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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嫡女祸妃全文阅读

作者:千山茶客     重生之嫡女祸妃txt下载     重生之嫡女祸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佰零六章 夜探蒋府

    萧韶方一回东风楼,楼下的侍女便告诉她有人在雅室等着。待上了二楼的密室,一进门便见着夜枫神色紧张的瞪着面前的人。

    见萧韶来了,夜枫忙站站起来低头道:“主子。”

    萧韶摆了摆手,夜枫便躬身退了出去。蒋阮抬头,萧韶在对面坐下来,看着她道:“怎么了?”

    “有没有一种药,让人容颜恢复。或者说有没有一种办法,令人变得越发……。魅惑。像妖精一样。”蒋阮开门见山。蒋素素身上奇怪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若只从容貌来看,便已经是令人生疑。当初被荆棘丛划伤的脸如今一点疤痕也无,况且那日蒋阮瞧得清楚,蒋素素脸上并未擦拭脂粉。若说是有什么灵丹妙药还差不多。而蒋素素举手投足之间那种刻意的吸引,更是令人有些奇怪了。萧韶既然会医术,又见多识广,想来会清楚一些也说不定。

    萧韶微微疑惑的看着蒋阮,凝神思索一会儿,才点头道:“有。”

    蒋阮一怔:“是什么?”

    “一种秘术,”萧韶道:“南疆女子善用媚术,你说的情况,很可能是修习了此种秘术。”

    蒋阮心中一沉:“南疆?”

    萧韶见她如此,若有所思道:“你身边有这样的人?”

    “我想问萧王爷,修习了此种秘术的人需要做些什么?付出什么代价?譬如鲜血之类?”蒋阮问。

    “并不一定,南疆秘术分很多种,就是媚术,用的人不同,付出代价也不同。通常来说,秘术其实是一种药,药和人融合,融合的越深,效果就越出色,付出的代价也越大。修习了此种媚术的人,行为和常人有所不同,有些人需要补充一些鲜血,或者是其他东西。不过也并不能肯定。”萧韶耐心解答她的疑问。

    蒋阮眉头渐渐蹙了起来。若说之前只有三分怀疑,如今这怀疑却是已经变成七分了。蒋素素举止异常,面上又如此光滑白皙,倒真是与萧韶嘴里的秘术有几分相像。可是她只是去家庙中休养性子,怎么又和苗疆扯上关系?越想越是糊涂。

    蒋阮蹙眉的模样被萧韶看在眼里,心中自然也起了几分思量。南疆人似乎在酝酿一个极大的阴谋,蒋阮从不问无谓之事。方才她那样问,必是身边出现了形似修行媚术的人。若是真的,可以从此处下手。

    思及此,萧韶道:“你说的那个人,我想见上一面。”

    蒋阮心中正盘算着怎么将萧韶弄进蒋府中与蒋素素见上一面,好亲自确认是否和那南疆秘术有关。冷不防听见萧韶的话倒是心中微微一惊,这人倒与她想到一块儿去了。她自是不晓得萧韶还有南疆的事情要处理,只心想这人体贴的紧,心中微微浮起一丝情绪,倒也说不上感激,只是越发觉得萧韶并不似传言中的冷酷无情。

    她微笑道:“自然好,只是那人不在别处,正是在蒋府之中。”

    萧韶抬起眸看着她,一双漂亮的眼睛深邃若天河,道:“蒋素素?”

    “你如何得知?”蒋阮诧异。

    “蒋府中女子只听说蒋二小姐美若天仙,自是她了。”萧韶道。

    蒋阮愣了愣,扬唇笑道:“萧王爷也认为二妹美若天仙?”

    萧韶似是没料到蒋阮突然这么问,皱了皱眉,认真的看了一眼蒋阮,道:“不及你。”

    萧韶这么回话确实是出乎人的意料,饶是蒋阮平日里再如何心如止水,听见一向清冷的人这般说还是有些发愣,一时之间竟不知回什么才好。待抬眼看去时,却见萧韶有趣的看着她,眸中有戏谑笑意一闪而过。

    竟是还笑了,这是……玩笑?

    蒋阮呆怔了片刻,才笑道:“原来萧王爷也是会笑的。”

    萧韶挑了挑眉:“什么时候去你家?”

    蒋阮觉得这对话似乎是有些古怪,沉吟了片刻,道:“不如就今晚?”

    雅室外趴在门口偷听的夜枫差点腿一软跪了下去,旁边那个面容清秀的侍女也忍不住对他挤眉弄眼。看不出来主子平日里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上来就去人家姑娘家中,未来的少夫人也是巾帼英雄,竟也毫不忸怩,就定在今晚。今晚就做成夫妻?

    萧韶道:“好,今夜子时,我来找你。”

    蒋阮看着他道:“你如何进来?”

    萧韶虽说武功高强,可蒋府也不是过家家一般,而且夜半三更与人在自家府里游荡,还是个年轻男子,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对。不过两人都非常人,虽说蒋阮心中有些异样,到底也不会如上一世般迂腐。况且蒋素素的事情她急于想要弄个明白。

    “不必担心,到了时辰,我自然会来找你。”萧韶道。

    蒋阮想了想,便也点头:“那就多谢萧王爷了。”

    连翘和白芷立在一边,俱是不动声色,彼此却交换了一个眼神。自家姑娘对萧王爷倒是越来越信任了。蒋阮是什么性子,身为贴身丫鬟的她们最是清楚不过,自从在庄子上落水而醒后,就变得极为警惕,从来不肯轻易相信身边人。便是对亲外祖父赵光一家,也有所保留。这萧王爷虽说性子冷清了点,几次下来也帮了蒋阮不少的忙。若是能成一对姻缘,两个丫鬟心中思量,那倒是比嫁给其他人好多了。

    蒋阮自是不知道两个贴身丫鬟不知不觉中已经将她卖了,低头兀自喝着茶,因是想到能弄清蒋素素的秘密,连日来的阴霾心情倒是愉悦了许多。

    ……

    “这样不上台面的傅粉,竟也拿到我面前,当本小姐是好糊弄的不成?滚出去!”一个圆形小盒子“啪”的一下被摔了出来,里头研磨的细细的粉末撒了一地,在空气中蕴出细小的痕迹。蒋俪极其败坏的将桌上的东西往地上一拂:“一群废物!”

    身边的丫鬟细柳安慰道:“姑娘莫要生气,过几日左郎中府上的人便到了,姑娘当时漂漂亮亮,开开心心的去才是。”

    不说还好,一说蒋俪便是一肚子气:“我就不明白了,我哪里不够好,左家人还这般不乐意。竟是认定了那个病歪歪的死秧子。”

    细柳劝道:“左郎中是好人,自是信守承诺,想来只是看中对四姑娘的承诺才这般的,待姑娘嫁过去,自然会对姑娘好。”

    “真是错把鱼目当珍珠!”蒋俪愤愤道。

    三年前,左郎中在宫宴上救了蒋丹一命,回头就差了媒婆来向蒋丹提亲。二姨娘同蒋权说了许久的话,这嫁入左家的人选便从蒋丹变成了蒋俪。谁知那左郎中竟也是个实心眼儿的,知道了此事后竟是大怒,彼时庚帖已经交换了,生辰八字也合过了,倒也不好反悔。谁知左郎中又提了一个要求,每每想到此事蒋俪都恼怒不已,左郎中竟然向蒋权表明,愿意娶蒋丹为平妻。

    姐妹共事一夫,传出去倒是一段佳话,只是蒋俪自来就是个度量狭小的,自然是不肯甘心接受这个结局。而蒋权也不愿意将两个女儿都放在左郎中府上。最令人吃惊的是蒋丹的,蒋权和蒋俪还未对她命令态度,蒋丹却主动拒绝了此种亲事。登时京中还传的沸沸扬扬了一阵,说是蒋府庶出的四小姐不识好歹,竟是连左郎中府上的平妻之位也看不上。事实上,以蒋丹的身份,能攀上左郎中府上已经是飞入枝头做凤凰,更何况是平妻。

    蒋丹拒绝后,事情倒好办的多了。蒋素素在回府前一天已经过了及笄礼,紧接着只要等蒋俪及笄礼一过,就能开始操办与左郎中的亲事了。那一日左郎中也会亲自来观礼,本是一桩好事,可谁料到偏偏这个时候蒋俪这头起了折腾。

    也不是为了其他,只是这几日往她院中送的胭脂水粉竟是无一不被蒋俪嫌弃的,二姨娘虽然只是一个姨娘,手上倒也有些闲钱,况且只有一个女儿,平日里自然是舍得。这些胭脂水粉无一不是京城中顶好铺子里出的好货,从前也用的好好地,蒋俪这时却不喜欢了。

    其实也不是为了其他,这三年来蒋府只有蒋俪和蒋丹在,蒋丹自从换了亲事后变得更加自闭和拘谨,几乎从不出院子。蒋府里平日里与京中女儿家的应酬多是蒋俪在赴。这几年蒋俪俨然以蒋府嫡女自居。谁知蒋素素与蒋阮突然就回来了。蒋阮不必说了,摇身一变成了郡主,还有赵家护着。蒋素素本以为去了家庙中自然抬不起头来,谁知眼下却是一日出落的比一日更美。

    有蒋阮和蒋素素珠玉在前,蒋俪引以为豪的容貌便成了一个笑话,自然是看什么都不对味。她攥紧了双拳:“及笄礼又何如?便是有了那两个在前头,众人都去看她们了,谁还看我?”

    “姑娘切莫这么说。”细柳小声道:“大小姐如今是郡主,可伴君如伴虎,宫中多说多错,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二小姐更不必说了,便是过了三年,当初的事情大家还是有所耳闻,日后说亲还是很难。姑娘如今瞧着却是府里过的最自在的了,及笄礼一过,左郎中便要与您成亲。这婚事便是老爷也管不住的,您比大小姐和二小姐还要先出嫁呢,岂不是很好?”

    蒋俪听了丫鬟这一番话,心中倒是慢慢平静下来:“你说得对,我有什么可担心的,至少,我嫁的夫君,比她们都要好!”

    细柳又细细劝慰了一阵,蒋俪终于缓和了情绪,也不再乱发脾气摔胭脂了。

    ……

    夜空如许,春日的深夜竟是黑沉的出奇,越发衬得漫天星子晶亮绚烂,几乎要从人的头顶上掉下来一般。

    已是深夜时分,院中静谧一片,整个大锦朝的京城都陷入沉睡,蒋府里安静的出奇,地上落针可闻。

    阮居里还静静点着一小盏灯,这灯火在夜色中如此微弱,几乎不能映得清楚书桌前的花窗。连翘有些心疼的递上一小杯蜜糖水:“姑娘要不歇会儿,奴婢替您守着,若是萧王爷到了,奴婢再将您叫醒。这都什么时辰了,姑娘仔细着身子。”

    连翘心中暗骂,这萧王爷挑什么时辰不好,偏偏挑在夜里子时,蒋阮向来睡得早,这回早已昏昏欲睡,偏还守着这盏灯等着那人的到来。连翘瞧了瞧沙漏:“哎,已经快到子时了。”

    蒋阮本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百无聊赖的看着面前的灯盏,听见连翘的话倒是有几分精神。萧韶堂堂一介王爷,倒不知眼下是何模样进了蒋府,难不成是翻墙?亦或是钻狗洞?一想到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在狗洞里灰头土脸,蒋阮忍不住“噗嗤”一笑。

    “你很高兴?”清冷微哑的嗓音自耳边响起,同时传来的还有男子身上淡淡的青竹香气。蒋阮微微一惊,连翘已经“哎呀”一声叫了起来。

    蒋阮心中虽然也被惊了一惊,却向来能装,面上竟是一点惊慌的神情也看不出来,只是上上下下的将萧韶打量了一番,眨了眨眼,有些失望道:“竟不是。”

    “不是什么?”萧韶看了一眼连翘,连翘忙低着头退了出去。

    蒋阮瞧着对面人,一身漆黑天香绢劲装,腰间一根金色蛮师纹犀带,勾勒出利落的身形,倒是比平日里瞧着更像个少年了。灯火之下,越发衬得萧韶五官柔和妍丽,一双漆黑的眸子竟比天上的漫天星子还要璀璨耀眼,含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薄唇紧抿,喉结微动。

    自来灯下看美人,这青年灯下看,竟比百日里更加美貌。蒋阮心中道了一声妖孽便转开目光。还以为他会做什么采花贼打扮,至少夜探女子闺房,总会显得有些拘谨而畏缩。这萧韶却不似常人,大方坦荡的令人吃惊。况且自开头到现在,优雅不减一分,哪里像是来探秘的,分明就是来做客的。

    萧韶看了看外面:“差不错了,走吧。”

    蒋阮诧异的看着他:“就这么跟着你走过去?”

    “不必。”萧韶说完便伸手拎起蒋阮的后衣领,不等蒋阮出声便跃出窗户。蒋阮惊了一惊,下意识的双手搂住萧韶的腰,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心中竟是十足紧张。这种紧张不同于平日里算计人,步步为营时的紧张。是一种单纯的,因为未知而感受到的紧张。仿佛赵眉还在时,蒋信之带她偷溜出府去看庙会,钻狗洞出去时怕被人发觉时而感到的紧张。

    那紧张之中又带了一点兴奋,仿佛回到了那个什么都不用担忧的时候。那一种久违的刺激感,竟让她忘记了被“带”到空中的恐惧,而有些茫然起来。

    萧韶见蒋阮安静的出奇,不由得低头看了她一眼,见那妩媚绝色的小脸上竟是一脸茫然无措,而又有几分小心翼翼的渴望。同平日里的沉静安然大相径庭,仿佛这才是这个年纪少女该有的模样,鲜少见到蒋阮这般,萧韶微微一愣。目光落在蒋阮紧紧搂着他的腰上,那细长柔软的手指紧紧揪着他漆黑的衣裳,更显得莹白如玉。不知为何,便只觉得被那双手搂着的腰有些不自觉的发起烫来。

    一转眼的功夫,萧韶便带着蒋阮落在一处院落中,蒋阮方站定,便松开手,乍一看此地便愣住,正是素心苑。她有些怀疑的看了萧韶一眼:“你怎么知道这里,难不成来过?”萧韶出入蒋府如无人之境,又这样轻而易举的找到蒋素素的院子,教人不得不猜疑。

    萧韶:“……”

    虽然他的确不是第一次来素心苑,上一次到还是蒋阮阉了李杨的时候,他就在树上从头至尾观看了那一幕,最后还出手相助,帮了一把蒋阮。不过,眼下还是不说得好。

    “锦一查过,画了地图给我。”他解释道。

    蒋阮点头:“原来如此。”表情却是并不相信,萧韶便觉得更无奈了。

    两人走到院落的角落,蒋素素房间的背面,此处有一处小空房。两人绕过空房背面,突然听到有一个奇异的声音。

    那声音在夜空里有些突兀,但还是能听出有什么同,像是有东西奋力挣扎,还有什么在地上扑腾,扫出一大片响动。

    萧韶皱了皱眉,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弹向窗户,窗户悄无声息的被弹出一个小洞,萧韶上前看了看,神情慢慢严肃起来。蒋阮见他如此,拍了拍他的手臂,萧韶退开,蒋阮将眼睛凑上小孔往里一瞧。便见到了令人呼吸都忍不住一滞的画面。

    屋里点着微弱的灯光,便是那微弱的灯光也足以看清了,一个人手中抓着个什么东西埋头啃着。转过头来时,方看的一清二楚,那手上拿的正是一只毛发凌乱的母鸡,鸡脖子已经快被要掉了,血沾了一身羽毛,奄奄一息。那人肤色白皙的近乎妖异,眸光飘然,一身白衣,容貌清丽仿若仙子,然而嘴角血迹斑斑,又如坟头厉鬼。

    正是蒋素素。

    ------题外话------

    咳,是宅斗文不是玄幻文,大家不要脑补太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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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喜事

    蒋阮目光一滞,却就在此时,外头似乎有人脚步传来的声音,萧韶神色一动,抓住蒋阮手臂往侧边的小屋门后一躲。

    却是蝴蝶走了进去,不一会儿,又提着那只死鸡出来。在院子里的桃树下挖了个坑,将死鸡埋了进去。瞧那驾轻就熟的动作,分明不是第一次做了。

    蒋阮方想动一动,一不留神头上的步摇便缠上了萧韶胸口的领子。这才发觉两人挨得极近,萧韶身上的青竹气息若有若无的传来,衣料冰冷却又异样的安心。

    屋里的人在蝴蝶出去后,灯就灭了。似乎是做完这一切便可悍然入眠。待院中再无人的声音之时,萧韶如方才那般拎着蒋阮,回到了阮居。

    屋中连翘和白芷正等着心中七上八下,见两人安然回来后才松了口气。连翘和白芷见萧韶两人有话要说,便退出去将门掩上,也算是把风。

    萧韶在桌前坐下来,蒋阮伸手给他倒了杯冷茶,问:“方才你看的明白,她……。可是修习的秘术?”

    “是。”萧韶接过茶未喝,目光落在茶杯中漂浮的茶叶沉浮,道:“修习的时间已经很长了,再过一段时间,鸡血也不必用上。”

    蒋阮皱了皱眉,蒋素素三年前去的是家庙,怎么会和南疆秘术扯上关系。她道:“这南疆秘术,究竟是怎么传到中原?”

    萧韶挑了挑眉,道:“有人在暗中帮助蒋素素。”

    “是帮助还是利用?”蒋阮问。

    萧韶摇头:“没找到人之前,一切都是变数。”

    蒋阮低下头去。

    萧韶认真的看了她一眼,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恰好能看见蒋阮纤细的脖子,许是灯火将人映照的更柔和一些,亦或是今夜她从头至尾态度都十分温和,倒是没有平日里的疏离。此刻皱着眉头的模样,竟让人觉得那表情似乎不该出现在她脸上,让人想帮她做点什么。

    于是萧韶还没弄清楚自己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就已经听到自己冷清的声音响起:“蒋府已经不安全了,我找个人在身边保护你。”

    蒋阮微微一愣:“不必了。”

    “蒋素素受了南疆人的秘术,南疆人不可能就此了了,我猜他们在很近的地方,蒋素素终有一日会派上用场。蒋府如果有南疆人,你的处境会很危险。”萧韶想了想:“我会送女子过来。”

    蒋阮抬头看着他,面前的青年冷清俊俏,却处处思虑周到。不可否认,有一个会武功的人在身边保护的确令人动心。若有一切能利用之物,当物尽其用才是,她想了一想:“多谢。”

    萧韶点点头:“我先回去了,明日将人送过来。”

    蒋阮颔首,萧韶看了她一眼,下一秒,便从窗户跃了出去,眨眼间消失在夜色中。

    将连翘和白芷唤进来,两个丫鬟俱是有些惊奇:“萧王爷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方才奴婢们将门看的紧紧地,可没有人进来。”

    蒋阮摇头,萧韶倒是将这蒋府摸了个透了,做梁上君子还做得这般优雅的,全大锦恐怕也只有他一人了。想到明日萧韶要送来的人,心下倒是有几分好奇。连翘见时辰不早,忙道:“姑娘先歇息着吧,明日晚些起来。”说罢便将蒋阮扶到床上躺着,将灯吹灭退了出去。

    ……

    因着头一日睡得太晚,第二日蒋阮足足睡到日山三竿才醒。连翘端水进来伺候她梳洗的时候,一边欲言又止。蒋阮瞧她模样,便道:“憋着作甚,有什么事,说吧。”

    连翘眨了眨眼睛:“姑娘,五姨娘有喜了?”

    “这么快?”蒋阮倒是不怎么惊讶,笑道:“她倒是想的明白。”

    “姑娘早就知道五姨娘会这么快下手?”连翘惊奇道。

    “她又不蠢,等的越久,她的风险就越大。”蒋阮淡淡道。

    红缨那个人,最是聪明,将利弊冲突分析的也最是透彻。如今夏研有了身子,就是蒋府里最大的正主儿,就算蒋权再如何宠爱她,夏研要是拿府上未来嫡出的小少爷来做筏子,到时候红缨还不是死路一条。瞧上一世红缨的下场便知道。这一世蒋阮一提点她,红缨立刻就想通了。若是夏研真的出手,红缨若是肚里也有了孩子,便是看在孩子的份上,蒋权也不会轻举妄动。孩子是夏研的通行证,也是红缨的免死牌。

    只是不知道夏研知道了红缨怀了身子的消息,又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妍华苑中

    夏研忽的摔碎了面前的杯子:“你可看的清楚?她真是有了喜脉?”

    站在夏研面前的中年男子一身褐色布衣,手里提着一个药箱,道:“在下已经替她把过脉,确实是喜脉无疑。”

    “贱人!竟这都怀得上!”夏研勃然大怒。红缨是在她心腹李嬷嬷眼皮子底下喝过避子药的,却不想如今却突然传出了有喜的消息。这么说来,那避子药定是没有被红缨喝了下去。如今再想动手脚也来不及了。她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大夫身上,忽然动了动:“大夫,你可知道有什么方法,能令人不知不觉的小产?”

    那大夫常年给大宅院中的夫人小姐看病,自然深谙此道,便小声道:“有是有,不过……”

    “那就劳烦大夫了。”夏研摸了摸头上的金钗:“事成之后,本夫人必然重金答谢。”

    那大夫神色便亮了起来,夏研见状,眼中闪过一丝阴毒。不过刚怀上,有什么可乐的,便是宫里那些贵人,生下的孩子能否平安长大都是个变数,更何况一个还没落地的种。想要生孩子,一个青楼出身的妾,也要看有没有那个福气。

    ……

    府中若说最高兴的,莫过于蒋权和蒋老夫人了。只是如今蒋老夫人日渐衰老,身子大不如从前,清醒的时候极少,说不了一会子话就乏了。蒋权倒是很高兴,他虽有四个女儿,儿子却只有蒋信之和蒋超。蒋信之他是自来便没有当做儿子看待的,无论蒋信之官当的多大,在朝中如何如日中天,都不能为他一手掌控。而蒋超虽说如今在宣离手下办事,但是当初落第又在百花楼捅下那么大的篓子,后来和宰相府那事让他沦为全京城的笑柄,潜意识里,蒋权已经对蒋超多有失望。

    谁知年过不惑,偏生夏研还怀了身子,这已经让他十分喜悦,心心念念能给蒋府添个小儿子,谁知红缨也在这时候怀了身子,这让他好不惊喜。红缨虽然是青楼出身,可温柔懂事,又有夏研没有的风情和傲骨,若是能生出一个如红缨那般才华横溢的儿子,即便是一个庶子,他也会精心看待。夏研端庄,红缨孤傲。娇妻美妾在怀,儿女成群,仕途也算得意,人生岂不美哉。

    蒋权兀自做着这样的美梦,殊不知自家美妾方在屋中吞了一副药剂,丫鬟萍儿问:“姨娘,还要水么?”

    红缨摇了摇头。要知道她花了一大笔钱才弄到这副要,煎下去喝掉脉相便有走珠之势,大夫来了也看不出问题,只会当它是喜脉。如今已经骗过了府里的大夫,夏研请来的大夫也没有查出异样,想来应当可以安定一阵子。

    她慢慢放松下来,目光滑过架子上蒋权令人送来的堆成小山一般高的补品,面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

    蒋阮正想着要挑个什么时候去见一见红缨,便听到前门的小婢子匆匆跑来对露珠道:“露珠姐姐,外头来了个姑娘跪在府门前,定是要见大姑娘呢。”

    蒋阮走出去问那婢子:“找我的?什么人?”

    婢子摇头:“不知,瞧着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打扮,长得白白净净的。只说是要来找姑娘报恩,其他的怎么也不肯说。”

    蒋阮想到昨夜萧韶的话,想了想,道:“好,我去看看。”

    才一走到府门口,便看到蒋府门口直直跪着一个年轻姑娘,看打扮约摸十七八岁的模样,一身青色布衣,低着头。蒋府门外已经围了好大一群看热闹的百姓,都想看看这名年轻姑娘到底为什么而来。

    蒋阮走过去,问:“你找我?”

    那年轻姑娘正低头跪着,冷不防听见蒋阮的声音,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清秀的小脸,果真是瞧着白白净净。她道:“天竺来履行当日的誓言,从此伺候姑娘左右。”

    蒋阮挑了挑眉,并不接茬,等她继续说下去。

    果然,那年轻姑娘兀自道:“当初天竺父母接被流寇所害,无奈之下想要卖身葬亲,却被恶棍缠上,幸得姑娘出手相助,否则定是被那恶棍拆吃的骨头都不剩。姑娘当初给了天竺银子让天竺安葬父母,却什么都没说便离开了。姑娘是天竺的恩人,如今总算找到恩人,天竺愿永远伺候姑娘左右。”

    听到这里,人群中便很是了然了。想来是蒋家嫡出的这位大小姐菩萨心肠,当初救了人不留名便走了,好在受恩的人也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这才巴巴的找上门来报恩。

    蒋阮瞧着自称天竺的姑娘,她面上感激与沉痛交加,还真是一幅报恩的模样,倒是个绝好的戏子。只是,蒋阮心中有些无言,萧韶这是什么意思,为天竺编了这样一段身世,难不成是想要顺便称赞她的品格,让她在百姓中有个好名声。这倒是无所谓,她听惯了妖女的名头,菩萨心肠,如今却是真正的不适合她。

    “你既然要一心一意报恩,想来真要令你回去,你也是不肯的。”蒋阮微微一笑:“那你就留在我身边好了。”

    这般干脆利落,围观的人群倒是愣住了。那女子也有些不可置信,按照常理,一般的女子不该是说“我救你并非为了要你报恩,你还是回去吧”云云,蒋阮这样爽快的接受,方才那一番说辞不都白费了么?

    然而这女子只惊愕了一瞬,随机便恭敬道:“请姑娘赐名。”

    “不必,你原来的名字就挺好听的,就天竺吧。”

    天竺颔首:“是,姑娘。”

    蒋阮便让外头的人散了,带着这个新讨来的便宜婢女回了院子。

    一回阮居,蒋阮就进了屋,露珠正在外头给花浇水,见了天竺便眨了眨眼,好奇的打量她。天竺随蒋阮回了屋,连翘和白芷便退了出去,将门掩上,只剩下蒋阮和天竺两人。

    蒋阮认真的打量面前的女子,单独与她呆在屋里,天竺便不同之前蒋府门口那般温顺谦卑,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冰冷的气质,倒有一两分萧韶的影子。

    她挑了挑眉,道:“你跟他多久了?”

    “十年。”天竺头也不抬,飞快的答道:“我的命是主子救下的,主子让我来保护姑娘。”

    “你的主子既然把你送给了我,从现在起,你的主子再也不是萧韶,而是我。如果有一天我要你背叛萧韶,你也只能服从。”蒋阮淡淡道。

    天竺愣了一下,猝然抬头。

    原来她心里也很是疑惑的,能让主子罚了夜枫整整三年的女孩子究竟是谁,锦衣卫上上下下都很好奇。然而他们能听到的也只能是传言,除了专门打听蒋阮信息的人,可那些消息其他人没有资格知道。

    她很小的时候就被萧韶带回了锦衣卫,算是锦衣卫中非常出色的一批,虽然生为女子,武功着实不弱。萧韶要把她送到一个官家小姐身边贴身保护,天竺其实最初是有些不服气的。方才蒋阮之前在蒋府门口爽快无比的收了她本来就令她有些吃惊,眼下这一番话更是令天竺难以置信。

    她对上蒋阮的目光,不由得微微一愣。

    那是一种怎样的目光,绝对的冷而沉,仿佛带着刻入灵魂的审视。他们自小习得便是杀人,只有杀人者才会有这样冰冷的目光。但是蒋家大小姐不可能是一个杀手。

    她在蒋阮冷漠的眼神注视下,心中竟然有了一丝不安,她抿着唇没有说话。

    “旧主难弃,我明白。”蒋阮淡淡道:“但是天竺,你要记住,你如今无法视我作为主子,同样,我也无法视你作为心腹。我身边的丫鬟,你会武功,有些事情也许我只会交代你去做,但是,在你将我视作主子之前,我不会对你真心相待。”

    这话坦荡的令人心中发寒,竟是连骗一骗别人也不肯了。天竺只觉得听得心中一颤,沉默半晌,道:“天竺明白了。”

    蒋阮叩了叩面前的茶杯:“这几日,你好好注意我二妹那个院子,夫人的院子也不要放过。”

    天竺低头:“是。”

    ……

    日子平淡的流逝,仿佛一切都平静安详的很。蒋权每日忙于公务,蒋超也不怎么在府里。夏研和红缨整日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安心养胎,倒是不曾有过什么冲突。蒋素素倒是又重新出来,只是比起从前的骄纵,似是更加温婉了许多,连蒋老夫人都夸她去庙里去的对了,如今越发的有了佛性,性子比以往磨得更加温软。这样一来,三年前的事情,就都被怪责到那“附身”的鬼怪身上去了。

    若说有什么事情,便是蒋俪与蒋丹的及笄礼,蒋俪的及笄礼倒是办的极为热闹,二姨娘向来能闹腾。因着蒋阮和蒋素素的及笄礼都不是在京城办的,所以蒋俪的及笄礼倒是办的跟嫡女一般。

    左郎中府上的人也来了,倒也没说什么,婚期就定在今年夏末。主要是左郎中年纪也不小了,府上一直催的紧。再说这桩亲事是三年前定下来的,两家都未说什么。

    蒋丹那一日在蒋俪的及笄礼上也出现了,倒是未有一丝一毫的不甘,显得极为乖巧,诚心诚意的祝福蒋俪及笄成人。这样一来,原本有些鄙夷蒋丹的人便又觉得这个庶女其实性子十分温软,也是个大度量的,一时间倒是博得了许多好感。

    不过蒋丹的及笄礼到底比不上蒋俪的及笄礼。因为夏研如今怀了身子,红缨也怀了身子,蒋老夫人身子又不好,大姨娘又成年累月的做隐形人,主持蒋丹的及笄礼便落在了二姨娘的头上。二姨娘无论如何都是不会让蒋丹的及笄礼好过蒋俪的,那一日办的极为敷衍。不过蒋丹倒是一脸虔诚,面上丝毫不快也无。蒋阮微笑着看着,蒋丹的心思如今总是一日比一日深沉,蒋权当她是个乖巧的,蒋阮却知道自己的四妹并不是那么简单。

    不过抛开这些,日子过得极为自在。仿佛蒋府从来都是这样一个和谐温暖的家族,而不是凶险的修罗场。

    门前的桃花花期已过的时候,夏研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也有了妊娠期的反应,胃口变得十分好,身子都胖了一圈。这一次比怀蒋素素兄妹时更凶一些,许是上了年纪,也并不重视保养,同往日优雅清丽的模样判若两人。

    同样是怀身子,红缨却是出落得越发娇艳,也不知是不是怀了身子的原因,整个人气色变得红润许多。同夏研不同,她虽然也已经开始逐渐显怀,却每日将自己收拾的十分爽利,比起从前孤傲的模样,怀了身子倒是有几分女人的妩媚,越发的光可鉴人。

    一边是有些发福的妻子,一边是更加美艳的小妾,蒋权平日里并非贪图美色之人,然而男人到底喜欢新鲜美好的,况且夏研已经为他生了蒋素素和蒋超,红缨怀着他的孩子却是头一个。蒋权虽然也令人精心照顾夏研,却是往红缨的院子里跑的更勤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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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借刀杀人

    春日的好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转眼便有了夏日的炎热。露珠在外头买了大块大块的冰放在屋里,太后赏赐了不少银钱,虽说冰是好东西,蒋阮却也不缺。

    冰镇的荷叶莲子粥被连翘端上来,蒋阮尝了一口,做的清甜可口,冰爽怡人,的确是夏日佳味。院子里西边的角落里栽着的修竹虽然不多,那一抹苍翠的颜色确实足够美丽,是以虽然外头烈日炎炎,阮居里总是带着一份舒爽。

    露珠贪凉,在屋里揽了全部刺绣的活儿,蒋阮也不说她。天竺好似个摆设一般,坐在一旁看露珠绣帕子。事实上,天竺并非不够出色,相反,她的绣工拿出去说是京城有名绣娘的手笔也没人怀疑,正是这样出挑,反而令人觉得疑惑。蒋阮平日虽然穿的衣裳颜色鲜亮,对这些东西到底却不怎么上心,干脆就让天竺别动手。只是注意打听消息便行。

    屋中凉爽些,外头的日头却是眼瞧着越来越大,眼看了已是午后,吃过午饭又用了一碗冰凉的甜食,蒋阮也有些困意。正想着起身到榻上小憩一会儿,院子里便来了人。

    来人是蒋老夫人身边的杜鹃,天竺问:“你怎么来了?”

    杜鹃笑道:“老太爷原先同僚来看过老夫人,送了两匹绸鱼丝,让奴婢给姑娘送一匹来。”

    蒋阮道:“三妹四妹也有么?”

    杜鹃笑着看向蒋阮,如今蒋府里可没人敢小瞧这位大小姐,虽说当初先夫人在世的时候就备受老爷冷落,先夫人和大少爷大小姐在府里地位便是个奴婢都能随意糟蹋,原以为这辈子都是不可能再翻身的了。谁知道如今大少爷摇身一变成了锦朝将领,大小姐还成了当朝郡主。便是没有郡主这个名号,将军府摆明了就是为她撑腰的,又有谁敢小觑。所以说,人的际遇实在是很奇妙的。她开口道:“没有呢,统共只有两匹,老夫人本想给了夫人,夫人却说年纪大了,留给府里姑娘这样好的年纪穿才好看哪。若按地位,您与二小姐那是当之无愧的,况且三小姐和四小姐年纪也委实小了些。”

    蒋阮几乎要在心中失笑起来,蒋俪和蒋丹如今可都是及笄的大姑娘,她们四姐妹年纪本就相仿,这是要分出嫡庶来。本来这也无可厚非,偏生是夏研提出来的。蒋阮令白芷将那匹绸鱼丝接了,对杜鹃道:“如此,那就劳烦杜鹃姐替我谢谢祖母了。”

    杜鹃忙笑着推辞:“大姑娘这是要折煞奴婢了。”她瞧着蒋阮笑盈盈的模样,心中更是唏嘘。按说蒋阮平日里倒是不怎么端着架子,便是升了郡主后,也没有刻意要求下人以郡主之礼待她。然而她只要往那里一站,轻飘飘的一眼扫过来,便让人觉得心头沉甸甸的。仿佛是宫里贵人才有的风仪。

    又与蒋阮说了一会子话,杜鹃才匆匆离开了。

    待杜鹃离开后,蒋阮才令白芷和连翘将杜鹃带来的绸鱼丝打开。绸鱼丝出自波斯一带,大锦朝还是罕见的很,这样一匹,说是价值百金也不为过。其实是一种颜色鲜亮的丝线。果然,杜鹃和白芷一打开,露珠就惊叹出声。

    那丝线根根莹白如玉,似乎是散发着珍珠的淡淡光泽,瞧着便令人心喜不已。若是用在衣裳上绣上那么一朵花儿来……。当真是要在京城贵女中出好一阵风头。

    露珠已经兴奋道:“这丝线真好看,不若让天竺来绣上一朵花儿,不不不,花儿太过俗艳了,平白糟蹋了这样漂亮的丝线,不若绣萤火虫,天竺的手那么巧,定能绣的巧夺天工。”

    天竺走到绸鱼丝面前,伸手在丝线上轻轻抚过,露珠心疼道:“你轻些。别弄坏了丝线。”

    话音刚落,便看见天竺俯下身子,轻轻在丝线上嗅着什么。

    蒋阮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片刻后,天竺站直身子,伸手将那绸鱼丝重新卷好放在一边,眉头不动声色的皱了起来。

    蒋阮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出声道:“有什么问题?”

    “绸鱼丝本身没问题,”天竺道:“但这一匹上头添了一种香料,和绸鱼丝在一起就会有特殊的作用。”

    蒋阮挑了挑眉:“什么作用?”

    “怀了身子的人闻见此香,三日之内必定小产。便是身子清白的少女,闻多了也会怀不上孩子。”天竺淡淡道。

    “什么?”连翘一惊,气的差点冲上去将那丝线扯碎了:“怎么会这样?老夫人怎么会送这样的丝线过来?”

    天竺道:“上头的香料还很新,应该是连夜浸泡晾干的。”

    “不是祖母,是夏研啊。”蒋阮微微一笑。虽然夏研如今怀了身子许多事情不能出面,中馈还是牢牢的掌握在手中。蒋老夫人的故人送来的东西要入账,自然要过夏研的手。夏研要做什么手脚,易如反掌。早在杜鹃说绸鱼丝只送了她和蒋素素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对劲了。夏研还真不让她失望。

    “她想干什么?真是天大的胆子,竟在这府里就敢谋害姑娘!”白芷也是气愤难当,却也不再如当年那般想着蒋权为她做主了。

    “她可不是只为了我。”蒋阮微笑道:“五姨娘的肚子,如今可是已经过了三个月。”

    红缨的肚子越来越大,夏研怕是早已坐不住了。可红缨做事滴水不漏,将她那小院严防死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蒋权又答应了红缨让她用自己的小厨房,夏研想要下手难如登天。然而红缨肚子里的孩子始终是她心头的一根刺,蒋府的儿子,只能从她肚子里爬出来。

    夏研也是急的狠了,才会想到这个法子。虽然蒋权不喜欢蒋阮,府里人却知道,红缨和蒋阮关系不错。下人们都道士比起继母夏研,蒋阮自然是偏帮红缨,倒是能理解。是以蒋权虽然心中不悦,却也没有阻止。

    红缨经常会到阮居里来坐坐,这绸鱼丝如此希贵又美丽,便是如蒋阮这样年纪的女儿,都是会迫不及待的用在衣裳上的。而真的穿了绣了绸鱼丝的衣裳与红缨坐上一会儿,红缨回头就小产了。到时候一追究,追究到衣裳上,夏研大可以说绸鱼丝一人一匹,蒋素素都没有出问题,问题必然不是在料子上。到最后,就会变成蒋阮毒杀姨娘腹中胎儿的事故。

    一箭双雕,既除了红缨肚子里的孩子,又让蒋阮得了一个歹毒的名声。便是郡主又如何,这样一个罪名压在身上,同样的让她承担不起。

    夏研打得一手好算盘,真教人叹为观止。

    蒋阮微微一笑,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绵软的乌龟伸出四肢来,既然动了,就看谁下手下的利落。

    天竺沉吟一下:“姑娘,属下把这丝线与蒋素素的丝线换一换?”即便如今已经跟了蒋阮,天竺却扔如跟着萧韶一般,自称“属下”。

    “杀鸡焉用牛刀,”蒋阮摇头:“用不着你出马,有人会为我们解决这个难题。”既然夏研要对付的是红缨,红缨怎么能不反击?

    她对天竺道:“你懂毒?”

    “曾经跟着主子对付过南疆的人,略懂一些。这上头的香料不算罕见。”天竺道。

    “很好,可有解毒的办法?”

    “我试试。”

    ……

    红缨照例来阮居的时候,一边接过白芷倒过的茶一边瞧着蒋阮的衣裳有些微微惊奇:“你这个刺绣倒很是漂亮,丝线好像还会发光。”

    蒋阮的大红菊纹上裳上面,清晰地绣着一只雪白的鸾鸟,那刺绣工艺本就十分精湛,鸾鸟绣的栩栩如生,偏生丝线还隐隐发出一种珍珠色的光芒,更是衬得那鸾鸟几乎要从衣裳上翩飞出来一样。

    蒋阮微笑:“祖母送来的绸鱼丝,很是漂亮,姨娘喜欢的话,可以把剩余的丝线带回去。”

    这样的丝线本就罕见,红缨又十分爱美,听闻此话更是喜不自胜,当下就将料子抱了回去。

    红缨走后,天竺奇怪的看着蒋阮,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问道:“姑娘为什么要这样做?直接让奴婢将丝线换回来不好吗?”

    “自然是不好的。”蒋阮微微一笑:“夏研自然要收拾,可红缨太聪明,聪明的人,若是没有把柄,很难保证日后的心思。”

    当然,最重要的理由蒋阮没有告诉天竺。因为上一世沛儿的关系,虽然她不会怜悯夏研肚子里的孩子,却也不会主动下杀手。让天竺动手是一回事,引导红缨下手又是一回事。借刀杀人的法子,夏研和蒋素素上一世玩的得心应手,这一世,她也不会差。

    蒋阮吩咐红缨:“明日一早,你便去告诉五姨娘,说那丝线里有致人小产的香料,那是夫人动的手脚。”

    ……

    第二日一早,天色蒙蒙亮,蒋阮方还在梳洗的时候,红缨便带着那匹绸鱼丝急匆匆的冲进了阮居。许是突闻这个消息心思沉重,红缨神情带着少有的焦灼,哪里还有平日里从容不破的清雅。她劈头就问到:“大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昨日她实在是喜欢那匹绸鱼丝,这才带回了院子,还想着要做什么样的花样子才好,不想早上一大早蒋阮身边的天竺便过来知会,说那绸鱼丝被做了手脚,当是会令人小产的东西。

    蒋阮给她倒了杯茶:“姨娘莫急,这事我也中了招,她叹息一声,此种香料若是闺阁少女用了,日后也恐会……不孕。”

    红缨一愣,这倒是她未曾想到的。迟疑的看向蒋阮:“大姑娘,那眼下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去找个大夫来看着。”蒋阮摇头。

    红缨道:“这怎么可以,夫人如此歹毒,竟然想害姑娘,还想妾身肚里的孩子,此种行径实在可恶。贱妾只是一介奴婢,姑娘可是金枝玉叶,蒋府中堂堂正正的嫡出长女,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太后娘娘心疼姑娘,姑娘若是禀明了太后娘娘此事,太后娘娘定会为姑娘做主呢。”

    蒋阮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红缨也不是傻子,还想利用她来对付夏研?这世上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情,她又不是菩萨,凭什么要为世人扫清绊脚石。

    “姨娘真的觉得,进宫禀明太后娘娘比较好吗?”蒋阮道。

    红缨心中一跳,听出蒋阮话里有话,迟疑道:“这…。有什么不妥吗?”

    “姨娘可想清楚了,这绸鱼丝用在身上三日内必会令人小产,不瞒你说,我这阮居其实也不甚干净,更何况昨日姨娘将绸鱼丝抱回去的时候,路上许多丫鬟都看到了。蒋府又不大,这么小的事情仔细一查都能知道。姨娘既然怀了身子,抱着绸鱼丝却没有小产的反应,夫人知道了,不知道会怎么想?”

    红缨一愣,蓦地明白过来蒋阮话里的意思,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凉。

    蒋阮继续道:“我自是可以进宫禀明太后娘娘,可是夫人真被查了出来,必然也不会束手就擒,她如此痛恨姨娘,就算是死也定是会啦姨娘垫背。到时候宫中太医可不是普通人能收买的,有什么问题一看便知。姨娘这样,恐怕也会落得一个惨淡收场。我是没有什么,夫人害我终会有所报应,可是姨娘甘心自己苦心孤诣得到的一切全部化为泡影?姨娘甘心吗?”

    一句句话若蛊惑人心神的咒语。红缨喃喃道:“不甘心,我不甘心。”

    蒋阮微微笑了。

    红缨看向蒋阮,猛地抓住蒋阮的衣袖:“姑娘,姑娘救救妾身。妾身不想被夫人谋害,妾身,妾身只是想在府里有立足之地而已!”她终于想明白了,只有眼前的这个蒋府大小姐,当今的弘安郡主能够救她。虽然蒋阮什么都没说,但红缨知道,她一定有办法。

    “姨娘不必心急。”蒋阮拍了拍她的手,笑容越发温和:“夫人如今笃定姨娘会小产,三日内姨娘不小产的话,夫人想必就会怀疑到姨娘肚子里了。不过,若是姨娘拿的并不是这匹加了香料的绸鱼丝呢?”

    红缨慢慢的松开手,茫然的看向蒋阮。

    “绸鱼丝一共两匹,一匹送到我院子里,一匹送到二妹院子里。既然要表明东西都是干净的,想来二妹也会做一件这样的衣裳。若是丫鬟拿错了料子,那么姨娘没有小产,只是姨娘幸运罢了。”

    红缨慢慢回过神来。若是换成蒋阮这匹料子是无事的,蒋素素那匹料子是加了香料的。她自然就不会小产,因为小产的……另有其人。

    红缨张了张嘴,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蒋阮:“大姑娘说的容易,妾身如何将料子交换?”她略略一想:“大姑娘身边能人异士多,可否让大姑娘……。”

    “五姨娘,”不等她说完,蒋阮便打断她的话:“夫人于我之间虽有过节,可这过节并不急于一时,若是日后有心报复,我自然会想法子。可是姨娘可等不及,姨娘,三日之内,你若是不能交换了料子,便只能,”她微微一笑:“想法子小产了。这个办法自然也可行,只是姨娘的筹码就没有了。”

    红缨心中“咯噔”一下,蒋阮字字句句都戳中她的要害。是的,要是为了不引人怀疑,她只能假装小产,可是这样一来,她的筹码也就没有了。若是能交换了料子,不仅能让夏研肚子里成为一场空,而且可以从中摘得一干二净,那香料,可不就是夏研自己动的手脚!

    蒋阮的声音轻轻柔柔的飘来:“姨娘当真不想除掉夫人肚里的孩子么?姨娘何不问问自己的心?”

    红缨的身子颤了又颤,是的,她恨夏研,更恨夏研肚里的那块肉,若是没有那块肉,夏研在府中如今正是好消打的时候,蒋权定会拿更多的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红缨深深的看了蒋阮一眼,忽而站起身来:“妾身多谢大姑娘提点。”

    蒋阮含笑不语,人心就是这样,嫉妒,不甘,攀比,仇恨,只需要一丁点,就能吞噬人的理智。红缨已经做出了选择,世上之事就是这样,需要什么,就要付出同样的代价。

    离开之前,红缨转向蒋阮,轻轻道:“大姑娘,当初送与妾身丝线的时候,您当真不知道里头掺了要命的香料?”

    蒋阮端起茶来慢慢抿了一口:“不知。”

    红缨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红缨走后,天竺走到蒋阮身边,道:“她真的有办法换到丝线吗?”

    “自然。”蒋阮凝眸,从烟花之地的风尘女子到可以与正室分庭抗礼的妾室,还是颇得清贵之名的蒋权欢心。红缨自然不是普通的女子,这么多年她在夏研眼中钉的情况下安然无恙,没有点本事早就啃得骨头都不剩。

    红缨不是赵眉。她比赵眉聪明的多,也心狠得多。

    天竺看了看蒋阮,没说话。此事既不用蒋阮出手,又平白得了红缨的一个把柄,自然比她去换了丝线好得多。

    蒋阮垂眸,面上却浮现出一抹奇异的笑容。没有一个母亲失去孩子不痛苦,上一世她如何痛苦,这一世夏研就感同身受,并且,远远不止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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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阴差阳错

    六月天女人脸,说变就变,分明早上还是晴朗无云,到了下午却下起了瓢泼大雨。这雨水来的凶猛,倒是给炎热的夏季带来了一丝清爽的凉意。

    夏研坐在窗前,窗户开着,雨水带来的凉意清爽的扑在她面上,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因着怀了身子怕寒凉,便是在夏日里屋里也未用冰,今日这场雨倒是解了暑气。

    翡翠将外衣轻轻批到夏研身上:“夫人仔细着别着凉了。”

    “无妨。”夏研舒服的眯起眼睛,她的心情似是很好,连容色都变亮了几分,倒有些从前的模样了。衣裳的袖边正绣着一只翩翩欲飞的白蝴蝶,那蝶儿绣的美,似乎在闪闪发光。夏研低头看了一眼,也十分满意。有孕以来,原先的衣裳都不能穿,只穿些宽大的,女人家哪有不爱美,便是想方设法在花样上做些文章。蒋素素将绸鱼丝分了,给她送来一些,她便用在了衣裳的袖边上。一来绸鱼丝的确美,二来,红缨那边出了变故,必然有人会怀疑到她身上,唯有同样用在自己身上,才不惹人怀疑。

    想到红缨,夏研嘴角又显出一抹快意的微笑。药是她花大价钱从外面买回来的,京城根本没有,寻常大夫也闻不出来。便是闻出来了,也都是蒋阮的罪。下人亲眼见着红缨将绸鱼丝抱了回去,夏研简直要笑出声了,这是老天爷都在帮她,红缨是自己找死。

    今日是第二日了,不是今日,明日红缨必定小产。

    翡翠在一边为夏研轻轻打着扇,夏研捻了一粒酸梅子含在嘴里,近来她越发爱吃酸的,便令厨房腌了许多新鲜的青梅。梅子刚含在嘴里,酸味还没来得及化开,夏研突然觉得小腹一痛,她手上一抖,嘴里含的梅子登时吐了出来,捂着小腹叫道:“好痛!”

    翡翠和琳琅吓了一跳,忙去扶夏研:“夫人怎么了?哪里痛?”

    夏研越发的觉得自己小腹痛如刀绞,竟从凳子上跌将下来,捂着自己的肚子疼的在地上翻滚。两个丫鬟登时吓得面色发白,翡翠道:“夫人难不成是要生了?可这时候还未到啊。”

    “啊!”琳琅惨叫一声,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只见夏研下身已经溢出大片血污,她们都非什么都不知道的闺阁小姐,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翡翠见到如此情景,也六神无主:“怎么办?夫人您撑住,奴婢这就去找老爷,去叫大夫过来!”

    “站……站住!”夏研一惊疼的额头上渗出大滴大滴的汗珠,却还是保持着清醒叫住翡翠。她隐隐明白可能是小产了,心中又痛又惊,可是眼下她却吃力道:“做的隐秘点,别让府里其他人知道。”说罢又是惨叫一声,捂着肚子打起滚来。

    ……

    蒋阮合上面前的书页,天竺快步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道:“夏研小产了。”

    “果然是药劲霸道。”蒋阮淡淡道。

    “不过她未曾惊动旁人。”天竺想了想:“只从外头找了个大夫,眼下那大夫刚出门,当是收了不少的银子。”

    “你可有同伴?”蒋阮看向天竺:“想个法子保那大夫一命,夏研一定会杀人灭口,那大夫我还有用。”

    天竺道:“属下这就去。”

    天竺走后,蒋阮的目光落在面前的点心篮里,里头有一枚极小的李子。这个季节的李子还未成熟,今日被露珠看着好玩摘了下来。李子青涩未长成,小的可怜,到底不是收获的时候。蒋阮将李子握在手心里,慢慢溢出了一个笑容。

    妍华苑里,夏研躺在床上,面色灰白若死人。屋里弥漫着一股极大的血腥味。琳琅看着木盆里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不由得有些遍体发寒。

    大夫说夏研怀的是个男胎,已经成型了。今日却不知道闻了什么致人流产的香料,这才小产了。这香料极为霸道,不仅如此,还伤了根本,日后再也不能生孩子了。

    夏研已经有了蒋超和蒋素素,就算日后不能生孩子,到底在府中也有立足之地。可是她们都知道那香料是怎么来的,那分明就是夏研用在蒋阮的那匹绸鱼丝,想要用来对付红缨的香料!

    夏研目光呆滞,直勾勾的盯着头顶幔帐上极细的花纹,若非很久之后才转动一下眼球,怕是有人都怀疑她是不是死了。

    绸鱼丝,绸鱼丝?夏研苦笑一声,原是这样。红缨那个贱人,竟然将绸鱼丝换了过来?难不成是院子里有了奸细,里通外合才将两匹丝线交换?如今红缨肚子里的那个贱人还在,自己的孩子却赔了命去!此种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想到肚里的那个孩子,夏研心中犹如刀绞一般,这孩子在她肚子里呆了那么久,眼看着就要临产,却中途夭折。并且,还是个男胎!蒋权知道了后会怎样?定是会十分失望,她怎么能将这个消息告诉他?若是告诉了他,红缨肚里的贱种岂不是更如鱼得水。她的孩儿死了,也定要红缨的那个贱种陪葬!

    琳琅怯怯的走上前:“夫人,二小姐那边是否说一声……”

    “别告诉她我小产了,”夏研艰难道:“你只说那丝线有问题,叫她别用。”夏研气游若丝:“这件事情,若是要任何人知道,你们家人的性命就不保了。”

    翡翠和琳琅一震,齐齐低下头道:“奴婢们省得。”

    “滚下去吧。”夏研明显的不再想多说话,待翡翠和琳琅正要退下的时候,琳琅突然小心翼翼的出声问道:“那……那小公子的尸首怎么办?”

    夏研一愣,看了看窗外,如今这个天气,怕是也放不了多久,可是看着木盆里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她又没来由的感到心烦。登时便冷笑一声:“死都死了,自然是丢出去扔了。”她有些厌恶的别过头:“做的干净些,别被人抓住把柄。”

    翡翠和琳琅都是心一凉,自己的亲身骨肉,夏研这样也实在太令人心寒了些。可眼下确实没有别的办法。她们自然不知夏研打的什么主意,只得应了出了门。

    夏研躺在船上,眼角突然流下一滴泪水。她侧过身子,泪水悄然不见,眼中闪过一丝恶毒。

    她的孩儿落得一个这样惨死的下场,红缨肚子里的贱种,必定要比他惨一千倍,一万倍!

    ……

    夜里,妍华苑里的一间小屋亮起了灯,方是下过雨的天气,夜里竟还有些风,将那烛火吹得摇摇欲坠,忽明忽暗的有些鬼魅。

    一个小声的声音响起:“那东西处理的怎么样了?”

    “怕被人怀疑,用粗麻布包了,处理的挺干净的,没人发现。”另一个微低声音答道。

    “那就好,哎,今儿个夜里瞧着天色阴沉,感觉怪渗人的,你说,莫不是冤魂……”

    “去去去,大晚上的胡说什么呢?”微低的声音似是十分忌讳,急急打断另一个声音,道:“都这么晚了,既然事情都处理好了,我先回去了。”

    “好。”另一个声音答道,紧接着便是脚步离开的声音。屋里的烛火微微照亮了桌前人,正是夏研身边的贴身婢子琳琅。今日她将那死婴交给了屋里一个嬷嬷,只说是院里不干净的丫鬟在外头脏了身子生下的,让那东西交出去远远的卖了。虽说这事有些忌讳,琳琅给那婆子的银子却很足量,那婆子也就接应了下来。

    明明一切都办的很妥当,琳琅却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心中隐隐不安,好似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然而夏研身边如今离不得人,她装作未曾小产,胎像安稳的模样继续养胎,琳琅却必须给她小产的身子熬补药。

    那婆子与琳琅分开后,笑呵呵的去摸自己沉甸甸的荷包。琳琅的银子虽然给的足够,然而这死婴却还能卖出一笔好价钱。那死婴身上连着的紫河车可是好东西,京城有家药铺子私下里就在做这等生意。平日里搜罗了死婴倒卖给别人,大宅门里的女子经常需要用紫河车来养颜,然而紫河车毕竟是血淋淋的玩意儿,平日里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吃,只得私下里偷偷的买回来。

    今日这婆子就是从琳琅处得了那死婴,再转手卖给了药铺,回头就收了两份银钱,如何不高兴,登时就兴致勃勃的出去打酒吃了。

    素心苑中,蝴蝶端着一个琳珑剔透的琉璃碗来递给榻上的蒋素素:“姑娘,趁热喝了吧。”

    那碗里煮的热气腾腾,瞧着却有一种令人作呕的颜色,虽香气扑鼻,却也令人没来由的胃中发赌。

    蒋素素放下手里新进的胭脂,浑不在意的接过蝴蝶手里的琉璃碗,拿玉勺子轻轻搅了搅,漫不经心道:“今日又有了?”

    “这几日京中少得很,药铺的掌柜说这是今日新收的,新鲜的很。奴婢花了两百两银子才买了回来。”蝴蝶神情不变道。

    “知道了,回头你去账上里领银子。”蒋素素将碗端起凑到自己鼻尖,轻轻嗅了一口,露出陶醉的神情。吃紫河车不是一天两天了,多亏了紫河车,她面上的疤痕才好的如此之快。这东西珍贵却不常有,别人怕血淋淋,她却不怕。为了这张容颜,这些又算什么?总归最近连鸡血也能断了,她的容颜想必也更是美艳无双,看来,是时候出来走走了。

    蒋素素端起碗来慢慢品尝佳肴,一边的蝴蝶却是强忍心中呕吐之意。素心苑丫鬟房门口的杂物堆里,正静静躺着一片布匹,瞧着应当是裹什么东西的布料,正是一块粗布,上头沾了些暗褐色的污迹。

    ……

    夜里怕着凉,露珠将窗户掩了,留一丝小缝,既不会灌进太多冷风,屋里也透气两块。今日天气清爽,倒也不必用冰了。天竺从外头走进来,走到正准备就寝的蒋阮身边,与她附耳小声说了几句话,蒋阮眸光闪了闪,微微一笑:“原是这么回事。”

    天竺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夏研令人将自己诞下的死婴送去处理了,却阴差阳错的被素心苑的人买了回来。那蒋素素便是吃的自己亲弟弟的紫河车,一想到此处,便觉得毛骨悚然的骇然。

    蒋阮道:“世上自有因果报应罢了。”

    天竺道:“夏研隐瞒小产的消息,难不成也想移花接木?”

    “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夏研怎么甘心?若是移花接木,岂不是显得她心肠太好了些?”她将挡在眼前的碎发别到而后,那耳垂越发显得莹白如玉。

    “那姑娘……。?”

    蒋阮摇头道:“不必担忧,她如今矛头全在红缨身上,红缨何尝不是牢牢咬住她?我们只管坐着看戏就好。”不到出手的时候,她不会贸然出手。

    天竺想了想,便应着出门去了。

    天竺出去后,蒋阮按了按额心,又坐着想了一会子事,才觉出有些乏了。起身便要脱了外裳上塌,只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且慢。”

    蒋阮惊了一惊,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便伸手摸向枕头底的匕首。

    灯火阴影中走出一人,这人越走越近,在离蒋阮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便是一身黑衣也能穿出锦衣的风流优雅,容颜俊美无俦,不是萧韶又是谁?

    这样不请自来,饶是蒋阮平日里惯做笑颜的人也忍不住冷下脸来,怒道:“萧王爷这是做什么?宗室规矩便是这般教导的?”

    话一出口她便有些后悔,如今虽然她贵为弘安郡主,萧韶却是三十万锦衣卫的头领,当今锦英王府的当家人,轮品级,她还要差萧韶一大截。然而今日萧韶不请自来,不免令她心中心惊。加上平日里萧韶从没刻意在她面前摆过架子,蒋阮也就将对面这人在大锦朝呼风唤雨的实力也给忘了。直到现在回过神,才意识到她方才的话有多无礼,然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也不能收回来,索性大大方方的佯作生气怒视着萧韶,心中却有些嘀咕。

    萧韶平日里见惯了蒋阮进退从容的镇定模样,更是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微笑的淡然,冷不防今日却见了蒋阮炸毛,一时间倒也愣住了。他虽生在宗室,贵族子弟的礼仪从来不缺,可因为接受锦衣卫的关系,常年行走在外,也沾染了几分江湖习性,是个不拘于世俗的潇洒性子。如今更是将蒋阮视作自己人,到未曾想过对方却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更没考虑深更半夜的,一回头屋里就悄无声息的多了一个人会对蒋阮造成多大的惊吓。想到这里,萧韶便生出些愧意,抿了抿唇,道:“是我考虑不周,抱歉。”说着便认真的去看蒋阮,见蒋阮眼中分明有心虚之态,却还做怒视之态,又是一愣,只觉得有些好笑。

    堂堂大锦朝的萧王爷亲自给自己道歉,蒋阮倒也不好在做什么姿态。心中暗恼今日怎么就沉不住气了,平息了一会儿,才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和萧韶都倒了一杯茶,道:“萧王爷大半夜的闯人闺阁,想来定是有十万火急之事。”

    萧韶只对她话里的嘲讽恍若未闻,英气的眉微微皱起:“你用了夏研送来的绸鱼丝?”

    蒋阮一滞,没想到萧韶居然是为这件事而来的。想来定是天竺将此事报与萧韶了,天竺初到她身边,萧韶又是她的衣食父母,蒋阮也没指望如今天竺对她忠心不二。点了点头。

    萧韶不赞同道:“里头掺了香料,你不该如此莽撞。”

    “天竺已经解了香料。”蒋阮浑不在意。当时为了令红缨放下戒心,她便将自己用的那段丝线让天竺解了香料,不会对人体造成什么伤害。

    “天竺也会失手,难免意外。”萧韶淡淡道。

    站在窗外守着的天竺自小习武,屋中的对话自然也能听在耳里。听到萧韶的话很是委屈,她虽说不是数一数二的解毒高手,这样的小毒也不是什么问题好么。

    蒋阮还想说什么,萧韶突然伸出手捏住她的手腕,他是男子,力气自是蒋阮无法比的。萧韶专心给她把脉,蒋阮虽觉得有些怪异,但也没有挣扎。目光落在攥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上。和蒋信之战场厮杀训练的有些黝黑结实的大手不同,萧韶的手修长,骨节匀称,指腹有薄薄的一层茧子,当是习武的时候弄的,有些冰冷,掌心却又有些干燥的温暖。

    萧韶把完脉,收回手,目光有一瞬间的奇异,蒋阮自来是个察言观色的,便从萧韶神情中看出什么,道:“可是有残余香料?”说实话,她倒是对香料之事并不怎么担心,左右都是不能生孩子罢了。这一世她连嫁人都未曾想过。

    “不是。”萧韶想了想,摇头,看向她道:“你身子太弱了。”

    蒋阮笑笑,没说话。弱?上一世她从庄子上回到蒋府的时候身子那才叫一个弱,瘦骨嶙峋的几乎不能看出人形。在蒋府里缠绵病榻了几年,药一直在吃,身子却不见好,若非皇帝选秀女的旨意下来,她恐怕还会“病”上几年。

    这一世,她虽从庄子上提早回来了,早年前的病根还是落下,身子也并不爽利。如今瞧着调养的好,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具身体内里的腐烂,她还是很注意调养自己的身子,因为要留着一条命报仇雪恨。

    萧韶见蒋阮目光越过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只觉得对面的少女一瞬间似乎又变得很遥远。不由得微微蹙了眉,心中有一丝不舒服的感觉。这感觉有些陌生,萧韶自己还未明白,思忖片刻,道:“若日后有机会,带你去我师父那里,他医术高明,或许能令你的身子好些。”

    蒋阮被萧韶这句话拉回思绪,瞧见眼前的黑衣青年漆黑的双眸中满是认真,不由得怔了一下,道:“多谢。”

    与萧韶相处,似乎说的最多的便是“多谢”了。萧韶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你早些休息。”说罢看了她一眼,又从窗口处飞将出去。

    他这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当真是当尚书府是他们家后院不成?蒋阮呆了一会儿,突然又想到萧韶今日来到底是做什么的,就为了给她把脉?这人魔怔了不成?蒋阮吹灯上了塌,原本困意被萧韶这么一搅合,早已飞到九霄云外,这会子倒是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萧韶见屋里灯灭了,站了一会儿,也转身离开了。

    ……。

    不过是一场夏雨,第二日又是阳光灿烂的天晴日。和前日沉沉的阴霾不同,一连几日都是艳阳天。府里俱是井井有条,五姨娘在院子里安心养胎,夏研也时常大着肚子在花园中散心。一切看上去没什么不同。

    表面的安然并不代表真的和平,譬如说五姨娘红缨,在院中并不如下人传言的那般安心养胎,而是神情焦躁的问回来回话的丫鬟:“到底怎么回事?一点都打听不出来么?”

    “回姨娘的话。”丫鬟道:“奴婢在素心苑问过了,不曾听过妍华苑有人小产的事情,这几日也没有大夫来过,夫人令人去药铺抓的药也只是些安胎的药。”

    “怎么可能?”红缨喃喃道。这几日她自是心急如焚,想要听到夏研小产的消息,谁知不知怎么的,这几日妍华苑竟是铁铸的一般,连个苍蝇也飞不进去,更勿用提打听到什么消息了。只有去素心苑套消息,夏研真有了个好歹,蒋素素总会知道吧。下去打听的婢子带来这么个消息,让红缨如何接受?难不成是夏研发现了什么?

    “姨娘莫急,”身边的婢子劝道:“许是夫人运气好,现在还不曾用过那绸鱼丝,是以没有小产。”

    红缨心神一定,夏研的确有可能没用那绸鱼丝,有了身孕的人穿什么都是浪费,或许夏研是想把绸鱼丝用在产后的衣裳上?思及此,红缨松了口气,可是立刻,神情又变得愤恨起来:“她怎地这样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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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董盈儿

    萧韶将信交给锦二,锦二匆匆出了门。关良翰瞧见,愣了愣:“还不到年关,你给老头子写什么信?”

    “老头子”是关良翰对他们师父八岐先生的称呼,说起来萧韶自南疆回来,还未曾拜见过他一次。萧韶道:“我要上迦南山一趟。”

    迦南山是八歧先生居住的地方,也是这一门八位师兄弟平日里练习之处。八歧先生说起来也是一位奇人,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精通岐黄之术,又懂御敌战场行阵。先皇在世的时候曾请他出山辅佐,却被当时还是少年的八歧先生一口回绝,只说天道不可逆转,不可逆天而行。迦南山上布了阵法,天下无人可解,平日里人是找不见的。

    “上迦南山,三哥等等我。”莫聪跳起来:“我也要去!”

    “你去干什么?”关良翰奇道。莫聪性子跳脱,从前在山上的时候就最怕八歧先生。

    “最近朝中那个太傅柳敏是是越来越得皇帝信任了,上次我上个折子,愣是被柳敏给挑了刺头。平时也就罢了,这家伙就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凡是都要讲个绝对公正,一粒沙子也容不下,气死小爷了。”

    莫聪是地道的世家公子哥儿,虽然从小聪慧狡黠,也很有些正义感,但到底是从小被父亲抱着在官场里长大的人,深谙水至清则无鱼之道。遇上莫聪这样不通事理的书呆子,几乎要被气的吐血。这不,只有向师父大人寻求帮助。

    “就是那个新科状元?”关良翰向来对读书人很有几分成见:“迂腐,跟酸秀才说这么多作甚,揍他一顿就好了。”

    “殴打朝廷命官,你不怕御史上折子?”萧韶看向跃跃欲试的莫聪,莫聪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萎顿下来。关良翰见激将不成功,颇有些失望。转而望向萧韶道:“你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萧韶答。

    ……

    一连几日都未看到萧韶的踪影,蒋阮倒是有些不习惯。回过神来的时候心中起了一层淡淡的忧虑,习惯了一个人的日子,萧韶却只用了短短的时间让她习惯了他的存在,对于蒋阮来说,并非是什么好事。

    如今虽然不知萧韶平日里到底做的是什么,却也明白那必定不是什么轻易地事情。京中走马逗鸟的纨绔子弟如此多,萧韶和纨绔子弟不同,全身上下都没有一丝玩世不恭的气息。平日里瞧着,也让人容易忽略他的年龄,令人觉得异样的安心。

    然而萧韶做些什么到底与她无关,比起来,府里的魍魉鬼魅更让人关心。譬如说红缨,前些日子缠着蒋权要请个大夫来给府中的孕妇瞧身子,正房夫人夏研正是快要临盆的时候,心情本就有些无常,二话不说便拒绝了红缨。红缨同蒋权撒娇,最后夏研几乎是被逼着请了脉,大夫答卖相平稳,夏研却因为红缨的举动动了胎气。蒋权有些生气,这几日都不怎么去红缨的院子里,因为愧疚,一回府就时时陪着夏研。

    露珠奇怪道:“真是奇了,夫人肚里明明就没了孩子?怎的还查了出来?”

    “夏研吃了亏,自然会聪明些。若是连这一手都不留,岂不是早就被红缨打的落花流水?”蒋阮正在翻董盈儿给她下的帖子,邀她明日去京兆尹府上玩耍。这次回来,她倒是还未曾见过这几个名义上的手帕交。事实上,她从庄子上回京,又从京城跟随太后出城,时间太短,并未和什么人真心相交过。如今高调归京,却是要开始打入京中上流人的圈子,这些人脉关系须得好好维护。

    “那咱们就眼睁睁的看着五姨娘吃亏?”露珠道:“姑娘其实也并不喜欢五姨娘,对么?”

    蒋阮虽然一直偏帮红缨,表面瞧着也算热络,但几个丫鬟从绸鱼丝的事情就看了出来,蒋阮也并不将红缨当做自己人。

    蒋阮笑了笑,人的欲望永无止境,红缨从前或许只是想做一个安安分分的姨娘,可是被提点之后,想的就是蒋府当家夫人的位子。和这样贪婪的人打交道,永远不要过分给予信任。更何况,她从来就恨蒋府的每一个人,又何来喜欢?

    连翘笑嘻嘻道:“不说这些了,说起来,姑娘可是三年未曾见着董小姐她们,奴婢听外头人说,董小姐如今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最迟年关就会嫁到常家呢。”

    董盈儿?蒋阮微微皱起眉头,董盈儿上一世嫁给了从三品京城盐运使常安,这两人的亲事时从小便定下的,应当是门当户对的一队鸳鸯佳丽,后来也过的极为舒心惬意。上一世宫宴的时候,蒋阮曾远远的见过他们,当时董盈儿和常安一副伉俪情深的模样,还很是令她羡慕了一番。

    如今算起来,时间倒是还好。似乎这个夏末过了,董盈儿就该嫁过去了。董盈儿嫁了人,林自香也快了,上一世,林自香嫁给了三皇子宣信,宣心生母早死,平日里无人管束变成了浪荡子,自出户开府就几乎没再宫里出现过,是宫中最不起眼的皇子。偏生这个皇子还荒淫无度,姬妾成群,上一世陈贵妃亲自指婚林自香和宣信,最后林自香落得一个和宣信宠妾同归于尽的下场,林家就此败落下去。蒋阮皱了皱眉,如今算起来,离贵妃指亲还有些日子,应当想个什么法子避开才是,亦或者是去求懿德太后?

    摇了摇头,暂时将这些事情放到一边,蒋阮想着明日见到林自香再打听些消息。

    ……

    第二日,白芷和连翘早早的为她梳妆打扮,因着这是蒋阮回京后头一次见各位贵女,董盈儿是个老好人,邀的人里自然还有诸位贵女。如今她贵为郡主身份,自然也不能如从前一般。省的别人拿捏错处。

    待全部梳洗整理好,蒋阮道:“天竺和白芷跟我出去,连翘你和白露留在府里,小心应付妍华苑那边。”虽说白芷和连翘是一等丫鬟,天竺和露珠是二等丫鬟,蒋阮眼里倒是一视同仁。天竺有武功,带在身边最好,白芷性子稳妥,日后同贵女打交道得让她学着些。连翘泼辣,露珠机灵,留在府里,今日红缨和夏研越发的小心,若是想祸水东引到阮居来,两个丫头也能抵挡一二。

    连翘和露珠对这个吩咐倒是没有任何异议,周嬷嬷自三年前已经被送回赵家,她眼睛瞎了,赵光对她有愧,自然会将她颐养天年。蒋阮寻思着要不要找个教养嬷嬷在身边,做做样子便是。

    京兆尹府上的后院里,一群正值妙龄的少女们坐在一起,桌上摆着茶和点心,说笑的正是热闹。

    容雅郡主笑道:“那蒋大小姐怎地还不来?莫不是如今成了郡主,也便托大了,故意给咱们下马威呢。”

    容雅郡主是雍王的掌上明珠,雍王是先皇在世时的堂兄,两人感情也十分不错,四王叛乱之时,雍王也曾助了当今圣上一臂之力。是以在大锦朝地位很高,容雅郡主三年前曾在玲珑舫上见过蒋阮一面,只是她从小心高气傲,以真正的名门闺秀自居,蒋阮这样庄子上养大的失宠嫡女根本不能入她眼。谁知如今摇身一变,竟成了能与她并驾齐驱的当朝郡主,心中哪里能不妒恨,说的话里便带了三分毒计。

    赵瑾皱了皱眉,文霏霏也有些不悦。她们两人都是武将世家养出来的女儿,自来便有些瞧不上女儿家的弯弯绕绕,直觉容雅说话有些不中听。林自香更是个直硬的性子,当下就将不高兴摆在脸上,硬邦邦的答道:“盈儿给阮妹妹下的帖子里,如今还未到时间,郡主提前三刻钟到来,却说阮妹妹迟到,难不成盈儿帖子里的时间不是时间,都得以郡主的时间为时间不成?”

    容雅郡主被林自香说的红了脸,心中自然是气愤难当,若说是别的人她还能刺上几句,可偏偏是软硬不吃的林自香,再与她争执下去,便是丢了堂堂郡主的脸面。容雅心中虽然恨得咬牙,面上却只做一副不与林自香说话的云淡风轻:“我懒得与你强词夺理。”

    林自香还要说,董盈儿忙过来打圆场:“哎,都少说两句吧,今日是我将你们请来的,若是争执了,倒还是我的不是了。”她今日邀了不少贵族少女,原本是为了疏散烦闷的心情,可不想因为这些事情惹得一声骚。

    另外几个贵女也跟着劝和起来。正说着,便瞧见董盈儿的丫鬟小跑了过来,笑道:“郡主来了。”

    女孩子们便瞧门口看去,便见院子外头缓缓走来一红衣少女,朱底粉橙色底白玉兰花合体木兰裙,玉涡象牙白底大红织金锦缎对襟长变色长袍,头上只插了一只红宝石做的如意钗子。一路行走裙裾纹丝不动,分明是一团火,走进来一看,却又如冰。那面容更是不肖说了,当初蒋阮年纪尚小,媚色尚且不能很好地长养出来,如今正值豆蔻,正是韶华年纪,便将少女的青涩和本身的妩媚混在一起,有种让人呼吸都停滞的风华。

    她每走近一步,容雅郡主的脸色便难看一分,要知道在这样的美貌面前,她容雅就是个跳梁小丑。越是心高气傲的人越是受不了别人比自己好,更何况是容雅从前瞧不上的蒋阮,登时便觉得受到侮辱一般。待蒋阮走进了,捂嘴吃吃笑起来:“蒋大小姐,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原以为你二妹也会在,蒋二小姐可是个妙人儿,你们同为蒋府嫡女,怎么,感情竟不如传闻中一样好么?”

    蒋阮轻轻扫她一眼,容雅心中想什么她也能猜中几分,微微一笑道:“错了。”

    “什么?”容雅一愣,不知道蒋阮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董盈儿本想找个理由圆场,不想听蒋阮突然来这么一句,到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得疑惑的看着她。

    蒋阮轻轻开口道:“容雅郡主错了啊,同为品级,容雅郡主该唤我一声郡主,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打了皇家的脸面么?”

    容雅先算万算都没想到蒋阮居然会在这上头做文章,更确切的说来,是没想到蒋阮居然敢这么对她说话。当着她的面摆郡主架子,可是蒋阮说的又是绝对没错。容雅自来要维护大家闺秀的模样,蒋阮又占了理,便艰难开口道:“郡主……。”

    蒋阮温和道:“不必多礼,今日既然只是寻常姐妹的聚会,不用管那么多规矩礼仪,还是如寻常一般,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你!”容雅何曾被人这么耍弄过,只一口气差点没憋过去。怒视着蒋阮。只听“噗嗤”一声,却是一边的林自香忍不住笑了起来。

    容雅自觉受了侮辱,在这个地方再也呆不下去,顿时站起身来,喝道:“你们今日便是专门来欺负我的对吧?我这就走!”说罢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容雅一走,与容雅交好的几个贵女也纷纷告辞,不多久,便只剩了她们几个人。

    董盈儿想去将人追回来追,林自香一把拉过她:“让她们走。真是,摆什么大家小姐的架子,一个个全都上赶着巴结奉承,瞧着真让人心烦。你也是,好端端的,干嘛将她请过来。”

    董盈儿叹了口气,她不像林自香一般性子直爽,京兆尹平日里往来事务繁多,上上下下都要打点好,若说林自香继承了林长史公正不阿的性子,董盈儿就是将董大人的圆滑学了个十成十。董盈儿在京中贵女中的名声颇好,活泼可爱,性子又讨巧,谁都愿意卖她这个面子。

    赵瑾也帮腔道:“怕什么,走了一个郡主,这不还来一个嘛,你还怕点心没人吃不成。”

    这下子董盈儿也忍不住笑出声来。笑着笑着,眉头却又渐渐皱了起来。

    文霏霏看了看她:“你怎地又不高兴了?难得阮妹妹回来,便将那些烦心事儿扔到一边去呗。”

    “盈儿姐姐怎么了?”蒋阮笑着问道。

    “还能怎么,不就是常家那门亲事么?”林自香道。

    “常家可是京中的好人家啊。”蒋阮微笑道:“况且你们青梅竹马,有什么不好的呢。”

    董盈儿却是有些烦躁的道:“我还不想嫁人。”

    “说什么呢,”赵瑾道:“平日总说我们再不出阁就是老姑娘了,自己却在这时候拿乔。你莫不是害羞?”

    “都说了不是了。”董盈儿道:“我现在还不想嫁人。”

    蒋阮瞧着董盈儿的模样,即将为人妻子,她却没有一点娇羞的样子,除非心里根本就没那个人。这可和上一世有些出入。她想了想,笑道:“盈儿姐姐可是不满常少爷?亦或是常少爷惹你生气了?”

    董盈儿一愣,摇了摇头。常安是她的青梅竹马,原以为他们就会这样过一生的,这也没什么不好,可是自从三年前遇到那个天神般的男子,她眼里就再也没有旁人了。现在才明白,对常安,那根本不是爱意。

    董盈儿这样心神不定的模样落在蒋阮眼里,不由得令蒋阮心中起了思量,莫非董盈儿是喜欢上别人了。方才她似乎想到什么,嘴角上翘的模样,可不就是少女念着心爱之人的娇羞?

    她心中一震,怎么,这竟也和上一世不同了么?

    董盈儿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抬头看向蒋阮,状若无意的问:“阮妹妹,说起来,你大哥连着打胜仗,今年可有给你写信,说什么时候回来么?”

    蒋阮一怔,倒是忽略了一旁赵瑾异样的模样,身子猛地一僵。

    莫非……。她看向董盈儿,似乎要映正自己心中所想的事情。董盈儿瞧着她,亮晶晶的双眸里是掩饰不住的期待。那目光太过熟悉,上一世,她曾无数次在铜镜中看到这样的目光,那是对于心上人的恋慕。

    董盈儿的心上人,竟是蒋信之!

    这一世大体跟着上一世朝前走,可是由于她的到来造成了许多事情的改变,譬如说眼前的董盈儿,上一世和常安伉俪情深的董盈儿今生竟然爱上了蒋信之。既然这件事情改变了,其他的事情呢?

    瞧着蒋阮有些失神,林自香推了推她:“想什么呢,也不说话。”

    “哦,”蒋阮微笑道:“没事,大哥没有寄过信来。”

    董盈儿眸中闪过一丝失望,蒋阮看在眼里,越发的笃定了心中的猜想。不知为何,心中竟然升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这预感来的莫名其妙,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林自香皱了皱眉:“若盈儿出嫁,便是很快轮到我了,近来父亲总是问我此事,真不知如何是好。”

    蒋阮沉吟一下,笑道:“林大人可有透露什么消息?”

    林自香自来是个毫不在乎世俗眼光的,倒是没那么忸怩:“这倒没有,只是最近瞧他眉头紧皱,想来应当是不顺利,早说了,以我这样的性子,京中要想找到门当户对又性情包容的人家,实在很难。”

    蒋阮微微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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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污蔑

    迦南山终年积雪不化,山高谷深,便是已是夏日,仍旧一片冰雪刚刚开始消融的模样。山涧流水夹杂着碎冰缓缓流过,冲刷两岸颜色鲜亮的鹅卵石。松林上结满了亮晶晶的冰晶,一眼看过去,仿若北国风光。

    萧韶穿过山脚下的梅花阵,往山顶的绿杨山庄走去。

    梅花阵是八歧先生亲自布下的阵法,一共八环,自山脚蔓延至山顶,除了本门弟子,外人无法破阵。萧韶来过多次,倒是轻车熟路。方进绿杨山庄外头的大门,养在门口的绿毛大鹦鹉就开始扇着翅膀大声叫起来:“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和迦南山山上风光不同,绿杨山庄处处鸟语花香,百花齐放,真如初春一般。萧韶朝山庄里走去,偌大的山庄修缮的精巧奇妙,却空无一人。片刻,才从院子里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阿韶?”

    那声音悠扬似洪钟,近在耳边,仔细一听,却又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飘渺不清。萧韶朝院子里走去。便见梨花树下,一个身披灰衫的白胡子老头坐在棋桌前,手里捧着一盒棋子。

    “师父。”萧韶朝他走过去。

    这灰衣老头正是八歧先生,如今正是古稀之年,生得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一双眼睛却精明睿智。他头也不抬,专心致志的研究面前的棋局,开口道:“从南疆回来?”

    “是。”萧韶道。从南疆回来后,平日里忙着处理各种事情,八歧先生又还在闭关,倒是这几日才寻着机会上迦南山一趟,正好八歧先生也该出关了。

    八歧先生放下手里的棋子盒,终于抬起头来。八歧先生一共收了八名弟子,萧韶排名第三。当初萧韶上山的时候还只是个不爱说话的沉默少年,和关良翰一道,关良翰学行军布阵,萧韶学岐黄之术。然而不到几年,老锦英王两夫妇就出了事,萧韶性子变得更加冷清主动求八歧先生,不再学习医术,从此只学杀人。

    萧韶天分极好,本就是练武的材料,杀人便于他更是得心应手。学成之后下山第一年,就孤身一人深入南疆,砍了南疆当时头领的首级。他性子冷清,又胆子颇大,下手刀刀毙命,更了无牵挂。世上没有比萧韶更适合做杀手的人,但八歧先生当时只说:“阿韶,你并非天下第一杀手。”萧韶问:“为何?”

    八歧先生答:“你的血不够冷。”

    萧韶此人最为重情,八歧先生看的明白,当初八名同门师兄弟,萧韶虽然平日里冷冰冰,但是绝大多数的时候会关照师兄弟。有义之人不可做杀手。萧韶并非是一个绝好的杀手。

    八歧先生看了萧韶一会儿,突然问:“阿韶,这几年可有遇着什么特别的人?”

    萧韶三年前离京的时候八歧先生还在闭关,是以也未曾向他辞行,说起来,师徒二人其实也已经有足足三载未见。

    萧韶想了想:“没有。”

    “好好想想。”八歧先生再问。

    萧韶微微皱起眉,他的生命里没有“特别”两个字,三年来遇到过数不清的人,自然不知道八歧先生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师父,你想说什么?”萧韶问。

    八歧先生抚了抚下巴上长长的白胡子,道:“为师三年前闭关前,曾为你算了一卦,改变你命格的人,应该早已出现了。”

    “什么人?”萧韶问。

    “此人为报仇而来,又为报恩,生生死死,死死生生。这世间凡行种种,她看的清楚,天命因她而改变,为师也不知是福是祸。”

    萧韶沉默,八歧先生这番话说得太过模糊,并不能从中领会到什么。他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八歧先生神色微敛:“她与你的人生纠葛在一起,缘起缘灭,自有因果。因她出现,这一世你将摆脱孤煞之命,然,命格就此成王侯将相,紫微星陨。你为她而损帝王之命”

    这话要是传了出去,非得掉脑袋不可。然而绿杨山庄空无一人,八歧先生说的悠然,萧韶听得坦荡。

    “我明白了。”萧韶答。帝王之命于他本就多余,他从来没正眼瞧过那个位置,是以八歧先生说完后他的神情都未曾改变一丝一毫。

    八歧先生叹息一声:“她已经出现了。”

    萧韶微微皱眉。然而八歧先生从来不会将卦象说的太过明白,所谓天机不可泄露,泄露太多天机势必会遭到报应。

    八歧先生道:“罢,卦上显,为师还与她有一面之缘,终有一日,为师也能见她一面,到那时,此人前生因果循环,自会出现。”他顿了顿,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终于还是咽了下去。只看着萧韶道:“南疆蛊毒凶猛,你可中招?”

    “未曾,”萧韶道:“师父的解药还在。”萧韶说到此处,心中微微浮起对八歧先生的感激。当初他一心学杀道,本想丢弃原先的岐黄之术。是八歧先生亲自拒绝,教他两手不可耽误。自古便没有杀手学医,一边杀人一边救人的事情闻所未闻。如今看来,他任务凶险,平日里做的又都是刀口舔血的事,多一门医术在身,这些年行走来倒是平白提供了许多方便。

    八歧先生微笑道:“时辰还早,既然你来了,先与为师下一盘。”说罢便轻轻挥袖,棋盘上的棋子倏尔全部飞进棋盒中,规整无比,一颗不落。

    八歧先生执起一枚白子,萧韶手持黑子,两人同时落子。

    “为师告诫过你,抢占先机。”远远传来八歧先生的声音。

    ……

    夏日午后蝉鸣声声,吵得人便是休息也休息不好,几个三等丫鬟爬到院子里的树上黏蝉,蒋阮方吃过一晚冰镇果子露,便听得露珠过来道:“姑娘,夏侯爷和八皇子来府上,老爷正让您过去陪女眷们说说话。”

    夏诚自当初祠堂之事后便再也没有来过蒋府,夏俊之事到底是堵在夏家心上的一根刺。蒋阮离京三年,听露珠这般说,想来夏家的几位奶奶也来了,夏娇娇和夏俊可是恨蒋阮如眼中钉,此时竟然再踏入蒋府,似乎三年间夏家和蒋家的关系有所缓和。

    露珠急急道:“老爷这是什么意思?外头陪着说话的自有夫人,姑娘去能做什么?那夏家人可有好相与的?”

    蒋阮摇头:“不妨事,天竺,前几日那个大夫怎么样了?”

    “夏研派人追杀,被属下救下来,如今被属下关在下人院子里的仓房中,姑娘可是要用?”

    “准备着,”蒋阮站起身来:“今日她都找了夏家人来,正好,我也等这个机会很久了。”

    正厅里,蒋权正和宣离夏诚说话,这几年来,宣离勤勤恳恳,政绩出色,平日里又惯会做人。前几年因为李安之事迁怒的皇帝也渐渐对他有所改观,加上陈贵人投其所好,越发得宠,近几年来,五皇子渐渐落于下风,宣离的呼声又逐渐高了起来。太子倒是屡屡犯错,废太子的事情眼看着就要提上章程,不过是早晚而已。而改立太子之事也成为当今朝臣的一大心事,能占队的便各自占队。显而易见的,夏家和蒋家自然是站在八皇子一派。

    宣离笑容温雅,言谈间谦逊又饱含志气,夏诚和蒋权越看越是觉得自己的选择没错。宣离有经世之才,当时如今天下不二之主。

    另一边,夏研正陪着夏家大奶奶申柔说话,申柔瞧着夏研的肚子,笑道:“姑奶奶肚子越发显怀了,当初我怀娇娇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大呢,说不准是双生子。”

    夏研面色一僵,心中苦笑一声,双生子,她的孩儿早已一命呜呼,又何来双生子只说,只要一想到那一晚小产的事情,夏研就恨不得将红缨和蒋阮撕个粉碎。虽然不知道那两匹绸鱼丝到底是如何交换的,但可以肯定,定是这两人动的手脚。夏研目光微微一闪,笑吧,便让她们笑吧,等会儿让她们哭都哭不出来。

    申柔虽已是生过孩子的妇人,模样却显得越发美艳丰腴,很有几分属于少妇的风情。这么一来,就衬得刚刚小产过的夏研脸色蜡黄,仿佛一夜间苍老了十岁。

    申柔打量着夏研,心中也很是狐疑,夏研如今在蒋府也应当是过的不错,看起来怎生这样憔悴。哪里还有原先清雅淡然的才女模样,再想一想听过的蒋权偏爱府中青楼出身的姨娘传言,心下了然。想来是没本事拴住自己男人心呢。申柔从来就看不过夏研清高大度的模样,眼下见了,表面安慰几句,心中却是幸灾乐祸。

    另一边的少女却突然出声道:“蒋阮怎么还不到呢,难不成这就是蒋家的待客之道?”这少女一身浅紫色的云纹绉纱袍,烟云蝴蝶裙。生的花容月貌十分娇艳,可惜言语间却有些暴躁,正是夏家大房所出,申柔的亲生女儿夏娇娇。

    “本郡主早前不曾接到夫人帖子,也未听闻要前来相陪之事,不曾知道有客要来,何来相待?”声音自门外响起,屋中几人抬头去看,便见蒋阮款款前来。

    夏娇娇紧紧咬住下唇,眼睛死死盯着蒋阮,蒋阮一身简单的苏绣月华锦衫,肌肤胜雪,唇红齿白,一双眼睛媚的惊人。夏娇娇本有七分姿色,便在蒋阮这么一比较之下就只剩了一成不到。夏娇娇恼怒不已,更让人愤怒的是蒋阮话里的嘲讽。可不是么,她们前来一未曾下帖子,二也从没说过要蒋阮来作陪,眼下还怪人姗姗来迟,怎么都不占理。

    “阮儿,你可来了。娇娇可是想见你多时了。”夏研笑着将话题岔开,心中还有些犯嘀咕,原本以为要将蒋阮请出来得费一番功夫,她还很想了些理由,不曾想这些个理由一个都没用上,蒋阮爽快的就答应前来了。不过这也正好,方便她的下一步行动。

    夏娇娇撇了撇嘴,对夏研的话很是不在意,申柔也在仔细打量蒋阮,当初蒋阮来夏府的时候,她还只当蒋阮是个好拿捏的孤女罢了,但就是这个瞧着好拿捏的少女,愣是让夏俊吃了亏去。如今更是摇身一变,成为当朝郡主。这三年听说她颇得太后欢心,想来也应当赏赐了不少银子。申柔心中打起算盘,夏诚有意将将蒋阮说给夏俊,一来夏俊对当初之事耿耿于怀,这些年来发誓要娶到蒋阮折磨,二来蒋阮身后的势力谁娶了去谁就是一大助力,何况还可能有一大笔银钱。

    不过申柔向来与夏家二奶奶俞雅不对付,妯娌间关系极差。自然不想夏俊过得好,申柔思量着,与其便宜了夏俊,不若便宜自家兄弟。申柔娘家还有个侄子,如今年纪正和蒋阮婚配合适,若是成了,那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申柔兀自打的好算盘,看着蒋阮的目光便有些异样的狂热。天竺皱了皱眉,蒋阮微微一笑:“这位就是夏大夫人吧。”

    “正是。阮儿,没想到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申柔热络道。

    “大胆!见了郡主竟不行礼!”天竺冷着脸喝了一声,吓了申柔一大跳。

    蒋阮温和道:“无事,夏大夫人曾与我有过一面之缘,想来是方才太过激动,才忘记此事。不妨事的。”

    这一答便令申柔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当初蒋阮在祠堂之事时众人可都看的清楚,眼下旧事重提,打的却是夏家人的脸。

    夏研脸上也挂不住,夏娇娇更是气炸了肺,然而想起临行前祖父的嘱咐,便又生生忍了下来。

    夏研突然弯下腰,用帕子捂住嘴干呕了两下,琳琅忙过来轻轻拍了拍夏研的背,道:“夫人可是又不舒服了?”

    夏研摇头:“许是屋里太闷了些,胸口有些发堵。”她笑了笑:“娇娇,大嫂,阮儿,不如咱们去园子里转转,外头空气新鲜。”

    蒋阮瞧了瞧窗外,正是大热的天,万里无云,这时候出去倒真是不怕晒出痱子来。然而她笑笑道:“好啊,正好,我也想去园子里走走。”

    申柔和夏娇娇是客人,自然也不会拒绝。三人便一起起身,朝夏研园子里走去。平心而论,虽外头炎热,但由于夏研怀了身子不敢用冰,只得在院子里做文章。院里干净整洁,隔半个时辰就有人用井里打上来的冰凉的水洒在石板上,加上丛丛树荫,倒也凉爽。的确比屋里好通风的多。

    几人走着走着,便走到院子里小池塘旁边的凉亭中。那凉亭是夏研最得意的手笔,夏研曾有京中才女之名,入了蒋府后院子都是自己亲手打整的,凉亭就在小池塘旁,取夏日“荷塘月色”之景。夏夜凉风习习,满池荷叶翠绿,莲花娇艳,月光如水,景色风雅至极。当初这凉亭修好之后,蒋权十分喜爱。时常夜晚与夏研二人在凉亭小酌,端的是一队恩爱眷侣。

    蒋阮心中无声冷笑,这地方是蒋权和夏研情意缱绻的地方,然而当初却也是赵眉的伤心之地。蒋信之小的时候曾经有一次出了天花,赵眉几天几夜衣不解带的守着蒋信之,蒋信之醒了之后问父亲在哪,赵眉心中酸楚,寻得蒋权却是在和夏研饮酒作乐。彼时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只看着蒋权与夏研笑的快活,越发觉得自己娘亲眼泪的刺眼。蒋阮瞧着那凉亭,微微一笑,道:“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赵眉带着年幼的蒋阮来到妍华苑时,正听到春风得意的蒋权对温柔婉约的夏研吟道这一句,眼中的温柔和情意是她们母女二人从未见过的。

    夏研微微一怔,笑起来:“阮儿,你爹也最爱吟这两句诗呢。”

    申柔眼珠子一转,笑嘻嘻道:“要我说,姑奶奶可真会享受,这般的好去处,咱们府里却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夏娇娇适时的插嘴:“那自然是,姑姑可是从前的京城第一才女,自然是寻常山野女子比不上的。”夏娇娇总认为蒋阮时庄子上长养大的,小时候又是养在不通诗词的赵眉身边,自然是个不懂文墨的。蒋阮只做未曾听到,依旧浅笑盈盈,夏娇娇见状,愈发心中恼火。

    夏研却猛地有些伤感起来:“说起来,一晃都十多年了。当初姐姐还在的时候,也曾夸过这亭子好看。阮儿,如今你也这么大了,转眼也快到了说亲的年纪,你在庄子上长大,恐怕无人教养你规矩,娘想着为你找个教养嬷嬷来身边好不好?”

    蒋阮偏头凝视着她,忽而笑道:“母亲这是说哪里的话,难道太后娘娘身边的教养嬷嬷不是嬷嬷么?”

    夏研一愣,倒是未曾想到这一层,一时间有些语塞。然而开了个头就不能不继续下去,便一手抓住蒋阮的手,温柔的劝道:“娘知道你是个好的,也是个聪明的。可宫里的教养嬷嬷教你的是宫里的规矩,你日后也是要嫁人的,自然要学学为人妇的规矩。”

    蒋阮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夏研被那双浅笑的眸中一看,心中竟有几分慌乱。她蓦地瞪大眼睛,高声道:“阮儿,你做什么!”

    紧接着,夏研的身子猛地往后一退,倒像是蒋阮狠狠的推了她一把一般,恰好又正对着凉亭的台阶,便听得一声响,夏研重重的摔落在阶梯之下。

    “啊!”的一声惨叫,夏研下身顿时染红一片,衣裳都被血迹浸湿了。

    “蒋阮!”饱含怒气与惊吓的声音自对面传来,蒋阮抬头一看,蒋权、夏诚和宣离就站在凉亭对面。蒋权的目光阴毒愤怒,好似要将她吃了一般。

    蒋阮抚了抚手上的镯子,唇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乌龟伸出头了。

    ------题外话------

    最近感冒了,每天都昏昏沉沉的,大家注意保暖,春天来了不要一下子穿的太薄,感冒很难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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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疯狂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大夫!”蒋权匆匆上前来,瞧见夏研身下一片血污,当下也顾不得多少,抬手就朝蒋阮一个巴掌狠狠扇过去。

    “啪”的一声,直听得众人耳里都是心中一跳,蒋权下手极重,便见蒋阮白皙的脸上出现五个清晰的手指印,瞬间红肿了起来,唇角溢出一点血迹。

    蒋权一愣,他急怒之下出手,没料到蒋阮竟然站着不动,硬生生的受了这一巴掌。夏娇娇眼中浮起一丝快意,闻讯赶来的宣离却是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

    蒋阮从怀中掏出帕子拭去唇边血迹,面色淡淡道:“父亲可消气了?”

    当着天家人的面出手如论如何都是不敬的,蒋权一时语塞,瞧见地上奄奄一息的夏研,顿时又怒从心头起,指着蒋阮鼻子骂道:“孽女,心肠竟如此歹毒,光天化日之下便敢谋害嫡母!简直丧心病狂!”

    夏诚跟在宣离身后,瞧见眼前画面自然也是快慰无比,他心中本来就气恨蒋阮当初算计夏家独孙夏俊的事情,如今见蒋阮吃瘪,自然高兴。竟不顾自己亲身女儿的安危来。不过这般场景,当着宣离的面,他自然也要说几句客气话,便假意劝道:“亲家,阮丫头恐也不是故意的,莫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是啊,”蒋阮轻轻开口:“父亲怎么不问问母亲,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又怎知我就是故意将母亲推下去的,不过父亲要是还未消气,我倒是愿意再让父亲打上几巴掌。”

    她语气说的不辨喜怒,一双美丽的眸子中竟连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没有,仿佛刚才挨得一巴掌只是错觉。夏娇娇本想看蒋阮狼狈的模样,却没想到即便到了现在,蒋阮仍旧平静从容,不由得心中暗自咬牙。宣离探究的看向蒋阮,这样的女子,喜怒不形于色,是否太过特别?

    蒋阮这样一说,便显得蒋权方才的举动却是师出无名,更让宣离身边的下人心中不由得起了思量,这蒋家嫡女好歹也是太后亲封的弘安郡主,怎生在府里地位这般低下,听蒋阮的意思,平日里都是蒋权的出气筒么?蒋权这不是在打皇家的脸面?

    蒋权恼怒,本想再打上一巴掌,可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动手,只得喝道:“还敢狡辩!”

    蒋阮微微一笑:“父亲怎么不问问母亲?苦主可就在眼前呢。”

    闻讯赶来的丫鬟婆子正要将夏研抬走,闻言便停了下来,夏研心中也是暗恨,蒋阮这话说的妙。以夏研平时和气大度的面子,定然只能说蒋阮不是故意的。可若说了出来,岂不是给了蒋阮台阶下?夏研思及此,便痛苦的呻吟两声:“好疼……。”

    这么一来,丫鬟婆子再也不敢耽搁,连忙抬着夏研回屋。

    蒋权见此情景,到也顾不得其他的,连忙跟上去。夏家人自然巴不得看热闹,宣离也留了下来。人都齐了,蒋阮自然也不会落下,天竺经过蒋阮身边的时候,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蒋阮脸上的伤,蒋阮对她摇摇头,天竺便低头只做不知。

    待几人到了夏研的屋子,夏研在屋里,请来的稳婆就在里面,不时传来夏研的尖叫声,直听得众人心惊胆战。二姨娘听说此事,带着蒋俪过来幸灾乐祸,蒋素素和红缨也赶了过来。蒋丹倒是呆在自家院子里不曾出来。

    红缨瞧见蒋阮脸上的伤,之前又听下人说蒋权打了蒋阮,倒没想过伤的这么重,吓了一跳。瞧见蒋权神情焦躁的模样,忙走过去轻言细语的安慰。在红缨的安慰下,蒋权神情稍好了些,可望向屋里的目光仍是十分担忧。毕竟是他真心爱过的女人,便是心痛焦急也不是装出来的。

    蒋素素自然也怒不可遏,这些日子虽然瞧着脾气收敛了许多,见了蒋阮也不像蒋权那般劈头就是一巴掌,眸光中却是狠毒和怨恨。

    蒋俪和二姨娘是最高兴的,蒋俪对蒋阮道:“大姐姐,你怎么能这样推母亲呢?若是弟弟就此没了,母亲该有多伤心啊。”

    蒋权一听这话,对蒋阮的愤怒又多了几分。待这时,屋门突然开了,神情疲惫的稳婆走了出来,琳琅和翡翠瞧见蒋权,二话没说就双双跪下,哭着道:“老爷,夫人小产了。”

    蒋权如遭雷击,后退两步,恍惚道:“什么?”

    那稳婆也歉意的摇头:“大人,老身实在无能为力,是个小少爷。”

    蒋权回过头,怒视着蒋阮,突然扬起巴掌,就要再次重重打下来,嘴里咆哮道:“你这个杀害自家兄弟的逆女!”

    “啪”的一声,这一次却是没打在蒋阮脸上,天竺不能出手,最后关头便是自己挡在蒋阮面前,替蒋阮生生受了那一巴掌。

    蒋权大怒:“你算个什么东西,来人,把这个刁奴给我拖下去仗毙!”

    “够了吧,”蒋阮冷冷开口:“父亲,事情还没弄清楚,你就要当着八殿下的面草菅人命么?”

    她这么一点宣离,宣离自然不会袖手旁观,然而宣离是个最注重名声的人,当下也只得做明察秋毫之人,道:“没错,蒋大人还是将事情弄清楚了再做决断的好。”

    “大姐姐还要说什么呢?”蒋素素瞪大眼睛,如今她美貌更甚于从前,也比从前聪明得多,不再一味只用美貌,她眼眶通红,似乎在强忍着泪意,然而声音终究哽咽,道:“大姐姐难不成要说,母亲自己弄掉腹中骨肉的么?”

    美人楚楚可怜,宣离温声劝道:“蒋二小姐还是莫要太过伤心了。”

    蒋阮反问:“这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老爷……”却是夏研在丫鬟的搀扶下慢慢走了出来,她整个人摇摇欲坠,面色惨白如纸,方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色衣裳,越发显得人憔悴无比。她看着蒋权,慢慢跪了下去。

    “研儿,你这是做什么!”蒋权快步上前,将她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夏研看着蒋阮,哀哀的哭泣起来:“老爷,妾身自从入了府,姐姐去世后,自认为府里开枝散叶,不曾做过无德之事。阮娘回来后,妾身也是诚心相待,时时惶恐着哪里做的不足。妾身自知后母难当,从来都小心行事,谁知……”她拭去眼泪,恨声道:“若说其他的妾身忍了就罢了,可自古以来孩子都是娘亲的命根子,阮娘犯了错,妾身可以原谅,妾身肚里的孩子却不容原谅。本来家丑不可外扬,可阮娘她竟然还想污蔑妾身,妾身实在忍不下去了。既然今日殿下也在,求殿下和老爷为妾身做主,替妾身无辜枉死的孩儿讨一个公道!”她嚎啕大哭起来:“老爷,那是咱们的孩儿啊!”

    夏诚也怒意盎然:“亲家公,我好好的女儿嫁到你们府上,没想到过的竟然是这种日子。既然如此,你若是今日不能讨个公道是非,我便将研儿接过去,夏侯府也不是养不起研儿!”

    “就是,姑奶奶多好的人啊,”申柔也煽风点火:“天可怜见的,竟将孩子也丢了,回去娘知道了此事,不知道有多伤心哪。咱们家老爷还说,过些日子就能当舅舅了,谁知,哎。”

    夏娇娇也唯恐天下不乱,道:“没想到蒋大小姐竟是这样的人呢,蒋府的规矩都是死的么,咱们夏府里都知道,女子都是要孝敬母亲的呀,这样谋害嫡母的事情,便是大锦朝也找不出第二个来呢。”

    蒋权瞧见夏研如此本就十分心疼,待听到夏家人的声讨更是头大如斗,只恨不得当初赵眉生下蒋阮之时没将她掐死,这才如此祸害蒋家。一想到那个未出世的男孩儿,蒋权更是心痛不已。

    蒋素素低低啜泣起来,蒋俪还想说话,被二姨娘拉了一把,也不做声了。

    红缨本以为夏研是没用那绸鱼丝不会小产了,今日却又听得夏研小产的消息,欣喜之余还有狐疑,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宣离看向蒋阮,蒋阮淡淡道:“既然母亲口口声声要讨个公道,那本郡主就讨个公道给母亲吧。”

    “阮娘,你为何要如此害我?”夏研怒道。

    “我害母亲?”蒋阮微笑:“难道不是母亲自己服了小产的药,然后嫁祸与我?”

    “我疯了不成?”夏研惊异道:“我怎么会害自己孩儿,害你与我又有什么好处?”

    “自然有好处了,”蒋阮淡笑:“失了一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却能够嫁祸与我,母亲再挑拨几句,父亲势必大怒,若传了出去,阮娘一生尽毁,若是要送官,那就的有命偿命。大哥身在边疆,得了阮娘的消息必然心神大乱,出了意外最好,蒋府偌大的家业,可不就落在二哥手里。母亲若是再顺藤摸瓜,查出阮娘和五姨娘有什么瓜葛,顺势找几个【人证】,五姨娘恐怕也难逃一劫。”蒋阮笑的温和:“母亲,这样一笔买卖,怎样都是划算的,不是么?”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她,蒋阮这一番话可为您是赤裸至极,连一丝一毫的掩饰也不屑有了。世上能大胆说出事实的人很多,可连遮羞布也未曾留下一片说出事实的人,那就少之又少了。

    夏研呆怔了片刻,才似受了奇耻大辱一般的伸手指着蒋阮道:“你……我从未如此想过!”她惶急的看向蒋权:“老爷,妾身从未如此想过!”

    蒋权轻声道:“我自然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他转向蒋阮,面上闪过一丝恼羞成怒:“孽女,竟然如此不知廉耻!”

    “蒋府的小姐可真是胆大,”夏诚道:“老夫今日实在看不过眼,来人,把这个毒害嫡母不说,还出口污蔑的毒女给我拿下!”

    “谁敢动手!”蒋阮高声道。她红衣似火,双眸却像淬了冰的利剑,那一瞬间的冷意竟让周围人都颤了颤,只觉得似乎看到地狱中索命而来的恶鬼,眸中尽是刻骨森然。

    她不怒反笑,看向夏诚道:“夏侯爷,若论家事,你姓夏,如何管到蒋家中来,若论国事,见了我,你该称一身郡主!你我二人品级不相上下,难道你想打太后娘娘的脸面,夺天下的尊严!”

    质问一声比一声严厉,竟堵得夏诚哑口无言。蒋阮轻飘飘的看向宣离,道:“既然八殿下在此,就是代表天下的尊严,八殿下可否愿意做个见证?”

    宣离温和道:“自是乐意之至。”这出戏看到现在,他实在看不出蒋阮还有什么反败为胜的可能。然而面上却维持一派公正,看一只小蚂蚁在火海中挣扎求生,不是也挺有趣的?

    “你想如何?”蒋权厉声问道。

    “父亲如此不信任我,我也无话可说。我以为是母亲自己毒害腹中骨肉嫁祸与我,我请八殿下带人搜查院子,只要找出那令人小产的药材,那就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夏研几乎要笑出声来,蒋阮自以为聪明,可她哪里有致人小产的药,便是将妍华苑搜个一干二净,也什么都没有。她紧紧盯着蒋阮,不放过蒋阮一丝一毫的表情:“那若是没有呢?”

    “那我就认下所有罪责,请父亲将我送官处理。母亲,这样可好?”蒋阮道。

    “好。”夏研咬牙道:“一言为定。”

    夏诚皱了皱眉,本能的感觉到有些不对。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况且如今又没有别的办法。蒋素素走到宣离面前,盈盈拜下身去:“求八殿下做主。”

    宣离身手搀扶起蒋素素,之前他也未曾认真打量过,此刻美人近在眼前,一举一动皆是勾魂夺魄,偏生面容又生的楚楚可怜,宣离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惊艳之色。语气也不由得软了下来:“本殿责无旁贷。”说罢便命令自己身边侍卫头领:“你们下去查,给我搜仔细了。”

    蒋阮瞧着那两人,心中有些作呕,道:“为了以示公平,烦请带上我与母亲各自的贴身丫鬟,不止查母亲院里,连带着府里所有人的院里都查一查,可好?”

    宣离一愣,笑了笑:“自然好。”

    侍卫们很快就出去搜查,厅中的气氛却越发显得紧张。夏娇娇躲在申柔身后,目光中尽是幸灾乐祸,只要想到蒋阮等会就能被官府的人来捉走,名声尽毁就忍不住露出一丝快意的微笑。蒋素素站在宣离身边,不时的抬头看一看宣离,宣离安抚的冲她笑一笑,端的是一副郎情妾意的画面。

    蒋俪便咬碎了牙,暗骂蒋素素狐狸精,自己母亲小产了却还有心思勾引男人。

    蒋权轻声安慰怀里的夏研,却忽略了一边红缨哀怨的目光。二姨娘瞧着红缨的肚皮,想着若是这一个也掉了那才是好。

    夏诚一直死死盯着蒋阮,蒋阮越是云淡风轻,他心中越是不安。他堂堂一个侯爷,这么多年却是对一个小姑娘起了忌惮之心,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可是当初在夏家祠堂的时候夏诚就见识过蒋阮的手段,如今再过三年,蒋阮心机更与那时深沉不少,他怎能不怕?

    时间静静的流逝过去,没过多久,便见宣离的侍卫搜查完毕回到打听,琳琅和天竺都跟在后面。宣离问道:“可曾搜查出了药?”

    “回殿下的话,不曾。”侍卫头领答道。

    夏研闻言,便是眼泪立刻掉了下来:“阮娘,如今你还有何话要说?”

    “还说什么,自然是拉去送官了,”夏娇娇立刻开口道:“这等蛇蝎心肠,殿下可一定要为姑姑和死去的表弟做主啊。”

    “孽女,如今你可承认了自己的罪过?”蒋权大喝一声。

    蒋阮微微一笑,夏诚注意到琳琅面色惨白,心中“咯噔”一下,还未出生,便听得天竺冷冷道:“老爷,虽然不曾在夫人院里搜出致人小产之药,却在夫人院子里搜出了这个,烦请老爷看上一看。”说罢双手递了过去,夏诚一愣,接过来一看,那正是一件衣裳和一双天青色的皂靴。

    在府里发现衣裳和皂靴本没什么,可蒋权将那东西一抖开,登时气的脸色铁青。只因为那衣裳本就宽大,那鞋子也足足比蒋权大了好几寸。蒋家男子自小便是文臣世家,身材瘦削,这衣裳却分明是为壮实之人准备。蒋超和蒋信之都不适合,府里也没有其他男人。不仅如此,衣裳的领口暗处还绣着并蒂莲。

    因着是在暗处,平日里穿着绝对看不出来,可出现在这里,就是令蒋权觉得奇耻大辱,他大怒道:“贱人!”猛地将那东西摔倒夏研脸上。

    夏研愣了愣,看清楚后也是大惊失色,连忙道:“老爷,妾身从没做过这种东西,老爷,这是阮娘的污蔑!”

    “母亲真会说笑,”蒋阮淡淡道:“自从母亲怀了身子后,平日里不让别人打扰,阮娘还从未踏入过妍华苑一步。就是方才这短短的时间,也是和父亲站在一起,母亲说是污蔑,我还想问问母亲,我是用何种方法,在母亲眼皮子底下将这东西,塞入母亲的闺房?”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是一笑:“再说母亲缝制的衣裳,父亲最是清楚不过了,是不是母亲缝制的,父亲难道看不出来吗?”

    蒋权已经气得浑身发抖,自己妻子的绣技,他自然一清二楚。是以刚才在看到衣裳鞋子的时候,才会如此确定,那就是夏研的手笔没错!就算蒋权平日里再如何偏爱夏研,对蒋阮凉薄,可任何一个男人,在得知自己妻子给自己戴了绿帽子的时候都不会无动于衷。蒋权现在对夏研只有愤怒,哪里还有平日里的一丝温情?

    夏诚见此情景,怒视着蒋阮道:“你到底动了什么手脚?”

    蒋素素也哭着跪下来:“父亲,母亲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吗?您怎么能怀疑母亲?”

    蒋权俯视着这个他最为疼爱的女儿,三年家庙的清苦生活,蒋权本就对蒋素素有几分愧疚,自从蒋素素回府后又变得几位懂事乖巧,眼下见她哭的好不可怜,心中也有些软和。

    可蒋阮出手,从来就不会给人留有余地。她朝天竺使了个眼色,天竺便冷冷道:“二小姐,奴婢们还在你院子里搜出了些特别的东西。”

    琳琅的脸色越发惨白,几乎要晕了过去。蒋素素皱了皱眉,天竺便从侍卫手里接过一个布包的东西扔在众人面前。

    那布包的东西上头血迹斑斑,一股极大的腥气传来。被天竺这么一扔,布包一散,里头的东西便掉了出来,正是一团囫囵的血肉模糊,瞧着便令人有些作呕。

    “这是什么?”夏研一怔,本能的觉得那布料有些眼熟。

    “死胎。”天竺本就是做杀手的人,浑身都是冷冰冰的,配上这么句阴森森的话,屋里的人便无端打了个冷战。

    蒋阮微笑:“母亲,如今你还要说是阮娘推得你么?分明是你早已服下小产的药,将弟弟放到二妹屋里,回头再来污蔑我。”

    “胡说什么!”夏研有些着慌,她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怎么来的?急切问道:“素素,这是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蒋素素眸中闪过一丝恼怒,没料到蒋阮这么一折腾,竟将这东西翻了出来。当着宣离的面,蒋素素只得娇怯怯道:“这是紫河车,娘,素素听人说吃紫河车能养颜,您也知道当初我掉下山崖……。可这绝不是什么弟弟,是素素从药铺里买的。”

    “紫河车?”申柔捂住嘴,瞧向蒋素素的眼神瞬间就变了。紫河车是多血淋淋的东西,没想到这个侄女瞧着柔柔弱弱,却是吃的下这令人作呕的东西。

    蒋权也有些失望,蒋素素在他心中便是仙子一样纯洁不食人间烟火,是他的骄傲,如今却是这般令他颜面扫地。宣离神色也有些异样,蒋素素心中恼火,面上只做的更加委屈。

    “老爷,您听见了吧,这是紫河车,不是什么妾身的小产。”夏研忙不迭的解释,余光却瞥见一边琳琅脸色惨白的模样。琳琅为何如此害怕,几乎要崩溃的模样,夏研狐疑的停下来,心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

    不……。不可能。她重新去看那地上的布包,那褐色的布料怎么如此眼熟,就跟当日她小产的时候,琳琅包起那死婴的一模一样……。

    “啊——”夏研惨叫一声,竟叫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她崩溃的去扯自己的头发:“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娘,你怎么了?”蒋素素见此情景有些着慌,忙去拉夏研。可夏研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蒋素素,连连后退,仿佛看一个恶魔。

    “娘,你怎么了?我是素素啊?”当着宣离的面,夏研如此,蒋素素有些受伤。

    夏研却又是崩溃的去揪自己的头发,蒋素素吃的紫河车,姐姐吃了紫河车是弟弟身上的!这事情说出来荒谬的无以复加,又令人毛骨悚然,可!偏偏还是事实!

    蒋阮微微扬起唇角,这才是她的目的,夏研一生疼爱蒋素素,若是知道自己腹中骨肉却是成了女儿从药铺里买回的紫河车,会不会从此成为午后梦回的噩梦。

    善恶终有报,天道有轮回。

    夏研突然发疯,所有人不知所措的时候,从外头突然来了一个中年男子,这男子背着个药箱,怒气冲冲的闯了进来,门外的丫鬟拦都拦不住。那人见了夏研,大骂道:“你这个黑心肠的妇人,竟愚弄与我!拿灌了铅的银子糊弄我!不行,你要与我去见官!”

    露珠眨了眨眼,忙拉住那人,问道:“这位先生,您拉着我家夫人做什么?”

    “呸,”那男子怒不可遏:“这人前些日子小产,是我为她接的生。她不让我将此事说出去,还说重金酬谢,可我回家后买东西去铺子里才发现,那银子竟全是灌了铅的!”

    “胡说!”蒋素素大怒:“谁收买的你让你污蔑我娘,小心我拉你去官府理论。”

    “哼,”那人也不是好对付的,兀自冷笑一声:“你便是不信,大可去京中的宝芝堂,当时是我为这妇人开的方子,有几味要只有宝芝堂才有。宝芝堂买卖都记录在册,你去查一查,便知是谁说谎!”

    宝芝堂是京中最大的药铺,做生意的讲究诚信,否则就是自砸招牌,的确不会说谎。若是夏研抓了流产后吃的药材,宝芝堂一查便知。

    那男人犹自不解气,就要去拉地上的夏研:“你这妇人,快与我去见官!”可夏研如今已经状若疯子,神志不清,哪里还能与她理论。

    “够了!”蒋权终于大喝出声,他眼睛通红,两颊肌肉都在微微抖动着,显然被气的不轻。夏研之前便小产的事情几乎已成事实,更让他心中发赌的是衣裳的主人。可夏研眼下是不可能回答他的问题,蒋权冷冷道:“扶夫人回房去,给我看紧了!”

    这便是要软禁夏研。夏诚也没料到今日突然成了这么一出,求救一般的看向宣离,接着便去追蒋权:“亲家公,这事……。”

    戏看完了,申柔和夏娇娇也没有必要多留。夏娇娇对于蒋阮没能倒霉很是失望。蒋俪和二姨娘却是开心不已,她们跟了蒋权多年,知道夏研此次想要再翻身,恐怕是很难了。

    红缨要去劝慰蒋权,自然也不会留在厅里。厅里一时间只剩下蒋阮和蒋素素,蒋素素一步一步的走向蒋阮,阴沉着脸道:“今日又是你做的好事。大姐姐手段依旧巧妙。”

    “二妹难道不好奇母亲为何突然发疯吗?”蒋阮静静看着她,突然道。

    蒋素素一愣:“什么?”

    蒋阮微微一笑,那笑容落在蒋素素眼里竟有些诡异,只见蒋阮看向地上那团血肉,轻声道:“因为,那紫河车,可是母亲亲手丢弃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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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秘辛

    一场风波就此落下,最后倒霉的却是始作俑者。

    阮居里,连翘“呸”了一声,道:“活该,黑心肠的竟想算计到姑娘头上来了,这下看她还有什么话好说!”

    白芷正在给蒋阮脸上的伤上药,那巴掌印如今越发显得红肿了,在白生生的脸上瞧着十分刺眼。白芷心疼道:“老爷下手也忒狠了,姑娘好歹也是府里嫡出小姐,怎么能当着外人面挨打,况且这还是下了十成力气。”白芷和连翘如今瞧得明白,蒋权心中怕是一点也未曾将蒋阮当做自己的闺女,自然语气中带了责备和愤怒。

    天竺在一边看着,她是练武之人,自然知道那巴掌落到蒋阮脸上的力道之大,心中不由得起了思量,她是第一次真正见识到蒋权待蒋阮的凉薄。一个亲生父亲下手如此之重,倒真是这世间少有了。

    蒋阮瞧见天竺出神,对白芷道:“也去给天竺上些药吧。”天竺替她受了蒋权的一巴掌,想来也是不轻。天竺道:“不必了,属下是婢子,便是外头见着属下脸上好的太快,也会心中起疑。”

    蒋阮想了想,便也做罢,只道:“这一巴掌不会让你白受的。”

    天竺不言。

    一夜就此过去,第二日,露珠便带回来了外头的消息,蒋权派人去宝芝堂对峙,果然如那中年大夫所说,夏研曾经派自己的贴身侍女去宝芝堂抓过药材,都是小产后恢复身子的药。蒋权自然怒不可遏,派人将琳琅和翡翠抓起来细细盘问夏研的奸夫是谁,两个丫鬟自然说不出是谁,蒋权也是动了真怒,二话不说便将两个丫鬟仗毙丢在乱葬岗。

    琳琅和翡翠在蒋府里可是有头有脸的大丫鬟,如今却落得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一时间蒋府里人人自危。蒋权盛怒之下将妍华苑的所有丫鬟婆子都抓了起来,严刑逼供奸夫是谁,有人承受不起重刑,便松口道是一个路过的云游公子,如今已经离京。

    这便是坐实了夏研在外头偷人的事实,蒋权气急败坏之下要休妻,蒋素素却在蒋权书房外跪了整整一夜,蒋超也知道了此事,忙请宣离来为夏研说情。夏家人虽然也觉得面上无光,可夏研毕竟是维系蒋夏两家姻亲的纽带,商商量量的,蒋权便将休妻之事放下,可也没轻易饶了夏研。只在府里设了一个小佛堂,将夏研丢进去,令她日日念经吃素,对外则说夏研礼佛,将她软禁起来。

    自此以来,蒋府风云大变,谁都知道夏研彻底失了蒋权的欢心,就此失势。府里但凡有点眼力劲儿的,都开始偷偷对五姨娘红缨开始示好。也有看好二姨娘的,整日在蒋俪母女面前打转。

    红缨年轻美貌,颇得蒋权宠爱,可惜无子,身份又太低。二姨娘好在有娘家帮衬,又为蒋权育有一女。府中势力一时倒是扑朔迷离起来。

    露珠撇了撇嘴,一边给蒋阮梳头发一边道:“这府里怎么就没个聪明人,讨好那些做什么,若是奴婢,自当讨好姑娘才是。姑娘是府里正经的主子,又是太后娘娘亲封的郡主,难道比不过劳什子姨娘么?”

    蒋阮瞧着她道:“如此一说,倒是你最聪明了?”

    露珠讪讪笑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不过那些人是真蠢。奴婢实在看不过眼。”

    蒋阮微微一笑,这府里何以众人都去讨好五姨娘和二姨娘,而对她这个嫡长女视而不见,原因很简单吧。是因为蒋权对她的厌恶明明白白摆在眼前,就是下人也能察觉到,一个被自己父亲厌弃的女儿,日后又有什么好前途呢?

    待露珠为她梳好头发,插上最后一支钗子,蒋阮站起身来:“走吧,我们去瞧瞧母亲。”

    ……

    府里夏研失势的消息,传的到蒋阮这里,自然也传的到“清心寡欲”的蒋丹耳中。

    丫鬟道:“没想到夫人竟然落得这么个结局。”

    蒋丹一手支着下巴,一手瞧着窗外,比起三年前尚显稚嫩的模样,及笄之后的她显出了几分少女独有的美丽。这样一眼看上去,不同于蒋阮的妩媚和蒋素素的清丽,自有一种温顺柔和的乖巧。只是此刻她神情微微阴沉,倒与平日里娇怯怯的模样判若两人。

    “想算计蒋阮,脑子却蠢了些。”她嗤笑一声。

    丫鬟立刻噤声,这三年来,她家小姐变得越发的喜怒无常,令人捉摸不透。仿佛一夜间成长了十岁,有的时候看着蒋丹的眼神,贴身丫鬟也会有些脊背发凉。

    “真可惜啊,摆出这么大阵仗,最后却只拉下一个蒋夫人。”蒋丹的语气有些发凉:“怎么没将蒋阮一块儿害了?要是她死了,多好。”

    丫鬟听得心惊肉跳,忙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只恨不得消失在屋中。

    蒋丹的余光瞥到她的动作,唇角扬起一抹讽刺的笑容,转头看向窗外的芭蕉。

    ……

    “小姐,小姐慢些。”蜻蜓小心轻拍着蒋素素的后背,蒋素素正抠着自己的喉咙呕个不停。

    自从夏研出事那天起,蒋素素就吃什么吐什么,若不是知道内情,怕是丫鬟也会以为蒋素素是害了喜。

    蒋素素一把推开蜻蜓,狼狈的用帕子掩嘴道:“滚出去!”

    蜻蜓只得端着银盘退了出去。蒋素素扶着椅子,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那一日蒋阮对她说的话又浮现在耳边:因为,那紫河车,是母亲亲自丢弃的啊。

    只有明白了蒋阮话里的意思,才知道这句话有多可怕。蒋素素只恨不得将自己的胃都逃出来,只要一想到自己吃进肚里的就是……。她就会吐得昏天黑地。

    蝴蝶那个贱人,竟然买回了这样的紫河车,蒋素素已经将她狠狠折磨了一番丢出了府,做出这样的事情,自然留不得她。蒋素素这几日每晚都会做噩梦,从梦中惊叫起来的时候满头是汗,只觉得心中惶惶不安,她拿过一边的铜镜,便见原本绝色脱俗的容颜已经有了憔悴之色,显得大打折扣。

    “贱人!”她将铜镜往地上一摔,眉宇间都是焦躁。

    ……

    蒋府名义上新修的小佛堂,不过是年久失修的一间黑屋子。处在蒋府最偏远的一个角落,院子里也只有破旧的挖方和枯井,几株枯木,瞧着便是阴森森的,似乎终年晒不到一丝太阳。

    两个皮肤黝黑的婆子守着门口,一边嗑瓜子一边闲谈,许是谈论的就是小佛堂中之人,不时的回头看那佛堂一眼,目光中满是鄙夷。

    蒋阮带着天竺和白芷过来的时候恰好见着就是这一幕,两个婆子一见到蒋阮,连瓜子也顾不得收拾就站了起来,点头哈腰的问好。

    前几日的事情府里的下人早已穿的沸沸扬扬,原本是夏研抢占先机,却愣是被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嫡出大小姐摆了一道,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下人们也不是瞎子,主子们之间的事情也瞧得清楚,分明这个大小姐手段要比夫人高超多了。再想到如今蒋阮又是太后面前的红人,真要处置了府里一个婆子岂不是易如反掌。是以虽然知道蒋权不喜爱这个嫡女,却也没人敢对蒋阮有轻视之心,平日里还是毕恭毕敬的。

    蒋阮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道:“我进来看看母亲。”白芷便上前,将两个装满碎银的荷包塞进那两个婆子手里。

    两婆子只不动声色的掂了掂荷包,面上就笑开了花:“大小姐何必客气,若是想来直接说一身便是。老奴这就给大小姐开门。”说罢便取出挂在脖子上的铁钥匙,将那屋门打开了。

    几人这才瞧清楚,那屋门竟是用铁重新打了一层,门栓还在外面。这便是堂而皇之的将夏研锁了起来。

    两个婆子将门打开后,便避到一边,蒋阮带了天竺走进去,白芷站在门外,婆子了然,远远的走到另一边,也听不见里面人在说些什么。

    屋中黑漆漆的,只开了一扇小窗户,便是小窗户还是用木板钉死了的。里头什么都没有。

    夏研早就从窗户那处听到蒋阮的声音,此刻只做不知。天竺点燃了油灯,屋中便看得一清二楚。只有一架木床,上头铺着一层薄薄的毯子,潮湿又脏污。一张木桌,还有一个草蒲团,一尊供桌,一台泥做的观音像。夏研就跪在草蒲团上,闭着眼,似乎真是诚心祈祷的模样。

    蒋阮在木桌前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环视周围。想来蒋权是真对夏研动了震怒,屋中这般,几乎要能与她庄子上的“家”不相上下了。风水轮流转,夏研当初吩咐张兰家的那样“招待”蒋阮,可曾想过今日也落到同样的境地。

    夏研双腿已然跪的发麻,膝盖又痛又痒,此处潮湿不通风,一遇到下雨便阴寒刺骨,不过几天,她竟落下了风湿的毛病。可蒋权又下了死命令,不许任何人来探视。今日倒是来了探视的人,却是她的眼中钉,蒋阮。

    夏研本想不理蒋阮,无奈蒋阮太沉得住气,也不出声,静静的坐在屋里。而她双腿跪的实在难受,终于睁开眼睛,语气平淡道:“你来做什么?”

    蒋阮微笑着看着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母亲在此修身养性不过几日,竟似乎也沾染了佛性,瞧着云淡风轻了许多。”

    夏研气急,她竭力装作仍旧同以往那般清高温婉的才女模样。可低头审视,衣裳上沾染了油污和脏迹,瞧着便是腻腻的。也因为锁在这个地方,不能同往日一般每日沐浴,浑身散发着一股恶臭。原本骄傲的一头长发如今乱蓬成一团,中间还打了结。至于容颜……。闭着眼睛,夏研也能想象的到自己如今有多丑陋。

    在蒋阮含笑的目光面前,夏研竟有一种被扒光了衣服仍到市井中任人观瞻之感。这样的感觉令她如何接受。

    她抬头看向蒋阮,蒋阮一身娟海棠色纱金丝绣花长裙,乌发雪肤,唇红齿白,便是在阴暗的黑屋中,浑身上下也好似镀上了一层熠熠的光彩。这光彩令她只不过是坐在木桌之前,却好似坐的是天下最至尊的位子。那含笑的目光俯视过来,便似看尘埃中的一只蚂蚁,尽是嘲讽。

    夏研浑身发起抖来,蒋阮越是光鲜,她越是狼狈。这一刻,竟让夏研想到很多年前,第一次见到赵眉时候的场景。

    许多年前,她享誉京城才女之名,做的一手好诗,描的一手好画。女工琴棋,无一不精,便是所有男子倾心,女子妒忌。

    可是她还是没办法嫁入一个好王家,只因为她的父亲是府中庶子,连带着她的身份也不高。那些王侯将相能将她娶回去做妾,却不能做妻。

    世上最可怕的事情不是美人迟暮,红颜白发,而是泥盆养牡丹。年少的夏研心比天高,一心要攀上一门好亲事。这个时候,她遇到了蒋权。蒋权是朝廷新贵,生的儒雅英俊,风度翩翩,与她郎情妾意,可最后要娶的人不是她。

    夏研曾远远见过赵眉一次,那时候的蒋权刚与她说了要娶赵家千金,夏研偷跑到将军府门外,就看到了那个笑容肆意飞扬的少女。她一身红衣猎猎,眼睛里都是单纯的笑意,显然是从小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她的父兄都宠爱的看着她。夏研心中便升起了一种极其复杂的心情。

    她想,凭什么这世上有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别人渴望的一切,我心心念念的却是终生也得不到?

    她嫉妒,她嫉妒的发了狂。她想,要是让这个不识愁滋味的千金大小姐也尝尝如她一样在尘埃里打滚的滋味就好了。要将她也拽入泥潭,永远不见天日。要那双笑意满满的眸子永远也失去笑容,要让她慢慢枯萎,让她见识世界上最凄惨最恶毒的事情,让她匍匐在自己脚下哀泣。

    就在那一天,夏研改变了主意,她想,就是要做妾也要进入蒋府,不为别的,就为了让那个干净幸福的灵魂从此变得扭曲和不幸。

    她做到了,赵眉进了府,赵眉失了宠,赵眉被下人欺负,赵眉生的孩子永远不会得到蒋权喜爱。直到赵眉死去,夏研以为这一生就算是将赵眉踩在脚下了。谁知就在现在,她看着一身红衣的蒋阮坐在暗光处,眼里流露出的不是当年干净的笑意,而是将她看透的嘲讽,仿佛嘲笑一个跳梁小丑的不自量力。

    夏研尖叫一声,猛地扑向蒋阮,她想抓花那张脸。可天竺的动作更快,飞起一脚便将她的膝盖踢折了去。夏研猛地栽倒,跪在蒋阮面前。

    蒋阮看着她,淡淡道:“蒋夫人,跌入地狱的滋味可好?”

    夏研一怔,突然发狂的大笑起来,她指着蒋阮的鼻子:“贱人!与你那个无耻的娘亲一模一样!”

    “啪”的一声,天竺递上帕子,蒋阮轻轻擦了擦手,瞧着被打的目瞪口呆的夏研,微微一笑:“母亲,祸从口出。”

    夏研狠狠咬牙,突然低低笑了起来,她索性是破罐子破摔了,道:“你这就生气了?小娼妇,看来你很护着你那个短命娘嘛。可惜啊,当初她死的时候你没看到她痛哭流涕求我放过你们兄妹的样子,啧啧,真是丑死了。”

    蒋阮目光微微一动,仍旧没说话,夏研还在继续:“哼,你不知道你娘是怎么死的吧?当初她身子不好,我劝老爷关心关心她,老爷吩咐厨房给她送补药。那个贱人一看是老爷送来的东西,欢天喜地的喝下去,却不知自己喝的是毒药。”夏研怪笑起来:“不过我也没有留下把柄,因为那药不是我下的,你猜猜,那是谁下的?”

    蒋阮心中一动,面上却仍是没有表情。夏研自己先笑起来,好似遇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道:“是蒋丹!哈哈哈,我只让人威胁了蒋丹几句,她就吓得每日都在赵眉碗里下毒。赵眉不是一生很善良么,却不知道自己好心在身边养了一头白眼狼!不过后来,我还发现了一件更有趣的事情,蒋丹竟然也给你下了毒,”她大笑起来:“因为我告诉她,赵眉对她好只是表面,你才是赵眉的亲生女儿,赵眉永远都不能像对你一样的对她。要是你死了,蒋信之就只有她这个妹妹,赵眉就会拿她当女儿。蒋丹听了我的话,平日里就找机会在你的茶点里下毒。哈哈哈!这府里蒋丹却是个最心狠的,你们那般对她,她却恨不得你们死。你现在是不是很失望,很伤心?”

    天竺有些惊讶的看了蒋阮一眼,蒋阮却是没有任何动容,仿佛根本未曾听到夏研的话。她只是淡淡开口:“多谢蒋夫人,原来还有这么个故事。”

    夏研已经有些失心的大笑起来:“如今我进了这地方,我技不如人输给你,也是没指望再逃出去了。可是你呢,赵眉那个贱人已经下了地狱,老爷又讨厌你,你和你那个短命哥哥迟早有一天也不会有好下场!这府里想你们死的人可多了去,小心有一天见了地狱,还不知凶手是谁!”

    蒋阮微笑道:“我下不下地狱,和蒋夫人有什么关系?不过蒋夫人能不能下地狱,我倒是很清楚。”

    夏研一怔,警惕的看着蒋阮。

    蒋阮叹息一声:“蒋夫人以为自己进了这小佛堂,今生已经是无指望了。只怕是想所有盼头都寄托在二妹和二哥身上,可是蒋夫人怎么不想想,若是嫡母偷情的事情传了出去,日后二哥和二妹如何在京城中抬起头来?又如何有好前程?”

    夏研身子一颤,是的,若是她偷人陷害嫡女的事情传到外面,蒋超的同僚会怎么看他?又有哪个好人家愿意娶蒋素素?嫡母的名声对孩子有多重要,夏研一清二楚。她猛地抬起头来:“外头人怎么会知道,老爷不会传出去的!”她大叫。蒋权那么疼爱一双儿女,自然不会将家丑外扬,一旦传了出去,蒋权的老脸也没地方搁。

    蒋阮笑的越发温和:“人多口杂,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蒋夫人怎么又如此笃定传不出去呢?”

    “是你……是你…。”夏研仿佛看恶鬼一般的看着蒋阮:“你要害他们……。”

    “害他们的是你,不是我。”蒋阮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夏研猛地朝蒋阮跪下来,开始不停的磕头:“我求求你,不要害他们,求求你,救救他们,好歹他们是你的兄弟姐妹,都是我的错,你怨我一人便是,他们是无辜的。”

    夏研一连磕了几十个头,蒋阮也不为所动。终于,她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冷笑道:“你若真要出去说,那便出去说吧。”

    “蒋夫人此时是不是想着,只要自行了断便好?”蒋阮轻轻道。

    夏研恐惧的看着她。是的,她是这么想,若是蒋阮一定要将此事传出去,她便一根绳子上吊,人死身灭,外人再也无法拿此事说道蒋素素和蒋超。她已经毁了,此生惟愿蒋素素和蒋超兄妹二人能过的舒心惬意,哪知蒋阮竟像她肚里的蛔虫,一语道破她的心思。

    蒋阮笑起来:“蒋夫人这般疼爱子女,真令人感动。不过不知道二妹和二哥是否也会如此想夫人?”她伏低身子,直视着夏研的目光:“我想,二妹和二哥也会为有一个这样的母亲而感到羞愤吧。若是蒋夫人无法自行了断,他们一定会想法子抹去蒋夫人,因为蒋夫人对他们来说,是一个污点一样的存在呀。”她盯着夏研惊惧的眼神,笑的畅快:“介时蒋夫人看见自己儿女来抹杀自己的存在,想必一定很伤心。只是不知道会先动手的,是二妹,还是二哥?”

    她直起身子,轻飘飘的看了一眼夏研,语气冷的出奇:“蒋夫人,放心,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的死去。你的生命,不会由我扼杀,杀你,得让你的亲生骨肉来做。”她的语气妖妖娆娆,含着一种异样的诱惑,仿佛地府中的精魅在朝人招手。她淡淡道:“骨肉相残这场好戏,本郡主心如蛇蝎,怎么会错过?”

    红裙旖旎,曳地而过,小佛堂的门“啪”的一声重新掩上,屋中似有人崩溃的哭泣声。

    蒋阮抬头,冷然吩咐门外两个婆子:“看紧点,别让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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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渣母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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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纯情的萧韶

    回到阮居,蒋阮让所有丫鬟都退下,连翘和露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唯一知道事情经过的天竺又是个闷葫芦性子,虽然纳闷,婢子们却也还是听话的退了出去,屋中一时间只剩下蒋阮一人。

    蒋阮坐在书桌前,什么也未想,转眼天色便黑了下来。她只觉得心中有些微微的烦闷,便站起来走出屋。阮居的院子说大也不大,她顺着小院子走到院墙边,在院墙边坐了下来。

    夏夜的月亮又大又圆,仿若一颗硕大的明珠,将院子里照的一清二楚。蒋阮轻轻叹息一声,脑中猛然间又浮现起夏研的话来。

    是蒋丹,是蒋丹在赵眉每日喝的补药中下了毒药。

    她想起当初三姨娘死的时候将蒋丹托付给赵眉,事实上,赵眉作为蒋家的当家主母,心疼蒋丹小小年纪便没了娘亲,确实是将蒋丹当做亲生女儿来疼爱的。虽然那时候蒋权冷落赵眉多时,比起赵眉,夏研才更像是当家主母,但是当初赵眉母子几人也过得其乐融融。

    对于蒋丹,蒋阮小时候只觉得这个四妹胆子太小了些。偶尔也会过于粘着赵眉,就连她看了也会微微吃醋。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只做是没有母亲的小女孩依赖嫡母。

    如今想来,却是觉得有些浑身发冷。赵眉当初的那些毒竟然就是蒋丹所下,不仅如此,蒋丹还给她下了毒。蒋阮这时候才有些明白,为何身子一直不爽利,原是因为在早年间的时候,不知不觉吃了有毒的东西。只是想来那时候蒋丹胆子小,平日里要找到在她茶点里下毒的机会不多,后来她又去了庄子上,否则也不知眼下焉有命在。

    蒋丹,蒋阮心中冷笑,原就知道这府里还有个藏得深得,却不知她竟是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想到自己母亲的一生仿佛就是个笑话,蒋阮心中不知是怒是悲。

    也不知在院墙下坐了多久,直到她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些发酸,蒋阮才站起身来,想要回屋去。一回头就愣住了,不远处,黑衣青年静静的立在树下,沉默的看着她,显然已经到了多时。

    “你……。回来了。”蒋阮道。萧韶消失几日,眼下又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蒋阮此刻心中有事,倒是没有顾得上斥责他又夜闯府邸。

    萧韶挑了挑眉,朝她走过来,道:“你怎么了?”

    方一回来就听天竺说了这几日发生的事,在院墙下瞧见的蒋阮神情怅然,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觉得十分孤寂。那种萧索的背影让人看见便觉得刺眼。

    蒋阮看着萧韶朝自己走来,朝她伸出手,好似要抚上她的脸,却在快要触碰到的时候停下来,只问:“怎么还未好?”

    已经过了好几日,脸上的巴掌印还是清晰可见,红肿印在白皙的脸蛋上十分明显。蒋阮一怔,别过头去:“明日我要进宫一趟。”

    萧韶一顿,明白过来,想了想,还是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递给她:“进宫过后用。”

    蒋阮接过来,低声道:“多谢。”

    今日她的情绪着实低落,便是个普通人都能瞧得出来。更不用说萧韶这样敏感的人。他看了一眼蒋阮,突然伸手攥住她的胳膊,将她一提,蒋阮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院中的那棵大梨树上。

    “你干什么?”坐在梨树上颤颤巍巍,她只得伸出手抓住萧韶的手,仍然觉得不放心,心一横,干脆两只手环住萧韶的腰。

    萧韶本来只是想将蒋阮带到树上,锦衣卫里锦一锦二情绪不高的时候,时常会爬到树上喝酒。眼下没有酒,萧韶想着或许看看月亮蒋阮的心情会好些。谁知蒋阮伸手就搂住他的腰,萧韶身子一僵,心中极快的浮起一丝异样的情绪。少女特有的馨香钻入鼻尖,月光下搭着他黑衣的手白皙如玉,萧韶心中竟有种莫名的冲动,想要覆上那只柔夷。

    蒋阮方环过萧韶的腰便反应过来,有些懊恼自己的一时冲动,连忙松了手。下意识的抬头去看萧韶的反应,却见萧韶呆呆的坐在树上,侧颜秀美绝伦,平日里优雅冷清的人犯起傻来,竟有几分执拗的可爱。

    “喂。”她努力让自己声音显得平静:“带我下去。”

    萧韶回过神,抿了抿唇,问:“这样可好些了?”

    “不好,”蒋阮气急道:“一点都不好。”

    萧韶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蒋阮平日里从容,难得这样气急败坏的时候,他觉得有趣,索性伸直长腿,双手枕着脑袋靠着树枝小憩起来。

    远处的锦一和天竺同时瞪大眼睛,这两个平日里从容镇定阴险狡诈的人何时变得如此幼稚?说是几岁小孩也不为过。

    蒋阮瞪着那悠然躺着的始作俑者,只恨自己当初没学过武功,不能将这个人踢下树去。身在树上,夏夜习习的凉风吹过来,令她烦闷的心情清爽了些。

    在蒋府里整日倾轧算计,充斥这阴谋诡计的地方,实在很难有静下心的时刻。便是如此时什么都不想,都是一种奢侈。她转过头,萧韶的脑袋就对着她,这青年生的本就绝艳,京城中传言蒋家女儿生的好,蒋阮却觉得,那是因为萧韶托生的是男儿身。譬如此时她看过去,萧韶薄唇紧抿,长眉斜飞入鬓,笔挺的鼻。他生的秀美却英气,最动人的一双漆黑的眸,此刻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垂下来,蒋阮瞧过去,心中鄙夷,一个男人,睫毛生的这么长做什么?却又有些手痒,不自觉的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

    锦一紧张的碰了碰天竺:“她想干什么?非礼咱们主子?”

    “我怎么知道?”天竺怒道:“你看主子的模样,那不是欢迎非礼的意思吗?”

    蒋阮的手正要碰到萧韶睫毛,冷不防萧韶睁开眼,蒋阮一愣,正对上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萧韶一双眼睛生的最好,平日里神情冷清,情绪都写在眼睛里了,此刻看过来,正如洒了碎钻一般璀璨,带了三分醉人。饶是心如磐石之人,眼见了也忍不住心动。

    蒋阮有些发证,萧韶却也微微愣住,蒋阮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平日里总是微含嘲讽的目光此刻全然只是困惑,眼神清澈,不自觉的就显出了少女特有的媚惑。

    萧韶只觉得心中像是一只蚂蚁爬过般痒痒的,蒋阮却呆了呆,目光落在萧韶有些发红的耳根上。

    这人竟如此纯情?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这笑声却令萧韶有些着恼,想要一翻身坐起来,却忘记两人还身在树上。无意之间便是晃得树枝哗啦啦一声脆响,两人齐齐往下跌去。

    蒋阮惊叫一声,萧韶忙伸手揽住她的腰,待二人回过神来时,便是一上一下,萧韶骑在蒋阮身上,一只手下意识的垫在蒋阮后脑勺上,满树摇落的落叶落在两人身上。

    露珠和白芷听到声音跑了出来,一来就瞧见这一幕。锦一捂住自己的眼睛,天竺一改平日里沉闷的模样,激动的吞了吞口水:“主子……。主子竟然如此热情似火。”

    连翘怕惊动旁人,心中又恨又气,一把推开萧韶拉起蒋阮,护在蒋阮身前,警惕的看着萧韶道:“萧王爷大半夜的夜闯府上,就是为了占我家姑娘的便宜?”

    连翘想来泼辣,说话也说的直接,自己却未曾意识到话里的不对。萧韶机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露珠却很是高兴,她出身市井,对于规矩倒是没有白芷和连翘看的那般重要,更是一眼就看出萧韶非池中物。这等冷冰冰的人,唯独对蒋阮与旁人不同,若是有这个姑爷,那岂不是大好。露珠私心里觉得,做个锦英王府的女主子似乎也不错,至少这府里腌臜的这些事情,这些人都不敢轻易找蒋阮的麻烦。

    蒋阮有些头疼,露珠和连翘都误会了,想到此事都是萧韶夜闯蒋府搞出来的,不由得又瞪了萧韶一眼。却不想她平日里为人虽瞧着温和,实则疏离,只有与亲近之人才会流露出鲜少的真性情。此番动作落在连翘和露珠眼里,不由得心中大震,更是坐实了自家姑娘和年轻的锦英王有些什么的猜测。

    萧韶见状,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却也没有再继续给蒋阮添麻烦,只道:“若有事,来东风楼找我。今夜太晚,你早些休息。”说罢竟是转身跃上墙头,消失在夜色中了。

    堂堂大锦朝三十万锦衣卫的主子,偏偏要学要采花贼翻人墙头。萧韶自是走的优雅至极,却不知自己临走时说的话有多令人浮想联翩,登时又在蒋阮的两个贴身丫鬟心中掀起了一层多大的波浪。

    因为萧韶这么胡乱一搅合,蒋阮倒也没有心思去想白日里夏研说的话了,连带着蒋丹之事也抛在脑后,心思倒是比之前好了些。回到屋里也没再多想,早早吹了灯就歇息了。

    ……。

    第二日蒋阮还未进宫,便见露珠匆匆忙忙的跑来,惊奇道:“姑娘,外头可吵翻了天去,说是夫人在外和人有了首尾,不想又小产了,还想诬赖到姑娘身上。百姓们传的可凶了,说老爷……。被人带了绿帽子还不休妻,实在是很大的肚量。”

    露珠说话便是带了三分余地,想来那些人的话语应当更是刺耳才是。蒋阮微微沉思,她还没来得及将消息放出去,外头人怎么会知道?夏家人和蒋家人自然是不会说的,宣离更不会自找麻烦。她问:“这话可是听谁说的?”

    “是那个中年大夫呢,”露珠捂着嘴笑:“那人在酒馆里吃酒,吃醉了便将此事当笑料说了出来,现在估计全京城都在谈论此事。”

    蒋阮挑了挑眉,好端端的,那男人收了好处怎么会自己说出来,必然是受人指使。脑中便浮现起一个人来,萧韶会不会也太多事了些?不过由他去做,倒省了自己很多麻烦。

    “马车可备好了?”蒋阮问道,进宫之事耽误不得。

    “备好了,就在门口候着。”白芷道。

    方要走到大门口,恰好遇见蒋权。蒋权脸色阴沉的出奇,今日一大早外头就传出了这等消息,只令他颜面无光。下了朝后匆匆回府,似乎路上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笑话一般。出了这等事,这辈子他都会被人戳脊梁骨。蒋权此刻只恨不得将夏研这个始作俑者掐死,心中气的发堵。却瞧见蒋阮正要出府,便问道:“你去哪儿?”

    蒋阮回头瞧着他,微笑道:“太后娘娘请我进宫一叙,父亲可有什么事情?”

    蒋权一时语塞,自从蒋阮被封为郡主,同懿德太后的关系走进了许多,他这个父亲还不如蒋阮在太后面前有脸面,想起来便是满心愤怒。目光落在蒋阮脸上,又是一愣:“这是什么?”

    五个清晰的指头印挂在脸上,仿佛在控诉下手之人有多暴力。已然过了好几日,那痕迹非但没消失,还和昨日新添的一般,红肿丝毫未退,挂在白皙的脸蛋上十分突兀。

    蒋阮微微一笑:“这是什么?父亲不知道?”

    蒋权恼羞成怒:“你这样如何进宫面圣,这是对太后娘娘的不敬,赶紧回去给我遮一遮。”

    “郡主,”天竺适时开口:“该上马车了,若是误了时辰,太后娘娘怪责下来就坏了。”

    蒋阮笑道:“正是。”她看向蒋权:“父亲,我先走了。”

    见蒋阮丝毫不将他的话放在耳里。蒋权几乎要气炸了肺,他大怒道:“蒋阮!”

    “父亲,太后娘娘待我视同骨肉,不会在意这小小的规矩,”蒋阮的话里不无讽刺,她笑道:“父亲要是执意如此,回府后我再向父亲请罪。”说罢便吩咐天竺去开门,蒋府门一打开,外头不少看热闹的百姓俱是围了过来,蒋权不好再呆,即便心中已然气炸了,却也只得咬着牙狠狠道了一句:“孽子!”拂袖而去。

    天竺鄙夷的看了一眼蒋权,小心的将蒋阮扶上马车。外头的百姓自然有那眼尖的,瞧见蒋阮脸上的巴掌印,联想到传言里听说夏研流产,蒋权不由分说给了蒋阮一巴掌的事情。纷纷议论道:“弘安郡主那么个娇滴滴的人,那蒋尚书也还真下得去手,看那脸蛋上的红印真教人心疼。”

    另一个便道:“你懂什么?蒋尚书自来便偏疼那个才女生的一双儿女,当初先蒋夫人逝世就把弘安郡主送到庄子上,这是哪个亲生父亲能做的出来的?”

    有那妇人便啐了一口:“呸,还说什么才女呢,分明就是淫娃荡妇。谁知道那蒋二小姐和蒋二少爷是不是蒋尚书的,或许是那奸夫的也说不定。”

    众人恍然大悟,又开始兴致勃勃的议论起来。这一次,便是怀疑起了蒋素素和蒋超的身份。

    露珠掀开马车帘子一角,外头的议论多少也会传入到她们耳中。露珠道:“这些人可真会猜,若是被二小姐和二少爷听到,非得气的不能出门。”

    蒋阮淡淡一笑,这世上唯有百姓之口无法堵住,只要稍加引导,流言甚嚣尘上,足够扼杀一个人的一生了。譬如她的上一世,可不就是一步一步被这些流言逼到最后的结局?重来一世,也该让那自作仙女的蒋素素和心高气傲的蒋超尝尝这种滋味了。至于蒋权,当初他有多爱夏研,如今就有多恨。

    ……

    进了宫见到懿德太后,果然,懿德太后一看见蒋阮的脸就皱起眉头,道:“怎么弄成这样?”

    一边的杨姑姑也瞧着蒋阮的脸蛋,想起外头的传言。懿德太后深处深宫,也并不怎么关注外面的事情,是以还不知道夏研的事情。

    蒋阮笑道:“没什么。”

    懿德太后看了她一眼,便对天竺道:“你说。”

    常年惯于发号施令的人说话自有一股压迫之气,天竺跪下身来,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姑娘是被老爷打伤的。因为夫人小产诬赖姑娘,老爷一怒之下便打了姑娘,当时八殿下也在场。”

    蒋阮心里失笑,天竺便是将宣离也一道拉下水。

    懿德太后一听便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大怒道:“反了天了不成?竟敢对哀家的人动手!弘安,老八去你们府上做什么?”

    蒋阮微微思索了一下,摇头道:“阮娘也不知,许是和夏侯爷一道来找老爷谈论政事罢。”

    懿德太后不是只会后宫女人争风吃醋的那一套,年轻的时候玩弄权术,扶持新帝登基,自然也听出了此话中的不妥。想到如今八皇子野心越发明显,懿德太后微微皱眉。再看向蒋阮脸上的掌印,自然怒不可遏,登时就道:“那蒋府算个什么东西,你这几日就住在哀家这里,哀家不信你那父亲还敢如此胆大!”顿了顿,她又道:“那个夏研如今又怎么样了?”

    杨姑姑笑起来:“太后娘娘息怒,此事奴婢也知道一二,先让郡主坐下吃一吃茶,奴婢好好地告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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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斗得有点累,来调戏一下勺子再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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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色鬼皇子

    蒋阮自留在宫里后,每日过的自是清闲无比,懿德太后有心要晾一晾蒋权,丝毫不提蒋阮回府的事情。有心之人便是猜测,懿德太后这是要给弘安郡主撑腰,这么一来,弘安郡主得宠的消息无疑更是真实可信。

    蒋府里却是人心惶惶。蒋权那日本想待蒋阮回府好好杀一杀她的威风,不想太后一个口谕,蒋阮留在了宫里,倒是令他心中七上八下起来。这几日走到哪里都是有人在背后议论纷纷,蒋权干脆称病,不上朝呆在家中。

    蒋素素和蒋超也很是恼火,因为近日来外头又开始流传一出消息,便是他们两兄妹根本不是蒋权的亲身骨肉,而是奸夫所出。蒋府中血脉混乱,后院乱成一团,沦为全京城的笑柄。蒋超这几年好容易跟着宣离,仕途上有了些微起色,开始摆脱从前无能的形象,谁知此事一出,众人瞧他的脸色又是不同。

    蒋素素也比蒋超好不到哪里去,身为蒋府嫡女,时常有其余小姐的聚会和应酬,然而这几日一封帖子也未曾接到,便是接到了到了场,也是被众人孤立的那个。美若天仙又如何,冰清玉洁又如何?还不是野种一个。

    蒋丹在院子里听着这些事情,自是乐不可支,笑的轻轻浅浅:“大姐姐真是好手段,难怪能得太后欢心。”

    贴身丫鬟小心翼翼道:“姑娘,再过些日子,三姑娘就该出嫁了。”

    蒋俪的喜事迫在眉睫,如今夏研彻底失势,红缨又怀着身子,院中的事宜竟然交到了二姨娘手中。蒋俪是二姨娘唯一的女儿,自是要办的轰轰烈烈,听下人说,那陪嫁的嫁妆竟和嫡女不分上下。左郎中本是要和蒋丹定亲的,如今却是和蒋俪。蒋丹挥了挥手:“随她吧。”丫鬟看了看蒋丹,见她脸色还好,便道:“姑娘也要为自己打算打算,三姑娘一过门,就轮到姑娘了。可是……。”可是到现在,还没有人上府里来提亲。

    原先夏研还在的时候,时时操心蒋素素的事情,自然顾不上她,如今二姨娘当家,也不会真的为蒋丹着想。蒋权更是不记得她的存在,硕大的府里,她一个失了母亲的庶女,几乎就成了被人遗忘的角落。

    蒋素素有蒋超这个兄长,蒋阮如今是弘安郡主,这府里来来去去剩下的便只有她一人。这样毫无意义的等下去,过了女子最美的年纪,她便是再想寻个好人家,也怕是很难了。

    “怕什么?”蒋丹却好似根本没有听到丫鬟的话一般:“八月一过,不是又到进宫选秀的日子了么?”

    丫鬟大惊:“姑娘是想……”可便是选秀女,蒋府里蒋丹的身份和容貌,也确实太低了些。

    但如今蒋阮已经成了弘安郡主,蒋俪也即将嫁人,蒋权自然不会舍得将蒋素素送入宫里,蒋府里转来转去,可不就只有蒋丹一个合适的人选了么?

    可谁都知道进宫虽是荣华富贵加身,却也并不见得真有多好。便不说别的,那皇帝老的都能做蒋丹的爹,好好地闺女家,如何能想着往皇宫头跑。更何况蒋丹在蒋府里并不受宠,又没有母亲,若是真进了宫,没有人帮衬,怎么会不被人吃的骨头都不剩!

    丫鬟心里虽这样想着,到底不敢说出口,只得默默地低下头。蒋丹微微一笑,眸中是异样的神采。

    ……

    将军府李,赵光得知此事,自然大发雷霆,他好好的一个孙女,在蒋府就是这般任人责骂的?当他们将军府好欺负不成?

    赵元平淡淡道:“爹,你发这么大火做什么?没瞧见阮丫头都进宫找太后了?有太后靠山,没人敢欺负她。”

    说起此事,赵光有觉得憋屈。蒋阮自从封为郡主回京之后竟是一次也未曾踏足将军府,李氏也曾给她送过帖子,都被蒋阮推辞了。赵玉龙学了赵元平的性子,自是不满意的很,只说蒋阮当初不过是利用赵家,如今攀上懿德太后,就不肯再过问将军府了。

    赵光自是不信赵玉龙的话,蒋阮并非攀附之人,只是他也不清楚为何蒋阮如今与将军府保持距离。长时间的见不到孙女,心中自然也有些恼怒。而蒋阮宁愿去寻求懿德太后的保护也不向将军府求助,也让这个征战沙场的大将军有些受伤。瞧见赵元平一脸满不在乎的模样,自是越发火大,狠狠的踢了他一脚:“呆在屋里干什么?烦!”说罢提了墙上挂着的佩剑,去院子里练剑了。

    赵元平撇了撇嘴,自是当自家老爷子心底不爽才发疯。想了想,倒是也不明白蒋阮为何与赵家划清关系。平白的令李氏和自家几兄弟伤心。这个小姑娘自来便是瞧不透的,聪明如他也想不明白。

    ……

    蒋阮与露珠方陪太后用过午膳,懿德太后此刻正在休息。蒋阮想要去书房里找些书来看,露珠问道:“姑娘这些日子怎么不去找将军?”

    露珠也是好奇得很,蒋阮平日里性子虽冷,面上礼节总是要顾全的,不会留下什么把柄令人说道。对那些人尚且如此,更勿用提自己的亲祖父母了。当年水灾之事,蒋阮拿自己买下的粮替赵家挡灾,露珠也瞧得出来,蒋阮并非对赵家无情,可是如今何以凉薄至此,便是她们这些做下人的都有些看不明白。

    蒋阮摇摇头,心中却似明镜一般。同蒋府拴在一起,在皇帝的眼里,一不小心就会同宣离扯上关系。宫里的那位九五之尊瞧着是颇喜欢宣离,私下里却是心知肚明,否则上一世宣离也就不会用铤而走险的办法给老皇帝下毒。如今赵家和她扯得越是干净,就越是安全。真和她走的太近,难免皇帝又有所猜测。君心难测,谁知道会给赵家带来什么灾祸。

    更重要的是,她对赵家越是淡薄,那些想要通过她来打将军府主意的人才会有所顾忌。

    这些东西她便不能与旁人说道,只能藏在心间。方转过走廊,便瞧见迎面而来一男子,这男子在宫中实在是显得太令人注目。一身翠绿单罗莎蟒袍,深紫金合纹腰带,浑身上下便是金灿灿亮闪闪的,若说这便是罢了。那身上的脂粉香气便是隔着老远也能闻到,仔细一瞧,这男子浑身上下竟然挂着十几个香囊,俱是描红绣绿,一看便知是女子身上之物。

    那男子抬头,露出一张和宣离有几分相似的面容来,生的倒也不丑,只是眼底青黑一片,一看便知是纵欲过度。他瞧见蒋阮也是一愣,停下脚步。

    蒋阮今日穿着一件浅红刺绣妆花裙,因着是在宫中太后面前,杨姑姑给她做了最近宫里时兴的梅花妆。越发显得她容颜绝色,姿态动人。那男子一看,双眼便似黏在了蒋阮身上一般,上上下下肆无忌惮的打量她。

    露珠只差点气的肺都炸了,想也不想就挡在蒋阮面前,大喝道:“放肆,竟敢对郡主无礼!”

    那男子目光落在露珠身上,其实露珠也是个娇俏的小姑娘,平日里言谈间也十分可爱,只是蒋阮容貌太盛。那男子扫了一眼露珠,又盯着蒋阮不放,语气荒诞道:“郡主,不知是哪一位郡主啊。”

    这男子蒋阮并不陌生,上一世她在宫中时,也曾见过此人几面。当初夏娇娇害她,故意让这人瞧见了她的容貌,便在花园里对她动手动脚,幸好宣离赶了过来。但这男子后来一旦有机会进宫,便抓紧机会来骚扰与她,正是众人口中的草包皇子,三皇子宣信。

    若说宫中除去最有竞争力的五皇子宣华和八皇子宣离,就只有无才的太子和无能的宣朗。而这三皇子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他的生母早早就去了,养在另一名妃子名下却十分顽劣,年不过十八就出宫开府,无德之名遍布天下。最好美色,府中养了八十八房小妾,却还未立妃子。宣信虽然好美人,其他事情倒是没做过什么出格的,皇帝眼不见心不烦,便令他无事不许进宫。如此一来宣信出现在宫中的机会少的可怜。

    上一世,宣信正是在这不久后和林自香订了亲,由陈贵妃亲自指婚。林自香那样的性子,进了宣信府上自然是没有好日子,每日都被小妾排挤,最后孩子竟也掉了,还被宣信的一个宠妾污蔑,心中实在记恨不过,性子刚烈的她便一把匕首同那小妾同归于尽。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皇帝大怒,林长史击鼓鸣冤,可这都是后宅之事,宣信最多只能落得个管家不利的罪名。被罚了俸禄之外竟也没有受到什么惩罚,仍旧是每日花天酒地,他向来又不在乎名声,不管百姓怎么说依旧我行我素。林长史气恨难平,没过多久就病逝,林夫人一根白绫随了他去,好好地一代清流林家,就此陨殁。

    如今这人再次出现在蒋阮面前,不说别的,那目光就好似恶心的泥浆一般。

    宣信仔细打量面前的少女,他阅遍芳丛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绝色。容貌绝俗便罢了,那种疏离又高贵的气质,直勾的他心痒痒。今日进宫来,正是陈贵妃与他商量他的亲事。宣信生母早逝,皇后又极其厌恶与他,陈贵妃倒是个美人,可惜吃不着,且手段太狠。陈贵妃说好将林长史家的嫡女林自香许给他做妃子。可宣信心中瞧不上林自香,木头一般硬邦邦的美人,实在是难啃的很。性子也不柔顺,不过正妻与他来说只是个摆设,是以宣信倒也不怎么上心。

    没料到宫中竟然还有这样的绝色。方才听那宫女说什么,叫什么郡主来着?

    蒋阮淡淡道:“三殿下。”

    “你认识我?”宣信竟有些受宠若惊了,这样的美人儿竟然认识他,可他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自己在何处见过这美人。

    “三殿下大名鼎鼎,锦朝岂能有人不知。”蒋阮唇角笑容微带讽意:“不过本郡主进宫这么多回,还是第一次见到三殿下。”

    宣信对美人向来都是很宽容的,是以根本不会怪责蒋阮话里的嘲讽。只色眯眯的看着她笑道:“敢问姑娘芳名?”

    露珠早已气的不行,怒道:“三殿下自重,这一位是太后娘娘亲封的弘安郡主。”她身为下人,对方虽然纨绔,却到底是皇子身份,又不能如同对待普通登徒子一般将他打发走。露珠心中一惊有些焦急,宣信恍然大悟:“原来是蒋大小姐。”

    弘安郡主之名如今大锦朝谁人不知,当初他也只是听说了这个半路请封的郡主颇得太后宠爱,又生的容颜绝色,不过百姓们向来人云亦云,宣信倒也不是很信,如今再看,心中后悔不迭,早知道就求陈贵妃求娶蒋阮做妃子,若是府上有这么一位美娇娥,死也甘心了。

    不过宣信却未想到懿德太后如此喜爱蒋阮,又怎么会将她许给荒唐子弟。宣信腆着脸朝蒋阮走近几步:“说起来咱们现在也都是一家人,弘安妹妹,不如与本殿一起小聚?”这样的美人,此生不弄到手,怎可甘心?

    “三弟想与郡主去哪里小聚啊?”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却是太子和四皇子宣朗朝这边走过来。

    宣信皱了皱眉,显然对太子的突然打断十分不满,太子看了一眼蒋阮,哈哈大笑道:“弘安啊,正好本宫有事找你,三弟没什么就先回吧。我先带弘安过去。”

    若说宣信在宫中纨绔诬赖,诸位兄弟都不是他的对手,太子却是个例外。许是知道自己也不受皇帝重视,太子倒也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脾性,对上宣信,那是半斤八两,谁也不比谁好多少。知道今日太子在此,自己是不可能再同蒋阮有什么了。宣信狠狠一甩袖子,脸色变了变,忽而又笑眯眯的对蒋阮道:“那郡主,本殿日后再来看你,咱俩好好叙一叙啊。”

    那话里的暧昧不禁让露珠皱了皱眉,太子和宣朗却是一副早已见怪不怪的模样。宣信对蒋阮说完后,才直起身狠狠瞪了一眼太子,道:“大哥,臣弟先告辞了。”说罢也不等太子回话,便转身大踏步离开了。

    宣朗有些瑟缩了一下,太子看了他一眼,道:“出息!”却也没有责怪的意思,显然两人平日关系不错。方才宣信那般对太子,想来也是笃定太子如今地位尴尬,迟早有一天位子被废,如今不过是个挂名而已,是以才有肆无恐。太子似乎也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地位,他看了看蒋阮,道:“弘安,如今你可是香喷喷的肥肉啊,任谁都想啃上一口。”他低低一笑:“皇祖母如此宠爱你,本宫都有些嫉妒。”

    太子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有些阴沉,这倒是实话,身为太子,皇帝的懿德太后都不喜欢他,皇后虽然心疼,却也无力改变如今的现状。蒋阮微微一笑:“太子殿下是未来大锦朝的主子,何必嫉妒阮娘一个小小的丫头。”

    “你哪里是什么丫头,本宫看你是个宝贝。”他突然诡异一笑:“不如,你做本宫的妃子如何?反正你与本宫也没有血缘关系,大锦朝可是有过先例的。”

    蒋阮淡淡笑道:“如果太子殿下能说动太后娘娘和皇上,那阮娘也是没有关系的。”

    太子见蒋阮神色淡淡,倒是真的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不由得有些恼怒。蒋阮却是看了一眼宣朗,宣朗跟在太子身后,一副温然无害的模样,宫中太子无才,四皇子无能,两人似乎倒是同病相怜。事实上,太子对其他兄弟关系不怎么好,对这个宣朗倒是不错。只是宣朗这个模样,让蒋阮很容易想起蒋府中的蒋丹。

    一样的懦弱胆怯,一样的喜爱在人背后捅一刀。上一世,太子可不就是被自己这个关系不错的四弟在背后捅了一刀,最后落得个狱中自尽的下场。宣朗可是早早就投了陈贵妃一边,这个太子却是拿敌人当做朋友。

    蒋阮瞧着太子道:“殿下不是还有事情与阮娘说,现在可以过去了。”

    太子一愣,那不过是他随口说的话,哪里会当真。正要说话,蒋阮却又对着宣朗道:“四殿下可是还有事?若是没有事,我便与太子殿下先行一步。”

    宣朗一愣,没想到蒋阮会如此不留余地的下逐客令,一时有些受伤的看着他,那委屈一闪而过,不知道的,还以为蒋阮如何欺负了这四皇子。

    太子皱了皱眉,宣朗已经赔笑道:“那大哥,四弟先走了。大哥和郡主慢慢聊,告辞。”说罢匆匆离去,面上虽没有愤怒,却有些惶急不安。

    太子看着宣朗离去的背影,有些不悦的看着蒋阮道:“弘安郡主,你这是做什么?”

    “太子殿下可知,本郡主一向很讨厌八殿下。”

    太子顿了顿,蒋阮讨厌宣离,很早以前他就看出来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蒋阮会讨厌自己那个丰神俊朗的八弟,可是由于太子也很不喜欢宣离,所以对于蒋阮这一点,太子还是很满意的。

    蒋阮淡淡道:“本郡主讨厌蚂蚁,蚂蚁爬过的东西一概都会丢弃,本郡主讨厌八殿下,和八殿下沾上关系的,本郡主一样厌弃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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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柳太傅的心事

    太子虽然被称作无才太子,却并不是个蠢货,蒋阮话里的意思他也听了出来,皱眉道:“你说什么?老四怎么会和老八扯上干系?”

    蒋阮扫了一眼四周,道:“太子殿下,我刚好要去碧云阁寻几本书,殿下若是无事,倒也可以与我一道去。”

    碧云阁里收藏了许多书籍,平日里宫中太后妃子经常打发自己丫鬟去寻些书来看。太子想了想便道:“好。本宫正好也想去看看。”

    太子身边的小太监大跌眼镜,谁都知道太子最不爱看书,若是今日太子与蒋阮去了碧云阁,明日宫中就能穿出一大帮子闲话。可太子向来是个我行我素的,怎么会在意那些,蒋阮有懿德太后撑腰,自也是不怕的。两人便去了碧云阁。

    这个时辰倒是一个人也没有。太子一边陪蒋阮在阁楼中的书架挑书,一边问:“你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蒋阮的细细在书架上搜索,道:“太子殿下难不成不明白?”

    太子没说话了,蒋阮不告诉他,但是他心中从此就有了个膈应。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日后破土发芽,俱是不受人控制。宣朗想要再同从前一样博取太子的信任,怕是很难。太子有心去查一查,也不难查出宣朗同八皇子之间的问题。

    “你为何如此讨厌老八?”太子问。他实在不明白,这宫中人人都喜爱宣离,宣离为人温润如玉,有颇有才德,蒋阮对上他却如对上蛇蝎猛兽一般。

    蒋阮道:“八殿下很好,只是总让我觉得与我二妹很是相似,而我,最是讨厌如我二妹一样的人。”

    太子颇有兴趣的看着他:“你二妹是什么样的人?”

    “口蜜腹剑,心狠手辣。自作聪明,愚蠢可笑。”这般毫不客气的说辞,不由得令太子惊了一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蒋阮一番,摇头道:“我原以为萧韶看上你是你生的美,如今看来,你胆子还很大。”他笑的顽劣:“如今我倒是真有几分兴趣想要将你娶回府去。”

    “太子殿下若有这个本事,我自然毫无怨言。”蒋阮挑好书走到阁楼下。正厅里有一张花梨木做的大书桌,上头摆着笔墨纸砚。蒋阮走过去瞧了一瞧,见是上好的桃花墨,不由得停了一停。

    太子见状,调笑道:“我听和怡说,你自小被送入庄子中,生母又是出自武将世家,是以你文墨不通,只会如歌姬一般的狐媚歌舞。”他故意将话说的难听,想瞧瞧蒋阮的反应,蒋阮却是置若罔闻,神情都不曾改变一分。

    和怡郡主恨她入骨,自是不留余地的在外污蔑她的名声,蒋阮也犯不着跟她计较。只这宫中的桃花墨,倒是令她想起上一世,宣离手把手教她练字时的情景。今夕往昔,情势已非昨日,心中爱恋之人成了仇人,桃花墨倒还是如往日一般芳香。

    她慢慢提起笔,太子好奇的看着她,蒋阮身上有太多神秘的地方,难怪乎平日里冷清的萧韶也会对她另眼相待,便是他这个太子,也有几分感兴趣起来。

    蒋阮拿鼻尖沾了墨,循着上一世的笔迹,慢慢的提笔写下来。笔锋落纸无声,只有淡淡的墨香氤氲开来,那字迹风流潇洒,又似乎暗藏锋芒,一笔一划皆是说不出来的风流韵致。

    “善似青松恶似花,青松冷淡不如花,有朝一日浓霜降,只见青松不见花。”太子在一边看着,将那纸上的字迹读了出来。言罢有些惊奇道:“你这字迹,竟然和老八的有些相像。”虽是像,却又似乎明明白白是两种意味。他看了看纸上的字,笑道:“真没看出来,弘安还是个向善之人。”

    向善之人?蒋阮冷笑,上一世她的确是这么想的,诚心向善,结局却是等来了什么?这一世她绝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不若做一个世人眼中的恶人,便是落实那“祸国妖女”四个字又如何?至少擦亮了双眼,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太子本能的觉得蒋阮的眸光有些发冷,还想要说些什么,蒋阮却已经抱了挑好的书对太子道:“殿下若是还有心思挑书,不妨好好挑一番,我还要回慈宁宫,便不等殿下了。”

    待蒋阮走后,太子的目光落在书桌上的那一副字上。字是好字,便是他这样不爱写字的人都觉得实在是很有风骨。只是蒋阮倒没有要带走它的意思。太子想了想,命令身边的小太监将那副字收起来,转身也出了碧云阁。

    ……

    陈贵妃听说太子与蒋阮去了碧云阁后,自是有些奇怪:“太子什么时候和她那般好了?”

    贴身宫女道:“回娘娘的话,两人好似只是一起去挑了书,没过多久就分开了。”

    陈贵妃沉吟不语,蒋阮此人如今她是没再小觑了,当初以为只是有些运气和小聪明的嫡女,如今看来心机不可谓不深沉。当初那样一手釜底抽薪令得陈贵妃的赐婚就此罢了,转身便成了太后亲封的弘安郡主。这可不是普通的官家小姐能做的出来的。蒋信之和蒋阮在宫宴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驳了她的面子,她可是没有忘记。

    “蒋阮可不是普通人。”陈贵妃懒洋洋的坤了坤身子,仿若一只娇美的波斯猫一般:“继续去查。”

    “是。”宫女领命离去。

    ……

    再说太子得了蒋阮的那副字,先是去了坤宁宫与皇后说了一会儿话,紧接着就回了东宫。他将蒋阮的画摊开,越看越是觉得字写的极好,竟是想不出应当挂在什么地方。若说是裱起来挂在墙上,又显得有些小题大做了些,可若是草草收拾,实在又很是可惜。

    适逢外头走来一人,青衣玉带,衣袍飘飘,神情倨然,眉宇间隐隐有孤傲之色。太子一见此人,眼睛一亮,招呼道:“太傅。”

    此人正是柳敏,他虽名为太傅,实则平日里也为皇帝分担一些政事。只是名义上太子的功课还是要教导的,只是这个学生太过顽劣,对于书本又几乎是转手就弃,柳敏也很无奈。今日难得太子这般热络的唤他,柳敏皱了皱眉,还是走过去,问道:“殿下。”

    太子觉得自己寻了一副好墨宝,自然要给这位大锦状元郎瞧一瞧,便道:“本宫今日得了一副墨宝,请太傅一观。”

    柳敏心中叹了口气,只道太子又是在捉弄与他。上一次也说是有一副好字画,不想打开却是一副春宫图,直教这个正直的状元郎落荒而逃。

    那副字画缓缓打开,还未看清便闻道了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这便是上好的桃花墨了。传言君子喜桃花,这桃花墨为许多自诩品质高洁之人的最爱。待柳敏看清楚上头的字迹时,便如遭雷击,整个人怔在原地。

    那字迹蜿蜒有致,笔走龙蛇,锋芒内敛处自有淡淡光华。那是柳敏无比熟悉的,几乎日日都要回味的字迹。那字迹柳敏一辈子都不会忘怀,正是三年前助她一举夺魁,成为状元郎的书信主人,那个神秘人。

    事实上,早在他成为状元郎后,那人便彻底消失在柳敏的生命中,仿佛从未有过这个人的存在一般。柳敏自进入朝堂以来,深得帝王信任,无数人想要拉拢他,无数人也想要陷害他。这世道黑白如此混乱,有时候他也十分迷茫,这时候,柳敏曾无数想起那个神秘人。那人看的透彻,又似乎能明白他心中所想,当得起“知己”二字。人生忙忙,知己难求,柳敏有时候会觉得,所谓的神秘人和知己,不过是他的一场梦。而如今,那字迹再现于他眼前,柳敏一时呆怔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太子见柳敏发呆,在他面前挥了挥手道:“太傅,太傅?”

    柳敏回过神来,再也忍不住,一把抓住太子,急切的问道:“殿下,这字到底是从何处得来的,出自何人?”

    柳敏是太子的太傅,太子认识柳敏这么久以来,何曾见过他如此失控的时候,一时间倒有些奇怪。当下便答道:“太傅为何如此激动?莫非与这字有什么渊源?”

    柳敏心中一动,自知不能被太子瞧出端倪,便做出一副惭愧之态,道:“臣见此字迹颇有风骨,实在是有些惊讶,此书当得起【风流】二字,臣一介文痴,方才多有失态,望殿下责罚。”

    太子想了想,便也释然。这些读书人从来就是神神叨叨的,柳敏作为状元郎,平日里见到好的字画都十分激动,今日见此墨宝失态也情有可原。当下便相信了柳敏的话,笑道:“太傅这是真性情。”

    也勿怪太子轻信柳敏的话,柳敏平日里在朝中风评极好,骨子里又是一个正直的人,从未有什么阴私的事情。遇见这么个孤傲清高之人,太子也没的话说,自然也没什么好怀疑的。

    柳敏看太子已是相信了他,心中微微松了口气,他是第一次说谎,背后都出了一层冷汗。然而对于字画的好奇还是战胜了忌惮,试探的问道:“殿下,这字迹究竟是出自何人?”

    太子哈哈大笑:“太傅觉得何人能写出此字?”

    柳敏微微思忖:“字迹风流潇洒,坦荡有加,内含锋芒,当是……。真君子所书。”其实这话有些偏颇了,这字迹瞧着圆润,又暗含锋芒,入木三分,不像是坦荡,反倒有几分复杂神秘的感觉。只是太子自然也看不出什么,柳敏也不会将心中所想的真正说出来。

    太子摇头道:“太傅这一次可说错了,这字可不是什么君子写的,可是女子写的。”

    柳敏微微一呆:“女子?”那人竟不是男子?竟是女子?

    “是啊,”太子拍了拍他的肩:“太傅一定想不到那人是谁,正是皇祖母面前的红人,今年刚回京的弘安郡主。”

    此话一出,犹如石破天惊,太子不知道自己的一席话给柳敏带来了怎样的振动。弘安郡主蒋阮,柳敏自然是知道的。当日太后回京那日,少女一身红衣,艳倾天下,容颜绝色,风姿天成。柳敏也记得那个画面,事实上,那还不是他第一次见过蒋阮,三年前的宫宴上,他也是见过蒋阮站在厅中,挺直脊梁不卑不亢的拒了陈贵妃的指婚。当他一朝成为状元郎,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也曾听过蒋家嫡女的凄惨身世。可是,可是他未曾想到,那个女子,就是被他引为知己的神秘人!

    竟然是她,竟然是她!

    柳敏说不清自己心中如今究竟是什么滋味,只是觉得有些发涩,又觉得震惊。那个满腹经纶,与自己心意颇为想通的人竟是个女子,竟然与他隔得如此之近。

    太子调侃道:“太傅这是什么神情?莫非是被弘安郡主的墨宝所折服,本宫一直想着,世上什么样的女子才能打动太傅,如今看来,只要是字儿写的不错的都能入太傅的眼。太傅可是对弘安郡主有了倾慕之心,不若本宫向母后提上一句,给你们赐婚可好?”

    若是平日里,柳敏必然会为太子这番吊儿郎当的话所愤怒,可今日震惊大过其他,他竟也没心思去分辨太子话中的意思了,只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

    见柳敏如此,太子便只道是文痴见着好看的墨宝不自觉的想要多看几眼罢了,便道:“算了,本宫也不与你说了,太傅你既然是本宫的先生,本宫也好意提醒你一句,若是心仪弘安郡主,最好早些下手,本宫的那些个兄弟,可是对弘安郡主虎视眈眈呐。这副字迹太傅既然如此喜欢,本宫就做个顺水人情,将它送与你好了。”说罢,扔下尚在发呆的柳敏,大笑着出门去了。

    ……

    蒋阮回到慈宁宫,看了一会儿书,觉得有些乏了,天竺和杨姑姑在一处,蒋阮带着露珠准备去御花园里逛一逛,才方走到花园处,便听得一个有些激动的声音:“弘安郡主留步!”

    蒋阮一怔,回过头去,不远处,年轻男子一身青衣,洁净孤傲,与其说是朝廷新贵,不若说他看上去更像个普通的读书人。

    柳敏见她回头,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彩,往前走了几步,又恪守读书人的礼仪,与蒋阮保持着安全距离。他看着蒋阮,道:“昔闻圣人以礼治国,国盛,后圣人去,国衰。是以以礼治国为正道。然,又人曰:礼虽好,难束于民,唯以法约,天下循迹,当太平盛世。吾一痴儿,百思不得其解,原为君祥耳。”

    这话正是当初神秘人第一次来信时,上头的问题,也正是那一句看似不经意的提问,改变了柳敏一生的命运。

    蒋阮淡淡一笑,注视着面前的青年。他果然如上一世一般官拜一品,成为皇帝面前的红人,只是这一世,少了其中的是非与坎坷,一路平步青云。

    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柳敏为人正直,又有真才实学,帝王之下最是青睐这样的人才。她还了个礼,客气又疏离道:“柳太傅,这个问题,你似乎问错了人。”

    柳敏盯着面前浅笑的女子,自从知道那人是女子之后,他心中就无比复杂,便是这一刻,蒋阮的表情没有不解,只有坦荡和从容,虽是不动声色的拒绝了他的问话,但是柳敏知道,是她,那个人就是蒋阮没错了。

    他有许多问题想要问蒋阮,譬如当初她是怎么知道殿试的题目的,又为什么要帮助他?更为什么从那以后就消失在自己眼前,若非今日太子无意中拿出那副墨宝,他说不定会永远蒙在鼓里,永远没有机会知道自己与那知己相隔的如此之近。

    蒋阮看他似乎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便道:“柳太傅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本郡主就先告辞了。”说罢就要转身离开,不曾想方一转身,便觉得手臂一紧,竟是柳敏再也顾不得什么规矩礼仪,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露珠大惊,忙左顾右盼,好在此时御花园这一处没有旁的人。露珠焦急道:“你这人怎生这般无礼,快些放开我们家姑娘。”

    柳敏却是执意的不松手,看着蒋阮疑惑的眼睛,终于哑着嗓子问道:“是……。你么?”

    那答案分明是显而易见的,蒋阮道:“是我。”

    柳敏眼中又是有东西微微闪过,他短促的喘了口气,坚定地问道:“为何帮我?”

    为何帮他?难不成要说是因为上一世的事情?蒋阮皱了皱眉,道:“我帮的不是你,是大锦朝的状元,不是你,也会是别人。”

    不是他,也会是别人?柳敏有些微微失神,心中顿时涌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失望,愤怒,遗憾,委屈,种种交织在一起,令他抓着蒋阮的手抓的更紧了些,紧到蒋阮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

    正在此时,却听得身后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微冷,似乎含着某种莫名的怒意。

    “放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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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在停电之前码完了,泪奔~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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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所谓两男相争

    萧韶方过来就瞧见柳敏紧紧抓着蒋阮的手,蒋阮皱眉的画面。心中飞快闪过一丝不悦。

    对峙中的两人回头,柳敏见了萧韶虽然惊讶,手却也没松开。萧韶见状,眸光一冷,大步上前攥住柳敏的手,将他的手从蒋阮胳膊上扯下来。

    萧韶是练武之人,柳敏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登时便觉得被萧韶攥过的地方一阵钻心的疼痛,脸色有些发白。

    “你怎么样?”萧韶转过头,这句话却是对蒋阮说的。

    蒋阮摇头:“没事。”

    “萧王爷,我与郡主正在说话!”柳敏有些气愤,出声提醒。或许是萧韶在朝廷中“乱臣贼子”之名太过明显,身为直臣的柳敏直觉对萧韶有些不喜。如今看蒋阮与萧韶神情熟络,更是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她怎生和乱臣贼子搅在一起?

    萧韶也在打量柳敏,这个皇帝面前的新贵,自三年前一举成为状元郎,在朝中步步高升,终于官拜一品,便是朝中的老臣,如今看见柳敏也有几分忌惮。萧韶自然也知道三年前蒋阮曾与柳敏通过书信,上头殿试的题目历历在目。且不说蒋阮为何会知道殿试题目,单就是帮助柳敏的理由,锦衣卫查的焦头烂额也查不出来。

    不过自从柳敏夺魁之后,蒋阮便再也没有与他有过什么干系。如今两人在御花园中拉扯,柳敏看蒋阮的目光充满狂热与激动,哪里还有平日里心无外物的书呆子模样。萧韶微微皱眉,淡声道:“现在说完了。”

    那眼中的冷意让柳敏心中有些发寒。

    露珠看了看柳敏,又看了看萧韶,眨了眨眼睛,心想她们家姑娘原是这般抢手的,萧王爷和柳太傅说起来都是不错的姑爷人选,若定是要选一个,露珠想,还是萧王爷好些,因为萧王爷更好看,更威风啊。柳太傅好是好,就是是读书人,不是有句话么,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当然,萧王爷也不是屠狗辈,那可是大锦朝最尊贵的小王爷。

    蒋阮眼下倒是不想与柳敏有什么牵扯,若是被有心之人瞧见了,难免有拿来做文章的地方。如今柳敏已经知道当初那个人是她,日后有什么事,以这位太傅的品性,想来也不会袖手旁观的。思及此,蒋阮便对柳敏笑道:“太傅今日若没什么事,我还有些事情想与萧王爷商量。”

    这样熟络的语气,萧韶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柳敏脸色却是青了些。只他毕竟是个孤高的臣子,从来都不屑于与人纠缠,心中虽有些不虞,倒也给了蒋阮一些尊重。只是深深看了一眼蒋阮,拱了拱手道:“郡主,后会有期。”

    说吧便对萧韶点了点头,径自离开了。

    他倒是不曾向萧韶行上下之礼,而是同僚之礼,想来柳敏心中便笃定萧韶是乱臣贼子,也是十分瞧不上眼才是。

    萧韶冷冷注视着柳敏远去,蒋阮抬头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萧韶这才收回目光,道:“听说你遇到宣信?”

    想来也是天竺给萧韶的“小报告”,蒋阮也没想瞒他,便点头道:“是。”

    萧韶挑了挑眉,宣信是什么人,便是宫中有些姿色的都要被他垂涎一番,蒋阮生的也算不错,宣信又怎么会放过。

    蒋阮自是不知道自己绝色容颜在萧韶眼中仅仅只落得一个“也算不错”之名。若是知道的,也必是会嗤笑一声,萧韶自己长得妖孽绝美,凡人的容色在他眼里自是不值一提。

    萧韶问:“你如今可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蒋阮愕然的看着他。

    “你已及笄,又是太后请封郡主,蒋信之功勋卓绝,宫中人对你虎视眈眈,你的亲事少不得被人做文章。”萧韶提醒道。

    却是如此,蒋阮此番回京,各种各样的人见了不少,如今她倒成香饽饽了。

    “萧王爷莫非以为我真会动心?”蒋阮道:“如你所言,那些人我躲还来不及,我没想过成亲。”成亲,和一个陌生人共度一生?这一世,她不知自己还没有那个信心,怕是如上一世般最后落得个凄惨结局。

    萧韶注意到蒋阮眼中一闪而过的冷意,心中微微一顿,突然有种冲动问出口:“那你看我如何?”这个念头甫一冒出来,萧韶自己也莫名其妙。他做事沉稳冷静,平日里性子又清冷淡漠,唯有感情上一片空白。自然不知道自己心中对蒋阮那点奇怪的心思,便如邻家少年一般有些发愣的站在原地。

    蒋阮见萧韶出神,问:“你怎么了?”

    萧韶回过神来,摇头道:“无事。”看向她的脸:“伤药可用了?”

    自从见到太后后,蒋阮便开始用萧韶给的药膏来,那药膏的确是少有的灵丹妙药,用了之后便觉得清清凉凉的,一个疤痕也瞧不见。只是懿德太后在前,每日用的也不多,不过即便这样,如今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的了。

    “用了。是好药。”蒋阮笑了笑。

    萧韶抿了抿唇:“以后再送你一些。”那伤药是他师父八歧先生亲自所配,千金难求,却是用来给蒋阮治脸上的巴掌印,八歧先生若是知道,定是要骂他不孝和暴殄天物。

    蒋阮觉得气氛有些怪异,不由得抬头去看萧韶,正巧萧韶正低头看她。她个子其实已经算高的了,可是仍旧只到萧韶胸口处,这样看来,却是将她显得娇小可爱。萧韶漆黑的双眸星光点点,似乎含着某种异样的情绪,蒋阮只看了一眼便别开目光,心竟是有些不受控制的狂跳了起来。

    她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死妖孽。却不想方才有些不自在的动作落在萧韶眼中,萧韶唇角微微勾了勾。

    露珠远远的跟在两人后面,心中焦急的不行,萧王爷是个闷葫芦,自家姑娘表面温柔性子却孤冷,若想走在一起,不知道还有磨蹭多久的时间。如她这样伶俐可爱的贴身婢子,自然要想方设法的令姑娘幸福,露珠暗暗握拳,心中下了一个决定,过些日子一定要寻个机会,谁说冰人才能做媒,她这般聪明的婢子,也可以。

    ……。

    蒋权在称病不上朝几日后,终于重新出了蒋府大门。

    就不说上朝的时候同僚看他讥笑的目光了,便是下朝之后,还有人远远在背后戳他脊梁骨。蒋权一身自诩清流世家,公正清廉,如今却是自打了脸面,何曾有过这般狼狈的时候。一路上只是不停地催着车夫赶快回府。

    马车咕噜噜的行驶,不知行了多久,突然停了下来,蒋权还以为是到了府上,心中纳闷何以今日回府的路程这样短,一掀开车帘便愣住了。并非自己熟悉的府邸,而是一处荒芜的郊外。

    “车夫,车夫!”蒋权气急败坏的大叫:“这是什么地方!”

    可喊了半天也未有人来回答他,蒋权心中一凉,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他跳下马车,赫然发现坐在马上的不是平日那个车夫,而是一张陌生的脸孔。

    蒋权强自压抑住心中的恐惧,厉声喝问:“你是谁?”

    那男子却是哂笑一声,拍了拍掌,只听空气中有风声传来,面前赫然出现一人,却是一名女子。

    这两人都生的一副陌生脸孔,蒋权打量了一下周围,此处荒无人烟,便是呼救也无人听到。他冷静下来,道:“二位想要做什么?若是求财,咱们可以好好商量。”

    “蒋尚书真是好大的口气,”那女子咯咯咯笑道:“不过我们不求财。”

    不求财,那就是求命了,蒋权额上冒出大滴大滴的冷汗,他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只得做出一副冷静的模样道:“有话好好说……。你们谋杀朝廷命官,这是大罪……”

    两人眼中同时闪过一丝嘲讽,就这么个玩意儿,一不中看二不中用的人渣打了少夫人?难怪少主要如此生气了。那男子面上浮起一个笑容,蒋权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觉得双腿一软,一颗小石子打入他的膝盖,整个人一下子歪倒下去。

    “啧,骨头真软。”锦二很是嫌弃,看向身边女子:“该你上了。”

    锦三摩拳擦掌,慢慢走近蒋权。但凡女子总是比男子要心软些,蒋权见状,忙求饶道:“姑娘,姑娘饶命,在下可以给你们银子。是谁要你们来杀我的?”

    “蒋尚书急什么?我又不是来要你命的。”锦三笑的风情万种:“不过是看你有些不顺眼,前些日子听说蒋尚书为了给你戴绿帽子的夫人重打了蒋府嫡女,我们这些江湖人士最是嫉恶如仇,很是为那个小姑娘鸣不平哪。”看蒋权还未反应过来,锦三脸色一变:“便让我们来为她讨个公道吧!”

    “啪啪啪啪啪”一连十几声清脆的巴掌声在荒野处响起,着实的令人耳中一凛。打完后,锦三吹了吹手:“怪疼的。”

    锦衣卫调教出来的人怎么可以被小看,锦三虽是个弱女子,下手可比蒋权那一日重多了,每一下都是十打十的狠力气,直打的蒋权眼冒金星,转眼便成了个猪头。许是锦三下手太重了些,指甲划过蒋权脸上,便显出了指甲印来。

    锦三咯咯咯的笑起来:“手误。”

    蒋权心中呕的吐血,好端端的,也能遭到这么一场灾祸!说来说去,又是蒋阮,这个蒋阮便是天生生下来克他的!如今他落到眼下这个地步,全是拜蒋阮所赐!这哪里是女儿,分明是仇家,讨债鬼!

    蒋权自己将蒋阮视为眼中钉,却不想自己曾经对蒋阮做过的事情又何曾像是一个父亲能做出来的。世上便是有这样一种人,全然不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只觉得处处都是别人欠了他。

    锦二和锦三替蒋阮出国气后,再也看也不想看蒋权一眼。便将蒋阮抛在这荒野之中施施然离去了。蒋权要想寻回蒋府,还得再大费一番力气。

    两人边走边聊,锦三道:“少主让咱们以牙还牙,这样还的怎么样?”

    “不错,还附赠了许多。”锦二道:“咱们这么卖力,日后肯定能在少夫人面前博个脸面。”

    ……

    这一日,最后蒋权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顶着十几个巴掌印自己驾车回到蒋府的。京城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瞧见这个以清流著称的蒋尚书狼狈的模样,有些人猜测难不成是被花楼姑娘打了,瞧那脸上的巴掌印可不像是男子的巴掌,上头还有女人指甲划过的痕迹。

    一时之间京城所有的说书楼又开始热闹起来,蒋权这件事情被说书人编成故事整日在酒楼里说道,观众还很是不少。精彩纷呈,趣味横生,一时间京城中人人都知道此事。

    可怜蒋权方装病结束第一天上朝就弄成这样,这一回倒是真的卧病在床,向皇帝递了折子。他自觉老脸无光,心中将蒋阮骂了个遍的同时又开始怀疑起来,说是江湖中人怕是有些勉强,到底是谁会为蒋阮撑腰?难不成是太后?或者是将军府的人。然而无论是太后还是将军府的赵光都是蒋权招惹不起的。是以他只得暂时咽下这口气,只将此事暗暗记在心头。

    却说蒋阮在太后身边呆着,有一日露珠听宫里的小太监们在谈论此事,打听了一番后茶都没顾得上喝一口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蒋阮。露珠自然是解气的,当初她们这些贴身婢子可都是为蒋阮鸣不平,蒋阮微微思索一下,懿德太后虽然有些为她出头,却不会用如此自降身份的手段。瞧着像是将军府的手笔,可是女子的指甲印?蒋阮摇头,脑中便想起一个人来。

    若是萧韶的话,倒有些说得通了。锦衣卫做事从来都是随心所欲,某些时候并不在乎什么手段。并且这种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感觉,倒是像有心要为她出气。

    不得不说,萧韶这一手,倒是解气得很。她微微笑起来。

    锦英王府,锦一来同萧韶报告蒋权的事情,萧韶正在书桌前看信,南疆快马加鞭送来的信件,萧韶头也不抬,淡淡道:“做得好,去领赏吧。”

    “主子,要不要跟郡主那边通个气儿,不然郡主也不知道这事是您做的。”锦一为主子鸣不平,这追妻之路怎么能如此将到手功劳拱手于人呢,虽然锦衣卫们平日里并不在乎功勋。可是要获得美人芳心,自然是不遗余力的殷勤示好啦。

    “不必。”萧韶目光还是只盯着书信,他做这事只是让蒋权受到惩罚罢了,至于要怎么处置蒋权,最后还是得蒋阮自己决定。举手之劳,他也没打算让蒋阮知道,当然,蒋阮也未必猜不出来。

    锦一心中腹诽,就主子你这么闷,小心有天少夫人被人拐走了都没处哭。

    ……

    宫中思梦殿里,陈贵妃正在饮酒。

    海上运来从波斯进贡的葡萄酒,盛在晶莹剔透的羊脂玉杯里,散发出好看的紫色光泽,仿佛是上好的紫色宝石一般。

    陈贵妃醉眼微眯,似乎有些乏了,身子越发柔若无骨,整个人陷在软榻中,温柔的如同江南水乡的一个梦。她唇角微微扬起,声音动听,语气却含着一种清醒的冷意。

    “你说,瞧见了蒋阮和柳敏在御花园中拉扯。萧韶还与她解围?”陈贵妃问道。

    宫女低下头去:“回娘娘的话,正是。”

    “啪”的一声,却是拿盛着美酒的羊脂玉杯猛地摔碎在地上,上好的玉质四分五裂,散发着光泽依旧美丽,就如此刻陈贵妃脸上破碎的神情。

    若说蒋阮和柳敏有什么瓜葛只是让陈贵妃心中诧异之外,听到萧韶维护蒋阮的事情,陈贵妃的心却似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气恨不行。

    若说这宫中什么都入不得陈贵妃的眼,除了八皇子宣离之外,萧韶是一个。陈贵妃早年进宫,那时候的皇帝已经坐拥佳丽三千,她美丽温柔,娇花解语一朵,才谋到了如今这个地位。可事实上,她每次靠近皇帝的时候,都有淡淡的恶心。

    萧韶却不同,他像是每个女子心中一个完美的梦,干净,清冷,优雅,高贵。即便萧韶年纪与宣离相仿,也不妨碍陈贵妃对他那些隐秘而肮脏的心思。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记得当初她还是年轻女子的时候,萧韶是清冷少年。如今她风姿不减当年,萧韶已经成了令人心动不已的俊美男子。

    她以为若是可以,一辈子瞧见这青年也是不错的,萧韶性子冷清,从来都不曾与女子间有什么牵扯。不想如今得知萧韶与蒋阮关系匪浅,怎么能不如晴天霹雳,登时令陈贵妃嫉恨难当。

    就仿佛自己少女时候的一个美梦即将离她远去了。若说从前对蒋阮只是棋逢对手的挑衅,可是从这一刻起,陈贵妃就下定一个决心,蒋阮此人,若是不除,她誓不为人!

    那张向来温柔的脸孔此刻紧紧扭曲着,表情令人生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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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大婚被困

    宫中每日过的悠闲,有懿德太后撑腰,宫里的太监宫女见到蒋阮都是恭敬有加。便有些妃子偶尔也会与蒋阮套些近乎,讨好了蒋阮,可不就是讨好了懿德太后。只蒋阮待她们的态度淡淡,虽然温和,却也不见得有多热络。一来二去,妃子们就冷了心肠,干脆不再与蒋阮往来了。

    露珠奇道:“姑娘,那王美人瞧着也是个和善可亲的,姑娘昨日怎么那样冷淡?”

    “不过是有所求罢了,招惹了,日后怕有麻烦。”蒋阮道。

    露珠便吐了吐舌头,不再吭声了。事实上,蒋阮记得清楚,这个王美人上一世是贯会踩低捧高的,与她表面上也做亲热姐妹,背着她却又与夏娇娇混在一堆。不只王美人,这宫中皇帝三宫六院,又有哪个是单纯的?若真是单纯的,不过也是早就成为黄土一抔。

    一边坐着吃茶,却是懿德太后走了进来,瞧见蒋阮,道:“你父亲送来了帖子,哀家问过,原是你三妹要出嫁了。”

    蒋俪要出嫁?蒋阮低头沉吟一下,倒是明白了过来,在宫中日子太过惬意,竟是忘记了蒋俪要出嫁的事情。

    懿德太后见蒋阮思索,便道:“蒋三出嫁,你自是要回去的。哀家这些日子已留了你许久,蒋权怕也是明白过来。今日哀家就让人送你回去,想来蒋权也能安分一些日子。”

    懿德太后权势如此大,自然早已将蒋权同蒋阮的关系打听的一清二楚,蒋阮不说,她也有心为蒋阮撑腰。如今蒋俪要出嫁,蒋阮身为姐姐必须回去,蒋权如今怕也不敢说些什么。

    蒋阮想了想,便笑道:“多谢皇祖母。”

    懿德太后看着蒋阮没说话,同蒋阮相处的三年,她看的清楚,蒋阮为人通透,性情温和,做事妥当,心智也比同龄人要成熟得多。可是不知为何,总觉得她心底有一块不能触碰的地方。懿德太后知道蒋阮生母早逝,这又和她早年间失去女儿的心情刚好互补了,想着若是元容公主不死,生下孩子的话,如今怕也是有蒋阮这般大的年纪。是以面对蒋阮时,懿德太后常常有一份难得的温情。

    出宫回府的时候,是太后身边的杨姑姑一路陪同的。杨姑姑是宫中女官,便是蒋权也要给三分脸面的,蒋阮这般高调回府,竟也无人敢说什么。蒋府下人只是私下里悄悄议论,如今的大小姐真是越发有前途了。

    红缨来找过蒋阮两次,只是却并不如传闻中过的那般好,原是蒋权虽然宠爱红缨,可红缨的出身太低,如今有怀了身子,掌家之权落在二姨娘手中。二姨娘从来就不是省油的灯,处处给红缨小鞋穿。长此以往,蒋府后宅便成了两个女人的战场,红缨也没有讨得了什么好处。

    红缨与蒋阮说了许久,蒋阮也没有什么表示,红缨心中有血不悦,到底没说什么,只又笑着离开了。待红缨走后,连翘道:“五姨娘难不成是想咱们姑娘做靠山?”

    “做什么靠山?”白芷皱了皱眉:“姑娘还是别搀和到这些事中好。”

    转眼便到了蒋俪出嫁那一日。

    二姨娘身为吏部尚书的庶女,嫁的蒋权做妾,也算拉拢两家关系。吏部尚书算京中官家,蒋俪的亲事被二姨娘亲自操持,竟也红红火火,那嫁妆足足有五十五台,作为一个庶女来说,已然十分丰厚,比得上小户人家的嫡女了。

    二姨娘也真心疼爱蒋俪,左郎中送来的聘礼,大部分一并给了蒋俪带在身上。蒋俪这下可算是扬眉吐气了,若是有个尾巴,非得翘到天上不可。

    因着这一日蒋俪是新娘,得穿嫁妆,蒋阮倒不好穿大红的衣裳。最后便只挑了一件浅粉的,由白芷为她梳了头,便去瞧蒋俪。

    蒋俪被喜娘方绞过面,痛的直皱眉,瞧见蒋阮进来时,却忍不住挺直了脊梁,面上闪过一丝得意。

    蒋阮令天竺将添妆递给蒋俪的丫鬟,丫鬟给蒋俪呈上来,蒋俪打开来看,里头是一只金镶珍珠手链。那珍珠个个又大又圆,散发着淡淡的光泽,只觉得是少有的佳品。蒋俪面上登时划过一丝喜意,然而极快的收敛下去。状若无意的道:“大姐姐这手链可真不错,倒是比二姐姐的瞧着更好看。”

    蒋素素站在一边,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忿。她今日送给蒋俪的添妆是一只琉璃翠镯子,那镯子也是少有的佳品,只是同蒋阮的比起来却又差了不止一星半点。然而这已经是她能拿得出成色不错的东西了,自从夏研失势后,但凡她出门,必是被人指指点点,蒋素素一怒之下索性不再出院子。然而蒋权也不再如过去那般时时送来一些珍贵的舶来品首饰,梳妆匣中的首饰已经许久没有换过,如今再看蒋阮浑身上下带着的尽管简单,一看却知不是凡品,登时心中就骂了起来。一骂蒋俪不识抬举,一个庶女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抢了别人的亲事。二骂蒋阮一介山野孤女,如今攀上了太后这根高枝就以为飞上枝头做凤凰。

    三姐妹虽为名义上的姐妹,事实上谁也不怎么熟稔,蒋阮微笑道:“恭喜三妹。”

    蒋俪自是得意非凡,自小以来,她在府中嫉妒的就是蒋阮和蒋素素,蒋素素便罢了,因为有蒋权和蒋超护着。如今夏研失势,蒋俪看笑话还来不及,如今心中最看不顺眼的,可不就是蒋阮。说来蒋阮自己摊上一个没本事的娘,偏偏还占着嫡女的位子,如今还不知是走了哪门子运道,混了个郡主。每当想起此事,蒋俪就十分嫉妒。当上郎中夫人,官家太太,本是一件极好的事情,可因为蒋阮,蒋俪却觉得自己仍是矮她一截。

    “大姐姐客气了。”蒋俪笑道。

    天竺有些鄙夷,这个蒋二小姐无非就是个没脑子的,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了,实在是令人全无好感。正在此时,蒋丹走了进来,去外头拿东西的二姨娘回来一看到蒋丹,立刻警惕起来,挡在蒋俪面前。

    “丹娘还未祝三姐姐新婚之喜。”蒋丹让丫鬟送上添妆,笑道:“恭喜三姐姐。”

    蒋俪瞧见蒋丹便是皱了皱眉,她自是知道这门亲事究竟是怎么得来的,如今看见蒋丹,仿佛在提醒她什么。冷笑一声,命令丫鬟将盒子打开,啧啧了两声,便伸手从盒子里挑出一条九弯素纹平银镯子来,摇头道:“四妹。不是我说你,你这添妆委实也寒酸了些,咱们虽然身为庶女,可也是官家的庶女,这等小玩意儿,贫民也不屑于用呀。”

    平心而论,那镯子的确不出彩,却也没有蒋俪说的那般糟糕。于蒋丹来说,应当是她梳妆匣子中比较好的东西了。蒋丹这番话说的刻薄又恶毒,偏生她自己毫无察觉,二姨娘也跟着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蒋丹微微低下头,有些发抖的瑟缩了一下肩膀,看着好不可怜。

    若是从前,蒋素素为了维持仙女形象总会说上几句,若是换了上一世的蒋阮,也必是要站在蒋丹这一边。可是如今情势非昨日,竟无一人说话,蒋阮微笑道:“三妹好好梳妆打扮,我先出去了,今日可要做最美的新娘子。”

    蒋俪得意的一笑:“承大姐姐吉言,我自然会是的。”

    蒋阮便带着天竺径自出去了。

    到了外厅,果然是一片热闹和气宾主尽欢的模样。红缨挺着一个大肚子在外周旋迎客,连许久不曾露面的大姨娘也因为人手不够而出来帮忙。客人们嘴里说着客套的话,眼神却难掩讥嘲。

    蒋权如今是京城中最大的笑话,宾客们前来捧场,背地里又不知怎么议论。正牌夫人给老爷戴了绿帽子却不能休妻,姨娘出来迎接客人,大锦朝的官家里想来还是头一遭。

    蒋阮的目光轻轻扫过众人,却停在了一个人身上。

    那人一身绫罗绸缎也掩饰不了纨绔之气,双眼发着精光在宾客席中的女眷中游走,又似乎在搜寻什么猎物一般。

    蒋阮豁然转身,声音有点发冷:“天竺。”

    “是。”天竺敏感的察觉到蒋阮情绪不对,问道:“主子?”

    “你杀人的功夫如何?”她问。

    “虽不敢自夸,十人内足矣。”天竺答道。

    “今日警惕些。”蒋阮垂下眸,宣信也到了?很好,她想知道,是谁将宣信请来的。蒋素素?二姨娘?还是蒋俪?

    ……

    婚礼是在左郎中府上进行。蒋俪没有兄弟,是蒋超将她背上了花轿,一路喜气洋洋,京中人人驻足,这场亲事也算办的盛大。

    拜过堂后,左郎中在外敬酒,蒋俪被送入洞房。闹过洞房,便是该敬酒的时候,蒋俪盖头未揭,声音却是头一次变得温柔而软绵,敬过二姨娘和蒋权生父生母后,便是敬兄弟姐妹。蒋俪娇滴滴端起托盘上的酒杯:“这一杯酒敬我的大姐姐,如今出嫁从夫,我与大姐姐同是蒋府女儿,从前却聚少离多,实在颇感遗憾,今日一杯酒,全了我们的姐妹情。”

    说罢便将酒杯送到蒋阮面前。

    蒋阮瞧着她,微微一笑,并不接她递来的酒。

    蒋权的脸色变了变,强忍着心中怒意,蒋阮连自己庶妹的酒也不接,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蒋俪蒙着盖头,看不见外面,只感到自己递出去的酒迟迟未有人接,不由得心中有些焦急。正要说话,便听得另一个有些油腻的男声道:“弘安郡主怎么不接自己亲妹子的酒?可是不愿?”

    那声音如此纨绔,含着眸中暧昧不明的意味。众人都朝蒋阮看去,蒋阮一身浅粉的云雁细锦衣,今日为了与新嫁娘区分开来,便也未曾如平日一般明艳的梳妆,瞧着便是温柔了许多。此刻微微笑着,肌肤胜雪,只让人觉得美貌又婉丽。

    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蒋阮身上,蒋素素捏紧了拳头。蒋阮微微一笑,伸手接过蒋俪的酒杯。大锦朝的婚宴上便是有这么个规矩,新嫁娘的敬酒都是要接的,否则就是对主人家的不尊敬。唯有将敬酒喝的一滴不剩,才是祝福主人家。是以许多滴酒不沾的人在婚宴上也无法拒绝新娘子的敬酒。

    尤其是还是庶妹的敬酒,若是不接,难免有人说道她自持着郡主的身份在府里欺辱庶妹。

    蒋阮似笑非笑道:“二妹这番话真是让本郡主感动万分。”

    蒋俪的手微微抖了抖,蒋丹看在眼底,低下头只做不知,人群中有一双目光却是散发着欣喜地光。

    蒋阮接过那杯子,以袖掩面,将杯中酒喝的一干二净,展示给众人看。罢了,才靠近蒋俪,低声道:“二妹,众人作证,我可是喝的一滴不剩。”

    蒋俪也忙将酒全部喝光,声音又娇又甜:“大姐姐果然疼爱妹妹。”

    “好!弘安郡主果真海量!”方才那个油腻腻的声音又出现了,宣信从闹喜的人后面走了出来,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蒋阮:“弘安郡主,巾帼英雄。”一双色眯眯的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蒋阮,目光令人作呕。

    宣信今日可是高兴坏了,他垂涎这美人已多时,不想却上天都来帮他,给了他今日可趁之机。他的目光落在托盘上光着的两只酒杯上,又落在蒋阮身上。那衣裳下包裹的皮肤定是如看上去一般可口,想着那美妙的身体躺在自己身下,宣信不仅吞咽了一大口口水,看着蒋阮的眼神越发肆无忌惮。

    蒋阮只看一眼这人便知他心中那些龌龊的勾当,心里冷冷一笑,道:“我有些晕,出去透透气。”便转身出了新房。

    蒋丹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那托盘中的酒杯,突然扬唇一笑,眼中闪烁着某种意味不明的目光。蒋素素被晾在原地,只她向来会作势,几句话间又吸引的众人的目光朝她身上看去。

    蒋阮出了新房,径自往外走,左郎中府上说大也实在是很大了,况且前世今生她都未曾来过此地,喉头却有些发紧。方才那杯酒不经意间她已经命天竺将同蒋俪的掉了个个,不想还是中了招,只沾染了一点在唇上,此刻却已经是感到有些无力。

    想来想去,便只有一个解释了,那托盘上的两杯酒都是被下了药,便是她掉了个个,结局还是一样。做了这样的两手准备,除了宣信还会有谁?而与宣信合谋的,想来就是蒋俪不假。蒋俪此人生的蠢笨无知,又自作聪明,以为全世界的人都与她一般是傻子,今日这事,做的实在不地道,不过也是被宣信利用了,不过宣信真的是色胆包天,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这般胆大!

    不过今日之事还是有蹊跷,她不敢在新房久呆,因为脑袋已经开始有些发晕,可是这硕大的郎中府,怎么一个下人也没有。方才的酒席宾客竟如一瞬间散尽一般,什么都找不到。

    郎中府也参与了此事?为什么?蒋阮越走越快,敏感的感觉到身后有什么不同,天竺警惕的跟在她身后,做杀手的总是比别人敏感些。天竺道:“主子,前面有人。”她顿了顿,神色是少见的严肃:“咱们被埋伏了。”

    蒋阮冷笑,在一个郎中府里做埋伏,还是冲着她来的。左郎中有必要为了一个色鬼皇子搭上自己的官途么?要知道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她名声尽毁是一件事,可太后必然大怒,其中有关的人也脱不了干系,可今日之事看来,郎中府也未必没有参与。

    天竺猛地扯开自己的腰带,腰带下竟是一把银色软剑,与此同时,前后左右同时窜出侍卫模样的人。这些侍卫看着很是奇怪,并不像是左郎中府上的侍卫。

    领头人说:“杀了这个丫鬟,别伤了郡主。”话音未落,天竺已经高高跃起,她身子轻盈的很,一瞬间只看到空中一道银色流光,最靠近天竺面前的一个人身子一侧,脖子上顿时出现一道血痕,砰的一下倒了下去。

    那几个侍卫都是一呆,原以为只是有些拳脚功夫的丫鬟,不想出手就是如此凶残。一来就折损了他们一个兄弟,这些人自然不知道天竺是杀手出身,登时眼中浮现出一丝凶厉,不再多说,朝天竺一拥而上。

    到了此刻,蒋阮被天竺挡在身前,却又不能自己逃跑,只因为药力太过霸道。她微微皱眉,不对,有什么一定被她忽略了。今日这场婚宴分明就是为她设的局,宣信为何会如此大胆,他又用什么收买了左郎中这样的权臣。

    这满座宾客,真的只是宣信能指挥的?

    一名侍卫见其他人都在缠斗天竺的时候,悄悄朝蒋阮靠近,待跃到蒋阮面前,低声道:“郡主,得罪了。”说罢就来抓蒋阮的手臂。

    蒋阮躲也未躲,表情出奇平静,她看着那侍卫,问:“你是陈贵妃的人?”

    那侍卫身子一僵,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还没来得及开口,下一秒,身子缓缓向下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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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他的心痛

    所有人都还未看清蒋阮的动作,只看到那侍卫身子僵直着倒了下去,全身上下竟是看不出一个伤口,嘴角缓缓溢出一丝血迹。

    其余侍卫见状,俱是警惕的瞧着蒋阮,大惊失色。这个看上去普通的丫鬟下手狠毒便罢了,连瞧着手无寸铁之力的郡主也有什么绝技不成?

    蒋阮稳住身子,将手上的血月镯转了转,里头统共只有九根针,每一根都是淬了剧毒。这东西的确做的轻巧,一旦出手,势必毫无转圜之地,然而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便是一定在眼前发射毒针。

    方才情急之下,倒令她想起一件往事来。上一世,左郎中左江在朝中官运亨通,很是替皇帝办了几件漂亮事。上一世,嫁给左江的并非是蒋丹和蒋俪,而是陈贵妃娘家的一位表妹。

    犹如有了一根丝线将整件事情串起来一般,这么一想,事情倒是有些了然了。宣信自然是没那么大威力来指使整个郎中府,但若是换成如今炙手可热的陈贵妃呢?上一世宣离也曾说过左江很有贤才之话,左江若是投了宣离一派,替陈贵妃办事就是顺其自然。

    如此说来,宣信和蒋俪倒只是被陈贵妃利用了。只是陈贵妃何以与她有这样大的深仇大恨?便是要出手,也不该在这时,还用了这样一种毒辣的手段,瞧着倒是像要她身败名裂,置她与死地了。说是蒋素素和夏研的手笔,似乎还更像一些。

    陈贵妃和夏研不同,一旦出手,必然有连环后招,今日她又怎么能轻易逃脱。陈贵妃不惜用整个郎中府来给她下了个套,真让她刮目相看。

    情势越是危急,蒋阮神色越是轻松,她就笔直的站在郎中府花园的空地上,笑的嫣然妩媚。

    不知不觉中侍卫越来越多,已然分成了两拨,一拨人围着天竺,天竺就是身手再好,也寡不敌众,况且这些侍卫是陈贵妃派来的人,哪里又会是草包。另一拨人将蒋阮围在中间慢慢逼近,此刻见蒋阮突然笑将起来,不由得有些心中生疑,竟是在有些不敢上前,方才同伴的惨死也令他们不敢小觑这个郡主,只怕中了什么暗器。

    她淡淡道:“你们主子今日这般做,可曾想过后果?”

    那几个侍卫一听,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惊讶,陈贵妃之事,本来应当是无人知道的。若是事发后,蒋阮也只会怪到宣信头上。可是这个弘安郡主竟然一张口就是直指贵妃,连郎中府也未曾怀疑,怎么能让他们心中不惊慌。

    若非陈贵妃下了命令要将蒋阮送到宣信床上,这些侍卫恐怕已经杀了蒋阮灭口。陈贵妃从头到尾在宫中都未曾露过面,且与此事八竿子也打不着一起,可蒋阮偏偏就能猜到!不,看她的眼神,应当是笃定。

    事不宜迟,几个侍卫一拥而上围住蒋阮,比他们动作更快的是镯子上发出的幽暗蓝光,便只听刷刷刷几声,有些人被射中,一下子栽倒在蒋阮身前。然而她动作再快,到底被药力控制的有些体力不支,其中一人绕到她身后一下子将她双手反剪起来。他们虽然看不清楚蒋阮到底是用了什么暗器,此刻见蒋阮身子无力,也慢慢放下心来。天竺见蒋阮落到那些人手中,心中焦急,下手招招狠辣,却也露了破绽,给了敌人可趁之机,身上挂了些彩。

    天竺习得是杀人,但暗杀多是一对一,对待大批侍卫还是有些勉强。此刻天竺也是心惊不已,这么多人只为了对付蒋阮一个,是否太过小题大做了一些?亦或者是对方的主子恨蒋阮入骨,才会这样确保万无一失。

    一人趁天竺分心之际,一刀刺进天竺腰间,天竺一个踉跄,再回首哪里还有蒋阮的影子。

    再说蒋阮被那侍卫一路掳走,侍卫用手蒙着她的眼睛,蒋阮咬着自己的舌尖,身上异常的燥热。像是有火星从心底一点点的撩了起来,直弄得整个人都开始战栗。身上越是滚烫,心中越是沉冷。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带着自己的人停了下来。蒙在自己眼睛上的手放下,只见眼前事一间华丽富贵的屋子,屋中燃着的熏香散发这一种异样的暧昧。那香味蒋阮并不陌生,上一世在宫中,许多美人为了在皇帝宠幸之时将那片刻宠爱延长,大抵都会燃出这样的熏香,催情香。

    蒋阮身上本就中了那药力霸道的媚药,闻到此催情香只觉得从脚趾头到头发丝都要烧起来了一般。只她向来能忍,便只是脸色微微泛起潮红,若不是深知那药力,恐怕别人都不会相信她是中了媚药之人。

    “弘安郡主。”一道粘腻的嗓音响起,似那恶心的蛆爬附在骨髓之上一般,那侍卫躬身退去。蒋阮再也无力站起来,跌倒在地,冷冰冰的注视着面前盯着她淫笑的男人。

    宣游的目光在蒋阮身上打转,自从上次在宫中一见,他做梦都是将弘安郡主压在身下,便是见过了此等绝色,再看自己院子里的姬妾,只觉得全是庸脂俗粉。这些日子以来宣游茶不思饭不想,谁知那外表看着一本正经的左江倒是个识趣的,还有他娶得那个娇妻蒋俪,为他创造了这样好的一个机会。

    宣游自然不知道他以为的左江的侍卫,其实并非是左江的人,全然高估了自己的本事。不过此刻蒋阮插翅难逃,想到今夜必是销魂的一夜,宣游就忍不住心中激动起来。

    他一步一步的朝蒋阮走近,蒋阮飞快的拔出绑在小腿处的匕首,萧韶给她的匕首一刻也不曾离身,然而此刻头脑越是发晕,蒋阮心中越是明白,若是再继续下去,等不到人来救,她自己就先出事了,尤其是眼前已经开始发晕,便是看宣游都是模模糊糊的。

    宣游见蒋阮拔出匕首,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弘安郡主,又何必多此一举,此刻你也毫无力气,想要对付本殿,咱们到床上去,本殿随你怎么处置。”他咧着嘴,目光越发的淫邪:“小心别伤了自个儿才是。眼下你还是省些力气,等会咱们要做的事情,可是恨费力气的哪。”

    “滚。”蒋阮冷冷道。

    “郡主何必不近人情,”宣游笑着朝她靠近:“本殿是真心恋慕郡主,今夜一过,本殿自会向父皇求娶郡主,你我并非亲兄妹,锦朝也是有过先例的,你就是本殿的皇妃,这样不好么?”他越走越近,嘴里喃喃道:“本殿会好好伺候郡主的。”

    蒋阮瞧着他冷笑一声,眸光猛地一黯,手中的匕首便毫不犹豫的扎入自己的左手胳膊,她下手极狠,那不要命的姿势便是令宣游也惊了一惊。浅粉的衣裳顿时被血浸湿了一大片,红红的惹人心惊。

    瞧见大片的血污,宣游先是一怔,随机有些怒气上涌,道:“贱货!敬酒不吃吃罚酒!”大踏步的朝蒋阮走过来。在他看来,这女人好不识好歹,看上蒋阮是她的福气,蒋阮却如此败了他的兴致。今日他不把蒋阮折磨的跪地求饶,他就不是宣游!

    萧韶的匕首削铁如泥,是一把宝器,蒋阮其实扎的不深,但也足够疼痛,疼痛令她头脑清醒了些,再看向宣游时,已经不像之前那般模模糊糊。

    宣游走到蒋阮面前来,一把就要将她从地上提起,蒋阮突然伸出手,一只手按在自己的手上的血月镯上。

    “三殿下,你要是再上前一步,勿怪本郡主不给你这个面子,伤了你的性命,你也只有去同阎王爷说道。”她道。

    这一番话成功的令宣游阻止了动作,他有些怀疑的看了蒋阮一眼,哈哈大笑,眸中已经有了火气:“郡主,本殿劝你别耍什么花招,我的人就在外头,难不成你还有什么法子?”

    蒋阮冷冷的盯着他,将手上的镯子扬了一扬,嘴角弯起一个残忍的笑容,声音却如沁了冰的山泉:“三殿下可知这是什么?”

    宣游的目光落在蒋阮的手腕的镯子上,血玉镯散发着淡淡的蓝色光泽,一眼看上去便不似凡品。他只当是蒋阮珍贵的首饰,如今却不知那是什么了。

    “它叫血月镯,出自京城易宝阁。里头有九根针,每根针上都淬了剧毒,见血封喉。”蒋阮淡淡道:“三殿下离我太近了,本郡主很怕等会一个失手,无意间按下开关,便令三殿下一命呜呼。”

    宣游先是愕然,继而愤怒,哈哈大笑道:“你敢威胁我?”

    “是不是威胁,三殿下一试便知。”蒋阮道。

    宣游不可置信的打量蒋阮,这个传说中容颜绝色又颇得太后喜爱的弘安郡主,此时此刻毫无一丝惧怕之意。这与他从前玩弄的女子都不同,特别到令宣游立刻就升起了一股兴趣来。他笑嘻嘻道:“本殿下知道郡主心中害怕,可是也不必用这镯子糊弄我。我若是出了事情,郡主怎么能逃得了关系,谋害皇家子弟,郡主怕是只能一命赔命。”他的目光在蒋阮雪白的脖颈处流连:“郡主莫要害怕,本殿会轻轻地。”

    宣游之所以将蒋阮的话没放在心上,正是因为料定了蒋阮不敢对他下手,他好歹也是皇子,杀死一个皇子的罪名,便是她身为太后的义孙,也难逃一个“死”字。

    蒋阮“嗤”的一声笑了,看宣游的目光仿佛看一个笑话。胳膊已经染湿了大片衣裳,浅粉的衣裳被鲜血染成了大红色,她笑靥如花,媚艳出奇,浑身上下带了一种残酷的美丽。

    “我有什么不敢?三殿下好色无德,玩弄过的女子不计其数,落在三殿下手里,今夜一过,本郡主的出路也不过是白绫一条。既然横竖都是死,多一个人陪葬又如何?”她昂着头,几乎是笑的花枝乱颤:“三殿下若是不信,大可上前,不过我也很想知道,究竟是三殿下的动作快,还是我这血月镯中的毒针快。”

    宣游本想嘲笑这女子的自不量力,这么多年,他玩弄过多少女子,无论是性子多激烈的贞洁烈妇,到最后还是任他摆弄。然而当他看到蒋阮的眼神时,要上前的动作却僵住了。只因为那一双清澈莹润的双眼中,犹如一汪深深的冰谭,那目光竟是如此眼熟,竟和寺庙之中壁画上画的吃人的恶鬼一般。

    一个女子,怎么会有如此凶悍的眼神?

    宣游进退维谷。

    蒋阮额上冒出大滴大滴的冷汗,在屋中多呆一秒,吸入的催情香越多,她中的药力就越猛。便是方才扎入胳膊的那一处伤口此刻的疼痛也几乎掩盖不住心底的燥热了。

    而那血玉镯中,其实一根毒针也没有。早在那侍卫围将过来时,镯子里的银针就用完了。如今这番话,也只不过是用来吓唬宣游罢了。只是天竺迟迟未来,莫不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

    蒋阮只觉得心中突然好似爬过一只蚂蚁般酥痒难耐,几乎就要破口而出一声呻吟,然而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愣是将那即将溢出口的呻吟咽了回去。

    宣游正不知如何是好,一瞧蒋阮脸上的潮红越重,呼吸越是急促,立刻就明白过来。他在男女情事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若是再看不出来蒋阮是情动了就白活了。心中一喜,那药力的药劲儿他是比谁都清楚的。一想到这里,宣游反而不急了,他往后退去,一直退到床边坐下来,安心的看着蒋阮道:“郡主态度如此强硬,本殿也不强人所难,只是郡主你现在说不要,等会来求本殿的时候,本殿未必会给。”

    他虽心痒难耐,却仍是将性命看的很重。那药的药力很猛,便是尝上一口都会变成淫娃荡妇,蒋阮算是自制力很强的了,可是即便如此,再过上些时间,欲望上来,她必会神志不清,求着宣游与她欢好的。

    想到那里,宣游冷笑一声,兀自等着好戏。反正外头有人守着,蒋阮也出不去,只要等着药效上来便可。

    他能想到的事情,蒋阮自然也想到了,只是现下她没有自保之力,血玉镯中又没有别的毒针。药力一上头,她整个人身子难受的出奇,目光落在萧韶的匕首上,心一横,准备再刺上一刀。

    却是“砰”的一大声,整扇门几乎是被人从外边踢飞了出去。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站在烟尘之中,蒋阮瞧见那熟悉的轮廓,不由得一怔。

    宣游也是吓了一跳,一下子从床上跳进来,外头人径自走进屋中,一身黑衣如锦,眸光若刀锋般冷冽。他走蒋阮身边,目光落在蒋阮鲜血淋漓的胳膊上,那双向来醉人的漆黑双眸此刻蕴满黑色风暴。

    “萧韶。”蒋阮怔怔的看着他。

    “是我。”萧韶弯腰将她抱起,烟尘散尽,蒋阮和宣游这才看清楚外头的侍卫竟是全部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喉间一丝血线,全是一剑封喉。下手潇洒利落,萧韶腰间的长剑还在往下滴血。

    “萧韶,你你你想干什么?你这是要造反么?”宣游吓得两腿站站,若说这大锦朝中他是第一纨绔,谁对上都没辙,可这个锦英王却不是个善茬,那是连皇帝都敢反驳的三十万锦衣卫的头领,普天之下,谁敢轻视?他失声叫起来:“来人啊,来人啊。”面上仓皇无比,哪里还有方才的嚣张。

    萧韶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太过冰冷,竟让宣游不自觉的闭了嘴。

    “锦一锦二。”萧韶吩咐。

    “是,主子。”不等萧韶说完,两个暗卫便明白萧韶的意思,两人对视一眼,主子此番是真的动了怒,这三皇子也是色胆包天,主意竟是打到了主子的人头上。

    宣游眼见着两暗卫朝自己逼近,吓得面无人色:“你们干什么,不要过来啊…。救命!”

    却说萧韶抱着蒋阮一路飞回锦英王府,情急之下他也没觉得将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待会自己府上有什么不对。蒋阮平日里都是冷淡的,镇定的,可也是鲜活的,便是沉默的怒火也能让人感到她鲜活的仇恨。可是如今她奄奄一息,浅粉色的衣裳被血染得通红,这样一看,竟如一个十岁的孩子一般可怜。

    萧韶的心微微抽痛,只觉得怀中人轻的出奇,想到方才见到的那一幕,只觉得心跳几乎都快停止了。今日若非他路过郎中府,想到蒋阮也在,过去瞧上一眼,不想却发现郎中府有古怪,循迹找过去只看到天竺在和人缠斗,得知蒋阮中药被掳走的消息,那一瞬间的焦虑连他自己也觉得异样。

    他独来独往惯了,不曾担忧过一个人,也不曾如此关注过一个人。可是如今,他低头看向怀中瘦小柔弱的少女,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想要保护她,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刀锋暗箭他来挡,有他在,永远不让她陷入任何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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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非礼他

    萧韶将蒋阮一路抱回锦英王府,林管家正捧着账册看的仔细,昨儿个锦衣卫那边给送来了一副舶来品,说是海那边的新鲜玩意儿,厚厚的两块琉璃片子,戴在眼睛上,倒是看书看的十分清楚。眼见萧韶回来,林管家下意识的起身,待看清楚萧韶怀里还抱着一个女子,无异于脑袋被雷劈了一般,顿时风中凌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待萧韶三两步走回屋前,一脚踹开了屋门,又反身将门关上。林管家才回过神来,便见空中掉下一道熟悉的人影,林管家一把拉住锦三:“锦三,王爷是怎么回事?那那那是谁?”

    锦衣卫中,锦一锦二是双生兄弟,锦三锦四是双生姐妹,这四人也算是萧韶的贴身暗卫,锦衣卫中的小头子。但凡林管家想要打听什么消息,都喜欢从这四人身上下手。

    锦三耸了耸肩:“少夫人,老林,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几日可得伺候好少夫人,主子吩咐我还有事,你先顶着。”

    走了几步,锦三有退回来提醒道:“对了,少夫人中了媚药,老林头你可别胡乱进去瞧,主子这会火气正大。”

    锦三走了许久后,林管家还站在原地发呆,嘴唇上的小胡子一翘一翘的。少夫人……媚药……火气正大……。

    林管家激动地老泪纵横:“少爷有后啦!”

    ……

    相比外头林管家笑的牙口不见眼,屋里的萧韶却是有些不知所措。他方帮蒋阮上过药,手臂上的伤包扎了一番。谁知蒋阮药劲儿上头来,整个人都在床上扭动。萧韶本想点她睡穴,可那药力太过霸道,他也是懂些医术的,怕冲撞了蒋阮的身子。想到宣游竟敢对蒋阮下如此剂量的药,眸子便瞬间冷了下来,眼底是沉沉墨色。

    蒋阮横躺在萧韶的床上,几下便把萧韶给她盖上的被子踢飞了,许是身子太热,不自觉的去扯衣裳的领口。萧韶刚转过去用拧凉水浸湿的帕子想给蒋阮擦擦额头,一回头眼前就是大片白花花的肌肤。那肌肤莹润似雪,萧韶呆了一呆,连忙去找之前的薄被给蒋阮捂上。

    不想才将那被子刚盖好,便被蒋阮抓住一只手,蒋阮中了媚药之后,力气却大的出奇,萧韶冷不防被她拽的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她身上,下意识的伸出一只手撑在蒋阮脑袋边上。

    蒋阮突然睁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萧韶。她眼睛本就生的美,此刻被药力控制,很有几分媚眼如丝的味道。萧韶平生见过美人也是无数,不想今日被蒋阮这么一瞧,竟是心跳加快了了几分,俊秀的脸上顿时显出了一丝红晕。他以为蒋阮清醒了,低声道:“蒋阮。”

    蒋阮只定定的看着他,看了一会儿,双眼又开始迷蒙起来,萧韶正要说话,蒋阮突然伸直双手搂住萧韶的脖子猛地往自己一压。

    萧韶这下真是不知所措了。

    嘴唇碰上一处柔软的触感,和外表的冷漠不同,竟是如花朵一般芬芳。萧韶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漆黑的长眸盯着已然神志不清的少女。

    “妖孽……。”蒋阮稍稍松开手,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

    萧韶挑了挑眉,这是在说他?

    蒋阮明显已经不知道自己这时候是谁了,喃喃道:“你身上好凉。”一个劲儿往萧韶怀里钻,萧韶有些头疼,蒋阮往他怀里扒就算了,为何还要扯他的腰带?

    想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青年,很是有几分狼狈。萧韶一边捂住自己的腰带,一边看着蒋阮恨不得贴到自己身上,有些无奈。人中了药毒前后竟如此不同,锦三怎么还不回来?

    外头冒着生命危险扒着花窗偷看的林管家面红耳赤,一边为未来的少夫人如此悍勇的精神所折服,一边又为自己少爷这般正人君子的举动所伤身。少夫人都那般主动了,少主身为男子自然要大胆的上!林管家摇头叹息,自家少爷什么都好,就是人品忒好了些,这若是换了其他男子,早已自己成了解药。

    ……

    十二温柔乡中,百花楼最妙。各色各样的姑娘美艳聪慧不说,还俱是见过大世面的,达官贵人也都愿意来捧个场。今日却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此位客人着长衣,青布靴,头发高高的束起,分明是男子打扮,却一眼便看得出女子身份。老鸨眼睛毒的很,一眼便看出这女子行走间自有风情,五官也生的姣好,衣裳看着虽然简单,布料却是昂贵的雨锦丝,虽然女子进青楼很有些奇怪,不过还是迎了上去,道:“这位姑娘,可是要进咱们百花楼点些什么?”

    锦三瞧了一眼老鸨:“传闻百花楼见多识广,可知【春风渡】?”

    老鸨脸色一变,不由得认真打量起锦三来,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为何要打听春风渡?”

    “我有一位朋友不小心中了【春风渡】?想来百花楼可是京中最大的美人窟,不会不知道这玩意儿吧?”

    萧韶少年期间走南闯北,命人找了蒋阮之前喝过的杯子来看,闻出那东西很像之前见过的【春风渡】,只是他虽研究药理,却对春药没什么研究,自然也不知道解药。百花楼的老鸨一定有办法,便令锦三来寻。

    老鸨笑道:“不瞒姑娘,【春风渡】可是媚药中的极品,药力可是大得很,但凡被喂了【春风渡】,三个时辰内不与人欢好,便会毒发身亡。说是媚药,不若说是毒药。”老鸨赔笑道:“我说姑娘,你那位朋友若是时间还够,便找人与他欢好便是了。”

    “若是这样简单,我来找你做什么?”锦三有些不耐烦:“姑奶奶眼下还有要紧事,老板娘还是快些将解药拿出来的好。”

    老鸨很是为难:“姑娘,不是老身不给你解药,只是【春风渡】的解药十分稀有,从来都没人求解药,姑娘这……”

    “一万两。”锦三道。

    “姑娘,这实在是……”

    “黄金。”

    老鸨闭了嘴,面色顿时笑得跟花儿一般美滋滋的,笑道:“老身这就命人去取解药。”虽然面前的人在她眼前就是个冤大头,谁会花一万两黄金来买一味媚药的解药。谁的贞操会如此值钱,便是百花楼的头牌,也难遇到一个一夜万两黄金的恩客。

    锦三一看老鸨脸上的神情就知她在心中想些什么,心中暗自腹诽,少夫人这一夜可真是比百花楼的花魁还要值钱了。啊呸呸呸,她在说什么,少夫人冰清玉洁,怎么能和花魁相提并论。

    ……

    待锦三拿回解药回府,见到萧韶的时候也不禁大吃一惊,萧韶面色绯红,向来冷清的脸几乎有龟裂的趋势,笔直的坐在床边,黑色衣袍下有可疑的东西在微动。

    锦三捂住自己的鼻子,这场景谁看了不热血上涌。萧韶面无表情接过锦三的解药,道:“出去。”

    锦三出去的时候很是为难,究竟她是做了好事还是坏事?没想到少主看着冷冷清清的一个人,也很是热情似火嘛。方才少夫人是在少主衣裳底下做什么来着?她把解药给了少主,日后少主会不会因为此事怀恨在心?

    锦三越想越是不安,决定去找锦四讲一讲今日的事情。徒留林管家一人在外捶胸顿足,依旧是老泪纵横,这次是急的。

    少主你花这么多银两买一个解药你家里人知道么?败家!不知道人就是最好的解药么?老爷夫人在天上看了得有多生气。

    萧韶正扶着蒋阮的脑袋喂她吃解药,他低头看向怀里的人,方才的尴尬退去,此刻倒是认真的很。外头的动静那么大,他又不是聋子。关于什么人是解药的事情,便是蒋阮不介意这种事,他也不会趁人之危。这种事他连想都未曾想过,便是如今对蒋阮心中有了些微妙的情感,也是只发乎情止乎礼。某些方面来说,萧韶虽然早年出来闯荡,见得多此事,到了自己身上却是白纸一片。用老林的话来说,就是太过君子。

    ……

    一夜过去,锦英王府的下人们几乎都未曾睡个好觉,连同锦衣卫,不过前者是兴奋的睡不着,后者是忙的睡不着。锦英王府的下人们都在悄悄议论王府里是否要添个女主子了。不过林管家管着的王府下人们都是经过特殊训练,嘴严的很,事情不曾传出去,否则蒋阮的闺誉也会有很大影响。

    蒋阮一觉醒来只觉得浑身酸痛的要命,揉着脑袋坐起身来,恰好看见一个生的美貌的侍女正在收拾桌上的东西。见她醒了,上前关心道:“蒋姑娘身子可好些了?”

    蒋阮瞧着面前的婢子,见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仿佛有些细小的笑意,热络的过了头。心中疑惑,面上还是微笑道:“我没事,这是什么地方?”

    “锦英王府。”婢子笑的更甜:“昨日是王爷将姑娘带回来的,王爷照顾了姑娘一夜,方才才出去。”婢子看向桌上的药碗,端起来凑到蒋阮嘴边:“姑娘醒了就把药喝了吧。”

    仿佛为了映正她说的话,萧韶从屋外走进来,见婢子要喂蒋阮要,道:“出去,我来喂她。”

    婢子便促狭的一笑,捂着嘴退出了房门,回头还贴心的带上了门。蒋阮瞧着萧韶,脑中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昨日她自是知道自己中了厉害的媚药,眼下许多事情都想不起来的,只记得在宣游面前萧韶救了她。萧韶不会趁人之危,这一点蒋阮清楚,她担忧的是在药性之下自己有没有对萧韶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想到这里,蒋阮有些头疼,为什么事情到她这里来便掉了个个儿。

    萧韶在床边坐下,自然的端过桌上的药碗,蒋阮想要伸手去接,手臂却疼的出奇,低头就看见自己胳膊上缠着的白布条,才想起昨日胳膊上受的伤。她下意识的就去摸从不离身的匕首,摸了片刻才明白当时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萧韶从腰间摸出一物放在她面前:“你在找这个?”

    正是那把精巧的匕首,蒋阮用一只手将匕首握在手里。抬头正对上萧韶灿若星辰的眸子。她愣了一愣,萧韶已经垂下头,沉默的用银匙舀起汤药喂到她嘴边。

    如今她手上不方便,倒也没有忸怩,乖乖的喝萧韶喂得药。两人身子挨得近,可以闻到萧韶身上好闻干净的喂到。蒋阮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待将一碗药喝了个底朝天,萧韶从一边的碗里抓住几粒糖丸递给蒋阮。那糖丸做的颜色鲜艳可爱,蒋阮一时间倒有些发证。萧韶解释:“吃完就不苦了。”

    蒋阮:“……”

    她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萧韶为何要用这种哄小孩子的语气?那种认真的眼神时怎么回事?只是盛情难却,对上那样一双漆黑的星眸,蒋阮倒是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待将糖丸装进嘴巴里,她才回过神来,前世今生,她有多久没吃过这种东西了?便是药都是奢侈,更勿用提这唯有精心呵护的人才有资格吃的糖丸。觉得吃这种东西到底有些损她如今沉稳的形象,蒋阮看了萧韶一眼,心想:妖孽!

    萧韶挑了挑眉,将蒋阮的反应看在眼里,只觉得有趣。想了想,道:“昨晚你中了【春风渡】。”

    一听春风渡就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蒋阮狐疑的看向萧韶,心中有些不安,试探的问:“我可有对你做什么不妥的事?”

    “没有。”萧韶道。

    蒋阮方在心里松了口气,就听到萧韶四平八稳的声音继续响起:“只是扑倒我,扯我腰带,抱着我不撒手罢了。”

    蒋阮目瞪口呆,偏萧韶还是一脸认真冷清的表情,任谁看了也不会觉得他在开玩笑。

    “你是男子,吃亏的也是我。”蒋阮强调。

    萧韶想了想,点头道:“恩。”

    生怕萧韶继续这个令人尴尬的话题,蒋阮忙将话岔开,问:“你可知昨夜是谁算计我?”

    听到此事,萧韶也眸光转冷:“知道。”他看向蒋阮,蒋阮神情冷漠,便若有所思道:“你知道了?”

    蒋阮的表情似乎早已知道背后之人是谁,蒋阮道:“你不也知道了么?”

    萧韶沉默,锦衣卫是什么身份,便是搜集情报也是京中最快,得知陈贵妃下手萧韶愤怒之下还有惊讶,即便如今蒋阮身份特殊,陈贵妃也不会用这样的手段折辱蒋阮才是。陈贵妃若是聪明人,便该学会将蒋阮的势力发展为己用,绝不会用最糟糕的方法,简直是要毁了蒋阮一生。若是昨晚他来晚了一些,蒋阮怕是在劫难逃。

    “陈贵妃如此算计我,不回份大礼怎么成。”蒋阮眉色间皆是冷意,复仇的道路要一步一步踏上来,可是陈贵妃主动出手,难不成坐以待毙?

    “我帮你。”萧韶道。只一句话便表明了他的立场。

    蒋阮看着他:“你与此事无关,何必卷进来。”其实私心里,有了萧韶无异于身边有了保命符,平日里行事也会方便许多。若说是借势,事实上萧韶能给予的庇护比柳敏多得多。只是越是亏欠,越是觉得不安。世上最难还的便是人情债。这人说到底骨子里重情义,是世上罕见的真君子,只是平日里性情太木讷了些。

    “我占了你的便宜,自当要补偿。”萧韶认真的看了她一眼,如是道。

    蒋阮:“……”她是眼拙了才会觉得这个人性情木讷!

    “砰”的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却是门外偷听的一众人全部劈了啪啦摔了一片,萧韶皱了皱眉,林管家率先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王爷,昨夜给蒋姑娘卖药的一万两黄金已经记在账上了,王爷要不要过目。”

    “不必。”

    蒋阮震惊的看着萧韶:“一万两?”

    锦四躲在林管家身后,“好心”的提醒蒋阮:“昨夜姑娘可不是中了【春风渡】么?王爷用了万两黄金从百花楼里买了解药回来。”

    萧韶的眉又是一皱,多嘴。这些钱帐事情他何时过问过,今日倒是全跑到这里来了。

    百花楼是什么地方,销金窟啊,当初蒋超之事蒋阮也深入体验过,却不知花魁贵,连媚药的解药也如此之贵。万两黄金,很好,这下子欠债欠的更多了。

    林管家心中很是得意,少夫人知道自己欠下多少债就好,钱没有,可以用人来偿还啊。

    锦四看着自家少主微微不悦的表情,忍不住扶额,主子怎么这么呆,这样为了自己一掷千金的事情说出来,姑娘家可都是会动心的!

    屋中两个人却是不知道其他人复杂的心思。一人表情古怪,一人微微蹙眉。前者是责怪青楼越发心黑和自己欠的债一辈子都还不完了,后者却是想,屋里这么多人,真是好吵,全然和风花雪月打不到一根杆子上。

    ------题外话------

    这几天茶茶更得比较少,因为四月份事情很多,清明节那周就有事要出门,没有网,为了不断更所以在屯清明节的稿子qwq大家体谅一下,送上被调戏的纯情一哥囧萌照><

    顺便说声以后更文时间调整一下,早上八点,比以前早一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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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嫡女祸妃介绍:
蒋家有两姝,原配出长女,妩媚如妖。继室出次女,清丽若仙。
她生母早逝,大哥战死,云游道士算她八字不祥,自幼送入庄子中受人冷眼。
回府后
从来感念继母待她视如己出,
仙子嫡妹不顾诅咒真心相待,
待怀着感激之心代妹入宫....
以为
生父时时关爱,
心爱之人悉心教导,
她为了家族荣光委曲求全,
谁知...
一朝风云突变,心爱之人坐拥天下,自己却落得祸国妖女之名。
嫡妹巧笑倩兮:“姐姐可知自己是小妹眼中沙子,今日也到了除去沙子的时候。姐姐以为,你大哥和母亲怎么死的?”
父亲冷眼相待,步步高升,方知自己已成家族弃子。
被做成人彘,亲眼目睹幼子被权臣狎玩致死,她双目泣血,心中立下毒誓。
苍天有眼,竟让她回到十年前,蒋氏嫡女,地狱归来!
罢罢罢,既然都说她是祸国妖女,不如祸它个地覆天翻!
幺妹伪善,继母恶毒,爱人狠辣,家族无情,阎王不收的命,她来收!
前世沦为棋子,今生天下为局!她语笑嫣然,媚骨倾城,红衣翩然间地覆天翻。她是从地狱归来的恶鬼,势必要害她之人血债血偿!
“我要曾经欠我命债的人捧着心肝到我面前,我要曾经看不起我的人永远只能仰视我,要重紫王爵看到我也会发抖,要将这锦绣河山,都踩在脚下!”
“你是祸国妖女,我是乱臣贼子,”他袍如黑夜,眸若寒星:“正好天生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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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月繁星,深夜如墨。少女身材窈窕,一身红衣愣是被穿出了肃杀的气息,冷道:“殿下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年轻男子黑衣如锦,容貌秀美英气,垂眸淡道:“多闻尚书府嫡长女天生媚骨,特来拜访。”
“天生媚骨算得了什么,殿下不若找个铜镜自己往里一瞧,方知什么叫妖孽天成。”说罢砰的一声掩上门。
留在原地的清冷青年向来优雅的俊容倏尔有了一丝裂缝,胆儿肥了,敢摔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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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红衣似火,心却如寒冬里最冷的冰。
他黑衣冷清,仍甘愿为她温暖冰封的心。
这一世,那个一身清华的男子如雪地青竹,高山冰涧,一步一步以不可抵挡之势朝她走来。
“阮阮,你恨天下,陪你平了江山又何妨。”
“若我爱呢?”她问。
“我即天下,你只能爱我。”他答。
升级版宅斗,男强女更强,宠文一对一,请大家多多支持噢~~~啾啾啾╭(╯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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