去,屋中人见到他,坐在一边的人眼前一亮:“二哥!”

    关良翰是大锦朝的镇国大将军,骁勇善战,战神之名响彻四周,此次班师回朝,没有跟随大部队,先自己溜了回来。他向来是无拘无束的性子,皇帝知道了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他看向叫他“二哥”的少年,正是莫聪。

    莫聪道:“二哥,你上次说给我带的西北的狐狼崽呢?”他早就想要那样一只小狐狼崽子偷偷养在府里。

    “过几日等队伍回来给你送去,”关良翰三十出头,生的魁梧英俊,偏生留了满脸的胡子,乍一眼看上去凶神恶煞:“我看京城的脂粉气把你熏得跟个女人似的,改日让你跟哥哥去大漠那边锻炼锻炼,瘦得跟猴似的。”

    莫聪不服气道:“二哥,那有什么好?看你整天只知道打仗,白长了那么大个子。再说瘦怎么了?三哥也瘦,不照样挺好的。”

    “你能跟你三哥比?”关良翰作势要抽他:“你三哥一指头能把你碾死。”

    一直坐在一边沉默的萧韶终于抬起头:“老二。”

    “我说老三,你平日就是这么惯着这小子?一年不见,越发没正形了。”关良翰道。

    他们少年时候师出同门,一共八个师兄弟,关良翰排行第二,萧韶第三,莫聪第七,排行第八的,却是宣离。当初宣离上山学艺,学了半载,后来出了一件事,从此师门便当没有他这个人,此事大家都默契的不提。外头无人知道他们的关系,是以只有私底下的时候这么叫。

    “这次准备在京城呆多久?”萧韶问。

    习惯了萧韶冷清的性子,关良翰挠了挠头:“西北那边派了人要议和,不折腾的话暂时是留在京城了。”

    “啊,二哥,咱们以后就可以一起玩了。”莫聪兴奋道。

    “谁他妈要跟你一起玩,娘娘腔。”关良翰一向对莫聪的弱气看不上眼,莫聪的武功又是最弱的一个,基本上只学了个毛皮。

    萧韶道:“老三,跟你打听个人。”

    “谁啊?”关良翰问。

    “蒋信之,”他问:“你手下有没有这个人?蒋家大少爷。”

    “蒋家?”关良翰皱起眉头:“京城蒋权那个蒋家?我手下没有姓蒋的人,小兵不知道。你找蒋家大少爷干什么?什么时候跟蒋家扯上关系了?老三,别怪二哥没提醒你,蒋家就是一滩浑水,背后可是夏家,夏家是什么人,跟老八牵扯不清,老八就是臭泥浆,谁沾上谁他妈倒霉!”

    “我和宣离没有关系。”萧韶道。

    “二哥,三哥不是为了八皇子,”莫聪揶揄道:“是为了蒋家那个大小姐。”

    “什么蒋家大小姐?”关良翰道:“蒋权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吗,就是那什么才女,老三,你看上她了?不至于吧,你眼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关良翰一年未在京城呆,完全不知道蒋阮的事情。萧韶冷冷看了一眼莫聪,莫聪不为所动,摸了摸鼻子:“三哥,夜枫都告诉我了,你不是命他调查蒋大小姐的事情嘛。这有什么?”他从关良翰促狭笑道:“这个蒋大小姐年关的时候刚回京,是蒋尚书过世妻子生的,生的美貌绝伦,只是嘛,这个性子颇为凶悍,且十分有城府,耍的蒋二小姐和蒋夫人团团转。”他想到了什么,突然一笑:“怕是那蒋二少爷都着了她的道。”莫聪本就聪明,蒋超的事情也隐隐猜出了一星半点。听到莫聪的话,关良翰皱了皱眉:“你这么说,她就是个心肠歹毒的女子了?”

    “她是什么样的人不重要。”萧韶淡淡道:“你手下真的没有蒋信之这个人?”

    关良翰见他如此,收起面上不正经的表情,道:“蒋信之这个人没有,不过我知道有个叫赵信之的人。”

    赵信之?萧韶挑了挑眉:“就是他了。”蒋信之本来就厌恶蒋家,若是入了军队之后改作母姓也是极有可能。

    “他现在在什么地方?”萧韶问。

    “我先进京,他跟着军队在后面。”关良翰道:“他是我手下副将,你说他是蒋家大少爷?”

    “副将?”莫聪看了看萧韶:“三哥,你的大舅子很不错嘛。”

    关良翰和萧韶都将莫聪视作空气,关良翰道:“这个赵信之不可小瞧,当初是从做饭的小兵做起,做的出色,一直向上升迁。当初进军营的时候,跟老七一样瘦,看着就是读书人,一阵风就能吹跑。他一直要求上战场,我没有答应。后来看他锻炼的不错,就带了他打仗。这人不怕死,开始不敢杀人,后来杀的狠了,也没了读书人的酸气。我看他是个男人,仗也打的越来越不错,立了几次军功,就升了副将。这一次就是他主动要求跟我回京的。”

    萧韶看着他,关良翰道:“你说的蒋家大小姐,如果赵信之真的是蒋信之,蒋大小姐就是他妹妹。我听过赵信之的妹妹,当初我问他为什么打仗不怕死,他说要立了军功升了职,才能有地位保护他妹妹。”他顿了顿,看着莫聪道:“但是赵信之跟我说起他妹妹,说单纯可人,温婉柔顺,处处受人欺负。怎么到你嘴里就是个毒妇?”

    莫聪一口水喷了出来,神色古怪:“温婉柔顺?单纯可人?处处受人欺负?”他一把抓住萧韶的胳膊:“三哥,我觉得你肯定是认错了人,那个赵信之肯定和蒋信之不是一个人,蒋大小姐我怎么看都看不出来是个会受欺负的人,别被她欺负了就好。”

    萧韶拉开他的手:“你觉得赵信之是怎样的人?”

    关良翰见萧韶神情不似玩笑,正色道:“就如你说的他真的是蒋权的崽,那也和蒋权是不一样的人。不管他之前是个读书人还好还是现在的副将,都还算个男人。”

    “有没有特别的地方,”萧韶清冷的眸子中情绪沉沉:“譬如,预言。”

    “预言?”关良翰一愣:“老三,你不是病了吧?什么预言不预言的?要是能预言,那就次次打胜仗,还要我这个将军干什么?”

    莫聪听了萧韶的话却是神色一动,道:“三哥,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无事。”萧韶淡淡道:“皇上让老八治水,还拨了李安。”

    “李安?他回来干什么?”莫聪道,他对李安十分敌对,李安聪明绝顶,偏偏又不用在正途上,稍微有交情的贵门子弟小时候哪个没被他阴过?莫聪也不例外,而且因为莫聪也比较聪明,李安小时候没少给他下绊子。并且随着李安年岁见长,暗地里阴人的功夫是越来越炉火纯青,手段也越来越歹毒。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看好老八?”关良翰道。这样的话听在外人耳中,妄议天家事是要杀头的,不过关良翰倒是满不在乎。如果此次治水宣离立了功,在朝野中的威望就会越高,百姓也就会越支持。相反,太子的地位越来越岌岌可危。九重宫阙里龙椅上的那位心思向来就是他们这些臣民们猜不透的,近几年来更是捉摸不清。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怕是宣离自己也不清楚皇帝的意图。

    “他要是真的看好宣离,太子就不会活到现在了。”宣离冷道。

    “三哥,那现在咱们怎么办?”

    “等。”萧韶把玩着手里的匕首,淡淡道:“李安突然回京不是偶然,我要看李家到底想干什么。”

    ------题外话------

    蒋大哥终于要回来了~

    发现出现的这几个勺子的师兄弟都是逗比,衬得勺子好高冷_(:3」∠)_

    感谢jackchiang亲爱滴鲜花~fanrb、munichsu、朝丹、hudanfeng亲投的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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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破局

    时间一连过了二十几日,京中的雨未停。

    淅淅沥沥的小雨瞧着是没有什么,可不分白天黑夜的下,京城中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死畜,庄家自是不用说。且不只是京城,整个大锦朝都笼在洪涝的阴影中。前些日子护城河涨水,冲毁堤坝,靠河的百姓淹死了不少。官府的赈灾犹如螳臂当车,治水成了当务之急。朝廷拨了大笔银两到各地赈灾,瞧着是大手笔不假,可一层一层递下来,过手的官员都要照例刮一份油,到了灾民的手中不过只剩了点骨头罢了。

    于是这么一来,各地的灾民增多,许多被洪水冲垮了庄家房屋,就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民。流民纷纷选择上京,一来京城地势较高,受灾比起其他地方要好一些,二来到底是天子脚下,想着或许能吃上官府发的一口热饭。

    可雨水越积越多,流民的不断上涌,官府付不起庞大的钱粮,早在三天前便停止了供应食物。于是饥饿的流民开始四处打劫富贵人家,富贵人家自然有贴身侍卫,流民与京中达官贵人的矛盾一日比一日深。前些日子还只是单独的抢劫,这些日子已经开始三五一群的打家劫舍。富贵人家皆是大门紧闭,不敢出门,一时间京中人心惶惶,只盼这场水灾早日过去。

    蒋府的粮食倒还够开支一段日子,是以众人都未意识到危机。若说是有不同的,便是李宰相府上的二少爷李安隔三差五的便往蒋府跑,也不做些什么,只是与蒋权说说话,态度也算客气,蒋权莫不清楚李栋到底怎么想,只看李安并不想要交恶的模样,便明里暗里的表明想要交好的意思。

    连翘捧着一个花篮走进来,鄙夷道:“那李二少爷今日又过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蒋府才是他家。瞧着竟是不管李大少爷的伤势要握手言和了。”

    蒋阮正在榻上看书,听闻此话目光微微一动,李家不可能与蒋府握手言和,李杨成了一个废人,李栋和李安都不是心胸宽大之人。李安如今的表现,不过是他已经不打算将蒋权和蒋素素视作仇人了。

    白芷皱了皱眉:“今儿上午路过院子的时候,奴婢又遇着五姨娘了,五姨娘说老爷提出过要将姑娘的庚帖送过去,希望和李家交好,那李二少爷没答应,可也没明显的拒绝。姑娘,这可怎么好?”

    “不必在意。”蒋阮微微一笑:“李安此人心思深沉,真要我进李家门,也必然是等我一败涂地,全无反抗之力才慢慢折磨,断不会如此简单。”可惜,这一次,李安再也不会等到那个时候了。

    白芷与连翘俱是有些担心,瞧蒋阮并不在意的模样,便将嘴里的话咽了回去。正说着,只见露珠匆匆忙忙的从外面走进来,面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意。刚走进来便将门掩上了,走到窗前瞧了瞧四下无人才关窗。

    她走到蒋阮面前,压低声音笑道:“姑娘,辜公子身边下人传信儿回来,说可能有了大少爷的消息,但关将军是快马加鞭回来,军队还在路上,还得十几日才能回来。”她道:“辜公子说现在也不能确定,但八九不离十,那人就是大少爷。”露珠笑起来:“大少爷如今可是副将呐。”

    露珠和白芷一愣,蒋阮站起来,一把抓住露珠的手:“果真?”

    露珠瞧她激动地模样,笑道:“千真万确。”

    白芷和连翘俱是笑起来,道:“这下可苦尽甘来了,大少爷回了府,定会好好护着姑娘的。”

    蒋阮坐回软榻,眼睛开始发热。

    蒋信之还活着!她唯一的大哥还活着!在这个世界上,她并不是一个全无依靠的人。这一世还来得及,她一定要帮蒋信之改写横死的结局!

    这么一想,前日来的担忧,愁绪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斗志。今生蒋信之活的康健,他们兄妹二人,一定要让前世仇人惨死,血债血偿!

    蒋阮倏尔重新站起身,一双美眸妩媚动人:“既然如此,有些事情,也该准备了。”她道:“露珠,你去外头雇几个人,就用外来的流民,以保证他们的吃喝为酬金,买一口大锅。”

    “姑娘,这是做什么?”连翘迟疑问道。

    “我要施粥。”蒋阮淡淡道。

    隐忍已久的布局,终于在此时,可以派上用场。

    京中流民越来越多了,大批流民的涌入,让京城笼罩在一片不安的色彩中。街上的百姓行走匆匆,各个面如土色,大多是拖着饥饿的身躯想要富贵人家处讨一个差事赏口饭吃。流民就更不必说了,身强力壮的流民开始大街上公然抢劫,城守备们忙个不停,巡捕房却不愿意抓这些人进大牢——牢饭也要粮食呢。

    但即便是这样,皇帝也没有驱逐流民,如今大锦朝表面平静,朝中动荡只有置身其中的人明白。这个点更是不能发生大事,不过如此境况,皇帝心情不佳,百官每日上朝也战战兢兢,有清正廉明的大臣忧心百姓,提出广放粮赈灾,得到的只是皇帝愈加不善的脸色,国库空空如也,前些日子发到各地的赈灾款已然耗尽了国库的银子,今年庄稼毁城这样,上缴的粮税也是一笔空账。

    在这样人心惶惶的时候,城中却有人搭起了棚子,又开始发粮了。

    这个节骨眼,朝廷有心无力,早已停止施咒,百姓与流民自然喜悦朝廷还是顾惜民众,纷纷奔走相告。

    施粥的棚子搭的简易,一边有人施咒一边有人在旁边架起巨大的锅子熬粥,保证供应不断。排着的长队几乎要把城中的两条街道堵满了。一共八个人护着锅子,那八个人都是身形彪悍的中年大汉,生的各个膀大腰圆,一脸凶相,本有些蠢蠢欲动想要浑水摸鱼的,也就熄了那股心思。

    施粥的人却是个慈眉善目的妇人,她大声道:“天生异象,洪涝肆虐,大家都是苦命人,我家将军怜悯百姓,特意换了半付家产做粮,分给大家,从今天起,每日清晨我们都会在此处施粥,人人可领一碗,但只有一碗。世道不易,将军说若是半付家产用光后,剩下的半付家产也会用来救济百姓。大伙儿也请体谅,上天顾惜大锦,陛下又宽怀圣明,相信我们定能度过此次灾祸!”

    她说的很有鼓舞力,瞬间便让人有了希望。有人问:“敢问夫人,府上将军是哪位?”

    “小小仆妇怎敢称夫人?”那妇人笑道:“府上正是辅国大将军赵家。”

    “赵将军!”人群中有人议论起来,赵光在百姓中声望不错,人群便纷纷喊将起来:“多谢赵将军恩德。”

    “赵将军果真英雄。”

    “要我们做牛做马也答应。”

    多是赞叹,领粥的人群外,兀自停着一辆马车,露珠将马车帘子掀开一角偷看,兴奋地小声道:“姑娘,这下可好了。”

    蒋阮微微一笑:“你找的人,很好。”光是在外边听就觉得那仆妇一张嘴说的极巧。露珠赧然笑道:“那妇人本是沧州一户高门小姐的教养嬷嬷,识文断字,也说的清楚,只是那一家子死在洪涝中,剩下她一人便上了京。奴婢瞧她说话得体,既然要装将军府的人,自然要瞧着像模像样的。”

    “这个样子已经很好。”蒋阮笑道。

    马车不远处,还站着一人,长身玉立,一身黑衣也能穿出芝兰玉树的风景。此刻他淡淡望着排队领粥的人群,漂亮的眸子中划过一丝深思。

    片刻,他对身边侍卫道:“查查那妇人。”

    “不是将军府的人?”锦衣一愣:“难道……谁会做好事留别人的名?”况且如今城中粮食稀缺,一天一碗粥,过去算不得什么,现在可不是普通的手笔。

    萧韶不言,眼前却浮现起蒋阮淡漠的笑容,早在一个多月前她买尽京中陈粮,就是为的这一天?他直觉这事和蒋阮脱不了干系,但一个多月前雨才刚刚下几天,她如何知道会有一场洪涝?

    将军府中

    赵光坐在书房,虽已是花甲之年,却仍显得精神矍铄,五官生的方正凛然,一看便是久经沙场的武将之人。

    他的三个儿子都站在赵光面前,神色俱是十分严肃。

    “郡公爷昨日下朝透了个风声给我,”赵光道:“八殿下准备开始对付赵家了。”

    赵家三少爷赵元风性子火爆,道:“爹,咱们还怕他不成,身正不怕影子歪,有什么尽管放马过来,赵家也不是他一个皇子就能撼动的。”

    “闭嘴。”赵光怒道:“郡公爷这么说,就是事情棘手。你滚边去,别给你老子添乱!”

    “三弟,”赵二少爷赵元平生的白皙清俊,颇有些儒将的风貌,道:“宣离是什么人你不清楚,朝中前几年不是他这边的人,多少栽在他手上?一般光明正大的手段,他可不会用。”

    赵大少爷赵元甲叹了口气:“二弟说的没错,不过,八皇子怎么会突然想要对付赵家,五皇子如今还未肃清,咱们支持的是太子殿下,他怎么会贸然动手?”

    “怕是准备大动干戈了。”赵光目光沉沉:“陛下保太子这么多年,凭八皇子的才智,恐怕早已看得出来。他是想将赵家拖下水。”

    “那咱们怎么办?”赵元风不甘心的凑上来:“就任他这么算计?”

    “郡公爷宁死不肯透露一星半点,”赵光叹道:“恐怕非同小可。”他话锋一转:“如今京中流民越来越多,洪涝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了,陛下又派了八皇子和李家治理水库,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赵光年轻的时候打过胜仗无数,对于危险有一种自然的敏感,那是军人的直觉。

    赵元甲沉吟道:“毅儿这几日也这样说,城守备军多了一倍不止,京城怕要变天。”

    正说着,突然小厮从外头匆匆忙忙的跑进来,道:“老爷,出事了!”

    赵光皱了皱眉:“什么事?”

    小厮口齿也伶俐,三两句便将话说了个一清二楚:“有人在城里施粥,一天一碗,却打着咱们将军府的旗号。”

    “什么?”赵光“蹭”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此事当真?”

    赵元风道:“不是吧?爹,这就是八皇子的主意?他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赵光皱了皱眉道:“那人可认识?”

    小厮摇了摇头:“府里的人去看过了,俱是不认识的。不过他们也没做其他事,只是施粥。”

    “爹,要不我去看看?”赵元甲轻声问。

    “不,”赵光摆摆手:“此事蹊跷,再等几日看看。”

    可以肯定的是,施粥的人绝对不是他们将军府,对方打着将军府的旗号到底想做什么?是宣离的人还是其他人?如果是宣离,莫非留有后手?若说是其他,眼下能出得起这么多粮食的,到底又是什么来头,又想干什么?

    无论如何,此事都不能轻举妄动。

    赵将军放粮施粥的事情,当天便以风的速度传遍了全京城。一时之间街头巷口谈论的都是此事,八皇子府上自然也收到了这个消息。

    宣离“啪”的一声摔碎了手里的瓷杯,面上虽然还是含着温和的笑容,仔细一看,便看的那嘴角的肌肉都在微微抽风,显然是气的不轻。

    “好一个赵光!”他冷声道。

    幕僚到你:“殿下,消息怎么会泄露出去,难道府里出了内奸?”

    宣离冷笑一声:“还能有什么原因。赵光竟然留了这一手,真教我大开眼界!”他本来想衬着这个机会上折子提出要赵光拿出府上粮食赈灾,再由他的人在一边跟着帮腔,此刻国库亏空,皇帝心急,自然会答应。赵家削弱了财力,日后自然好对付的多。而他提出这个法子,也能得了皇帝的欢心,朝野中呼声也会升了不少。

    如今赵光主动提出施粥,虽然看着赵家的财力与他计划中还是会一样削弱,可是对于他的意义却是千差万别!赵光这么主动识趣的施粥,不仅得了皇帝的赞赏,还会在百姓中立起更大威望,表面上看着势力是削弱了,其实一点未削弱,反而增强了不少。而这事没有他插手的机会,就是百忙一场,可惜了这大好的时机!

    “赵光怎么会想到主动赈灾?”幕僚道:“他向来脾气又臭又硬,赵家积攒的几代家财就这么败光,怎么狠得下心?”要将自己积蓄了几代的银钱全部捐出去,实在是需要很大勇气。

    “他倒是很有魄力。”宣离道:“却更加留不得了。”连这样以退为进的法子都想了出来,赵家几代朝臣,果真不是轻而易举就可以扳倒的。他倒是从未想过是其他人打着赵光的旗号施粥,毕竟现在粮食比银子还贵,没人会舍了这么大一笔银钱为他人作嫁衣裳。

    “殿下,那府里的内奸……。”幕僚迟疑的问。

    “能在我眼皮底下给赵家传消息,自然不会那么容易被揪出来。全部杀了,换一批。”他道。

    “殿下,”幕僚大惊失色:“这都是精心挑选出的人。”培养每一个都需要付出大量的时间和金钱,就这么全部杀了实在是太不划算。

    宣离不为所动,脸上是冷酷的笑意:“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杀了。”

    辅国大将军赵光自掏腰包散尽家财也要救济百姓的事情,以极快的速度传到朝廷之上,皇帝自然是满意的不得了。赵光这么一做,就令皇帝有了别的由头要求其他官员,于是朝中上上下下的官员都出了一笔银子填补国库空虚。赵光得了个口头赏赐,在民间也成了一桩美名,瞧着倒是没有吃亏。

    施粥的人果如所说的那样,每日一大早便到了城中给百姓施粥,有了稳定的食物,京城中打家劫舍的流民也少了不少,一时间太平很多。赵光对施粥的事情没有否认,也没有亲自去过施粥的地点,一直这么相安无事的过着。这一日,城守备赵毅正带兵骑马自京城街中走过。这些日子流民的安定,令他每日要做的事情轻松许多。却就在此事,只见一个小兵飞快的骑马奔来,行色匆匆,十分焦急的模样,道:“大人,城东崇新庄有一对流民同居住的百姓打了起来,要抢粮食。”

    赵毅皱了皱眉,生为赵家的嫡长孙,他继承了赵元甲刚正不阿的性子,最看不惯这些打家劫舍的匪徒。怒道:“如今每日有人施粥,竟还如此猖狂,欺人太甚!”说罢就冲身后兵士道:“跟我去看看。”

    “大人!”那小兵却道:“城西东汪山也有流民与百姓打了起来,人比城东的多得多,城西曲汪山那边让另一队弟兄去吧。”

    赵毅思索片刻,道:“城东既然人不多,我带两个人去便是。既然都是手无寸铁的流民,不过是为了争口饭吃,你们不要伤人性命。”

    说罢便对身后两个小兵道:“你们两个跟走走。”

    那传话的小兵见赵毅走了后,才对一众兵士道:“跟我走。”

    两对人马分道扬镳,赵毅却一共只带了两人。他功夫出色,平日里镇压流民本也用不到这么多人,是以并不将此事放在眼中。

    身下马匹跑的飞快,却在斜刺里远远的冲出一辆马车,赵毅一惊,飞快勒马停住,那马车也似受了惊,马儿长嘶一声,好容易才停了下来。

    赵毅心中担忧,下马道:“里头这位,不知可有伤到?”

    车夫明显是临时雇来的,也不知所措的看着里面。片刻,马车帘子一掀,从里头跳出一个眉清目秀的翠衣丫头。

    那丫头跳下车,对赵毅道:“你这人好生无礼,若是我们家姑娘伤了一星半点,定要你好看!”

    赵毅为人正直善良,此刻内疚道:“都是在下的不是,不过在下有要事在身,小姐不嫌弃,报上府名,过几日在下登门赔罪。”

    翠衣丫鬟怒了努嘴:“谁稀罕你登门赔罪呢,你这打扮,是城守备吧,这是要去办公?京城眼下太平,难不成还有人闹事?”

    赵毅拱了拱手:“城东崇新庄有流民打劫,此事迫在眉睫,烦请小姐让一让,待在下处理好回来,定会赔礼。”

    “崇新庄?”从马车里传来一个柔柔的声音,紧接着,帘子被人一掀,露出一张明艳动人的脸。蒋阮微微一笑:“大人是不是弄错了?怎么会有人打劫崇新庄?”

    赵毅瞧着那张脸有些失神,他们赵家一门三代都是从武,听说从前有个姑姑,不过很早之前便和赵家没了联系。他平日里接触的都是性子粗犷的武家小姐,何曾遇到过这样明艳柔美的少女?虽然几个伯父都说文臣家的闺秀只知绣花实则内里花花肠子不少,不过面前这个美貌少女,他看了竟然也会微微脸红。

    身后的小兵轻轻咳了两声,赵毅猛地回过神,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这位小姐,为何这么说?”

    蒋阮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这位赵家表哥倒是个有意思的人,她笑道:“我前些日子路过崇新庄,那里靠近山边,受雨水灾害严重。崇新庄的主人早已举家搬迁,许多流民搬迁进去,那里本没有京城中的百姓居住,何来打劫一说?”

    赵毅一愣,脸色一肃:“小姐的话当真?”

    “我骗你作甚?”蒋阮轻轻笑道:“而且……。”

    赵毅紧紧盯着她,蒋阮道:“而且,前些日子我前去的时候,那伙流民都有刀棍,瞧着很是凶神恶煞,大人果真准备只带这两个人过去?只怕还没走到庄子,便被那儿的流民给杀了。”

    赵毅身后的两个小兵都是一惊,迟疑道:“大人……。”

    赵毅坐到城守备这个位子,自然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无知孩童。蒋阮这话里的意思,令他立刻就怀疑今天的事情是一场预谋好的阴谋,想到此处,不觉眉头深锁。

    蒋阮微微一笑:“我给大人出个主意吧,城东那伙流民如此多,大人手下只有两人必然不够,不若向京兆尹借些人去城东一趟。京兆尹要是知道此事,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赵毅心思一动,的确,他只有两个人,贸然前进的确不是上策,可若不去崇新庄,今日之事就弄不清楚,也不会抓住那幕后之人。京兆尹本也是维护京中秩序,借些人也不难。想到此处,他深深看了一眼蒋阮,这少女出现的莫名其妙,好似就是专门等他与他说这番话一般,看似是无意中说出来的,可是……。赵毅思量,她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吗?不论如何,如果蒋阮说的是真的,就是救了他一命,赵毅拱了拱手:“多谢小姐告知。”

    “大人客气。”蒋阮轻笑道,放下马车帘子,露珠回到马车上,蒋阮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再告诫大人一句,城东那伙流民凶神恶煞,并非普通劫匪可言,大人向京兆尹借人,越多越好,否则,全军覆没。”说罢,马车咕噜咕噜的朝前方驶离。

    赵毅看着马车渐渐消失在视野中,翻身上马,喝道:“去京兆府!”

    马车里,蒋阮正靠着垫子出神,以找林自香去林府上为借口出来,终于赶得及救赵毅一命。上一世,赵毅就是在城东崇新庄镇压流民被乱刀砍死的,当初蒋阮一直不解,何以手无寸铁的流民会突然这般凶残,赵毅身手再不济,也不至于得到一个惨死的下场。是以流民入京开始她就让露珠去外头寻了人留意崇新庄的动静。昨日就有人来说,崇新庄突然来了一行人,皆是带着兵器,然后做流民打扮。

    寻常流民怎么会带着那么多的兵器,还是这样一群人,想来应当是有人扮作流民,准备今日围杀赵意的吧。这人算盘打的也精,将所有事情推到流民身上。赵毅一死,赵家的嫡长孙就没了,赵家受此重创,必然元气大伤,那边再配合着收了赵家的银子……。只怕赵家从此就站不起来了。

    这人会是谁呢?蒋家?夏家?李家?蒋阮眸光深幽,恐怕宣离与此事脱不了干洗。赵家的削弱,是他最乐见其成的。

    不过这一世,赵家赈灾的粮食她来出,赵毅也没死,赵家好好地屹立在京中贵族中,宣离知道了此事,不知是何种心态?

    赵毅抓住了那群人,不管如何,知道守备军中有了奸细,回头与赵家人一说,赵家人可不是能轻易糊弄过去的,想清楚事情的同时,也会开始生了警惕。宣离想要再下手,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最重要的,蒋阮轻轻叹了口气,当初的事情与赵光始终是个坎,她救了赵家,救了赵毅,不知道用这个作为交易的报酬,能不能换的她进将军府的大门。不管如何,为了蒋信之,也总归要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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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认亲

    雨势愈来愈大。

    靠近山坡居住的百姓遭了秧,大量的泥浆倾涌下来。波昌水库是京城最大的水库,京中农田灌溉全靠此处引水,然雨水涨势凶猛,水库的水漫上来,水库也有倾轧的风险。宣离带领手下治水,暂时将涨水的势头压下来。

    状元府中,年轻的状元郎站在窗前,看着雨水蹙眉沉思。

    柳夫人端着红糖姜汤走了进来,将碗放在桌上,见柳敏如此,叹了口气道:“这是造的什么孽,平白害了许多人家。”他们本是出身庶民,对百姓疾苦感同身受,若不是如今柳敏已经入朝为官,恐怕他们也会像这些百姓一般流离失所,饥寒交迫。

    柳敏拍了拍柳夫人的肩宽慰道:“娘不必担心,一切都会过去的。”

    “若不是赵将军分粮赈灾,还不知有多少百姓会饿死。”柳夫人感叹道:“赵将军是个好官,你在朝中,可与他多多亲近。”

    柳敏颔首。然雨水无止尽的下下去,总有一天赵光的钱财也会花光,此事也只是能解燃眉之急,不是长久之计。他想起前几日八皇子热络的向他询问关于水灾的看法,八皇子瞧着是要为遏制水灾出力。可真正心怀天下的人,怎么会向他一般考虑的面面俱到。

    柳敏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朝廷的水不浅,只有置身其中时才知道行方寸也是艰难。

    一连十几日施粥都从未断过,京中渐渐平息下来,若说有什么新鲜的消息,便是城守备军在城东崇新庄的地方抓住了一伙扮作流民的劫匪。当日城守备军人手不够,守备大人同京兆尹借了一批人,待到了崇新庄便是一场恶战,好容易制服了劫匪将他们关进大牢,那些劫匪却一夜之间在牢中全部畏罪自杀了。

    京城百姓们拍手称快的同时也心中担忧,城中如此不太平,日后生活更是艰难。京中城守备军倒是因为此事扬眉吐气了一把。

    阮居中,蒋阮正倚在榻上刺绣,从前在庄子上因为张兰家的逼迫,没日没夜的刺绣,手上生了死茧。重活一世,她恨前生死的肢体残缺伤痕累累,今生便不愿在身上留下任何一个疤痕,是以回到蒋府后,刺绣的活计便扔在一边不管。这些日子手上的死茧尽数脱落,重新变得白嫩,瞧着像是大家小姐的手了,才重新拾掇起这些物事来。

    露珠从外头走进来,打量了下四下无人,方走近蒋阮悄悄道:“姑娘,将军府来人了,要见施粥人一面。”

    蒋阮微微一笑:“是将军府的人吗?”

    “有印信,瞧着不像假的。”露珠道:“姑娘,要怎么回他们?”

    蒋阮放下手中的刺绣,端起一边的青瓷茶杯,轻轻摩挲着茶杯的边缘,道:“就说明日一早,我自登门拜访。”

    “姑娘?”露珠一愣。

    蒋阮道:“去吧。”

    赵家啊,既然提出这等要求,是打定主意也要见上一见的了。也好,离蒋信之回府的日子越来越近,凭她一己之力实在太难,筹码摆在明面上,端看赵家肯不肯给这个人情了。

    京中赵家得了这个消息,赵光面色沉肃,前几日赵毅在崇新庄扣了一伙流民,依赵毅所说,那些人都是身怀武功的侍卫,绝不会是普通的流民。而一夜之间在天牢全部畏罪自杀,想来也不是简单事。到底是谁的手笔,赵光也能猜到一两分。听闻京中八皇子府近日来大门紧闭,有说大批侍卫被处死。

    赵毅所说的碰到的那个小姐,赵光父子几人都认为背后之人与施粥的人定是一人,如宣离的做法,那人应当是与宣离作对的,对赵家而言,也是帮了赵家好几次。只是如今一切都不能说的太满,对方身份为未定,万一是宣离的轨迹呢?他们叫人去施粥的地点提出见那背后人一面的要求来试探,对方却说明日登门拜访。这样的行事,实在教人捉摸不透。

    赵元甲道:“爹,那人既然敢登门拜访,一定做足了准备,咱们要不要也布置一番?”

    “不必,”赵元平精明的眼中划过一丝沉思:“我倒认为,对方这样做是在表示没有恶意,至少不会在将军府与我们起冲突。”

    “管他有没有冲突,”赵元风满不在乎道:“咱们将军府养的人还怕什么不成,是神是鬼先胖揍一顿,不就老实了?”

    “闭嘴,”赵光被赵元风的一番话气的吹胡子瞪眼:“你他娘的就不能长长脑子?老二说得对,不过为了以防那人耍什么花招,先把你娘夫人还有玉龙几个安顿好。”

    “二哥,”赵元风推了推最聪明的赵元平:“你觉得那人是什么人?”

    “不知道。”赵元平摇了摇头:“爹的同僚我们都看过了,不可能是其中一人。反正明日就知道是谁了。”

    这一夜,赵家人睡得都不甚安稳。第二天一大早,蒋阮便乘着马车出门了。林自香隔三差五就会给她下帖子,夏研要保持温婉体贴的慈母模样,倒也没有理由拦着。而且这几日她都忙着蒋素素的事情,蒋权的态度有所松动,蒋素素就能不去家庙,但偏生蒋素素接连大半个月都睡不好觉,直说半夜有鬼怪敲门,请了些许大夫都不见好,夏研忧心至极。

    将军府自从出了施粥之事博了皇帝赞誉之后,官场上同僚有见风使舵的,一时间门庭若市,今日却是特意将帖子都回了,专等那一人。

    一辆青灰色马车轱辘轱辘的行来,停在将军府门前。

    从里头跳下一位丫鬟打扮的高挑少女,冲守门的小厮说了几句话,那小厮匆匆离去,片刻后,门里赵毅大踏步的走出来,身后跟着几个身材壮实的侍卫,瞧见那丫鬟微微一愣,而后颇为界碑的盯着停在门口的马车。

    丫鬟走到马车边,踮起脚尖冲里面说了几句,马车帘子被人一掀,从里头跳下来另一名丫鬟模样打扮的人。

    赵毅皱了皱眉,这人出行怎么带两个丫鬟,怎生跟女子一般?

    紧接着,身材高挑的丫鬟扶着马车里的人走出来,却是一个身材佝偻的老妇人,眼睛蒙着黑色的布条。瞧着是盲人的模样,被那高挑丫鬟扶着走到一边。

    赵毅瞪大眼睛,难掩心中震惊,难不成竟是这个盲眼的老妇人,这也实在太令人惊讶,他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老妇人,却也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更是狐疑不决。

    “公子?”轻柔的声音自前方传来,赵毅这才发现,在他注视盲眼老妇人的时候,不知何时马车上又下来一人,戴着斗笠看不到面容,那声音却是实实在在的女子,并且有些耳熟。

    没有料到前来将军府的竟是一名女子,赵毅愣了愣,道:“姑娘请随我来。”

    四人跟着赵毅往府里走去,赵毅心中自是惊讶,既然是女子,两个丫鬟便罢了,为何还带着一名盲眼妇人,这是为何?

    正想着,那人突然伸手揭下斗笠,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容。

    赵毅张口结舌:“是你!”

    “是我。”蒋阮微微一笑:“赵大人别来无恙。”

    赵毅又有一瞬间脸红,看着对面少女那张明艳的脸有些口吃,心中惭愧,对方到底只是一名十来岁的少女,自己好歹也快二十,怎生还能看一个小姑娘看的脸红。他突然想到什么,吃惊道:“施粥的人是你?”

    “不是我。”蒋阮道,见赵毅松了口气的表情,补充道:“是我雇的人。”

    “你你你你你……。”赵毅结巴道:“你到底是谁?”

    “赵大人,横竖我也救过你一命。”蒋阮笑道:“不会害你的。”

    赵毅没说话,如今京城时局这么乱,对赵家虎视眈眈的人多了去,谁知道这会不会又是一个陷阱。不过赵毅随了他父亲赵元甲的性子,温和敦正,知道有恩必报的道理,便拱了拱手:“小姐救命之恩,他日定涌泉相报。”奇怪的是,他对蒋阮有种特别的亲切感,直觉面前这个小姑娘不会对赵家不利。他有很多问题,看见蒋阮微笑的侧脸便又咽了回去,那些问题,到了厅中,赵光和他几个伯父自然会问起的。

    赵毅带着四人一路朝将军府正厅走去,比起蒋府的精致来,将军府显得更为大气辉煌,府里的侍卫瞧着也十分威猛,蒋阮四人走过时,也忍不住将目光悄悄投过来。

    连翘和白芷都有些紧张,周嬷嬷却是一路身子在微微颤抖,蒋阮心中失笑,赵光为了她的到来果然费了一番心思,这里的侍卫对她如临大敌,想来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到了厅前,赵毅率先走了进去。赵光坐在正座上,整个人自然而然的散发出一股大将之气,那是经过无数次战场洗礼的带着血的压迫,教人无端的胆寒。赵元甲,赵元平,赵元风三个人分别坐在两边,赵元甲端正稳重,赵元平精明睿智,赵元风潇洒不拘,赵家三个儿子倒是一眼看去便是都非池中物的人。

    赵毅大踏步走进来,手指不动声色的朝厅中几人比了个手势,那是他们的暗号,意思是没有危险。

    赵毅冲外头道:“小姐,请进来吧。”

    蒋阮抬脚朝里走去。

    赵光父子四人都皱眉朝厅门口看去,便见自外头缓缓走来一红衣少女,一身枣红色妆花四喜如意纹梭布华衣,逶迤拖地淡红缕金韩仁绣绫裙,身披彩绣四喜如意纹蝉翼纱浣花锦。长发绾风流别致倭堕髻,腕上戴着一个琥珀连青金石手串,腰系柔丝宫绦,上面挂着一个扣合如意堆绣香袋,脚上穿的是撒花蝴蝶绣花鞋。这少女最多也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却生的美貌惊人,五官明艳之极,却又不显得轻浮,反而有种沉稳的丽色。

    然而最令人惊讶的并不是这个。

    她含笑着一步一步朝里走来。

    赵光震惊的看着她,三个儿子也猛地坐直身子,紧紧盯着她。

    她一步一步越来越近,赵光猛地站起身,双眼瞪得大大的,嘴唇不住的颤抖,低声喊了一句:“眉儿。”

    赵元甲三人也早已目瞪口呆。

    像,太像了。与赵眉太过相似的容貌。

    即便蒋阮只承了赵眉六七分的容颜,在男子偏多的将军府里,蒋阮也长得太过类似赵眉。赵元甲三人已经多年未见过赵眉,但记忆里的赵眉,正是现在这个年纪,爱穿一身红衣,热情似火,笑着,跑着,缠着几个哥哥一起骑马去。

    斯人已故,容颜永久的封存在脑海中,如今咋见蒋阮,竟有故人重逢之感。

    而受到冲击最大的,莫过于赵光了。

    他蠕动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蒋阮目光微微一扫,便将几人神色尽收眼底。对于赵家,其实前世今生,她都没有实实在在的接触过。然而在她小时候,赵眉经常与她讲起将军府的事情,讲粗粝固执的外祖父,几个性格各异的舅舅,将赵眉曾经与这些兄弟父母在一起生活过的欢乐时光。即使是描述,蒋阮也能想象得出那是一幅多美满的画面。

    那时候蒋阮总问赵眉:“为什么外祖父他们不来看我们?”

    赵眉眉间便笼了一层郁色:“是娘不好,娘犯了错,不值得他们原谅。”

    原先并不懂赵眉说的意思,如今想来,那只是一个女人内心最悲哀的苦楚罢了。世上有什么事情比抛弃了亲人,才发现良人是豺狼更来得凄惨?

    她生在文臣家,习惯勾心斗角的生活,向往如赵眉所说的武将府上直来直往,有什么不满便出来比划一番的爽快。可惜直到上一世生命的尽头,她也没有机会亲眼看到将军府上一面,只得了他们满门抄斩的消息。

    如今这一世,眼下她就踏在将军府真真实实的土地上。

    她微笑着轻轻开口:“赵将军。”

    一句“赵将军”,便将赵光的思绪拉了回来。眼前的少女,模样与赵眉的确太过相似,可仔细一看却又不尽然。赵眉表面瞧着热情似火,可其实性子温和绵软,有种不谙世事的天真。而这少女,分明也是一身红衣,火红的颜色,却被穿出了冰冷的感觉。她的眼眸中,透出的是与年纪不符合的深沉与沧桑。她虽然笑容温婉,可性子,太冷,太冷了。

    她不是赵眉。

    “你是谁?”性子最急躁的赵元风站起来:“为何与我姐姐长得如此相似!”

    赵家几个儿子中,赵元风和赵眉感情最是要好,赵元甲长赵眉十几岁,从来都是贴心的兄长,而赵元平聪明睿智,平日里虽宠赵眉,到底不知道如何哄她高兴,唯有赵元风,姐弟两人都是热情不羁的性子,年纪相差也不大,爬树骑马都是一起,赵元风与赵眉感情如此好,如今乍见蒋阮,心中自然激动不已。

    蒋阮微笑着看了他一眼:“小舅舅?”

    赵元风如遭雷击,后退两步,指着蒋阮道:“你叫我舅舅?”

    赵元甲与赵元平神色都是一变,不可置信的看着蒋阮,赵光也是身子狠狠一震。

    蒋阮无视众人惊异的眼光:“我是打着赵家旗号施粥的人,也是当今蒋家嫡长女,蒋家阮娘。”

    她含笑道:“按亲疏关系来,我该向你们行礼。”她轻轻行了一礼,道:“阮娘见过外祖父,大舅舅,二舅舅,小舅舅。”

    一直作壁上观的赵毅终于叫了出来:“你是姑姑的女儿?”

    他一直知道他爹有个妹妹,他有个姑姑,不过这个姑姑却是赵家不可提起忌讳,他出生的时候,姑姑已经不在府上了,是以他从来就没见过这位姑姑。只从奶妈和嬷嬷嘴里知道过一星半点。如今这个救了他一次的小姑娘,竟是姑姑的女儿?

    蒋阮看向他:“辛苦了,大表哥。”

    赵家父子都看着她,震惊的不言不语。

    连翘轻轻按了按周嬷嬷的手,周嬷嬷会意,冲上前跪下来哭道:“老爷,老爷,您还记得奴才吗?当初是您和夫人教老奴跟着小姐去蒋家的啊!”

    “周嬷嬷?”赵光愣了一下,当初赵眉执意要嫁入蒋家,甚至不惜与赵家断绝关系,当日收拾行囊离府的时候,他和夫人叫来府里的周英,让她跟在赵眉身边。

    一晃竟是十多年过去了。

    “你怎么成了这幅样子?”赵光皱了皱眉,周嬷嬷当初去的时候是个完好人,如今看来,却是成了瞎子,身子看起啦也并不好,似乎是大病初愈的模样。

    “是心肠歹毒的蒋家人害的,”周嬷嬷道:“蒋家人害了小姐,是小小姐捡了老奴一条命回来,蒋家人不仅害小小姐,还要害小小姐的一双儿女,老爷,救救小小姐吧!”说罢,不管不顾的就猛地给赵光磕头,瞧着令人心酸无比。

    蒋阮令白芷去浮起周嬷嬷,看向赵光。赵光神色震惊,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无比,咬牙道:“蒋权!”

    “正是生父,”蒋阮淡漠道:“将军,请帮助阮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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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骨血至亲

    赵家父子俱是沉默不语。

    赵家一门三代全是武将,赵夫人苏氏生了三儿一女,赵眉排行第三,对于这个唯一的女儿,赵家上下是恨不得疼在心尖儿上。赵光虽为武将,行事也粗犷,对于赵眉却是耐心至极。从牙牙学语的婴儿到娇嫩的小姑娘,再到亭亭玉立的少女,都是赵光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赵眉喜欢骑马,他就派人花重金寻了一批纯良的小马驹,赵眉想学射箭,他就手把手的教。赵元甲三个儿子平日里被赵光骂的狗血淋头,唯有赵眉,一句重话也没说过。

    赵家就这么一个女儿,赵光就已经是这般疼爱,苏氏和赵老夫人就更是宠爱有加,赵元甲几个兄弟平日里也是护着赵眉,从小京城贵族子弟圈中就没人敢欺负赵眉。

    赵眉拥有这般得天独厚的条件,自然养长成了天真烂漫的性子,她热情大方,偏生又被她遇到蒋权这样的人。

    彼时蒋权正是朝廷新贵,生的年轻俊美,又出自文人世家,自有一种儒雅的书卷气,对看惯了大大咧咧武人的赵眉来说,实在是有致命的吸引力。她胆子颇大,变着法子想与他亲近,被赵光看出了端倪。

    赵光却不看好蒋权,他虽是武将,却也不是光有一身蛮力没有头脑之人。浸淫官场多年,一眼便看出这个朝廷新贵的眼中有野心。

    有野心便罢了,自太子屡次犯错,八皇子生母又开始得宠后,许多人猜测将来皇帝也许会改立太子。朝中明争暗斗,许多朝臣暗自占了队。当时的赵家属于中立派,坚持不能卷入争储的浑水中。而当时的蒋权,行事隐隐透露出要投靠八皇子一派的意思。

    即便真的到了有一日不得不占队,赵家也绝不会选择八皇子,宣离此人深不可测,与他打交道,无异于与虎谋皮。赵光便不喜蒋权。

    苏氏虽然心疼女儿,在这件事情上的看法却与赵光一模一样,只因为身为人妇,她看得出蒋权看赵眉的目光里没有一丝男女之情。反而是在面对那京城第一才女夏研的时候,眉眼含情。苏氏只是一介妇人,若是蒋权真心喜欢赵眉便也罢了,可他分明不喜欢赵眉,还提出迎娶,便是心中有了别的计较。

    偏生那个时候赵眉一门心思的想要嫁给蒋权,什么话也听不进去。

    叛逆的少女,固执的父亲。

    赵光与赵眉第一次争吵起来,将赵眉锁在屋里。谁知赵眉竟翻窗逃了出去,见了蒋权。

    赵光大怒,扬言要与赵眉断绝关系。

    赵眉心中虽难过,却也想着到底是骨肉至亲,赵光正在气头上,自然会这么说,等她与蒋权成了亲,赵光消了气,好好地登门道歉,仍是一家人。蒋家人也这么想,赵家毕竟是功勋世家,地位又尊贵,蒋老夫人也没说什么,便私下里将亲事办了。

    然而待回门之日时,赵家人却不认赵眉。竟是铁了心的要与赵眉划清关系。

    赵眉自然伤心不已,日子一长久,见赵家人始终没有要与赵眉和好的势头,蒋家人对赵眉的态度便也渐渐冷了下来。不多久,蒋权就纳了夏研,对赵眉更加冷淡。

    夫君如此冷淡,蒋家人情如此淡漠,赵眉一个人想清了许多事情。自觉无颜见家中父母兄弟,也不想将赵家卷入蒋家这趟浑水中,待后来赵家人听说夏研的事情后登门时,以极其刻薄的语气将来的人打发了回去。

    一来一去,渐渐地,赵家和蒋家便真的如同陌路人了一般。

    厅中气氛变得十分异样。

    赵光神色复杂的看着蒋阮。

    这些年来,他不是没有派过人去蒋府,赵眉在的时候,态度总是十分刻薄,仿佛面对仇人一般。一来二去,赵光也就寒了心,只当没有这个女儿,连带着对着整个蒋家都视若无睹,任何蒋家的消息都传不到将军府上。

    如今,这个外孙女却突然前来,不仅如此,从前服侍赵眉的嬷嬷还带来了这样一个惊人的消息。赵家人最是护短,听闻此话,必然气愤难平。

    一直沉默不语的赵元平道:“如此说来,你就是我那外甥女?之前施粥做的又是为什么?”

    蒋阮抬起头来看着他,这个外头传言赵家最聪明的男人,生的仿若文臣一般的儒雅,她淡淡一笑:“八皇子想用这个机会散了赵家的财,削了赵家的势,二舅舅既然称我一声外甥女,举手之劳罢了。”

    “你如何来的银钱?”赵元平紧紧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蒋阮神色未动:“如今粮价翻了十几番不止,可,我买在一个多月前。”

    赵元平揶揄道:“难道你会未卜先知?”

    “误打误撞而已。”蒋阮颔首。

    赵元平眼中划过一丝精光。他不像赵光那样被亲情冲昏了头脑,也不像赵元甲那般忠厚,更不像赵元风一般只顾着惊讶。作为赵家最冷静的人,短暂的震惊后,他就一直在观察蒋阮。虽然蒋阮长得十分肖似他死去的三妹,可是,蒋阮和赵眉却是截然不同的人。譬如现在,她神色没有一丝破绽,从头到尾看着赵家人的激动,也没有一丝动容。

    简直比他遇见过的敌人还要冷静自持,但是,她仅仅只是一个——外甥女。

    “荒谬!你怎么知道八皇子的计划?”赵光厉声问道。

    蒋阮的话令他们吃惊不已,然而一个闺阁少女,无论如何都不该知道这些朝廷中事才对。她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反而更加令人诡异。教人怀疑这只是蒋权的一个阴谋。

    “等等,”最沉不住气的是赵元风,他一门心思都扑在外甥女这件事情上,就道:“你到底在说什么,你今日来不是为了认祖归宗?”

    蒋阮笑着看了他一眼,这个赵眉嘴里跟她最要好的小舅舅,如今看时隔这么多年,性子一点未变。她道:“认祖归宗也要看将军和夫人的意思,阮娘的身份并不重要,今日我来,只是想要求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赵光脸色冷了下来,若是和蒋权有关,那蒋阮今天来的目的就是在可疑了。

    蒋阮微微一笑:“我替赵府全了大半家产,又救了城守备大人一命,城守备大人也算是赵家的一条命根子,这样的人情阮娘自认足够,至于交易,我希望将军能救我大哥一命,若是按骨血来算,到底我大哥身上也有一半赵家的血。”

    “你大哥?”赵光皱了皱眉:“你大哥怎么了?还有,什么叫你救了毅儿一命?”

    蒋阮还未开口,赵毅便道:“祖父,当日去崇新庄路上遇到的姑娘,就是这位小姐。”

    赵元甲一愣:“竟然如此。”

    蒋阮道:“就是这样,至于我大哥,他现在安好,不过情势危急,夏研和蒋权想要杀了他。”

    她连爹都不喊,直呼蒋权的名字,可见对蒋权又多厌恶。

    “外甥女,这话你可得说清楚了,蒋家人到底想怎么样?”赵元平似笑非笑道。

    “我母亲五年前去世,我被送到庄子上,大哥投身军营。我也是年关头回的京,曾与总兵大人府上公子有过一面之缘,托他帮我打听大哥的消息。我大哥如今升到副将,不日回京。我的丫鬟听到了蒋权和夏研的计划,准备谋害他的性命。”

    “外甥女,你莫不是听错了?”赵元甲吃惊道:“好歹也是蒋权自己的亲生骨肉,怎么下得了毒手?”

    蒋阮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蒋权疼爱夏研生出的一双儿女,没有我大哥,夏研生的蒋超就能继承整个蒋家。若大哥回来,蒋超的地位岌岌可危,且如今大哥成了副将,对还是白身的蒋超就是莫大的威胁,我们兄妹二人早已成为夏研眼中钉,肉中刺。至于你说的骨肉亲情……”蒋阮微笑道:“大舅舅或许是舒心日子过的太久,不知我们这些继母手下讨生活人的艰难。蒋权若惦念骨肉亲情,当初夏研收买道士污蔑我是天煞孤星,将我放在庄子上,屡次下手害我的事情便不会发生了。若非我命大,恐怕母亲的坟冢边早已多了一副棺材。”

    “什么天煞孤星?”赵光冷冷道。

    “将军不喜蒋府中事,自然不知,我想前些日子京中传的沸沸扬扬虚空道长的事情,城守备大人不会没有听见。”

    赵毅诧异的看向蒋阮,他整日在外头走动,喝酒的时候同僚聚到一起,也听过蒋家虚空道长这事。当时他还很是为那无辜的蒋大小姐扼腕叹息了一番,却不知道蒋大小姐就是他姑姑的女儿,他的嫡亲表妹。

    “欺人太甚!”赵光一拳砸在桌上,心中似在滴血。他错了,如蒋阮所说,眉儿过的一点都不好,她为什么不向家中求助?为什么用刻薄的话将他派去的人赶了出去?她是怕连累赵家啊!他错了,当初赵眉回门的时候他就应该认了她,蒋家想要借赵家的势又怎样?至少蒋权不敢像现在这样欺负眉儿,逼迫她的一双儿女!

    “我娘是被蒋家人害死的,虽然我还没找到证据,不过总有一天会找到的。”蒋阮道:“我娘从来就没有恨过赵家人,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经常跟我说起赵家的事情。”

    蒋阮看着赵光:“我与蒋家有一笔血海深仇要报,但眼下,只希望将军能够与我做这一笔交易,救救我的大哥。”

    她不确定赵家人对赵眉的感情究竟有多深,说了这么多,也不过是想要让赵光觉得内疚,这一笔交易瞧着很是划算,可赵家人向来固执。如果赵光有了悔意,就会答应她的帮忙。她扫视了一眼厅中,赵家父子眼中都含着愤懑之色,显然被她激起了对蒋权的愤怒。除了一个……。蒋阮对上赵元风探究的眼神,淡淡的微笑着。

    是的,就是这样。赵家人再疼爱赵眉,赵眉也已经死去多年,死去多年的人,还是忤逆了父母断绝关系的人,感情会不会淡?

    蒋阮不知道。

    她只能凭借着脑中赵眉曾经说过的有关赵家人的话,一点点的谋夺人心。

    赵家父子除了稍显平静的赵元平,俱是眼眶通红,他们都是性情中人,蒋阮说的又是赵家从小最疼爱的小女儿,自然郁愤难当。再看蒋阮所言,虽然她轻描淡写的带了过去,可庄子上,被继母陷害这些事情,又怎么会轻松的了?蒋权夫妻二人连赵眉都敢害,连蒋信之都敢杀,蒋阮活到现在,不知经历了多少凶险?

    赵光目呲俱裂。

    蒋阮静静的看着他:“将军,这笔交易,做,还是不做?”

    “不做如何?”赵光问。

    “我会停止施粥,将军既然得了陛下的赞誉,又不想付出什么补偿我,总不能白白的讨了便宜。至于守备大人的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守备大人不是天天都这么好运的。”

    赵光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大笑道:“好!”

    起初他觉得这个小姑娘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冰冷的气息,小小年纪又令人捉摸不透,心中很是狐疑。如今知道了赵眉的事情,心中又悔又恨,对蒋阮的怀疑散去,只当她是自己嫡亲的外孙女。怎么看怎么好?进退得意,行事大方,况且聪明才智也是数一数二,他们赵家的女儿,就该有这般气度!

    “叫什么将军,”赵光冷着脸道:“叫外祖父。”

    蒋阮挑了挑眉,从善如流:“外祖父。”

    赵光这么一表态,赵元风首先蹦了起来,走到蒋阮身边,道:“你真是我外甥女。”说完打量了一番,摇头道:“哎,长得倒是比眉儿出众,性子却没眉儿可爱。”

    赵眉温柔,她可不是什么温柔的人。

    赵元甲和赵毅自然也是高兴地,唯有赵元平不动声色的坐在原地,又将蒋阮打量了一番。

    正说着,几个声音从大厅后传来。

    “玉龙,别跑了。”

    “连爹都猜不透今日那个贵人是谁,我自然要去看看,母亲,祖母,你别跟着我。”

    “二哥,等等我,我也去。”

    “你们两个给我站住。”

    紧接着,一边的帘子掀起,走出两个少年来。

    俱是十四五岁的模样,个子稍高些的清俊文雅,和赵元平有些肖似,个子矮些的神采飞扬。两人看见厅中站着一个美貌少女,俱是愣住了。

    “玉龙,飞舟。”厅中又走出两名秀丽妇人,温柔的唤着,瞧见蒋阮也是微微一愣,最后走出来的却是温柔贤惠的苏氏。她笑道:“这两个小子,拦也拦不住。”

    赵毅拉着蒋阮走到苏氏身边:“祖母,你看这是谁?”

    苏氏年过不惑,眼睛却还是好得出奇,远远看见蒋阮的时候就是身子一颤,待赵毅将蒋阮拉过来走到面前,看的更清楚,顿时泪如雨下:“我的眉儿!”

    她一把搂住蒋阮。

    蒋阮温柔的任她搂着,赵眉去世后,就没有人这样温柔的搂过她了,苏氏的怀抱,也让她不由得有了一丝恍惚。

    赵玉龙走到赵元平面前,道:“爹,她是谁?”

    赵元平扯出一个笑:“她是你姑姑的女儿,你的表妹。”

    搂着蒋阮的苏氏听闻此话便是身子一颤,慢慢松开蒋阮,泪眼朦胧的打量她。方才的惊喜渐渐退去,她还以为是老天赏赐了她一个机会,让她和那黄泉之下的女儿见上一面。紧接着,另一股喜悦填满了她的心,她道:“你是阮儿?”赵眉刚刚诞下蒋阮的时候,她也是托人打听到的。

    蒋阮点头。

    苏氏瞧着她,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只摩挲着她的手:“真好,长得跟你娘一样漂亮,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赵飞舟站在自己母亲身边,好奇的打量蒋阮。

    苏氏道:“这么多年,还以为再也没机会见到你了,阮儿,你这么出来,你父亲知道吗?”

    如赵家不喜欢蒋府一般,蒋府也不待见将军府。苏氏生怕蒋阮突然过来而遭受蒋权的责罚。

    蒋阮看着这温柔的妇人,外祖母?竟是一点芥蒂都没有。她笑道:“我会自己处理的。”

    见她气质沉稳,举手投足又似大人一般妥帖,苏氏既激动又欣慰:“你娘把你教的很好,很好。”

    听到此话,赵光父子俱是黯淡了神色。

    “阮儿,怎么突然过来了?是原谅了外祖母的错了吗?从前都是外祖母的不好,不该不管你娘和你,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受了委屈?”

    苏氏看起来是被赵家人呵护在掌心中的,便不知道外头的凶险。蒋阮思忖片刻,笑道:“外祖母何出此言,是阮娘未尽孝道,这么多年不曾来看望外祖母一次。我过得很好,蒋府不缺吃穿,也没人委屈我。”

    委屈?她自会慢慢报复回来的。

    见蒋阮隐没了蒋府那些事情,赵光父子心中都是微动,苏氏自从赵眉死后这么多年便郁郁寡欢,若是知道蒋阮兄妹受的苦,必然心中痛苦万分。蒋阮却只字未提,到底是照顾了苏氏的心情。

    她微微一笑:“我这次过来,只是专程来看看外祖一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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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祖一家全是男银_(:3」∠)_其实赵眉挺幸福的昂,这么多哥哥弟弟给她撑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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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阴谋

    苏氏激动地难以自持,心中百感交集,搂住蒋阮道:“我那苦命的眉儿早早的去了,阮儿长这么大,也不知吃了多少苦,都是我这个老婆子的错。”眼看苏氏又要哭泣起来,赵光忙走上前去拍了拍苏氏的肩,安慰道:“夫人,阮儿这不是回来了吗,做什么想些不开心的事情。”

    赵毅也劝道:“祖母,如今表妹回来,正是应当开心的时候。”

    赵家两位奶奶也跟着劝慰,苏氏抹了抹眼泪,笑道:“瞧我,平白糟蹋了好时光,阮儿莫要怪罪我这个老婆子。”

    蒋阮微微一笑,并不说什么。

    苏氏一来,赵光父子便不好再询问蒋家的事情,只与苏氏开始问起蒋阮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蒋阮一一说道,隐去了蒋家人待她不好的地方,虽然这般,话里流露出的淡漠还是令苏氏抓到了端倪,蒋阮不想说,她也没细细询问,只看向蒋阮的目光更加慈爱和心疼。

    赵光父子之前对蒋阮已经有些了解,知晓她从前的日子,见她为了令苏氏减轻内疚感编写过的很好的谎言,心中对蒋阮更加喜爱。赵玉龙和赵飞舟之前未见过蒋阮,只知道将军府里突然来了个从未听过的表妹,俱是有些好奇的打量蒋阮。

    蒋阮与苏氏说了会话,苏氏便张罗着要亲自下厨为蒋阮做饭,叫上了蒋家几位奶奶,待女眷们离开后。蒋阮看着赵光道:“我还有些话要说。”

    赵光挥了挥手:“来书房吧。”转头又看向赵元甲几人:“你们几个也过来。”

    赵毅也算是大人,自然跟在后面,赵玉龙和赵飞舟也想要跟上去,便赵元风喝住,便怏怏不乐的离开了。

    待到了书房,赵光在椅子上坐下来,看向蒋阮道:“蒋权打算怎么对付你大哥?”

    他问的第一句不是施粥,也不是崇新庄,而是蒋信之的事情,蒋阮微微一愣,笑道:“外祖父这是答应帮我了?”

    赵光瞪眼道:“他是我赵家的外孙,我能袖手旁观不成?”

    蒋阮微微垂首,当初并不知道赵家人态度,是以她便将蒋权和夏研拉了进来,事实上丫鬟听到蒋权计划这件事不过是空穴来风。只是上一世蒋信之遭了毒手,思来想去,最有可能的莫过于此,就算令赵家人的计划扑了个空,她也要不能拿着蒋信之的性命去冒这个险。她道:“大哥大概还有五日到京,回到京城的路途中,势必会发生意外。”顿了顿,她看向赵光:“虽然我不知道他们用什么方法,但是他们有足够的把握谋害大哥的性命。”

    赵光捏紧了拳:“简直狂妄至极!”

    “蒋家还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如今蒋家账目空荡,蒋权仕途接连受阻,蒋家只是一个空架子罢了。真正做到这件事情的,是夏家。”

    “夏家?”赵元平皱眉道:“夏研的娘家?”

    “没错,”蒋阮淡淡道:“夏家和蒋家是姻亲,就算有了任何矛盾,但只要没有大哥,蒋超就是蒋府未来的当家人,蒋超是当家人,和夏家就是剪不断的关系。而若是大哥当家,夏家人和蒋家的关系就不能长久。于情于理,只要蒋家向夏家求助,夏家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赵元风道:“这不是往死里逼人吗?蒋家真不是个东西,爹,让我去杀了蒋权那个狗东西!”

    赵元风本来就和赵眉感情最为亲厚,当初也是十万个不同意蒋权此人,今日从蒋阮嘴里得知赵眉受了蒋权那么多欺负,想到自己最亲厚的姐姐忍辱负重的日子,早已对蒋权愤概难当,此刻听完蒋权还企图谋害蒋信之,更是恨不得立刻给赵眉报仇雪恨。

    “你给老子坐下!”赵光爆喝一声:“还嫌不够麻烦吗!”

    蒋阮微微一笑:“小舅舅,此事一定与夏家有关,可还有一家人,或许也参与了此事。”

    “谁?”赵元甲问。

    “宰相李栋家。”

    此话一出,几人都是变了脸色,片刻,赵毅问:“李栋怎么会和夏家蒋家扯上关系。”

    “李栋是八皇子的人,夏家也是八皇子的人,李家和夏家俱为一体,蒋家有难,李家也不会袖手旁观。”蒋阮笑道:“况且,蒋权还想将我嫁给李大少爷,换做与李家交好的踏脚石。”

    “无耻!”赵光一拍桌子,两颊的肌肉都气的发抖,双眼通红。那李杨是什么人,京城谁人不知,眠花宿柳的浪荡子,光是美妾后院都装不下,更喜爱和李栋玩父子玩弄一人的游戏,蒋阮进了李家,无异于羊入虎口,蒋权是蒋阮的亲生骨肉,也偏他有脸做得出来!

    赵毅也不可置信道:“表妹,你说的可是真的?”

    蒋阮颔首。李家也许会和夏家一起算计蒋信之,当然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是最近李安频频与蒋府奔走,和蒋素素夏研的关系和谐许多,李安的才智并非常人,想来是发现李杨的事情不是蒋素素所做。李安知道事情是她做的,就会想法子报复回来,若是夏研想要算计蒋信之,李安自然乐意掺上一笔。

    赵元甲喃喃道:“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蒋权和蒋素素,素来以才闻名,自然是狼心狗肺。”蒋阮淡淡道。

    她说的云淡风轻,仿佛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可是那轻柔的声音中,愣是透出一股狠绝的恨意,令人莫名打了个冷战。顿了顿,她道:“想要在路上伏击人,自然应当带上许多兵马,烦请外祖父出兵,顺便派人监视夏家与李家的动静,一旦有异动,跟随而去,能保我大哥一条性命。”

    “需要出兵这种地步?”赵元甲迟疑道:“信之既然是副将,与兵队一起回来,如此庞大的兵队,光天化日他们怎么敢杀人?”

    “我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方法,”蒋阮道:“我只知道,如果不派足够的人手去,我大哥凶多吉少。他们只会挑进京前下手,一旦进入京城,天子脚下,再动手就难了。所以,他们一定会想法设法,谋我大哥一条性命,大舅舅,别怀疑我。”她的语气有点冷,赵元甲愣了愣,道:“我不是怀疑你。”

    “外祖父,你答应我的条件吗?”蒋阮问。

    赵光虽是武将,却也不是头脑冲动之人,平日里打仗也会保证万无一失,可眼下他想也没想,便道:“我答应你。他是我的孙子,赵家自然会保护他。”

    蒋阮道:“多谢外祖父。”

    赵光看着她,面前的蒋阮神色从容,谈话行事与成人无异,便是他们赵家十三四岁的少年郎赵飞舟和赵玉龙,平日里偶尔也会有孩子气的天真。可蒋阮身上一丝稚气也无,表面瞧着确是温婉,可却又有一种寡淡的漠然。只有经历过战场上血的洗礼的人才会有的戾气,在蒋阮身上已经深入骨髓了。他在心中叹了口气,苏氏看的不清楚,他却识人众多,起初的震惊过后便看出,从头到尾,蒋阮都没有一丝认亲的激动。她的心坚如磐石,恐怕今日与赵家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通过深思熟虑后的答语,每一句都有特别的用意。

    她在算计整个赵家啊,可她用的方法,不是阴谋,也不是逼迫,润物细无声一般的,就叫人不得不答应她的要求。即使是被算计也心甘情愿。

    蒋阮如此早慧,想必多年在蒋家过的生活比她自己描述的还要凶险一万倍,到底是赵家的子孙,想到死去的赵眉,他又怎么能无动于衷。想到这里,关于施粥和崇新庄的事情,眼下他也不想再问了。便道:“你外祖母应当已经做好饭菜了,咳,一起出去吧。”说罢站起身来,慢慢走了出去。却不知是不是赵眉之事给他的打击太过沉重,那高大魁梧的背影看上去竟有些衰老。

    赵元甲几人也跟着走出书房,蒋阮也要出去的时候,面前却出现一道人影,赵元平拦住她,笑道:“你究竟想做什么。”一双眼睛就探究的看向他。

    “二舅舅说的,阮娘不懂。”

    “李家为什么会参与,不是你说的原因,蒋信之一定会遭遇伏击,你说的如此肯定,也必然有其他原因。爹不问,不代表我不会问,”赵元平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蒋阮,就算你是眉儿的女儿,我也要问,你究竟想做什么?”

    蒋阮静静的看着他,赵家一门三代全是武将,赵元平却生的聪慧无比,可惜赵家人又不屑走从文的路子。是以赵元平便也不能考个状元回来光耀赵家的门楣,他熟读兵法,作为神机妙算的军师,有一样东西也十分出色,便是掌握人心。战场上,揣度敌军的心思能帮助军队更好的打赢一仗,赵元平眼下,是对她起了警惕的心思。不过,她从来就没想过瞒过赵元平。

    她道:“二舅舅何必如此紧张,横竖我不会害赵家便是。否则便不会施粥,也不会救了大表哥的性命,二舅舅如此怀疑我,我做的事情,到现在为止,可有一分对蒋家的不利?”见赵元平神色不动,她又淡淡笑道:“况且,如果能救了我大哥,势必要抓一批刺客,顺藤摸瓜,抓到的人咬出李家,对将军府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李家与赵家朝堂上向来不和,二舅舅也不是不知,李家一旦出事,八皇子的势力受损,不是将军府最乐意见到的场景?”

    赵元平压抑出心中的惊诧,皱了皱眉,蒋阮便将这些隐私大喇喇的公布在光天化日之下,而且,句句都戳中了他的心思。一时间,赵元平也无话可说。

    蒋阮道:“二舅舅放心,我不会害赵家,蒋家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便是为了给蒋家人添堵,我也会尽力帮助赵家的。”说罢,轻轻对赵元平行了一礼,径自离去了。

    赵元平在她身后思忖片刻,也轻声一笑,恢复之前的神情,向大厅走去。

    赵府俱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温馨,京中别的地方却是狂风暴雨骤然降临一般的阴沉。

    蒋府妍华苑中,夏研抓住琳琅,道:“你可听得清楚了?孙大人果真这么说?”

    琳琅点头:“是,夫人,大少爷果真成了副将,五日后便到京了,眼下可怎么办?”

    夏研攥住茶杯的手紧了一紧,啪的一声将茶杯朝地上扔去,上好的粉彩描美人金蝶瓷杯顿时四分五裂,琳琅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有些瑟缩的看着夏研。

    夏研咬牙道:“那个小畜生竟然还有如此的际遇,怎么就没在战场上被射死!”眼下她整日都在为如何不让蒋素素去家庙而头疼,蒋权铁了心一般,偏生蒋素素自那一日慧觉走后便睡不安稳,夜里总说有人敲门,待去开门后又发现什么都没有。写信请慧觉来,慧觉也只说是妖孽魔气太重,最好尽快将蒋素素送进家庙中去一去晦气,直气的夏研恨不得撕烂了慧觉的一张嘴。

    这样焦头烂额的时候,却听得蒋信之生了副将,春风得意即将回京的消息,令她如何不恼怒。然而伴随着深深嫉恨的,还有担忧。

    蒋超科举落第,本来就让蒋权有些失望,这样的时候若是蒋信之回来,又立了战功,难保蒋权不会生出什么别的心思。就算蒋权不喜蒋信之,不会动摇蒋超的地位,可蒋超无法进入朝廷,也就无法与官场上的人接触,这个时候蒋信之进入朝堂,与官场人有了交情,将来对蒋超也是一个不利。

    大锦朝的人提起蒋家的儿子,只要知道一个蒋超就行了,蒋信之是多余的。她的超儿绝对不能留下任何一个污点,地位不能被任何人动摇。夏研捏紧了双拳,秀丽的脸上表情狰狞无比,仿佛吃人的恶鬼:“蒋信之不能留!”

    “夫人的意思是?”琳琅跟了夏研多年,夏研的举动多多少少能猜中一些心思。

    “那个小畜生一回来,我的超儿往哪里摆。世上之人多爱比较,只会用蒋信之的成功比较超儿的失败,我怎么能让那种事情发生!”夏研切齿。蒋超自从落第又被百花楼的人砍了一根小指头,性情就变得十分古怪,再也没有往日的明朗,整个人带着一种沉沉的阴郁,让人看着便有些害怕。

    “夫人是打算大少爷回府后动手?”琳琅问。

    “回府后?”夏研冷笑:“小贱人那么狡猾,她那个哥哥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我怎么会让他有进府的机会,我要他,连京城的大门也入不了!”

    琳琅惊讶道:“夫人难道是想在路上……可大少爷身后是一整个军队,夫人这样做太冒险了,况且,也不见得能成功。”

    “一整个军队又怎样?动动脑子就行了。”夏研不耐烦道:“蒋信之不是最疼爱这个妹妹吗,拿他妹妹做诱饵,不信他不会乖乖上套。”当初蒋信之之所以离开蒋府投身军营,说来说去不过是为了蒋阮,只是没料到竟然真的让他有了这样的机遇。

    “夫人,是想让老爷……。?”琳琅问。

    “不,别告诉他。”夏研手指渐渐收紧,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千万不能让他知道。”若是从前也就罢了,从前蒋超聪慧,又是蒋权的骄傲,有了蒋超,蒋权眼里哪里还会有蒋信之的影子,就算蒋信之生了副将,为了蒋超,也会睁一只闭一只眼,甚至会暗中相助。可如今蒋超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同僚经常因为这件事嘲笑蒋权,蒋权心中怕是对蒋超生了厌弃之心,眼下蒋信之如此风光的回京,难免蒋权有别的打算。

    若是那样,就糟糕了。夏研抓紧了裙裾。

    “那……。夫人,去求侯爷帮忙?侯爷会帮忙吗?”琳琅问。前几日蒋素素惹了夏诚发了好大一通火,又因为夏俊的事情俞雅恨不得与她拼命,夏研母女在夏家已经极为不受待见,又怎么会出手相助。

    “二嫂自然不会相助,父亲却会帮我。”夏研道:“就算是为了夏家,父亲也会不遗余力的帮我。”蒋家多少也算是个助力,就算夏诚对蒋素素再多不满,也不会因为这点矛盾就愿意令一个外人夺了蒋家的势。若蒋信之真的在京城崛起,对蒋超来说都是一个莫大的威胁。一个不受控制的蒋府要来无用,为了保证蒋府随时随地的与夏府站在一条船上,夏诚也不会袖手旁观,在铲除蒋信之这件事情上,甚至会比他们更加上心。

    “你去拿纸笔,我要给父亲写信。”夏研道。

    她微微勾起嘴角,夏家会帮忙,况且,还有一个李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李家二少爷李安今日频频对她和蒋素素示好,不过,倒也可以利用一次。

    夏家和李家一起,任蒋信之九条命,也插翅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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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林中死局

    春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大锦朝的春日却没有因为春雨而带来勃勃生机,反而笼罩在一层沉沉的阴郁中。好在城中的施粥一直未停,而有的善良的富商也纷纷加入捐粮的队伍中,京中的城守备军增加了一倍,闹事的流民少了许多,除了日子仍旧艰难外,其他的和洪涝灾害前没什么区别。

    百姓吃不饱穿不暖,更加不会留意朝廷中的大事。不过即便是这样,关将军班师回朝的事情还是成了最近京城街头巷尾谈论最多的话题。关良翰领着的这只骁勇善战的军队,今日夜晚便能到京。

    百姓嘴里的关良翰此刻却在东风楼里捧着新酿的关山晴雪喝的欢实,一边的莫聪看着他道:“二哥,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今日回京,你真不做个样子?”

    “假模假样,”关良翰嗤之以鼻:“我早就回京了,做什么样子,再说都到了晚上,谁会留意这些。庸人自扰。”

    莫聪耸了耸肩:“雨下的这样大,不知他们此时到了哪里,能不能按时归京。”

    “放心。”关良翰抹了抹嘴:“我手下的人不是软柿子,再大的雨都没关系,此刻他们应该到了乌林道。”

    乌林道不是官道,官道前些日子被涨上来的大水冲毁了,马儿过不去。乌林道连着大片的乌木林,绵延千里,地势复杂,树木葱葱叠叠,一不小心很容易迷失方向,林间还有野兽出没。不过一整只军队在此,倒也无妨。关良翰仰头往嘴里灌酒,含糊道:“安心等着吧。”

    蒋府里,蒋阮正坐在窗前望着雨水出神,不知为何,今日一大早心中便心神不定,虽强自按捺下去,仍旧有些心不在焉。

    连翘匆匆忙忙跑进来,道:“姑娘,奴婢瞧着一个脸生的婆子进了妍华苑,出来后似是十分高兴,妍华苑里的人也喜气洋洋。”

    蒋阮眼睛一跳:“你可看清楚了?”

    连翘点点头。蒋阮道:“我立刻要出去,白芷,连翘跟我走,露珠你留在府里,那边问起来,就说我与文小姐一同出去挑首饰了。”

    露珠点头,道:“姑娘小心些。”

    夏研这几日忙着自己的事情,无暇顾及到蒋阮,或许认为蒋阮翻不起什么风浪来,待蒋信之一死,蒋阮更加不足为俱,是以对她十分宽和。蒋阮和董盈儿几个的关系也变得亲密了起来,偶尔拿这个借口出门,也是十分便宜。

    蒋阮三人出门,白芷去寻了辆外头的马车,三人直奔将军府。刚一到将军府门口,便看见赵毅,赵元风带着一众侍卫正要出门。建了蒋阮,赵元风也是微微一愣,随即开口道:“爹在夏家安的眼线传消息回来,夏家人今天一大早就去了乌林道。”顿了顿,他继续道:“李家也参与了此事。”

    蒋阮挑眉,赵毅也跟着道:“祖父不方便出来,我和三叔一起,这些人都是赵家军,为了掩人耳目才装成这样。表妹你现在府里等等,我们一定会把信之救回来的。”

    蒋阮摇头:“我和你们一起去。”

    不等赵毅开口,赵元风断然拒绝:“不行,太危险了,你留在这里。”

    “三舅舅,如果我不去,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事情十万火急,三舅舅就别在这里浪费时间。我能保护我自己,若事情真的凶险到了连我也保不住,想来就更加棘手,我和哥哥死在一起也是福气。”她语气淡漠,更有种对生死漠然的拒绝,教赵元风不禁心下一沉,再看蒋阮心意已决的模样,想起昨日赵光评价蒋阮的话,心下一横:“好,不过你要小心些。刀剑无眼,若你真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你死去的娘亲交代。”

    蒋阮微微颔首,赵毅犹豫了一下,没办法便从后面牵来一匹马,问:“表妹,可会骑马?”

    蒋阮不等他说完,便一脚踩上马镫,一个漂亮的翻身,端端的坐在马上,随机拿过斗笠戴在头上。利落的姿势令周围的侍卫都不禁眼前一亮。上一世宫中来了个会骑马的西域美人,马术漂亮的出奇,后宫中便掀起了一场骑马的热潮,可惜她从小就无人教习马术,最后是宣离亲自教习的马术,虽然不算特别出众,可为了令他刮目相看,蒋阮夜以继日的练习,到底也成了其中的佼佼者。重活一世,没料到第一次展示马上功夫,却是为了救蒋信之。

    白芷和连翘不会骑马,不能跟去,只能留在将军府等待,俱是有些担忧的嘱咐蒋阮:“姑娘,一路小心。”

    时间紧急不能多留,赵元风一样马鞭:“走吧!”

    一行人跃马扬鞭,朝城外奔去。马蹄激起的水花一路,迸溅出清脆的响声。

    赵毅和赵元风起初还有些担心蒋阮,毕竟姑娘家身子骨娇弱,这样快速的马上颠簸恐怕有些吃不消,可蒋阮一路上却没显出不适的表情,便放下心来。马儿跑的更快了些。

    再说莫聪和关良翰刚下了东风楼,见萧韶在底下便打了个招呼,正要说话的时候便看见一行人骑着马奔驰而过。激起的水花溅到了莫聪身上,莫聪往后跳了一步,怒道:“喂,本少爷的衣服都弄脏了!”

    关良翰哈哈大笑:“男人嘛,做什么斤斤计较,咦,那不是赵元风那小子?”

    萧韶微微怔住,顺着关良翰的目光看去,一眼就看见马上队伍中一个纤细的身影,在一众大汉中显得尤为醒目。虽然戴着斗笠,可是看看身边骑马的赵元风和赵毅,再想想最近调查出的蒋家嫡女频频进入将军府,便不难猜到马上人的身份。

    “他们这是去干什么?”关良翰沉吟道。

    “他身后的人是赵家军。”萧韶提醒:“打扮成侍卫的样子。”

    “私自用兵?哟呵,赵家这小子不怕死了?”关良翰乐道。

    萧韶皱了皱眉,突然转身就走,关良翰见状,连忙跟在他身后问道:“老三,你去哪儿,我还有事跟你说。”

    萧韶走到楼下拴马的地方一边解开马缰绳一边道:“回头说。”

    关良翰看着他:“你想跟着赵元风?”

    萧韶没有说话,只是一心一意的只顾自己动作,算是默认,关良翰突然哈哈大笑:“有意思,我也想看看赵家那小子到底在搞什么,老七,去把我的马牵来。”说罢拍了拍萧韶的肩:“我跟你一起去。”

    莫聪不情不愿的把关良翰的马牵过来,问:“二哥,三哥,能不能带我一道去?”

    莫聪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就是骑马。年纪小的时候有一次骑马被马从马背上摔下来,在床上养了三个月,是以再也不肯单独骑马。

    萧韶道:“不行。”

    莫聪摸了摸鼻子,听关良翰也道:“你就乖乖留在这里。”说罢翻身上马,再也不看莫聪,一扬鞭,马儿顿时跑了开去,莫聪在后面气的面目铁青,却也无可奈何。

    两匹马一前一后跟着前面人跑去,关良翰追上萧韶的马,面色一变,神情严肃的问道:“老三,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萧韶和将军府的人平日里没什么交情,总不能是追上去叙旧,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同为武官,关良翰常年不在京,也想知道赵家是否有什么秘密。

    萧韶闻言,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淡道:“他们走的是出城的方向。”

    “是,那又怎么了?”关良翰问。眼下只有进京的流民,没有出城的百姓,比起外头来,京城已经好太多太多了。而且赵元风叔侄带着装成侍卫的赵家军,一定是有别的什么原因,到底是什么原因?关良翰虽然远在边疆,同朝为官却也能摸清一些同僚的性子,赵元风这个赵家的三少爷,平日里莽撞冲动,却也不是个挑食之人,且赵家家风严谨,军风也一样,不可能随意将士兵拿去做其他事情。

    “你的军队,眼下大概在什么地方?”萧韶问。

    “官道毁了,应该是乌林道,我是从乌林道回来的,算行程,应该马上就要经过乌林道了。”关良翰道,随即想到什么,惊讶的看向萧韶:“老三,你该不会说赵家是冲着我的军队去的?赵家和我关家军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如今只有你和老七知道我回京的事情,赵家去乌林道总不会是迎接我,一定不可能是冲着我。”

    萧韶摇头:“不是,和你没关系。”

    “那你是什么意思?”关良翰被他说的更加迷惑。

    萧韶夹紧马肚子,马儿箭一般的往前冲去,他垂下长长的睫毛,道:“我也说不清。”

    连日来的雨水将沿途的路冲的泥泞不堪,山石倾滑更是给路程平白增添了许多难度,三日的脚程定是要五日后才能到。关家军连日来赶路,士兵也已经有了些微的疲惫姿态。前方就是乌林道。雨水冲垮了官道,乌林道中丛林密布,容易迷失方向,更是连绵不绝。军队留在乌林道前方停下休息。

    关良翰不在,整个军队听从蒋信之的指挥。有兵士热络的与蒋信之招呼道:“副将,坐下来吃点东西吧。”

    蒋信之笑着摇头:“不必。”

    那兵士便不再多言。从小小的烧饭兵到在战场上有一方天地的副将,蒋信之用了整整五年时间。蒋家人重文轻武,他从小又是读四书五经长大的,从来不曾习过武,然而直到连自己妹妹都保护不了的时候,才明白百无一用是书生的道理。就算到了军营,最初也受过不少冷眼,战场上刀剑无眼,以他这样的资质,能保住一条命已经是上天眷顾。然而蒋信之终于还是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

    他摸了摸马儿的头,心中竟有些怯意。当初决定从军也是一时少年意气之下,后来上了战场后身不由己,竟是五年不曾回京。如今想来,将蒋阮放在蒋家那样吃人的境地下,实在不是一个好的主意。这些年,他也曾换过名字偷偷让人给蒋阮带信儿,却从来没有回音。越是离京越近,蒋信之心中就越是担忧起来,这么多年过去,蒋阮会不会过的不好,会不会遭遇不测。赵眉去世后,夏研便是个面甜心苦的,蒋权又向来不喜他们兄妹,蒋阮孤家寡人,会不会被蒋府的兄弟姐妹们欺负。越是这么想,蒋信之心中便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有一种莫名的烦躁在渐渐升起。

    他想的出神,身边的马儿低下头来用嘴拱着他的身体,前蹄有一下没一下的刨着地面,蒋信之笑道:“知道了,黑风,这就带你去饮水。”

    一路走来没有水源,地上的水混合了太多死畜和泥巴,唯恐喝了生病,水都留给了虚弱的兵马,黑风早已口可多时。乌林道林中有一条小溪,蒋信之便嘱咐身边一个兵士:“我带追风去打点水回来,你让弟兄们先在此歇歇,我速速回来。”

    兵士领命离去,蒋信之翻身跃上马背,亲昵的拍了拍黑风的脖子:“走。”

    黑风从鼻子里唔了一声,便撒开腿儿朝前跑去,虽说乌林道中容易迷失方向,但老马识途,蒋信之倒也并不担忧。

    黑风没跑几步,眼看着前方出现一道蜿蜒的小溪,因着是在乌木林中,结实密布的树枝挡住了大部分雨水,是以远远的见那小溪晶莹剔透,完全没有被泥土弄脏,蒋信之一喜,黑风却就在这时停了下来。

    蒋信之只道是马儿累了,便拍了拍它的头:“马上就到了,黑风,再往前走走。”

    黑风鼻子里喷出几口气,重重抬起前蹄又落下,竟是不肯再往前走一步,蒋信之正在诧异,黑风已经焦躁的在原地踏起步来。

    黑风是上过战场的战马,到底有几分灵性,蒋信之心中狐疑,不动声色的抚了抚黑风脖子上的鬃毛,黑风感受到了蒋信之的安抚,渐渐平息下来。蒋信之凝住眉眼,只听“嗖”的一声,林间传来破空之声,蒋信之猛地伸手,唰的一下将拿东西接住,竟是一根箭矢,上头缚着一个红布包。蒋信之狐疑的将红布包取下来打开,便见里头有半块琥珀。他一愣,随机紧紧地攥起双拳来。

    赵眉在世的时候,曾有两块半月形的琥珀,两块琥珀分民是完整地两块,偏偏又能拼凑成一整块,琥珀中凝着的蝴蝶,也恰好是每一块中半面蝶翅,浑然天成,栩栩如生。赵眉将琥珀做了项链,一块给了蒋信之,一块给了蒋阮。眼前的这块琥珀,分明就是蒋阮身上的那块!

    有人拿了蒋阮的东西。虽不知目的为何,但却与蒋阮有关。

    蒋信之双手抚上自己脖子间的琥珀,双眼一眯,顷刻便散发出一种戾气。

    此地里兵马休息的地方十分近,可再深入,就可能有未知的危险了。

    林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便见丛林深处有一块衣角飞快闪过,径自朝密林中间去了。

    蒋信之狠狠一拍马肚子:“驾!”

    无论是不是阴谋,对方拿蒋阮威胁他,他就不能无动于衷,甚至不能去给兵马捎信。此刻蒋信之心中如同在烈焰中走了一遭一般,满满的都是急躁。

    黑风感受到了他的愤怒,即便不愿意往前,仍是长嘶一声,跟着冲进了密林之中。

    乌木林地势本就复杂,蒋信之也是头一遭走此地,偏生前方那人功夫极好,专挑崎岖狭窄小路往前走。黑风跟着向来,越往林中深处,乌木生的越是高大,几乎要把整个天空都遮蔽了一般,看不到几丝亮光,黑沉沉中,前方那人影子一闪,突然失去踪迹。

    黑风骤然停下来,蒋信之端坐马上,一动不动,林中寂静的出奇,从离开小溪到此地,已经不知道离兵马有多远了。

    而前方人的消失,只能证明这是一个圈套。

    是谁设下的圈套,为的又是什么?

    蒋信之神色平静,焦躁之色散去后,心中的担忧散去,竟是有几分庆幸。

    既然证明是一个圈套,蒋阮也许就是安全的。

    他缓缓地抽出腰间佩刀,刀锋出鞘,三尺青锋映照出他的影子。年轻的副将眉宇间自有杀气,到底是在战场中见过血腥之气的人。

    “唰”的一声,蒋信之刀锋往前一横,与此同时,身子猛地伏下,堪堪避过身后之人的偷袭。他瞬间调转马头,瞧着眼前一溜侍卫打扮的陌生人。

    一共五名陌生人。

    他驾着黑风往后退了几步:“谁派你们来的?”

    “蒋公子,识相的话,留下自己的性命,好让我五人回去交差。”其中一人道。

    蒋信之冷笑一声:“不知死活!”说完,身子乍然而起,从马上跃下,提刀对准面前的一个陌生人。

    那陌生人来不及避退,虽极力躲闪,仍是被蒋信之的刀锋划伤手臂,几人都没料到蒋信之功夫如此精炼。对视一眼,再不多说,一拥而上加入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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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忙东忙西都没咋留题外话,感谢各位亲爱滴送的花钻和票票~哈哈哈才发现封推……。还没来得及换个封面就封推了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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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兄妹

    蒋信之以一敌五,丝毫不落下风,几人与蒋信之叫了一会儿手,彼此眼中都有了就惊异之色。原是请看了蒋信之,到底是上过战场的人,与传说中文弱的蒋家大少爷判若两人,几名侍卫对了一会儿便有些吃力,耗费了许多体力,其中一人便对另一人使了个眼色,两人瞬间发狠,用了拼命地法子步步紧逼,另一人绕到蒋信之身后用力一劈马腿,黑风长嘶一声,前腿被刀划了重重一刀,双腿一曲跪了下来。蒋信之翻身下马,另外两人趁机攻来,蒋信之身子一侧,刚刚触到脚下土地,却觉得身子陡然一沉,他心中一惊,低头去看,果然,便是小腿没入泥浆之中,随着他的挣扎,竟是越陷越深。

    几个侍卫便收了手,蒋信之看了看身下,只是片刻的功夫,泥水竟一惊没到了腰间。

    竟是一大片沼泽地,上头用枯败的树枝盖满伪装,之前未曾发现,这几个交手之人原是想将他困在这里。沼泽地越是挣扎只会越陷越深,想通此事,蒋信之不再挣扎,只是冷眼看着面前几人:“谁派你们来的?”

    其中一名侍卫笑了笑:“蒋大公子,怪只怪你挡了别人的路,要去问,黄泉路上好好问问阎王爷吧!”说罢一挥手,便见林中窸窸窣窣响起一阵响声,无数人头冒了出来,均是手上一张弓箭,搭弓射箭,堪堪要射杀他。

    蒋信之恍然大悟,原来真正的后招却是在这里,这些人本就是想将他困在沼泽地中,然后乱箭穿心而死。其心可诛!可是,究竟是谁与他有这样的深仇大恨?

    然而无人回答他的困惑,便只见有人一挥手,齐刷刷的箭头对准他,嗖嗖嗖的破空之声传来,雨点般的箭矢俯冲向他!

    蒋信之手上还有刀,自然不能坐着等死,飞快的挥刀挡住一轮箭矢,弓箭被刀挡住,纷纷落在泥浆地中,蒋信之紧紧皱着眉头,一旦用力挥刀,身子便下沉的厉害,再这样下去,就算不被箭活活射死,也会被沼泽地淹没,从此消失在人世中。

    左右逃不过一个死字,进退维谷的局面,好毒的计谋!

    侍卫一挥手,新一轮的箭矢纷纷袭来,且更加密集,蒋信之缓缓提起刀,可还未等他挥刀,尚在空中的箭矢却像是中了什么邪一般,在半空中便栽倒下来,远方传来一阵“砰砰砰砰”刀剑相撞的声音,马蹄声急,他定睛一看,竟是从乌木丛林深处奔来一队人马,所到之处,尽是将那些搭弓射箭的人砍翻在地。

    这一对人马来的突兀,不仅蒋信之心中诧异,侍卫也是大吃一惊,纷纷掉转头来对付那马上之人。隔得太远,蒋信之看的不甚清楚,为首的两名男子眉眼陌生,中间却有一匹马,骑得稍慢些,上头一袭红衣,戴着斗笠看不清模样,蒋信之却觉得心中有些异样。

    马背上,蒋阮紧紧握着双拳,便是经过上一世痛苦的折磨后,以为已经将心性锻炼的坚韧冷淡,看清眼前的局面是,仍是自心底生出一股无法抵挡的怒火。

    原来上一世,蒋信之死去的真相便是这样!

    以为可以春风得意衣锦归乡的蒋家大少爷,就在这片阴森的乌木密林中,如一头困兽般的被陷在沼泽地中,万箭穿心而死!在离京城不远的地方,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夏家,蒋家,李家,这一笔债,不讨回来,她蒋阮誓不为人!

    埋伏在密林深处的弓箭手见情势不对,与赵元风带来的人吗纷纷交起手来,然弓箭手实在太多,一时之间竟分不清上下。眼见蒋信之身子还在沼泽地中缓缓下沉,蒋阮心中一凛,再也不多想,驾马便朝蒋信之直奔而去。

    那几名侍卫本以为事情已经水到渠成,哪只半路上会突然杀出一队人马,自然恼怒不已,其中几人与赵元风和赵毅交上手,有一人却是注意到蒋阮。蒋阮在这对人马中本就显得有些特别,娇小的身躯很难让人不注意到她。那侍卫飞身跃起,唰的一刀就朝马上蒋阮身上劈来,赵毅他们离蒋阮较远,此刻又忙于与其他人缠斗,无暇顾及到她,蒋阮双眸一凝,见那刀锋劈来,身子猛地一矮,整个人平仰在马背上,堪堪躲过一刀。

    那人一刀未成,手中的刀转向,猛地又朝蒋阮砍来,马儿被那刀锋带起的刀风惊住,猛地停下脚步,蒋阮退无可退,只得抬手去挡那刀风。她咬牙一闭眼,横竖只是一条手臂罢了。

    然而那刀风到底没砍下来,蒋阮只听到“叮”的一声脆响和男子的闷哼声。再睁开眼的时候,面前的男子用左手捂住了手腕,右手有些颤抖,抖到拿不稳手中的刀。血液从他的指尖溢出。

    蒋阮低头,看见了一枚扭曲变形的铜牌,面前的侍卫要再举刀的时候,突然像是有一阵风刮过,一个人影跃了过来瞬间便与他交上了手。

    蒋阮微微一愣,不过片刻,那侍卫便被一刀划伤了脖颈,捂着脖子躺在地上打滚。

    便是蒋信之也与几人缠斗了许久,这人出手就解决了其中一个,其他几人见状,纷纷围将过来。

    蒋阮还在马上,这人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却正是萧韶,他秀美英气的脸转过去,淡淡道:“到我身后去。”眼睛冷冷的盯着面前将他围住的两个侍卫,似乎丝毫未将他们放在眼里。

    那边侍卫都来解决萧韶,赵毅得了空便驾马飞奔过来,担忧道:“表妹,你没事吧?”

    蒋阮摇头,赵毅看到萧韶,又是一愣:“萧王爷?”

    蒋阮对赵毅道:“事不宜迟,赶快救我大哥去吧。”

    乌木林中厮杀之声络绎不绝,赵毅二话不说便朝蒋信之的地方奔去,埋伏在丛林中的弓箭手却比他们想的还要棘手。一来是人数众多,竟是比赵家军还多一倍不止,二来这些人并不像闲散人员,倒像是有组织有纪律的军队中人。剩下的侍卫矛头对准萧韶与赵元风两人,好在两人功夫都不弱,倒也没有落下风。

    赵毅费了好大力气才将蒋信之从沼泽地中拉出来,正在此刻,却听得一声大喝:“信之,你他娘的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竟是尾随而后的关良翰。说话的功夫,在原地等了许久终于意识到不对,出来寻人的关家军也循声赶了过来。关良翰见状,便干脆下了命令:“格老子的,哪里来的毛头小子,算计到爷爷身上来了。去把那些弓箭手都给我灭了!”

    关家军比赵元风带来的人可多得多,制服这些弓箭手更是不在话下,有了关良翰的帮忙,弓箭手很快便被制服在地。剩下的几个侍卫也被萧韶和赵元风挑在剑下,几人都是大惊失色,十拿九稳的事情,怎知此刻偏偏出了纰漏。

    关良翰走上前,踢了踢为首的一个侍卫的下巴:“喂,给老子说清楚,谁派你来的?”

    那侍卫瞪着他们,喉咙一动,蒋阮见状,立刻道:“不好,他们要自尽。”这些人竟然是死士,任务失败,回去交不了差,落在敌人手上自然要服毒自尽。但萧韶是何许人也,自十岁起接收锦衣卫的时候便深知此种门道,此举在他面前犹如班门弄斧,便是眨眼间便卸掉几人下巴,藏在舌头下的毒药无法吞服,几人痛的在地上打滚。

    萧韶的突然出手,倒是省掉了许多事情。众人松了口气,蒋信之方逃过一劫,拱了拱手道:“今日多谢诸位,不过在下有个问题想请教……”他话还未说完,便听得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大哥。”

    蒋信之一愣,蒋阮已经掀开头上的斗笠扔在一边,露出斗笠下的面庞来,见蒋信之呆愣的模样,她又微微笑道:“大哥。”眸中隐去细小水光。

    蒋信之一动不动的盯着眼前少女,自五年前离开京城,他再也没有蒋阮的消息。面前的少女陌生的紧,眉目间却又有熟悉的感觉,那是谁,记忆中稚嫩可爱,拉着他的衣摆怯生生叫大哥的小女孩已然不见,面前的小姑娘眉目宛然,褪去了曾经的稚气,像是一株正在开放的花朵一般,已然有了青涩的风情。

    他的妹妹,长大了啊,蒋信之眼眶一热,叫道:“阿阮!”

    蒋信之打量蒋阮的时候,蒋阮也在静静打量他。蒋家从来重文轻武,蒋家子孙也不许入武行只得从文,蒋信之从来都是温文尔雅的少爷模样,然而如今眉目依旧英俊,却退去从前温雅少年的风致,皮肤比从前黑了些,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经过战场洗礼后的铁血。属于军人的刚毅。这和她记忆中的蒋信之完全不一样,再见面时,却已经隔了一生一世。

    她慢慢走上前,蒋信之低头瞧着她,蒋阮轻轻张开双臂,不顾众人的目光,抱住蒋信之。她说:“欢迎回来,大哥。”

    兄妹两人终于见面,赵元风揉了揉发涩的眼眶,对站在一边的萧韶和关良翰道:“萧王爷,关将军,你们怎么在此处?”

    萧韶还未回答,关良翰便道:“有人对我的副将下手,我还能袖手旁观?我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来谋害我?”

    关良翰和萧韶突然出手,赵元风皱了皱眉,赵毅也有些不知所措,蒋阮微微一笑:“那就多谢王爷和将军了,这些人准备了如此多的弓箭手,瞧着也不似普通人能做下的事情,或许是他国的阴谋,或者是想要造反的军队也说不定,此事非同小可,关系到大锦朝时局安危,烦请两位大人查个一清二楚。”

    她张口便将事情往造反阴谋上推,说的夸大其实,地上几人听了俱是怒视蒋阮,赵元风与赵毅两人却是啼笑皆非,萧韶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关良翰皱起眉,蒋信之摸了摸蒋阮的头:“阿阮,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蒋阮对他一笑:“我想大哥不过是初来京城,怎么会突然就惹得人围杀,或许其中有别的阴谋也说不定。”

    “这些人都是死士,嘴巴可严的很,哪有那么容易就招了。”关良翰嗤笑一声。

    “普通的刑法自然是用不上,他们一不怕痛,二不怕死,想要撬开他们的嘴巴,比登天还难。”蒋阮淡淡道:“不过我曾经听过一种方法,将人的头盖骨揭开,慢慢的往里灌滚烫的热油,人还未死,便能感受到脑子一点点被烫熟的滋味,那种滋味,便是最刚烈的人,也受不住。”

    众人目瞪口结的瞧着她,便是听蒋阮说的那方法,就觉得胆寒。地上的侍卫听了此话,身子微微颤抖,赵毅吞了吞口水:“表妹,你这是打哪儿听来的说法?”

    蒋阮微微一笑:“是听外来游历的人说的,这种方法并不是用来对付人的,是用来对付猴子的。他们那个地方的人喜欢吃一道菜,便是生食猴脑,将猴子固定在桌上,揭开头盖骨往里灌热油,一边烫一边吃,这样吃的新鲜。阮娘认为此举太过残忍,那些猴子吱吱吱的叫个不停。直到脑子被人夹空为止。”她瞧着地上的几人,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柔和:“不知道这些人吃光自己脑子是什么滋味,想想还真是残忍。”

    赵元风跟着笑道:“确实太残忍了,不过这都是为民办事,为了大锦朝的安危,谁让这些人居心不良呢。哎,关将军,你可要好好审问啊。”

    这叔侄俩一唱一和,只教地上的人差点没被气晕了过去。蒋信之有些微微诧异,记忆中的蒋阮善良单纯,便是一只蚂蚁也忍不住踩死。而眼下这番话,他若是听不出其中的暗示就白活了这么多年。只是瞧见蒋阮如今的残忍,他丝毫未觉得不快,只是深深的心疼,让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变成如今这番模样,蒋阮一定吃了许多苦。

    关良翰听了蒋阮的话,却是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蒋信之,又看了看萧韶,道:“你就是……。”莫聪说的那个毒妇几个字被他咽在嘴里,关良翰轻咳一声:“信之的妹妹?”

    蒋阮颔首。

    赵毅拍了拍蒋信之的肩:“毅表弟,我是你表哥。”他指了指赵元风:“他是我三叔,你的舅舅。”

    蒋信之虽然诧异,见这几人刚才救了他一命,看与蒋阮相处也不像是有恶意的样子,便笑道:“表哥,三舅舅。”

    赵元风道:“阿阮,如今信之回来,你们兄妹就住在将军府算了。”

    蒋阮摇头道:“不必了,大哥,跟我回蒋府吧。”蒋信之如此春风得意的回来,不给夏研母女添点堵怎么行。怕是见到蒋信之完好无损也会呕的吐血。若是就这么回了将军府,接下来的戏还怎么唱。

    蒋信之对蒋阮百依百顺,自然是应了。赵元风皱了皱眉,随即释然:“也罢,有你大哥,总也不至于被人欺负了去,真有什么不对,将军府永远是你们的依靠。”

    将军府与蒋府多年前便没了联系,此刻与蒋家兄妹关系极好的模样,看在萧韶和关良翰的眼中又是另外一番意思。蒋阮走到萧韶面前,萧韶低头俯视她,蒋阮微笑道:“本来这几人应该交给表哥与三舅舅好好彻查一番的,不过关将军与萧王爷既然插了手,我们也就做个顺水人情,将这几人交给两位,要真的能查出什么,必然是大功一件,陛下赏了将军和王爷什么,别忘了其中也有赵家的一份功劳。”

    萧韶挑了挑眉,漂亮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她。本来今日他们就是误打误撞帮了赵家,如今蒋阮这般说话却是他们还要反过来感谢赵家?她倒是一点亏也不肯吃,便是口头上也要占个便宜的主。不过……萧韶看向地上的几人,蒋阮做的,倒也不是一点用处也没有,譬如这几个人,就堪有大用。

    赵元风和赵毅却是有些微诧,蒋阮直到这个时候也不忘帮赵家说话,倒是如她自己所说,她不会害赵家,至少赵家从此事中或许还能受到不少益处。

    蒋信之温和的看着蒋阮,如今蒋阮行事得体,又自有主见,一举一动哪里还有小姑娘的模样,心中既是心酸又是欣慰,飞快成长背后的代价是什么,少年离家的他比谁都清楚。蒋信之暗暗下定决心,如今回京,定要护着蒋阮,不被蒋家任何人欺负,他的妹妹,自然会捧在手心里如同别的大家小姐一般受尽宠爱。

    蒋阮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轻轻拍了拍蒋信之的手:“大哥,这些年我过得很好,见到你就更好了。如今你回京,又立了军功,若是不骑马游街一番,简直辜负了战场上的累累战果,我要大锦朝京城中人都看到你的英姿,要你成为京中最年轻的英雄。”

    要让曾经看不起他们的,将他们踩在尘埃的那些人看个一清二楚,纵然从前如何,如今相逢,他们兄妹二人在上,他们那些看笑话的人,却是在下!

    ------题外话------

    大哥终于回来了,大家稍安勿躁,接下来重点虐宰相一家,渣母渣父一家作为剧情点,不能平平淡淡的虐……如果虐,请深虐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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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回府

    水灾令京城中人整日疲于奔命,春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然而这几日八皇子与宰相府二公子连日治水已经初步取得成效,加上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施粥的队伍,局面安稳了许多。京城中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譬如今日下午,从边疆上凯旋的关家军提前回京了。整齐严肃的军队几乎要将整座街道沾满,为首的一人意气风发,魁梧有力,正是关良翰。与他并驾齐驱的一名青年,生的英俊无比,虽为武人,却并不显得粗鲁,反而有种京中贵族子弟的优雅。那青年陌生的紧,队伍后还有一辆马车,却不知马车中坐的是何许人了。

    赵元风叔侄与萧韶已经离去,蒋信之依照蒋阮说的,骑马在京城的街道上游走一圈,他倒是没想许多,只道是蒋阮小女孩心性,想要炫耀的心思罢了。蒋阮坐在马车中,连翘偷偷掀起马车帘子一角向外偷窥,惊道:“大少爷真是好威风,老百姓都看着哪。”

    白芷也笑道:“大少爷此番回来,姑娘可就有好日子过了。”

    连翘转了转眼珠,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这下妍华苑的那位可要气翻天了。”

    蒋阮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夏研见了蒋信之完好无损的回来,可不仅仅只是生气。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就结束,想要算计蒋信之,就别想从此局中全身而退。宣离,李安,还有一份大礼没送给他们两人呢。

    蒋信之如今正是年少有为,瞧他和关良翰的姿态,众人也不难猜出他就是那位里了军功的副将,却没料到如此年轻。许多街边围观的大姑娘小媳妇儿都红了脸,纷纷往马上扔绢花。蒋信之嘴角噙笑,这么多年的历练,他的情绪收敛的也很好。乍一眼看去,儒将一般潇洒。

    京中也有出身官家的夫人小姐,见此情景便开始打听起这位副将的身份来,就在此时,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高喝了一声:“这不是蒋尚书府上的大公子么?听说五年前从军去了,没料到竟然立了军功回京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此话一出,众人纷纷议论起来。

    “我就说生的怎么如此面熟哪,原来是蒋家大公子,啧,这么多年连个音讯也没有,如今可算是扬眉吐气啦。”

    “原来蒋家还有个大公子,似乎从未听蒋府中人说过。”

    “哎?这有什么不明白的,蒋家现在可是继母当家,毕竟不是亲生的,那个蒋家大小姐不也是五年多都没了音讯么?想来蒋大少爷当初离家,怕也不是自愿的吧。”

    “总归现在是好了,蒋大少爷立了军功,那蒋大小姐也是玉一般的人儿,比起来,蒋大少爷可比蒋二少爷出息多了。也不知蒋尚书是怎么想的,放着这么优秀的大公子不心疼,偏疼那二少爷。”

    “这你就不懂了,男人嘛,宠妾灭妻那一套有什么好说的,原来的当家主母还在时,现在的蒋夫人可只是一个妾呢。”

    人群中议论纷纷攘攘,说什么的都有,大多是夸赞蒋信之兄妹而贬低夏研一家的,蒋阮靠着马车淡淡一笑,踩低捧高,向来是人心所趋。如今蒋信之年少有为,仕途上大有前途,自然有无数的赞誉之声,而他越是优秀,蒋超就显得越是无能。

    妍华苑中,夏研正倚着软榻慢慢喝茶,今日一切只管布置好了,夏家和李家鼎力相助,不信那蒋信之还能逃过一劫。她抿了口茶,这么一来,蒋信之死了,蒋阮不足为俱,有的是时间好好收拾。可不知怎么的,今日一大早起来她就心中隐隐有不安的感觉,神色也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焦躁。

    翡翠见状,安慰道:“夫人不必担忧,此事万无一失,只管等好消息就是。”

    夏研没说话,就见屋中帘子被人打起,琳琅匆匆忙忙走进来,神色有些惊慌不定道:“不好了,夫人,大少爷回来了!”

    “你说什么?”夏研一下子站起身来,美丽的脸上满是狰狞,一把抓住琳琅的肩膀:“蒋信之回来了?怎么可能,你是不是看错了?”

    “夫人,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琳琅道:“关将军和大少爷带着军队在京城街上游街,所有人都看到了,百姓们议论纷纷。确实是大少爷没错。”

    夏研身子一晃,跌进软榻中,喃喃道:“怎么可能,他蒋信之莫非有神仙保佑不成,根本不肯能的事情!”

    正说着,外头又匆匆忙忙进来一名小厮,张口就道:“夫人,大少爷到府门口了,军队和关将军也在,夫人还是赶紧去迎一迎,没得被人口舌。”

    “我迎他?”夏研控制不住的尖叫出声,天知道,她现在恨不得咬死蒋信之,可偏偏还要赔着一副笑脸装作慈母的模样去迎接他!若是不迎接,她现在本就在风口浪尖,真落在百姓眼里,不知道又要编排什么歹毒继母的鬼话!

    “好,我迎!”夏研咬牙道:“我这就去迎接我的好儿子!”

    琳琅和翡翠站在一边,俱是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夏研带着丫鬟婆子刚到门口,便听得关良翰哈哈大笑的声音:“信之,你既然回府,我也不便久留,这就走了。回头到了皇上面前,本将军一定为你多多美言几句,让陛下封你个大官,走啦。”

    夏研走到门口,关良翰已经翻身上马,只是冷冷盯了夏研一眼,夏研被他那双眼睛一盯,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还没开口,关良翰便一抽马鞭,“驾”的一声,率先离开,身后的军队也赶忙跟上。

    蒋府门口俱是围了看热闹的百姓,夏研快步走到蒋信之面前,昔日羸弱还不及她高的少年如今已经生的高大英武,看向她时,眸光里的血光令人胆寒。夏研强自压抑住心底的不安,打量了一番蒋信之,温柔笑道:“信之,可把你等回来了,这么多年,你怎么连封信也不肯捎给家里,你父亲十分想你,父子间有什么过不去的,何必离家出走,还一走就是五年,他是你的父亲啊。”

    她话语说的温柔亲切,眸光也十分慈爱,可句句都是说蒋信之不孝,与父亲赌气便离家,冷心冷肺的样子。大锦朝孝字大过天,纵使天大的事情,也不能做出不孝的事情。

    蒋信之却是连正眼都不看夏研,径自走到停在一边的马车,轻轻地掀开帘子,笑道:“阿阮。”

    马车中人被扶着下来时,众人才看清楚正是蒋阮。

    夏研一愣,笑道:“阮娘,你怎么在这里,不是与文小姐一道挑首饰去了么?”

    蒋阮歉意的一笑:“本应当如此,却在半途中见了大哥带兵,一时心情激动,便与大哥一道回来了。”她走到夏研面前,笑道:“母亲问的话,方才我也已经问过大哥了。父亲一直知道大哥不是做文章的料子,便悉心教导二哥,蒋府上上下下都知道,娘亲还在的时候,父亲从小就教导二哥读书写字,大哥文不成,却也不想武不就,当初娘亲去世,他心思莽撞,想着干脆就出去奔一奔前程,没料到却捞着个副将回来。母亲就别责怪他了,因祸得福,再说了,边疆之地苦寒,大哥也是不想让家里人担忧,才不肯写信回来的。父亲不也是这般想的,所以也从不写信来询问大哥的境况,这是要磨练大哥的心性啊!”

    夏研的话里话外心思歹毒,蒋阮这番话对的也不错。看啊,当初原配夫人尚且还在的时候,蒋权就悉心教导蒋超,而冷落自己的嫡长子。府里的嫡长子再不济都会继承家业,是什么要一个嫡长子不惜投奔军营也要争一个前程,蒋阮话里的意思实在是引人深思。想来蒋权也不是真心想念自己这个嫡长子,否则漫长的五年,怎么都能打听得到蒋信之的去处,又怎么会连一封家书也不寄。众人看看蒋信之,又议论起来,得到蒋权的悉心教导又如何?到底还是落第了,反倒不如这个事事都靠自己打拼的大少爷,如今可是实打实的军功。

    夏研自然留意到众人目光的转变,几乎要把肺都给气炸了。却就在此时,听得一个陌低沉的声音:“信之。”

    蒋阮抬眸一看,竟是蒋权,身后跟着蒋超兄妹,蒋俪蒋丹和几位姨娘,除了身子不好的蒋老夫人,竟是蒋家人全部都到齐了。

    蒋信之对上蒋权,只是极其有礼而生疏的点了点头:“父亲。”

    见他如此,蒋权心中便升起了一股郁气。这个儿子如今出落得如此优秀,却也更加无法掌控。他看着蒋阮站在蒋信之身边,这一双儿女均是容貌气质十分出众,可,偏偏是从赵眉的肚子里爬出来的!

    蒋素素神色瞧不出什么,倒是蒋超,一张脸绷得紧紧地,死死盯着蒋信之,目光好似毒蛇一般。蒋阮注意到他的眼神,便径自看过去,对着蒋超微微一笑。

    这笑容落在蒋超眼里,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他慢慢捏紧了双拳,断了的小指蜷缩起来,只觉得周围众人看他的眼光都是一个笑话。

    蒋阮笑容不变,比较,当一个府里出现两个同样身份的人,人们最喜爱做的事情就是比较。上一世,人们比较的是她与蒋素素,蒋素素越是出色,她就显得越是不堪,这样的比较能够彻底摧毁一个人。而对象换做是向来被蒋权捧在手里的蒋超,心高气傲的蒋超,让他尝尝这种被比较成为劣等品的滋味,会不会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事?

    他好好的锁在房间无法下手,若是主动出击呢?

    蒋俪和二姨娘恨恨的盯着蒋信之,心中是又妒又恨,蒋信之回来,至少府里暂时没人敢明着欺负蒋阮了。蒋阮怎么就那般命好,偏到了这种地步,还有这样一个捞得功名的哥哥来为她依仗。

    红缨暗地里松了口气,心中庆幸没有与蒋阮为敌,蒋信之一回来,还是带着副将这个身份回来,至少夏研在府里的日子就会没那么宽松了。不知道蒋阮会不会兑现诺言,真的令她坐上当家主母这个位子?红缨心中暗自激动起来。

    站在府门口与蒋家这一大家子虚与委蛇几句,蒋信之便显出一丝疲倦之态:“我很累了,想先回去跟阿阮说几句话,有什么事到了晚上再说。”

    这两兄妹方重逢,当是有很多话要说,他们也不好阻拦。正当蒋信之要进门的时候,夏研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信之,你回来的路上……。有没有遇上什么?”

    “母亲认为我该遇上什么?”蒋信之反问道。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和还夹杂着淡淡的杀意。夏研身子一僵,笑道:“我就是随便问问。”

    蒋阮笑道:“母亲还真是说中了,大哥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批造反的人。”

    “造反?”夏研失声叫了起来:“怎么会是造反?”那些人只不过是伏击蒋信之的,怎么会变成造反,造反的罪名可非同小可,一不小心就是株连九族的下场。

    蒋阮轻轻道:“可不是么,埋伏了不少弓箭兵呢,不过恰好关将军和萧王爷赶到了,将那些人全部抓了起来,估计还要细细审问,想来可以揪出背后之人。”她朝着神思不定的夏研微微一笑:“那背后之人被抓住,一定会被陛下五马分尸。”说罢,也不再理会夏研,挽着蒋信之朝门里走去。

    蒋信之回来的匆忙,院子暂时还未腾出来,便先去了蒋阮的院子。露珠和周嬷嬷正等的心焦,见几人安然无恙的回来,喜出望外,忙起来给他们泡茶。

    蒋信之与蒋阮坐在窗边,蒋信之看着蒋阮,道:“阿阮,你怀疑是夏研干的?”他不是十三四岁无知莽撞的少年,蒋阮方才对夏研的态度令人深思,可蒋阮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而且……“夏研不可能调动那么多的弓箭手,那些人分明是训练有素的士兵。”

    “夏研做不到,不代表蒋家做不到,况且还有一个李家,或许还有八皇子有关。”蒋阮看着他道:“大哥,你是上战场杀敌的人。这些后宅妇人阴私的算计,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你才几岁就处理这些事情?”蒋信之皱眉看着她,心中既是心疼又是生气:“阿阮,我不想让你参与这些事情,把这些交给我,你若是不喜欢蒋府,我们搬出去便是。”

    “你是蒋府的儿子,搬出去别人会怎么想?京中御史那么多,一旦你有了能让人诟病的地方,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参上你一本。你日后的官途还怎么办?”蒋阮道:“我不会搬出蒋府的。”

    “我不在乎做官,”蒋信之道:“阿阮,只要你平安快乐,大哥就心满意足了。”

    平安快乐?说起来不过是四个字,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她这一辈子就是为了复仇而活的,平安快乐,已经是可望不可即的海市蜃楼了。

    “你要做官,大哥,”蒋阮道:“唯有这样,才能将他们全部踩在脚下,让他们敬你,怕你,不敢欺负你,这样也不会欺负我。大哥,不要担心我,这么多年我都过来了,我可以保护我自己,我也可以保护你。”

    蒋信之看着她:“阿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为什么一定要住在蒋府?”他的妹妹为什么会性情大变,又为什么和朝中事情有牵扯,蒋信之如今刚回京,脑中一塌糊涂,只知道其中必定是出了什么变故。

    蒋阮淡淡道:“没什么。”赵眉被害的事情,还不能告诉蒋信之,蒋信之一时冲动,难免会坏了什么事情。况且这一世,心肠腐烂的恶人有一个就行了,蒋信之要干干净净的活着,这些肮脏的交易和阴谋,没得坏了他的心肠。

    “我不勉强你。”蒋信之道,左右蒋阮不说,他也查得到。他拍了拍蒋阮的头:“只是你既然不肯搬出蒋府,我也不会搬出去,留在府里,谁也不敢欺负你。”

    蒋阮微微颔首。

    白芷,连翘和露珠见兄妹二人重逢的温馨场面,俱是忍不住落了泪,蒋阮这么多年,到底熬出头了。

    而这边皆大欢喜,有的地方的却是快翻了天。

    “你说什么?蒋信之回府了?”夏诚背着手,不可置信的看着来人:“胡说八道,他就是有九条命也逃不过去!此事万无一失,除非有神鬼相助!”

    “不仅如此,”来人小心翼翼道:“派去的人全都被抓住了,正在牢里被审问。”

    “不是派的死士吗,怎么都还活着?不过,”夏诚不屑的冷哼一声:“那些死士可都是被训练过的,怎么都不会开口,查一查人被关在哪里,今夜你去找几个人处理了,做什么不用我多说。”

    “可…。审问的人是萧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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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相争

    审问的人是萧韶。

    萧韶掌管的锦衣卫,平日里出特别任务,偶尔也会抓到死不开口的人。这些人在他的审问下,从来没有坚持到最后的。越是没人看见,越是传的凶,大锦朝便有这么一个说法,没有萧韶撬不开的嘴巴。偏生他性子冷清,就算是认识的,也不敢亲自去问他,只猜测那刑法定是冷酷无比。

    夏诚听闻此话,便觉得心中一沉,握紧双拳道:“怎么会落到萧韶手上?萧韶怎么和蒋信之有关系!”

    “是埋伏的时候,关将军和萧王爷突然赶到了,关将军要把那些人带回去,萧王爷说事关重大,交由他来亲自审问。”

    “坏了。”夏诚脸色一白:“牵扯出夏府,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他在房间里来回踱了两圈:“不行,我要去找八殿下一趟。快备马。”

    与此同时,京城中宰相府里也是一片人仰马翻,李栋怒气冲冲的指着李安骂道:“你是昏了头不成,现在可好,人都落在了萧韶手里,皇上再怎么宽容,也不会容忍私自养兵的事情。你给李家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接下来怎么办?”

    李安向来都是李栋的骄傲,从小到大都对他赞誉有加,可是前段时间李杨出了事本就心烦意乱,李安又惹出这么大的纰漏,李栋看李安也不怎么顺眼起来。

    李安面目沉冷的站在原地,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神情却是十分阴郁,本想着接着蒋家的事情打击蒋信之,既能拉拢蒋家,也能看蒋阮痛苦。没想到中途杀出个关良翰和萧韶,坏了他的好事!不过,李安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听说当时赵元风和赵毅也在场,怎么会那么巧,不知怎么回事,李安的面前就浮现起一张冷淡微笑的脸来。

    他就不信,此事会和蒋阮毫无关系。

    李栋见李安一言不发的模样更是心中恼怒,道:“你快想办法,你大哥如今因为蒋家变成废人,你还要为了蒋家害了整个宰相府吗?”

    “急什么?”李安不屑道:“这点事情,我去找八殿下说。”宣离需要他的才智,而他,需要宣离来帮助李家解决眼前的麻烦。

    地牢外,关良翰正等的心焦时,萧韶才慢慢从里面走出来。一见到他,关良翰便急切道:“怎么样了?都招了?”

    “是夏诚和李栋的人。”萧韶淡淡道。这些人竟然分了两拨,夏诚便算了,听那些人说,只是为了防止蒋信之回蒋府后对蒋超的地位不利,可李栋安排的人就奇怪了,派来的人也不知道原因,只知道下了这个命令。

    关良翰沉吟道:“真奇怪了,怎么还有两拨?”他拍了拍萧韶的胸膛:“真有你的。不过,”关良翰往里面望了一望:“你用的什么方法,该不会是跟蒋家那个丫头说的一样,热油烫脑子?”

    “不是。”萧韶道。他自然有自己的方法。

    他不说,关良翰也懒得问,只是一边与他说话一边道:“哎,你说蒋信之这么一个性子还算好的人怎么就有那么一个妹妹,完全不像兄妹嘛。老三,你该不会是真的喜欢那丫头?我看不好,才那么小,心思就歹毒的很。”

    萧韶无奈道:“她才十一岁。”对十一岁的小女孩,他还不至于生出什么别的心思。只是蒋阮行事太过奇怪,似乎有不少的秘密,从她所做的事情来看,又和宣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帮助柳敏,若是她的目的是整个朝廷,就更加需要留意了。

    关良翰哈哈大笑:“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走走走,我还有事要问老七,你跟我一块去。”

    萧韶点头:“夜枫。”

    夜枫出现在他身后,只听萧韶命令道:“派人守着牢里的几个人,防止今晚有人杀人灭口。”

    夜枫拱了拱手:“是。主子。”

    八皇子府上,宣离看着面前的夏诚与李安,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

    夏诚抹了把汗:“还请殿下出手相助。”

    “我与侯爷向来亲厚,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只是此事事关重大,纵是我有心,也实在无力啊。”宣离缓缓道。

    夏诚看了一眼一边神态自若的李安,心一横,咬牙道:“求殿下救夏府一命,此事若是殿下能帮上忙,殿下就是整个夏府的救命恩人,若是日后有什么用得着夏府的地方,我夏某在此发誓,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一直以来,夏家与八皇子府上都是相互扶持的关系,八皇子虽然极有能力,可都是暗中进行,夏家如今根基稳固,钱财权都是宣离需要的。可正因为如此,夏家也并不好控制,宣离和夏家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夏诚这一刻的表态,就是表明他的立场,完完全全的归顺。

    宣离轻轻叹了口气:“侯爷如此说,我十分欣慰,可是,难保侯爷日后与我生了嫌隙,有了别的心思,那可怎么办?”

    夏诚见宣离有所松动,便道:“老夫一定会用实际行动证明夏家的诚意,只请殿下能想办法救夏府一命。”

    宣离温和道:“侯爷多虑了,夏府与我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我怎么会袖手旁观,此事交给我吧,我定会给侯爷一个满意的答复,只是侯爷也别令我失望才是。”

    夏诚心中松了口气,连连点头:“是,是。”

    宣离满意的笑了:“如此,没什么事侯爷就先回去吧,我和李二公子还有话要说。”

    夏诚心不甘情不愿的看了李安一眼,这才应着告辞了。

    待夏诚走后,李安才对宣离拱了拱手,道:“殿下。”

    “不用你说,夏家都帮了,李家我也不会坐视不理。”宣离温和道:“再说你我二人交情匪浅,我更不会袖手旁观。”

    李安点头,心中却不屑的嗤笑一声,什么交情,不过是利用价值罢了。李家的利用价值比夏家更大,所以宣离的姿态摆得更低而已。每一个人都有价钱,端看价钱出的是否合理罢了。夏家的价钱就是那么多,可宰相府却不止这个价。

    宣离将李安眼中的不屑尽收眼底,笑容不变,眸中却闪过一丝深意。宰相府里钱权才固然不少,可那些别人也可以给他,若说最值得收买的,无疑是面前这个人罢了。李安和李杨不同,李杨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废物,可是李安这么多年给他出了不少主意,他将李安视作左膀右臂,需要他的才智,所以连李安对他的不敬也可以忍受。

    “但李家为何要伏杀蒋信之?”宣离问。夏诚是因为夏研和蒋超的关系,这还可以理解,可李家和蒋家如今势同水火。蒋素素伤了李杨的子孙根这事他知道,照理说,李安插手杀掉蒋信之,得益的是蒋素素母女,这根本说不过去。

    李安也并不隐瞒,道:“蒋阮伤了我大哥,和宰相府有不用戴天之仇,我本打算杀了蒋信之,再慢慢折磨蒋阮,没料到中途出了变故。”折磨一个人,肉体是最下等的折磨,精神上的折磨才能令人感到无尽的痛苦。若是蒋阮知道蒋信之是因为她而死,她必然痛苦难当。

    “蒋阮?”宣离一愣:“怎么会是蒋阮?”

    “蒋二小姐不过是替罪羊罢了,蒋阮伤了我大哥,嫁祸给蒋素素,这是事实。”

    宣离对李安的话倒是从不怀疑,只是心中诧异,但一想到在夏府祠堂之事蒋阮的应对从容,心中也不由得生了疑问。一个闺阁女子,如何会有这么深的心机,若是想要陷害蒋素素,搭上李家,会不会太冒险了些?

    “不过,我也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李安突然露出一个笑容来:“赵家搀和进来,令我想到,蒋阮可能与赵家搭上线了,蒋信之一回来,赵家这边的局势也会有变动。恕我多嘴一句,到那时候,殿下可能也会有麻烦。”

    “你说蒋阮和赵家?”宣离皱了皱眉:“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不过蒋家这个大小姐,可没有那么简单。”李安道。不过这样最好,这样玩起来才有趣,她给了他一个小小的惊喜,将他的袭击挡了回去,可是下一次,不知还有没有这个运气。

    宣离紧紧蹙起眉头,不知为何,心中竟然生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蒋信之一大早就出了府去见关良翰,昨日之事多有蹊跷,还有许多细节需要商量。

    京兆尹府上,董盈儿捻了一粒金丝蜜枣放进嘴里,笑道:“阮妹妹,如今你可威风了,京城中谁都知道你有了个年轻风光的哥哥,又高大又英俊,哎,和那些粗鲁的士兵可不一样,真是白面儒将一名,听说战场上的风姿更是英武呢。”

    “瞧你说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你哥哥一般。”文霏霏打趣道。

    “就是就是,莫不是我们这位董大小姐开始思春了?”赵瑾笑道。

    董盈儿一听这话脸就红了,作势要打她:“你这死蹄子尽胡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赵瑾忙一边躲一边笑:“饶了我吧,我说错了,我是跟你开玩笑的嘛。”

    林自香欣慰的看着蒋阮:“恩,虽然你这人没什么本事,好在有个厉害的哥哥,你那继母和妹妹想必以后也不敢随便欺负你了。”

    “对对对,”赵瑾一拍巴掌:“赶紧把以前他们欺负你的份全部都欺负回来,看不顺眼,就叫你大哥打断他们的腿。”

    “哪有你这样的,”董盈儿不满的撅嘴道:“我看蒋大哥不是会随随便便打人的哪,你当谁都跟你一般粗鲁么。”

    赵瑾吐了吐舌头,不说话了。

    蒋阮微笑道:“左右是回府了,日后有机会也让你们见见他。不过今日天色不早,我也该回去了。”

    董盈儿邀请他们去府上做客,年轻的小姐们聊天吃茶,转眼便过了大半天,眼见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下雨路上又滑,董盈儿也不便久留,便道:“好吧,那咱们改日再聚,雨儿,你去把我做好的点心给各位带上一份。”她笑道:“路上注意安全啊。”

    大家道过别后便各自回府,在经过城中时,蒋阮令车夫将马车驶入一道狭窄的巷子,马车在门口停住,蒋阮让白芷和露珠跟着,走到巷中的一户人家前。

    连翘上前敲门,很快有个小童过来开门,看见是蒋阮便愣了一愣,随机恭敬的将她们三人迎进去。刚走到正厅,便听到慧觉的声音:“蒋姑娘。”

    蒋阮看着坐在厅中的慧觉,自从上次在蒋府帮蒋阮洗脱八字不祥的罪名后,慧觉的名声更响了,想来这些日子定有许多人来找他,慧觉如今面上气色不错,应当是过的十分滋润。

    慧觉见了蒋阮,心中却没有多高兴,对于蒋阮,他有一种畏惧和恐慌。他道:“蒋姑娘,上次的事情老衲已经帮过了,为何还来找老衲?”

    “大师误会了,我今日是来还大师一个人情的。”蒋阮淡淡道:“我生平不爱欠人人情,大师帮了我一次,我自然也要偿还。”看着慧觉不解的目光,她微微一笑:“我不是说过,即使要做骗子,大师也要做这世界上最尊贵的骗子。如今大师不过是得了蝇头小利,令郎的病治标不治本,大师真能满足?”

    儿子是慧觉的心病,偏偏每次蒋阮都拿他儿子说话。这些日子他是赚了不少银子,买了许多名贵的药材,可孩子的病情只能稳定却不能好转。慧觉低头道:“这是他的命,老衲也无能为力。”

    “大师是不相信我?”蒋阮道:“无妨,总有一日你会相信我的话。我只来说我今日要说的话。”她道:“京城中最近水患颇为严重,八皇子和李二少爷奉旨治水,那水库水势如今看来是得到控制,可是三天之后雨水势必开始猛将,水库会坍塌,无数水库边上的百姓会为之丧命。”

    她道:“这就是你的机会,我将这个预言的机会让给你,你只需在众人面前说,龙气大乱,水库要塌,一定要八皇子转移治水的地方。当然,你必须得想法子让八皇子坚持他自己的意见,他势必会降罪于你,他惩治你惩治的越狠,过几日预言成真后,你的地位才越是牢固。”

    慧觉先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疑惑的看着蒋阮,蒋阮也不急,只是耐着性子等他,待慧觉意识到蒋阮话里的意思时,向来平静的面上也忍不住有了一丝惊讶:“你……。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为什么水库会坍塌?水势会变猛?荒谬!无稽之谈!”

    “大师在慌什么,”蒋阮笑道:“是不相信我所说的话吗?大师,我不是告诉过你,世上有一种本领,就知过去,通未来。”她一字一句道:“大师认为我没有这个能力,那能否换个方面想一想呢,譬如说,怎样令一座水库一定会坍塌?”

    慧觉一下子站起来,顾不得维持那张悲天悯人的面具,慌忙道:“你疯了?被人发现是要掉脑袋的!”

    蒋阮微微笑着看着他不语。

    她就是在故意引导慧觉,要相信一个人有预言的能力而心甘情愿替她办事,实在是太过冒险。但如果让慧觉以为,她只是一个幌子,背后还有高人指点呢?预言可能犯错,可是人为地安排却不会失手。慧觉以为有人要将水库弄得坍塌掉,一旦确定了这一点,他就会动摇。

    “这太胆大了。”慧觉喃喃道。水库是关系到国家民生的大事,可蒋阮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来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被人知道了,九条命都不够死的。可是同时,他的心中却又有另一个声音在叫嚷,答应她,答应她!

    蒋阮微笑着看着慧觉神情的变化,知道他是心动了。便毫不犹豫的再加上一把火:“大师可要想清楚,万无一失的事情,只要动动嘴皮子,待真到了那一日,世上之人将会把你奉若神明,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若是就此被陛下瞧中进了宫,便也能博一个好的前程,宫中太医无数,令公子的病也就有救了。”

    慧觉眼睛一亮,只听蒋阮又道:“不过这事也不是全无好处,此事过后,八皇子势必会恨上你。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只要的了陛下的青眼,你就是陛下面前的红人,谁都不敢动你。八皇子虽然炙手可热,可天下的主子现在毕竟不是他。大师如今也是快花甲之年,说句不中听的,十几二十年后的事情谁还知道,总之活着的时候,性命无忧罢了。若是大师一定要安安分分的过日子也不是不行,只是大师等得起,令公子却不知道等不等得起。”

    慧觉神色不定,心中十分挣扎,蒋阮笑道:“话已至此,我也不再多说,大师有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三日后水库坍塌,你只有三天的时间,令公子日后究竟到底是何模样,就看大师明日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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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添堵

    回府的路上,连翘和白芷一句话也没说,纵使心中有许多疑惑,还是没有问出口。

    蒋阮头轻轻倚在马车车窗边,阖上眼睛,眼下是淡淡的乌青,到底掩饰不住疲惫之色。

    今日这般刻意的引导慧觉,明日慧觉行事,端看他的胆量了,胆量越大,就能从这场博弈中获利越大。

    上一世,蒋阮记得就是三天后,本已渐渐减小的雨势突然加大,波昌水库本来是京中最大的水库,这些日子在宣离的治理下已经基本无恙,可天有不测风云,波昌水库就在三日后的清晨,轰然倒塌,满涨的大水瞬间便成洪流,水库一带居住的百姓无一生还,整个水库周围都成了一片汪洋。

    当时虽是在宣离手下出的事,可考虑到他之前治水也有功,况且这是天灾,非人力原因,当时皇上并没有重惩于他。只是后来在宫中宣离与她说起此事时,语气中还有一丝遗憾,蒋阮当时以为他是遗憾那些百姓的性命,后来才明白,宣离遗憾的想来是这一场大水到底是将他之前治水的功劳全部淹没了。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命运的巨轮轰然游转,眨眼便到了这一日,宣离上一世不过是抹去了功勋,因为是无心之失。这一世,如慧觉所说,水库即将倒塌,多疑如宣离,势必会想到是朝中宿敌的一个阴谋,为的就是抢夺他的功勋。宣离自负,慧觉说的越是诚恳,他就越是恼怒,一定会不听慧觉所言,甚至以妖言惑众之名处理慧觉。

    而到了水库真正倒塌的那一日,宣离的所作所为,就是故意的,罔顾水库下游上千百姓性命,这个罪名,却不知这个在外头一向注重完美名声的八殿下是否受得起。

    想来,是比上一世更令人遗憾的事情。

    蒋阮双眼未曾睁开,嘴角却微微一翘,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马车径自朝蒋府咕噜噜驶去。

    巷中慧觉居住的地方,敲门声再次响起,开门的小童见了来人有些微微不解,待领了来人进了厅中。慧觉抬头,正对上一双寒星般的双眸。

    那眸光太冷,若山巅上冷冷未化的白雪,没有温度,只有清冷一片。

    “她跟你说了什么?”青年长身玉立,黑色绣金的长袍如暗夜流光,氤氲出一片华丽的萧索。

    “老衲是出家人,自然是论佛。”慧觉轻声道,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慈悲。

    “唰”的一声,只觉一道银光流至眼前,美而凛,速度快到不可思议,慧觉只觉得喉间冰冰凉凉,青年手里的匕首抵在他的下颔,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看的见秀美绝伦的侧脸。

    “说。”短促的一个字。

    慧觉的额上渗出大滴大滴的汗水。

    宰相府里,在床上昏迷了许久的李杨终于苏醒过来。

    这些日子,他脑中昏昏沉沉,苏醒也不过片刻便又陷入昏迷,今日倒是醒的早,看病的大夫探了探他的脉象,松了口气,才走到外间去给他开方子。不想刚出了房门,就听见屋里“啪”的一声,传来什么被打碎的清脆响声。

    外头守着的婢子神色一变,慌忙跑了进去,屋中,只见李杨双眼猩红,低声咆哮道:“怎么回事?我为什么没有……。”

    后面的话被他咽进嘴里。

    裤裆那处空荡荡的,还透着一股凉飕飕的风,伸手去探,腿根处还有隐隐的剧痛,他是个男人,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心中惊惶、愤怒、绝望、仇恨,各种情绪一道涌上来,李杨只觉得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看见面前如临大敌的几个婢子了然的目光,心中大怒,登时抓起面前最近的一个花瓶朝那婢子砸过去。

    “砰”的一声,婢子被砸的头破血流,却仍是一动也不敢动,咬牙直挺挺的站在原地。李杨见状,还要再扔,只听得外头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大哥怎么了?”

    门帘被人掀开,李安大踏步的走进来,看到李安,李杨脸上顿时浮现起一丝复杂的神色。李安目光阴郁的看着他:“怎么不继续砸下去了?”

    李杨没有说话。

    对这个从小比自己优秀,性子却又十分古怪的弟弟,一方面李杨十分妒忌,因为李安的优秀越发衬托出他的无能。另一方面,他对李安又有一种依赖感,因为李安绝顶聪明,只要有他,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李杨怒气冲冲道:“看见我这样你是不是心里很快活?宰相府里再也没人跟你争了!这下你满意了!”话到最后,语气越发激烈起来。

    李安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仿佛看跳梁小丑一般的看着他。在那样嘲弄的目光下,李杨渐方才的激动渐渐平复下来。

    “伤你的人在蒋府,想报仇,就一字不落的给我说清楚当时的情况。”李安道。

    李杨心中虽愤怒李安这样凉薄的态度,却也不敢与李安明着作对,而且眼下还需要与李安帮他报仇雪恨。他仔细回忆起当时发生的事情,慢慢的与李安道来。、

    待他说完后,李安道:“你可看清楚了那人长什么样?”

    李杨又想了想,摇头道:“当时喝得太醉,没有看清,不过,那人好像穿了一件红衣裳。”

    红衣裳?李安眯了眯眼睛,蒋府里最爱穿红衣裳的,可不就是蒋阮。虽然心中已经有七分肯定嫁祸之人就是蒋阮,可真的当李杨说出来的时候,李安也忍不住心中惊讶。

    她竟然敢,光天化日,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阉了李杨,然后大喇喇的嫁祸蒋素素。

    表面看着是冲动之举,行事毫无章法,可是细细一想,这么一来,轻易挑起李家与蒋家的嫌隙,甚至不动声色的让八皇子实力受损,果然是一箭双雕的好计谋。

    不,应当是一箭三雕,还能顺便让蒋素素倒霉。

    李安一笑,当真,有趣。

    “你知道她是谁?”李杨见李安的表情如此,急切问道,这些天他躺在床上昏昏沉沉,方醒来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一心想要抓住那个把他害成现在这副模样的贱人好好折磨,定要她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蒋大小姐嫁祸了蒋二小姐。”李杨也没打算瞒他,直接明白的告诉了他凶手的名字。

    蒋大小姐?李杨皱起眉头,他去蒋府的时候是想看看这蒋家双姝,可当日只见了清丽无双的蒋素素,却没能看到蒋阮是何模样,听到李安的话,李杨下意识道:“这个贱人!为何要这么做?”

    “自然有她的算盘,大哥只是恰好倒霉,做了这个局子里的牺牲品。”李安一点也没有为兄长的际遇感到伤神,反而用一种满不在乎的语气道来。令李杨更觉得心中憋闷。

    “我一定要杀了她!”李杨咬牙切齿的开口:“这个贱人,我要她生不如死!”

    “她是我的。”李安截住他的话:“你最好安分一点。”这么有意思的猎物,这样聪明的女子,怎么能让李杨暴殄天物。他会如戏耍笼中困兽一般,一点点拔掉她的爪牙,让她眼睁睁的看着亲人惨死眼前。那张总是温婉笑着的脸上露出惊恐悲愤的表情一定十分动人,她会在他的手下求饶,涕泪俱下,而他会一点点敲碎她挺直的脊梁,让她呻吟苦寒,吻他的脚尖。

    她是最绝妙的宠物,最好的囚徒。

    李安的眼里燃起一簇变态的狂热,李杨看在眼底,竟不由的打了个冷战。李安轻蔑看了他一眼,转身出了门。

    李杨在床上呆了片刻,待李安走后,才慢慢攥紧拳头,面上露出一丝愤恨之色。他突然想到什么,蓦地,神情一变,突然呵呵笑起来。

    那个血流了一地的婢子心惊胆战的站在原地,只觉得李杨的笑容分外可怖。

    李杨却是一把掀开被子:“扶我起来,我要见爹。”

    蒋阮回到蒋府便准备回自己院子,刚走到长廊旁的花园中,却不想与蒋素素和蒋超碰了个正着。蒋素素正与蒋超说话,看见蒋阮笑道:“大姐姐。”

    装,还装!蒋阮冷眼看着她,身子本就有些疲乏,懒得与她上演姐妹情深的戏码,便瞧也没瞧她一眼,就要往前走。

    蒋素素一愣,眼眶中顿时闪过一丝哀怨:“大姐姐,素娘可是做错了什么?”

    白芷和连翘眼中都闪过一丝不屑,蒋阮仍是不予理会,因为京中水灾泛滥,蒋素素也因祸得福,去家庙的事情暂缓,这些日子她也极为乖巧,做的比平日里更加小心,时时侍奉蒋老夫人,在蒋权面前也是小心翼翼,蒋权本就怜爱这个女儿,见蒋素素这般模样,心中更是心疼,原先坚持的决定也有些动摇了。

    她这副淡然模样,落在蒋素素眼里就分外刺眼,不知为什么,蒋阮明明是山野中长大的村女,却比她这个锦衣玉食,事事都请最好老师的大家小姐看上去更加高贵。每次在蒋阮面前,她都觉得低人一等,这对向来追求最高地位的蒋素素来说,是最不可忍受的。

    蒋超挡在蒋阮面前,阴沉开口道:“你就是这般对嫡妹说话的么?”

    “这般说话是什么说话?二哥又想听什么?”蒋阮微笑着看着他:“口蜜腹剑的话,阮娘已经听得很多,但不是学舌的鹦鹉,学不来活灵活现。”

    “你!”蒋超被她刻薄的话一噎:“简直狂妄至极!”

    蒋阮瞧着他,嘴角依旧微微翘着,又含着淡淡的讽意。迟早要撕破脸的事情,况且不是粉饰太平就能相安无事,如今他们两兄妹已经不若之前那般风光,又凭什么以为她愿意陪他们不厌其烦的演这种兄友弟恭的戏码。

    “大姐姐,哥哥哪里说错了?你有什么不满就冲着素娘来,不要生哥哥的气。”蒋素素出来打圆场,话里话外却都是挑拨。

    “恶心。”蒋阮看着她道。

    从来蒋阮在她们面前都是一副温柔的模样,便是私下里再怎么针锋相对,也不曾如此直白的说出来。今日却这样说了出来,蒋素素愕然抬头,看见蒋阮不加掩饰的憎恶目光,那目光仿佛在看一条烂水沟里的臭虫。

    蒋超忍无可忍,蒋阮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她的底线,蒋超猛地扬手,就要恶狠狠地扇下去。

    然而未等他下手,整个人便如同风筝一般的飞了出去,“砰”的一声撞在门柱子上。

    蒋信之大踏步的走过来,神情阴冷无比,他容貌英俊,偏生一举一动都散发着一种军人的铁血气质,一步一步走来,周围的小厮竟然一句话也不敢说,也没人敢扶起被蒋信之揍飞的蒋超。

    蒋素素捂住嘴,惊恐的看着蒋信之。

    蒋信之走到蒋阮身边,方才冷硬的气质瞬间消失无踪,温和的摸了摸蒋阮的额头,道:“没事吧?”

    蒋阮摇头:“大哥,手疼吗?”

    这两兄妹旁若无人的交流,只教蒋超两人差点没气的吐血。蒋信之走到蒋超面前,他步子迈的很稳,蒋超再怎么威武,也只是一介读书人,哪里及得上蒋信之有力,面上便出现了一丝惶然,身子不自觉的想向后退。

    看见蒋超如此模样,蒋素素眼中闪过一丝恼火。蒋超怒视着蒋信之:“你竟然动手打人!”

    “我就打你了,怎么?”蒋信之语出惊人:“你要不要向父亲告状啊?蒋超,你是三岁小孩?快让父亲来救你啊。”

    他语气揶揄,话里的讽刺顿时让蒋超羞得满脸通红,周围的小厮婢子俱是辛苦忍笑。蒋超哽了哽:“你不敬兄长……。”

    “别拿你满口的仁义道德跟我说话,”蒋信之道:“你只说你是不是个男人。蒋超,今天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就打你了,怎么?今后你要是再对阿阮动手,我见一次打一次,只是我是粗人一个,不比你们府里长养出来的斯文人,手下没个轻重,一不小心,也许就出了人命。”

    蒋信之这番兵痞子的模样直看的周围小厮婢子目瞪口呆,蒋超也是不敢置信。当初蒋信之可是温文儒雅的蒋家大少爷,可如今的形式章法哪里还有一丝过去的影子。这样赤裸裸的威胁,一点都不像从前的蒋信之。

    真像关良翰啊。蒋阮微笑着看着眼前一幕,看来五年的军营生活,关良翰教蒋信之的,不只是作战。

    连翘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蒋超面红耳赤。却就在此时,突然听见蒋素素一声惊呼:“父亲!”

    就见蒋权从花园的另一头走过来,见蒋超跌倒在地,脸色一沉,道:“发生什么事了?”

    蒋素素站起来,眼中蓄满泪水:“素娘不知哪里惹大姐姐生气了,与大姐姐招呼,大姐姐非但不理还出言不逊,二哥看不过眼便说了大姐姐几句,谁知大哥回来……二话没说就把二哥打翻在地。”

    蒋素素委屈的看着蒋阮:“大姐姐,素娘到此做错了什么事情,素娘给你道个歉,可是二哥什么都没错,求大姐姐别再让大哥这样伤害二哥了。”

    好一个委曲求全,句句针锋的告状!

    蒋信之冷冷的盯着泫然欲泣的蒋素素,蒋素素这颠倒黑白的功夫果然不是胡吹,几下挑清重点,活脱脱就是他们兄妹仗势欺人的一出好戏。

    连翘和白芷难掩眼中鄙夷,果然如蒋信之所说,他们这一对兄妹,就只知道告状!告状!告状!真是三岁孩童才会做的事情!

    蒋权一听此话,二话不说就冲蒋阮二人怒道:“孽子!孽女!跪下!”

    蒋信之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他知道蒋权自幼不喜他们兄妹,但想着他是儿子,也许会挡了蒋超的路蒋权才会如此。蒋阮只是一个完全没有威胁的女孩子,蒋权竟然也这样放任蒋超兄妹这样欺负她!

    原来这么多年,蒋阮是这么过来的!

    蒋信之眸中燃起一簇怒火,一把将蒋阮扯过来护在身后,冷冷的盯着蒋权。

    蒋权见状,怒道:“反了!反了!”

    蒋阮从蒋信之身后站出来,道:“父亲只听二妹妹一面之词,是否太过偏颇,若平日里,只有阮娘一人,这番话倒也罢了。可今日大哥也在这里,我们兄妹二人与他们兄妹二人,人数相当,都是蒋家的子女,凭什么我们就没有说话的权力?”

    她微笑道:“刚才分明是二妹妹对我出言不逊,二哥还想要扇我一巴掌,大哥情急之下出手阻止,只是没想到二哥一个男子汉,身子骨这么娇弱,一下子飞了出去罢了。”她浅浅的,愉悦的开口道:“我知道二妹妹被妖鬼附身,对我出言不逊许是那妖魔作祟,才这般不理的。毕竟阮娘虽然胆大,也怕沾上那污秽之气。”蒋素素身子一僵,蒋阮又看向蒋超:“二哥也是,日后一定要好好锻炼身子骨,毕竟是蒋府的未来,这般一碰就飞,实在是令人担忧,不过,左右没伤到小指头,真是万幸。”

    她立在高大英武的兄长身边笑意温婉,直叫对面三人生生气白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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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预言

    一炷香之后,蒋信之带着蒋阮毫无无损的回去,留下蒋权郁气难当,可偏生如今蒋信之立了军功,且性情大变,不是过去那般好容易拿捏的。蒋素素还想添把火:“爹,你看大姐姐……。”

    “闭嘴!”蒋权正在气头上,看着蒋素素弱不胜衣的模样只觉得更加心烦,道:“身上带了污秽之气就别到处乱走,回你自己的院子去!”说罢又狠狠瞪了一眼蒋超,拂袖而去。

    蒋素素愕然看着蒋权离开,蒋超眸中却闪过一丝恨意。两兄妹默默无语,却在同一时刻将蒋信之与蒋阮恨毒了。

    相安无事的过了一夜,第二日一大早醒来,露珠端着玫瑰酥从外头走来,边走边道:“雨小了些,瞧着是要停了。”

    她面上有些担忧,蒋阮要做的事情她也是知道一二,如今雨停了,事情可怎么好。

    蒋阮微微一笑,从窗口处看过去,雨水细密成丝,房檐上低落的水滴也慢了许多,空气变得柔和起来,一扫前几日那般乌云沉沉的模样。仿佛再过不了多久,便会雨过天晴。

    连翘将煮好的红枣桂圆蜜递到蒋阮手上:“还不到时候,再等等罢。”

    蒋阮接过蜜糖水浅浅抿了一口,手指无意识的叩击桌子。

    嗯,瞧着是快放晴了,其实……山雨欲来,风满楼。

    波昌水库堤坝边上,水库库长抹了把汗,殷勤的跑前跑后,不断奉承着面前金尊玉贵的人:“水势已经得到控制,堤坝也很稳,看这几日雨势也快停了,过不了多久便会放晴。此事治水,全是八殿下和李少爷的功劳。”

    宣离温和笑道:“不过是做我应该做的罢了。”

    库长笑的若菊花一般的脸听闻此话更是灿烂:“殿下谦虚,水库周围百姓的性命都在殿下手里,大锦朝有殿下这样一心为民的大人,实在是百姓之福。待此事过后,下官定会一字不落的将殿下的功绩报与朝廷。”他心思活泛,谁都知道当今太子不受宠,如今宫中最有势力争夺那个位子的不过是八皇子和五皇子,五皇子纵然不错,可不及八皇子生母在陛下面前得势。

    思来想去,还是八皇子的赢面更大一些。如今宣离在此事中立了功,他趁机讨好,若是得了青眼,日后仕途岂不是一帆风顺。想到此处,库长笑的更加真心实意。

    宣离笑的如沐春风,既不否认,也不应下。堤坝边上有许多看热闹的老百姓,这些日子水库治水,宣离出了力,百姓看在眼里。对于身处高位的人亲自下来,他们既惶恐又感激。人民总是最容易满足的人。加上水库库长将宣离的功德吹得天花乱坠,百姓更是对宣离感恩戴德。

    接受到百姓爱戴的眼光,宣离嘴角翘的更深,眸中闪过一丝得意。这笑容落在百姓眼中却是十分亲切,再看这位民间传颂才艺双绝的八殿下温和俊美,形容高贵,更是纷纷歌颂起他的功劳来。

    走在宣离身边的李安依旧是一副阴郁的表情,但就是这幅表情,衬得宣离更加平易近人。

    正在堤坝中人纷纷赞叹的时候,却有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灾祸啊!灾祸!”

    这声音在一片赞颂中并不刺耳,却分外清晰,宣离眉头几不可见的一皱,转头朝堤坝说话那处看去。

    人们听到此话也渐渐停下来,只见人群中缓缓走来一黄袍僧人。他慈眉善目,衣袍洁净不染尘埃,行动间仿佛一朵佛祖座下白莲,有淡淡的圣洁之气。

    人群中有人认出他来,道:“这不是慧觉大师吗?慧觉大师怎么来了这里?”

    “果真是慧觉大师!就是那个京中圣僧,预言奇准的慧觉大师!”

    “慧觉大师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宣离与李安盯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不速之客,慧觉的名声如今在京城整个贵族全炙手可热,尤其是信佛的人家,都知道这个僧人很有几分本事。可宣离和李安都是无神论者,对于鬼神本就没有畏惧之心,看慧觉的眼光便也如看普通骗子一般。

    慧觉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昨夜卜卦,卦象显西方龙气相撞,水龙抬头,恐有大风雨降临,险之又险,水库恐有倾塌风险。”

    “什么?”抱着小孩的妇人顿时慌乱道:“大师所言当真?”

    慧觉双手合十,低眉顺眼的点头。

    宣离带着李安缓缓朝慧觉走去,待走进了,宣离温和一笑:“大师方才所言当真?”

    “出家人不打诳语。”慧觉淡淡道。

    宣离与李安对视一眼,李安突然盯着慧觉道:“大师,那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灾祸已至,迫在眉睫,水库下游上千性命不得儿戏,请下游人家连夜撤离此处,寻找地势较高的地方,免得水淹之苦。”

    李安噗嗤一声笑了。

    宣离见李安一笑,心中便也定了下来,神色依旧温和,话语里却带了森森寒气:“大师可知,扰乱民心的下场?”

    慧觉淡淡的回视他的目光,不避不让,竟真有几分清澈如莲的出尘。

    宣离原先以为是个普通的骗子,此刻见这和尚气质不凡,又口口声声说要带百姓去下游,心中不由得便生了疑。下意识的就想到定是五皇子派来的人,为的就是抢他的功劳,百姓举家迁移不是小事,若真的这般做了,到时候安然无恙,不仅有了白白浪费民力的说法,还会被天下人嗤笑,说他耳根子软,听信妖僧的谗言。

    他盯着慧觉那张脸,越发觉得面目可憎,钦天监的人也说了,雨水有停的预兆。白白的功劳就在眼前,五皇子想要插手?当他身边人都是蠢猪么!

    “慧觉大师这么说,可有什么证据?”宣离气定神闲道。

    慧觉低头:“阿弥陀佛,卜卦一事,卦象已显,贫僧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就是在妖言惑众。”宣离道。五皇子的手法太拙劣,根本不必太过费心思。

    “大师才不是那样的人!”

    “对啊,大师说的话全都实现了!”

    “大师说的一定是真的!”

    出乎宣离的意料,人群中竟然大多附和慧觉,他不动声色的蹙起眉,五皇子竟然请到这样一个人,用慧觉的声望逼他一定要下这个命令么?

    他心中冷笑,可惜,他宣离从不受人摆布!

    “没有证据就敢在此大放厥词,大师,祸从口出。”宣离仍是想将此事轻松解决,全了他老好人的形象。

    慧觉却长长一叹:“世人都赞施主英明果决,心善为民,波昌水库下游数千民众性命,难道不值得施主冒一次险吗?”

    宣离面色一变,周围人群看他的目光已经不如方才一般充满爱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怀疑,愤怒,疑惑的表情。

    这个和尚在煽动民心,在挑拨他的拥护者!

    不等他开口,李安便下令道:“哪里来的妖僧,竟对殿下出言不逊,来人,把这个妖僧给我抓起来!”

    宣离唇角微微一勾,许多他不方便做的事情,李安却大可以做,留下李安,不仅是因为他的才智难得,更是察觉人心的高手。

    人群群情激奋,宣离适时地开口道:“大师是出家人,我不会对出家人无礼,不过大师再这么胡言乱语,对京城治安多有影响,我会为大师寻个地方,先休养几天,等雨水停了,大师再出来也不迟。”

    慧觉低头:“阿弥陀佛,贫僧一介皮囊,虽死不惜,不过下游数千百姓,最好今日连夜撤离,否则必有性命之忧。”

    宣离眸中闪过一丝精光,温和开口道:“本殿下令,今日起,水库下游民众不许离开一步。离开者,视为乱纪,砍。”

    竟是不遑多让的针锋相对。

    如今水势安定,若由于这个和尚的一番胡言乱语扰乱了本来安定的民心,对于他所塑造出来的“功德”,也是十分不利。

    慧觉淡淡的看着他,无人看得见宽大僧袍之下脊背上爬满的冷汗。

    不过一夜辗转思量,天明破晓之前,他终于还是下了决定。

    蒋阮开出的条件太诱人,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若是真能因为如此能治好他儿子的病,便是赚的盆满钵翻。

    虽然不知道蒋阮背后到底是什么人,但是从之前的事情来看,这个小姑娘尚且如此厉害,背后之人定不是等闲之辈。就算对手是八皇子,可是从来富贵险中求,何况,这是泼天的富贵。

    慧觉从渝州那个方寸之地一路上京,行骗几十年从来未曾出过纰漏,一来是因为他本就懂些佛经,二来骗术高明,最重要的还是胆大心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便是精于此道的同行人也很难看的出破绽。

    可今日直面天家人的时候,他的心中,还是忍不住起了一丝惶惑。然而多年的经验到底令他面上没有显出半分。他说的越是慈悲为怀,宣离就越是觉得他心怀鬼胎,宣离不接受他的建议,目的也就达到了。

    蒋阮曾经提醒过他,宣离是个注意名声的人,凡是追求完美,众目睽睽之下抓住他,就必然不会对他用什么刑法,否则就在百姓中犯了众怒。就算真的要惩处他,也是三日后的事情,可是三日后,宣离可还有那个机会惩处?

    成败在此一举,慧觉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双手合十,不再多说,跟着李安的侍卫走远了。

    原本围绕在堤坝附近的人群此刻眼中毫无爱戴,只余恐慌,纷纷议论三日后水库坍塌的可能,一时间人心惶惶,宣离心中烦闷,不知为何,隐隐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看了一眼李安。李安会意,一沉脸道:“殿下刚才的话都没听见吗?莫要听谣言滋事,三日内,有谁敢离开一步,一律处置!”

    李安不若宣离长着一张和气的脸,本就阴郁的神情加上低沉的语气,很有几分凶煞的模样,百姓们顿时噤若寒蝉。宣离摆了摆手,摆了摆手道:“回吧。”

    一边早已吓得面如土色的水库长忙跟了上去,一路点头哈腰的相送。

    人群虽然还是免不了慌乱的情绪,因为李安下的命令,周围又有士兵把守,心中不安,便很快各自散去了。待人群散尽后,有两人剩在原地。一人肃肃黑袍,神情冷漠,看着堤坝若有所思。

    旁边侍卫模样的人开口道:“主子,锦一锦二已经查过了,堤坝没有问题。”

    萧韶道:“仔细这边的动静。”堤坝没有问题,就不是人为,还有雨势突然加大的说法。他瞧着远处,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掩住眸中深意。

    “走吧。”

    蒋府内,露珠将刚打听到的消息告诉蒋阮,兴奋道:“慧觉大师出面了,八皇子将他带了回去,他会不会供出我们?”

    “不会。”蒋阮道。

    连翘和白芷目露担忧,只听蒋阮道:“宣离此人深不可测,又生性多疑,不会这么快处置慧觉。就算真的要处置,慧觉也分得清轻重,熬不过去,就是一副腐尸,熬过去,就是泼天富贵。他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如何选择。”事实上,上一世宣离控制了慧觉进入朝堂,慧觉的地位也不是一帆风顺,朝中反对之声众多,其间也有无数明枪暗箭,慧觉却仍是做到了国师的位置。

    这样的人,如今只是缺了胆量,心性却不是一般的刚强。

    这一世,用宣离的箭来对准他自己,会不会更好些?

    她的目光蓦然转冷,露珠注意到,就道:“姑娘,还有一事,奴婢在路上遇着了五姨娘,她说老爷今日收了封信,是说要将姑娘嫁到宰相府……嫁给李大少爷。老爷好像正准备将庚帖送过去。”

    “荒谬!”连翘忍不住道:“姑娘如今才十一岁,但凡一般的官家,也定不会将嫡出小姐这么早嫁出去的!”

    蒋阮微微一笑,蒋权接了封信才下这个决定,李安喜爱慢慢折磨,必然不是他的主意,想来是卧病在床的李大少爷醒了,准备复仇了。

    祸水东引,蒋素素母女怕是求之不得。

    “姑娘,万万不可,”白芷着急道:“不如去问问大少爷,不,问问老太爷?”

    “急什么?”蒋阮不紧不慢道:“左右他想我进李家这个门,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命。”

    “庚帖都快送过去了。”白芷急道:“老爷本就如此心狠,恨不得让姑娘代替二姑娘去跳那火坑,妍华苑的人更是乐见其成,姑娘也得为自己打算打算啊!”

    蒋阮瞧着她焦急的模样,突然淡淡一笑:“不信吗?打个赌如何。”

    白芷一愣。

    “就赌三天后,蒋权哭着求着要把庚帖收回来。”她道。

    此刻的妍华苑中,一洗前几日暗淡的气氛,一反常态的和乐起来。

    蒋素素依偎在夏研怀中,道:“这么说,蒋阮马上就会嫁给李杨那个废人了?”

    夏研责怪的看了她一眼:“你小声点。”虽这么说,面上也还是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意:“是啊,李家可不是个简单的地方,她要是进去了,就和青楼妓子没什么区别,那李栋……”意识到什么,她突然住了口,看了一眼蒋素素。

    蒋素素虽然不懂男女之事,到底也从夏研的只言片语中猜到几分,非但没有羞怯,反而露出一个满意的笑意:“是吗?她将我和哥哥害成这样,让外祖父与我们生了嫌隙,还在府里嚣张至极,留她一条命,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她进了宰相府,就是生不如死。”夏研冷冷道:“李杨对他恨之入骨,她又怎么能讨得了好处?到时候你就是将她踩在脚下,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蒋素素美丽的眸子一闪,似是快意至极,忽而想到什么,道:“那蒋信之呢?要是他知道此事,定不会善罢甘休。”

    “我和你父亲决定先瞒着他此事,等收拾了那个小贱人,再收拾他也不迟。”夏研抚摸着蒋素素的头:“素儿,谁伤害了你,娘定要他付出千倍百倍的代价。”

    蒋素素乖巧点头,偎在夏研怀中,眼里是一闪而逝的恶毒。

    蒋阮两兄妹再如何神气,如今蒋府当家做主的还是她的母亲,上头还有个蒋权,副将又如何,军功又如何,父亲要蒋阮嫁给废人,她就不得不嫁!让她进宰相府还是成全她了,如今庚帖已经送去了宰相府,蒋权铁了心的要用蒋阮来换与李家的交好,蒋阮这一次,在劫难逃!

    “娘,我现在就想看蒋阮嫁入宰相府的悲惨模样。”蒋素素道。

    “快了,”夏研唇边泛起一个阴森的微笑:“庚帖已经送了过去,日子也是由你父亲和李宰相安排,李杨对蒋阮恨之入骨,心中想要折磨她的愿望怕是更为强烈,依我看,他会尽快将蒋阮娶回府中,我也会趁机与你父亲说说此事,以免夜长梦多。”她声音缓慢而低沉:“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夜再怎么长,也定是无梦之夜。”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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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倾塌

    将军府中。

    赵光目光沉沉的盯着眼前的信,赵元甲三兄弟和赵毅站在两边,神色是如出一辙的严肃。

    半晌,赵光长叹了口气:“就照信里说的做吧。”

    “祖父。”赵毅一惊:“就算表妹之前说对了几件事,可这次若不是真的,私信出兵的罪名,赵家都担不起啊。”

    “我相信那孩子。”赵光自从上次蒋阮来过将军府,知晓赵眉之事内情后,似乎一夜间老了十岁。向来精神矍铄的将军面上也有了几丝风霜之色。

    “放心。”赵元平却是笑了笑:“这事不仅关乎到我们,她连大侄子都叫上了,总不能害她大哥。赵家本是将领之家,突发有事调用小部分兵队也无事。没出事,大可以推说错信妖僧,出了事,就是救了一方百姓,无论如何都是稳赚不赔。”

    赵元平身为赵家最精明的男人,凡是习惯从利弊考虑,倒似个商人一番,但从没人怀疑他的眼光。他和赵光都如此说了,其余人也表示没有意见。此事便敲定了下来。

    “今夜你调兵队去波昌水库,明日天明之前,八皇子一定会派人驻守,不要与他们起冲突,在最短的时间里全部杀了。”赵光对赵元甲道。

    “这样会不会与八皇子直接对上?”赵元甲皱了皱眉:“直接结怨,恐对将来不利。”一直以来,将军府都在朝中保持着中立的局面,既不接受示好,也不拒绝。但今夜一过,势必会与宣离结下梁子,日后相见,怕是刀光剑影,不知死伤多少无数。

    “难道我们让,他就放过将军府了?”赵光反问:“去吧,就照信里说的做。”

    赵元甲几人对视一眼,随即应了退出书房。待几人走后,赵光目光重新落在信纸之上,蒋阮的信里,要求他们干脆利落的将八皇子的人全部杀掉。不留活口,也不要给他们趁机寻求外援的机会。他自然明白蒋阮为何这么做,一旦给了宣离手下机会,调进别的人来,宣离势必不会让赵家将水库下游上前百姓转移去别地。

    而悄无声息的杀掉八皇子的人,若第二日真的堤坝坍塌,大可以说那些人是被冲走了去,死无对证,宣离只能暗自吃这个哑巴亏。赵光深深叹了口气,他赞叹蒋阮心思灵巧,也惊讶她杀伐如此果断。但她还这样小,赵玉龙和赵飞舟如她这般大小的时候,仍是不识愁滋味的天真少年一个。

    她身上有太多神秘的东西,那是将军府所陌生的,可是他不打算逼她,若有一日,蒋阮真的接受他们为亲人,不用多问,她也会自己说出来的。只是,不知道有没有那一天。

    将军府中如此,蒋府里自然也是另外一番光景。

    蒋信之回府的路上见着有卖芙蓉蒸糕的,顺便给蒋阮买了几块。当初赵眉还在的时候,蒋阮最喜爱吃杨柳巷的芙蓉蒸糕,几年过去了,那条巷子早已翻新了几次,卖蒸糕的那对夫妇还在,见了他也认了出来,还笑他怎么几年都不带妹妹来了。

    蒋信之想到这里,摇摇头笑了,蒋阮接过蒸糕,放在一边,看着蒋信之,微微一笑:“大哥,今夜多加小心。”

    蒋信之一身深蓝直身绣青松长袍,瞧着温文尔雅的模样,而那身温软的长袍之下,却是无比坚硬的戎装,今夜子时,自有一场夜袭。虽不若沙场上那般大刀阔斧,却也仍是凶险无比。他笑了笑,摸了摸蒋阮的头:“明白,大哥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无能之辈吗?”

    蒋阮也跟着轻轻一笑,看向蒋信之的目光微微有些暖意,她一手撑着下巴,难得有些俏皮道:“大哥在我心中,永远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蒋信之知道她的计划后,二话没说就答应了,甚至根本未曾怀疑明日会不会真的有一场大雨要降临,也不曾疑惑为什么水库要坍塌。蒋阮一说,他就应了。这世上,或许唯一一个无条件相信她的话,愿意为她说出的话去拼命地人,只有蒋信之。

    “大哥偷拿了关将军的印信,也不必调动太多士兵,只要一小部分人就是。”蒋阮道:“只是事后关将军必然大怒,大哥……许是要委屈一下。”

    上一世在宫中,她见着皇帝的时候很少,只是听宣离说皇帝生性多疑,赵家虽是开国元勋,可到底势力过大,自许多年前回京后更是如此,虽然圣眷不衰,谁知道里头到底有几分真心实意。可是关良翰却不同,一来是他是长期驻守边疆之人,与京中势力无多少往来,二来这人性子颇为直爽,是以皇帝对他倒是十分信任。

    这次成功之后,单只有赵家的功劳必然不够,还需要将关良翰扯进来,只要和关良翰沾上关心,帝王之心多少也会宽容一些。更何况,蒋信之出面,对他日后的仕途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人都说要一步一步往上爬,不可操之过急,蒋信之本就升了副将,又立了军功,若是治水中挽救了下游百姓上千性命,自然又是一笔赏赐。如此这般,方一踏入这大锦朝最高的权力中心,自然就会比别人站的更高。

    蒋信之为她这般,她也在为蒋信之铺路。

    而第一条路,就是踩着宰相府中人的骨血升迁。

    京中八皇子府上。

    宣离坐在书桌前慢慢端起茶喝了一口,李安在这里与他说了整整一下午话,眼见明日就是和尚说的三日后,雨势却在慢慢减小,几乎要停了。

    他慢慢的舒展了眉头,五皇子这一手到底是没什么用处。明日一过,记录此次治水的大臣会将此事上报与朝廷,他在百姓中的声望会更高,朝中拥立之人也会更多。到时在将那被他软禁的和尚扔进大牢一番拷问,若是能供出五皇子来,就实在圆满了。

    不过,之前李安对他说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殿下不可小看蒋家嫡长女,此女心性狡诈,行事残忍,若是放任,日后必成心腹大患,若能收而用之,许是一大助力。”

    这是在暗示什么,他不得而知,眼前浮起一张淡淡微笑的脸来。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也配得上“助力”二字?

    宣离微微一哂,不知为何,心中却有一丝不安。属下进门道:“殿下,水库那边已经检查过了,没有任何不妥。派了士兵守着,全无异常。”

    宣离挥手:“下去吧。”

    他命令了一拨士兵靠近水库防止有人做手脚,万无一失。半晌,他压下心中的不适,慢慢的笑了。

    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何必多费心思。

    而京中一处安静的别院,环境清幽,门口有几名侍卫打扮的人守着门,屋中茶香袅袅,正对窗前,坐着一个默诵佛经的黄袍僧人。

    这人眉目平和,处变不惊,自有一番高僧的气度。默着默着,他突然一顿,双眼猛地睁开。

    侍卫门在夜里依旧不见懈怠,夜幕已至,看不太清楚外面,挂在房檐下的红灿灿的灯笼映照下,有非常细密的雨丝斜斜飘着,几乎快要隐没。

    雨似乎要停了。

    慧觉默默地看着,慢慢摊开紧握佛珠的双手,掌间已是汗水淋漓。

    今夜一过,若是大雨没有如期而至,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慧觉比谁都明白。

    这几日,不时有人进来与他说话,语气虽温和,言语却是无形中的威胁与施压,他只能装作不知无视。那些人倒也没有为难于他。

    宣离此人注重名声,明日之前,他都会对慧觉以礼相待,明日之后,慧觉就会成为祸乱人心的妖僧,怎样处罚都不过分。

    慧觉微微眯起眼睛,这是一场博弈,而他看起来,似乎是快要输了。

    然而他只能忍受,若是现在改口,难免蒋阮背后的人会拿他的儿子泄愤。

    他重新闭上眼,慢慢的,慢慢的默起禅经来。

    锦英王府。

    萧韶沉默的看完手里的信,雪鸽落在书桌上,“咕咕”“咕咕”的叫着。

    半晌,他道:“拿我的印信,请关将军过来。”

    锦一领命离去,萧韶伸出手,骨节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信纸,眼底一片冷清。

    蒋信之,赵元甲?连续的雨水将京城的夜空似乎也洗的干净,尤其是近几日雨势越发小了,今夜的夜空十分澄澈,似乎下一秒,就会有皓月挂上湖边的柳梢。

    波昌水库方圆俱是平静无波,若有若无的雨丝轻轻落在水面上,掀起浅浅的波澜,似情人之间温柔亲密的细语。

    有带刀的侍卫在水库边上巡逻,下游一带百姓已经进入梦乡。

    一片静谧平和中,远远的突然传来“噗通”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站在水边的侍卫抬起昏昏欲睡的双眼,对身边人:“刚才是什么声音?”

    同伴摆了摆手:“不知道,你过去看看。”

    那侍卫揉了揉眼睛,一直往前走,直到走到发出落水声音的地方,往里一瞧:“怎么回事?”

    水面漾着浅浅的波纹,借着微弱的火光,好像有什么东西。那侍卫将手里的火把往前拿了拿,躬下身子想要看个仔细,突然觉得脖颈一凉,还未明白过来,身子便已倒下了。

    来人将他拖到一边,飞快的剥下他身上的衣裳穿在自己身上,捡起地上的火把。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侍卫才看见自己方才视察情况的同伴姗姗来迟。

    “怎么去了这么久?刚才怎么了?”侍卫问。

    回来的同伴却是摇摇头,打了个呵欠。

    “小心点,要是被人发现你守夜打瞌睡,你我二人都没好果子吃。”侍卫没好气道。

    回来的同伴将火把懒洋洋的往前探了探,只余一点微弱的火光落在他脸上,看不清楚模样。

    那侍卫絮絮叨叨说着,突然感觉不对劲,猛地转头:“不对!你不是……”

    声音戛然而止。

    腹中正插着一把尖刀,陌生人穿着他们同伴的衣服,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侍卫挣扎着想要摸出怀中的信号火,还未等他摸出来,一只手便将那东西夺了过去。

    然后,他远远见着黑暗的水库周围,神鬼一般的冒出了许多黑影,就像一张早已编织好的大网,悄无声息的向水库靠近。

    黑暗中响起沉闷的厮杀声。

    这一夜,有人戎装出行,带三百精兵,埋伏波昌,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手起刀落,鲜血横流。

    这一夜,有人安然酣睡,温暖精致的府邸中,烟香袅袅,一夜好眠。

    这一夜,波昌水库百姓屋中潜入无数黑影,百姓连夜迁移。

    这一夜,深宅大院,黄袍僧人闭目念经,整整默了一夜的禅。

    夜里轻风摇摆,雨水绵密若丝,缠绵悱恻,有人好梦,有人无眠。

    然后,第二日晨光熹微,东方远远传来一声巨响,惊醒了还在沉睡的京城。

    雨水几乎是整盆整盆的倾泻下来。

    波昌水库砰的一声,整座堤坝自中间全部崩塌下来,如同脆弱的薄片一般,蓄积的水混合着雨水轰隆隆的钻出来,瞬间成汪洋,眨眼间便吞没了下游无数百姓房屋。

    如一声惊雷,波昌水库倾塌的消息瞬间便传遍了京城。漫出来的雨水不仅蔓延到了下游,地势稍微低些的地方也糟了连累。

    消息传来的时候,蒋阮正在屋里吃芙蓉蒸糕。

    昨夜的芙蓉蒸糕到底是没有吃,今日一早虽有些凉,配上热茶却也别有滋味。

    蒋信之身上被雨水浇的湿淋淋的,方换了件干净衣裳,头发还没有绞干,一进蒋阮屋子,见她这般便道:“怎么吃凉的东西,当心凉了肚子。”

    蒋阮朝他一笑:“无事。”

    蒋信之在她对面坐下来,笑道:“事情已经办妥了,百姓都移到了东坡山上,那里地势高,不会出什么岔子。”

    蒋阮点头,见蒋信之微微迟疑一下,问:“发生什么事了吗?”蒋信之不瞒她,道:“昨夜我与表哥一起的时候,将军也到了,他没问我私自调兵的事情,还带了些人帮我。”他皱了皱眉:“那些人不像军中人,处理尸体处理的很熟练,像是专门的杀手。”意识到不该在蒋阮面前说这些血腥的事情,他道:“阿阮,你不必理会这些。”

    “关将军既然帮了你,自有他的道理。他不主动问起,你也不需管。”蒋阮虽然也不解关良翰的意思,不过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大哥,方便的话,帮我找些人可信的人,让他们在市井中传这句话便是。”蒋阮将手中的纸条递给蒋信之。

    蒋信之疑惑的接过来,一看就愣住了。他想了想,道:“阿阮,李家对你做了什么?”

    他原以为这一系列事情,蒋阮做的无非就是为了扶持赵家,甚至再进一步,就是削了宣离的势力,让他在短时间里失了元气。可是如今看来,蒋阮的所有矛头,却是指向了宰相府。越想越令人心惊,他心中惊骇,转念一想,势必是宰相府里对蒋阮做下了什么,否则何以有这样的深仇大恨?

    他自回到蒋府,虽打听蒋阮的事情,可蒋府里人人噤声,许多事情丫鬟婆子也不甚清楚,更勿用提说出个子丑演卯。

    蒋阮淡淡道:“李杨欲轻薄于我,我阉了他,李家对我恨之入骨,若是活着,迟早有一日会于我为敌。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不覆了李家满门,我无法安心。”她说的轻描淡写,蒋信之却是听的心念急转。先是惊讶至极,而后紧紧握起双拳:“欺人太甚!”

    他将纸条揣进怀中:“此事交给我便是,”他看向蒋阮:“阿阮,大哥要是早回来一日,你也不必受如此屈辱。”

    蒋阮微微一笑:“无事。”

    侮辱不可怕,可怕的受了屈辱还不自知,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悲惨的过完自己的一生。就如她的上一世。

    蒋信之大踏步的走出门。

    八皇子府上,宣离狠狠摔碎了面前的九龙纹琉璃茶盏,茶盏掉在地上溅起晶莹的碎片,他的肌肉紧张的绷起,整个人面上的温和之色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刻入骨髓的愤怒。

    “怎么回事?不是说堤坝没有问题?没有问题怎么会塌了?”他将手里的册子啪的一声砸到离他最近的一个幕僚身上。

    幕僚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向来温和的八皇子第一次对幕僚发脾气,他向来情绪控制的极巧妙,即便心中恨之入骨,面上也能对敌人笑的如沐春风。

    无人知道宣离此刻心中的恼火。

    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

    在他功德即将圆满,百姓中有了声望,皇帝对他青眼有加,只要再加上这一笔功勋,朝中风向更加明显,一大部分臣子自然会是识时务的跟着他,如此一来,手中人力更多,日后的筹码也就更重。

    这些日子,他一心扑在水库此事上,自以为万无一失,怎么偏偏在这时候,功亏一篑!

    宣离自来便是个不愿意认输的人,此次出了这样的事情。犹如众目睽睽之下给了他一个耳光,他表面宽和,实则心高气傲,怎么能容忍这次的失败!

    他怒不可遏:“把李安给我叫过来!”突而又想起了什么,道:“找几个人把那和尚守住,带过来。”

    属下领命离去。

    一夜之间,风向便颠了个个儿。原本英明神武,治水有功的八皇子在百姓口中,突然成了一个刚愎自用,罔顾数千百姓性命,还对高僧不敬的无才之人。

    波昌水库全部倒塌,下游房屋尽数倾毁,若不是前天夜里,将军府上的城守备赵毅和刚刚班师回朝的关良翰连夜带着百姓撤离,不知有多少无辜的人命要毁在这场水灾里。

    百姓们称赵家军和关家军简直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瞬间便得了京中百姓们的称赞和爱戴。

    而那一语成谶,预言波昌水库即将倾塌的慧觉大师则被奉若神灵,谁能想到呢,眼见着前些日子京中雨水已经渐渐小了下来,甚至即将雨停,谁知就在这天早上,猛地降下瓢泼大雨,若非赵家军和关家军,京城必然又多了几千冤魂。

    这样的消息流言一般的传过大街小巷,传过贵人府邸,传过大锦朝京城的上空,最后到达九五之尊的朝廷之上。

    拥立五皇子一派的人趁此机会抓住由头,狠狠批驳了八皇子的做法,御史弹劾八皇子宣离的奏折雪花片一般的飞向皇帝案头。

    然后事情却没有结束。

    京城中已然悄悄开始了一则传言,原是那堤坝当初真是李栋宰相提拔的一个手下负责修建,那手下污了许多修建堤坝的银子,一大部分都落入了宰相府。正是因为宰相府的二少爷李安怕事情败露,才极力掩饰此事,甚至不惜要赔上下游上千百姓的性命。八皇子与李安一向交好,便也为他遮掩。

    水至清则无鱼,天下江山的主人也明白这个道理,朝中大大小小的官,贪墨一点也无关系,可波昌水库本是大锦朝京城最大的水库,关系京城百姓吃水用水的东西,也是上千亩良田灌溉的水源。若是贪墨小则罢了,可贪墨得多了,就是国家的蛀虫。

    尤其是这个节骨眼上,李安这样的做法,与杀人灭口无异,而且一杀就是上前百姓的性命。举朝震惊,皇帝大怒,二话不说便下了旨意,宰相府贪赃枉法,堤坝损毁罪无可恕,押入牢中待审。

    彼时李安正在八皇子府上与宣离说话。宣离怒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和尚说的怎么会是真的?”

    李安也是头一次有些迷惑,想了想,道:“必然是留了一手准备,此事肯定与赵家脱不了干系。昨夜殿下的侍卫全部消失无踪,想来全部都糟了赵家和关良翰的毒手。只是这些士兵到底是军中人,怎么会一点痕迹也未曾留下?”

    “留下痕迹又有何用?”宣离道:“我必然不能将此事说给别人听,便只能吃个哑巴亏。况且对方既然敢肆无忌惮的杀人,就一定有应对的办法。”他握紧了拳头:“赵家?竟然也投了老五一边。”

    “殿下,我还是觉得此事大有蹊跷,未必是五殿下所为。”李安道。

    宣离目光不善的看着他:“李安,本殿已经相信了你许多次,这次却栽了。”

    “任殿下责罚。”李安忙跪下请罪,低头间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罢了。”宣离摆摆手:“此刻父皇定然大怒,我须得请罪,否则更没有出路。”

    正说着,突然从外面匆匆忙忙走进来一名侍卫,见了宣离,忙跪下道:“殿下,出事了。”

    宣离一皱眉:“怎么了?”

    那侍卫看了李安一眼,宣离道:“说罢。”

    “陛下下旨抓了宰相府中人关进大牢候审。”

    “什么?”李安忽的站起来。

    那侍卫忙将来龙去脉说了一番,宣离紧紧皱着眉头,此事瞧着是宰相府倒霉,可与他八皇子府上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皇帝眼下虽未说什么,心中怕是已经对他起了不喜之心。

    李安有一瞬间的愣怔,不知为何,心中突然起了一层不详的预感,宰相府这些年在京中如何,皇帝不是不知道,全都睁一只闭一只眼过去了,只因为朝中局势需要平衡,宰相府有存在的必要,一旦打破了这个平衡,如今一派大好的局面就会被破坏。皇帝知道如此,宰相府也知道如此,只要有分寸的有肆无恐,便无关大碍。

    可如今,皇帝竟然要将宰相府的人关进牢中,对于荣光无限的人,关进大牢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永远不可能恢复从前的位置。皇帝是铁了心的要处宰相府,接下来该怎么办?

    宣离皱了皱眉:“如此荒唐的事情,父亲也就信了?”

    “外头传言很凶,”侍卫小心翼翼道:“说的十分可信。皇帝派去的人查封宰相府,确实在府里搜出珠宝无数。”

    李安直愣愣的站在原地。

    波昌水库的确是李栋提拔的人修筑的,到底有没有贪墨,自然是有的,但也不至于一碰就碎,至少达到了一定的稳定根基,朝中对于这些工程的银两都心照不宣,堤坝的突然倾毁本就是意料之外,却在此起了无数流言。

    更何况还在宰相府里搜出那么多的金银珠宝。

    虽然这些珠宝,绝大部分都与水库工程的银子无关。可是眼下这种局面,是一定会将那些银子全部栽倒水库这件事情上头去的。

    前些日子宣离还在皇帝面前暗示说国库空虚,可以从富裕的大臣府上想想办法。本想将矛头对准赵家,可赵家却突然开始施粥,生生叫帝王无从下手。如今宰相府中无数的珠宝,岂不是将做好的饭菜主动凑到皇帝面前去。

    这么大一笔财富,皇帝怎么可能不动心,更何况水灾泛滥,国库更需要充盈。

    这样一层一层压下来,宰相府,哪里还有一丝机会。

    而此事宰相府倾覆,八皇子势力受损,瞧着收益最大的是五皇子,可赵家受益的也不少。

    一直与世无争,寻求默默中立的将军府怎么会一反常态,昨夜数百精卫消失无踪的事情必然有他们的手笔。将军府何时手段变得如此残忍?

    还有关良翰,关良翰为什么会参和进来?

    李安脑中飞快的将这些事情串联起来,将军府,关良翰……突然,他的脑中浮起一个名字,蒋信之。

    将军府是蒋信之生母的娘家,蒋信之是关良翰的副将。

    他的眼前浮现起少女的浅淡微笑,妩媚却冷肃的双眸,似笑非笑的眼神。

    他突然想起昨日李栋与他提起的话来:“你大哥要娶蒋阮那个贱人,蒋家已经准备将庚帖送过来了。”

    当时他忙着查看水库周围有什么不妥,便也懒得与他争执。

    如今想来,这番话犹如一个晴天霹雳,狠狠地砸在他心上。

    李杨要娶蒋阮,必然是为了要折磨蒋阮,因为蒋阮阉了他的身子。

    而庚帖还未送来,宰相府就被抄家了。

    他心中浮起一个可怕的猜想,将军府为何一改往日温吞的作风变得残忍狠辣起来,关家军为什么又会在,会不会,一切都和蒋阮有关?

    他在伺机将猎物收入囊中时,猎物瞄准的,却是他的后院。

    声东击西,好一出声东击西!

    李安站在原地,只觉得胸中郁气难当,猛地一梗脖子,“噗”的吐出一口鲜血。

    “李少爷!”侍卫大惊。

    宣离也震惊的看着他,李安此人城府极深,又自持聪明绝顶,何时有这般失魂落魄的时候?他皱了皱眉道:“你先……”

    “殿下,我还有些事情要做。”李安突然对他拱了拱手:“李安先走一步。”说罢身子一跃,竟从窗户间跃了出去,消失无踪。

    “殿下,要不要追?”侍卫问道。

    宣离摆手:“不必,他是聪明人,想来不会做无谓之事。”他揉了揉额心,突如其来的这些事情令他疲惫不堪。实在想不明白,已经近在眼前的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如今宰相府这般,实在令他进退维谷。

    弃车保帅,可是这车,却是他最重要的筹码之一,如何甘心。

    “那个和尚还没带过来吗?”宣离烦躁的问。便是堤坝是人为损毁,雨势突然加大却不是人力可以办到的,那个和尚莫非真有些本事?若真是如此,如果能加以利用,将他从五皇子手里抢过来,也算是全了之前的赔本生意。

    正说着,一个侍卫突然匆匆忙忙的跑进来,惊慌道:“不好了,殿下,那个和尚被人劫走了!”

    关府上。

    关良翰在原地来回踱着步,看着若有所思的萧韶,忍不住道:“我他娘的都快忍不住了,为什么不让我问蒋信之昨晚的事情。格老子的,竟敢偷了老子的兵符!还有,昨晚你怎么突然调人?就不怕宣离那小子认出你的锦衣卫?”

    “他不会说的。”萧韶在书桌前坐下来:“你看清楚,有人要对付李家。”

    “宰相府?”关良翰突然哈哈大笑道:“宰相府都被封了,真是太痛快了!李栋那个老匹夫,老子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这么多年端着个宰相的皮子装腔作势,这次栽大了吧!你刚刚说什么,有人要对付李家?谁啊?蒋信之?”

    “蒋信之什么都不知道,问他没用。”萧韶淡淡道。

    “这也不说,那也不说,真是急死老子了!”关良翰道:“赵家怎么也搀和进来了?还有,隔壁那个和尚真这么能耐,就他一句雨势加大,水库倾塌,你们就巴巴的过来把人家全部转移到山上去了?这他娘的也太神了!”

    “看住慧觉,找几个人保护他。”萧韶提醒道:“宣离一定会四处打听他下落,甚至杀人灭口。”

    “知道。”关良翰搓了搓手:“他宣离的敌人就是我老关的朋友,这和尚这么有意思,一下就让宣离之前治水的功劳打了个水漂,就算为给宣离添堵,我也会好好保护他的。”

    萧韶点点头:“多谢。”

    “客气啥。”关良翰看着萧韶叹了口气:“不知你到底在神神秘秘搞些什么,老三,我还是奉劝你一句,朝廷那档子破事还是不要搀和,免得把自己搀和进去。”同门师兄这么多年,他自然明白萧韶的性子,不想说的事情拿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说的主儿,昨夜里突然加急要他去锦英王府,掉了上百锦衣卫,偏偏扮作关家军的模样,将驻守在水库的宣离侍卫杀了个一干二净,锦衣卫从来都是培养来做秘密任务,杀人灭口绝对是一点痕迹也无。虽然不知萧韶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关良翰却也没多问。

    “我只是要确认一件事情。”萧韶垂眸淡道。

    一场大雨,倾塌的不知是水库,还有大锦朝几十年来安稳的朝局。京中一片混乱,尤其是与宰相府中有牵扯的人,全是人人自危,但凡与宰相府中有来往的人,无不是闭门不出,要么就出打包家当,准备连夜奔逃。

    宰相府一洗从前荣华局面,便是一堆烂泥,谁沾上谁倒霉。

    而蒋府里,蒋权怒气匆匆的对夏研道:“阮娘的庚帖拿来!”

    夏研纵使万般不情愿,也只得面上浮起一个温婉的微笑,顺从的将准备送去宰相府的庚帖交还到蒋权手上,笑道:“阮娘这孩子真是好运,幸而赶得及,晚了一天,否则嫁入李家,可就是罪臣家眷了。”心中却是恨得出奇,为何她就那么好运,只差一天,只差一天!蒋阮就能跟宰相府那些人一般被送进大牢!她为何就如此幸运,躲过一劫!

    蒋权接过夏研手上的庚帖,低低的斥了一句:“妇人之见,愚不可及!”又看向手中的庚帖,舒了口气:“还好赶得及。”

    如今这势头,瞧皇上的意思,是要好好收拾宰相府。这时候自保最重要,若蒋阮真的嫁入了李家,倒霉的不只是蒋阮,怕是整个蒋家都要跟着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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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逃犯

    蒋信之方跟着打了胜仗的关良翰进京,就又立了如此大的功劳。

    虽然关良翰私自调兵是违背律令,可百姓性命重于天,事有轻重缓急之分,朝廷迟迟没有降下责罚的旨意,皇帝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罪不掩功。

    关良翰身经百战,又有大锦朝战神之名,这些对他倒不是很重要。但横空出世的蒋信之却不同,本就年纪轻轻升了副将,此事又如锦上添花,有心之人便猜测,蒋信之日后必然仕途扶摇直上,没想到蒋家世代文臣,却在蒋信之这里出了一代武将。

    于是这几日蒋府门前车水马龙,无不是前来巴结蒋权的。

    蒋权暗中抹了把汗,宰相府全家已经被押入大牢,此事凶多吉少,就算最后侥幸被放出来,李家要想恢复到从前荣宠无限的局面,怕也是很难了。而八皇子势力受损,此时此刻朝中上下都不敢轻举妄动,便是夏家也没了动静。

    蒋府依靠夏家,夏家依仗宣离,宣离若是有什么问题,蒋府自然也就没了前程。蒋权本为了这事忧心忡忡,谁知半路杀出个蒋信之,愣是让已经有了倾塌之势的蒋府又出现一片繁花似锦的局面。

    他一边应酬前来巴结的同僚,心中却是十分复杂。若说给蒋家带来荣耀的是蒋超便罢了,偏偏是蒋信之。蒋信之如今的确瞧着给蒋府带来不少好处,可刚一回来便目中无人,若真的得了皇帝的另眼相看,日后岂不是要在蒋府翻了天去。这个嫡长子,从前就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如今一日比一日本事,若是日后蒋府家业全部落在他手中,哪里还有蒋超和蒋素素的余地。想到此处,蒋权眼中便划过一丝郁色。

    蒋权心情复杂,自有人心情比他还要糟糕。自从波昌水库一事后的几日,妍华苑和素心苑中打碎的杯子碟子迅速增多。夏研恰好受了风寒卧病在床,府中下人便悄悄传言,夏研是被蒋信之再次立功给气病了。

    传言越多,也不知怎么的就传到了京城大街小巷,众人就议论纷纷,说,看啊,原来当年名动京城的才女夏研,进了府后还是免不了成为一个小肚鸡肠的妒妇。平日里端庄大气,宽容容忍的态度都是装出来的罢。否则蒋大少爷一立功,怎么就气的生病了?

    这话来来回回的传,最后又传回了蒋府中,几乎是第二日,夏研的病就好了。

    夏研的病好了,蒋超却又病了,关在自己的院子中闭门不出。

    连正房都成了这副模样,于是蒋府里的其他姨娘和女儿在遇上蒋阮时,就显出一点忌讳来。

    不管蒋府里别人是什么态度,蒋信之兄妹却是怡然自得,若说府里还有一个人高兴,那就是蒋老夫人。

    蒋老夫人一直缠绵病榻,到底是花甲之人,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听到蒋信之升了副将回来就已是十分高兴。可蒋信之回京后军中事务繁忙,蒋老夫人身子也没好利索,好容易这一日能下地走走了,就迫不及待的叫蒋阮兄妹前来。

    桂兰院中,蒋老夫人满意的看着面前器宇轩昂的年轻人。她年纪大了,从前最宠爱的无非是自小养在跟前的蒋超,可近来蒋超却令她频频失望,倒是这蒋信之,突然打了胜仗归京,令她刮目相看。

    相比蒋老夫人的热络,蒋信之却显得有礼而生疏。客气有余,亲近不足。一来二去,蒋老夫人也看出了蒋信之的态度,脸色渐渐就不如方才那么和蔼了。

    而蒋信之也是在军中磨砺过的人,对于蒋老夫人故意的沉默视而不见,蒋阮就更不说了,只含笑不语。蒋老夫人明里暗里提醒蒋信之要多多相助蒋家,若可以,也帮帮蒋超,左右蒋府日后都是他来继承,蒋超好歹是他弟弟。

    蒋信之却是不动声色的将话推了回去,打了个太极,最后什么都没应承下来。

    蒋老夫人一生精明无比,遇上蒋阮两兄妹如此油盐不进,心中自然有些不悦,再寒暄几句,态度渐渐冷了下来。便挥手只道是困了。

    待蒋阮走后,她才对身边的彩雀道:“原以为是个宝,却是个不识时务的。”

    “大少爷是对夫人有怨,过了这阵怨气,自然就好了,横竖还是一家人。”彩雀劝道。

    “哪里是怨,分明是仇。”蒋老夫人深深叹了口气:“随他们折腾吧,夏研也该吃吃苦头了。”她虽疼爱蒋超,却也不是非蒋超不可。蒋权到底不是她亲生,她只要护着蒋府荣华就好,蒋府未来的当家人是蒋超还是蒋信之,于她来说,其实没什么不同。

    蒋阮与蒋信之走出桂兰院,蒋阮道:“祖母应是对你生气了。”

    “我不稀罕蒋府的位置。”蒋信之声音沉廖:“更勿用提帮助。”

    “最好不必。”蒋阮笑道。

    因为蒋府,日后总归是要倾塌的。垂死的人,何必又去费心生前繁花似锦。

    正说着,却见花园从中露出一丝衣角,蒋阮微微一笑,突然提高声音道:“祖母既然要承认大哥是当家人,自然就是祖母的心意。大哥须得好好思量。”

    蒋信之微诧,看蒋阮的表情似是明白了什么,跟着笑道:“正是。”

    花丛中衣角飞快一闪,蒋阮和蒋信之对视一眼,都笑了。

    蒋府两兄妹优哉游哉,自然也有不那么悠哉之人。譬如被查封的宰相府,关在牢里的李家人。

    宰相府中所有人都被官差抓紧大牢,偏偏漏了李安一人。李家二少爷畏罪潜逃,全京城大肆搜捕,都没有搜到他的影子。这是京中大事,是以每日都有捕快在京中搜人。

    李府二少爷自小聪明绝顶,却不知躲在了什么地方,只是以他的谨慎,怕是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抓到。

    而京城贫民小巷中,一间脏兮兮的客栈摇摇欲坠,连日的雨水已经将客栈的屋顶都掀翻了一半。风雨飘摇中,似乎下一秒客栈就要倒塌。

    一名灰衣人走了进来,掌柜的正伏在桌上小憩,没料到这个时辰还有人来,忙客气的迎上去:“客观,住店还是吃饭?”

    “一间中房。”灰衣人掏出一小块碎银:“饭菜送到屋里。”说罢抬脚上了楼。客栈年久失修,又处在贫民窟中的暗黑小巷中,富人不屑住这样的店,穷人无钱住这样的店。所以店里的客人极少。

    那掌柜笑着应了,上楼去给这灰衣人找房。

    找到房子,掌柜的便下楼去了,灰衣人将门关上,慢慢的脱下灰扑扑的外衣,脏兮兮的外衣下,却是一张俊秀脸,只是神情却是有些狰狞的阴郁。

    这人正是李安。

    向来聪明绝顶,又傲娇自负的李安,如今却只能如一丧家之犬一般东躲西藏,逃避官府的追捕。从小到大,无人不捧着他,说他是宰相府的希望,他不屑李杨一般眠花宿柳的纨绔,也看不上李栋整日只晓得荒淫享受。

    他要做人上人,享受别人崇拜的眼光。事实上,他也的确做到了,所以他也就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败得这样惨,尤其是,还是败在一个十一岁的丫头手上!

    这几日,他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想了一番,终于确定,此事就是蒋阮所做没错。他难掩心中震惊,蒋阮自阉了李杨开始,似乎就是在有计划地一步一步针对李家,不管她到底为了什么,这样赤裸裸的挑衅,还让宰相府吃了如此大一个亏,让李安如何甘心!

    尤其是,最近市井上已经传出消息,说皇帝见了宰相府中珠宝无数,甚至比国库还要充盈,龙颜大怒,已经有了杀心,要不日就将宰相府满门抄斩。

    此话虽是市井流言,来源却是宫中。且说的真真假及,教人摸不清虚实。李安自己也清楚,就算是为了令国库充盈起来,皇帝也很有可能要了宰相府的性命。

    可这样一来,宰相府就再也没有翻身之地了!

    不行,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不能看宰相府就因为一次小小的水库就这样倾塌。

    他已经打听到了消息,京中雨势未停,富贵人家常常去京中最有名的寺庙——宝光寺祈福。

    而蒋阮后日就会同蒋家其余小姐前往,顺便捐助香火钱。

    宝光寺处在离城中很远的穴宜崖,山高谷深,路途遥远,正因为如此,才香火旺盛,人们认为这样显得心诚。

    而蒋府所有小姐前往宝光寺,无疑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他必须赶在皇帝对宰相府做出决定之前扳回一句,此事须得从蒋阮身上下手,可如今他不能光明正大出现,更无法接近蒋阮。

    唯有先将她掳了去,然后……让她自己承认一切都是阴谋。

    李安自小以计谋伤人,从来没有做过如此直接的决定。可,这是唯一的办法。

    这也是他第一次自己出手,他相信蒋阮插翅难逃。

    慢慢的,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铜牌样的东西,那东西巴掌大小,做的精致无比,李安将铜牌紧紧握在手中,然后缓缓笑了起来。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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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天罗地网

    京中这场春雨,眼见着就要停了,突然雨势加大,原先的希望便如破碎一般,教人失望不已。百姓们整日求神拜佛,希望上天不要在继续惩罚大锦朝,然而天不从人愿,雨势依旧没有减缓。

    夏研提出想令蒋府女儿家前去宝光寺祈福,一来是每年恰逢这个时候,蒋家的确会去宝光寺捐些香火钱,来寻求佛祖庇佑。二来则是,宝光寺作为京中最有名的寺庙,本身十分灵验,尤其是头柱香。每年无数人为了头柱香争执不已。今年则是因为雨水的原因,倒是没有往年那般争执的局面。

    夏研提出这个要求时,蒋阮十分爽快的就应了。露珠紧张道:“姑娘,她定是不安好心,姑娘怎么就应了?”

    宝光寺山高谷深,一路上不乏险路,如今雨水冲刷,更是泥泞不堪,行路如此艰难,原先的富贵人家都望而却步,夏研却提出去上头柱香,必然不是那么简单。

    “无事。”蒋阮微微一笑:“蚌壳过于严实,自然无从下手,如今主动打开,怎么能不抓住机会?”

    露珠打听到夏研上午曾出去过一趟,直到晚上才回来,回来的时候神色似乎有些异样,径自去了素心苑,与蒋素素说了大半天话才回了屋。

    “蚌壳?”露珠一愣:“姑娘是要……”

    “明日你也跟我一道出去。”蒋阮令她附耳过来,低声吩咐几句。露珠听了,神色变了几变,道:“姑娘不可,这太危险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蒋阮道:“况且,这也不是全无把握的事。”

    露珠咬了咬唇,终于横下心来,道:“奴婢听姑娘的。”

    蒋阮微微一笑,面前的热茶冒出袅袅青烟。宝光寺这个地方,今生她还是第二次去。第一次是在五年前,那个时候她也是想要争夺头柱香,企盼赵眉的病能快些好起来。然而那柱头香到底是没有争到,赵眉的病情也没再好起来。

    这一世,她不信神佛,偏就要在佛门圣地,开始这一场血腥的复仇。

    李安?她慢慢低下头,茶水热气袅袅,遮住她的面容,唯有一双清润的眼中厉芒一闪,红润的唇微微一勾。

    慢慢等着吧。

    慧觉这几日过的分外安逸。

    关良翰为了保护他,请他在关府里居住,随性还拨了侍卫给他。慧觉虽然不解,心中猜测关良翰与蒋阮背后之人定是一人,倒也没那么多隐忧。水库一事过后,他在京城中声望极高,许多名门贵族都以能请他上门为荣。可蒋阮却吩咐人传信给他,让他低调行事,最好减少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次数。

    慧觉先是有些不满,而后明白过来,人们敬神佛,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神秘。如今他越是声望楚楚,越是要保持神秘。蒋阮说,若要成大事,不可贪图小利,谨小慎微,日后当有大富贵。

    慧觉如今将蒋阮的话奉若珍宝,自然应从。平日里都在关府中默禅,这些日子极少出门。这一日,他正站在窗前擦拭木鱼,就看见关府花园的长廊外,关良翰追着一个黑衣青年匆匆走出门,一边走一边喊:“老三,你干嘛又用我的兵?不行,绝对不行,你当我关家军是什么了?他娘的!你给我站住!”

    慧觉奉行非礼莫视,非礼莫听的原则,便将窗户啪的一声关上了。

    门外,萧韶终于停下脚步,关良翰步子迈的太大,差点撞到萧韶身上,跳起脚来骂道:“你他娘的怎么回事?快把兵符给我!”

    萧韶手里的正是关家军的兵符,关良翰伸手去抢,萧韶身子一侧,两人交手几次,关良翰无可奈何。

    他收回手,道:“老三,你是不是把我的兵都当成你家的了?你三十万锦衣卫放在那里干嘛?”

    “锦衣卫不好出面。”萧韶道:“借你兵符一用,用完还你。”

    “不行,”关良翰正色道:“上次水库的事就替你背了黑锅,这次你又要干什么作奸犯科之事?陛下要是怪罪下来,我他娘又有倒霉日子要过了。”说罢他看了看萧韶,突然道:“不过你我既然是同门师兄,我这个二哥一向是十分大方,你要是告诉我今日要去做什么,我就把兵符借给你。不然,你就是拿了兵符,我也能想办法让你支不动他们。”

    “借你兵去追李安。”萧韶道。

    “李安?”关良翰道:“你知道他在哪儿?你追他干嘛?”

    见萧韶不说话,关良翰似乎是想到什么:“陛下给你的任务?”

    萧韶将兵符收起来,转身就走:“多谢。”

    “喂,我还没说完!”关良翰怒道:“这么大的事儿,我也要跟去,老三,你给我等等!”

    声音渐渐远去。

    这一天早上,蒋阮起了个大早,三个丫鬟都早早的起来。服侍过蒋阮用过饭,连翘就开始为蒋阮挑衣裳,白芷道:“今日是去祈福,便找件素淡些的吧。”

    挑到最后,连翘为蒋阮选了件普蓝色提花雨丝锦交领琵琶襟长袄,外罩一件碧色底撒花缠枝花素面披肩。见惯了她穿大红大艳的衣裳,穿这样素淡的,加上她不笑时候神情的寡淡,便有了一丝冷素之态。

    露珠一边给蒋阮梳头,一边道:“姑娘,今日怕是诸多风险,要不找一两样防身的东西如何?”

    蒋阮点头,露珠为蒋阮梳起的发髻中,插得尽是锋利的发簪,簪子头俱是尖尖长长,也能算得上一件武器。

    最后走的时候,白芷想了想,便从桌子底下的抽屉中抽出一把匕首,这匕首的把手是镶了一层银边,上面缀着几粒珍珠,本是用来欣赏收藏的,白芷瞧了瞧有些发钝的刀尖,还是递到了蒋阮手中:“姑娘且拿着,总好过没有。”

    蒋阮掂了掂,便将匕首揣进袖中。四人刚一出府门,就看见停在一边的马车。

    蒋丹、蒋俪和蒋素素挤在一辆马车上,蒋超单独一辆马车,她的马车却是单独留了出来。

    蒋阮询问的看向一边的夏研,夏研温柔道:“阮儿你是蒋府的嫡长女,身边带着的丫头又多,放在其他马车里恐怕不能服侍周到,娘特意给你寻了一辆马车来。”

    蒋阮瞧着“特意”给她寻来的马车。马车外表华丽。甚至比蒋素素那一辆有过之而无不及,看着却是要小些,刚好容她和几个丫头坐下。

    “母亲这样,可真叫阮娘为难。”蒋阮微微一笑:“同是府里姐妹,又怎么好厚此薄彼?”

    夏研笑容更深:“阮儿何必如此说,你们姐妹几人都是好的,只是如今你是大姐儿,自然要拿出气派来。况且眼下也寻不到别的马车了,还是先走吧,免得耽误了时辰,赶不上头柱香。”

    蒋阮笑而不语,正在此时,却听得夏研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母亲多虑了。”

    蒋信之大踏步的走过来,摸了摸蒋阮的头:“既然都是蒋府的姐妹,让阿阮一个人坐一辆马车的确不好,父亲从来仁慈,庶子庶女也是和嫡子嫡女一视同仁的。”

    夏研听到“庶子庶女和嫡子嫡女一视同仁”,脸色青了青,当初赵眉没还没死的时候,蒋权便待蒋素素兄妹比蒋阮兄妹要好得多,如今当着下人的面,蒋信之这般说出来,令她心中一紧。待抬头去看时,蒋信之仍是一副端正轻松地表情,丝毫没有流露出一丝半点的嘲讽。

    夏研心中暗暗骂了一句,蒋信之兄妹嘴上肉如此不饶人,真令人恨不得撕烂了他们的嘴。

    “可是,眼下确实寻不到马车了。”夏研无奈道。

    蒋信之一笑:“无妨,”招了招手,便见几辆马车悠悠的驶来,俱是和“特意”为蒋阮准备的马车一模一样,一共三辆。蒋信之道:“我寻来的马车,请几位妹妹一道坐上去吧。”

    夏研一愣,心中突然有些发冷,便去瞧蒋信之的脸色,蒋信之神情没什么异常,夏研勉强笑道:“哪能让你这孩子破费。”

    蒋信之一笑:“母亲不必如此,这些车夫都是顶好的,驾起马车来又快又稳,几位妹妹大可不必忍受颠簸的滋味,也能快去快回。”

    蒋阮也跟着笑道:“母亲就别推辞了,难不成是不想接受大哥的心意?”

    众目睽睽之下,夏研被蒋阮这一句堵得哑口无言,拒绝不得,只能咬着牙同意了。蒋素素蒙着面纱,看不清楚表情,率先走向后面的马车。蒋俪自然是求之不得,不用和蒋素素蒋丹同坐一辆马车。蒋丹咬了咬唇,怯生生的看了一眼蒋信之,这才慢吞吞的下来。

    待几名姐妹坐上蒋信之为他们准备的马车后,蒋阮才带着露珠他们上了马车,夏研勉强维持着微笑的表情,只听蒋信之挥了挥手,不知从哪里走来两个高大的侍卫,蒋信之道:“保护好小姐。”

    两个侍卫领命称是。夏研一愣:“信之,你这是……”

    “阿阮几个姐妹独自去那样远的地方,二弟又不会武,府里的侍卫怕是有些不顶用。”蒋信之笑道:“我这两个兄弟都是军中出来的粗人,见过血,杀气很重,有他们保护阿阮几个,我也放心。”

    他说到“见过血,杀气很重”的时候,声音刻意放缓了些,只听得夏研脊背发凉,有些不敢抬头去看蒋信之的表情。

    蒋超坐在马车中,一直盯着蒋信之的一举一动,待听到蒋信之说他不会武还特意找了两个侍卫的时候,只觉得受了极大的侮辱,更是恶狠狠地盯着蒋信之,心中将他诅咒了几百次。

    蒋信之吩咐好一切,蒋阮从马车帘中伸出头来对他笑:“大哥回去吧。”

    蒋信之拍了拍她的头,神情待她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路上小心。”

    蒋阮笑着将帘子放下,待看不见蒋信之后,才靠着马车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对不起,大哥。”

    蒋素素将这兄妹俩的动作看在眼里,眼中闪过一丝嫉妒。蒋信之如今就如蒋府里的一尊杀神,煞气极重,人人都不敢招惹他,生怕激起了这战场上回来的军人的怒气。蒋素素厌恶蒋信之,心中又嫉妒蒋阮有这样一个出色的哥哥护着。曾几何时,她也有蒋超护着,那时候蒋超春风得意,人人都称他是状元郎的才华,她自然也骄傲无比,然而眼下蒋超成为京城的笑柄,蒋信之却摇身一变成为副将,他越是护着蒋阮,蒋素素就越是嫉妒。

    她重重的放下帘子,想起昨日夏研与她说的那些话,面纱下的脸不禁露出一个快意的微笑。

    蒋信之出色又如何,护着蒋阮又如何,今日蒋阮插翅难逃,就算有十个蒋信之也救不了她。

    蒋丹若有所思的看着夏研与蒋信之,突然将马车帘子一拉,帘子后怯生生的表情不见,慢慢的扬起唇角来。

    马车踏在下过雨的石板路上,溅起浅浅水花。目送着蒋阮的马车离去,蒋信之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夏研笑着问蒋信之:“信之,今日不用去军中吗?”

    “将军今日有公务在身,不用我去。”蒋信之道。

    夏研心中焦急,道:“那信之,怎么不去院子里呆着?”

    “今日天气甚好,想在府门口多待一会儿,”蒋信之微笑:“母亲有什么事吗?”

    如今天空阴郁,雨水不停,哪里来的好天气,夏研咬紧了嘴唇,咬牙道:“无事。”见蒋信之半晌都无回去的意思,心中急的不行,一咬牙,回头就往屋里走去。

    待夏研走后,蒋信之脸色一肃,招手叫来两个侍卫,吩咐道:“好好看着府门,有什么人出来,一路跟着,打晕。”

    两个侍卫领命离去。

    蒋信之想起昨夜蒋阮让露珠过来与他说的话,只说要备三辆一模一样的马车,和找两个武功高强的侍卫一路跟着,最后再去赵家。

    他不知道蒋阮要做什么,蒋阮真的想要隐瞒的事情,身为大哥他也毫无办法。而蒋信之不会逼迫蒋阮说出不想说的事情,他相信自己的妹妹。

    但不知为何,今日的他眼皮一直在跳,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他勉强压抑出心中的不安,翻身上马,朝将军府的方向奔去。

    夏研回到了妍华苑中,小厮过来说蒋信之已经离开,夏研立刻站起身来急道:“快,找两个人快去告诉他们,第二辆才是蒋阮,别弄错了人。”

    小厮忙应着出去了。夏研这才坐会椅子,长长舒了口气,琳琅给她递上一杯茶,夏研喝了几口茶,才将心中的惊惶压了下去。想起蒋信之今日的一举一动,总觉得有些不安,问身边的李嬷嬷道:“嬷嬷,你说,他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否则怎么会突然换马车?”

    李嬷嬷安慰她道:“夫人宽心,老奴看那大少爷必然是狡猾无比,想要防着夫人才故此这般做,但夫人的计划应当是不知道的,否则怎么会让大小姐跟着去宝光寺,还只拨了两个侍卫。”

    听李嬷嬷如此说,夏研这才静下心来,道:“我也是这般想的,哼,的确是狡诈,不过今日那个小贱人却是非得栽了不可。军中人又如何,到底只有两个罢了,无异于螳臂当车,说起来这都是蒋阮自作孽,与李家结了如此的深仇大恨,李安此人锱铢必较,又怎么会轻易饶了她?”

    她秀丽的脸上泛起一个森冷的微笑:“宝光寺路途遥远,蒋信之就算得了消息,再赶过去,也来不及了。”

    就在昨日,她突然接到一封信,竟然是李安的。李安在信里直接了当的说要除了蒋阮,需要她的帮忙。夏研心中虽然胆怯与李安这样的罪臣扯上干系,但李安也是玩弄人心的好手,几句话就撩拨的夏研心动不已,只恨不得立刻就将蒋阮撕成碎片。

    夏研本来准备在去宝光寺的途中动点手脚,让蒋阮吃些苦头,李安却说了他的计划,夏研听了,只觉得妙不可言。便将这个机会让给了李安,仍旧按计划让蒋府的几位小姐去宝光寺,可计划,却不是原来的计划了。

    成了,自然是好的,她只管等着坐收渔翁之利,不成,也与她夏研没有一点关系。

    李安的计划大胆疯狂,但就算出了什么事情,一个罪臣的突然出现,也与她扯不上干系。本来安排的万无一失,谁知道中途出现了一个蒋信之,愣是将马车换了下来,四辆一模一样的马车,难免李安带的人会认错。

    若是错了,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随即又安慰自己,不会的,派去的人很快就能通知到。今日宝光寺一行,蒋阮势必在劫难逃,过去都是因为她运气好才躲了过去,可是如今在宝光寺等待蒋阮的,却是天罗地网,便是有两个武功高强的侍卫也无妨。

    因为,李安带去的,不是一人两人,而是一队士兵。

    真正的,宰相府养在外头的,精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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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嫡女祸妃介绍:
蒋家有两姝,原配出长女,妩媚如妖。继室出次女,清丽若仙。
她生母早逝,大哥战死,云游道士算她八字不祥,自幼送入庄子中受人冷眼。
回府后
从来感念继母待她视如己出,
仙子嫡妹不顾诅咒真心相待,
待怀着感激之心代妹入宫....
以为
生父时时关爱,
心爱之人悉心教导,
她为了家族荣光委曲求全,
谁知...
一朝风云突变,心爱之人坐拥天下,自己却落得祸国妖女之名。
嫡妹巧笑倩兮:“姐姐可知自己是小妹眼中沙子,今日也到了除去沙子的时候。姐姐以为,你大哥和母亲怎么死的?”
父亲冷眼相待,步步高升,方知自己已成家族弃子。
被做成人彘,亲眼目睹幼子被权臣狎玩致死,她双目泣血,心中立下毒誓。
苍天有眼,竟让她回到十年前,蒋氏嫡女,地狱归来!
罢罢罢,既然都说她是祸国妖女,不如祸它个地覆天翻!
幺妹伪善,继母恶毒,爱人狠辣,家族无情,阎王不收的命,她来收!
前世沦为棋子,今生天下为局!她语笑嫣然,媚骨倾城,红衣翩然间地覆天翻。她是从地狱归来的恶鬼,势必要害她之人血债血偿!
“我要曾经欠我命债的人捧着心肝到我面前,我要曾经看不起我的人永远只能仰视我,要重紫王爵看到我也会发抖,要将这锦绣河山,都踩在脚下!”
“你是祸国妖女,我是乱臣贼子,”他袍如黑夜,眸若寒星:“正好天生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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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月繁星,深夜如墨。少女身材窈窕,一身红衣愣是被穿出了肃杀的气息,冷道:“殿下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年轻男子黑衣如锦,容貌秀美英气,垂眸淡道:“多闻尚书府嫡长女天生媚骨,特来拜访。”
“天生媚骨算得了什么,殿下不若找个铜镜自己往里一瞧,方知什么叫妖孽天成。”说罢砰的一声掩上门。
留在原地的清冷青年向来优雅的俊容倏尔有了一丝裂缝,胆儿肥了,敢摔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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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红衣似火,心却如寒冬里最冷的冰。
他黑衣冷清,仍甘愿为她温暖冰封的心。
这一世,那个一身清华的男子如雪地青竹,高山冰涧,一步一步以不可抵挡之势朝她走来。
“阮阮,你恨天下,陪你平了江山又何妨。”
“若我爱呢?”她问。
“我即天下,你只能爱我。”他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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