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黄巾力士
咳——
浓烈、湿滑的血腥味顺着鼻腔涌入喉管,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血!
出于本能,陆诩咳嗽起来。
每咳一下,都有粘稠的液体涌出,那是黄巾贼之血,但,也有一些顺着咽喉流进食管。
身为掌一县盗贼事的百石官吏,陆诩自然杀过人,但饮血却是第一次,可他不仅没有感觉恶心,反而癫狂地大笑起来:
“狗鼠辈,天下共杀之!”
不等他说完,五名黄巾贼便提刀冲了上来,为首者是一个平帻短髭的中年男子,看上去颇为英武,根本与农夫田奴扯不上半点关系。
“某来送陆君一程。”
说着,此人便冲了上来,先其余四人一步,来到陆诩面前,将手中长剑刺了过去。
这一幕落到陆诩眼中,瞬间激得他血气上涌,一股股热流冲击着眼眶,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
根本没有任何犹豫,扬起手中的大刀,砍了下去。
“汝母婢也!”
喝骂声中,血光四溅。
只见一颗戴着平帻的头颅高高扬起,表情还停留在死前那一刻,狰狞、癫狂,以及错愕。
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年逾四旬的百石官员,竟然如此生猛。
“身为亭长,吃着朝廷的粟米,竟有脸造反……”
陆诩朝尸体吐了口唾沫,而血液顺着刀身往下淌,将缠在刀柄上的布条染透,手心一片滑腻。
下意识地,他收了几分力气,以免武器脱手,同时睥睨前方,盯着眼前四人,呵问道:
“狗鼠辈,尔等从何而来?”
在陆诩眼中,黄巾贼与牲畜无异,或许,其中有不得不反的穷苦人,但大部分都是流寇,不事生产、劫掠为生,所过之地皆为焦土,只会让更多良善、有饭吃的百姓流离失所,裹协他们一同造反——
若是不从,便充作军粮。
一切皆为亲眼所见!
可惜,四名黄巾贼没有任何触动。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这是大贤良师死前遗言,证明天命已改,另外,郭渠帅说了,若他做了皇帝,众兄弟个个都是千石大官,再也不用窝在乡野,靠劫掠为生。
为此,别说杀官,就算是无家可归的贫民,他们也下得去手。
不知不觉中。
旁边的喊杀声停止了,而这,代表着十几名官军已无人生还,只剩下平陶县门下贼曹陆诩一人。
根本不用提,数以十计的黄巾贼主动围了过来。
“杀!给我兄弟偿命!”
虎吼一声后,陆诩径自扑了上去,如尖刀刺入牛油,所向披靡,一人而已,却喊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嗤!
一颗头颅落地。
不等陆诩多想,一支长枪从斜地里刺来,直插肋下。
他急忙侧身避让,而黄巾贼一声狞笑,手腕灌足力气,用力一抖,矛尖如灵蛇一般,直插胸膛,扎出一个血洞。
几乎是同一时间。
陆诩瞳孔中映出一点寒芒,他顾不上其它,急忙矮身避让。
破风声从头顶传来,擦中帻巾,头发瞬间披散开来。
而一名身材魁梧的黄巾力士,眨眼而至,大刀带着风雷之声,斩了下来,幸亏陆诩不曾生求死之心,赶忙架起环首刀,挡了一下。
但也仅限于此。
半截刀身应声而断,而黄巾力士的大刀在下一刻嵌入脖颈,顺势划下,刀尖沾满了肉糜,鲜血喷涌而出。
“门下贼曹,百石官,可换赏钱十金。”黄巾力士喘着粗气,一脸络腮胡随之起伏,骂骂咧咧:“他奶奶的,这狗官力气真大,不然我能将他劈成两段。”
说着,便要将柴刀拔出来,却因刀身卡入骨缝,无法将其拔出——
灰白的蹄子砸入雪地,穿过草皮,溅起雪尘碎石。
一张拉成满月的骑弓被松开。
咻!
箭矢呼啸而来,顷刻间,黄巾力士喉头处多出一个血洞。
若非自己的便宜老爹还躺在地上,陆离都忍不住想赞一句:
好俊的箭法!
这时,细髯青年锋芒毕露,将骑弓插回皮囊后,径直拔出环首刀,刃口朝外,冲向黄巾余孽聚集之地。
声音远远传来——
“带陆君冲围,我殿后。”
不待陆离回答,便掀起一阵血雨。
这……被人小觑了?
视线扫向前方。
约末三十名腰系黄巾的农夫,武器也层次不齐:矛、柴刀、自制短弓、锄头、钉耙……
陆离想也不想,拍马冲了上去,正愁无处刷名望、称量一下黄巾贼的实力,就有人来送枕头。
【变身类血统强化隐去表象】
马蹄奔腾。
咔哒!
随即一握,插在地上的酒旗瞬间挣脱束缚,出现在陆离手中。
接下来,单方面的屠杀开始了。
如果说细髯青年是以战技,不断游走来收割生命,那陆离就是以蛮力和反应速度进行碾压。
毕竟三个星期的准备时间,能学会骑马已是不易,至于磨炼武艺,谁能速成?
这又不是网游,一点使用,就可以瞬间领悟。
不过,在绝对力量面前,一切都是花里胡哨。
陆离单手握住酒旗,向前一送,数千斤力道加上胯下奔驰的坐骑可以借力,黄巾贼如同倒伏的麦子,毫无招架之力。
一时间,血雾腾起,将披在身后的狐裘染透。
护卫周俊割开一名黄巾贼的喉咙后,匆匆一瞥,便再也挪不开视线了。
他十六岁时,力能举鼎,被亭长视作乡勇,引荐给本县贼曹陆君,随后接受招揽,虽然平日里只担任护卫,但实际上是宾客,一日三餐,顿顿见荤,亦无人敢对自己颐指气使。
心中自然有一股傲气。
可是,今日一见,自家郎君竟然如此生猛,恐怕那些领悟战魂的武将,也不过如此吧?
在他愣神思索时,一名身高足有两米的黄巾力士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同伴,睚眦欲裂,将武器举过头顶,仰天长号:
“苍天已死,黄巾当立!”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登时,一股股黄烟升腾而起,骨骼断裂声一阵接着一阵,仅剩的三名黄巾力士节节攀高,原本就夸张的肌肉再度膨胀,如黄铜一般。
“终于开始有意思了……”
陆离惊咦出声,缰绳一扯,调转马头,朝护卫招呼道:
“带着我阿翁走,别回平陶县,往南走,去汾阳汇合!”
第四章 称量
闻言,周俊也不犹豫,将生死未知的陆诩拉上马背。
“郎君,汾阳郡见!”
声音远远传来。
而陆离没有回答。
眼前这三名状态诡异的黄巾力士,印证了校长在黑板上写下的血色小字!
而进入神话版《三国演义》,不跟名扬千古的猛将、谋士碰一碰,不去虎牢关前参与十八路诸侯歃血为盟的盛事,岂不是白来一场?
正因为如此,陆离不仅没有退去,反而决定留下来,称量一下自身实力。毕竟,那些被酒旗挑死的黄巾贼,除了力气大一些外,与普通人之间并无什么差别。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啊!喝啊!!”
也许是信仰之力,也许是术法,亦或者其它什么东西,随着三名黄巾力士的一声声嘶吼,天象开始小幅度改变。
只见三股黄烟升入天空,随后,一阵怪风掀来,吹得马鬃左右飞舞,它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不安地打着响鼻,似乎想要脱离战场。
陆离盯着前方还在拔高身形的黄巾力士,抬手揉了揉黑马的鬃毛,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安抚它:
“怂什么,几个长得比较壮的黄巾贼罢了。”
言语中透着轻蔑以及自信。
可惜,它连战马都算不上,哪怕主人在旁边不断安抚,依旧无比胆怯,后退的步伐越来越快。
见状,陆离在心中骂了一句,接着,扯着缰绳,跃下马背。
他可不想战斗结束后,步行前往几百里外的汾阳城,所以只能迁就一下眼前这匹蠢马,将其绑在一棵碗口粗的松树旁,下马步战。
与此同时。
黄巾力士们也已将自身状态调整至巅峰,如果变成野兽也算的话——
淡淡的黄晕自体表泛起,肌肉鼓胀得将衣服撑起,就像充了气一般,而双目却一片赤红,口中发出莫名其妙的低吼,有涎水滴下。
这些都是陆离刻意纵容。
否则,他早就冲上去结束一切了,哪里会等到现在。
“可以开始了吗?”
此刻,酒旗顶端沾满了肉糜,中端则布满了细小的裂纹,陆离也不着急,将其插在地上,表情戏谑。
坦白来说,要是连个黄巾力士都打不过,那还混什么三国,找个地方躲到考试结束吧。
这时,三头人形凶兽提着柴刀冲了过来,根本没有回答问题,只是嘶声裂肺地吼着。
而陆离收敛表情,抓起一旁插在地上的环首刀,主动迎了上去。
铛!
火星四溅。
巨大的力道从刀身处传来,陆离依旧稳当的站在原地,而与之对砍的黄巾力士却脚步踉跄,止不住地后退,吼叫声也小了许多。
“速度变快了,力量更是如此,可惜有些蠢……”
说着,陆离似乎背后生眼,脚裸一扭,矮身避过这居高临下的一击,同时手中的环首刀一转,直接刺入对方胸膛。
鲜血淋漓。
陆离再度自语:“还要再加上一点,不惧疼痛。”
身前,一头高约丈许的人形凶兽倒下,显然是活不成了。
另外两头巨人化的黄巾力士,则仰头再度吼叫:“苍天……”
再强壮的蝼蚁,依旧是蝼蚁,没必要为此浪费时间。
另外,再拖一会儿,恐怕就要遇到黄巾贼围攻县城的主力军了。
正因为如此,这一次,陆离没有给他们机会,身影消失在原地。
几乎是同一时间。
一道半月形的寒光闪过
劲力直透刀背,汉军制式武器环首大刀横扫而过,两颗头颅冲天而起,连带着大半个身子,一同落入雪地。
从腰部喷涌而出的鲜血与脏器染红了雪地,腾起阵阵热气。
【理智95%,尚未抵达临界值】
一道毫无波澜的声音在心中响起,陆离知道,这是缚魂之栓在起作用,它可以根据使用者的要求,随时调整封印强度。
理智越低,破坏力越强。
但是,理智归零,并不意味着实力发挥至极限。
经过测试,理智维持在35%~45%这个区间,进入狼人形态后,可以顺利激发意志之力,也就是那团随着斗志,如火焰般燃烧赤红色气芒。
可是,战魂该如何觉醒?
由于安瑶与白霄不曾走过这条路,并未提供什么有价值的指导,只是对自己说,进入三国世界后,多参与战阵厮杀,与其他武将多交流。
东汉都城,雒阳!
龙虎汇聚之地。
一念至此,陆离不再犹豫,快步走向最近的黄巾贼尸首。
谁也没想到意外来得如此突然,这次出来,陆离身边只有随身携带的私节,也就是象征个人身份的凭证,没有半点盘缠,更没有什么可以换钱的贵重物品。
所以……需要摸尸!
丙六营·翟
丙六营·李
丙六营·汪
……
桃木牌上刻着歪歪斜斜的隶书。
这些东西让陆离对局势有了更深的认知,他们竟然有编号,与印象中靠人海战术取胜的乌合之众,相去甚远!
手上的动作不禁快了许多。
摸尸对象也不局限于黄巾贼。
不得不说,这个选择确实很明智,片刻功夫,陆离就从平陶县死去的官军身上收集了六百钱——
省着点用可以支撑到雒阳,至于更多,带着太麻烦。
最后,他又从黄巾力士身上,摸到了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比如用麻纸包起来的盐块、银簪子、三枚叠好的黄符纸,以及红色帕腹!
估计是从哪个良家女子身上扒下来的,上面还绣着红鸳鸯。
陆离没这种特殊癖好,随手将它扔进雪地里,带着一堆战利品,转身朝树林那边走去。
唏律律……
此刻,黑鬃马跪倒在地上,正仰头发出一声声哀鸣,见陆离走近了,更是吓得屎尿齐流,恶臭味扑面而来。
什么样的废物,才会被自己主人吓坏?
陆离踢了一下马屁股,想要让它爬起来,结果,稀里哗啦,腌臜动静更大了。
唏律律!
不等陆离作出反应,这货直接瘫倒在地,俨然活不了多久了。
要不扛着它跑?
念头一闪而过,瞬间被否定。
可,在后有追兵的情况下,于雪地中发足狂奔,步行前往汾阳,也太过疯狂了吧,虽然他有这个能力。
鬼使神差地,陆离想到了一个疯狂的念头,咬破食指——
第五章 亭
要知道,人可以通过注射各种血清,强化自身,兽为何不可?
不可视狼人的血统如此强力,不说能使亡者复活、白骨长肉,帮畜生治病,顺带提升一下胆量,总行吧?
不知怎地,陆离越想越觉得可行!
于是,血滴了下来。
落入黑鬃马的嘴中。
至于能不能挺过去,就不在陆离的考虑范围内了,得看这家伙的造化,反正比瘫在地上等死强。
一秒……两秒……
数息已过,依旧没有任何异变发生。
见状,陆离长叹一口气,准备发足狂奔,看看路上能不能再搞个代步工具,万一运气好呢。
唏律律!
突然,身后传来急促的马嘶声,原本瘫在雪地中,出气比进气多的黑马,鬃毛一抖,直接站了起来。
接着,在陆离惊喜的目光中,它打了个响鼻,一道灰雾从口中喷出。
随后,黑鬃马的双目开始充血、细碎的骨骼断裂声也随之响起。
最终,一匹异常神俊的千里驹诞生了——
骨大筋粗,鬣高意阔,眼如悬镜,头若侧砖,腿象鹿而差圆,颈比凤而增细,后桥之下,促骨起而成峰,侧鞯之间,长筋密而如瓣,耳根铁勒,杉材难方,尾本高丽,掘砖非拟,腹平肷小,自劲驱驰之方,鼻大喘疏,不乏往来之气。
说人话就是,它身材高大,脖颈纤细,四肢修长,骑着它赶路,回头率百分之百,不亚于后世骑着限量款跑车去炸街。
见主人盯着自己看,黑鬃马仰天长嘶,后腿着地,立了起来,而束缚它的绳索瞬间崩开。
唏律……嗷呜!
这是窜种了?
陆离满头黑线,不过动作却是不慢,待坐骑前肢落地,立刻翻坐上去,一扯缰绳,加紧马腹低喝道:
“驾!”
马蹄踢踏,灰白色的蹄子把冰雪砸得凹入冻土中。
嗷呜呜……呜呜……
与此同时,怪叫声在林中响起。
血统提升的黑鬃马,似乎非常得意,根本不需要人招呼,不断加速,而口鼻处呼出的水雾,在低温下,霎时间化为霜辉,煞是好看。
不仅如此,这货全然忘了不久前屎尿横流的狼狈样,时不时地扭过头,看一眼陆离——
鬃毛翻飞,眼若铜铃。
似乎想让主人夸它几句,亦或者,想要再来几滴血,进一步脱胎换骨。
陆离自然不会理会这怂货,直接拔出环首刀,刀背狠狠地拍在马屁股上,一声低喝:“驾!”
嗷!
四蹄踢踏如飞,速度更提一分,耳边刺骨的寒风发出嗖嗖声。
按这脚程,最多三个时辰,便能到汾阳城,而带着自己那便宜老爹上路的护卫,就算马不停蹄地赶路,也得七八个时辰才能到。
毕竟,要考虑路况复杂、雪势,以及各种突发情况。
由于远离了即将被黄巾军攻陷的平陶,陆离心中思绪翻飞。
不知陆诩死了没?
可能是校长的恶趣味,生怕学生无法入戏——
那个男人竟然跟他亲爹长得一模一样!
再加上汉朝以孝治国,只要陆诩挺过这一关,陆离想不孝顺都难。
因为,一想到那张脸,陆离内心就涌起多种复杂情绪。
真是造孽啊!!
跟以往一样,给个孤儿身份开局,不行吗?
校长,汝母……
出于敬畏,陆离硬生生止住了问候声,强迫自己想些别的事。
黄巾之乱、雒阳、汉灵帝、曹操、袁术、袁绍、西凉董卓,以及三国世界的武力天花板,吕布。
最终,他再度想到了此行的最终目标,领悟战魂。
赵云——义
张飞——猛
关羽——忠
夏侯惇?
烈!
不管是演义,还是正史,都是如此。
当初,陆离查阅资料时,就感觉这位的性格极其刚烈。
演义中,夏侯惇率军与高顺交战,一个叫曹性的将领暗地拈弓搭箭,趁机偷袭,箭矢正中他的左目后,夏侯惇的第一反应是用手拔箭,结果,眼珠跟着一起掉了出来,他大声疾呼:
“父精母血,不可弃也!”
话落,便把眼珠放进嘴里吃掉了,之后表现得愈发神勇,挺枪纵马,调转目标,冲进敌军的大本营,一击搠透曹性的面门。
正史中,夏侯惇同样如此,刚烈到了极点,十四岁时,有人方面侮辱了他的老师,他二话不说,直接拔刀杀人。
由此推出,战魂与个人性格有关。
猛地,一阵寒风在耳边呼啸。
温度骤降。
陆离不自觉地压低身子,一手持握缰绳,一手持环首刀,心中却一片火热,他感觉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
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或许,搞清楚这个,是领悟战魂的关键。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答案依旧很模糊。
多次拯救世界,仁?
经常帮助朋友,义?
扮演理性角色,理?
到了后来,陆离心中憋出了一口无名之火,答案近在眼前,可是,总感觉它们都差点意思。
看别人,陆离自认一向很准,比如潘明,一个字,绝!
雾都杀机,被迫扮演罪犯,强忍着心中的不适,杀进了精英班。
血族世界,错过了所有机会,为了弥补损失,毅然引爆核弹。
但,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
陆离陷入魔怔!
而胯下通了人性的黑鬃马,察觉到主人内心焦虑,不断发出嚎叫。
声音诡异、近乎狼嚎,惊走阵阵飞鸟。
最终,它停下马蹄,不再前进。
察觉到风势渐消,陆离这才回过神来,打量四周——.
不知不觉中,他来到了宽阔的官道上,两侧是被积雪覆盖的麦田。
前方,一座石亭、几排房屋映入眼帘。
哪怕隔着几百步,都能看到亭子旁,矗立着一根约丈余高的柱子,上端有两块木板交叉横贯。
华表?
应该是了。
“客从何处来?”
“可要进亭舍歇息一晚?”
声音突然传来。
只见一个年约三旬的中年人从房屋内走出,快步迎了上来,身后跟着两个青壮。
看架势颇为友善。
不过,一旦他们发现陆离身上没有表明身份的私节,肯定会刀剑相向。
“平陶。”
陆离看着坐骑干瘪的马腹,扬声问道:“亭中可曾备有草料?”
“有。”
一问一答之间,两拨人靠近了。
第六章 遍地黄巾(一)
路用旌节,无节者,有则不达。
早在先秦时代,便有一种名为【节】的凭证,由竹板制作而成,上面刻着个人信息、相貌特征,如果出门在外,没有带上这类信物,就将面临举步维艰的困境。
而到了汉朝,规矩更加严格:通达天下者,必有节,传辅之。
“在下季忠,原公亭亭长。”
“陆孟明,游学士子。”
两人都在打量对方——
穿着袴、褶,头顶没有束冠,只裹了帻巾,这亭长看上去颇为干练。
而季忠的视线在陆离腰间顿住了,环首刀!
这是汉军制式武器,怎么会出现在游学士子身上?
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下意识地,季忠将手搭在剑柄上,两名亭卒更是攥住长矛,举在身前。
“如今世道不宁、道路不靖,家父特意为我准备了一把环首刀防身。”
说着,陆离将手伸进怀中,摸出一块木板、一本纸册,面对三人审视的目光,浑不在意道:
“节、传在此。”
闻言,一名亭卒走了过来,双手接过凭证,接着,转呈给亭长。
而陆离从马背上跃下,一边轻抚黑鬃马的脖颈,一边做自我介绍:
“家父平陶县门下贼曹,季亭长可以叫我陆离。”
“陆君之子?”
显然,季忠听说过陆诩,并且非常客气地称其为君,只不过,视线依旧在竹板以及陆离脸上徘徊,这尽职尽责的架势,着实罕见,估计是把他当成不轨之徒了。
【离,长七尺五寸,白皙,疏眉目,美须髯】
陆离,身高七尺五寸,皮肤白皙,眉清目秀,留着好看的短须。
在没有摄影技术的年代,便是如此,详细描写相貌,以便查验。
而这个时候,季忠已经确认眼前这个青年,就是【节】上描述的人,但他依然没有完全放松警惕。
因为,【传】同样很重要,并且描述得更加详细、更为难得,需要有名望的人帮忙担保。
毕竟成年男子有缴税和服役的责任,朝廷为了阻止人口大量流动,自然会提高门槛。
可能是察觉到陆离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亭长低下头,一目十行——
【中平四年,平陶县士子,陆离,年贰十,因游学所需……恐所在关镇,不练情由……】
进一步写明籍贯、年貌、外出原因,以及大量套话。
视线飘向最后几行。
【保人陆诩,平陶门下贼曹】
【保人符兴,平陶县丞】
【款:陆离所将人畜,保并非寒盗诓诱等色(证明所带人畜来路合法)】
最后是县令的印章,以及批示:
任去!
看到这里,亭长季忠才将文书合上,双手呈递过去:“郎君,请随我来。”
“嗯。”
陆离点了点头,准备休息一夜,等黑鬃马饱腹后再上路。
至于身后的黄巾军,最快也得明天中午才能抵达这里——
原公亭,得名于原公水,长达数十里,属汾水支流,已不属平陶县管辖,而归汾阳,只要明早坐船渡了河,有天堑阻拦,自此便是海阔凭鱼跃,可直奔雒阳,去见一见这天下诸侯!
除此之外,这里还是前往汾阳的必经之地,不出意外的话,护卫周俊也会来此歇息,到时候便知陆诩是生是死。
唉……因果既定。
陆离也不是一个犹豫不决的人,暗叹一声后,心中已有决断——
若陆诩没能挺过去,那就将他安葬在一处山清水秀之地,自己努力闻达于诸侯,名留史册、光宗耀祖。
若陆诩命数未尽,尽心侍奉,当个汉朝大孝子,又如何?
念及此处,整个人瞬间轻松了很多。
在亭长的带领下,进入亭舍。
由于汾阳是大县,不仅当做路标的华表修得高大气派,亭舍也占地颇广,甚至有一条青石板阶梯与官路相连。
不用人招呼,两名亭卒主动将黑鬃马牵进了旁边的马厩。
而踏入大门后,季忠总是有意无意地瞥向陆离挎在腰间的环首刀。
“郎君是读书人,应该知道在亭舍私斗是重罪吧?”
陆离点了点头:“知道。”
大概是外表过于俊秀,加上风雪吹洗后,狐裘洁净如新,亭长觉得陆离确实是个人畜无害的普通书生,便不再多问。
这是一间小院,一个身穿窄袖胡服的青年正在给猎物剥皮。
三只灰兔、一只獐子。
季忠主动介绍道:“庞春,本亭的求盗。”
“见过贵客。”
胡服青年放下短刀,拱手行礼,颇为客气,见陆离拱手还礼后,更是将剥完皮的獐子递给亭长:
“雪势渐大,亭舍中安置了不少人,委屈贵客挤一挤了。”
“这獐子当做赔罪。”
说完,还朝陆离笑了笑,客套道:“二月的野味就这样,秋膘已尽,烤着吃有些柴,勿怪。”
这……
事实上,陆离本想给点马料钱,在亭舍内随便凑合一夜。
然而,现在却欠了人情,只能将为数不多的盘缠分出一些来了。
正当他将手伸进褡裢,准备掏钱时,亭长季忠似乎有所察觉,笑着说道:“乡间野味而已,不值几个钱,另外,刚才在亭外多有怠慢……”
不待陆离分说,径自上前引路。
胡服青年憨厚一笑,继续料理挂在树上的灰毛兔子。
民风淳朴啊!
陆离暗自感慨了一句,转身朝房间走去。
不多时。
垫了一层棉布的房门被推开。
融融暖意扑面而来。
屋内燃了两堆地灶,七八个人围成圈烤火,一边嚼豆子,一边闲谈。
这才是寻常百姓进入亭舍后的待遇,能给几捧豆子、几碗热汤已是仁至义尽了。
要知道,亭舍最重要的功能,还是招待出差的官员,陆离能被人尽心对待,全是看在陆诩这个门下贼曹的面子,以及士子身份。
有人见陆离衣着不凡,热络地招手喊道:“小兄弟,坐这里。”
“汝等莫要呱噪!”
“生事者,必严惩!”
话落,季忠环视四周。
一时间,亭长威严毕露。
不过,待亭舍内安静下来,他又笑着为陆离引路,走到更为干净西侧,并掏出火石,亲自帮客人生火。
“郎君稍等,我去拎壶酒来。”
第七章 遍地黄巾(二)
“有劳亭长了。”
“不碍事。”
临走前,季忠再度扫视身后,给了其他住客一个警告的眼神。
而陆离找了个垫子盘腿坐下,将环首刀放在膝盖上,背靠墙,正对着东侧,以保证房间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就这样,气氛沉默了一阵,但是,没过多久,闲谈声渐渐响起。
时而聊秋收时打了多少粮食,时而谈最近的天气,什么瑞雪兆丰年,蝗虫尽数冻死……
陆离坐在角落默默听着,同时将处理干净的獐子用枯树枝串好,架在地灶上,一边烤火,一边等待。
聊着聊着,话题从家长里短,变成了国家大事。
“汝等可曾听闻传言?”
先前那个招呼陆离坐过去的黑脸汉子,忽然变得凝重起来,在众人的注视下,压低声音说道:
“朝廷又要征税了,每亩田再收十钱。”
为了增加信服力,他补充道:
“我兄长在汾阳担任刀笔吏,负责抄录公文,他亲口所言,岂能有假?”
“只等冰雪解冻,便张贴至各乡各亭……”
不等他说完,有人腾地站了起来,涨红了脖子,嚷道:“满嘴胡言!去岁才加税十钱,怎么可能再加?”
对此,有人将信将疑,有人尚能保持克制,不断追问。
一时间,喧闹声鼎沸。
“骗你们作甚?”
黑脸汉子扔掉手中的豆子,同样站了起来,赌咒发誓,并说道:
“陛下欲铸铜人,而国用不足,只能向吾等黔首再征一份田税!”
而这一次,无人质疑。
不仅如此,连旁听到现在的陆离都有些相信了。
汉灵帝确实算不上什么好皇帝,君不见,诸葛亮《出师表》——
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
局势本就艰难,二帝又不思进取,直接葬送了汉朝国祚!
不过,陆离总感觉黑脸汉子不对劲。
一个普通百姓而已,大字不识几个,先不谈能否接触到尚未公布的政事,仅凭这口才、煽动力,以及环环相扣的手段……
今夜,怕是又得生出些波折了。
“汝等又在非议什么?若有人再妄议国事,先问过某手中的长剑!”
这时,前来送酒的季忠推门而入,口中发出一声声厉呵。
众人连忙拱手告罪,纷纷坐回原位,眼观鼻,鼻观心。
而那个看起来似乎颇有见识的黑脸汉子,此刻表现得最为老实,甚至可以说木讷了。
反正,若非亲眼所见,陆离都不敢相信这个同一个人。
季忠冷哼一声,将手中的铜壶放下,阵阵肉香从中飘出:“算汝等撞了大运,本亭求盗外出狩猎有所得,若是再呱噪,便出去喝雪水吧!”
面冷心热,不仅尽忠职守,还知进退、懂分寸。
坦白来说,这人当一个亭长,确实屈才了。
陆离心中叹息。
而季忠转过身来,朝西侧走来,陪笑道:“一群田舍汉罢了,大字不识半个,郎君大人有大量,就当不曾听过。”
当我闲得没事做要去官府告奸?
别无他求,只愿今夜相安无事,顺利等到想要等的人。
其余一概不管。
念及此处,陆离接过酒壶:“在下什么都不曾听到。”
闻言,季忠拱手行了一礼,不再打扰,径自离去。
可惜的是,那堆人却不领情,没过多久,又议论起来了。
不过,陆离转念一想:
民生多艰!
这可是关乎自身利益的大事,一亩田多收十钱,十亩田便是百钱,再加上其它苛捐杂税,足够压垮一个家庭了。
“怎么又要征税!”
“是啊。”
“我记得先帝在世时,加田税一次,一亩十个钱,陛下登基时,加田税一次,一亩又十钱!”
“如今再加十个钱,还让不让人活了?好不容易过两年安生日子……”
声音渐高。
接着,有人指了指盘腿坐在西侧,独自烤肉饮酒的陆离。
气氛微冷。
见七八个壮汉用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看,陆离笑着摇了摇头,不以为意道:“不必管在下,二三子继续。”
说着,便将小半壶浊酒倒在焦黄的獐子肉上,除去腥膻味。
此时此刻,地炉烧得正旺,肥瘦相间的獐子肉滋滋冒油,酒虽浊,但也是筛过多次。
雪夜中,能有这样的待遇,还要奢求什么,一个字,美!
因此,陆离哪有功夫搭理这群人,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片下一块肉,一口酒,送下肚,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紧接着,咽口水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毕竟兔肉汤寡淡,哪有烤肉那般滋味。
为了料理这只獐子,陆离不仅用酒去腥,还拿出从黄巾贼尸体上摸来的盐块,碾碎了撒上去。
“噫,某第一次知晓,世间竟有如此奢侈之事。”
慨叹声传来。
随后,那个让人看不清路数的黑脸汉子愤愤不平道:“吾等黔首这辈子都尝不到这等滋味,而士子、贵族不事生产,却餐餐精米白饭、顿顿有肉,清冽美酒不断。”
声音虽低,但这种环境下,谁听不到?何况陆离听觉远超常人。
到了现在,他算是看出来,这家伙绝对是心怀鬼胎,上蹿下跳,怕是想让原公亭乱起来。
至于为何闹事,其目的也不难猜,数十里外,平陶县凶多吉少,凭借那几百官军,以及城内的数千青壮,最多撑一天一夜。
拿下平陶,下一个就该轮到汾阳了,那里人口众多、粮食满仓,想不被注意都难。
不如分肉,免得这帮人生出什么事端?
不妥!
若只有三四人,倒还可以考虑,可是,屋内坐了近十人,一只小獐子,怎么分?不患寡而患不均。
另外,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念头急转之间,陆离换了个坐姿,以便随时拔出环首刀。
希望能震慑住这群人吧,以免血肉横飞,弄脏了狐裘。
另外,这黑脸汉子不简单,可气息却跟其它人一般,估计有什么门道。
而横刀身前,效果立竿见影。
刚才那种危险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低沉的哀叹声却传入耳中:
“人分三六九等,自古皆是如此。”
“是啊。”
陆离放下手中的匕首,心想:
这一餐是吃不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
久久未言的黑汉再度开口:
“不然,秦末隐王陈涉曾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第八章 领教战魂
“可惜,隐王死得很窝囊,兵败城父,逃亡途中被车夫庄贾所杀。”
此刻,坐在角落的陆离不再充当局外人,在众人提防的目光中,他缓缓站了起来,双眼定定望向黑脸汉子。
寒光潋滟。
手中的环首刀已然出鞘。
有些事,解决掉了就不是事情。
而那黑脸汉子和陆离眼神一对,不仅没有被吓到,反倒哂然一笑,同样站了起来:“如今这世道,连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士子儒生,都开始杀人吗?”
“你身上有血的味道,还有我太平道的符纸。”
话落,他从身后的草堆中抽出一柄长刀,似乎是懒得再伪装了。
闻言,陆离脑中嗡地一声。
就在刚才,他取盐时,不小心从褡裢中带出了一枚叠好的符纸。
再联想到一开始的景象,这黑脸汉子怕是早就盯上自己了。
一念至此,陆离握刀的手又紧了几分,低声说道:
“平陶陆孟明。”
时代环境,以及受到影视剧的影响,鬼使神差地,陆离报上了自身身份,并直勾勾地盯着对面。
有种来将通报姓名的感觉。
见状,黑脸汉子旁若无人地取出一条黄巾,系在额头上,朗声说道:
“某姓裴,名元绍,乃天公将军张角部将也!”
“受渠帅郭泰之邀,助其拿下原公亭,汝等可愿相助……”
不等他说完,旁边一同烤火的客人连滚带爬,仓皇跑出亭舍,口中狂呼:亭长何在、黄巾贼反。
果然,黔首百姓所求不多,只要有东西吃,没到活不下去的地步,就会如老牛一般,勤恳、温顺。
可能是察觉到陆离疑惑的目光,他咧嘴一笑,颇为惋惜地说道:“给了他们一起享福的机会,自己把握不住啊。”
“你呢,如果愿意加入黄巾军,我可以替郭泰做主,既往不咎。”
“……”
这家伙的名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说过。
另外,他脑子有问题?
或者说,真有底气?
念头刚一出现,就被陆离压下,他不再多想,瞬间化为残影,环首刀如春雷乍破,扫向黑脸大汉的头颅。
有名有姓的武将,领悟战魂!
拖不得。
因而,陆离没有回答,更没有留手,风声压低了地灶内的火堆,顿时,亭舍的光线暗哑下来。
下一刻,刀刃沾到了裴元绍的脖颈,纵使陆离见惯了大场面,嘴角依旧不自觉地上扬。
人头落……
蓦地,一道黄光闪过。
陆离下意识地抽身,腰肢一拧,刀光在空出抡出半圆。
因为,就在刀落的瞬间,裴元绍消失了,而身后猛地传来劲风。
铛!
火星四溅,环首刀与对方的刀相撞,陆离脚步踉跄,不禁向后退了半步,才稳住身影。
“好大的力气。”
“你不是儒生?”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紧接着,激昂的金铁交鸣声在亭舍内不断回荡,陆离的脸上写满了杀意,淬火刀锋如山崩般不断落下,迅疾、势猛,那还有半点读书人的文雅在?
风声赫赫。
亭舍内燃起的三堆火疯狂扭曲,光线愈发暗哑,将两道影子拉得极长。
可惜,几个呼吸的时间而已,陆离便落入了下风——
鼻间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他感觉自己有东西卡在喉头,而环首大刀也出现多个缺口,很可能在下一次对砍中碎成两截。
“你力竭了。”
裴元绍脸色从容,斜握着的冷冽佩刀。
在火光映衬下,陆离隐约看到他身上萦绕着一层黄烟。
【警告!理智降至35%,已达到危险值】
【警告!理智将至35%,已达到危险值】
与此同时,挂在脖颈上的缚魂之栓发出阵阵警告,声音不断在陆离脑海中回荡,但陆离选择了无视。
因为,他需要扭转局势的力量,需要将意志之力提升至极限。
下一刻,灼目的红光涌出体内,如呼吸般,时涨时弱。
最后,在黄巾军将领裴元绍审视的下,彻底稳定。
只见那股赤焰仿佛在陆离披上了一层甲胄,也使即将崩裂的环首大刀再次稳固起来。
“再来?”
裴元绍收起轻佻,如陈述事实般说道:“你还是不行。”
“生死唯搏,试试才知道。”
陆离表情冷峻,再度冲了上去。
本就只差一步便能领悟战魂,挺过这一关,肯定会有所得!
而体表蒸腾着袅袅黄烟的裴元绍不慢分毫,陡然消失在眼前。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低语声在耳边回荡,而陆离却根本无暇理会。
砍、挑、刺、磕……
刀光接连不断,他勉强能跟上裴元绍的动作,直到……
那柄冷冽的长刀横切而过。
铛!
环首刀断了,陆离的虎口被崩出了一道道血痕,像是被什么绞过。
但他无暇顾及这一处,蹬蹬后退,几乎是同一时间,小腹处鲜血横飞,冒出腾腾热气,长达二十公分的口子几乎要把陆离斩成两段。
若非及时撤步,陆离就会如那柄环首刀的下场一般。
“不曾领悟战魂的人永远不知道,立足这一领域,会发生怎样的蜕变。”
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陆离眼前。
除了袖口处有一处被削开,裴元绍毫发无损,依然神采奕奕。
而陆离终于看清什么是战魂了,浓浓的黄烟散去后,一道虚影附着在对方身后,与之紧紧相连。
“若非大贤良师亲自指点,某也没有今日,只盼着有更多人能领悟我太平道的教义,并加入进来,如今郭泰举事……”
见局势已定,裴元绍又恢复了本性,将长刀插回刀鞘后,再度碎碎念起来,仿佛好久没跟人说话一般。
另外,在他眼中,尚有一口气的陆离跟死人没多大区别了。
只要陆离一死,这原公亭,无人再能阻止他。
“裴元绍,我记起来了……”
突然,低语声响起。
陆离手持残刃,全然不顾小腹上狰狞的伤口,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个黑汉,杀意丝毫不减。
此刻,他终于想起来裴元绍究竟是何人了。
演义中,关羽过了第五关后,曾遇到过一群山贼,拦路抢劫赤兔马。
【关公乃停刀立马,解开须囊,出长髯令视之。
其人滚鞍下马,脑揪郭常之子拜献于马前。
关公问其姓名,告曰:
“某姓裴,名元绍。自张角死后,一向无主,权于此处藏伏。”】
第九章 贪狼
后来,裴元绍因崇拜关云长,回到卧牛山,邀请和他一起落草的黄巾军将领周仓,一同投奔关羽。
关羽本欲收留,但他身边带着甘夫人与糜夫人,觉得不妥,又不想寒了裴元绍的心,便留了周仓一人随从。同时作出承诺,一旦与主公刘备相会、安顿好两位嫂嫂,就回来接应裴元绍,并将他带领的山贼收入麾下。
至于这家伙的结局,陆离依稀记得自己曾在笔记中写下两个词——
戏剧、悲催。
【因从此处经过,裴元绍下山来夺吾马匹,云就杀之,借此安身】
在关羽离开后,裴元绍并不安分,一日,赵云路过卧牛山,这家伙见赵云的坐骑夜照玉狮子异常神骏,再度动了贪念,却被一击挑死。
因抢马,结识了关羽,又因抢马,得罪赵云被杀。
最终,在刘备的调和下,此事不了了之,没了后文。
裴元绍的出场篇幅实在是太短了,若非他的命运充满了戏剧性,加上陆离看书仔细,根本不可能记得有这么一号人。
“什么?”
此刻,站在亭舍内,表达对大贤良师思念之情的裴元绍愣住了,看着眼前无故发笑的陆离,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皱眉问道:
“何故发笑?”
与此同时。
陆离掏出从黄巾力士尸体上摸来的符纸,其实,他一直有个猜想,没机会得到印证——
太平道精通术法,面对席卷大半个国家的瘟疫,张角曾经将烧出来的符纸灰,倒入水中给病人灌服,利用治病来传教。
而现在的形势不容耽搁。
因此,陆离没有犹豫,直接将两张黄符塞进嘴里咽了下去,同时将第三张符纸贴在伤口处。
霎时间,几乎将其拦腰斩断、可见各种脏器的刀伤开始结痂,一股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
由赤焰所化的气芒再次将陆离裹住,不能说恢复如初,但他确实有了一搏之力。
见自己的话被无视了,裴元绍脸色一冷,右手搭上了刀柄,身上同样杀意沸腾,心想:
符纸终有用尽之时,不过是再浪费一番手脚罢了。
可惜,这架势并没有唬住陆离。
他手握残刃,立于身前,仿佛忘记了先前落败受伤的景象,只当对方是个势均力敌的敌手。
“难道你想拿我当磨刀石,一举悟出战魂不成?”
话落,裴元绍哈哈大笑一声,不再犹豫,依仗身后战魂的加持,呼吸之间,直取陆离项上头颅。
两人再度开始缠斗,残刃与长刀在空中多次交鸣,不知不觉中,由石条、糯米汁、夯土搭建的亭舍轰然倒塌。
看着黑夜中恍若神人的两人,以及冲天倒起的风雪,亭长季忠当机立断,命令求盗率领亭卒后撤百步。
悟战魂者,近神!
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原公亭,竟然同时来了两尊大神。
自始至终,陆离都保持着高度专注,无视了缚魂之栓的多次警告。
而裴元绍见久攻不下,心中不可遏制地涌出一个念头,眼中戾气大作,长刀瞬间砍出。
寒光乍现!
又化为数道虚影,令人难以捉摸,而陆离眼神一凝,随后,朝左上侧斩出一刀。
铛!
击鸣声响起,幻影转瞬即逝。
“呵,眼力有长进。”
裴元绍低叹一句,身手却不慢,双手持握刀柄,居高临下,顺势向下一压,逼着陆离与他角力。
陆离则肩膀一抖,残刃一转,矮身侧滑,根本不与之正面硬碰,锋利的刀面直扎心口。
这一击自然不会奏效。
裴元绍突然收力,身子猛地后撤,由于突然变势,脚板在青石板铺就得地面踩出数道印子。
局势变得微妙起来。
先前交战,他没有动用全力?
不对……
那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又一次浮现。
“没人引导,你怎么可能?”
话落,裴元绍余光瞥向陆离身后,除了如篝火般高涨的红色气芒,再无其它异象。
“我就说哪有这……”
不待他长舒一口气,陆离滑步冲了过来,眼中凶芒一闪,竟然主动攻了过来,气势慑人。
一寸短,一寸险!
裴元绍不敢大意,双手握刀,力劈身前,掀出一片真空地带。
一时间,碎石飞溅,寻常人被砸中要害,只会有一种结局。
【警告!理智降至29…28…】
见前路被封,陆离顿住脚步,身形显露出来,而眼中杀意丝毫不减,全然不顾提醒,眼下这局势——
谁退,谁死!
更何况,他明悟了自己究竟是什么人。
贪!
古人大多纯粹。
春秋时期,两国交战,必须提前约好时间、地点,并且战书的用词谦虚恭敬。
不管战事如何激烈,双方都会优待敌军使者,举办宴会迎接,且,宴会上一定有奏乐和赋诗。
两军战车数量均等,即敌军出动10辆战车,我方也出动10辆战车,哪怕胜了,也不去影响敌军其它战车交锋。
……
哪怕历经数百年,古人依旧纯粹,有信仰,而陆离哪怕继承了关于这个时代的记忆,内在却不曾变化。
忠?
关羽死后,身为家臣、担任过黄巾军将领的周仓在收到消息后,立刻放弃荣华富贵,当场自刎。
数百名新生,不,现代人,谁能如此?
至于义。
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毅然离开曹魏这条大船,非要与尚在创业、局势不容乐观的刘备共生死。
陆离扪心自问,他对杜克、潘明,确实做不到那一步。
生死之间,反倒是裴元绍的经历,给了他启发,因抢马结识贵人,因抢马殒命。
贪?!
在陆离看来,这可不是什么贬义词。
一旁。
裴元绍见陆离站在原地不动,瞬间抓住先机,如出笼野兽般扑来。
长刀带着开山之势,力劈而下。
几名旁观的亭卒仿佛预见了结局,纷纷转头看向季忠。
“撤…”
刚吐出半个字,就被刺痛耳膜的交鸣声打断。
“噗!”
裴元绍的口鼻、双耳、眼眶中有大团大团的鲜血涌出,眼前一黑,咳着大口的血沫,倒飞出去。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同理,天地万物皆有气。
狼嚎声响起,却并非出自陆离口中。
第十章 并州丁原
低嚎声中,亭内众人看到,原先被一团红芒包裹的陆离,变成了另一番模样,身后有一团青色光影在涌动,且渐渐凝实。
【贪狼:属水木,北斗第一星】
只见,青狼在显形的一瞬间,眉心处亮起一团神光,直接与陆离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
数十米外,目睹了这一幕的裴元绍大口咳着血块,眼中闪过一丝没落,他当初就不该留手,若是乘胜追击,直接杀了对方,就不会……
下一刻,青色光刃临体,带着浓烈腥臭味的血液高高溅起,一颗头颅落地,在地上打着旋。
反派死于话多。
不知怎地,斩出一道光刃,亲自斩杀敌手的陆离想到了这么一句话,幸亏这家伙是个性格奇葩的话痨——
不然,倒在地上的就是自己。
一念至此,陆离长叹一口气,在亭卒们惊惧的目光中,主动散去显化在身后的异象,同时,走了过去。
作为官军制式武器,环首刀确实锋利耐用,可一旦与领悟战魂者交锋,难免会吃亏。
所以,弯腰拿走裴元绍的武器之后,陆离开始在尸体上摸索——
两块拳头大小的金饼、纹路更为复杂的黄符十张、一块被斩成两段的护心镜,以及已经拆封的信件。
正如裴元绍所说的那样,渠帅郭泰在扯旗造反前,邀请他从千里之外的河南郡赶来,共商大事。
结果却遇到了自己。
“郎君,不,这位义士……”
这个时候,一名亭卒壮着胆子走到陆离身旁,心中打颤:这可是由青石板铺成的庭院啊,竟在交战中碎成渣了。
读书人?
信你个鬼!
见亭卒欲言又止,陆离停下手上摸尸的动作,起身问道:“何事?”
然而,亲眼目睹神仙打架的亭卒,见陆离看着自己,瞬间打了个哆嗦,忙道:“无事、无事。”
见状,季忠快步走来,拱手行了一礼,身为一名心怀大志的亭长,他对战魂有所听闻,自然不会将其当成鬼神一样的存在。
“陆义士,如今亭舍被毁,还请移步塾中歇息。”
“等等。”
陆离点了点头,又在尸体上摸了一阵,确实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物品了,才起身说了句:“请人将尸体缝好,找个山清水秀之地埋了吧。”
话落,又从褡裢中掏出几十钱,扔给亭卒。
裴元绍,原著中一个被赵云随意挑死的小角色,竟然如此棘手,若非生死关头领悟战魂……
想到这儿,陆离心中一沉,武将分三六九等,裴元绍明显是那种最次的存在,杀了他确实没什么成就感。
另外,贪狼战魂所带来的加成,也没有搞清,只能确定一点,可以轻松瞬杀裴元绍。
下意识地,陆离觉得,可以不用着急去雒阳,其实,在并州这战乱之地磨砺一番,倒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而这些,都是实力提升,给心态带来的变化。
一旁,走在前面引路的季忠见陆离停住脚步,似乎藏着心事,不禁问道:“义士,你怎么了?”
“没什么。”
陆离不欲多言。
所谓塾中,是指亭长办公的地方,由于离亭舍有一段距离,没有受到大战波及。
一路无言。
不过,在登上台阶后,陆离却顿住了脚步,抬眸环视四周。
墙面上贴着几十张新旧不一的图像,年老、年少,男女都有,每一幅画像的左侧都有红色小字注解,以及官府印章。
“这些都是朝廷通缉的要犯吗?”
“没错。”
亭是最基本的治安单位,在这里张贴通缉令,一来可以提醒来往的民众小心,二来可以方便民众检举揭发。
不过,真正让陆离感到意外的是,他在名单上看到了一个熟人。
周天。
进入东汉末年的第一天,这家伙就被官府通缉了,罪名为:杀官造反。
季忠凑了过来,殷勤解释道:
“这道通缉令是几个时辰前加急送来的,悍匪周天与羌人勾结,在西河郡石楼扯旗造反。”
“石楼?”
“对,听说此人原本是戍守石楼的小吏,与上官发生口角,将其杀死后,勾结边境的羌人,聚众上千意图谋反。”
一个家世清白、前途无量的义士,一个杀死上官造反的小吏。
任谁都不会想到,两者之间会有什么联系。
河西郡、石楼。
离这里足有五百里之遥,地处并州西北边陲。
陆离暗自斟酌了片刻,决定暂时不去招惹周天,毕竟,他目前孤家寡人一个,没什么官职在身,而对方与羌人搭上了关系。
坦白来说,今夜真是颇不宁静,哪怕身处乡野之间,依旧能感觉并州正值风云激荡之际。
黄巾贼、羌人,或许北方的匈奴人也在蠢蠢欲动。
一念至此,陆离的心更加纷乱了,天下豪杰无数,自己该何去何从。
如今,他最中意的主公、一代枭雄曹操,尚未觉醒,还是个忠于汉室的东郡太守(没去上任,一直待在雒阳,等待机会)。
不过,再过一段时间,曹操将开始走上巅峰之路,成为西园八校尉中的典军校尉。
“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所赖君子见机,达人知命。”
“无路请缨啊……”
身旁几个亭卒,大字不识几个,当然听不懂陆离说了什么,只感觉眼前这个神武的青年语气多少有些哀伤,可亭长季忠不同,他确实听懂了:
与自己一样,对方渴望建功立业,但却内心茫然,找不到值得辅佐的明主。
一瞬间,季忠就将陆离视作了可以交心的知己,忍不住说道:“我并州别驾丁原乃世间一等一的豪杰。”
“并州别驾?”
听到有人回答自己,陆离表情讶然。
别驾为州刺史的佐官,因其地位尊贵,出巡时不与刺史同车,别乘一车,故名。
这一点,陆离自然知晓,可是,真正让他感到震惊的是,那个名字:
丁原!
前期与董卓争锋的强势人物,因少帝废立问题,与董卓发生争执,第二天就带兵与之在城外搦战,底气十足。
除此之外,他还是吕布的第一任义父。
第十一章 北上投明主
《英雄记》:原,为人粗略,有武勇,善骑射。为南县吏,受使不辞难,有警急,追寇虏,辄在其前。裁知书,少有吏用。
在此之前,陆离并非没有了解过丁原,但是,由于对方死得太早,所以,他从未考虑过投靠一事。
而眼下这局势,担任并州别驾的丁原,确实值得效忠。
原因有二:
中平六年,也就是明年,汉灵帝驾崩,被任命为执金吾的丁原,受大将军何进之邀,带领并州狼骑与数万精锐进入雒阳,诛杀宦官。
而董卓率先领军入雒阳,把控朝堂局势。
一山容不得二虎。
不久后的一次晚宴上,两位大佬就皇帝废立问题发生争执,丁原愤然离席,立刻回去整顿兵马,下战书给董卓。
次日,双方在城外交战,并州狼骑直接把西凉军揍得没了脾气。
可惜的是,出了吕布这个反骨仔,被董卓派出的使者李肃挑拨、利诱,半夜前往大营,刺杀自己的义父丁原,那个时候,并州军上下,没人会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纵横沙场数十年,威望颇深的主帅会死在义子手中。
大好局面瞬间被葬送。
换而言之。
若非错信小人,丁原就不会死,只要这位大佬不死,恐怕就没有以后的十八路诸侯什么事了。
所以,现在担任并州别驾的丁原是一条隐藏大粗腿,堪比发育到后期的曹老板。
谈完实力,再谈性格。
丁原应该是个耿直、忠厚的人,面对悍勇的西凉铁骑,满朝文武要么选择投靠,要么敢怒而不敢言,任由董卓把控朝政,唯独丁原一人站出来帮少帝说话,或许他有自己的算计,可却始终恪守臣子该有的礼节,从不逾越。
另外,与董卓发生争执时,二话不说直接摆好阵势,开战!
这种干脆利落的办事风格,岂是庸主?
此时此刻,受到亭长季忠启发的陆离,越想越兴奋。
以前,他光顾着思考怎么搭上曹操这条大船了,却忽略了近在眼前的明主!
也许是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陆离又找了个理由说服自己:
纵观整本《三国演义》,有秉烛夜读习惯描写的不过刘备、关羽寥寥几人而已。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吕布于深夜二更刺杀丁原时,他就在读兵书。
大奸大恶的董卓会这么做?
整日喝酒、睡女人。
由此观之,有这种习惯的,大部分是忠义、自律之人,就算不是,也肯定坏不到哪里去。
“义士。”
由于刚才那场大战,亭内无人再将陆离视为儒生,亦不再称其为郎君,而是改称义士。
在季忠的呼唤声中,陆离回过神来,握刀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不必舍近求远,尽快去寻找丁原。
想到这里,他长出一口气,收敛心神,问道:“何事?”
“若义士准备去寻丁公,在下愿为驱驰。”
说着,季忠表情凝重,朝陆离拱手道:“正如阁下先前所言,如今世道不宁、道路不靖,吾辈自当建立一番功业,在沙场上搏个前程。”
话落,抬眸直视陆离,目光灼灼。
而站在旁边的亭卒面面相觑,多次想要开口阻拦,不过,还是忍住了。
坦白来说,在这乱世,能被人主动投靠,觉得是一件有面子的事情,更何况,对方并非一介白身。
因而,陆离略作沉吟,道:“你是原公亭的亭长,擅自离去恐怕要被……”
不等他说完,季忠赶忙道:“不妨事,亭父与求盗皆在,足够撑到新亭长上任了,再加上前段时间丁公在全州招募贤才,公文上称,不论出身皆可前往。”
“既然如此,收拾东西吧,等晚些时候,我拜见了父亲,便去寻丁别驾。”
事实上,在下定决心后,陆离便不再优柔寡断了,直接点头同意了季忠的追随。
要知道,并州方圆千里,有个熟悉局势、精通世故的地头蛇带路,能省不少麻烦。
身旁,如愿以偿的季忠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整了整衣冠,郑重其事地说道:“诺!”
紧接着,他转身对着亭卒吩咐道:“汝等出去看着,若看到陆君,立刻将其迎入塾中。”
虽说季忠已决定弃官而走,但只要他尚在原公亭,那就没人敢不听吩咐。
身后众人纷纷散去,披着棉衣、举着火把,站在官道两旁,眼巴巴地盯着平陶县所在的方向。
“主公先在此休息,某回屋收拾东西,准备路上所需的一切。”
“等等。”
陆离突然叫住了季忠,问了一句:“你可知丁别驾如今在何处?”
“九原。”
季忠转身,解释道:“前段时间听过往的官员说,丁公去新兴郡巡视吏治了,而新兴郡的治所为九原县,想必就在那里。”
新兴郡?
果然没那么容易啊。
陆离一阵沉默,原公亭处在太原郡与西河郡的交界处,而新兴郡则在北边,如果想过去,只有两条路。
一、借道羌人、鲜卑人的聚居地,绕路前往。
二、横穿陷入黄巾之乱的太原郡,直奔九原。
“主公,怎么了?”
“黄巾余孽复起,如今正在太原郡境内肆虐,而我不准备绕道。”
两人对视一眼。
季忠面不改色,直接说道:“某粗通武艺,力能举鼎,定然不会拖累主公。”
陆离暗自点了点头,不动声色道:“去吧。”
第一次担任主公,要是让小弟轻易死掉,那他岂不是很没面子,只要对方愿意追随,陆离肯定会保他一路平安。
毕竟,觉醒了战魂,自然比之前更有底气了,而刚才那么问,是想看看季忠态度究竟如何。
与此同时。
离开塾中的季忠先是回到房间,收拾了两套衣物,又将记载着兵法的竹筒放进木箱,环顾四周,见没什么东西可带了,便提着随身配剑,来到鸡埘。
此刻,六七只鸡正栖在木架旁休息,听到动静,咯咯咯地叫了起来。
它们是亭中饲养的公物,若是有官员来此落脚,便宰杀一只。
而今季忠已决定弃官,追随陆离北上,也就不在意这些了,索性杀个干净,烤成熟食,留着路上吃。
第十二章 逆流(一)
半夜三更,原公亭。
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男人被亭卒抬进了塾中,斑斑点点的黑色血渍淌了一路,如果不是身体素质远超常人,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不过,看眼下这情形,男人的半只脚已经踏入鬼门关,死亡,不过是时间问题。
“郎君,你……”
“这……”
此时此刻,护卫周俊楞在了原地,他怎么也想不到,负责殿后的陆离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看架势,似乎已经等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天意如此。
扫了一眼尚存生机的便宜老爹,陆离没有回答,心中慨叹一句后,快步迎上去。
没有任何犹豫,拿出两张叠好的黄符,一张塞进陆诩嘴中,让亭卒帮忙用温水灌下,另一张则贴在了那道狰狞伤口上。
【黄巾符咒:气愈】
只见一道肉眼可见的微光亮起,随后,伤口处肉芽开始蠕动,断裂的血管自动连接、闭合。
并且,随着时间推移,黄符发出的光芒愈发明亮,而陆诩的呼吸变得平稳有力,脸上也渐渐浮现出血色。
在众人看来,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幕近乎于神迹。
很显然,与陆离先前在战斗时给自己使用的符咒相比,它们的效果更好,也更为稀缺,极有可能是大贤良师张角亲自所画,用一张少一张。
“太平道符纸……”
“未免太过神奇了。”
饶是护卫周俊见多识广,也不禁咽了口唾沫——
他以为这符纸是从黄巾力士身上搜出,忍不住叹气道:“黄巾贼竟有如此神器,并州危矣!大汉危矣!”
自高祖刘邦定鼎中原算起,汉朝已建立近四百年,自然不会说倒就倒,不管汉灵帝如何昏聩,大部分人还是将其视作君父。
而陆离扫了一眼正躺在软垫上打鼾、陷入熟睡的陆诩,明知他误会了,也不解释,语气平淡道:
“张角已死,他们掀不起多大风浪。”
身为那一战的见证者,亭卒们纷纷感觉与有荣焉。
因此,有人忍不住附和:“不错,陆义士不久前还斩杀了一名贼将。”
就这样,房间内喧闹了一阵。
直到背负行囊的亭长季忠到来。
“这位便是陆君吧,久闻公之大名,今日一见果然……”
不等他恭维完,陆离出言打断道:“东西收拾完了?那就走吧。”
毕竟,趁着夜色掩护,可以免去很多麻烦。
“郎君要去往何处?”周俊赶紧抓住了陆离的袖袍,提醒道:“贼曹尚未苏醒。”
“阿翁的伤势已无大碍,而我准备去九原投靠丁别驾。”陆离顿住脚步,坦然道:“大丈夫当建立功名,以取富贵,安能久处贫贱邪!”
“而今并州局势混乱,迟则生变,必须尽快出发。”
话落,周围一片寂静。
试问谁不想搏个前程?
时值乱世,正是有志者建功立业的好时机,所以,一直盼着恢复祖上荣光的陆诩醒来之后,定然不会怪罪陆离,最多只会担心他。
这个时候,本亭求盗庞春,那个胡服青年半跪在地上,正对着陆离,朗声说道:“主公,某孑然一身,愿追随!”
良禽择木而栖。
亭内众人皆知陆离身手了得,更是见证了他觉醒战魂的全过程,而并州别驾丁原又是个知人善任的豪杰,一旦见陆离来投,定然会受到重用他。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亭卒们并不愚钝,在想通其中的关窍后,一个接一个地纳头便拜,口称陆离为主公。
可惜的是,在场众人,除了亭长季忠,以及求盗庞春以外,只有家中护卫周俊能入陆离的眼,可对方必须留在这里照顾陆诩,暂时无法脱身。
因此,最终只有两人随他趁着夜色北上。
四更天。
三人三骑,借着黯淡的星光,在官道上纵马疾驰,发丝随着飘舞的雪粒不断抖动。
嗷呜呜!
吃饱喝足的黑鬃马口中发出怪声,时不时地加速,似乎在向同类炫耀。
“怂货,慢点。”
陆离双腿夹紧马腹,回首看一眼被甩在身后的季忠、庞春,同时用刀背拍打马屁股。
嗷呜……
黑鬃马吃痛,瞬间变得老实起来,放缓速度等待两名同伴。
不多时,季忠与庞春跟了上来,满脸羡慕,虽说并州盛产良马,但千里神驹却十分罕见。
“主公,按照现在这速度,应该能在天亮之前抵达平陶。”
季忠担心会撞见攻城的黄巾军,拍马上前,提议道:“不如走小道,绕过平陶县、文水县,渡河前往交城,看看局势如何再做其它打算。”
“没错,渡河之后便是太原郡腹地,那里的交城、清徐、晋阳均有重兵把守,想必黄巾贼不敢轻易攻城。”
听闻两人的建议,陆离略作思考,点头同意了。
三骑窜入树林,沿着乡间小道前进,偶尔见无路可走,又回到官道,如此往复,多次横跳,前进速度陡然降低。
半个时辰后,三人在官道上看到了一排排死尸,很新鲜,不用靠近都能闻到腥臭味。
而大部分尸体是身穿皮甲的官军,偶尔能看到几个扎着黄巾的农夫。
正规军以多击少,竟然打不过那些扯旗造反的流民?
见两名随从表情讶然,陆离收回视线道:“这是黄巾力士,要是撞见了尽快将其解决,不要给他们喊口号的机会,否则,很有可能跟这些官军下场一样。”
“走吧,在天亮之前找个地方休整,给马喂些草料。”
“诺!”
两人似懂非懂,但却没有追问缘由,继续闷头赶路。
毕竟官道两侧密集的尸体,预示着前方不太平,运气再好,再如何谨慎,也会撞上贼寇,到时候便知晓这黄巾军有何神异之处了。
大约又过去了一个时辰,天色蒙蒙亮,不只是官道上出现大量尸体,连乡间也是。
平陶地界。
瓦舍高低错落的农庄中,升起阵阵浓烟。
求盗庞春眼尖,他搓了搓僵硬的脸颊,随意瞟了一眼,便注意到了这一幕,问道:“主公,那里似乎有炊烟,要去看看吗?”
“炊烟没这么刺鼻,那里显然是被黄巾贼劫掠过了。”陆离纠正了一句,转而说道:“去看看,这时候大股黄巾贼都在攻城,不用太担心。”
第十三章 逆流(二)
事实上,一味避让并非良策。
陆离需要知道黄巾军兵力分布如何、攻陷平陶县之后的下一步目标、太原郡其它区域是否沦陷……
因此,当务之急是抓个舌头问问,而且不能是黄巾力士这种杂鱼,必须是掌握大量高层动向的武将。
既可以获取情报,又可以借此机会来磨炼自身武技,熟悉战魂所带来的实力增幅。
一举数得。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想瞌睡就有人来送枕头,当三人靠近村庄时,狞笑声与女人的哭喊声传至耳中。
目前这形式,不是黄巾贼作祟,又能是什么?
而担任过求盗一职的庞春,狩猎经验丰富,他打手势示意陆离与季忠下马到附近树丛中躲一躲,然后,独自走到前面,低头观察了片刻——
通往村庄的道路只有一条,加上夜里雪势正好,能保证马蹄印、脚印不会被覆盖。
“主公。”
片刻之后,庞春猫着腰,来到陆离身边,拱手回禀道:“足印杂乱,在下粗略数了一下,大概有两百余步兵,骑兵三十。”
步印杂乱?
闻言,陆离心中的底气更足了,劫掠村庄的黄巾军果然只是小股部队,并且没有经过什么训练。
季忠眯着眼睛,打量着前方还在冒烟的村落,压低声音问道:“主公,该怎么办?”
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
这可是投靠主公后的第一仗,自然得好好表现一番。
而陆离察觉到两人都不自觉地握上了武器,并没有胆怯,心中颇为满意。
“如果遇到领悟战魂的武将,你们两个不用管我,直接撤出去,留待有用之身,别平白丢了性命。”
三言两语而已,两人心中便涌起了一阵暖意。
“主公……”
到底是年轻,庞春语气有些干涩,似乎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撩起衣袍准备行大礼,却被陆离按住。
“不用讲究这些虚礼,过会儿多杀几个黄巾贼,不让一人走脱便是最好的投名状。”
说完,陆离不再多言,直接跃上马背,径自冲向烟雾缭绕的村庄。
经过异血强化的黑鬃马精神抖擞,每次打响鼻,都会在腾起阵阵清冷的霜晖,如同天马下凡一般。
村庄外。
“不知大军是否已经攻入平陶县,城中那些小娘子个个如仙女一般,嘿嘿。”
“我可不这么想,比起攻城,还是下乡征粮安全,只要没丢了小命,以后有的是机会享受。”
“是啊,扯旗造反就是好,顿顿有肉吃,还不用下地干活,哈哈……”
男人放开手中啃到一半的鸡架,仰天大笑起来。
自从跟了郭渠帅,他一天活都没干过,有酒有肉,甚至还不缺女人,皇帝也不过如此吧?
他眼角一瞥,打了个激灵:“敌……”
一道黑影闪过。
围在火堆旁的四个黄巾贼瞬间跪倒在地,各个捂着喉咙,神情扭曲地倒下了。
这还不算,又一堆负责戒备的黄巾士卒尚未反应过来,直接被端平的刃口斩了脑袋。
陆离犹入无人之境,仗着黑鬃马的极速,以及宝刀锋利,在无声无息中解决了所有守在村庄外的黄巾探子。
霎时间,跟在后面的季忠、庞春二人感觉自己有些多余了,根本找不到用武之地。
“咻!”
突然,一道冷箭擦着黑鬃马的马腹而过,关键时刻,敌将布置在房顶的暗哨起了作用。
“官军袭击!”
弓弩手长吼一声,再度弯弓搭箭,这一次,他瞄向了陆离的头颅。
然而,宝马通灵,根本不用陆离侧身避让,对危险有些超凡感知的黑鬃马瞬间立了起来。
与此同时。
不少正在屋内享乐的黄巾贼,在听到提醒后,吓得一哆嗦,顾不上整理衣甲,直接抓住武器翻身而起。
而陆离也注意到了那个躲在屋舍上的弓兵,二话不说,直接拍着马背,高高跃起。
然后,在暗哨惊骇的目光下,一只不算虬结的手臂向前弯曲,轻轻一扫。
鲜血飞溅。
一颗双目瞪得浑圆的脑袋划过长空。
这一幕,着实镇住了那些跑出来的乌合之众,他们也不反击,只是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将军,敌袭!”
打仗最重要的就是粮草。
一旦攻城不顺利,那么拼的就是粮食,因此,渠帅郭泰特意派了一名战将随行压阵。
“这群乌合之众就交给你们了,小心黄巾力士,别让他们有发狂的机会!”
“我去擒拿贼首。”
陆离的声音在村庄上空响起,声震数里。
而匆匆赶过来的季忠与庞春彼此互视一眼——
兵贵神速。
两人瞬间分开,各找了一个方向,如割草般收割着生命,那些刚刚爬起来,腿脚酸软、双目泛花的黄巾贼连武器都不曾举起,便被砍倒在地。
不少被裹协的流民,哪里见过这番景象,让他们欺负一下手无寸铁的村妇还行,真要与人生死搏杀,瞬间萎了,跪倒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庞春心中闪过一丝恻隐,可眼角一瞥,看到屋内的景象后,立刻红了眼睛,口中发出一声长啸,长刀在手中翻腾,四下劈砍。
经过最初的慌乱,那些散落在各个角落的黄巾军老卒稳住了心神,一边佩戴好甲胄,一边聚拢军心,提刀长吼:“只有三人,杀!”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纷乱之中,又有几个与屋舍差不多高的小巨人从角落窜出,试图撕碎眼前的来犯之敌。
若站在高处俯瞰,会发现滚滚雪尘如暴起的土龙,有一团黑影飞入敌营,掀起一阵波澜。
陆离心无旁骛,不再管身后之事,而黑鬃马发足狂奔,顺着主人的心意,直扑敌将大营。
昏暗的晨曦中,短兵交接声短促而激烈,没人是陆离的一合之敌,他像是尸山血海中,可以高速移动的孤岛,横冲直撞,长刀所过之处,人马俱碎!
“头领。”有护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你这是要做什么,操劳了一夜,不多睡会儿?”
“混账!听不到外面有动静吗?”孟良急忙套上袴,顾不上穿外袍,嚷道:“取我长矛来!”
第十四章 何处觅敌手
风声飕飕。
来自四面八方的箭矢如蝗虫一般飞来,陆离一手长刀舞得密不透风,加上黑鬃马身姿灵活,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
毫无疑问,杀穿敌营不过是时间问题,也正因为如此,负责对付普通黄巾军士的庞春、季忠二人压力瞬间得以缓解。
“保护将军!”
“我来做你的对手。”
只见那些骑马的黄巾老卒朝大营冲来,他们各个身披甲胄,绝非乌合之众可比。
主辱臣死!
更何况是在军伍之中。
郭渠帅早就定下规矩:战斗中丧失主将的,全队处死!
事后,那些新加入者或许会被从轻发落,而老卒就没有这种待遇了。
左右不过一死,倒不如一涌而上,仗着人多势众,将来犯之敌砍死。
怀着这种破釜沉舟的心态,甲流迎面冲来,杀向人群中所向披靡的陆离。
可惜,蚁多了才能啃死象,三十骑而已,哪里吓得住陆离,此刻,他指缝中尽是肉糜,一手持刀,另一只手臂夹着随手抓来的大旗,腕子灌足力气,向前一挥,两名杂兵倒飞而出。
“杀!”
这个时候,一骑冲至身前,嘶吼着推出长枪,想要借助马势将陆离刺死,再不济也牵扯他的注意力,为其他人争取机会。
而陆离放声大笑,根本不用扯动缰绳,胯下黑鬃马便知晓该怎么做,四蹄飞踏,轻松调转方向,避开这一击。
几乎是同一时间。
在黄巾杂兵们期待的目光中,长刀与骑枪各自抡出一道圆弧,顿时,一道血雾在两人之间炸开,被视作希望的老卒落于马下。
“黄天当立!!”
又两名骑兵赶到,身上黄烟滚滚,身手愈发矫捷,一个举枪刺向陆离双眼,一个戳向胸口,都直奔要害。
唏律律!
人立马嘶。
陆离居高临下,夹在腋下的大旗横扫,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中,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立着大纛的营盘。
与此同时,一个赤袒上身,只穿了袴的壮汉掀开营帐望了过来。
视线碰撞。
将对将!
一念至此,陆离微微后仰,单手掷出旗杆,而旗杆贯穿横在眼前的杂鱼后,去势不减,直扑敌将面门。
从哪里杀出来的猛人?
看穿着不像是官军!
为何会知晓征粮部队的动向?!
一连串的问题涌入孟良心头,却来不及深思,汗毛乍起间,抬起长矛在身前一挑,沾满肉糜的尖头旗杆匆匆一偏,带着风雷声钉在身后营帐中的粮车上,并甩出点点血渍。
不远处,季忠与庞春二人看得是目瞪口呆,主公明显尚未尽全力,便能如此悍勇。
脑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个念头:
近乎神明也!
而贼将孟良表情凝重,他从陆离身上感觉到了森森杀意,双腿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十步到了,陆离身后腾起异象,青狼仰天长啸,周围振荡起连绵狂风,暴呵声响起:“记得斩你的是并州陆孟明!”
刀光潋滟,带着震痛耳膜的呼啸声力劈而下。
铛!
一声巨响。
千钧一发之际,孟良体表绽放出浩瀚星辉,挺起长矛横在身前,似乎能镇住山河。
转瞬间,周围土地龟裂,尘土与雪沙扬起,让人看不清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手麻、胸闷。
相持不过数个呼吸的时间,那杆镔铁长矛便开始出现细小裂痕。
一合之间,高下立判。
然而,不等孟良做出反应,身前又猛地一松,他脚步踉跄地向前倒去,如被人戏弄的三岁稚童。
只见陆离收回长刀,青色天狼依旧伫立在其身后,眸中有星辰在显化,气势清冷而孤傲。
实力相差太大,坦白来说,陆离觉得这家伙还不如先前遇到的裴元绍,因此,他瞬间熄了与之交锋的心思,转而说道:
“降者不杀。”
声音传至耳中,孟良内心羞愤,举起酸麻的手臂,压榨着体内每一分力气,在体表游离的星辉再度凝实。
“黄天当立,杀!”
话落,镔铁长矛似灵蛇一般,矛杆半弯,矛尖晃出数道虚影,带着音爆声,刁钻地戳向陆离。
然而这些都是无用之功,两人之间的差距大到无法用意志弥补。
狼啸声中,长刀挥出巨大的青色光刃,将长矛崩碎后,去势不减斩向奋死一搏的孟良。
并州陆孟明?
瞑目前,孟良在心中念叨了一声这个名字,而脑海里却浮现出另一个人的模样:三叉束发紫金冠、勒甲玲珑狮蛮带、肋下佩剑……
嗯?
我怎么还没死。
一念至此,他睁开眼睛,正好看到寒光撞在胸前,随后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飞了出去——
原来,在光刃临体前,陆离还是克制住了杀意,又快速斩出一道青光将其抵消,并改用刀背伤敌。
不多时。
笼罩在大营前的烟尘散去,战场上只剩一人一马。
“黄巾名将何在?”
“真想找个合适的对手,称量一下自身实力,看看在这乱世,我究竟算得上几流。”
陆离发出低语,抬眸凝视着数十米外大口咳血的孟良,内心无喜无悲,思索着自己全力以赴,可否挡住武圣关羽一刀。
因为他知道躺在地上的家伙只是个无名之辈,根本不值一提。
而黑鬃马却很是得意,在众人的注视下,扬起半个身体,双蹄在空中顿住,刹那间光影摇动,衬得它愈发不凡。
幸亏陆离反应快,用力加紧马腹,才没有跌落。
“怂货……还装起来了。”
不等他抬起刀背,黑鬃马瞬间落地,变得老实起来,只是不断打着响鼻,以示抗议。
唏律律。
人怕出名猪怕壮,由于不想被人过多关注,这货竟然还知道刻意隐藏叫声。
“走。”
陆离扯了一下缰绳,拨转马头朝孟良躺尸的地方晃去。
看着侧身提起敌将的主公,庞春脸色涨得通红,恨不得原地突破,领悟传说中的战魂,于万军从中取敌首级。
“愣什么!”
“追杀余下的穷寇,先前主公说了,休要放一人走脱!”
终究是当过亭长的人,季忠率先反应过来,拍马疾驰,携陆离所取得的大胜之势,肆意收割着人头。
要知道,乱世之中,这些可都是战功,能当作晋身之资。
第十五章 狼骑
天明,雪势稍减。
平陶县城外,浓烟散去的无名村落外。
“此地有新马蹄印!”一道硬朗的声音响起,“一共三骑,其中一骑为千里神驹,步长远超凡马。”
在他身后十米开外,一队玄甲骑士默默等待着,精铁叶片之间尽是血污,唯独一双眼睛亮如星辰,只是立在原地默不作声,便给人带来莫大的威慑!
“速去禀告将军。”
“是,屯长!”
一骑飞出,绝对的令行禁止。
与此同时。
黄巾军设在村内的大营前,一个全身顶盔贯甲、面容清秀的男人低语道:“我并州什么时候来了会术法的世家子弟?”
修长手指上捻着一撮白色狐毛。
“将军,估计是游学士子恰好遇到黄巾贼劫掠村庄,又见妇孺被人欺凌,一时激愤,含恨出手。”
“并州苦寒,哪个世家子弟愿意来此游历。”男人表情温和,摇了摇头,说道:“一个扮作儒生的武将吧,另外,他似乎生擒了敌酋。”
话落,抬手指向身后,一杆插在粮车上的断旗,随风晃荡。
甲士回首,问道:“会是哪位将军?”
“追过去看看就知道了,我亲自去,带五名亲卫。”
布满肉糜的染血大旗被轻松拔出,男人将其抓在手中颠了一下,神色愈发好奇。
“将军,此事恐怕不妥。”
“南匈奴犯边,刺史被困云中郡,应当火速驰援……”
男人没有理会,径自点了四名玄甲骑士,而后,指着前来回禀情况的斥候,吩咐道:“上路吧,天黑之前渡口汇合。”
“喏!”
甲片碰撞声响成一片。
……
四十里外,文水地界。
陆离抓起水瓢舀起带着浮冰的河水,先是嗅了嗅,没有闻到血腥味,才一口饮下。
冰爽至极。
“呜呜呜……”
一个赤袒上身,嘴中塞着破麻布的虬结大汉不断发出声响,试图引起注意。
可惜,无人理会。
庞春与季忠正在啃米饼,同时,眼巴巴地看着正在咕嘟冒泡的铁锅。
芋头炖鲜鱼。
先前那个村庄被黄巾贼劫掠,男人尽数被杀,妇人下场更惨,反正没什么活口了,三人索性带了一些便于储存的粮食上路。
“主公,某离开原公亭前特意烤了三只土鸡,要不热一热?”
说着,季忠咽了咽口水,一想到滋滋冒油的烤肉,手中生冷、寡味的米饼瞬间就变得难以下咽。
“米饼没甚滋味,连盐巴都没有放,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庞春忍不住附和。
杂兵两百余,除去那些被陆离冲刺时,随手挑死的倒霉蛋,他们两人至少分杀了一百七十人。
哪怕换成被缚住四蹄的家猪,任由他们肆意屠杀,也得费一番气力。
闻言,陆离就着凉水咽下一张米饼,回答道:“给我留一条鸡腿。”
“呜呜呜……”
呜咽声再度传来。
孟良目眦欲裂,不断挣扎着,仿佛有什么要紧事憋了好久,准备告诉眼前三人。
见状,庞春提议道:“主公,要不趁着现在有时间,审审这家伙?”
而亲手挑断他手筋、脚筋的陆离知道这家伙嘴里没憋什么好话,语气平淡道:“不急,先饿他一天,杀杀锐气再说。”
事实上,陆离拎得很清楚,什么虎躯一震,俘虏立刻以头抢地,把所知道的一切全都说出来。
想想也不可能。
太平道最擅长洗脑,那些黄巾力士尚不惧死,口中高呼“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狂化成巨人上前搏命,更何况觉醒战魂的武将?
另外,敢扯旗造反的人,几个有妻有子?大概率光棍一条,心中没什么害怕的东西。
换而言之。
死猪不怕开水烫。
这个时候,季忠将冻成冰块的烤鸡插在火堆旁,起身说道:“主公,左右无事可做,让某来试试吧。”
“好吧,时刻保持警惕,别被这家伙撞伤。”
说着,陆离率先走了过去,看着脖颈处青筋暴起的孟良,警告之意溢于言表:“要是不想牙齿被敲干净,这辈子都说不了话,那就最好安分一点。”
不多时,破麻布出现在季忠手中,他抢先道:“废话少说。”
“我只问你,汝等从何处来,为何人部署,现已攻陷何地,接下来目标又是何方。”
“哼!”
孟良正欲破口大骂,恰好看到一旁举着长刀的陆离,生生止住,冷哼一声,道:“给个痛快吧,休想从我口中问出一言半语!”
一旁,庞春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他身为亭中求盗,自认什么样的泼皮无赖都见过,当即起身走来。
见三人围了过来,试图从自己口中拷问出军情要事,孟良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黄天……呜!”
早有准备的陆离一拳上去,带着破风声将其揍翻在地,同时,夺过破麻布塞进孟良口中。
“算了吧,太平道手段诡异,你们两个以后别单独靠近这家伙。”
话落,陆离转身朝火堆走去。
呜呜呜呜……
扫了一眼状若疯魔的孟良,季忠与庞春二人心中暗骂一声晦气,快步跟了上去。
接下来,再无意外发生。
陆离吃着鱼汤泡饼、啃着鸡腿,时不时地看一眼身后,以免贼将用什么诡异手段自杀——
哪怕问不出情报,押去邀功请赏也挺好,总比死了有价值。
“主公,继续赶路吧,歇息半个时辰了。”
声音传来,陆离也觉得该走了,结果,正准备回答,就听到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呼吸之间,一道黑影出现在视线之中,青鬃大宛,马首罩着细密的鳞甲,背上那人金盔紫袍,面容儒雅。
“追兵,还是路过?”
陆离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一手按着刀柄,庞春则偏头看向拴马的树丛,不欲与之打交道。
却不料那人顺着视线望去,发现了异常神骏的黑鬃马,细长眼睛一眯,扯住缰绳,立刻停了下来。
“二三子,可曾见过有儒生带着两名随从,从此处路过?”
“左。”
说完,陆离想都没想,指着前方的岔道。
而季忠眼尖,虚着嗓子,压低声音说道:“主公,他在看你的狐裘披风。”
第十六章 文远
是敌是友?
此刻,三人挂在腰间的长刀均已半出鞘,陆离盯着身前这名骑将默默不语,而季忠与庞春主动向前走了半步,将主公“保护”在中间。
与此同时,道路上雪尘飞扬,马蹄声疾,又五名精锐骑士飞身赶来,都不用主将开口吩咐,直接将陆离等人团团围住。
气氛瞬间凝固。
两拨人开始了无声对峙。
虽然季、庞二人相貌堂堂,双手持刀,威势不堕半分,但,就事论事,跟眼前这波人相比,光在卖相上,就差了不止一筹。
这群骑士不仅自身配备着同一款式的玄色重甲,连胯下坐骑也是如此,称一句武装到牙齿也不为过。
“不必惊慌,他们大概率是官军精锐。”
到了这个地步,已没有其它选择。
因此,陆离没有避讳,一边叮嘱二人,一边拔出冷冽修长的佩刀:
“老规矩,万一情况不对,直接跑路,我负责殿后。”
话既是说给随从听,也是说给那名陌生骑将听。
“哈哈,兄弟误会了,误会。”
在众人的注视下,骑将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对陆离手中已经出鞘的长刀视若未见,上前搭住他的肩膀,表现得颇为熟稔,笑道:
“若非文远眼尖,差点就无缘结交阁下了。”
文远?
名字有些耳熟,总感觉自己在笔记上重点标注过,但一时半刻却想不起来这家伙究竟是何人。
不过,可以确定一点,有名有姓的黄巾大将中肯定没这人。
一念至此,陆离将刀插回刀鞘,挤出一抹微笑,偏头道:“将军贵姓,另外,找陆某所为何事?”
霎时间,气氛为之一松,可又有些奇怪。
两名主将勾肩搭背,而手下的人却刀兵相对,很是迷惑,不知如何是好。
“张辽,雁门人士。”
声音不算大,但落入陆离耳中,无异于平地起惊雷。
不管是正史,还是演义,张辽、张文远,都是天下一等一的武将,受历代推崇,名列五子良将之首。
当然了,眼前的张辽还没有闻达于诸侯,名气仅限并州雁门一带。
所以陆离没有表现得太过激动,不动声色地回答道:“陆离,字孟明,太原人士。”
“哈哈,果然没猜错,正是我并州儿郎所为!”
张辽脸上浮现出一抹喜色,视线瞥向溪流边——
贼将孟良正靠在石块上闭眼假寐,似乎并未察觉到有情况发生。
“想必这人就是先前劫掠村庄的贼酋吧?”张辽语气笃定,可能是怕陆离误会,他又补充道:
“某此次受命北上,恰巧在平陶地界遇见了一座惨遭劫掠的村庄,本想顺手解决那些贼子,却发现被人抢先一步。”
“一时好奇,特意分兵赶来看看,没想到竟然遇到了自己人”
陆离点了点头,确认对方身份后,亦不再遮掩,朗声道:“黄巾逆贼,天下共击之。”
“此言甚妙!”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张辽的心事,他咬牙切齿道:“谁能想要郭泰这老贼竟与羌人、匈奴勾结,里应外合,一同祸乱并州,若非云中郡有紧急军情需要驰援,某一定亲自手刃此贼!”
陆离眉头一挑。
匈奴!
这次大乱果然有他们的身影。
“黄巾贼自西河郡白波起兵,目前正在攻略太原、河东,而羌人与匈奴则合兵围攻云中、雁门,兄弟这是准备北上去哪里?”
这个时候,张辽终于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而陆离早已猜出会有这么一句,想都不想,直接答道:“听闻丁别驾在九原招募贤才,小弟自认有几分力气,打算去试试。”
如今局势混乱,正是选贤用能之时,张辽见到有志投军且实力不浅的陆离,心中自然是大喜过望,顺势邀请道:“巧了,愚兄便在丁公麾下担任从事,不如一同前往九原。”
“那就麻烦兄长了。”
三言两句之间,二人便开始称兄道弟起来,而五名杀气腾腾的骑士也纷纷收起武器,不再板着脸。
见状,庞春与季忠长舒一口气,寥寥几人而已,气势竟比数百黄巾贼还要恐怖。
这时,张辽转过身来,抬手作揖,温言道:“他们是我麾下的亲卫,性格便是如此,加上职责所在,还望两位兄弟切勿记怪。”
并州从事,千石大官!
怎么敢受他的礼?
季、庞二人急忙伸手虚抬,“将军切莫如此,折煞吾等。”
说完,便深揖到底。
一时之间,气氛再度发生改变。
“现在时辰尚早,不如在此埋锅开灶,打些野味佐酒?”说着,张辽环顾四周,笑道:“实不相瞒,吾等接了调令,昨天夜里动身,到现在滴米未进,”
庞春自告奋勇,说道:“主公,某愿往。”
闻言,陆离抬眸看向渐渐昏暗的天空,没有拒绝,只是叮嘱道:“半个时辰后回来。”
“诺!”
紧接着,张辽又派出两名铁骑跟过去照应。
数百里之外,九原县官衙内。
炭炉熊熊燃烧。
一个跪坐在书案旁的男人双鬓斑白,提笔书写着公文,运笔如飞,看上去毫无老态。
“休屠各胡与南匈奴左部胡合兵,围攻云中、雁门二郡,黄巾余孽郭泰自西河郡,向北攻略太原,这是打算里应外合瓜分并州啊。”
男人放下案牍,啧了一声,脸上浮现出不屑,自言自语道:“一群土鸡瓦狗罢了,只待文远领兵而至,老夫便亲自北上,先拒敌于国门之外,再腾出手对付那帮黄巾贼。”
“义父。”
声音从台阶下传来。
“不如让孩儿北上营救刺史,再命文远带兵镇压黄巾余孽,算算时间,此刻他应该到了文水地界,尚未渡河。”
说话这人二十余岁的模样,身高七尺开外,细腰扎背膀,双肩抱拢,面似傅粉,头戴一顶亮银冠,肋下佩剑,英武非凡。
闻言,丁原抚了抚颌下胡须,不紧不慢道:“一群土鸡瓦狗罢了,用不着我儿出手。”
“更何况,这九原县是你的家乡,便留在此处暂歇几日吧……”
语气和蔼,但隐约透出不容拒绝的意味。
第十七章 兵戈
听到他的话,台下那名男子,脸上难掩失望之色,想他吕布一身勇猛,天下难逢敌手,如今想要建功立业,却不得其门。
不过,台上这位正是他的义父,纵然他心有不满,却不能多说什么。
随后,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在并州任职时的快意恩仇,抬头见自己的义父,又看起了桌上的案牍,他无奈抱拳退去。
于此同时,陆离正和张辽一起烤着庞春他们几个打回来的野味,也不知道这家伙是运气好,还是怎地回事,竟然还带了个半大的野猪回来。
这叫陆离眼睛一亮,这可是好东西,在现代纵使你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得到,刚才虽然吃了些东西,但是那又怎能跟这些相提并论。
不过张辽身为一个纯正的古代人,又拥有如此武力,对着野猪什么的,早就吃腻了,在这个粮食匮乏的世界,这些野味也是主要的食物来源!
“文远大哥,偶尔吃一次这野味,也别有一番滋味啊!”陆离转动着手上的野猪,笑着对张辽说道。
听到他的话,张辽笑着将自己的酒囊递了过去。
“哈哈!来喝口酒,吃着肉就着酒那才叫痛快呢!”
“谢谢文远大哥!”
陆离也不嫌弃,接过酒囊,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哈!”
擦了擦嘴上的酒,陆离又将酒囊递给了张辽。
“孟明兄弟好酒量。”
见陆离如此畅饮,张辽心中对他的好感顿时增加了不少,谁不喜欢豪爽直正的汉子。
烤着手上的狍子,张辽对陆离问道:“孟明,你觉得丁公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听到张辽的话,陆离心中有些激动,他知道自己这位刚认的兄长,此刻恐怕已经有了向丁原举荐他的心思,于是沉吟了一番后回答道:“丁公一生光明磊落,有勇有谋,对大汉忠心耿耿,抨击外敌,为大汉立下了汗马功劳!”
张辽看着陆离不住的点头,虽然陆离说的全是些好话,而且还很粗浅,但是在张辽心中丁原,就是这样一个人。
对方对他不仅有知遇之恩,更是一个有着雄才大略之人,要是陆离真的说了什么坏话,那才显得愚蠢。
原本张辽还想等到了地方,让这位兄弟先跟着自己好好磨砺一段时间,现在看来,到时候得向丁公好好举荐一番!
“不错,虽然你说的话有点过分称赞丁公之言,不过你能看到这些已经不错了。”
在整部《三国演义》当中,陆离对丁原的了解并不算多,因为他出场没多久,就被自己的义子给砍了脑袋。
不过,他既然敢在董卓想要废掉废少帝刘辩,立刘协为皇帝时,跟着董卓对着干,那说明他对大汉,一定是忠心耿耿的。
他知道张辽这一关,自己是过去了,只要自己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多杀些黄巾贼,立下军功说不得,等到十八路诸侯讨伐董卓,自己说不定也能露露面,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不过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那位天下无敌的吕奉先,究竟是何等模样!
“文远大哥,我记得丁公麾下还有一名主簿,名叫吕布,不知道他是何等模样?”
听到陆离的话,张辽也没有什么诧异之色,毕竟吕奉先的大名,并州之人谁不知道,陆离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张辽想了想,本想说些什么,不过随后他摇了摇头,对着陆离说道:“像他那样天下无双的人,只有亲眼见到,才能够明晰,别人再怎么描述,也不可能体现出他的那种都无法将他描述清楚!”
听到张辽的话,陆离是真的震惊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张辽竟然对吕布有着这么高的评价!
他知道,张辽跟吕布根本不是其它小说中所说的上下级关系,现在的他们都是丁原的部将,可以说是平级。
但张辽竟然对吕布评价如此之高,可见吕布的个人魅力还是很高的,就是张辽不知道,事后他评价如此之高的吕布竟会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义父。
“好了,吃也吃的差不多了,我们也该赶路了,天黑之前还要跟大部队在渡口汇合!”
听到张辽的话,陆离让庞春他们两个将火堆扑灭,随后翻身上马,跟在张辽的后面,他意识到,可能是哪边发生了大事情。
现在中原黄巾霍乱,但随着大梁贤师张角的死亡,黄巾贼已经不成气候,能让这群精锐出动,那么就只有南边的匈奴了!
想起这些个杂碎,陆离感觉自己的胸腔中有一团怒火在燃烧,五胡乱华之时,这些异族在中原大地上造下了数之不尽的灾难!
“文远大哥,你们是不是要去南边击杀匈奴?”
激动之下,陆离直接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张辽扭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倒是聪明,这些异族见我中原内乱,竟然又起了不该起的心思,这次定要杀得他们胆寒、绝种!”
听到张辽的话,陆离深深的感受到了,汉人对这些异族的仇视。
不过那又怎样,在这个时代,不是你骑在我头上,视我为猪羊,当我为畜生不如,就是我骑在你头上,把你当牛马,视你为畜生不如。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自己的种族骑在别人的头上,视别人为畜生呢?
纵然你心有仁慈,这些异族可从来没有想过把你当做人看,他们想的只有从你这里抢粮、抢财、抢女人!
听到张辽的话,陆离不由得用用刀背拍了拍黑马的屁股,他恨不得现在就出现在匈奴作乱的地方,好好的杀一个痛快!
“你这马倒是好马!”
见陆离的马跑的飞快,张辽不由的夸赞道,要知道就算是那个天下无双的吕奉先,他骑的马都没有陆离座下的这匹黑马好。
“嗷嗷,呜!”
听到张辽的夸赞,黑马也不由得叫了起来。
回过神来的陆离,抓紧黑马背上的鬃毛,让它渐渐的放下了速度,随后他扭头对着张辽说道:“文远大哥若是愿意,事后小弟送你一匹!”
他既然能用自己的血让这一匹普通的马,变成一匹世间难寻的宝马,那么就能制造出来第二匹!
这几滴血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但是张辽的友谊,对他而言却是极为重要的。
“真的?”
听到陆离的话,哪怕是向来稳重的张辽,也不由的双眼放光,这宝马就跟那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当中的一将一般,极其难以遇见!
而且又有哪个英雄不爱宝马的?
“那当然是真的了!”
“好兄弟!”
哪怕是骑在马上,听到陆离话的张辽脸上都不由自主露出笑容。
一行人,骑着马奋力向渡口奔去。
“蹬蹬……”
漫漫荒野,只有马蹄溅起的灰尘不断扬起!
……
很快他们就赶到了渡口处,这里一群的黑甲士兵,正在这里安营扎寨,看着这群浑身散发着杀气的黑甲士兵,陆离以及他身后的庞春等人都有些震惊!
这才是这个时代,真正的精锐,正是这群人守护着边疆,维护着大汉王朝!
“将军!”
见张辽他们过来,军营中的一些将领,连忙跑了出来,给张辽牵着马。
“嗯!”
在马儿停下之后,张辽翻身下马,对着这些将领介绍道:“这位是来自太原的陆兄弟,陆兄弟一路前来,杀死众多黄巾贼子,亦是为了投靠丁公,报效国家,以后你们把他当做自兄弟就好!”
“陆兄弟!”
“陆兄弟!”
……
见这些黑黝黝、高壮的汉子向他抱拳,他连忙回应!
这些将领,见陆离生的白净,不禁生出了跟他比较之意,在这个世界强者为尊,想要别人尊敬你,靠的是实力,而不是关系!
“陆兄弟,我们比划一番?”
一个粗壮汉子走上前来对陆离说道,他的脸上有道疤,显得额外引人注目,他们也是刚扎下营地,此时正是无事之际!
听到他的话,张辽倒是没有多说什么,陆离的实力他知道,在这几个家伙手中吃不了亏,反倒是这几个家伙,一不小心说不得还要在陆离手中吃一个不小的亏!
军中比武是常有之事,不仅可以增加这些人的积极性,毕竟谁也不想总是败在一个人手上,同时这也算是军中难得的娱乐节目。
听到他的话,陆离面露笑容,真的是瞌睡来了就送枕头,他之前还想着找些人切磋一下,验证自己的实力,在这个世界究竟当得几流!
这些人虽然不能让他验证出来,但是也给了他一个跟张辽切磋的机会!
等一会他将这些人一一击败,自己这个便宜大哥就算不想下场,恐怕也得下场!
“公子!让我来吧!”
看见这一幕,庞春他们上前说道,所谓兵对兵,将对将,在他们眼中,这些人还不足以让自家公子出手。
不过陆离却是笑着拒绝了,他们几个的实力,对上黄巾贼的那群乌合之众还可以,对上这群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军中精锐,就差了不少。
不说别的就眼前这些人浑身散发着的煞气,运用到对战之中,他们几个恐怕都难寻到应对之策。
要是双方互有胜负,自己这个便宜大哥没了替自己的将领找回场子的想法,这让他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再找到这样一个验证自己实力的好机会?
“退下吧!既然这位兄弟有意,那我就跟他好好切磋一番!”
他这一番话,不仅是给庞春还有眼前这些人说的,更是说给一旁的张辽听的。
“太原陆离!”
“雁门张召!”
两人相互抱拳,各自报了自己的姓名!
其他人则顺势退开,给他们留出来了一大片场地,这个时候那些原本在军营中歇息的士兵们,也都聚了过来,当他们看到自家的千夫长竟然跟一个小白脸对上了,不由得有些诧异!
这样一个小白脸,自家千夫长不得一拳就给他打的半死不活?
这些场外的士卒们敢轻视陆离,站在场中跟陆离对峙的张召,却不敢有丝毫轻视,他在陆离的身上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这股压力还是他很多年前在自家将军身上感受到的。
他天资有限,在踏入普通人的顶端后,却始终不能觉醒战魂,这让他引以为憾,但是张辽不一样,张辽虽然年纪比他下,却后来居上,早早的就觉醒了战魂!
当时两人切磋过一番,那时的张辽带给他的压力,跟现在差不了多少。
“这个少年竟然觉醒了战魂!”
这个时候,张召突然想起了这件事情,他才多大?恐怕将军在这个年纪还没有觉醒战魂吧!
张召咧嘴笑了笑,随后猛的拔出腰间的到刀朝陆离砍了过去,他虽然天资愚钝,但是多年战场杀伐,却也让他领悟了一套属于自己的刀法。
他不求能战胜陆离,但至少也得逼的他使出自己的战魂,当年跟自家将军的那一战,他连张辽的战魂都没有逼出来。
张召的率先出击,让周围的人有些吃惊,两人对战,一般都是率先承受不了对方压力,弱势的一方,才会率先出手。
现在他们眼中,在战场上以一挡十,甚至以一挡百的千夫长,在面对一个小白脸时,竟然率先出手了,这岂不是说,他们的千夫长,竟然比这个小白脸还弱。
“当!”
金戈交错之声,让他们回过身来,这次撞击之下,张召竟然被震的后退了几步!
“哈!”
稳住身形,张召随后又双手握刀朝陆离冲了过去,只要陆离能退后一步,他就可以将自己苦练多年的刀法完全施展出来,就有了逼迫对方释放出战魂的可能!
陆离似乎是看出了张召的意图,他决定给对方一个机会,因为觉醒了战魂的武将和未觉醒战魂的武将简直天差地别!
就如同当时的他和裴元绍,如果不是裴元绍大意的话,他根本不可能杀死对方,释放出战魂的裴元绍,轻易就将他击成重伤。
如果不是他话太多,可能死掉的就是他了!
不过,对张召他有着绝对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