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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神秘的行星     从伦敦开始的诡异剧场txt下载     从伦敦开始的诡异剧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柯南

    人类是一个性格很矛盾的种族。

    短短两天,连环杀人案带来的恐惧,渐渐成为某些人餐桌上消磨时光的有趣谈资,口中一边谴责凶手的残暴,一边嘲讽苏格兰场的无能。

    而城市的另一面,情况却截然相反。

    生活在东伦敦,尤其是白教堂一带的女性居民,可没这份闲心去谈笑,她们终日惶惶不安,只要天微微一黑,就不上街了。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

    一些独自抚养孩子的女工,为了赚取买面包和牛奶的钱,必须冒着危险,去工厂上夜班;至于那些穷得揭不开锅的妓女,她们也必须靠接客来赚取生活费。

    为了保护这些人的安全,一些心存善念的先生,决定联合起来,舍弃休息时间到街上巡逻。

    他们自称东区市民自卫队。

    ——走访了数千户人家,提醒所有人要注意安全

    ——印发了上万张传单

    ——加大了巡查力度,甚至还换上女装,假扮成流莺,三更半夜跑到街上去钓鱼

    “既然我们纳税人养的狗消极懈怠,不能用鼻子嗅出凶徒的行踪,那就只能指望自己了。”

    乔治.拉斯克,这个民间组织的首领,在对报社记者扔下这几句话后,带着助手,又开始了一天的巡视工作。

    街区、小巷、酒馆、工厂,甚至是学校,他都要亲自去一趟。

    “老板,你看上去挺累,为什么不回去睡一觉?要知道,开膛手杰克从来不会在白天杀人。”

    “肯,我只是希望这样做,能少死几个人。”

    “好吧,您真是一位绅士。”

    助手耸了耸肩,随口恭维了一句。

    然而,在两人闲聊的时候,陆离与杜克却扑了个空。

    金鹅公馆。

    负责接待访客的仆人,端了两杯咖啡过来,并送上一些小点心。

    “两位先生,请耐心等上一段时间,我家老爷出去巡逻了。”

    “好的,您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陆离端起咖啡碟,慢饮了一口,同时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客厅内饰。

    驯鹿头、熊皮、猛犸象牙……

    全是高档货。

    陆离甚至注意到,主人在墙壁上挂了两杆火帽枪,样式很简约——

    枪管通过三个螺栓固定在核桃木枪托上,枪托底板为黄铜材质。

    这是属于男人的浪漫,只需轻轻扣动扳机,就可以干掉几百码以外的目标。

    “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想戴上猎鹿帽,换一套轻便的衣服,去郊外狩猎,哪怕猎物只有野兔,也是一种享受。”

    这个时候,陆离想到了这两天日夜颠倒、与尸体打交道的经历,心中不免有些唏嘘。

    “嗐,如果有的选,我宁愿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哈……昨晚一整夜都没合眼,本想解剖完尸体眯一会儿,结果又遇到案情出现重大突破,再这样下去,咱俩迟早得猝死,最后淘汰出局。”

    话落,杜克笑着打了个比方:“我杀了我自己。”

    而陆离白了这家伙一眼,低头啜饮起咖啡,显然是没心思开玩笑。

    见状,无事可做的杜克主动换了个话题,他端起杯碟:“这绝对是进口咖啡豆现磨冲泡而成,原产地或许是南非,或许是西非、印度,毕竟这年头,日不落帝国还没衰落。”

    见他不依不饶,非要找话说,而闲着也是无聊,陆离索性按下心思,陪这家伙胡扯:“那么,身为一名穿越者,杜克教授您有竞选首相的想法吗?比如,拳打美利坚、脚踢德意志,一统寰宇,成为维多利亚女王背后的男人。”

    “距离考试结束,还剩下三天时间,就算丘吉尔、俾斯麦、罗斯福附体,也不能做到吧。”

    “不过,如果可以滞留在这个世界的话,我绝对有把握在十年之内,让大嘤帝国永远日不落……”

    杜克满脸正经,似乎真在思考竞选首相的可能性,毕竟他现在是一名医科教授,起点不算低。

    “既然如此,未来的帝国首相,请让开膛手杰克成为您首相之路上的第一块垫脚石吧。”

    此时此刻,陆离憋着笑,他们两人抓个连环杀人犯都费事,还坐在别人家高谈阔论,怕不是飘了。

    果不其然,杜克戏精附体,完美代入政客一角,只见他郑重地说道:“很好的主意,陆离先生,你愿意加入我的团队吗?事成之后,我可以考虑给你一个副首相的职位,或者,让你去海外殖民地做个总督。”

    “首相阁下,我现在加入还来得及吗?”

    一道陌生的声音从门厅处传来。

    陆离瞬间无语。

    完了!

    这么羞耻的对话,却被陌生人听去了,即将迎来社会性死亡……

    这个时候,说话者也察觉到了气氛有些尴尬,于是,一边朝沙发这边走,一边主动做起了自我介绍:“开个玩笑,别介意,我是柯南道尔,一名医生,业余小说家。”

    “应乔治.拉斯克先生之邀,来商讨白教堂血案。”

    柯南道尔?

    两道视线旋即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中等个头,嘴角两撇胡须,相貌温和,爱笑,身穿灰色大衣、戴着鸭舌帽,衣袋里还插着一只烟斗。

    杜克端着咖啡杯愣在原地,而陆离顿了顿,试探道:“先生,您认识福尔摩斯吗?”

    “当然,我在《血字研究》中的主角,陆离先生看过?”

    显然,柯南道尔认识他们,而且表现得非常友善。

    毕竟,一个拥有勋爵头衔的名侦探,一个史上最年轻的医科教授,并且,均是东方面孔,想不认识都难。

    可惜,气氛又陷入了沉默。

    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柯南道尔微微皱眉,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心中思忖:莫非是新书写得不好,这位先生没看过?

    去年,他的第一部重要作品《血字研究》问世,该部小说几经退稿才发表(主角就是后来名声大噪的夏洛克·福尔摩斯)。

    “啪啪啪!”

    陆离主动拍掌,打破尴尬。

    “写得非常好,那几期报纸我都有收藏,您可以考虑发布单行本。”

    “对……哈哈……”

    杜克闻言也是牵强地笑了笑。

    先是开膛手杰克,现在又是柯南道尔,传奇人物这么不值钱吗?

    话说,这家伙偷听了多少?

第十七章 名侦探的共鸣

    客厅内,坐着三个衣着考究的男人。

    他们一边聊天,一边喝着咖啡。

    “《血字研究》无疑是一部很好的推理小说,叙事手法堪称完美。”

    “陆离先生,您真的看过?”

    柯南道尔觉得有些意外,甚至可以说,受宠若惊。

    “当然,这本书第一、二章的结构很新颖,视角不断在华生、朋友、福尔摩斯之间切换,确实做到了,让人物性格多维度的呈现在读者眼前。”

    陆离不提还好,一提,柯南道尔先生瞬间老脸一红,他匆匆咽下送到嘴边的点心,坦言道:“哈哈哈,当初尝试这种写法时,我还担心会收到一些读者的尖锐批评,可惜结果比预想的更差,几乎无人问津……”

    当初,为了写好这部短篇小说,他用去整整三个星期的时间,不断打磨、删改。

    结果,却屡屡惨遭拒稿。

    好不容易找到买家愿意发行到年刊上试试,最终,也才给了自己25英镑的最低酬劳。

    简直堪称黑历史。

    幸亏,自家小诊所多少还有些生意,还不至于沦落到睡大街的地步。

    而这个时候,坐在沙发另一侧插不上话的杜克,收敛神情,沉声说道:“您一定会取得成功,我无比坚信这一点。”

    虽然他没有读过福尔摩斯,但深知这个名字的伟大。

    百年之后,皇家化学学会授予他荣誉研究员称号,皇室决定授予他以爵士爵位。

    同时,他也是世界上最频繁被搬上荧屏的文学形象之一,出场次数仅次于吸血鬼德拉库拉。

    而这个传奇人物,正是眼前这位先生塑造出来的。

    若非担心自己表现得过于唐突,杜克都想厚着脸皮要签名了。

    此时此刻,柯南道尔感觉坐在身旁的陆离与杜克,就是他的人生知己,笑容愈发真诚:“两位谬赞了,我只是个业余小说家罢了。”

    接下来,三个男人开始了新一轮的商业互吹,甚至都约好了,等抓到开膛手杰克之后,一起去郊外打猎。

    前提是有时间。

    不过,就算跟无数侦探迷心目中的偶像交谈,陆离也没有忘记任务,他将陈尸地的现场状况以及验尸报告,结合着个人看法说给柯南道尔听,希望能得到些中肯的建议。

    “非常精彩,事实上,如果换作是我,也很难做到这一步。”

    “不过,你遗漏了几个细节,当然了,仅仅作为补充,来佐证你的推理。”

    谈及正事,柯南道尔下意识地取出烟斗叼在嘴里,然后,将切片草揉搓了几下,塞进斗钵内。

    嚓,嚓……

    火柴在特制纸皮上划了几下,白烟升起,接下来又是一系列繁琐的操作。

    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老烟鬼了,整个过程仿佛演练过无数次一样,有条不紊,极具观赏性。

    看得陆离一度怀疑自己是个假侦探,连个烟斗都不会抽。

    与此同时,柯南道尔也开始了自己的推理:“第一点,据我了解,两位受害人的左手都被凶手正摆放于其胸前。”

    “因此,我得出跟你相同的结论,凶手在蔑视死者。”

    陆离没有出声打断,默默听着柯南道尔分析案情。

    “左手正摆胸前,是一种近几年才流行起来的军礼,代表对上级的最高敬意、绝对的服从和忠诚。开膛手杰克这样做,无疑是将自己奉为自高一等者,要求受害人视自己如同神明一般。”

    说完,他用压棒轻轻将浮起的烟灰按实,然后又点了一根火柴,绕着斗钵慢慢划圈,同时大口抽吸。

    见状,坐在两个大佬旁边,杜克感觉自己有些多余,为了显示存在感,忍不住追问道:“那么,您还有其它发现吗?”

    抽得正来劲,突然被人打断,这让柯南道尔有些难受:“嗐,两位不来一点吗?”

    “……”

    陆离摊开手,一阵无语,他怀疑烟丝里掺了些违禁物品,亦或者,这位先生确实烟瘾很大。

    “好吧,我继续谈谈自己的拙见。”

    柯南道尔踌躇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放下烟斗。

    “跟你之前分析的一样,凶手在杀死受害人后,对其尸体施加的过度行为,主要目的在于泄愤。”

    “因而,在接受乔治·拉斯克先生的邀请之后,我特意去了一趟白教堂区警署,希望能从尸体上找出些什么,不过有位警官表示,尸体暂时放在国王学院、杜克教授那里。”

    话落,他将视线挪到了一旁的杜克身上,毕竟两人同为医生,应该有不少共同话题——

    耻骨联合面判定年龄

    直肠测温判定死亡时间

    分娩瘢痕判断是否生育

    这些理论非常新奇,若真是如此,那绝对算得上是刑侦史上的重大突破。

    可惜,现在没时间聊这些,不过总会有机会的。

    柯南道尔如此想着,然后继续开口说道:“在此之前,我就猜测凶手出于某种冲动,才会作案,只是没想到,他是因为出于对流莺溺死孩童的厌恶。”

    “最后,我认为凶手不一定是医生,或许可能是画家。”

    画家?

    陆离正在为自己跟柯南道尔先生有了共鸣而自傲,可没想到,这位先生提出了另外一种猜想。

    “你们说,受害者是一击毙命,死后伤口看似杂乱、实则有迹可循,这说明开膛手杰克非常了解人体结构。”柯南道尔看出他心有疑惑,于是主动解释道:“对于画家来说,熟悉人体结构可是一件必不可少的事。”

    艺术家=疯子

    如果不疯、行为举止与正常人完全一致,那就称不上是一名优秀的艺术家。

    好吧,陆离承认自己对这个职业不太了解,甚至先入为主了,可这恰恰说明,画家确实有作案的嫌疑。

    “当然,仅仅是个人猜测,凶手还有可能是理发师,他们也懂一些外科知识,所以,在真相揭晓前,没人敢打包票。”

    常言道,老成持重。

    事实上,柯南道尔确实有一套能够站得住脚的见解。

    “啪啪啪!”

    “我不知道是否还有别的侦探,在对案情的理解上,能够分析得这样透彻、这样精确……”

    掌声从门厅处传来。

    全程发呆的杜克被惊醒,他不满地抬起头,心想:怎么又有人偷听。

第十八章 血之晚宴

    报社记者宣称,东区市民自卫队的首领、声名在外的乔治·拉斯克,体格结实,脸色红润,身高六英尺,有种天塌下来也不在乎的高雅姿态。

    然而,此时此刻,他就站在自家门厅内鼓掌。

    陆离觉得这家伙是个奇珍异兽,品位极其独特。

    身穿多色伪装夹克衫,灯芯绒裤子和高筒牛皮靴,除此之外,拉斯克先生还在屁股上用皮带吊着一把巨型转轮手枪,俨然一副上战场的架势。

    不过,最奇葩的是,他在夹克衫里塞了一条色彩艳丽的翠绿色围巾。

    鬼使神差地,坐在沙发上的三人同时想到了一个词:英国自耕农。

    “要是这货上战场时,不小心被敌人抓到了,大概率会被放走,因为他们会以为抓到了一个农民。”

    性格较为跳脱的杜克轻声嘀咕着,先前,他可是听路人说,乔治·拉斯克是个作战英勇的指挥官。

    现在亲眼所见,其本人与外界描述的完全不符合。

    “您好,我是陆离,来自贝克街,此前担任过苏格兰场特别顾问。”

    开玩笑归开玩笑,拉斯克先生组建市民自卫队,号召合法持枪的男人们站出来保护妇女,一举一动,确实令人感到敬佩。

    因此,陆离赶紧起身,跟他打了声招呼,而杜克也自我介绍道:“日安,我是杜克,国王学院医科教授,曾为警方提供过最专业的验尸报告。”

    其实,这些话,两人事先就商量过,毕竟摆明自身价值,才有底气去争取更多的话语权。

    要知道,案子查到一半,被人一脚踢开的感觉着实很不爽。

    “久仰,两位一来,仆人就派车去通知我了。”说着,他快步走来,主动伸出右手,与两人重重地握了一下。

    紧接着,又与柯南道尔来了个拥抱,显然是有着极深的交情。

    “坦白来说,就算两位不来,我也准备亲自去一趟西区,把你们绑过来。”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乔治·拉斯克先生待人热情,丝毫没有摆架子,客套了几句之后,陪坐在沙发上,跟陆离抱怨道:“您的事我都听说了,苏格兰场确实做得不地道,我已经通知几位议员朋友,请他们在议会上弹劾哈佛·文森特不作为了。”

    言谈之间,颇有种同仇敌忾的意味。

    “不管怎样,尽早抓到凶手才是最关键的地方,所以我们两个才会冒昧来访。”

    身为二人组的主导者,陆离主动表明了态度,然后抬眸看向乔治。

    “没错,我们东区市民自卫队的每个成员都这么想。”这位人脉极广的中年男人终于舍弃了社交辞令,坦言道:“既然如此,我现在就派人去打听东区有哪些画家、医生,今晚正式开始排查,如何?”

    “在展开行动前,做好充分的准备工作,确实很重要。”柯南道尔点燃烟斗,抽空提了一句。

    “也是……那我们还是在等等吧。”

    闻言,杜克点了点头,熬过最初的慌张阶段,他变得淡定、理性了不少,毕竟查案这种事急不得。

    虽然这么说有些不近乎人情,但受害者越多,凶手越容易暴露身份。

    况且,开膛手杰克宣称,今天晚上要连杀两个流莺。

    难度不可谓不小。

    托各家报社大肆宣传的福,杰克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名字几乎可以使小儿止啼。

    今夜,包括白教堂区在内的东伦敦,会有数以百计的巡警,牵着警犬四处巡逻,而无数熟悉地形的民间人士也会在各个巷口站岗。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他敢动手杀人,就将面临被全城搜捕的下场。

    “医生、画家、理发师,麻烦您重点关注这三个职业。”

    经过与柯南道尔先生的交谈,陆离心中更加有底气了,说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对了,请不要因为年龄而忽视任何一个嫌疑人,像杰克这种臭名昭著的暴徒,身份一定超出正常人的认知。”

    “嗯。”

    乔治·拉斯克很欣慰,他已经预见到了:东区市民自卫队抢在苏格兰场前面抓到凶手,全城居民一边添油加醋地传颂功臣的美名,一边高呼“绞死那个恶徒,挫骨扬灰。”

    紧接着,游行的人们起了争执,原因在于,有人觉得绞刑不解气,应该用最古老的刑法折磨凶手。

    最终,汇成一个声音:不能让开膛手杰克死得太痛快,而自己、陆离、柯南道尔,最多再算上一个杜克,将成为名副其实的英雄。

    念及此处,乔治变得异常兴奋,他招手示意助手过来,当面吩咐了几句,然后邀请陆离等人去餐厅聊会儿,瞬便尝尝法国厨子的手艺。

    不多时,金鹅公馆变得热闹起来,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香气。

    几个帮厨正在清洗银盘、果蔬;厨师长在认真处理桌案上纹理分明的牛肉;打着领带的侍者在给餐桌铺设绒布。

    下午六点左右,身为主人的乔治·拉斯克打开一瓶红酒,自傲道:“1787年的拉菲,已有百年历史了。”

    “先生们,现在让我们一起祷告,感谢主的恩赐。”

    在他的带领下,陆离与杜克决定入乡随俗,按照记忆中的祷告词,手拉手,低声跟唱道:

    “感谢天父上帝一天来的看护、保守、恩赐。

    在这一天,言语、行为有得罪天父的的地方,求主饶恕赦免,用主的宝血涂抹遮盖。求你保卫我晚上的睡眠休息,我愿意像断奶的孩子躺卧在母亲的怀抱里,躺卧在你的怀抱里。”

    恰好,一队侍从将丰盛的晚餐端了上来,干煎鳎目鱼、白汁烩小牛肉、烤卡芒贝尔奶酪、酥皮洋葱汤……

    陆离不动声色地看了杜克一眼,果不其然,这家伙在偷偷咽口水。

    不过,在察觉到有人在打量自己之后,杜克赶紧收敛心神,口中振振有词道:“求你保护我,脱离黑夜的惊骇,或是白日的飞箭。”

    “全能的主啊,求你保守我不胡思乱想……我奉主的名宣告,弃绝惊吓的灵、恐惧的灵、欺骗的灵。

    以上祷告和宣告,奉主的名,阿门!”

    话落,公馆外传来阵阵喧嚣,有人在大声嚎叫,似乎目睹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砰!

    大门被撞开。

    早些时候接待过陆离二人的仆人,拎着一个染血的包裹冲了进来,脚步踉跄,衣服上黏满了自己的呕吐物。

    这是一份来路不明的包裹。

    其中,竟然安放着一个人的肾脏,寄件人在附信中写道:

    【分享给你的是从某个妇人身上切下来的肾脏,另外半边我已油炸吃掉,非常美味。不久后,我再会送您一把满是血的利刃。

    最后的署名:伦敦市民最亲爱的杰克】

第十九章 嫌疑人(一)

    浓郁的血腥味在鼻间徘徊,整个公馆鸦雀无声。

    当暴力上升到艺术这种高度时,凶手就不能被称之为人类了。

    伦敦市民最亲爱的朋友?

    毫无疑问,开膛手杰克连最基本的羞恶之心都没有了。

    此前,陆离一直以为,派流浪汉给警署送挑衅书,已经是闻所未闻且嚣张至极的做法了。

    可是,摆放在眼前的东西,让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有了新突破。

    再联想到餐前念的祷告词,以及身旁丰盛的菜肴,不禁让人回忆起开膛手杰克另外一个自称——来自地狱。

    “给他死亡!给他死!”

    这个时候,最看重名声的拉斯克先生发出低吼,不知是因为羞耻,还是因为愤怒,他的十指深深陷入头发中,用力地狠抓,气度不复先前那般从容。

    现在,乔治只有一个念头:找出那个躲在暗处的老鼠,给他死亡!

    “先生们,现在就去查证那个暴徒究竟是何人吧。”

    说着,柯南道尔把目光投向陆离,言下之意就是这顿饭吃不成了。

    杜克也将视线放在了陆离身上,等待他做出决定。

    “拉斯克先生……我认为,没有比抓到凶手,更能宽慰人心,洗刷耻辱的事儿了。”

    见状,陆离主动开口打破尴尬,并上前拍了拍乔治的肩膀,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动作。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要是连这点承受能力都没有,那还是趁早解散市民自卫队,买好去美利坚的船票吧。

    不多时,乔治·拉斯克也渐渐平静下来,他不想让自己失去理智,这样只会让局面变得更糟,但凶手寄来的小礼物,如阴霾一般笼罩在他的心头。

    “好吧,我知道了。”

    “接下来先去哪里,按照名单走访调查,还是寻找命案现场?”

    闻言,陆离沉声答道:“为了提高效率,不如分成两队,一队搜寻死者,进行现场验尸。”

    说着,陆离偏头看向杜克与柯南道尔,他们两个都是医生,并且道尔先生的推理能力如何,众人皆知。

    侦探+法医

    这个组合,绝对是所有罪犯心中的梦魇。

    “与此同时,另外一支队伍按照下午搜集来的信息,挨个上门调查,而且,现在这个时间点,正是吃晚餐的时候,人们通常不会乱跑。”

    “当然,这一组的人数不需要太多,三四人足矣,由我带队。”

    陆离自信地安排着一切,他心中有种预感,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

    如果一切顺利,或许,今晚就能揭开凶手那腥臭无比的面具了。

    乔治必须承认,术业有专攻,现在,一心想要抓到凶手的他,没有半分迟疑,直接点头应允:“这就是您的计划?既然如此,如您所愿。”

    “不过,我想陪您去,再带上我的文职秘书,卡·林奈。”

    等他说完,陆离注意到,在餐厅的入口处站着将个男人,一个他先前见过,是乔治的助手,而另外一个人,应该就是卡·林奈。

    虽然这家伙戴着玳瑁眼镜,但看上去一点也不文弱,近两米的身高充满了威慑力,宽厚的肩膀让他不禁想到了肌肉怪物。

    客随主便。

    更何况,陆离觉得此人很靠谱,只要往那里一站,根本用不着说话,就能震慑住不轨之徒。

    “如果没有异议,各自出发吧,肯,你把嫌疑人名单拿过来,然后带着道尔先生以及这位教授,与大部队会合。”

    话落,乔治·拉斯克走到墙架旁,取下其中一杆长枪,扔给陆离。

    入手微沉。

    步枪后方有一个精美的附件盒,而普通的军用型一般不会存在这一装置,记忆中,拥有附件盒的步枪往往属于狙击手、拓荒者以及富有的外国收藏家。

    “斯普林菲尔德m1855步枪,我喜爱的藏品之一,据说,在南北战争中,它的名声或许仅次于美利坚总统,您应该会用吧?”

    耳边传来乔治的询问声。

    而陆离忙不迭地点了点头,身为一名侦探,他当然碰过枪,并且持有火器证,只不过,自穿越过来以后,他的那柄转轮枪就不翼而飞了。

    想来,应该是某种限制吧?

    否则无法解释原主的配枪为何会神秘失踪。

    “不过,这种在战场上使用的枪械,能否带上街?”

    陆离有些迟疑,就算苏格兰场再怎么不作为,也不会放任侦探携带步枪闯入他人家中审讯吧。

    然而,乔治·拉斯克不欲多言,直接说了一句:“不用担心这些,赶紧上路吧。”

    看样子,估计路子很野。

    再联系之前路人的说法,以及张口闭口就是“我的几位议员朋友”“弹劾内阁”,恐怕他跟某些大佬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晚上七点。

    一辆辆马车从金鹅公馆出发,驶向东伦敦的各个区域。

    陆离坐在宽敞的车厢内,眉头紧锁地听林奈说着嫌疑人名录。

    “由于时间紧急,线人只查出了白教堂一带的可能存在嫌疑的人,一共有三个家伙。”

    “分别是阿尔伯特·维克多、华特·席格、亚伦柯斯米斯基。”

    “阿尔伯特是维多利亚女王的长孙,他在白教堂区拥有大量房产,经常出没在东伦敦,而且,圈子里一直流传,这位皇长孙患有二期梅毒,很有可能是从流莺那里……”

    林奈一边说,一边看着自家老爷,似乎在询问,是否要继续往下说。

    “纠正一下,不是小道消息,而是事实,你继续往下说。”

    然而,乔治丝毫不给皇室留情面,直接爆出这个劲爆消息,惊得陆离在心中直呼路子野。

    “好的。”

    “女王陛下曾在公众场合说,这位继承人不太理想,性格孤僻、脆弱、敏感、神经质。”

    “根据下午搜集的信息显示,阿尔伯特师从著名外科医生肯尼斯·史蒂芬,因此,擅长医术,偶尔会为一些看不起病的难民治疗,前几天他参加文艺沙龙时,还做了一首诗,内容血腥、阴暗,甚至可以说上不得台面。”

    说完,他翻到文件的第二页,借着手提灯昏黄的光线,继续对陆离介绍起第二位嫌疑人——

第二十章 嫌疑人(二)

    “席格是个画家,出生于慕尼黑,母亲是个英国人,不仅在法国有几处房产,而且在伦敦东区也有一个住处,因此,这家伙经常在两国之间往返。”

    听到这里,陆离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他想到了昨夜寄给警署的挑衅书。

    信件上有一块不起眼的红斑,当时也没怎么在意,先入为主地以为,这是凶手为了满足自身的病态心理,特意滴上了受害人的血渍。

    现在想想,颜色不太对。

    或许是画师绘图时用的颜料呢?

    “下午,我们的线人收买了席格的邻居,那个老妇人宣称他的生活不检点,经常与一些流莺玩乐至深夜,还画一些有伤风化的作品。”

    “因此,线人特意从席格的个人画廊那里买了几幅回来。”

    说着,林奈停止了宣读,打开夹在腋下的公文包,从中取出几张素描画,递给陆离与乔治。

    这是在向文艺复兴时期的大师致敬?

    《乌尔比诺的维纳斯》

    陆离皱眉,他觉得席格的画作似乎在模仿这幅世界名画,只不过色彩更加阴暗,雨水敲打玻璃窗,月亮隐于云后,一个妇人仰躺在床上。

    “不知廉耻!”

    这个时候,坐在一旁的乔治狠狠地挥了下拳,看样子,是受了手中那几份画作的影响。

    “侦探先生,我感觉这家伙身上的嫌疑最大,不如,先去他的住处吧。”

    说着,他将三张画塞给陆离。

    第一幅,竟然名字!

    《无名小镇谋杀案·一》

    室内光线暗淡,气氛阴郁沉默,铁床之上,躺着一位熟睡的女人,她头上戴着发卷,面部转向墙壁,脸色有些红润,似乎喝得微醺,而床沿,坐着一位穿着整齐的男子,十指紧扣,低头沉思。

    谋杀案?

    从侦探的角度来看,陆离觉得,这应该描绘的是案发之前,凶手正在做心理挣扎,而受害者对此毫不知情,已然陷入了梦乡。

    果不其然,当他将视线转向第二幅画时,整个人瞬间愣住了。

    《无名小镇谋杀案·二》

    另外一间密室,衣着整齐、戴着猎鹿帽的年轻男子坐在床沿上,双手抱臂,正视着一位金发女子,而女人双手被束缚,奋力挣扎,表情很是狰狞,仿佛灵魂在震颤,而床单上浸着点点血斑。

    显然,这描述的是,凶手在拷问受害者,姿态犹如高高在上的审判官。

    《无名小镇谋杀案·三》

    场景再次转换,依旧是铁床之上,女子独自侧身而躺,双腿蜷曲,身上貌似没有伤口,可是面部画得有些模糊,看不真切,而白色床单也在不知不觉中换成了红色,男子亦消失不见。

    若非这幅画被冠以谋杀案之名,陆离会觉得它很正常,仅仅是画风诡谲了一点。

    但是,按照前两幅画的进展来推断,最后一副图,绝对到了痛下杀手!

    可是,在画师UU小说,这名陌生女子似乎睡得很安详,一切都像是做了一场梦。

    莫非是在暗示,凶手的精神世界?男人因一时冲动而犯下如此罪行,等冷静下来以后,心无愧疚,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女子安睡在天父的摇篮中。

    好吧,最后一项,纯属陆离个人臆测,反正病态艺术家、精神病患者的思维模式,正常人带入不了。

    “拉斯克先生,不要怀着先入为主的思想去下决定,一整夜的时间,足够我们一一登门拜访了。”

    陆离将四幅画放回公文包,然后斜靠在软垫上,长呼一口气,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

    坦白来说,他觉得已知的两名嫌疑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不是开膛手杰克本人,背地里也一定干着杀人放火的勾当。

    “林奈先生,请您继续说说最后一个嫌疑人的情况吧。”

    “好的,参与走访工作的几位线人,一致认为这个名为亚伦·柯斯米斯基的男子嫌疑很大。”

    嗯?

    陆离直起了身子,他讨厌别人先入为主地看问题,尤其是线人这种工作,绝对不应该夹带私货,客观描述最好,以免干扰侦探、警方的判断。

    不过,拉斯克先生的线人手段很高明,什么劲爆消息、细节琐事都能挖出来,这让他心中不免升起一些期待。

    “亚伦·柯斯米斯基,出生在沙皇统治下的波兰科罗达瓦镇,于1881年,因经济萧条和畏惧沙皇的屠刀,而移民逃往伦敦。很快,就与同样是逃难来的其他犹太难民,在白教堂区的贫民窟安了家。”

    “据悉,他的一个姐姐和两个哥哥也离开俄国住在白教堂区,此后,寡居的母亲也移民住了过来。”

    “在此期间,亚伦一直从事理发师这个工作,自称精通医术,经常为身边的其他难民提供有偿服务。”

    理发师提供医疗服务?

    听起来很魔幻,但的确真实存在,虽然现代医学已经起步,细菌概念已被提出,甚至连口罩都应运而生。

    但是,这个年代,古西医鼓吹的放血疗法,依旧不乏忠实信徒。

    更荒谬的是,时至今日,理发师已经发展出一套完整的工具和操作体系,他们除了刮脸、剃头、拔牙、放血,还会干外科医生的活。

    比如,截肢。

    陆离感觉这么描述有些不妥当,应该说,理发师是外科医生的鼻祖。

    “有什么证据能说明他极具嫌疑?”

    乔治有些急不可耐,听到现在,他觉得皇长孙都比这个难民更加有嫌疑,哪怕这家伙出身很可疑,同族在西方诸国的声誉极差,可没有实质性证据,一切都是胡扯。

    “嗯,邻居们宣称,在两天之前,他还是个正常人,咳咳,虽然有些不良的小癖好……”

    林奈说这些话的时候,陆离看到他表现得有些扭捏,多次欲言又止,忍不住追问道:“是什么?”

    “呃,就是那种伤身体的手艺活,还有捡垃圾吃。”

    就这?

    陆离撇了撇嘴,无言以对,他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线索呢。

    “值得注意的是,这家伙最近经常躲在偏僻的角落,自言自语,说什么不要吃了我,似乎妄想、害怕被其他人吃掉。”

第二十一章 画家

    原本,一个还算正常的人,突然变得神经质,担心被人吃掉?

    难道是他看到了什么?估计是受到了某种强烈刺激。

    不过,一个疯掉的男人,能提供有价值的线索吗?

    陆离觉得案件越来越棘手了,就像一辆失控的马车,掌车手不知它会在何时,朝哪个方向翻倒。

    他怀疑,自己先前根据凶手剖开受害者的腹腔,来判断他是个丧子的中年人,亦或者,自幼被生母抛弃,或许过于狭隘了。

    不妨,先给一个空泛的定义:

    凶手缺失某种情感。

    念及此处,他转而看向乔治,沉声问道:“拉斯克先生,那位皇长孙殿下的母亲是个怎样的人?”

    “她配得上一切赞美。”

    “当阿尔伯特的父亲流连于各个有夫之妇的床上时,她却恪守忠诚,关心每一个皇室成员。”

    说到这里,乔治·拉斯克似乎深有体会,发出一声冷哼,愤愤不平道:“不知从何时起,上流社会里,女士们除了丈夫外,有几位情人骑士,竟也成了一种优雅时髦。”

    一个传统、正派的男人,来历很神秘,了解不少上流圈子的秘事。

    以上,就是陆离对拉斯克先生的评价,因此,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可信度极高,所以,先不急着去拜访那位皇长孙。

    “华特·席格,住在哪里?”

    稍作沉默,陆离偏头看向林奈,心中已有决断。

    可惜,乔治有些话痨,总喜欢出言打断别人,他用力攥紧拳头:“您准备先去拜访这个丑恶的画家吗?那真是太好了,我就觉得这家伙有问题!”

    “林奈,把配枪擦干净,装上子弹,此人准是个亡命徒,到时候你看守好大门,虽然我有把握控制住他,但还是要提前防范一下。”

    陆离扶额,心中有些无奈。

    “拉斯克先生,在查明真相之前,不要对嫌疑人抱有任何偏见,况且,几幅猎奇的画也说明不了什么,我只是觉得有必要跟他聊聊而已。”

    即便陆离心中认定席格不是什么好人,可也不会这么粗暴,好吧,应该说直率。

    闻言,乔治看了眼手中的怀表,不满道:“现在七点四十分了,希望他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

    “否则,我更加有理由怀疑他就是开膛手杰克。”

    晚八点。

    卡尔维街16号公寓。

    一辆马车停了下来,车夫默默掏出自己最心爱的温彻斯特,叼着烟草小心戒备着。

    而身材高壮的林奈敲响了房门。

    “画家席格住在这里吗?”

    一道语调粗鲁但十分清晰的声音在公寓外响起,住在隔壁的老太太听到动静,偷偷掀开窗帘。

    恰好,与正在打量四周环境的陆离对视了。

    “想必,她就是提供消息的那位,晚些时候可以过去聊几句,但愿老人家别睡得太早,不然我心里可过意不去。”

    一想到,自己即将与血腥屠夫会面,陆离有种莫名的兴奋,反常地有些话痨,特别想飚烂话。

    “身为良好公民,每个人都有义务配合调查,她一定会理解的。”

    拉斯克先生同样有些激动,仿佛大仇即将得报,手指按照某种韵律,轻轻叩击枪柄。

    “谁?”

    有人下楼了。

    屋内传来阵阵脚步声,只是有些拖拉,似乎走得很慢。

    而陆离凑到门前,侧耳倾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接着又失去了动静。

    “谁在外面?”

    声音再次响起。

    “东区市民自卫队,有件事需要席格先生帮忙确认。”陆离高声应答。

    “我就是,请进吧。”

    房门应声打开,一个跟预想中长得不一样的男人出现在三人眼前,他跟凶神恶煞完全不沾边,反而有着一张好看的脸,且身材修长,特别是那双蓝眼睛,就像湖水一样清澈、干净。

    在行礼之后,席格向后撤了一步,耐心等待访客入内。

    一个很讨女孩喜欢的绅士。

    有钱、英俊、懂礼貌。

    陆离下意识地做出了判断。

    “林奈,你在外面等着,我陪陆离先生进去一趟。”

    这时,乔治松开紧握枪柄的手,率先踏入房门,而陆离也放下背在肩上的步枪,交给林奈保管,然后拄着手杖走了进去。

    咔哒!

    房门合拢。

    “两位喝咖啡吗?”

    席格走在前面引路,表现得很镇定,只是走路姿势有些奇怪,像是不敢迈步。

    闻言,陆离旋即拒绝:“不用,谢谢。”

    言语之间,三人来到客厅,具体来说,应该是画室,只不过席格在无数画板之间,摆放了几张软凳。

    一阵沉默。

    乔治担心自己直率的性格,会给侦探先生惹来麻烦,而陆离正在观察周围的画作,思考先从何处问起。

    入眼之处,尽是母亲怀抱婴儿,每位母亲面孔不一,但面部线条很柔和,一看就是慈母,而婴儿或睡、或笑,尽显童贞。

    圣母与圣子。

    一个经久不衰的题材。

    只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会画《无名小镇谋杀案》这种图组?

    而凝重的氛围中,席格依旧沉默,仅仅不解地问了一句:“有什么能帮助你们的?”

    “我就直言不讳了,请问您这两天有什么行程?晚上参加文艺沙龙,还是与朋友聚会?”

    乔治用笔记录着谈话过程,试图给嫌疑人以压力,而陆离坐姿松散,用一种放松的姿势跟席格对话。

    “身体不舒服,除了在家作画、休息,再也没去其它地方。”

    联想到他怪异的走路姿势,陆离点了点头,恭维道:“我最敬佩画家,带病去创作,就像梵高,可能您从未听说这个名字。”

    谈及艺术,这个英俊寡言的男人变得健谈了许多:

    “不,我知道他,去年在巴黎一个朋友举办的沙龙上,遇到过这个男人,他很有想象力,很奇特。”

    “唉,如果不是天赋不行,我也想成为一名画家。”

    陆离双手交叠,似乎准备跟席格谈艺术,急得乔治想要出言打断,却又担心坏事,只能忍住。

    “席格先生,我很好奇,您对自身的职业有什么看法?”

    “在我看来,作画是一项伟大的事业,是生命,而非谋生工具。”

    “每一天,我充满热情,怀着愉快的心情走进画室,开始我的新一天,直至太阳落山,黯淡的光线迫使我停下画笔。”

第二十二章 席格的面具(一)

    “如果我不能和深爱的绘画事业在一起,我会非常痛苦。”

    坐在陆离对面的席格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生病之人,胡须刮得很干净,衣服也整洁,除了走路姿势有些奇怪之外。

    此时此刻,艺术似乎使他忘记了病痛,在陆离与乔治的注视下,站了起来,声音也渐渐高昂,像是在对虚空朝圣。

    “嘶……”

    突然,席格捂住了裆,表情无比痛苦,面部涨得通红,学过表演的陆离感觉,仓促之间,要是真有人能够伪装成这样,可以直接去领奥斯卡小金人了。

    因此,陆离顾不上其它,赶紧上前搀扶:“您身体哪里不舒服,我可以帮忙联系医生。”

    此刻,席格痉挛的手指不停地在衣袋里翻找着,最终又想起了什么,抬手指向一个画板。

    “药在那边……帮…帮…”

    木板旁,有个颜料架,除了几个罐子之外,还有一个棕色玻璃瓶。

    见状,乔治立刻放下纸笔,冲过去将其取了过来。

    还没开始问话呢,嫌疑人就变成这个样子了,整个过程堪称离谱。

    “这是什么玩意儿,不会吃出事吧?”

    几秒钟后,乔治·拉斯克皱眉。

    而接过药瓶时,陆离看了一眼贴在瓶身上的标签:【水杨酸】

    在这个时代,除了从事医疗行业的专业人士之外,很少有人了解这个东西。

    不过,来自后世的他,曾听说化学老师科普过这种古老药物:

    十九世纪初,人们从植物叶子内提取出了水杨酸,虽然它具备镇痛解热的功效,但是,对食管和胃部有强烈的腐蚀作用。

    一般来说,只有那些疼痛很剧烈的人,才会服用它。

    简单来说,就是以疼止疼。

    “给两位添麻烦了。”

    将药液灌入嘴中之后,席格瘫倒在座椅上,长出一口气,似乎缓了过来。

    “需要联系医生过来看看吗?我有一个朋友,是国王学院的医科教授,或许能帮助到您。”

    陆离打定主意,不管这家伙是不是真有病,今晚都要问出些什么来。

    我!名侦探!木得感情!

    “麻烦您了,一些小毛病而已,碍不了事。”

    席格摆了摆手,不愿意多言。

    今夜一过,就只剩下三天,根本没时间可以浪费。

    念及此处,陆离凑到乔治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您赶紧派车夫去找杜克,让他来这里一趟,这种事不能拖。”

    “嗯,这个时候,你也别跟他客气了,有什么赶紧问,我一会儿就回来。”

    话落,拉斯克先生将转轮枪拔了出来,压倒击锤,使它处于待击发状态,然后光明正大地塞给陆离,转身离去。

    “你们怀疑我是凶手。”

    “事实上,没人能证明,我这两天到底去了哪里。”

    席格陈述着事实,配合他泛白的嘴唇,被冷汗浸湿的鬓角,让人心生不忍。

    可是,那双蓝眼睛,就像他隐秘的内心一样,让人难以捉摸。

    “没错,嫌疑人,席格先生。”

    说着,陆离将枪收起来,依旧拄着手杖,他认为这东西足以防身,一下就能把人放倒。

    当然,还有一丝矫情。

    沉默之中。

    “为什么怀疑我,警方说开膛手杰克是个难民,也有三个目击证人验证了这个说法。”

    突然,席格指了指墙角,用来包裹颜料盒的报纸,日期赫然写着:

    1888年8月8日!

    “每天,报童都会把最新的《泰晤士报》塞进窗台,哪怕我不在伦敦也是如此。”

    席格直起身,忧郁的眼眸瞧了一眼陆离腰际,那里挂着枪。

    “玛莎,就是那个第一个受害者,她的钱袋里有九镑,全是金币。”

    “原来如此,钱是真凶留下来的,如果凶手是东欧难民,那他可不会无视这笔钱,蝗虫本性贪婪。”

    “画家先生。”

    偏头看了一眼挂钟,陆离径直说道:“该轮到我问您了,《无名小镇谋杀案》是您的画作吗。”

    “是,它们最近挂在画廊里展示,你们去看过?”

    “何止,拉斯克先生出钱买下了它们,目前就放在公文包里。”

    话落,陆离发现席格依旧面无表情,像个死人一样。

    “能说说您的母亲吗?我知道,她是一位英国人,这使你对这个国家怀有某种情感,每年不管多忙,都会抽空来伦敦住上一段时间。”

    “要知道,艺术在巴黎,不在雾都,这地方除了酸雨、浓雾,连太阳都很难见到。”

    这个时候,席格转过脸去,嗡着鼻子说道:“我不想谈及**,你们可以离开吗?”

    “当然。”

    “不过,您想好怎么应对拉斯克先生了吗?我愿意暂时离开,给您留下思考的时间,但他不会那么容易就走,苏格兰场无能,不意味着军方……”

    虽然陆离没把话说完,但席格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发出温和的笑容,轻声说道:“陪我去楼上吧,那里有我最真实的画作,以及你想知道的事情。”

    这个时候,一个女人的尖叫声从门口传来,紧接着,是林奈与拉斯克先生的声音。

    拔枪、压倒击锤,虚叩扳机。

    “那应该是特约模特,上个星期三就定好在今晚九点在公寓内见面。”

    面对突然警惕起来的陆离,席格解释道:“女人的青春太短暂了,三十岁之后就开始长皱纹,如果不用画笔记录下最美的阶段,等她们老了,该拿什么东西去缅怀呢?”

    “嗯。”

    陆离不可置否,一边持枪盯着席格,一边等待拉斯克先生进来。

    很快,一个身材矮小的女人走入客厅,坦白来说,她不像模特,长期的营养不良,让其发丝干枯、脸颊内陷,看上去,似乎是个刚落户的难民。

    “陆离先生,这个女人宣称自己是个流莺,受席格之邀,来担任模特,报酬为五镑,两个星期前已经来过一次了。”

    乔治·拉斯克凑过来耳语了几句。

    与此同时,面对女人怀疑的眼光,席格耸了耸肩,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朝她笑了笑:“你先去楼上画室待着,我有事跟两位先生聊。”

    “女士,很抱歉让您受到惊吓了,先上去吧,其实,我们几个是朋友,只是有些生意上的事要谈谈。”

    陆离挤出一抹微笑。

    “席格先生是个好人……”

    女人的声音细如蚊呐。

    最终,她在三人的目送下,走上楼梯。

    咔哒!

    房门合拢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时间回到二十年前。

    一个小男孩被绑在铁床上服从医生的一切命令,承受着针刺、刮除、撕扯带来的痛苦。

第二十三章 席格的面具(二)

    无数次,医生像对待畜生一样,把他牢牢捆住,而几个护士则抓住四肢,在毫无麻醉的条件下,进行矫正手术。

    这种痛苦堪比强制阉割。

    而这样做的原因在于,席格患有遗传性生理畸形,必须经历很多次手术,才能够恢复部分功能。

    此时此刻,叙说着童年经历的席格看起来既落魄又憔悴,他视线低垂,不愿与别人对视,因为害怕看见嘲弄、鄙夷。

    幼时,很多知道这个问题的玩伴都侮辱他,就连他的父亲喝醉了也会忍不住笑话他。

    “先生,我们的本意不是这样……”

    陆离心生荒谬之感,他现在觉得自己是在刑讯逼供,像弱者挥刀。

    在来的路上,谁会想到,一个长相俊俏、出入上流阶层的青年画家,竟然拥有这种不幸遭遇。

    或许,《无名小镇谋杀案》是他在表达自身经历,只不过,进行了一些艺术加工而已。

    况且,每个人都有阴暗的一面,若根据几幅画来判定席格就是杀人凶手,那太过武断了。

    而一直扮黑脸的拉斯克先生,同样怏怏不乐,歉然道:“很抱歉,让您回忆起那些往事了,约个时间,我们以后再拜访……”

    不过,话未说完,就被陆离打断。

    “席格先生,能带我们去楼上的画室参观一下吗?”

    同情归同情,该走的流程一步也不能少。

    万一因为圣母心泛滥,误判了凶手身份,那么,不仅自己要去什么劣等班,还要连带着杜克一起跟着倒霉。

    “别太紧张,只是个人请求而已。”

    说完,陆离紧盯着席格,希望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些端倪。但是,除了抿起嘴角,无奈地点点头之外,这位画家再无其它动作。

    片刻之后,在拉斯克先生的搀扶下,席格起身,走在前面引路,语气中带着哀求:“请你们帮忙保守秘密,不要让那位女士知道。”

    “理所应当。”

    陆离旋即给出了承诺,可他在心中已经有了判断:这个男人有问题!

    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嫌疑人似乎在故意树立人设,比如:童年不幸、性格软弱、身体已经垮到难以行动的地步了。

    这并非主观臆测,根据线人提供讯息,其实不难发现:邻居老太太很厌恶席格,称他生活不检点,一副不齿其为人的态度。

    两者之间,很矛盾。

    咔哒。

    二楼画室的大门打开。

    门后,那个瘦小女模特的笑容开始消失,语气中难掩失落:“先生,你们谈完了吗?”

    “还没有。”

    陆离朝她摇了摇头,同时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画室。

    嗯……

    很奇怪,没有风格阴暗的作品,可它们确实很奇怪。

    而一直充当工具人乔治·拉斯克,则被眼前的画作震得不轻。

    数十张作品之中,有近一半是席格先生的自画像,画像中,他要么身着荷叶边裙子,要么穿着合体连衣裙、垫上臀垫。

    上帝关闭一扇门,就会打开一扇窗。

    对于席格先生来说,唯一的幸运之处是,老天给了他一张令女人都嫉妒的脸,完美的鼻梁和下巴、一头金发,特别是那双蓝眼睛,不含一丝杂色。

    女装大佬?

    陆离赶紧压下这个可怕的念头,继续打量其它画作。

    圣母与圣子(宗教题材)

    人体彩绘(文艺复兴风格)

    虽然画中的女人穿得很清凉,但相比于女装,还是能够让人接受。

    “席格先生,最后两个问题。”

    陆离收敛心神,沉声说道:“您说自己这几天没有出去,那么,吃什么来饱腹呢?”

    从进门到现在,女模特等待了很久,心中有些急躁,加上她早已看出陆离等人来者不善,于是,不满地嘟囔道:“当然是面包。”

    “三天前,我在街角的面包店买了些食物,有些还没吃完,您要看看吗?全放在这间画室里。”

    说着,席格指了指墙角。

    一张油纸布,里面摆放着几块白面包,还有一个空水杯。

    听席格这么说,拉斯克先生心中有些复杂:这个可怜的画家应该不是凶手,可是,陆离先生依旧不依不饶,还特意捡起那些陈面包,仔细观察,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好吧,介意我再多问一个问题吗?”可惜,陆离不像是在征求意见,紧接着就问道:“您这两天有什么新作?”

    席格做回忆状,指着摆在画室正中间的两块画板说:“昨天下午身体还算好,即兴画了一幅素描。”

    “今天上午来了灵感,准备画一幅油画,因此,下午晚些时候爬起来,在画纸上铺底色打调子,要掀开幕布给您看看吗?”

    “不用,期间有什么废稿?”

    陆离依旧问着不着边际的问题。

    然而,一心维护席格的女模特不堪忍受,径直警告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席格先生是个体面人,很有能量的那种。”

    浅陋的见识令她以为,陆离等人是便衣,在故意敲诈席格——

    贫民区经常出现一些便衣,他们假借查案的名义,勒索钱财。

    “女士,坦白来说,我也很有能量。”

    拉斯克先生心有疑惑,但立场始终坚定,只不过他的话,让陆离有些出戏,总感觉自己像是个反派。

    “没有废稿。”

    一旁,脾气温和的席格并不生气,耐下性子,给几个外行人解释道:“陆离先生,您可能有所不知,陈面包不仅可以用来果腹,更能够当作橡皮擦,去除铅笔印。”

    “我可以作证。”

    “两个星期前,席格先生曾在这间画室内演示过,他还说,面包屑可以使调子打得更加柔和……”

    一个流莺,能记住这些确实很不容易,她结结巴巴许久,最终还是沉默了。

    咔!

    表针进格的声音清晰可闻。

    晚上十点整,调查进度似乎遭遇阻碍,停滞不前。

    “侦探先生,时间不早了,不如先去其他嫌疑人那里看一看,我会派林奈在外面盯着他。”

    这个时候,拉斯克先生凑近,在陆离耳边低声说道:“况且,杜克教授马上就到,刚好检查病因也需要时间,错开行动能提高效率。”

    所有人的视线都移到了陆离身上,或疑惑,或厌恶,或漠然。

    “先生,你赶紧问最后一个问题吧,如果可以,我想早点完成画作。”

    席格始终保持着愿意沟通、配合的姿态,弄得拉斯克先生心情复杂,他忍不住想要收回之前在马车上的评价。

    “不需要了,席格先生,您在撒谎。”

    陆离语气笃定。

    “什么?”

    拉斯克先生诧异地抬起头,他感觉自己的智商不太够用。

    而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画室再次安静下来。

    “事实上,我从未学过绘画,若非恰好听过一个故事,恐怕还真不知道你在说谎。”

    话落,席格耸了耸肩,用极低的语调回答道:“什么故事,别开玩笑了……”

    “面包与绘画的故事。”

    说着,陆离将转轮枪拔出来,递给拉斯克先生,示意他做好防范工作。

    “米查姆小姐在街角经营着一家小面包店,她条件优越,渴望爱情。凑巧的是,最近有一个中年顾客,常常光顾她的面包店,此人长相一般,但外表整洁、很有礼貌。

    渐渐地,女老板那颗多情的心开始悸动,她偷偷留意这位顾客。有一次,米查姆小姐注意到他手指上有一块红褐色污迹,心中立刻断定这位顾客是位尚未出名的艺术家,生活穷困——每次只买最便宜的陈面包,而非新鲜面包。

    她决定给艺术家加些营养。

    某天中午,那位顾客又像平时那样来买陈面包,多情的女老板偷偷往陈面包里塞进一大片黄油,再把面包按紧,并用纸包好,递了回去。”

    说到这里,陆离扬起手中的白面包,狠狠一攥,夹在里面的黄油和水果碎溅射而出。

    见状,席格本就有些颓态的脸,又松垮了几分,认命似的倚靠在沙发上。

    至于拉斯克先生,他从嫌疑人的神情动作中,察觉到了不对劲,瞬间警惕起来,直接压倒转轮枪的击锤。

    “拿到面包之后,顾客并未起疑心,他笑着拎起食物走了。而女老板也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可是,心头不免有些慌张,生怕这个举动,刺伤艺术家脆弱的自尊心。

    整个下午,她的心思老是在这件事上打转。常常想,艺术家拿起面包和清水当午饭时,一口咬到甜黄油,是否能心领神会呢?想到这里,米查姆小姐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就在这时,那位艺术家带着同伴冲了进来,只见他的脸涨得通红,并攥紧拳头,狠狠地朝米查姆小姐摇晃,怒吼道:“你把我给毁啦!为什么要往陈面包里添东西!该死的老女人!”

    随后,米查姆小姐知道了真相,原来,男人不是什么艺术家,他是建筑图样设计师,最近正在忙着绘制一份平面图。而制图需要先用铅笔画底稿,等上完墨之后,再用陈面包擦去铅笔印,不过,里面加了黄油之后,一切全都毁了……”

    席格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下沉,整张脸也跟着垮了下来。

第二十四章 面具之下(一)

    陆离讲述的故事,让氛围凝固起来。

    一直为席格做辩护的女模特愣在原地,身为一名站街流莺,她很清楚,最近白教堂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如此兴师动众,只有一种可能——

    搜捕那个来自地狱的开膛手,杰克。

    乔治·拉斯克先生则双手持枪,保持警惕的同时,心中暗自想到:不愧是我,一眼就看出这家伙不是好人。

    而席格,却是陷入了深深的懊悔与怨恨之中。

    他觉得,最初应该把态度放强硬一点,而非鬼迷心窍,企图通过哄骗这两个男人,来为自身洗脱嫌疑。

    不怕名侦探会推理,就怕他兴趣爱好多,知道画师与陈面包之间的关系。

    此时此刻,席格将失败归结为:遇到高手了。

    而且,最最可气的是……

    这家伙早就看穿了谎言,可非要编一个故事来嘲讽自己!

    念及此处,席格抬起头,怨毒地看了陆离一眼。

    可惜,陆离可不知道嫌疑人,不对,准确来说,应该是罪犯先生,在内心给自己加了这么多戏。

    事实上,他从一开始就怀疑席格,只是苦无没有证据,结果万万没想到……高中时做的一篇阅读理解,却立下大功。

    想到这里,陆离的心脏开始怦怦狂跳,传奇人物开膛手杰克,于1888年8月8日,在自家公寓内落网。

    此次伦敦之行,终于可以画上句号了。

    因而,陆离强忍住激动,低声说道:“事到如今,席格先生,像个汉子一样承认吧,如实坦白你的作案过程和细节。”

    但就在这时——

    “不……我并没有杀人。”

    席格缓缓摇了摇头,死咬自己不具备作案条件:“一个行动不便的病人,怎么可能有能力去杀人,什么名侦探,笑死人了!”

    “还有,苏格兰场认同这套说辞吗?非法审讯、诱供,我要去找律师。”

    众所周知,法律保护有钱人。

    显然,席格就是一个有钱人,如果他死活不愿意认罪,完全可以请律师帮忙拖延官司,而迟则生变。

    “陆离,你们在楼上吗?”

    这个时候,杜克的声音从楼下传来,紧接着,就是上楼梯的声响。

    听到动静后,陆离松了一口气,语调中难免透着得意:“席格先生,知名外科医生杜克教授来了,他出具的鉴定书,被苏格兰场方面视为权威……”

    咔哒。

    画室的门被推开。

    在来的路上,杜克就听车夫说:拉斯克先生请他暂时放弃验尸,过来给一个青年画家作病情诊断。

    因此,刚一进来,他就注意到了面无血色的席格,笑着问道:“先生,您哪里不适?”

    说着,就将手中的大手提箱放在地上打开:止血钳、穿刺针、医用手术刀、骨锯、骨锤、骨凿……

    各式各样的工具摆放得整整齐齐,在灯光下,闪着寒芒,再配上白色大褂上的血渍,就一血腥屠夫。

    见状,陆离顾不上寒暄,凑到杜克耳边低声嘱咐了几句。

    “兄弟,你没开玩笑?”

    杜克忍不住惊呼,虽然继承了医学教授的记忆,但他本人,从未给活人查过体,更别提那种地方了。

    “想想两名受害者的情况,裙掀至腰间,却未曾出现被侵犯的迹象,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说完,陆离叹了一口气。

    其实,他也觉得这种检查有些膈应,可他又不懂医学,总不见得硬上吧。

    “那么…这位先生,请您把手举起来,放到我能看到的地方。”

    真相近在眼前,杜克无可奈何,只能转过身,朝坐在沙发上的席格走去。

    “别、别过来……”

    画师席格死死攥住沙发扶手,身体不自觉地前倾,忍不住想要夺路而逃,因为这幅情景,让他不禁想起了童年时期的梦魇。

    可惜,从胯部传来的疼痛,令其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杜克教授,我来帮你看着这家伙吧。”

    “小子,给我放老实点,不然把你头盖骨给掀了。”

    此刻,跑过来充当工具人的拉斯克先生,令杜克想到自己的学生伯纳德,那可是一个任劳任怨的免费劳动力,如果当初带在身边,遇到这种脏活,就不用亲自上场了。

    最终,当两个男人,一人举枪、一人拎着工具,走到身前时,席格彻底崩溃了,身子一软,瘫倒在靠背上。

    “别查了……我认罪。”

    “那个流莺是我杀的。”

    与其被羞辱,倒不如干脆点认罪。

    事实上,他根本经不起查,昨夜那个女人,就是被他在隔壁房间内杀害的,死后再被移尸至布雷迪街。

    墙壁上的血渍、地板上的呕吐物,以及某些关键证物,都因为自己的个人癖好,都没有来得及销毁。

    这些证据加在一起,根本容不得半点狡辩,足够给他定罪了。

    那个流莺?

    陆离皱眉,一种不好的预感再次涌上心头,他转身对茫然无措的女模特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出去。

    “愣着做什么,赶紧下去,记得别乱跑,过会儿一起去警署做笔录。”

    “嗯……啊?”

    女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诧异地问道:“凭什么我也要去警署?”

    闲着也是无聊,杜克出言补刀:“说不准,你也是同伙呢。”

    “别站在这里碍事,去楼下待着。”

    拉斯克先生也催促起来。

    很快,房间只剩下四个男人。

    “不管怎样,先做检查吧。”

    陆离出言打破寂静。

    而席格像疯子一样挣扎,时而怒骂,时而发出不明意味的叫嚷声,看得出来,他内心无比抗拒这件事。

    可惜,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假如席格之前不妄图狡辩,说什么刑讯逼供、非法审讯,陆离还会给这家伙留点体面。

    至于现在,当然是尽可能地收集证据,把案子做实,绝不给他留下半点翻案的机会。

    几分钟后,杜克摘掉套在手上两层手套,低声说道:

    “嫌疑人患有先天瘘管病,看得出来,他小时候经历过几次外科手术,可惜,医生还是没能弥补他的生理缺陷。”

    “换而言之,这个男人不具备留下后代的能力。”

第二十五章 面具之下(二)

    事实上,母亲爱莉对席格非常溺爱,但这种爱非常畸形,她经常说席格的患处可爱,而且,还给他买小女孩的服装。

    其实,身为一名双性恋,她对这个外表可人的孩子,抱有不同于母爱的爱意。

    与此同时,这种爱意在席格看来,是一种性别怀疑,他一直把母亲作为那些人的帮凶,并将自己遭受的罪全部算在母亲身上——毕竟是她给了自己这一切。

    最终,一个开膛手,诞生了。

    晚十一点。

    卡尔维街16号公寓。

    看着生无可恋的席格,陆离强忍住内心对杀人犯的厌恶,出言劝慰道:

    “席格先生,为了表示诚意,我在此向您保证,绝对不会向报社透露丝毫消息。”

    “至于苏格兰场那边,我同样会请刑事调查处首席长官,哈佛·文森特,帮忙保守秘密。”

    “前提是,道出实情。”

    可惜,收效甚微。

    席格的表情依旧异常难堪。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头被猎人剥去皮毛的野兽,现在,除了渴求死亡,再无其它幻想。

    “您应该跟记者打过交道,他们最擅长搬弄是非,挖掘他人**,然后再夸大其词,呈送给大众。”

    陆离加重了语气,他十分清楚,非常情况,应该行非常之道,像这种上流人士,最爱惜名声。

    “侦探先生,对待恶人可不用讲究什么道德、法治,让我来跟这只小老鼠练一练!”

    这个时候,拉斯克先生突然发声,并冲上前将席格拽了起来。

    就在几个小时前,一封染血的信和小礼物,将他的面子狠狠地践踏了一番,若非自己还心存几分理智,早就扣动扳机了。

    “来,杀我。”

    见状,席格嘲弄地笑了笑,丝毫没有杀人后的愧疚,甚至还朝三人比了个v型手势,宣告胜利。

    他发誓,要把一切带进棺材。

    “小畜生,我不管你认识什么人,杀人抵命,就算现在我把你干掉,都不用去坐牢,信吗?”

    乔治用枪管抵住席格的额头,也没客气,对着肚子就是狠狠一拳,两拳……

    拳拳到肉的声音着实吓了陆离与杜克一跳,这要是把人打死了,或者,打成重伤,这案子怎么算?

    到时候,他们两个可没地方哭。

    噗通!

    突然,有一拳没控制住力量,席格像是被狂奔的犀牛撞了一下,整个身子直接后仰,空中半转体,重重栽倒在沙发上。

    “拉斯克先生——”

    “你特么在做什么!”

    “冷静,交给我们两个来。”

    杜克又惊又怒,他满脑子都是想着破案、破案,见嫌疑人被打成这样,直接将乔治·拉斯克推开,然后冲到席格身前蹲下,检查生命体征。

    看着嘴角渗血的席格,陆离在夺走转轮枪之后,也是毫不客气,直接讥讽道:“先生,坦白来说,您的表现令人无比失望,在我的家乡,这种手段叫做无能狂怒。”

    “呼……”

    压抑太久,乔治承认刚才自己冲动了,背部剧烈晃动了一阵,才勉强平复杀人的冲动。

    “抱歉,一想到被破坏的晚宴,就有些难以自持……”

    这个时候,确认席格生命体征依旧平稳之后,杜克终于呼出一口气,擦去额间的冷汗:“呵,道歉有用的话,还要什么警察。”

    话落,他想起这个男人似乎很有权势,完全不虚苏格兰场。

    “给两位添麻烦了,接下来的行动,我绝不会横加干涉,继续履行承诺,全力配合。”

    乔治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了,毕竟那几拳下去,心中的郁气倒是散了不少,也想到席格之前说过的某句话。

    “据我所知,您并非一个孤僻的人,母亲尚在人世,志趣相投的朋友也不少,不妨多想想他们。”

    说着,陆离拖着沙发来到对面坐下,发生刚才那种事,打乱了他的计划,可感情牌还得继续打,配合上实际证据,或许,可以攻破这家伙的心理防线。

    毕竟,他实在找不出更好的办法,来让一个求死之人开口了。

    “我记得,您刚才说,承认杀害了一个流莺,对吗?”

    “绝对不是玛莎,因为,在我提及凶手遗留在现场的九镑金币时,您表现得很陌生,还说什么,东欧来的难民尽是些蝗虫。”

    听到陆离的话,席格并没有什么反应,就这么侧坐在沙发上,默默听着,偶尔擦擦从鼻腔溢出来的血渍。

    “别仰头……”

    杜克瞥了拉斯克先生一眼,拎着工具箱,走过去替嫌疑人止血。

    “是昨晚那个?别急着否认。”

    而陆离见席格不搭理自己,继续自顾自地说着。

    “那封信件上有块红斑,很小,当时所有人忙着寻找陈尸地,没怎么在意,而我也想当然地认为,那是受害人的血液。”

    “现在来看,恐怕是作画的红颜料吧,只要从您的画室里带些回去,做个鉴别,就知道是不是同一种东西了。”

    闻言,在帮忙止血的杜克也停下动作,补充道:“事实上,鲜血与颜料之间,还是很好区分的。”

    听到这里,席格的身体忽然晃动了一下,偏过头,有意避开了杜克的视线。

    动作,尽收眼底。

    这时,陆离心中有了底,他将枪还给乔治,并叮嘱道:“拉斯克先生,你先出去吧,这里有我和杜克就行。”

    “好吧,你们注意安全……”

    他准备再多说几句,就看到陆离直接起身打开了房门,只能讪讪而退。

    “席格,我想,你其实不愿意替其他人扛罪,只是想报复我、杜克教授,以及拉斯克先生的举动,才选择缄口不言。请恕我冒昧,在确定您是杀人犯的情况下,谁能保持理性?”

    刚好,杜克完成了止血工作,同样拉了一张沙发过来,侧坐在一旁。

    这是一种很简单的心理暗示:我们坐得很随意,仅仅是在对话,而非审问。

    “你认识那个人,对吗?”

    “或者说,杀害玛莎的人与今晚作案的人,毫无关联。”

    楼下。

    闷闷不乐的乔治·拉斯克先生踩灭火柴,站在角落,吞云吐雾着。

    很快,他看到了一个老妇人,正颤颤巍巍地朝公寓走来。

    “先生,你是来抓席格的吗?”

    “您是?”

    “他的邻居,过来看看。”

第二十六章 招认

    公寓内,谈话依旧在继续。

    而席格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他不断躲避着陆离的目光。

    在杜克看来,这些举动都代表着默认,连续三个夜晚发生的凶杀案,由三个恶徒分别完成。

    而有组织作案,还是相继模仿,成了目前最需要搞清楚的事情。

    可惜,陆离并不急着搞清楚这些,因为,他知道,只要疑犯不开口说话,什么进度都不会有。

    “先生,我一直相信,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到底是什么导致你把目光投向那些带有原罪的流莺身上?”

    “因此,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事实上,这是陆离人生中第一次尝试攻破别人的内心防线,虽有把握,但依旧不敢掉以轻心,毕竟坐在对面的是个心理变态。

    “您的母亲曾做下些什么,让您如此厌恶那些有过生育的流莺,不仅要杀人,还要对尸体进行二次破坏……”

    “闭嘴!”

    此刻,再次听人谈及那个女人,席格大声怒吼,脖颈处的青筋条条绽出,好不容易才止住的血,再一次涌出。

    “我在昨晚就说过,我是因为喜欢杀人而杀人,跟她无关!”

    这个时候,房门被推开了,拉斯克先生走到陆离身侧,耳语了几句,在得到首肯后,将一封精致的信函递到席格面前。

    “安静些吧,住在隔壁的老太太刚才来过,今天傍晚,有一封填错地址的信寄到了她家,收件人是你。”

    可惜,席格早已失去了理智,他双手抱头,仿佛这么做可以屏蔽外界的一切,而站在一旁的乔治觉得,如果这家伙手中有刀,大概率会自戕。

    念及此处,他低声说道:“它来自大洋彼岸,一封邀请函,我想,对你来说应该很重要。”

    话落,信件被夺走。

    席格盯着那封已经被人看过的信件原稿,低语:“为什么,要这么晚才送到……”

    那张面孔逐渐崩塌。

    此前,陆离以为这个男人,只会像野兽一般宣泄痛苦与怨恨,直到现在,泪水从他的两眼溢出,他试图站起来,却站立不稳,箕坐在地上,背部剧烈晃动着。

    据拉斯克先生说,这是一封婚礼邀请函,一个名为惠斯勒的画家,即将与戈德温女士结婚,希望席格能够在本月25日前,抵达旧金币山。

    “为什么不早点寄过来!这都是在胡说些什么!在说什么……假的……胡说……”

    席格口中发出像梦呓般的呢喃声。

    婚礼邀请函、独身男人、凶杀案。

    三者加在一起,就是一个烂俗却真实存在的故事。

    事到如今,因果链已经齐全。

    陆离不需要弄明白那位母亲,到底对席格施加了什么,但她确实毁了一个这个青年画家。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没有人去打扰他。

    而十几分钟以后。

    “先生,事到如今,希望你能够遵守诺言,给我一个体面。”

    或许是解开了心结,或许是出于其它原因,席格终于表达了认罪配合的意愿。

    闻言,陆离偏头看向去而复返的拉斯克先生,他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回答道:“如果你将一切都交代出来,我可以委托朋友,将你引至不公开法庭,甚至申请秘密处决。”

    “嗯……”

    “昨天晚上七点左右,我在隔壁卧室杀了玛丽·凯莉,去年,她来我这里当过一次模特。”

    “正因为如此,动手时,玛丽没什么防备,当然,也没受到什么痛苦……”

    陆离默默坐着,认真倾听席格讲述作案过程,以及那些尚未来得及销毁的关键证据。

    ——几缕留作纪念的发丝

    ——死者与前夫订婚时买的铜戒指

    ——地板上的痕迹

    ——两幅为死者而作的画像

    ——作案工具:绳索、刀具、尚未打扫的车厢

    至于这些东西是否真实存在,杜克中途都去验证过了,铁证如山,哪怕上了法庭,律师团想要为他做无罪辩护,都找不到一丝机会。

    因此,陆离松了一口气,主动提问道:“那么,席格先生,你为什么能误导我们。”

    “是去过玛莎被杀的现场,还是跟其他凶手有联系?”

    虽然报纸上有对陈尸地的描述,但大多数都是捕风捉影,而另外那一小部分,也是半真半假的消息。

    毕竟,苏格兰场方面从未向社会各界公布勘察记录,席格这个画家再有想象力,也不可能模仿到这种程度。

    “案发的那天早晨,我恰好散步经过陈尸地,被看热闹的人群吸引。在封锁线外观望时,又遇到了一个叫查尔斯的警官,出于好奇,就向他提出一同进入现场看看的请求。”

    听到这个回答,陆离并不感觉意外,鉴于画家是社会名流,估计苏格兰场方面还真有蠢货会同意。

    查尔斯警官,名字都交代出来了,这份供述应该基本属实,于是陆离追问道:“今夜的两起命案呢,凶手你肯定认识,说说吧。”

    昨晚,席格寄出的那份挑衅信宣称,今夜他要再杀两人,而待在家中的他可履行不了诺言。

    不过,诡谲的是,确实有两名受害者在晚上七点之前死了。

    不远处,乔治·拉斯克故作轻松地斜靠在墙上,可绷紧的眉梢唇角,以及触碰枪柄的行为,都表明其内心颇不平静。

    “阿尔伯特·维克多。”

    “谁?”

    “威尔士的阿尔伯特·维克多王子殿下。”

    席格言语笃定,说出了共谋者的头衔,全世界只有一个威尔士亲王,因而,绝对不会出现口误。

    “你确定是皇室的那位?”

    干系重大,由不得拉斯克先生不谨慎,他决定再问一遍。

    “没错,在卧室抽屉里有我和他来往的信件,通过这些东西,你们完全可以掀开皇室的遮羞布。”

    为了换取体面的死亡,席格现在可以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至于杜克与陆离,他们两个就是个过客,完全不用顾忌什么皇室威严。

    正因为如此,陆离稍作愣神,直接问道:“最后一个问题,我想知道你作案的时间,是密谋已久,还是临时起意。”

第二十七章 最后的嫌疑人

    席格的认罪态度十分良好。

    反正没什么机会脱罪,倒不如爽快一点,争取秘密处决,在女神戈德温小姐心中,留下一个神秘、谦逊的绅士形象。

    “阿尔伯特曾跟我说,当得知那个叫玛莎的女人被杀之后,立刻开始行动,按照约定,用最极端的方式去惩罚凯莉,再给警署写一封信。”

    与此同时,书写的沙沙声响起。

    【开膛手杰克案,属于有组织杀人,成员至少在两人以上,主谋疑似阿尔伯特·维克多】

    陆离放下钢笔,合上记事本,转而看向拉斯克先生:“我没什么疑惑了,您还有什么需要问席格的吗?”

    能否去威尔士亲王宫邸,审问那位皇室继承人,就得看乔治·拉斯克是否给力了。

    因而,陆离觉得,自己还是对身旁这个工具人尊敬一点比较好。

    皇室的影响力,可不容小觑,在位整整五十一年的维多利亚女王,亦非吉祥物。

    念及此处,乔治决定再仔细问问:“席格,你跟那位皇储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前年,在维斯盖尔爵士举办的一次文艺沙龙上,他作了一首很对我胃口的诗,于是等晚宴结束后,我们又找了个地方单独喝了几杯。”

    画家、诗人。

    两个神经质的疯子聚在一起,能聊着什么?陆离用脚指头都能想到答案。

    “但愿你说的都是真话,跟我走吧,去金鹅公馆。”

    这个时候,乔治突然不按计划出牌了,按照原计划,他们收集完证据,就会将疑犯送去白教堂区警署,交给苏格兰场方面收押。

    是在担心什么吗?

    果然,见陆离与杜克将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乔治低声解释道:“如果这家伙没有说谎,我担心他去了白厅街之后,没机会活到第二天。”

    此刻,他已经下定决心,不管凶手是何等身份,只要跟连环杀人案有牵扯,就别想脱罪。

    “可是,市民自卫队终归是个民间组织。”

    说到这里,大部分时间都在打酱油的杜克压低声音,补充道:“要知道,咱们刚才干的勾当就是非法审讯,如果不移交给警方,怎么进入司法程序?”

    “等将这家伙送回公馆后,我会去拜访一些老朋友,想办法让皇家陆军接管此案。”拉斯克先生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换上自己人?

    确实是个好主意。

    陆离点了点头,提议道:“乔治,你先带着席格和物证回去,我要去找亚伦·柯斯米斯基谈谈。”

    “那个难民有什么可疑之处?别多想,去休息一下吧。”

    “咱俩都快两天两夜没合眼了,要是真猝死了,可没地方哭。”

    杜克认为事情已经很明了,主犯阿尔伯特·维克多,从犯华特·席格,至于是否有其他人参与其中,等抓到主犯,一问便知,何必再浪费时间。

    “不将所有嫌疑人审一遍,我心里不踏实。”陆离察觉到杜克还在为他担心,保证道:“最多两个小时,我就会去公馆找你。”

    说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那两具尸体勘察的怎样了,死因、年龄,都确定了吗?”

    “想必这个时候,道尔先生已经将验尸报告写完了,其实,这些小事交给他处理,完全没必要担心。”

    乔治·拉斯克扶着席格走进马车内,听到两人在谈论案情,插了一句。

    几分钟后,两辆马车背道而行。

    那个手持温彻斯特的车夫,曾给陆离一种很靠谱的感觉,所以他才决定请这家伙跟着一起去。

    唏律律……

    灯光与雾气交织的街道上,马匹迈着小碎步,速度算不上多快,但非常平稳,坐在车厢内的人不用忍受颠簸之苦。

    不过,下水道口逸散出的腥臭味,着实令人苦恼,同时也意味着,他们已经进入白教堂区的贫民窟。

    陆离把衣领向上提了提,带着破案后的兴奋,继续思考着案情:

    坦白来说,若非席格亲口指认,并出示了来往的信件,他绝对不会想到,公认的皇室继承人竟然会杀害流莺。

    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

    好吧,陆离突然想起这位亲王患有二期梅毒的事,一阵无语。

    可是,为什么要专门挑有过生育的流莺下手?

    他始终认为,若凶手选择的被害人,有一定具体形象,那么这个形象绝对是某个对凶手价值观带来颠覆的人。

    画师席格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他将自己对母亲的恨意,转化为对溺死孩童者的杀意。

    但阿尔伯特不一样。

    其母在上流社会中,有着良好的声誉,加上他身份高贵,身边尽是可信的忠仆。

    换而言之,谁敢虐待维多利亚女王的长孙呢?

    因此,在如此优越的环境下成长,这家伙到底有什么理由长歪。

    “侦探先生,凶手已经抓到了,为何您看上去依旧很苦恼?”

    车夫挥舞马鞭,随口问了一句。

    “有些地方想不通……”

    陆离欲言又止,他不认为一个车夫,能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好见解。

    “在我们乡下,有句俗语:不是所有的狗都适合打猎。”

    车夫耸了耸肩,又说道:“您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家老爷就行,何必自寻苦恼呢。”

    话落。

    陆离沉默了。

    今天,他似乎有些魔怔,把自己视作了无所不能的超人,事实上,自己仅仅是个侦探——调查凶手,才是分内之事。

    至于能不能将恶徒绳之以法,就是检方、法官该干的活了。

    “没错,等见过最后一个嫌疑人,给自己放个假吧。”

    “建议您去郊外打猎,那里的空气可比伦敦市区好上一万倍……”

    闲聊中,马车停了下来。

    陆离走到屋前敲了敲撞铃,不一会儿,一个满头花白的老妇人打开了房门。

    “先生,这么晚了,您找谁?”

    “亚伦·柯斯米斯基。”

    透过缝隙,陆离注意到,房门右侧,留给访客使用的衣帽架上,已经挂着一件外套了。

    也许,这位嫌疑人今晚有其他客人需要招待?

第二十八章 连哄带骗的审讯

    “两位先生,你们是?”

    “苏格兰场特别顾问陆离,这位是负责安保工作的便衣。”

    说着,陆离朝老人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嘴上继续说着随口瞎编的胡话:“麻烦通知一下亚伦·柯斯米斯基,他牵涉到一起凶杀案,因此,我们需要对他进行必要的问讯。”

    “哦……什么?!”

    老太太很机敏,听闻两人来自苏格兰场,就把视线放到了车夫手中的温彻斯特上。

    不过,当听到陆离的后半句话后,她下意识地反驳道:“怎么可能,亚伦这孩子都病得无法下床了,哪有力气去干坏事。”

    “太太,您可不是法官,更不是首相。”

    看得出来,车夫继承了他家老爷的秉性,没心思跟老妇人扯皮,端着枪直接硬闯,口中嚷嚷道:“往后稍一稍,小心走火……”

    “哦好的。”

    举手,转身带路。

    整个过程毫不拖泥带水,不愧是从经历战乱的难民。

    高效、简单。

    能动手解决的事情,绝不多一句废话,看得陆离一阵无语。

    “兰斯,先把枪收起来,引起误会可就麻烦了。”

    这个时候,官方身份可比市民自卫队的名头管用多了,一般来说,只要自报身份,普通市民都会配合,没必要弄得这么野蛮。

    闻言,那个叫兰斯的车夫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霰弹枪收进双排扣大衣中:“好吧,听您安排。”

    走进客厅后,老妇人引导两人坐下,同时看着陆离,说:“两位警官喝些什么?”

    显然,她已经意识到了主导者是谁,因而脸上强拧出一抹微笑。

    很诡异。

    或许是错觉,她看上去有些局促不安。

    而陆离觉得不太适应,撑着手杖站了起来,并脱下轻便礼帽,致意道:“不用,刚才我同伴的行为有些鲁莽了,我带他向您道歉。”

    “但是,请让亚伦·柯斯米斯基过来吧,如果不方便,我们可以去房间找他。”

    言语中透着强硬。

    今天晚上,无论如何,陆离都要将案件查个水落石出。

    见状,老太太轻咳了几声,颤巍巍地说道:“请坐,在客厅稍待片刻,我这就去通知亚伦下来。”

    “麻烦您了。”

    不多时,那道瘦小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而装修简易,甚至可以说是寒酸的客厅内,只剩下陆离与兰斯两人。

    “她的口音奇怪,绝非伦敦腔,带着一股俄国味,看样子才移民过来没几年。”

    无聊中,兰斯打量着四周:“说实话,能在白教堂区拥有一座这样的房产,她的子女,绝对称得上勤劳了。”

    陆离有些诧异,这家伙没看过资料,却能根据周围环境,分析出如此多的东西,这可比苏格兰场的废物们有用多了。

    “他们一家来自波兰。”

    “这次要找的亚伦是家中的第三子,从事理发师一职,比较能赚钱,据说,最近得了疯病,说什么有人要吃了他。”

    说完,陆离摊开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他真心希望,亚伦·柯斯米斯基不是真疯,不然,只能想办法联系精神内科医生了。

    脱离乔治的视线后,兰斯暴露出自来熟的本性,他幸灾乐祸地笑道:“老兄,这让我想到了今天的晚餐,那个自称开膛手的家伙,给拉斯克老爷寄了份血淋淋的餐前点心。”

    陆离:“……”

    手拉手,唱着祈祷词,面前还摆着十几道美食,却遇到了这种情况,别提身为东道主的乔治了,他现在想想都气不过。

    席格挨顿狠揍,称不上冤枉。

    哒哒哒——

    距离老妇人上楼,大概过去了五分钟,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陆离抬起头,看到了一个年约三十,留着一撮胡子的男人从二楼走了下来。

    根据线人所说,亚伦有些不良癖好,比如沉迷于手艺活。

    现在一看,眼前这个男人应该就是了,眼窝陷得很深、瘦骨嶙峋,可他的个头偏偏不算矮,活似一具骷髅。

    “请问是亚伦·柯斯米斯基吗?我们来自苏格兰场,有些话想问你。”

    陆离友好地伸出手,并祈祷这家伙能够沟通,以及不要在房间里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可惜,亚伦没有搭理那只伸到面前的手,径自在扶手椅上坐了下来,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起来。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三个男人就这么坐着,一言不发,而老妇人中途给众人沏上三杯咖啡,就离开了。

    可惜,始终保持戒备两人一口都没碰。

    时间慢慢过去,凌晨十二点钟声响起,茶杯中不再有热气升起。

    兰斯有些心急,慢慢坐不住了,毕竟干耗着也不是办法,陆离决定试试,实在不行就把嫌疑人拷走。

    出了事,拉斯克先生兜着。

    一念至此,陆离拍了拍桌子,试图让亚伦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先生,你前天晚上在哪里?”

    “……”

    没有任何回应。

    “柯斯米斯基!你那天晚上,到底看到了什么?”

    “……”

    “喂!别给我装傻!你以为自己不说话,就可以置身事外了?”

    “……”

    此刻,兰斯正在用看傻子的眼神,盯着陆离,他怀疑这位名侦探因睡眠不足而精神失常了,竟然试图跟一个痴呆症患者保持沟通。

    “碧池!”

    陆离忍不住飙了一句脏话,语气中透着歇斯底里:“你为什么要杀害玛莎!付不起嫖资?还是跟她有什么私仇?”

    突然,亚伦有了反应。

    他的嘴里不知在嘟囔什么,反正兰斯没听明白,陆离静下心,耐心分辨,倒是听出些端倪。

    这家伙在说波兰语——

    “她就是个有原罪的下流人,该死!朋友,干得不赖吧!我根本没给那女人喊叫的机会。那群狗腿子怎么会捉到我呢?我爱这个工作,我还会干下去的。”

    朋友?

    是指阿尔伯特吗?

    这个时候,陆离有些理解这家伙的思维模式了,很可能,他就是在这种癫狂的状态下杀了玛莎,幻想、意念、孤独每一分钟都在促使他开始行动,将杀意付诸实际。

    或许,只要顺着他的思路往下聊,就可以得到真相。

    于是,陆离按下激动,凑过去说道:“干得不赖!苏格兰场的那群狗腿子根本想不到是你杀了玛莎。”

第二十九章 最后一言

    听到有人恭维自己,亚伦笑得开心极了,他觉得现在的状态很好。

    对他而言,杀死那个妇人的时候,也杀死了一部分的自己,并同时重生为另外一个人。

    这种感觉就像剪脐带一样,割喉毁尸的瞬间,意味着他将自己和普通人之间的纽带剪断了,战胜了从前软弱的自己之后,亚伦变得更加有自信了。

    可惜,没人能感同身受,陆离故作高兴地问道:“跟我说说你为什么要杀害玛莎,是受朋友指使,还是自己的主张?”

    说完之后,陆离有些后悔了,他还是没有掌握跟疯子交谈的技巧。

    不过,沉迷在自我世界中的亚伦·柯斯米斯基竟然回答了,语气异常激动:“如果不是那位先生,我可能需要很久才会想到这种好主意…哼……哈哈…我的刀实在是锋利,太好了,一有机会,我真想马上就投入工作。”

    抛去中间的狞笑,以及最后的心理独白,显然,他是受到了引导。

    一切的矛头都指向了阿尔伯特·维克多,这家伙在身边聚拢了一些精神病患者,从前天起,就开始有组织、有计划的残害流莺。

    啪嗒……

    杯碟被打碎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你在胡说什么!”

    老妇人惊叫了一声,并冲上前,推搡着亚伦离开。

    “抱歉,最近亚伦的脑子不太好使,总喜欢胡言乱语,两位先离开吧,等病情好转了再来。”

    陆离耸了耸肩:“客随主便,但是,请您告诉我,家中来的那位客人是谁?不妨请他出来见一见。”

    “没有客人。”

    老太太愣了一下,显得很难为情,踌躇着说道:“也不怕您笑话,我们一家都是波兰难民,名声不太好,附近的邻居都不愿意待见,就更别提朋友了……”

    兰斯突然抽出温彻斯特,漆黑的枪口指着老妇,骂道:“老家伙,你最好放老实一点,从进门起我就看你不顺眼了。”

    “挂在访客衣帽架上的外套是谁的?别告诉我们是放错了。”

    衣服也是分阶级的——

    工人平时穿吊带裤,普通市民和低调之辈喜欢穿风衣,至于那些正统的贵族,则会在衬衫外面套一件马甲,质地考究的那种。

    门口衣帽架上,那件配有银饰、金线的马甲,一看就价值不菲。

    正因为如此,陆离才这么痛快地放亚伦·柯斯米斯基上楼,毕竟有了大鱼,谁还在乎一条小鱼。

    “听到现在,您也该出来了。”

    话落,陆离抬眸看向楼道口,又在心中补充了一句:威尔士的阿尔伯特·维克多王子殿下。

    老妇人的眼神越来越惊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三儿子突然结识了一个有钱人,不仅常常上门拜访,而且每次都带着价值不菲的礼物。

    不仅如此,今夜到访之后,更是跟来了两个便衣警探。

    其实,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只不过,出于对幼子的维护,始终不愿意承认罢了。

    “先生,我家确实没有客人,那件衣服是捡……”

    下一秒,她的声音顿住了。

    “了不起。”

    光线暗淡的楼道中,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缓缓走出。

    “不愧是来自远东的名侦探,陆离阁下,想必席格已经被带走了吧。”

    “看来,这场猫鼠游戏,您才是最后的赢家。”

    陆离从未见过阿尔伯特,但他觉得皇室继承人应该具备以下特质:相貌不必多么英俊,但身形必须挺拔,不管遇到何等情况,都会尽力维持那份体面,而非垮着脸。

    说话间,这位王储已然来到客厅之中,兰斯依旧双手持握霰弹枪,只是将枪口微微偏转了一下,从正对老妇人,变成了正对阿尔伯特。

    对于平民来说,皇室依旧高高在上,而对于某些权贵来说,在得到许可之前,他们的公馆,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

    分开前,拉斯克先生叮嘱兰斯务必保护好陆离,因此,无论如何,他都会誓死捍卫对自家老爷的忠诚。

    “不必紧张,我身边一个护卫都没有,毕竟杀人还带着随从,那就是非疯即蠢。”

    维克多摊了摊手,淡定到了一种不正常的地步,若非陆离见他身上没有藏枪械的地方,早就找掩体了。

    “这么说,您决定认罪了……”

    此刻,陆离紧紧握住手杖,确认自己能够一击将其放倒。

    “杀几个流莺而已,罪在何处?”

    “你以为有谁能审判我?哪个法官敢审判我?”

    维克多在回答时,语气很平和,似乎是在跟人聊天、喝咖啡一样,说完之后,他还直勾勾的盯着陆离,想要这张脸上看出些什么,比如沮丧、愤怒。

    然而,任何反馈都没有。

    陆离表现得更加从容,用局外人的语气说:“气势不错,可惜您找错观众了,我只是个侦探,不负责送犯人上绞刑架。”

    忙碌了整整两天两夜,虽然中途有波折,但是他和杜克还是交出了一张最完美的答卷。

    当然,这些也离不开柯南道尔先生,甚至是暴躁大叔乔治的帮助。

    此时此刻,陆离感觉自己就像提前做完试卷的学霸,接下来的时间随意支配,保证不浪死就行。

    换而言之。

    你们随意,我无敌。

    见状,维克多沉默了,一切都跟他想象的不一样。

    良久之后。

    “你、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闻言,陆离慷慨地笑了:“皇储殿下,你想听什么,我说给你听。”

    不就是渴望体面嘛,我施舍给你。

    身为一名穿越者,这个时代没人比陆离更懂凡尔赛文学。

    这个时候,没人知道维克多在想什么,只见他整了整衣襟,道:“侦探先生,您很有趣,要是早些认识你就好了,或许我们能成为志同道合的朋友。”

    “不,不,就算再提前一百三十年认识,咱们都不可能走到一起去。”

    话落,陆离懒得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只给维克多留下一个背影。

    “先生,等等我!”

    大概两分钟之后,兰斯挥动马鞭,挂着煤油灯的马车朝来时的方向驶去。

第三十章 返校

    1888年8月11日,天气晴。

    伦敦郊外某处,三个男人正在闲聊,一瓶窖藏红酒被拔出了瓶塞立在餐桌上,而三个高脚玻璃杯中,分别斟满了酒液。

    此刻,柯南道尔先生正举着烟斗,吞云吐雾:“哎,陆离先生、杜克教授,你们确定不试试吗?事实上,十个绅士里有九个喜欢抽烟,连那些淑女们也觉得抽烟是件很时髦的事情。”

    说着,就从怀里取出两个木盒,推了过去:“打开看看,送给你们两位礼物。”

    一口浓烟喷出。

    柯南道尔又美美地吸了一口。

    经过三天的相处,陆离已经知道,对于这位先生来说:烟就意味着生命。

    索性没再劝,直接接过材质考究的木盒,猜测里面装着什么:

    巴掌大小,东西不会太大,估计是烟斗之类的小物件。

    打开一看,果不其然,一只木纹很漂亮的烟斗,正静静地躺在绒布上,而旁边,则放着铜压棒、烟丝袋等配件。

    “我托匠师打造的上等石楠木烟斗,两位不试试?”

    道尔先生就像蛊惑亚当的蛇一样,再次劝说两人。

    杜克犹豫了一下,低下头有模有样地装填烟丝,然后划了根火柴,轻轻吸了一口。

    “咳咳……”

    他直接呛出声来:“味道太冲,算了,我还是将它留作纪念吧。”

    而坐在最左侧的陆离似乎早有预料,就是不上当,正慢慢啜饮红酒,可惜他什么都没有品出来。

    “道尔先生,你就别为难杜克这小子了,他可抽不惯这么重口味的烟丝。”

    “对了,最近伦敦有什么新鲜事,别提什么凶杀案,免得影响心情。”

    柯南道尔压灭烟丝,偏头思考了一下,道:“唔,昨天,大洋彼岸来了一件舶来品,据说比电报还要便捷,可以隔着很远聊天,那些富商、贵族正抢着购置这种高科技工具呢。”

    “叫什么来着?记不得了,反正等我新书出版赚到钱了,也买一台,到时候常联系啊。”

    话落,杜克与陆离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两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保持联系呢。

    沉默之中。

    心思敏捷的道尔先生,察觉到了什么,忧心忡忡地问道:“怎么了?”

    闻言,陆离放下酒杯,决定说出准备已久的说词:“实话跟您说吧,我跟杜克准备去大洋彼岸闯闯。”

    “年轻人多出去看看挺好,要不是跟霍金斯小姐结了婚,她不愿意颠簸,我也打算去那地方看看。”

    突然谈及分别,柯南有些不习惯,忘记问陆离打算何时动身离开,直接嘱咐道:“什么时候回来?记得提前写信通知,我去港口接你们,还有……我家的地址知道吗?”

    砰!

    镁光灯闪耀的声音响起。

    似乎有一台老式照相机,将时间定格在了这一刻。

    与此同时,伴随着白光与声响,陆离和杜克视线模糊,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思考。

    等他们回过神之后,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那间破教室,而四十个座位上,坐着同样茫然无措的同学。

    当然,唯一的变化就是大家都穿着西式服装,仿佛刚刚参演了一场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剧,还没来得及换装。

    只不过,手中熟悉的物件,在提醒所有人,这并非梦境,或者,众人理解中的演戏。

    没人愿意打破这寂静。

    直到一个满身是血的男生在左顾右盼中,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傻x!”

    “开学时还敢打你爹,去死吧!”

    说着,就从腰间抽出匕首,直挺挺地冲了过去。

    logo男?

    陆离想起来这家伙是谁了。

    很明显,他被混乱阵营选中,成了一个罪犯,而且,在这五天之内应该杀了不少人。

    五天前,这货除了言语嚣张之外,战斗力几乎为零,被肌肉兄贵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现在却能熟练掌握使用匕首的技巧。

    一般人持匕首械斗,通常会跟打王八拳一样,四处乱划,很盲目,而这样做只能划破对方的皮肤,疼却不致命。

    因此,经验丰富的凶徒最喜欢刺人,通过寻找人体最柔软、没有骨头保护的地方,以求一击致命。

    其实,陆离也没有发现,侦探思维已经潜移默化得改变了他的思想。

    换句话说就是入戏太深了。

    念头急转之间,两个人已经再续前缘了,肌肉兄贵此刻穿着苏格兰场标配的制服,手持警棍,腰间别着一把转轮枪。

    可距离如此近,拔枪还击约等于原地等死,因为时间上根本来不及,所以下意识地,他侧过身来,用肋骨去接,然后抽棍还击。

    很快,两人扭打成一团,几个照面下来,都已是伤痕累累。

    整个过程,就像刺客对战士对决一样。

    按道理,应该是肌肉兄贵占据优势,但因为是被人偷袭,先挨了一刀,再加上那家伙根本不要命,因而伤势比较重,此刻衣服已被鲜血染透。

    话又说回来,logo男也没讨到什么好处,整张脸被敲得青紫一片,异常肿胀,而且腿骨似乎被敲断了,站立不稳。

    两人周围,桌椅倒了一大片,受到波及的人纷纷聚集到教室前,一边看戏,一边提防有人偷袭自己。

    陆离与杜克互视一眼,默默拔出挂在腰间的转轮枪,没想到乔治·拉斯克先生送的礼物,竟在这地方发挥了作用。

    几乎是同一时间,夹在两人之间的杨媛媛注意到了这个举动,后知后觉地问道:“你们两个要做什么……”

    “这届新生这么野?开门见红,好兆头啊!”

    突然,一个高大鬼魅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紧接着,正在搏命的两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

    砰!砰!

    他们被直挺挺地砸进了墙壁里,而玻璃窗也被震碎。

    “这……”

    陆离感觉眼睛不够用。

    这是人类的速度?

    快到令他产生视觉残留。

    话说,那两个家伙还能活吗?

    “分班表还没下来,就开始无视校纪了,还想打吗?我陪你们继续打个痛快。”

    冷淡的声音再次响起。

    同时,一个黑塔般壮实的男人出现在众人眼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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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1392/ 第一时间欣赏从伦敦开始的诡异剧场最新章节! 作者:神秘的行星所写的《从伦敦开始的诡异剧场》为转载作品,从伦敦开始的诡异剧场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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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伦敦开始的诡异剧场介绍:
在绝望之际,陆离收到了一封录取通知书,自此以后,一扇通往诡异世界的门开了……从伦敦开始的诡异剧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从伦敦开始的诡异剧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从伦敦开始的诡异剧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