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灾厄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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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一片昏沉的黑暗。
像是注意到了什么，独自伫立在寂静中的青年抬起了头。
与些许淡蓝的荧光一同，一轮无声的波纹从他的脚下泛开，又扩散着归于了暗处。
四周虽然空无一物，但并非是伸手不见五指，不知为何，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也感受到这片空间的存在。
（我……这是……）
静默地在原地站立了一会，感到疑惑的青年稍微落低目光，看向了再次从脚下泛出的波纹。
如同澄澈的水波，那轮若有若无的波纹映照上了不知来自何处的光芒，每次都能为四周的黑暗带来一抹微亮。
（是梦吗……）
意识缓缓恢复，眼前的场景透露着一种似曾相识的虚幻。
不断交接的明暗里，身边的时间化作虚无，一直等到他有了想要移动的想法，又一轮从脚下扩散开来的波纹渐渐没入阴影，带来了思绪之外的变化。
（……？）
作为彼方的不远处，一圈陌生的波纹回应般地从黑暗中扩散开来，点亮着几点浮荡的光粒泛过了青年的脚下。
深沉的阴影一点点被缥缈的微光驱散，很快，从相隔于青年的黑暗中浮现的，是一具庞大的龙形骸骨。
修长的独角挺立着，正是为了填补自身的缺失，紧密的蓝黑色能流环绕在它苍白的骨骸之外，创造了波动的形体。
不止如此，还有四片巨大的龙翼，它们同样由流动的荧亮与暗色构造而成，此刻正完全展开在龙骸背后的黑暗中。
而点缀这一切的，是一双亮青色的眼芒。
（这是……）
察觉异样的青年警戒着，迅速后退了几步，但就在他准备进入战斗状态时，却发现自己并不能感受到以往熟悉的能量。
和能够被回忆的前一次梦境一样，似乎根本没有过能力的存在，只是不同的是，这一次的他没有被面前的视线所惊醒。
骸骨的巨龙双足而立，那处微暗的足爪下不时会泛动开一轮推浮着淡蓝光粒的波纹，与其相对的，更高的那对眼芒正满是平静地注视着下方被动站在原地的青年。
[……]
不知何时，相视的目光间，有某种东西传达了。
是一段不需要具现的话语，又或仅仅是一种无法依留的思念。
或许他们并不是敌人，从一开始就不是。
随后感受到了思绪中细微的变化，始终一言不发的青年舒缓了凝紧的眉头。
不远处的巨龙仍然伫立在原地，没有过任何的动作，只能看到那轮荧亮的波纹还在从它的足爪下泛动淡开，满是静谧与安和。
[鲁伯特？]
比青年的动作快了一步，脑海中突如其来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一次更显成熟的音色是他曾经听过的，虽然一时无法记起，不过毫无疑问，那并不是来自先前的源头。
原本想要开口的青年站定在了原地，还未等他结束思考，前方沉寂许久的龙骸已经默默抬起头，望向了深暗之上的高处。
就这样，跟寻着对方远望的方向，感到困惑的青年抬起了头。
位于更高处的尽头，有一片相映成为水面的波纹正慢慢起伏着，向着四周传递出了更多淡蓝的色彩。
[能听到吗？]
凝视的目光最终归于停滞，当他回想起声音主人的瞬间，那份愈加熟悉的女声将这一切落下了帷幕。
“你还好吧。”
笼罩所有的黑暗已经散去了，此时清晰传达至耳边的话语里，勉强适应着光线的瑟维斯睁开了仍有些沉重的眼睛。
与楼影交界的虚白色彩，以及其中的一抹显眼的红发，这是他在清醒时第一眼看到的东西。
“……赫蒂？”
“总算是醒了，感觉怎么样。”
看着缓声回应的瑟维斯，低俯身体蹲跪在一旁的赫蒂松了一口气，然后将移开的目光落向了一旁。
“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了吗。”
“这是……我昏过去了？我们不是在……”
稍晚了一些，感到有所恢复的瑟维斯才发觉了自己正躺在邻近雪地的一处建筑门廊中。
“不太清楚，应该是因为伊迪丝……总之你昏过去了，我一直在想办法叫醒你。”
神情依然严肃的赫蒂说着，又转过头，默不作声地看向了坐靠在不远处立柱边的身影。
一位身穿装甲的男人，暗淡的蓝芒间，他正毫无响动地低着头，还有一圈似乎是由冲击造成的裂痕在远处的墙面蔓延，从建筑的外部分割出了一大片凹陷的区域。
“……那是，加登？”
注意到了赫蒂的视线，调整着坐起身的瑟维斯皱起眉头，将目光落向了靠在墙边的男人。
“嗯，应该是被精神力的余波影响了，之前来不及考虑那么多，稍微下了点重手才让他停下……不过放心，我的能力可以不破坏他的装甲，所以他现在没什么大事。”
“还好……对了，其他人呢？”
有了少许的安心，青年的目光继续移动了几次，他能够看到，除了眼前的赫蒂与不远处的加登，四周就只有一片压抑的雾气。
“不知道，这里不是之前我们经过的地方，能用的离线导航也彻底乱掉了，现在根本没办法找到其他人……伊迪丝她，应该没有这种奇怪的能力才对……”
低沉的话语再次带动了瑟维斯的不安，在几次无用的环顾后，他尝试着站起了身。
“那怎么办，她们应该不会有危险吧？”
“你还没醒过来的时候，我有在很远的地方听到类似爆炸和建筑倒塌的声音，按照现在的情况，很有可能是其他人也遇到了像是我们一样的情况。”
“爆炸？是在哪个方向。”
看着注视加登的赫蒂，凝紧眉头的瑟维斯前进了几步。
或许是从神色间看出了他的焦急，赫蒂若有所思地转过身，向着某处大致示意了目光。
“应该是那边的方向，具体是哪里我也不确定，只有我们的话，找起来可能有点困难……而且，那种程度的破坏力，大概也只有伊芙琳的[月光爱丽丝]才能做到，可如果是那架机体出了问题……”
“卡米拉……”
试图从雾气中眺望的瑟维斯喃喃着，神色微凝地缓下了话语，紧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又一次将视线转回了身旁。
“现在还有什么更快的办法吗，要是再这样等下去，说不定其他人都会有危险。”
“更快的办法……”
话音落下，神情阴沉的赫蒂看了一眼不远处墙边的加登。
稀疏飘坠的雪花之间，世界依旧显得有些灰蒙蒙。
废墟更为残破的一隅，被一层阴霾笼罩的寂静街道上，模糊的霜雾与薄尘正漂浮着。
先前被冲击推散的雾气已经重新笼罩了四周，不知不觉，几片无声的雪花坠落而下，融化在艾丽卡的脸颊，带来了迟缓的冰凉触感。
身体的知觉恢复了一些。
渐起的轻声里，那对紧闭的眼睑不稳地颤动了几次，稍后轻眨着张开了。
由于初醒的晕眩感还在，她有些难以用上力量。
（队长……）
这样缓和着努力翻身将手臂撑按在了不平整的地面，慢慢从雪地间坐起的艾丽卡用另一只手扶住了额边。
为了唤醒同样变得钝重的意识，她稍微拍了拍短发上沾附的雪尘。
余光的远处，更为不清的雾气与淡薄的尘雾混合着，朦胧了那片早已杂乱的光景。
不再有卡米拉与[月光爱丽丝]的踪影，只有大片倒塌的建筑残骸。
“怎么会这样……”
唯一的希望也失去了，看着眼前令人无力的景象，喃喃自语的艾丽卡呆坐在了原地。
看不到尽头的白雾，无比冰冷的雪片还在废墟之上飘零，或许，一切都结束了。
（……不行。）
像是从停滞的视线中回想起了什么，迅速凝起目光的艾丽卡转头摸索着拾起了一旁[夏莲娜]，在摇晃中尽力站起了身。
（要快点把队长救出来，队长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将途中在地面支撑了几次的枪械背回了身后，不再言语的艾丽卡神色低缓地向着残骸堆积的前方沉沉迈动了脚步。
明明只是平日里短暂的距离，脚下延伸的道路却在此时漫长了许多。
时间还在流逝，在心中那份隐约的不安成为现实之前，她必须尽全力地去到达。
喀——
一阵砖石的碎响打断了艾丽卡的思考。
似乎是从不远处的残骸处发出的，随后暂时停在了原地，她挪动着目光，寻找起了声源的位置。
喀隆——
来不及确定具体的情况，听到前方异样的声响继续放大，有所察觉的艾丽卡抬手挡住迎面的气流，警戒地后退了几步。
随即而来的颤动在邻近的残骸间传递着震起了少许积落的雪尘，又有几块残存的楼骸在光芒中碎裂，解体塌向了四周。
直到包裹的余灰散下，由深蓝的护盾与石块摩擦散出的数道光痕间，仍然武装着月光爱丽丝的卡米拉强行破坏周身紧压的残骸，从杂乱的废墟中支起了身体。
（队长……）
压迫的气息取代了相安无事的喜悦，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欲言又止的艾丽卡迟疑着，默默留在了原地。
喀——
沉重的足甲踏下了步伐，在所及之处留下了更多碎裂的石骸。
终于，数点荧亮的光芒分割了朦胧的灰暗，随着柔和的青色在护盾上流动泛开，看似完好无损的机体摇晃了几次。
“队长？”
察觉到氛围变化的艾丽卡试探着上前了几步，然而回应她的却只有一段无法听清的低语。
保持着勉强支撑的姿态，轻轻喘息的卡米拉抬起头，将视线落向了眼前停留的艾丽卡。
努力凝聚的焦点很快错开了，在那之后，被远去的意识合起双眼的卡米拉无力地倒向了地面。
带着四周逐渐消散的护盾，那架纯白的巨大外甲在街道上砸起了灰尘与雪的波纹。
“队长！”
霜气荡开，顾不上等待升浮的尘雾散去，焦急的艾丽卡连忙奔跑上前，穿过四散的灰白接近了倒伏的卡米拉。
“队长你没事吧，醒醒啊，咳咳……”
低缓的械音归于沉寂，在对方黑色的装甲外，所有失去光芒的部件都在一点一点地拆解，最后成为了消散的光粒。
“队长？……”
后续确认了[月光爱丽丝]的完全解除，蹲俯下身的艾丽卡扶起了眼前的卡米拉。
可以看到，她略显虚弱的面庞上并没有留下伤痕，只是有几缕凌乱的短发搭上了她的脸颊。
还能感受到微弱的呼吸。
（太好了……）
又反复检查了几次，放下手臂的艾丽卡松了口气。
对于废墟恶劣的环境来说，她很清楚的知道，只要最重要的装甲没有损坏，那么就还有全身而退的机会。
几乎没有犹豫，在简单的环顾中停顿了一会，知道眼下的体力暂时无法移动昏迷的卡米拉，决定先借助一旁的残骸隐蔽休息的艾丽卡坐下身，小心地将对方的头部抬放至了自己腿边。
这样就能有较为舒适的姿势，以卡米拉的状况来说也应该会起到好一些的作用。
（明明之前还在路上，为什么突然就……其他人也找不到了……瑟维斯，加登……）
（难道，是从看到那只黯灵开始的吗。）
有了更多用于思考的机会，沉默不语的艾丽卡抬起头，观察起了当下所在的位置。
除了两人战斗留下的痕迹，已经无法找到更多的线索了。
（现在的通讯还用不了，要怎么才能找到他们……）
嗒—嗒—嗒—嗒—
一阵回荡的细微声响从四周的寂静中引起了她的注意。
十分空洞与飘忽的，像是某种轻轻敲击建筑墙面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诡异，因为声音的微小，她无法知道源头的位置。
（……什么？）
开始对于眼前的未知有了些许本能的不安，谨慎的艾丽卡转动着目光，观察起了雾气之中的远处。
不过比预想更早的，那处连续的声音渐渐远去了。
（奇怪，刚刚的那个是……）
没有留下更多的痕迹，艾丽卡的耳边，如同幻听般的回音减淡着，白雾之间的废墟重新回归了宁静。
第150章 噬梦的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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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开一点。”
稍微看了一眼立柱边仍然没有苏醒迹象的加登，语气低缓的赫蒂走近几步，开口叫过了想要上前的瑟维斯。
“怎么了吗？”
“一个健壮的成年人，再加上战斗装甲的重量可不是你这样的家伙能背动的。”
“可是只有你自己的话……”
“你忘了我的能力了吗，只要稍微用上我的念动力，移动他不是什么大问题。”
继续靠近的赫蒂摆了摆手，随后瞥了一眼门廊外的落雪，她转回目光，稍作观察地蹲在了男人的身前。
由于经历了先前的战斗，对方的面部还覆盖着一层暗色的面甲，能被两人看到的只有一片阴影与微光。
“他怎么样了？”
“一样，和之前我看的时候没什么变化……不用太担心，我会尽量小心点的。”
思考中微沉的话音落下。
对于此时的赫蒂来说，为了保证能力的使用和距离的足够安全，她必须先背起眼前的男人。
很快，微弱的能量渐亮，就在她的精神逐渐处于集中时，一阵窸窣的响动打断了她想要伸出手臂的动作。
嗒——隆——
“……？”
和警觉的瑟维斯一同，她转头看向了四周。
就像先前一样，门廊外笼罩着虚白雾气的建筑依旧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平静。
“你也听到刚刚的声音了吗？”
“嗯……好像是从附近发出来的。”
两人的动作停滞，这样看着赫蒂皱起的眉头，放低声音的瑟维斯点了点头。
出于对未知的警戒，他们暂时停下了试图搬运的工作，转而用目光环顾起了四周的街道。
“奇怪，都已经安静这么久了，附近怎么可能会有声音。”
“有没有可能是其他人先找过来了？”
“不可能。”
即使放低了声音，两人的对话在寂静的雾气中也显得很是突兀。
之后和站在原地的赫蒂寻找了一会，没能及时找到声音来源的瑟维斯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立柱边无声的加登，他的情况还是没什么变化。
“刚刚的声音像是石头碰撞发出的声音，而且只有一次，不像是常人行走在地面或是建筑里发出的。”
“那会是什么……”
嗒—嗒—
沉默之间，细微的声音再次响起了。
似乎是一阵稍纵即逝的敲击声，来源不算清晰，只是因为缺失了最重要的合理性，所以在这样的环境下，不管是谁听到都会感受到某种异样的违和。
这一次的赫蒂察觉到了一些被忽略的细节。
稍后默不作声地绷紧了精神，她走下门廊积雪的台阶，缓缓向着上方的高处抬起了头。
眼前漫覆在建筑外墙边的迷雾很是浓重，几乎所有来自建筑的纹理细节都被遮盖了，不过在这片满是苍白的雾气之中，还有几点隐约的淡芒正无声排布在半空。
虽然遍布四周的雾气投散着模糊了那片幽光原本的色彩，但赫蒂还是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当心！鲁珀特！”
几乎是在她抬起手臂的瞬间，数根暗白粗重的丝线四散开来，突破半空的雾气毫无阻挡地贯穿了门廊的结构，使其在冲击下碎毁为了大块的残骸。
邻近的所有地面崩裂绽起，与气浪间飘飞的霜尘一同，大片的裂痕开始在雪层下的石砖蔓延，其中唯一淡蓝的能量屏障只显露了一瞬，随即就被如雨的网丝遮盖，严密地包裹在了其中。
暗处的视线悄然隐没了，只是还未等封锁街道的网丝凝固，一点炽芒映亮了满目的灰白。
伴随着四周空气的扭曲，数缕交错耀眼的焰束爆发而出，撕裂烧尽了阻碍的丝线，也高高穿透了建筑之上的雾空。
无数炽热的灰烬取代了稀疏的雪，依然闪烁的光芒间，逐渐减淡的焰束化为了飘散的火花，以青年为中心扩散开来的火焰继续燃烧着，席卷吞噬了余下的残丝。
“解决了吗？”
飞扫的热流拂动了两人的衣物，几次全神贯注的观察，想要寻找到袭击者踪迹的瑟维斯落回了目光。
邻近的积雪已经被高温融化蒸发，除了被屏障保护的区域还留有门廊缺损的结构，附近就只有混杂火光的雾气与一片被彻底粉碎的石砖残渣。
“还没那么容易，没有痕迹留下，它肯定还在附近。”
“不管怎么说，这应该就是之前让我们坠机的黯灵了吧？”
“多半就是了……你能解决它吗？”
“应该可以，如果我能提前知道它的位置。”
“位置……”
听到这里，放低手臂的赫蒂闭上了眼睛。
雾气中几乎不存在视野的情况下，想要寻找对方的踪迹，依靠精神力是唯一可行的方法。
“啧……”
“怎么了吗？”
“还是不行，这片雾气能干扰我的感知，我只能探测到能见范围内的东西。”
“是因为黯能量吗……”
两人简短的对话还未落下，几根由丝线凝成的长枪破空划过，从颤动的气波间沉重地击中了赫蒂再次生成的屏障，另外偏离的数根则穿入地面，震起了灼热的灰尘。
“唔……”
咬起齿间的赫蒂后退了几步，勉强维持了几乎在裂痕下破碎的屏障。
“在那边！鲁珀特！”
相视的会意，从瑟维斯身前凝聚的焰束破开接触的雾气，横扫着在远处伫立的建筑上划出了一道炽热的光痕。
“……不在了吗？”
短暂在尽头耀眼的淡芒一点点地被笼盖的虚白吞没了，没有再留下任何痕迹。
嗒—嗒—嗒—嗒—
“……！”
听到了更加接近的异响，向着声源急转身体的赫蒂抬起了手臂。
视线到达的一刻，沉浸在雾气间的街道建筑上，微亮的身影显露了朦胧的身姿。
毫无疑问，那是一只有着难以想象体积的黯灵。
即使不去看它漆黑外壳上延伸的诡异白色花纹，那在墙面高高支起，远比身体修长的巨大八足也足够给人一种窒息的压迫感。
她的手僵住了。
同样发觉了在雾气中隐藏的黯灵，立刻反应的瑟维斯在身周凝聚了热量。
视线模糊着，本应做出应对的时间里，黯灵仍然停留在原地。
直到最后的炽辉迸发，数道来自不同方向的焰束斜划扫过雪中的街道，共同包围切过了黯灵的身躯。
喀喀—隆—
建筑的碎块接连塌陷崩落，然而纷飞的火花间，毫发未伤的黯灵却依然静止在已经被破坏的墙面。
就这样，它默默用头部重甲之间的数对绿芒注视了两人一会，接着移动着庞大的身躯隐入了变化的雾气。
“这样的攻击没有用？……它也是空间型黯灵吗。”
“不对。”
低语的赫蒂将目光落向了身旁惊愕的青年。
“不是空间，刚刚的那个地方根本没有实体的存在，我的能力感受不到它……它真正的本体应该还在其他地方。”
嗒—嗒—嗒—
高处轻敲的声音继续响动着，不过方向已经偏差了更多。
“先撤退吧，如果继续在它的视野下暴露，这样单方面的消耗我们谁都撑不了太久。”
“去哪里？”
“最近的室内，这边的东西已经都被破坏了，要去那边才行，只要有你在，它应该不会选择随便进入建筑，或是用攻击来暴露自己。”
对试图张望的瑟维斯示意了残柱边倚靠的加登，为了保证屏障的防护，赫蒂将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到了感知。
“你尽量背一下他，我来掩护。”
“好，知道了。”
“快一点！”
嗒—嗒—
四周燃烧的火苗大多已经暗淡，越过渐渐褪去火光的雾气，专注的赫蒂隐约看到了某处移动消隐的幽光。
（真是麻烦的家伙……）
邻近的一旁，已经抓紧机会勉强背起了坐靠的加登，在起步后保持着稍快速度的瑟维斯踏出了火光熄灭的地面，与随行的赫蒂一同奔向了另一边建筑的大门。
不知为何，注视着两人一步步离开，处在未知暗处的黯灵却始终静默着，没有再发起任何攻击。
于是漫长路途的终点接近了。
“再到里面一些！”
紧盯着周围近乎静滞的雾气，使用能力开启身后建筑大门的赫蒂在后退中减慢了视线扫动的速度。
室内宽阔的门厅中有着共同组成某种图案的地砖。
不止是这些，迎照着数扇巨大幕窗投下的光芒，远处富有历史沉淀的布设也体现出了这里是一座与城市风格相符的旧式图书馆，可以看到许多规整排列的木制书架，以及尚未开放，还处在封闭的二楼。
“这里可以吗？”
“嗯，差不多了……”
两人忙乱的步伐与室内回荡的响声一点点停下，一路深入着尽快从室内寻找到了一处算是能观察到门口又不至于被单方面发现的死角，神情稍缓的赫蒂与开始稳定呼吸的瑟维斯安置好了加登，然后默不作声地停靠在了与书架相邻的台座旁。
嗒——嗒——
苍白之间的阴影向着室内投下，尽量控制着不发出太多的声音，身心紧绷的两人紧贴上了身后的台面，而街道外诡异的声音仿佛就在他们的耳边。
嗒—嗒—嗒—嗒—
残存的余音缥缈，死寂的气氛持续着。
这样经过了片刻的等待，可能是没有了追击的把握，又或许是丢失了两人的视野，那阵似乎在徘徊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又沉沉响动着忽远忽近地淡去了。
“……已经走了吗？”
“只听声音的话，有这个可能……不过现在还不能那么快确定。”
“总之没有立刻追过来就好……”
终于从赫蒂的语气中感受到了危险的缓和，紧皱眉头的瑟维斯恢复起了先前压抑的沉重呼吸。
不管怎样，消耗在搬运中的体力与紧张感所带来的影响要比他想象的大很多。
“那到底是什么黯灵？……”
“不知道，灰烬资料库里好像还没有记录过它，应该是第一次出现的黯灵……这样我们也没办法提前知道它的能力，只能靠猜了。”
沉下语气的赫蒂转过头，简单扫视了一圈陈旧的室内。
相比外面的街道，这里的视野要更为清晰。
“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多久……”
“那只黯灵……真的不是空间型的能力吗？”
身边瑟维斯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喃喃自语。
“看着不像，它的外壳是生物特征，不是空间型黯灵特有的棱铠，而且一般来说，这种昆虫类的黯灵应该是通常型要多一些才对。”
“是吗……”
“嗯，至少在外形上不会出错。”
简单的回答过后，赫蒂继续看向了已经与两人隔出一段距离的门厅。
四周沉默的氛围没有持续太久，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旁尚未完全平复呼吸的瑟维斯瞥了一眼倚靠在台边的加登。
“那之后怎么办，我们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吧，艾丽卡和卡米拉……还有其他人都在外面，我们要快点去找她们才行。”
正如那份焦虑的神色，瑟维斯的语气中也透露着一种临危的低沉。
“现在还不行，这样太危险了。”
“可如果再这样等下去，她们也会有危险的。”
“我知道那些。”
不知为何，赫蒂的回应突然平缓了些。
“我的队员也在外面，不是我不想去，是因为想要找到她们，就必须先把附近可能的街区全都搜索一遍，但现在的我们连那只黯灵的能力都没弄清楚，我要怎么才能做到在这种完全被动的情况下保护你们两个人。”
一字一句地说着，面色愈发阴沉的赫蒂用眼神指向了瑟维斯身旁昏迷的加登。
“如果不把精神全都用在防御上，那只黯灵的攻击就可能会打破我的屏障，而且按照你的体力，应该也背不了他太久吧，要么就选择在这里丢下他，只有我们两个人出去。”
后续相视的目光中，想要开口的瑟维斯欲言又止地停顿着，没能说出更多的话语。
“既然你知道自己决定不了，那目前最好的办法就只有先在这里等着，看之后的情况再做决定。”
“……大概要等多久。”
默不作声地听完了赫蒂的话，独自沉思了少许的瑟维斯慢慢抬起了头。
“至少要等他完全醒过来，或者是外面那只黯灵彻底失去兴趣吧……虽然听不到声音，但它肯定还在附近观察，现在随便出去只会让它更加坚定我们是符合它条件的狩猎对象。”
“好吧……”
“还有卡特，她身上的装甲要比其他人特殊一些。”
赫蒂的低语之外，有所注意的瑟维斯再次回过了头。
“卡特？是那个和我们一起来的，粉头发的女孩吗。”
“对，就是她，希格莉德·卡特，灰烬在任的s级战斗员。”
“我记得她之前有说过自己的名字。”
“是登机检查的时候吧？”
“好像是。”
“说实话，灰烬里的很多人都认为她的性格不太好，我也不认为她能靠得住。”
仅存的话语淡去，若有所思地挪动着视线，赫蒂偏过头，默默看向了门厅外沉没在虚白中的雪色街道。
“但是现在的这种情况，也只有相信她有这个能力了。”
第151章 预兆
1
运输机庞大的机身边，逐渐淡去光芒的引擎在弥雾的道路上留下了渐弱的回响。
听着更远处嘈杂的声音，首先踏过钢铁与灯光的布伦达向着开阔的舱外张望了几次，然后走下运输机敞开的踏板，确认似地踏上了不再留有雪片的地面。
“这么快就回来了……”
身边已经没有了飘然不断的落白，通过雾气中仍然存在的亮度，可以看到天色还没有暗淡下来，除了早已失去全貌的机场，眼前一并显现的还有几架在白雾下完成停靠的运输机。
数座用作指示的信号塔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尽管不时流动的人群被朦胧了，但相比先前废墟中的视野，这次能较为清楚地观察到四周的景象。
“没想到已经到这种程度了。”
身后响起了一阵低语，就在注意到的布伦达想要转过头时，身形高大的男人已经停在了她的身旁。
“亚当斯队长？”
“也就是说，这层雾气确实可以穿透净化屏障……”
又远远眺望了一会，凝起眉头的亚当斯看向了等在一旁的布伦达。
“你先留在这里吧，布伦达，和佩克还有纳尔森他们一起，在有新的指令前不要随便离开机场。”
“留在这里就好了吗，那队长你呢。”
“我去那边看一下情况。”
随着男人的话音落下，一旁布伦达疑惑的神情渐渐转为了犹豫。
“一个人就好了吗。”
“对，所有的运输小队都已经归位了，那边应该有提前做出应对的处理。”
说完的亚当斯移开了目光。
“哦……好的，那我先回去了。”
“记得和他们说一遍。”
“嗯，亚当斯队长。”
认真起神情的布伦达看着动身离去的男人，直到对方的背影一点点模糊，隐没在了机场与人群的某个方向，她转过身，看向了仍然敞开的后舱。
先前还未离开的两人已经走下了踏板。
“队长走了吗？”
“嗯，亚当斯队长说他要去其他地方看看，让我们先留在机场等之后的指令。”
回答着其中若有所思的佩克，站在原地的布伦达稍微带上了笑意。
就这样，眼前同行的两人继续走下，一直等到抵达了布伦达的身边，稍作远望的纳尔森转过头，看向了一旁的佩克。
“说起来，你有感觉到什么吗？”
“我？你说哪方面。”
“是这片雾气，你有没有感觉出来哪里不太正常。”
两人的目光相对了片刻，这样听完了纳尔森的话语，神色变化的佩克随意地笑了一声。
“都全是黯能量了，能正常吗。”
“是说除了那些之外的，你有没有感觉到……其他一些有问题的地方。”
“其他的？”
从对方语气中听出部分严肃的佩克收敛了嘴角无奈的笑意。
“还有什么吗。”
“以目前知道的来说，这片雾气虽然包含黯能量，但雾气本身并不是通过黯能量转化而来的，这也是我们的净化屏障偏向过滤而不是阻挡的原因。”
纳尔森的声音未停。
“也就说，这片雾气几乎可以被归类为正常的自然现象……可如果是这样，目前又没有任何一次气候变化可以对应得上这一次的大雾，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起码这次我们都安全回来了，应该到不了太离谱的程度，稍微小心一点就好。”
望了一眼被淡淡雾气笼罩的城市与机场，缓开眉头的佩克略显沉闷地呼了口气。
“反正本部那边早晚会发下来指令，现在乱猜那些也只是给自己找麻烦。”
“佩克，我们现在怎么办？”
两人话语的间隙，已经在原地站得有些无聊的布伦达默默凑近了些。
“现在？应该暂时没事做吧，就先按照队长说的在这里等着吧。”
“既然已经没事了，我能不能去找梅莉姐玩啊？”
“梅莉？……”
听到布伦达说出的名字，佩克的神色突然变得阴沉了些，不过紧皱的眉头很快就被他隐藏了。
“今天的任务还没结束呢，不打招呼先走就算是擅自离队，评分可不会给你少扣。”
“不是，是我想找梅莉姐过来玩，昨天的事情我还没和她说完呢。”
“她不是这边小队的人，也不管我们这边的事，还是少乱来一点吧……而且她现在肯定也抽不出空，城里的雾气这么大，她难道还能像平时休息一样在咖啡厅睡觉吗？”
“……是哦。”
读懂意思的布伦达停顿了一会，又转头继续望向了薄雾中的机场，不知是在什么时候，远处已经有几盏苍白的探照灯开启，无声无息地将各自虚幻的光芒投向了高处微暗的天空。
“某种程度来说，这场大雾来得也是挺巧的。”
些许的沉寂过后，走出几步的纳尔森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敞开的机舱。
“应该很久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大雾了。”
“是啊，上一次还是小时候我和佩克……”
附和说着的布伦达不自觉地笑着，稍微用目光瞥了一眼身旁沉默的佩克，不知为何，他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异样。
“啊，我……”
“布伦达。”
还未等她整理好话语，紧接开口的佩克打断了她。
“你已经说过了。”
“……有吗？”
“有。”
平静而肯定的语气传递着，虽然还有着一些疑惑，但布伦达还是迟疑地收回了原本的话语。
“好吧。”
“反正你现在没什么事做，也不能让你一直等在这，不然你先到临时补给处那边看看吧，我和纳尔森单独说会话。”
“可队长不是说不让我们走吗。”
“只要不离开机场就行了，现在城市的雾气里没有干扰，有什么事我们可以随时找你。”
“哦……”
想要确认的布伦达微挪着视线，随后又露出了笑容。
“那我就先走啦。”
“好，别忘了回来就行了。”
“嗯，佩克再见。”
抬起羽袖向着对方与紧邻的纳尔森挥了挥，途中起步退开的布伦达转过身，不时回头地走向了远离两人视线的某处。
原本清晰的身影没过多久就在薄雾中淡去了，看到这里，用挥手的方式完成回应的佩克松了口气。
“布伦达要说的是关于你的事吧？”
稍后开口的是身旁的纳尔森。
“就是以前遇到的一些小事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是吗？”
“是啊，除了平时不经常见到她，其他都和现在差不多。”
略带敷衍的回复之外，移回目光的纳尔森看着留在近处的佩克，或许是错觉，对方的神情隐约显得有些低沉。
“没想到你会这么不愿意说起你们的事，是你们以前的关系不好吗。”
“没有，她一直都是这样，小时候也一样会给人找麻烦……其实也没什么说的，只是一些和她在一起的经历而已，算是很平常的那种。”
看过了沉默的纳尔森，平复心情的佩克抬起了头。
“希望今天能顺利点吧。”
喃喃的话音落下，灯光边际的某处，一架外形特殊的运输机带着几点淡芒缓缓降过了雾气。
隆嗡嗡——
余音转向微弱的引擎渐熄。
稍晚远离着机身间先后暗下的光芒，脚步沉缓的特纳踏出后舱，独自在机场的道路上停下了身。
和四周寂静的气氛不同，因为那些早些回归的小队都还在停靠区驻留，所以远处整体的观感还算热闹。
保持无声的特纳并没有注意那些，似乎是为了得到某些答案，他首先察看起了高处的雾气。
就在这时，有一阵清晰的脚步声接近了。
很快，挪动着隐藏在头盔下的目光，他看向了相邻的一旁。
一套由黑色与渐变的暗红组成的羽饰服装映入了眼前。
声音的来源是一位正在接近的少女，不过意料之外的，看到男人的视线转来，随后小跑几步的对方反而更加喜悦了些。
“您就是费利克斯·特纳先生吗！”
终于到达了期待的位置，话音轻快的少女同样充满活力地站定在了原地，只是因为此时全身式重甲的遮盖，她无法从紫芒间看到男人表情的变化。
当然，她并没有对此在意。
“太好了！我叫布伦达·乔伊斯，以前出任务的时候我有稍微看见过您，您还记得我吗？”
两人的视线高低相对，这样注视着少女眼神中的欢快，默不作声的特纳沉了沉视线。
“记得，[不死鸟]的布伦达·乔伊斯。”
依旧低缓的男声中掺动着杂音。
“你是来代替上级传达任务讯息的吗。”
“啊，不是……是因为我一直都很想亲自见特纳先生一面，所以才过来看一下的，没想到特纳先生还记得我，嘿嘿。”
略微低下了头，满带笑意的少女更显内敛地保持起了目光。
像是对此不感兴趣，没有太多触动的特纳自顾自地回过身，重新看向了先前远望的位置。
“没什么，以后也会记得的。”
“真的吗。”
“就是这样。”
“那我可不可以……”
默默思考对话的布伦达移动着视线，还未等她说出后续的话语，她观察到了特纳左手边裂损的臂铠。
就在那片暗色的钢铁上，本应存在的荧光已经熄灭，成为了毫无存在的灰暗。
“特纳先生，您的左手怎么了。”
与转向疑虑的语气一同，两人的视线相接，有所反应的特纳看了一眼抬起的左手。
“不需要在意。”
“应该没有受伤吧。”
站在一旁的少女继续走近了几步，然而就在两人相对无言时，许久未闻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了。
“喂，布伦达！”
熟悉的呼唤里，一并赶到的是两名衣装近似的青年。
“嗯？佩克……还有纳尔森？怎么了吗。”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提前瞥了一眼少女身边的特纳，紧皱眉头的佩克上前伸手拉回了对方。
“我就是来看看特纳先生的啊。”
“先回去再说……”
“怎么了？”
“不好意思，特纳大人，让她给你添麻烦了。”
听到两人的对话，视线不再停留的男人再次回过了头。
“算不上麻烦。”
“那就好，我们先回去了……”
致歉的佩克拉起了布伦达的羽袖，两人再起的步伐里，纳尔森也跟在了一旁。
“怎么了啊佩克，为什么要拉我回去啊，我还想和特纳先生要一份签名看看呢。”
并不情愿地顺应着对方的力度，疑惑的布伦达回过头，望了一眼身后正望着别处的特纳。
“都什么年代了，还要签名。”
“电子签名啊，正常的形式不都是这样吗。”
“你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啊……反正还是尽量离远点吧，那家伙要比梅莉还危险。”
确认了双方距离的足够，佩克压低了声音。
“梅莉姐？为什么要说她。”
“先跟我们回去就对了，回头再跟你解释……”
淡入薄雾的对话中，离开的几人走远了。
没有目送与伫留，最后扫视了一次左臂处破裂的装甲，默默捏紧手指的特纳转身迈动了脚步。
第152章 伤痕
1
明暗的线条在投影的屏幕中变动，不时有人员来往的指挥大厅内，略显安静的气氛延续着。
“指挥官大人，已经可以确认雾气是以和平十字街所在的区域为中心扩散的，但还是无法探测到内部具体的状况。”
一名操作员的声音稍微唤过了布鲁斯特的注意，不过他依然沉思着，没有把视线从远处的屏幕移开。
在那之上，[监察者]的解析图已经很久没有更新了。
阴郁的小雪，以及范围数百公里且还在蔓延的雾气，正是来源的未知，才会显得如此的异常和诡异，而且因为其中辐射的黯能量干扰，他们与外出小队的联系同样受到了影响。
“小队的返航状态如何。”
“和之前一样，只确保了一部分小队的通讯联络，但是无法连接到[心之音]和[逆刃蝶]小队，还有卡特大人，可能是她们乘坐的运输机出了什么问题，没有上升到足够的高度。”
“将战备等级提升为四级，通知城市内的小队集合待命，另外，继续监控雾气的变化。”
“是。”
将目光移至身侧的布鲁斯特转过了身，紧跟着他踏出的步伐，一处微暗的浮窗展开在了一旁。
[“指挥官。”]
“说吧，梅卡普洛。”
话语之间，那点凝聚的蓝芒始终注视着布鲁斯特。
[“已经调取了最后的记录，在这次临时返航的途中，[隐城]也有一支上级小队下落不明。”]
“[隐城]吗……”
[“是的。”]
大厅的灯光逐渐远去，缓步的布鲁斯特望了一眼身后。
嗒—嗒—嗒—
室内凝固的空气中飘缀着几点浮尘。
与窗外虚白的帷幕相接，洒照着寂静光芒的图书馆久违地回荡起了时断时续的响音，又很快淡去了。
“……是那只黯灵吗？”
彼此相视的无言过后，同样察觉到声源已经远去的瑟维斯压低声音，在话语之外小心望向了尽头窗外的街道。
看不到任何变化。
先前战斗留下的痕迹早已被霜花与北风取代，就像是这座雾气中沉默的城市，只有一成不变的凛白冷意。
“应该是，听起来好像越来越远了。”
“就是说它已经走了吗？”
瑟维斯的话语里，瞥了一眼倚靠在台边还未醒来的加登，欲言又止的赫蒂又重新回到了书柜的阴影之下。
“再等一等吧，它不会那么轻易就放过我们，不然不用拖到现在，它早就等不及了。”
“……该死。”
“现在急躁也没什么用，它会比我们先行动才是机会。”
没有太多去看一旁沉声的瑟维斯，已经靠上书柜的赫蒂稍微抬头望向了顶边装饰着吊灯与纹理的遥远天花板。
“只要它能动起来，就说明它的耐心其实也没我们想象的那么多，至少比不上像[潜袭者]那样的黯灵。”
“潜袭者？”
“如果你看过记录就不会问了。”
语气未变的赫蒂转回了目光。
“那种黯灵都喜欢提前躲藏在地下或是一些正常人想不到的地方发动突袭，再加上大多是在地下移动，所以只用雷达很难探测到，以前清剿小队的麻烦有很多就是它们造成的。”
看着眼前一言不发的瑟维斯，似乎从对方的神情中注意到更多焦虑的赫蒂叹了口气。
“身为暗处的捕食者，最不缺少的就是耐心，说不定在它看来，想要等它离开的我们才是最愚蠢的……还是再看看接下来的情况吧，如果它一直不走，那我们只能等他醒过来之后强行突围了。”
赫蒂始终压低的声音没入了空寂的室内，一直听完了这些，正思考着什么的瑟维斯抬起头，看向了台边仅能察觉到呼吸的加登。
即使已经试过了全部能用的办法，对方也没有如两人所愿地醒来，目前能做的只有等待。
默默压抑了叹息的冲动，瑟维斯的下一次呼吸重了些。
吱嘎——嗒—嗒—
朦胧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了。
不过这一次的音色变化了很多，夹杂着雪声，失去了先前的沉重。
“……？”
声源还在接近，大概是对于陌生的警觉，默不作声的两人继续将身形隐藏在了书架的阴影下，没有探头去看远处的窗外。
嗒—嗒—
喀——
声音的末尾，图书馆的大门被重重推开了。
来自室外的风雪开始呼啸，伴随着微弱的喘息，以及金属与地面接触的特有音色，室内的平静被打破了。
就这样，莫名有些预感的瑟维斯比身旁的赫蒂更快起身，急步踏出了书柜的死角。
远远相隔的目光相遇，位于大门的方向，正搀扶着另外一人半跪在地面的棕发少女轻喘着慢慢抬起了头。
“艾丽卡？”
毫无疑问的身份，而紧贴在她身旁，被她搀扶进室内的正是同样处于昏迷的卡米拉。
虽然想首先从对方口中得知发生了什么，但此时的瑟维斯知道，前者并不是最重要的。
与对方随身的两把枪械已经被丢放在了一边，几片飘飞的雪花从尚未关闭的门扉卷进，随后起步奔跑着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一时有些手足无措的瑟维斯停在了艾丽卡的身前。
“你受伤了？”
只是缓解着喘息的少女没有回答，在她被寒风吹得凌乱的短发下，已经算不上洁净的脸颊边沾染了几处血渍，那双努力聚焦的眼瞳也显得很是虚弱，不知为何，他莫名有一种与对方恍若隔世的感觉。
稍后勉强看过了眼前到来的两人，偏下视线的艾丽卡抬起撑在地面的手，用微张的手指缓缓擦过了脸边。
“不要紧吧……”
“先帮她扶一下她吧。”
一边对瑟维斯说着，并未放松精神的赫蒂绕过对方，独自移步关闭了半张的大门。
不断涌入的寒意被阻隔，室内只回复了少许温度。
“你的脸怎么了？”
“没事，可能是之前的时候擦到了……”
渐渐恢复气息的艾丽卡终于开口了。
从一旁搀过卡米拉的瑟维斯注意到了，除了脸颊上凝出微小血痂的伤口，她的装甲与纳米衣层上也有着很多浅层的损伤。
这说明有某种足够破坏护盾的攻击。
“卡米拉她怎么了，你们遇到什么了吗，是黯灵？”
“不是黯灵，只是……队长她……”
有些显得欲言又止的艾丽卡抬起头，刚好对上了一旁赫蒂的目光。
“她攻击你了对吗？”
紧接而来的询问里，还未起身的艾丽卡迟疑着，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嗯，不过队长她没事，就是昏过去了。”
“看来，应该是和你们队里的查尔斯一样，都是受到了精神干涉的影响……如果是连逆能者都可以影响的程度，那么普通的战斗员肯定是无法抵抗的。”
低声说着的赫蒂看了一眼暂时搀扶着卡米拉的瑟维斯，他正担忧地皱着眉头。
“对了，那艾丽卡她为什么没有被影响？”
又一次的话语响起，同样注意到了什么，另一边没有选择回复的赫蒂静默着，片刻之后，她用目光仔细打量起了稍微坐下休息的艾丽卡。
“先回书架那边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室内邻靠阴影的一隅，短暂的喧闹平息了。
在赫蒂的帮助下，回到台边的瑟维斯尽量轻慢地将抱起的卡米拉安置在了加登的身旁。
或许是更多气息所带来的安定，四周的冷寂缓和了许多。
“现在应该可以具体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了。”
确认了转回的目光，低声询问的赫蒂看向了整理着枪械同样在台边倚坐下身的艾丽卡。
“你应该也是突然发现小队位置被分裂的吧。”
“嗯，我好像是走神了……之后就完全看不到你们了，只有队长她……”
“你是一个人背着她走过来的吗？”
看出了对方的踌躇，无限延长的尾音中，赫蒂转过了话题。
“没有遇到其他袭击的黯灵吗？”
“没有，路上什么都没有，也没有看到其他人……不过，之前还在那边的时候我听到过一些奇怪的声音。”
“奇怪的声音？”
“稍微有点像沉闷的敲击声。”
室内的气氛有些凝固，后续挪动着目光，赫蒂看了一眼靠坐的瑟维斯，他的神情也是如此。
“只是声音吗？”
“嗯。”
“是没注意到吗……”
对于经历过袭击不久的两人来说，总有某些地方能让他们感到违和，关于那只迷雾中黯灵奇怪的行动逻辑。
“那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就像是最初的样子，听完了赫蒂的询问，将手臂搭放在腿边的艾丽卡将稍显犹豫的目光低了下去。
“……是，直觉。”
“直觉？”
赫蒂很是惊讶。
“你只是靠直觉找到我们的吗？”
“嗯，因为那边只有我和队长，我担心还会遇到其他危险，所以就想先试着看能不能找到你们……然后，就有一种像是……说不太清的感觉。”
说到这里的艾丽卡抬起头，稍微看过了台边的卡米拉，又将视线沉了下去。
“虽然我以为可能走不出去了，但那种感觉还是很清楚。”
书架的顶边，苍白浅淡的光芒斜照而下，将短暂无声的几人遮盖在了下方。
这份静止的气氛一直持续着，直到赫蒂的轻叹落下。
“你以前一直都有这样的直觉吗。”
“没有吧……可能是最近才有的。”
“不管怎么说，这种能够干涉现实的精神攻击绝对不是意志坚强就可以抵抗的程度……你可以直接呼吸黯尘，对吧？”
变化的目光突然转回，这样看着询问的赫蒂，一时无言的艾丽卡僵持着点了点头。
“你有没有想过，你其实可能是精神型逆能者？”
“……你说我是逆能者吗？”
“装甲受到损坏还可以在废墟中生存，完全抵抗精神攻击，还有你说的那种直觉……应该就是从你那次从废墟回来开始的，可能是你的逆能者特征比较弱，所以才没有被我们发现。”
旁听的另一边，从惊疑到沉默，艾丽卡的眼神一点点低落了下来，没有再回应什么。
“等到之后回去的时候我让他们再专门安排人给你做一轮逆能者检查吧，上次的塞西尔可能太疏忽了。”
“一定要做吗……”
“只要有疑似特征，这一部分就是必须的，不过就算你真的是逆能者，也可以有权限继续使用战斗装甲，平时看不到有逆能者用的原因是只是他们会对战斗装甲感到本能排斥而已。”
看了一会放低声音的艾丽卡，偏过瞳孔的赫蒂望了一眼远处幕窗的光芒。
“我以前也试穿过，但是发现会影响我能力的精确度，我就没有去考虑了，尤其是净化护盾，一般的逆能者开启就会失去大部分能力，逆能者压制装置就是用这种原理改装的。”
“……可是队长他们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有醒过来。”
“应该和残留的精神影响有关……我和鲁珀特之前也试过一些办法，好像都没什么用。”
艾丽卡的目光停下了。
在她所注视的方向，与她靠坐在同一侧台边的卡米拉与加登两人始终安静着，只能听到微弱的呼吸。
“肯定不会有事的艾丽卡，他们只是昏过去了。”
察觉到了少女眼神中的低落，久违开口的瑟维斯勉强笑了笑。
“嗯……”
“对了，我之前也昏过去了一段时间吧。”
停顿的最后，从交谈中隐约回忆起了什么，皱起眉头的瑟维斯看向了正在低头检查的赫蒂。
“你还记得就好，不过和他们不一样，我发现你的时候你已经昏过去了，醒过来的时候也比较早，所以我才说这次的能力已经到了连逆能者都能影响的程度。”
“这些都是之前那个人做的吗？”
艾丽卡的声音要比瑟维斯的回应更快。
“她是不是叫伊迪丝……克拉克？”
“你怎么知道？”
“我以前有见过她，好像是在绿都轴草街的时候。”
和沉缓的语气一样，她稍显暗淡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低处。
“她对我说了一些话，当时我没认真听，之后我们就没有再遇到了……她为什么要攻击我们？”
短暂的相视，有所沉思的赫蒂似乎想说什么，只是看着眼前疑惑的艾丽卡，她还是选择了回应。
“你们知道[夜岚]吗。”
话音落下，一旁的两人先后摇了摇头。
“简单一点说，夜岚就是感染黯尘的逆能者。”
“黯尘？可是，逆能者不是不会感染黯尘吗？”
“所以才会有夜岚。”
轻短地叹了口气，赫蒂向四周扫过了视线。
“我也不清楚他们会变成这样的原因，不过目前记录的夜岚都拥有自我，而且不会有进一步的恶化。”
“那她为什么……”
“不知道。”
面对瑟维斯的询问，紧皱眉头的赫蒂摇了摇头。
“能用的线索都断了，我也没调查出什么，应该是有人故意做了什么才对……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晚了，只能是尽量找到她，想办法把他带回绿都治疗。”
“只靠我们吗？”
这一次开口的是一旁的艾丽卡。
缓慢而无奈地，赫蒂再次摇了摇头。
“现在的我们不可能有办法，这件事只能交给之后的侦察队和其他人来做，如果还能恢复状态的话，先找到队伍里的人和卡特吧，从这次的距离能够徒步来看，她们大概还在城区里，不会偏离太远。”
“……嗯。”
沉入思考的瑟维斯转头看向了高高遮挡起光芒的书架。
他知道，被隐藏在那之后的，是室外的飘雪与虚白的光景。
以及阴影中未知的存在。
第153章 故去的思念
1
“卡米拉，该醒了。”
有一片漆黑笼罩着一切，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声音。
无边无际，无梦与无觉，沉沉昏睡的少女沉浸在逐渐散去的音色中，没有感受到任何杂念。
她想要将这样安逸的一刻永远留在身边，但就在时间都模糊的许久之后，她回忆起了一件事。
自己始终都记得对方的身份。
“嗯……”
轻慢的呼吸落下，就这样偶然抓住了一闪而过的思绪，侧躺正枕着什么的卡米拉缓缓睁开了眼睛。
笼罩的黑暗并没有远去，稍晚与广阔的夜空共同显露在眼前的，是一座被茫茫暗幕覆盖的城市。
同处天台的夜风轻柔地卷动了她的发丝，却没有带来丝毫与之相配的寒冷。
视线所及之处，一轮暗淡的月色之下，灯火早已熄灭，只有一片平和的沉寂延伸在远方。
“睡得还好吗？”
和先前一样熟悉的声音响起了，能够听出，对方就在身边。
于是向着紧邻的上方，保持着枕卧姿势的卡米拉轻挪起头，映入眼中的，是一位穿着暗色装甲的男人。
缥缈的微光荧荧，对方的脸上遮挡着全覆盖的面甲，看不清具体的面容。
她正是躺枕在男人护有暗甲的腿上。
“……嗯。”
稍显慵懒地错开了相视的目光，低声回应的卡米拉重新向着天台之外转回了视线。
还是看不到本应零星点缀的灯光，高耸起伏的城市仿佛与静谧的夜幕融为了一体，让人不由得去联想些什么。
“说起来，我们应该已经很久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说过话了吧。”
“嗯。”
“真的过去很久了，卡米拉……你长大了。”
温和说着的男人似乎笑了笑，接着他抬过同样覆有装甲的手臂，轻轻抚上了腿边少女的短发。
“我很骄傲。”
话音之外，默不作声的卡米拉眺望着远处的夜空。
她正在独自想着什么，关于亲昵的两人之间唯一的空缺。
“如果困了就再睡一会吧，我会一直留在这里陪着你。”
男人的手依然轻缓地放下了，仅存梦幻的话语像是催眠般，让刚醒来不久的卡米拉突然又有了些许的困倦。
不过她还是努力地眨了眨半闭的眼睛，向着一边撑扶坐起了身。
“不用了，我已经不困了。”
“已经不困了吗。”
“嗯。”
默默抬起目光的卡米拉看向了身边的男人。
高大安心的身形外，在装甲上明暗的淡芒补全了天边群星的空缺，以及取代他面容的暗色，有一片星河流动在那里。
“可以不用逞强的，已经都没事了，放松下来吧。”
“……”
“以前都是我和你一起生活，看着你长大……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不管什么时候想起来，我都一直觉得你就像你妈妈一样，也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坚强。”
深情的最后，淡去话语的男人叹出了一口气，将尾句的余音隐入了无声的微风中。
“很多人都死了……剩下的人在战斗，没有尽头的战斗，就这样付出自己的一切，为了想要保护的东西，一直战斗下去……”
男人的声音很是平淡，而一旁沉默的卡米拉听着，心中隐约有了一丝迷茫。
“这样真的值得吗，他们应该知道没有人会记住这些，自私的人们只不过是为了自己而活……他们会被遗忘，而留下的人们继续心安理得地过着自己安稳的生活，重复着彼此永无止境的争斗，这就是这个世界。”
“可是……”
“卡米拉，你最想保护的东西是什么。”
还未等卡米拉说出些什么，落下视线的男人转过头，将无法看到的目光对上了她的眼睛。
“是这样的人们，还是那个努力也难以触及的未来……或者，是这个虚假的世界呢。”
彼方的记忆有一片空白。
注视之下，少女微张的嘴唇开合了几次，却没有带来相应的答复。
在漫长的等待之后，静静缓出一口气的男人转回了身体。
“安心忘掉这些，将烦恼抛开吧，等到那一天的到来，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已经失去的一切都会回到身边，隔阂的人们也会彼此接纳，不会再有孤独与受伤……因为我们就是一体。”
平和说着的男人看向了面露哀色的少女。
“在那之前，我一直都会在这里等着你，卡米拉。”
尽管泛光的面甲遮盖了他的双眼，但还是能感受到其中存在的，无以取代的温柔。
“即使选择离开，我也会永远爱着你。”
月光暗默。
稳定着轻颤的呼吸，抿起嘴唇的少女闭上了眼睛。
虚芒与白的世界。
“……队长？”
脑海中的意识仍然昏沉，伴随着耳边陌生而熟悉的呼唤，潮湿的眼边渗进了光芒。
那片微明照动的淡光不同于任何时候，就像是在指引她将紧合的双眼睁开。
一直等到有些显得抗拒的卡米拉取回了停滞的思考，她才从不知何时明晰开来的眼前发现，眼前棕发的少女正握着她的手，已经与身边的两人等候许久了。
“队长，你怎么了？”
大概是看到了她残缀着泪水的眼眶，对方又将手握紧了些。
坐靠在台边的卡米拉没有说话，只有看着对面少女的面容，她才能压抑心中涌出的悲伤。
“卡米拉？你还好吧。”
同样等在一边的青年也开口了，他的声音没有那么的沉稳温和，永远不会是梦境里的那个人。
一切真的都结束了吗？空白凝固的记忆无法回答。
“她现在的状态可能不太好。”
就在满是担忧的两人还想继续说些什么时，赫蒂的话语唤过了他们的注意，这样犹豫的途中，一言不发的卡米拉继续望向了室内远远相隔的幕窗。
位于宽大窗框的上方，数块相映为扇形的玻璃同样透洒着被分割开来的苍白光束，与墙壁浮雕的纹路共同融为了一份寂寥。
她总能感受到有什么重要的人离开了，从醒来时就是这样。
那是一种想要放弃一切的失落感，如同曾经某一天的午后，褪色的阳光从落地窗外照进，没有带来任何希望。
身边的话语与光景模糊着，正当发呆的卡米拉想要散开目光的时候，从手中传来的触感再次带动了她的感知。
“队长，我是艾丽卡，你还记得吗？……我们经常在一起，还有，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
话语来自身前的近处，卡米拉稍后转过的视线里，贴过更多的艾丽卡尽力做出了笑意。
那双瞳孔中的湛蓝色彩让她很是怀念，以及那个无法忘记的名字。
“艾丽卡……”
喃喃的卡米拉恍惚地看着眼前少女的脸，又将抬起的视线扫过了排满书柜的室内。
久违流动的思绪唤醒了还在沉睡的记忆，很快，在彼此的注视中轻眨了几次双眼，她聚起了目光。
“你受伤了？你……”
“队长，你想起来了？”
伸手扶住了卡米拉抬起想要抚摸的手臂，神情舒缓许多的艾丽卡紧跟说着，又瞥了一眼身旁依然凝着眉头的瑟维斯。
“嗯，头稍微有一点疼……”
“没事吧队长？严重吗。”
“还好……”
将略显虚弱的话语沉默了片刻，想起什么的卡米拉继续探近手臂，将手指抚上了艾丽卡脸颊边的一道血痂。
“你的脸，还有身上是怎么弄的……我们遇到黯灵了吗？”
“没……呃，也算是有遇到……不过没有太大问题，都是一些小伤，不严重的。”
几人旁观的视线里，默默检查着艾丽卡装甲上痕迹的卡米拉若有所思地低下手臂，将另一只手贴放在了头边。
“这里是哪里。”
“你昏过去了，我们还在废墟。”
紧随开口的赫蒂接过了话语。
“我昏过去了？之前发生什么了？”
看过了站立在一旁的赫蒂，皱起眉头的卡米拉将目光先后扫向了近处的艾丽卡与瑟维斯，以及台边还未醒来的男人。
“加登？他怎么了，他也……”
“对，他和你一样，都受到了伊迪丝的精神影响。”
“……伊迪丝？”
“就是我们之前在雪地里看到的，和[死疫]在一起的那个人。”
回应的途中，赫蒂望了一眼窗外。
“你会头疼应该也是因为这个，不过现在看来还不算坏，至少你的精神方面好像没有受到什么损伤。”
“那加登他的情况怎么样？”
“他还一直都没醒，要等他醒过来才知道。”
落下的话音让室内的气氛恢复了沉寂，随后转过了目光，看着相距不远的男人，试图驱散乏力的卡米拉将手臂撑按在了一边，想要从倚靠的台边坐起了身。
“队长，慢点，我扶你。”
“没事，我自己就可以了……”
即使这样说着，凑近的艾丽卡还是馋过了她的手臂。
大概是无法再做推让，依靠着对方的拖扶，调整呼吸的卡米拉尽量抬动着身体坐在了男人的身边。
这样在艾丽卡与其他两人的目光中等待了片刻，她动身靠至了对方的近处。
“加登？”
呼唤的轻声响起，又很快没入了室内的寂静。
发觉面前的男人并没有任何反应，稍微偏动身体的卡米拉抬起手，轻触着检查了几次对方的面甲，然后才默默放下了手臂。
没有更多能做的了，对于此时的困境来说，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才能唤醒对方，如果确实如赫蒂所说，那么不管使用什么方法都会伴随着相应风险。
（又是这样吗……）
无言的卡米拉静默着，将视线落低了些。
只是还未等她想出什么，身前一丝紊乱的气息引起了她的注意。
“你醒了？加登。”
身边几人的目光一并投来，像是没有听到卡米拉的声音，身前靠坐的男人微颤地偏动起了头。
“看上去也是梦……”
“也是做梦？和刚刚卡米拉一样吗。”
再次凝起眉头的瑟维斯转头看了一眼身后放低声音的赫蒂。
男人的动作还在继续，直到几次细微的反复后，大概是从漫长的昏睡中开始了苏醒，动作终于不再显得僵滞的对方抬起手臂，在低身收起面甲的同时神色痛苦地将手覆上了额头。
“为什么要这样……明明可以……”
“嗯……加登。”
听到了对方含糊的低语，忍耐着细微传来的痛感，想要重新坐正身体的卡米拉皱了皱眉。
“加登，你没事吧？我们……”
“不需要了，我已经知道了。”
在几人的目光中沉默了一会，紧扶额头的男人睁开了眼睛，在那之中满是阴沉的神色。
稍晚反应的几人还想说些什么，但旁若无人的加登已经缓慢而失落地摇了摇头。
“果然只能是这样……”
意味不明的话语。
等到回荡在空气中的余音散去，放下手臂的加登抬起头，确认似地反复看过了眼前的几人。
“我昏过去了，对吧。”
“嗯……”
“抱歉。”
如同最初醒来的自说自话，从他简短言语中透出的，是烦杂的情绪，以及隐约的焦虑。
紧邻的一边，沉默的卡米拉垂下了想要放上对方肩膀的手。
第154章 隐没之途
1
飘默的尘埃间，窸窣的声音在半空响动。
迎照着实木书柜边一成不变的虚白阳光，早已在旁侧等站了许久的瑟维斯再次移动起了打量的视线。
“好一些了吗？卡米拉，加登。”
“嗯……好很多了，头也没那么疼了。”
缓慢在眼前张握了几次僵硬的手指，坐在台面的卡米拉笑了笑，然后转头看向了身旁依然挡扶着额头的加登。
大概是还未从先前低沉的情绪中恢复，对方只是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表示回应。
这样稍作停留的目光之外，另一边的艾丽卡已经整装站起，并重新背回了靠放在手边的[夏莲娜]。
“如果现在出去的话，应该就会和那只黯灵遭遇了。”
赫蒂的声音响起。
已经察看过了图书馆的四周，她顺手在先前接触过地面的衣物上拍打了几次。
“这是我能想到最坏的结果，虽然之前就一点声音都没有了，但只要它还在附近埋伏就肯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不过现在的情况，还是要试着去找一下其他人吧？我们还不知道你的队员在哪里……还有那个叫卡特的人。”
“是啊，既然你们都醒了，继续待在这里也确实不是办法。”
回应着面前若有所思的瑟维斯，赫蒂皱紧了眉。
“只是这样贸然出去和那只黯灵遭遇还是太危险了，没有位置，没有情报，也没有动向，除了被动等待对方出手我们什么都做不了……这和送死的唯一差别大概就是我们还有一点抵抗能力。”
“这方面的事就交给我吧。”
未停的话语吸引来了几人的视线，以柜边暗色的阳光为衬，可以看到这一次开口的依然是先前保持对话的瑟维斯。
“交给你？你发现什么了吗。”
同样察觉到了面前瑟维斯并未动摇的态度，疑惑的赫蒂凝起了目光。
“算是有一些吧，之前交手的时候稍微想出了一些可能……这个办法至少有能伤到它的把握，只是要麻烦你在一会出去的时候先保护好其他人。”
微静的气氛持续，半信半疑的赫蒂又看了一会对方，接着收回了自己想要询问的话语。
“按照之前的能力强度，只是单方面防住攻击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那就好了，如果这个办法能成功，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消灭它。”
缓出一口气的瑟维斯转过了头，就在相邻的一旁，他发现神情略带疑虑的艾丽卡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
随之而来的迟疑里，他脱离了先前的思考。
“怎么了吗，艾丽卡。”
“你说的方法，是指把这里都炸掉吗。”
“呃，当然不是，那个我可能还做不到……是其他的一些办法。”
对方的语气似乎只是询问，但为了缓和因为两人变得有些僵滞的气氛，他还是尴尬地笑了笑。
没有再过多久，一旁远远望过几处地点的赫蒂又移步确认了几人的状态。
“现在应该差不多了，伊芙琳，感觉没有问题就和其他人一起准备出发吧。”
“啊，好的，赫蒂长官。”
低声回应的卡米拉支撑着台面站起了身，很快，一旁注意到的艾丽卡凑回了她的身边。
“我扶着你吧，队长。”
“不用的，我已经可以自己走了。”
缓缓推开了对方伸过的手臂，挪起枪械的卡米拉不自觉地瞥了一眼身旁不知在何时放下手臂缓神的加登。
从醒来之后的缓和一直到小队的整备完成，他都只是自顾自地沉低着头，偶尔才会做出一些简单的回应。
虽然有些令人担忧，但对于当下的现状来说，她似乎并不能帮上任何忙。
“我的能力在雾气里范围有限，而且那只黯灵的攻击很强，一定要记住，要随时保证队伍不被分散。”
赫蒂的话语带过了卡米拉的注意，在回过神的同时，她看了一眼近在身前的艾丽卡。
等到一旁的加登也开始了钝重的起身，她重新拿起了暂时搁置在一旁的步枪。
“对了，加登，之前遇到那只黯灵的时候，我没来得及拿你的枪，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那边。”
瑟维斯的声音留住了几人的脚步。
就这样，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的加登沉默了一会，又低头看向了自己右臂的边侧。
不同于艾丽卡的刀鞘，上面额外组接的装甲更为紧凑沉重，隐约能让人感受到那是某种被收叠的装备。
“不带也可以，走吧。”
男人低沉的话音落下，室内短暂恢复沉默的气氛里，没有再多说什么的赫蒂迈起了步伐。
“跟在我后面。”
迎面的苍白阳光昏暗地照过了肩边的发丝与布料，缓步踩踏着脚下覆满落灰的地砖，带着身后的几人从书柜投下的阴影中走出的赫蒂微凝着视线望向了大厅尽头的门扉。
室外的雾气仍然没有消散的迹象，还可以看到从中稀疏落下的雪片，这样的场景很是安寂，也很是诡异。
“都准备好了吗。”
独自观望了片刻，她回过了头。
走在稍近位置停下的是瑟维斯，以及默默活动着身体的加登，检查好各自武器的卡米拉与艾丽卡则跟在了队列的后方。
“嗯，只要加登没问题的话。”
“不用担心我。”
加登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止回了卡米拉的思考。
这样的静默只延续了一会，于是没有在原地更多停留，转回目光的赫蒂向着前方抬起了手。
沉寂已久的淡蓝能量聚拢着，逐渐覆上了构成门扉的玻璃与黑铁。
抬起武器发出的轻响很快停止，随着几人眼前大门的完全开启，吹拂在街道的北风挟杂着些许雪花卷进了室内，一并带来的还有刺骨的寒冷，以及更为开阔的视野。
“好大的风……”
“应该是快要入夜了，风这么大，这片雾气不会再持续太久的。”
由于相隔稍远的距离，那片不时呼啸的寒风暂时还无法对止步的几人造成太多影响。
在那之后终于等到了迎面吹刮的气流减小，带领着身后几人继续前行一段距离的赫蒂缓步停在了敞开的大门前。
可以看到，街道高处的雾空已经昏沉了许多，四周也只有暗淡程度的光亮，大概是早已习惯的原因，他们知道白昼还未过去。
“看起来雾没有变淡多少……等到了晚上，那只狩猎的黯灵就更麻烦了，要是之后找不到其他人，还是先在天黑前找到安全一点的地方驻扎休息吧。”
“明白了。”
“注意四周。”
保持着毫无减弱的警戒，环顾的赫蒂最先走出大门，踏入了门前留有浅痕的雪地，后方起步的几人则跟随在了不同的位置。
“这个应该是……”
“呃唔……”
“怎么了？”
听到了身后传来的低声，正观察着雪层上几乎被覆盖的浅淡脚印的赫蒂连忙转过了头。
“没事，对不起……”
近处低垂着步枪的卡米拉正将手臂遮挡在眼前，在尽量平缓地喘出了几口气后，她收叠了暗淡下去的面甲。
“我忘记了……”
“你没事吧？”
“没事……”
努力回应着担忧的几人，紧皱眉头的卡米拉扶了扶额边，稍微压起了几缕被寒风拂动的发丝。
一旁的艾丽卡想要上前搀扶对方，但她犹豫了一会，还是转动着视线戒备起了残雪飘舞的四周。
“果然雾气里的黯能量不会那么容易消失。”
“我可以走了，赫蒂长官……”
“嗯……继续前进吧。”
默不作声地观察过了卡米拉的瞳孔，回过身的赫蒂抬头望向了建筑的高处。
所有模糊的光景都和先前一样，只是没有了雾气中的压迫与幽芒。
呼呜——
漫长的风声隐约带来了异响。
还未走出几步的队列再次停下了，和有所反应的瑟维斯相同，所有人都警戒了起来。
“……只是风声吧。”
交错的视线外，满是空洞声音仍然回响在建筑与街道，四下扫视的几人等待了许久，却没有等到袭击的到来。
这样在吹刮的寒风间彼此静默地伫立了一会，缓和下来的赫蒂放下了稍微抬起的手。
“应该就是这附近了。”
压低的话语渐渐被寒风的音色覆盖，迎着一如既往的落雪走出了一段距离，稍作环顾的赫蒂停在了一处覆雪的裂痕前。
眼前的建筑还残留着门廊的一隅，不过邻近的周围都已经被彻底破坏，成为了塌陷突起的废土，尽管表层的部分积落了一片素白的雪花，但还是可以从中窥见到最初战况的致命程度。
“找到了，在那边。”
放低枪械的艾丽卡抬手指向了某处。
的确如她所说，接近墙边的砖石旁，有一把黑色的步枪被遗落在了地面，上面同样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我去拿吧。”
“先别去。”
随即开口的赫蒂拦住了想要走出队列的艾丽卡。
“它也可能埋伏在这里，我们慢一点，先靠近一些试试。”
“……好。”
这一次有了更多的警戒，将步伐放缓少许的队列行进着，逐渐接近了早已残破的门廊。
直到雾气间的枪械开始变得清晰，停在原地的赫蒂抬起手，用念动力远远浮起了落雪的枪械。
“奇怪……”
紧凝目光的赫蒂喃喃地瞥了一眼两旁，随后她张开手，握住了从荧亮轨迹中飞回的武器。
“有发现什么吗？”
“没有，我只是奇怪，为什么它到现在都没有露面……”
用能力拂开了沾附在金属表面的积雪，赫蒂将手中的步枪递回了后方加登的手中。
“检查一下能不能用吧。”
“嗯。”
“它应该很容易就可以找到我们，更何况我们还在这里说话。”
缓出一口气的赫蒂重新将目光抬向了高处。
或许是雾气的影响，她真的感受不到任何的气息。
“会不会是那只黯灵已经走了？”
身后突然响起的男声让沉思的赫蒂警觉了一瞬。
“你是说？”
“就是艾丽卡和我们会和之前，不是有过一阵正从这边离开的声音吗。”
“那个吗……”
“对。”
思虑着瑟维斯说出的可能，神色紧绷的赫蒂转身环顾向了四周。
白雪覆盖的街道一如先前的寂静，更远处朦胧的轮廓也是如此，一切都无声地隐没在了无尽的白雾中。
要塞宽广的半空之下，连成一片的巨大幕窗投映着室外灰白的暗光。
与回荡渐缓的轻响一同，瞥了一眼远处伫留在幕窗前的暗色背影，微微扬起嘴角的艾登在一处邻接休息大厅的长廊边停下了脚步。
“之前的地方没找到你，原来你是到这来望风了啊。”
虚白浅淡的色彩充斥在四周，不知为何，始终伫立的对方没有开口，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的动作。
“一个人在这边也不说一声，让我连散步的时间都用掉了，你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埃拉那套。”
自顾自地调侃着对方，移步走近的艾登绕过空无一人的休息位，略带微笑地停在了对方后侧的一处空地。
窗外是笼罩着薄雾的城市，从眺望的视野来说，勉强算是能看清建筑林立的景象
“怎么了，还在想嘉比露拉吗。”
原本轻浮的语气微沉，就在艾登目光转过的方向，依旧有一片沉寂笼罩着。
“不用想了，活不了了，再找十遍也是一样。”
喀喀——
握紧的臂铠传来了微响，听到这里，无奈的艾登撇了撇嘴角。
“啊，我都是在说实话啊，难不成你还想着她能完好无损地活着回来？黯灵又不会管那些，要知道，在失踪的那天晚上没能第一时间找到定位，她就已经没有机会了。”
仅存的沉默中，不知是否是错觉，男人渗出紫芒的头盔下有了一次沉重的呼吸。
“行了，差不多就这样吧，也没什么好想来想去的，有空去把[圣殿]修一修，破破烂烂的一点都不像你的风格……反正，他们既然能按照图纸造出来，就应该能按照原样修回去，是吧。”
淡笑着哼了一声，艾登将在对方身上短暂停留的目光移开了。
“真是可惜了，a级的治愈逆能者，作为[未来][克罗提尔丝]的重要人物，不管是哪方面，应该都会有很多人喜欢她吧，说不定只是我不知道……对了，如果之后有时间，记得和我一起到外面找找埃拉，她又不知道失踪到哪里去了，都好几天没消息了。”
话语之外，男人的视线似乎有了移动，但专注于思绪的艾登并没有注意到这点。
“虽然我相信她的能力就算是扫平废墟也没问题，但也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对吧，一个人在外面过夜，连像样的吃的都没有，就算是我都不怎么愿意。”
依然没有任何的回复，就像被眼前雾与城市昏寂的光景所融固，最后稍作静默地独自站了一会，不再望向对方背影的艾登放轻着笑容转回了身。
“我知道了……不过，可别让她太无聊了。”
第155章 心的末路
1
飘摇的薄雪之间，独自一人漫步在雾气中永无尽头的街道。
只有一人的世界，即使眼前的景色别具复古的旧意与风格，这大概也丝毫谈不上浪漫。
伸手从路边店铺摆放的枯干花束中随意折下了一支，步伐未停的埃拉踏过雪地，百无聊赖地看向了被轻夹在指间的花朵。
就在那暗色枯枝的顶端，曾经盛开的花瓣已经被风干凋落了大半，剩下仅存的几片也摇摇欲坠，凝结了一层晶莹的雪冰。
埃拉看得出来，那是一朵紫蓝的鸢尾花，就像她一样，失去了所有的生机与希望。
依旧漠然地打量了一会，她按下手指，轻轻折断了脆弱的花枝，将其抛离弃入了雪地中。
前方一眼望不到边的街道还有很长，路边也有着相似摆出花束的石台或店铺，不过大部分的残枝旧叶都已经被积落的雪层遮盖了。
是不是又迷路了呢？
张望的埃拉心中偶然会有这样的怀疑。
她在这片雾气中的城市也走了很久了，只是除了各式各样的店铺，以及偶尔会透出新意的建筑，她什么都没有找到。
最初只是为了寻找某人，但现在已经逐渐演变为了是否要继续走下去的自我怀疑。
随后抬手稍微打了一个哈欠，目光隐约变得有些疲惫的埃拉眨动着干涩的眼睛，默默扯了扯在微风中飘动的扣带大衣。
（休息一下吧。）
顺应着怠惰的思绪，她转头继续望向了道路的近侧。
刚好有一家在室外摆放着座位的店铺映入了眼中。
与所有安置在店外的木制围栏相同，排列着整齐文字的招牌一如先前所见的褪色模糊，只能勉强辨认一部分词句的组合。
还有几处印有同样长句的暗色阳伞，它们撑挡在相应座位的上方，阻挡了替代旧日阳光的飘雪。
一路大致观察过外围的埃拉绕过了围起的木栏与盆景，缓步走入了店前宽敞的过道间。
四周无人的木桌上仍然摆放有白瓷纹边的咖啡杯，属于午后的温暖时间不再，此时盛装在里面的，是冰凉的雪花。
刹那的恍惚，突然想起什么的埃拉停下了脚步。
记忆被遗忘的某一刻，在灯光下闪亮的杯边，缤纷满溢的色彩。
直到这份茫然的无声持续到了沉思的许久之后，她抬起头，将移开的目光落向了不远处半开的店门。
可能由于当初离开的匆忙，这里的主人并未来得及将偌大的店铺关闭锁起。
她可以走到店内休息，将始终笼罩在身边的寒冷阻隔在外。
呼呼——
远处的风声呼啸着。
又在单调的沉默中伫立了一会，沉下目光的埃拉错开过道，径直走向了一处邻近花栏的座位。
她知道，对于自己来说，只需要简单坐一会就好了。
转动的视线偏下，缓停脚步的埃拉伸出手，准备弯腰将木椅上积留的雪层扫净。
就在这时，一处位于素白上的隆起突然吸引了她的注意。
似乎是某个长方形状的盒子，更加接近于礼品所用，隐约可以看到蝴蝶状系起的丝带从积雪间穿出。
毫无疑问，那是被过去的某人遗落在这里的。
抱着少许的疑惑与思考，俯下身体的埃拉落手从雪中取出了浅埋的长盒。
并不算轻盈的分量，那是一个纸质触感的黑色盒子，色泽减淡的金色丝带之下，盒身的表面还深印着烫金的纹理与线条。
应该说，作为礼物，这已经是足够精美的程度了。
（这是……）
试图辨认的埃拉认真察看起了盒身上仅存的一行微小的金色文字。
她不理解的是，自己明明有着莫名的熟悉感，却又无法想起本应与此关联的记忆。
于是犹豫再三，她还是动手拆开了维系着长盒的丝带。
很快，那缕柔顺的淡金飘落而下，被桌面的积雪拥入，代表了彼此牵绊的终结与开始。
长盒开启，沉淀已久的空气重新流动。
埃拉的眼前，显露在软垫之间的，是一支精致的口琴。
圆润顺滑的边角，与盒身相同的暗金色彩，但唯一不同的是，那片被黑色外壳所包覆的金色反射出的是真正的辉光。
（口琴……）
暗淡的瞳孔中有了一瞬的波动。
稍后从打开的长盒中取出了完好的口琴，将包装放下的埃拉挪动着手指，出神地抚摸起了口琴的表面。
应该是与所见同样冷滑的触感，只是因为她的手上还缠着绷带，所以传来的感知并不明显。
这样久违的时光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了。
看过了表面之下的文字，在木椅上清理坐下的埃拉闭起双眼，将捏扶的口琴放在了嘴边。
?——
最后的等待终于结束，悠扬而特别的乐音响起，退散了巡回的寒风。
能从陌生的音色中感受到熟悉与温暖。
即使不去想任何事也好，此时满身疲累的她只想将迷茫的内心放空，沉浸融入一切。
口琴轻挪，一个接一个的音符回荡在朦胧的街道。
曾经的旧时，她在某人那里听到过一句话：每个人吹奏的每一首曲子都是独一无二的。
那是因为，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
音乐是情感的媒介，也正是因为灌注了心意，曲子才会拥有自己的灵魂。
是啊，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
?——……
难以抑制的情感泛起，埃拉的手指颤抖了一瞬，悠长的琴音中染上了悲伤之色。
明明知道的，都已经结束了，再怎么努力也不会得到回应了。
他终究不是那个人。
即使不甘心，即使想要毁掉一切，即使想要毁掉自己，这些也都不会改变。
她早就失败了，尽头的终点只有一片虚无。
没有他的虚无。
这场永远不会等来听众的演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在不断消逝的时间里，只知道在少女手中的口琴越来越无力，延续的音符也变得越来越低缓。
就这样，黯然的乐音彻底停滞了。
神情低落的埃拉睁开了双眼，将勉强才能握住的口琴放回了已经落进了许多雪花的长盒中。
明白不再有任何需要做的事，她暗淡的瞳孔凝固了。
有一种错觉，她感觉自己仿佛与周围静默的城市成为了一体，剥离了自己的生命。
如果她没有听到身后传来的轻响。
嗒—嗒—嗒—
“……？”
稍显迟缓的埃拉在座位上转过了头。
声音并不是从身后传来的，而是更远的上方。
在平静中缓慢挪动着身体与无神的目光，她努力在店铺上方的外墙凝起了焦点。
那是一只无比巨大，有着近似于蜘蛛外貌的黯灵，它正将修长的八足支在墙面，就那样简单地攀附在零零落雪的雾气中。
——……
暗绿的幽光漫开，看到并无波动的埃拉，抬起触肢的巨蛛停顿了片刻，又将半空的两足轻轻落回了墙面。
相隔薄雾的对视持续着，违和的气氛很是安静。
被寒风微微吹起的发丝擦过了埃拉的脸颊。
许久未有的真实触感在肌肤间传递，像是取回了丢失的思考，埃拉原本死寂的瞳孔中渗出了一丝杀意。
没有任何的迟疑，紧随起身的埃拉抬起手，数条由黑尘凝成的长带自地面席卷而上，先后缠缚上了眼前黯灵的肢体。
几乎还未等对方反应，沉重的力量就已经传达了。
喀隆隆——
震响回荡，与部分石骸一同被拉落至底层的是对方庞大的身躯。
处在下方店门附近的座位和花栏都遭到了砸毁，无数枯萎的花叶与冷清的霜花骤然腾向半空，又在雪雾中纷散飞下，悠缓地坠过了埃拉的眼前。
发出些许低鸣的黯灵试图支起身体，但它的挣扎只会让黑尘继续腐蚀它的身躯。
就在这样毫无悬念的僵持中，几处白纹的外壳崩落，黯灵又一次被收紧的尘带砸向了地面。
漠然地望了一眼雪花间明暗的幽芒，放下手臂的埃拉回过了身。
将要迈出的脚步停下了。
在那之后，她将移回的目光落向了放置在身旁桌面上的口琴。
积落在盒中的雪好像又多了些，或许只要将它留在这里，用不了多久，它就会成为这座褪色城市的一部分，被所有人遗忘。
那并不是它应得的归属。
稍晚才沉缓地呼出了一口气，从桌边起步离开的埃拉再次从盒中拿起了它，相比先前，残留在上面的温度已经散至了虚存。
雪声吱嘎轻响。
残骸中早已沉寂的黯灵注视着那道从雪路间离开的脚印，以及少女独自步向朦胧的背影，没有选择再移动视线。
不知为何，这一次的它显得很是安静。
漫天的孤雪还在零零落下，一直等到街边的少女远去，四周愈加躁动的黑尘泛开，无数由深邃凝聚的尖刺先后贯向天空，彻底穿透了它的身体。
无法彼此分辨的雪与灰烬间，数点暗淡的幽光在残花中消熄了。
第156章 罪恶从和平中绽放
1
“没事吧，队长……”
雾气茫茫的雪街上，与轻响一同反应的艾丽卡伸出手，从身旁扶住了险些跪倒的卡米拉。
喘息声与异样的响动也引过了其他几人的注意。
稍晚确认了对方的平稳，艾丽卡将抬回的目光扫视着落向了靠近几步的瑟维斯。
“你没事吧？卡米拉。”
“没事，还不要紧……”
几人的视线之下，扶了一把额边的卡米拉皱了皱眉头，然后在艾丽卡的搀扶下努力抬起了垂下的枪械。
“不用担心我，我没事……只是稍微有点没站稳，没事的……”
“是吗……”
这样迟疑的途中，返回的赫蒂走近了。
“伊芙琳，听得到我说话吗？”
“我……嗯？赫蒂长官……”
突然转向严肃的语气引过了卡米拉的注意。
几乎是得到回复的同时，默默观察的赫蒂看到，对方稍有涣散的瞳孔恢复了。
“现在这个样子，她已经不能再继续走下去了，必须要在天黑前找到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
“可是其他人还……”
“我们已经走了很远了。”
从远处废墟移回目光的赫蒂打断了想要说下去的卡米拉。
“你也看到了，这附近什么痕迹都没有，她们不在这边，再这样走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的，反倒是你的身体会先承受不住……还有你们队里的查尔斯。”
两人交谈的视线转过，而比她们的注意快了一些，一旁神色低沉的加登静默着，一言不发地隐下了皱起的眉头。
“虽然他暂时还没有出现什么问题，但你应该知道，他的情况并不比你好太多。”
赫蒂放缓的话语中，像是想起了什么，面露忧虑的卡米拉缓缓转头看向了身旁的加登。
“我已经说过了，我没有什么问题。”
“所以你要继续带着她找下去吗？”
突然开口的赫蒂打断了无觉中再次皱起眉头的加登。
“这次再昏过去的话，她很有可能会没命。”
略带起伏的话音淡去，比本人更为惊讶的不止有旁听的瑟维斯，还有正搀扶着卡米拉的艾丽卡。
“你说什么？队长她……会……”
“精神干涉没有普通人想象的那么简单……因为是将能力直接作用于脑部来强行篡改精神，所以如果没有得到及时的恢复，就有很大概率会留下永久的伤害。”
“你这家伙怎么不早说！”
听到最后的艾丽卡愤怒地捏紧了手指，直到被身边勉强做出笑容的卡米拉晃了晃手臂，她才在几人的目光中发现了自己的失态。
“好了，艾丽卡，我这不是还没事吗……只要一会能找到地方休息就好了。”
“可是……”
短暂的无言里，另一边神情阴沉的赫蒂抬起头，看向了街道上不知何时显露出更多的建筑轮廓。
“是我之前太低估伊迪丝了，那个时候我就该想到的，普通的精神力做不到这些，也不可能会有这样严重的负面遗留……她的能力不仅属于夜岚，而且是a以上的级别。”
“你是说……s吗？”
后续开口的是迟疑的瑟维斯，不过欲言又止的赫蒂只是扫过一眼就将目光转回了远处。
“没时间讨论这些了，先快点走出这里吧，趁着现在周围的雾气稍微变淡了，尽量在附近找到地方让他们休息。”
“嗯……”
大致环顾了街边广场分布的石雕与立柱，由艾丽卡继续搀扶着妥协的卡米拉，起步的小队在清晰大半的街道上重新行走了起来。
朦胧的视野渐渐变化，在某一刻悄无声息的，始终与雾气相伴的雪停了。
这一次的几人没有走出太远的距离，随后突然抬起手的赫蒂指向了雾中的某处
“找到了，距离这里最近的安全建筑是在那边，只要越过那条主街就到了。”
“你怎么知道。”
“雾气里的黯能量消失了。”
缓和的步伐未停，看到对方依旧严肃的神情，半信半疑的艾丽卡启动了面甲。
眼前开阔的视野很快被待机的阴影取代，在那之后，足够遮盖起面部的装甲在雾气间点亮了蓝芒。
[黯尘浓度：计算中]
[黯能量：未达警戒值]
数行只能被面甲阅读的文字显示在了街道的半空，对应着系统的久违运行。
的确是相比先前更加清晰的画面，或许是额外透析了一部分雾气，城市整体的观感已经接近了最初的完整。
“可以了……”
“只要干扰的黯能量消失了，基本就能做到排除后续威胁了。”
“这样的话……”
在思考中又看了看赫蒂行走在前的背影，第一时间想到了通讯器可能恢复的功能，艾丽卡在身旁展开了全息视窗。
和以往显示出的空白画面不同，此时变得更为异样的窗口在乱码中扭曲闪烁了几次，随即突兀地关闭了。
“这是怎么……为什么通讯还是用不了？既然黯能量消失了，不是应该能联系上本部那边才对吗？”
“果然，之前的余波……”
“什么？”
“是伊迪丝，她用精神波引发过载烧毁了我们的电子设备。”
摸索过后的赫蒂抬手展示了位于设备外壳处的一点微小痕迹，看到这里，同样不安的几人纷纷检查了自己所携带的通讯器，结果是出人意料的相似，就连最基本的使用界面都无法做到。
“那队长他们的装甲会不会也……”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应该不会有问题……可能伊迪丝只是想让他们以最好的状态对我们发起攻击吧，现在也只能这么想了。”
彼此无声的相视，开始一点点变得沉重的气氛减缓了几人的脚步。
“所以说，现在就只能靠我们自己了吗？……”
和先前一样，卡米拉的声音很是轻弱。
就在几乎无法维持思考的艾丽卡准备收叠面甲时，一束几乎与雾气相融的淡光停住了她的视线。
“……怎么，回事。”
“你看到什么了吗？艾丽卡。”
注意到了对方的低语，看过对方所望方向的瑟维斯谨慎地回过了头。
“这是……”
“怎么了？”
“我看到……”
言语时断时续的艾丽卡落下了目光。
因为面甲的遮盖，瑟维斯无法看到她变化的神情，只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正在传递着。
“怎么了？艾丽卡。”
一边疑惑的卡米拉也转过了视线。
“不可能的吧……”
延续的低语间，在雪地上缓步行进的几人已经走过了街角，来到了一条开阔延伸的长街。
光景转变，不再有大量建筑的遮挡，那道本不该存在的光束也显露着，一直归向了主街尽头的遥远某处。
所有人都发觉了艾丽卡的异样，减速的队列停下了。
“艾丽卡，你看到那只黯灵了？它在哪里。”
“不……不是黯灵，是一道光柱……”
“光柱？”
抬头眺望的瑟维斯怔住了。
雾气尚未完全散去，他并不能看到对方话语中光柱的痕迹。
不过这样的一幕对于他来说有些似曾相识。
“光柱吗？是在哪里的光柱。”
没有在观察中得到结果，向着街边移出了少许，疑惑的赫蒂凝起目光，仔细望向了笼罩在道路尽头的薄雾。
“就是那边的高塔……”
犹豫着抬起手的艾丽卡指向了雾气中若隐若现的阴影。
从底宽渐窄的形态上来看，就像是她说的那样，是一座高耸的尖顶巨塔。
只是由于模糊不清的外貌，以及过于遥远的距离，单纯的远望并没有体现出它的壮阔与高大。
“这里还有那种建筑吗……”
“那是和平纪念塔。”
在寂静的气氛中沉思了一会，皱着眉头的赫蒂缓出了一口气。
“位于和平十字街最中央的地标建筑，已经荒废很久了，是以前为了纪念战争结束修建的。”
“嗯，我以前有看过那里原来的照片……”
缓缓说着的卡米拉尽力笑了笑。
“应该算是著名吧……而且因为周围的景色很好，有很多人都想去那里参观和拍照……”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的话语渐渐弱了下去。
“你真的看到光柱了吗？艾丽卡。”
迎着几人的视线，收叠面甲的艾丽卡深缓地点下了头。
“嗯，和上次见到的一样。”
“是绿都的那个时候吗。”
“告诉我，你们能不能看见那道光柱？”
凝紧瞳孔的艾丽卡没有再选择回应，面对她突如其来的反问，不安的几人迟疑着，望了一眼依旧朦胧的高塔，接着先后摇了摇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没时间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越远越好！快一点！”
[警戒区pcs-0读数异常]
[已确认为特殊黯能量反应]
[能级评定中]
“是和平十字街的中心区域，通知人员整备。”
远处交织着钢架的幕墙之外是雾气淡薄的天空，就在指挥大厅简洁排布的全息设备间，一位将暗色指挥大衣披在警备作战服外的年轻男人高高抬起了手。
“需要通知指挥官大人吗？赫里斯长官。”
“不用，弗格斯大人马上就会知道了，现在立刻监测数据，释放侦查型梅卡尔。”
“是。”
“对了，让梅卡普洛接管剩余的空缺。”
一旁的浮窗收叠，向席内的操作员交代了所有的任务，站立在微光间的男人环起了双手。
“这次也是上次的那种东西吗？”
不时回望着身后，与另外几人在街道上小跑停下的瑟维斯转过头，看向了扶住喘息中卡米拉的艾丽卡。
“对，所以要走得越远越好，不然我们都会被波及的。”
“你们说的上次是什么，绿都？”
“就是城市被破坏的那次。”
简单回应过了询问的赫蒂，仍然焦虑的艾丽卡将目光转向了身边刚刚才缓和呼吸的卡米拉。
“不要紧吧，队长？还能走吗？”
“还能……”
“那我们再快一点。”
还未等艾丽卡拉起卡米拉的手臂，正在看着的赫蒂阻止了她。
“让她休息一下，她现在太虚弱了，这样突然跑起来会出问题的。”
“可是……”
“这是没办法的，我们先走到……”
话音未落，有一片微红的光芒渗过了高处留存的薄雾。
不约而同地察觉到了这份诡异的色彩，凝固的气氛里，呆站在原地的几人抬起了头。
无边无际，更像是虚假的景象，从灰白阴郁的云层中沉沉透出的，是末日般的血色残光。
在这片令人窒息的空气中感受到了某种压迫，向着身后高塔的方向，无法言语的艾丽卡缓缓转过了身。
不断渗透照下的血色吞没了渺小的光束。
一刻的静止，高塔上方的空间撕裂张开，扭曲地形成了迸发着诡异电流的黑红黯巢。
天际变得暗淡，就连光线都被深暗的黑洞所吞噬，就这样，大量覆盖着漆黑甲壳的类昆虫体涌出了其中。
如同降临的黑潮，它们的两片镰刃低垂，数对透明的虫翅扇动着，为其提供了足够飞行的力量。
嘶嗡——喀喀——
逐渐震颤的黯巢猛地扩展，一轮黑红无光的能量波纹扩散的同时，从中伸出的拥有锋利五爪的巨臂抓住了铁塔顶端。
龙，只有一种不应存在的生物拥有那压迫的外貌，这是在它将头部与剩余的身躯探出后明白的。
漆暗的利齿交错生在它的颚边，近似眼瞳的则是位于它头部两侧的两对裂痕，同样不详的光芒闪耀在其中，在半空划出了漫长的残影。
外围奔涌的虫潮仍未停息，漆黑的巨龙利用铁塔作为支撑，开始向下方前进，随着它覆满尖利重甲的身体愈加离开黯巢，遮天蔽日的翅翼也缓慢张开，成为了黯巢之下的暗空。
只是它本应完整的六片巨翼唯独缺少了一侧的一隅，仅仅留下了一处像是遭到折毁的空余。
然而展翅的巨龙仍然代表着死亡本身。
终末的开始，真红的光芒从它重甲的缝隙中亮起，通过雾气传递，侵染了周围的一切。
它甩动着装甲翘起的长尾，完全离开了黯巢，紧紧攀附在了高塔之上，其间构筑的钢铁因为重量的压迫，发出了渗人的扭曲声。
这样环顾俯视着渺小的万物，黑红的巨龙将头部微缩，又高傲地抬起，发出了宣告一般的咆哮。
呼吼—隆隆嘶————
沉重又尖锐的声音形成了音浪，尽数推散了数十公里的雾气与云层。
于是在流转真红极光的天空下，黯巢与高塔，黯灵和巨龙，压迫的景象完全展现。
第157章 来自终焉
1
[……]
[信号波段调整]
[中继传输良好]
[尝试校对异常能量源坐标]
[视觉画面重新捕捉]
[进入对敌作战空域]
[编队武装展开]
照耀的极光之下，一架有着黑白与警戒色涂装的无人战机穿破了外围消散的薄雾，迅速突入了以和平纪念塔为中心，被音波推散为近似暴风眼的区域。
天空已经暗了下来，但是位于高塔顶端的巨大黯巢并没有关闭，依然散发着充满压迫的气息。
紧跟着机身留下的流畅轨迹，更多灰色涂装的全装型战机依次从雾中穿出，紧跟在其后，共同组成了完整的队列。
似乎是注意到了机群的到来，远处各自缠聚的黑潮开始躁动地奔涌了起来。
于是向着那片试图阻挡高塔的阴影，电子的雷达屏幕上锁定了数个暗色的目标，那正是之前从黯巢中飞出的虫形黯灵。
[敌群目标：代号-未知]
[代号已生成，确认目标代号：刃蝗]
[作战开始]
系统中的指令收叠，与战机编队的分散一同，从机群弹仓中接连弹射出的数十枚飞弹拖着闪耀的尾迹，交错划向了疾飞的虫群。
忒喀——
黑与蓝的碰撞，此起彼伏的热浪遮蔽了远处的天空。
然而很快，残存的黯灵与后续跟随的部分从爆炸的烟雾中突破，调整姿态以更加分散的阵型冲向了即将到达的战机。
异色的光芒急速迫近，这样接近的瞬间，为首的领机利用灵活的回避躲开了那足以切开钢铁的利刃，然后将机炮的弹药继续倾洒向了四周落单的黯灵。
就像是同步它的行动，后方原本整齐的编队分散开来，在迎接黯灵冲击的同时开始了各自的开火。
弹线与热浪翻腾交错，夹杂暗色残骸的灰烬飘飞着，又在湍急的余波中散去。
原本开阔的天空开始被微荧的昏暗色彩所占据，一轮又一轮的交锋，位于外侧的一架战机被黯灵突然组成的包围网阻拦，随后迸发的橙红火花飞溅开来，它的一侧机翼受到了分离。
失衡的轨迹间，机身的缝隙中闪过了明亮的流光。
等到最近的几架战机通过回避远离，爆发涌出的湛蓝热浪吞没了聚集上前的黯灵。
[编队重组]
系统中的指令仍在不断变动，观察到迎面俯冲的黯灵已经被精准而致命的火力击落殆尽，剩余的战机稳定起了速度。
稍晚确认了前方视野的瞬间开阔，所有改变路线的战机猛地拉升高度，共同降速倾转到了紧追的黯灵队列后方。
喀喀——
在乱流中丢失了眼前的目标，先后减速的黯灵想要修整阵型，然而从死角突袭的火力要比它们的反应更快。
隙间的光芒闪耀，几枚飞弹爆炸的余焰中，无数灼热的弹线也贯扫而过，粉碎了终点处包覆着漆黑外壳的身躯。
[外围目标净空]
[调用特殊歼灭策略]
散为灰烬的暗骸纷纷落下，残有余温的烟雾被留在了混浊的后方。
选择无视了更远无法抵达的虫群，几乎没有损失的机群微调顺序，组成了适合进攻的阵列。
[最终目标确认，代号已录入]
[黯尘之主：塔尔塔罗斯]
当雷达视窗中的镜头对准了攀附在塔身的巨龙，它的视线闪动着，如同日芒般耀眼的四点眩光几乎遮挡了它微移的头部。
最终完成了锁定，从机群弹仓中尽数倾出的飞弹划出数道绚烂的蓝色轨迹，从不同的方位包围飞向了沉寂的巨龙。
[警告：高热反应探测]
“什么？……”
还未等指挥大厅的众人反应，一片真红的光晕取代了画面，将所有能够监视战况的设备变为了无信号。
紧接而来是强烈的震动，重颤的异响中，位于要塞玻璃幕墙外的能量屏障短暂显露了淡蓝的纹路，又减淡变化着隐入了空气。
“城市最外层的防御屏障被击中了！是塔尔塔罗斯的攻击！”
“已确认零式灰隼小队失去联系。”
稍有撕裂的主屏幕上快速切换到了监控城市外围的某处镜头，可以看到无数可怖的裂痕正在天边的屏障上爬行，四周的空气中还闪动着暗红的能量残余。
“居然可以在这种距离下直击这里，真是好样的……看来想要得到近距离情报付出的代价总是不少，应该说，这家伙的射程其实和轨道炮差不多吗。”
在震颤后稳定了身体，神情低沉的赫里斯扶起帽檐，在身旁展开了解析视窗，短暂的等待后，上面显示出了关于净化屏障的各项数值。
其中的多个数值都在疯狂抖动着，或是升高，或是降低，但是总体还是无法抑止的下降趋势。
“赫里斯长官！屏障的完整度正在以指数下降，无法保持了！”
“……见鬼，停用修复系统，立刻关闭并隔离外围区的受损屏障。
“可是关闭屏障需要指挥官大人的命令才可以进行。”
“这样下去整个城市的净化屏障都会因为过载而彻底烧毁，现在我就是指挥官，听到了吗？”
紧凝目光的赫里斯看着前方更加犹豫的几名操作员，只是并没有人再开口回复他。
“啧，梅卡普洛，二级临时权限，预设暗码，关闭并隔离d3区域的净化屏障。”
利落的话语落下，大厅数台泛红的解析设备同时转为了处理状态，更多的数值被详细扩展，部分数据甚至出现了乱码。
[“已经切断能量回流，距离完成隔离封锁还需要一段时间，在当前权限下，我会无条件关闭任何受到破坏感染的屏障。”]
“就这样继续保持监视，其他所有人，注意战场支援和稳定防御小队构建的阵型。”
没有再去注意身边收叠的窗口，在扫望中陷入沉思的赫里斯环起双手，向着荧幕上的画面抬起了头。
正在逐层崩坏的屏障塌陷出了巨大的空洞，先前被散布在外部的红色能流也已经汇聚为了相同色彩的黯巢，释放了无数奔流的暗影。
“只要它想就可以攻击到我们，随时随地吗……时间应该不多了，最多还有三次。”
[警告]
[异常黯能量检测]
注意到了显示在荧幕角落的画面，沉默不语的赫里斯远程操作着，将预览的窗口切换为了全屏。
那是由一架侦查型梅卡尔发回的画面，具体坐标位于外围隔离区的某处。
“这次又是什么。”
落空的镜头缓缓移动着，无用地确认了几处下方混乱的街道。
大部分的人群都已经散去，只是由于袭击的突然，还有一些来不及撤离的平民或是警备员正在附近的道路上跑动着。
毫无疑问，其中的大多数人都不会活下来。
无声地观察了许久，微皱眉头的赫里斯挪开了视线，就在他准备察看其他画面时，位于镜头中原本无人的广场出现了透明的波纹，在那之后，一袭紫芒闪烁的巨影沉鸣着，突兀地从光粒间浮显在了半空。
比它本身覆盖棱铠的漆暗身躯还要具备压迫的，是浮游在两侧的庞大爪臂，上面有着延伸为巨盾外观，足够防御一切的重甲。
向着那双十字眼芒所在的方向，聚拢的视框很快锁定了它。
[目标确认]
[代号：梦魇]
[类别：异能型-空间]
[等级：a+]
“居然是a+的空间型黯灵，是上次在[绿都]露面的那只吗。”
“预计会有三支小队与其遭遇，现在应该怎么办，赫里斯长官？”
“如果这样放着不管，它会吸收城市的电力，但要是选择切断或是减少局部能源的供给，它又会离开到其他地方继续寻找……真是麻烦的家伙。”
深深呼出了一口气，转身迈起步伐的赫里斯从屏幕上移开了目光。
“尽量稳定电力输送，通知附近的小队避让，另外的部分同梅卡普洛按照原定计划执行。”
古旧街道的一隅，被残光微微映红的雪地上，勉强从地面扶起身体的艾丽卡收叠面甲，稍微将手抚挡在了眼前。
残留在城市高空的异色能流大多已经散去，不再能看到先前的机群以及残骸，只有存有高温的空气还在不时地扭曲着。
“没事吧，队长？”
“嗯……”
听到了对方担忧的询问，同样起身将一只手挡在眼前的卡米拉微睁着眼睛，轻轻点了头。
“加登……瑟维斯？你们也没事吗？”
“……没事。”
另外的几人虽然在近乎失去视野的光芒与压迫中稳定了身体没有倒地，但也是都是半跪或是尽量放低重心的状态。
“刚刚那是什么……”
“不知道……”
尝试着眨动眼睛的赫蒂看了一眼身旁同样起身皱着眉头的瑟维斯。
因为先前的光亮，她的眼前还留有一片难以消除的残影，大概对方也是。
“那个光束的范围很广，从能量反应上来看，肯定是不论做什么都没办法防御的攻击。”
“果然又是黯尘之主吗。”
“没错，刚刚的灰隼编队应该已经全灭了……现在不能再考虑其他人了，之后这里还会有更多的黯灵，尽量快点在黯巢补充的空隙撤离到更远的地方吧。”
“嗯。”
远远地望了一眼尽头高塔上方还在释放出少量黯灵的黑红黯巢，瑟维斯落回了视线。
一旁的卡米拉已经被艾丽卡搀起，所以他挪出几步，主动伸手扶向了正将手挡靠在脸前的加登。
“我来扶你，加登。”
“塔尔塔罗斯。”
“什么？”
眼前的男人并没有移下手臂，而是在独自低语着什么。
听到他脱口而出的名字，不止是疑惑的瑟维斯，包括赫蒂在内的几人也都迟疑地转过了目光。
“怎么了吗，加登。”
“就像她说得那样，一切都要结束了。”
没有理会卡米拉的话语，默默放下手臂的加登低落地睁开了眼睛，自嘲般地在摇头与叹息中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