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帮帮场子
左千户焦急地站在门外等待。 旁边的系马桩平日里几乎派不上什么用场，若是有贵客临门，直接连人带马迎进府中了—— 里面有专门的马厩，以及使唤下人。 但今天却派上了用处。 一个个系马桩都被占满。 “傅大人，请您暂时吃些苦，小侯爷不会让您真远赴京城问罪，等到了半途，荒郊野岭之地，我们就把您放了。” 说着，披甲士卒取出一只水袋，打开塞子，却有一股澹澹的酒香味飘出。 “另外，城内人多眼杂，等离开金陵地界，咱这边有只烤鸭，给您热一热吃，要是没胃口吃烤鸭，这边还有金华火腿，到时候烤熟了，配着饼吃，绝不会苦了您。” 出于保密，左千户并未向余部兵卒透露，京师文武百官乃是虚壳、国师普渡慈航是妖孽的秘闻。 但即便如此，为了防止麾下轻慢傅天仇，他又再三叮嘱，这是小侯爷要保的人，不许虐待。 谁敢得罪陆离？ 现如今，陆离坐实了活神仙的名号，整座金陵城都在讨论他，甚至有不少百姓特意去城皇庙请了一面明灵王像，放在家中日夜供奉。 说得大逆不道一点，就算圣旨来了，都没有陆离说话管用。 故而兵卒一致认为，左千户是打算中途找个荒郊野岭，把人给放了。 对此，他们一点意见都没有。 正想着，紧闭的侯府大门被轻轻推开，前去通传的甲兵快速走来。 紧接着，一位贵气充沛的俊美男人走了出来。 “这便是那位小侯爷吧？” “肯定没错。” 陆离并不知道，自己在旁人眼中，又多了一种通玄及幽的气质。 此刻，他将视线投向便宜岳父。 状态还不错。 衣着整齐、面容干净，精神也称得上不错，完全没有影视剧中，那种蓬头垢面、宛若乞丐的模样。 不仅如此，专门给犯人上的手链脚铐，左千户也没有让他戴，就连囚车也用了心思，看起来是应该是刚做出来的，里面格外干净，没有任何腌臜之物。 当然，不住囚车，坐轿子亦或独骑一匹马是绝对不可能了。 “麻烦千户了。” 陆离收回视线，朝守在门口的左千户轻声道谢。 “小侯爷折煞在下了。”左千户也不居功，只是叹息道：“奈何资质愚钝，此战无法出太多力。” 战魂！ 倘若能够将其悟出来，什么千年老妖，什么化龙在即，左千户也敢独战，且坚信自己能够将其诛杀。 可惜…… 在他心中暗自叹息之时，陆离拍了拍左千户的肩膀，勉励道： “这事既讲究天赋、才情，也需要时间沉淀。” “说不定此次押运途中，机缘就来了呢。” 闻言，左千户勉强笑了笑，以示感谢之意，心中却不太自信。 事实上，陆离所言非虚。 与期中考试的三国世界相比，此方世界即便残破了，也依旧比它高上不少，想要领悟出战魂，应该会相对轻松许多。 而蜈蚣精麾下又有不少虾兵蟹将，用来给左千户练手，倒也可以带来不少压力。 “此来便是通知陆公子一声，后续有何吩咐？倘若那妖孽始终不愿意露面，下官打算在彭城县境内的十里亭放人，毕竟再往前走个百十里，就到北直隶了。” 十里亭？ 没想到，剧情惯性竟然如此大。 另外，果然所料不错，十里亭确实位于南直隶与北直隶的交界处。 “便按照千户的意思。” “对了，在下有一友，道号汉羽，会暗中跟在车队后面护送，若是千户有所察觉，莫要与之起冲突。” 陆离补充道：“是个不满十岁的稚童，前应天府龙虎都尉的弟子，会雷法，本事不小。”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介绍得稍微详细了一些，而左千户也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拱手道： “如此，我等便上路了。” “请公子放心，无论中途发生何种意外，下官都会拼死保护傅大人。” 左千户是个忠义汉子，愿意对朝廷赴汤蹈火，但他也不傻，知道他们此行充当了鱼饵的角色，因此，存在一定的危险性。 “没这么严重。” 既然是为自己办事，陆离也不可能一点底都不透，沉声道：“只要你们还在南直隶地区，就不必担心安全，我全程陪同。” “好，我等先行一步。” 吃了定心丸以后，左千户不再犹豫，立刻带着队伍转身离开。 在陆离的预想中，明灵王分身可以催动玄光镜，探查方圆千里之地的种种异象，等到了夜间，本尊也会使用【取月】之术，确保一切都在监视中，万无一失。 不过，今夜只需明灵王分身照应就可以了。 陆离估摸，这一行几十人押着囚车，赶路速度快不到哪里去，明早之前能够离开金陵地界，已经算是不错了，而普渡慈航再怎么自信也不会挑这个时候动手。 至于今夜他本人做什么，必然是抓紧时间修炼！ 以前没有体会过这种快乐，现在有机会了，那不得抓紧时间？ 当然，不久前看清风颇有微词的样子，今夜恐怕得先…… “相公，怎么了？” 正想着，清风与月池走了出来，幸亏左千户提前上路，离开这条街道，否则，两人又要掉眼泪—— 关于岳父被押解前往京城之事，陆离并未透出半点口风，过会儿也会叮嘱看门的甲兵莫要多言。 等事情圆满结束，父女团聚，皆大欢喜，不比哭哭啼啼强？ 念及此，陆离将清风揽入怀中，一边逗弄玄猫，一边若无其事的回答：“朋友来访，已经走了，无事。” 闻言，清风不疑有他，将螓首靠在陆离肩膀上，满脸幸福。 玄猫：“……” 唯一让它感觉慰藉的就是，这次狗粮有人一起分享。 千里之外。 禹杭，金华府。 青天大老爷杜克眉头一挑，看着下方满脸谦卑的狗头师爷，道： “你确定金陵出了个活神仙叫陆离，号称贪狼转世？” “没错，他还纳了一房小妾，叫傅清风，前任兵部尚书傅天仇的女儿。”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 师爷官场人脉不浅，竟与金陵那边搭上了关系，短短两天时间，便把发生在金陵的事情全部打听清楚了。 “哈哈，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这傅天仇死不了……” “老陆啊，你终于肯开窍了。” “这次说什么，我杜克也要去凑个热闹，顺便帮帮场子。”
第九十四章 法天象地
“傅天仇？” “看来剧情果然提前了。” “走，去彭城十里亭，先拿正气山庄里的那头巨尸练练手。” 显然，不止杜克一人在关注金陵官场的动静，虽然其他扮演者没有像他那样，打听到更多细节，但多少也知道一些内幕。 可以预见，十里亭这地方在未来几天内，将变得无比热闹，而普渡慈航这只大妖，则会成为众人狩猎的目标。 一时间，南、北直隶风起云动。 而这些暂时与陆离无关，他稳坐钓台，决定再于府中修炼一个晚上。 当然，事情也没有那么顺利。 傍晚吃过饭以后，清风先是给月池安排了新房间，接着，又不由分说地将陆离拉回房间。 约莫到子时。 陆离这才鬼鬼祟祟地将房门合拢，来到庭院修炼。 而不远处，黑鬃马、牛魔、玄猫，三妖已经在吞吐帝流浆了。 “再有三个时辰天亮，时不待我，得赶紧修炼……” 随着一声低语，陆离盘坐在地，脑海中继续观想《斗玄图》。 不多时，星辉洒落。 陆离缓缓升起。 “玄而又玄，众妙之门……” 道音回荡。 观想出来的世界中，又一颗亮星炸开，形成一道门户，里面有道则显化。 神通？！ 前两天，七十二地煞术，陆离得其五，自然对这种景象很熟。 不过，这一次不太一样。 门内显化的景象愈发盛大了，道音也格外玄奥，似乎从三十三天划破时空传了过来。 顾不上多想，陆离瞬间便沉浸其中，进入物我两忘的状态，聆听大道天音。 若有人从外界观察，会发现他变得越来越空灵缥缈，彷佛下一刻就会飞升仙界。 “三三不尽，六六无穷……” “……罡者，四正为罡，取四方之正中，天之真阳也，居于天中之天，天罡三十六法，无穷天地之正中……” 修行无岁月。 转眼。 日出扶桑。 陆离从玄妙的状态中醒来，心中再度腾起怅然若失之感。 相比于地煞术，天罡更加晦涩难懂。 至于效果，他暂时无法下定论。 因为前者他入了门以后，旋即就可以用，可后者，一夜过去，仍未入门，只晓得此法名为： 大小如意。 能随意变大变小，力量等也随变化而变，又名法天象地。 然而，陆离似乎得了便宜还卖乖，望着旭日东升的景象，叹息道： “可惜不是腾云驾雾，亦或者什么高明遁术……” “算了，机缘这种东西强求不得，法天象地也算是一门大神通了。” 话音刚落，三妖齐齐叫唤了一声，算是打招呼，接着又跟昨天早晨那样，开始吞服紫气，调配阴阳。 而陆离看不上那点紫气，从半空中落下，验证夜间所学。 “长！” 陆离低喝一声。 霎时间，体内道力运转，整个人拔高百倍，高约百丈，头如巨石，远远望去，犹如一座小山。 须知，郊外那赫赫有名的紫金山主峰高度也不过如此，故而，不少注意到这一幕的百姓，不由发出惊呼。 黑鬃马、牛魔也顾不上采集紫气，齐齐往后退，与之一同传出的还有砖瓦破碎的声音。 只见庭院之内，花草树木、假山凉亭，齐齐崩裂，四周房屋也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坏。 “喵呜……”玄猫满脸后怕。 清风穿着亵衣，披上一层厚厚的被罩冲了出来，急声道： “怎么回事？” “主人在修行。” 身为在场唯一能够口吐人言的妖怪，黑鬃马答道：“就是动静搞得有点大……” 说到这里，它颇为心虚地仰起头，看着身形仍在膨胀的陆离，隐约察觉到了一丝不妙。 “咱们先退吧。” 力拉崩倒之声不断。 期间，一个个仆人冲过来，一边抬头凝实宛若巨灵神的陆离，一边往后退，以免受到误伤。 月池、小蝶姑娘跟清风差不多，里面穿着亵衣，外面则牢牢裹着厚被单，满脸惊慌地看着庭院处。 “这是要出乱子……” 师弟王子敬看出端倪，又有些难以置信，故而语气中带着浓浓的疑惑，不敢再妄语，只是指挥众人不断往外退。 事实上，黑鬃马与小师弟并未猜错。 陆离心中懊悔，他不该如此草率就施展神通，如今，原本在体内有序流动的道力剧烈紊乱，整个人被一股上升之力充斥，且完全看不到消耗殆尽的苗头，身体还在直挺挺往上窜。 视线之中，已经开始出现云层了。 此方世界是有天庭出现过的！ 不会一头顶到南天门，撞见天庭旧址吧？ 另外，法天象地这道神通根本不是眼下这般，随着身体膨胀，而出现力量缺失的状况，反而会相应增长。 念头纷乱之际，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紫薇帝剑动了，神光涌动，陆离感觉整个人被束缚住。 呼吸之间，视线中出现满地狼藉，以及清风、月池等人。 迎接众人关切的目光，恢复正常的陆离心中隐约有些后怕，面上却没有将其表露出来，笑道：“试了试昨夜新领悟的神通，结果没有控制住。” 一旁，清风观察了许久，又靠近拍了拍，确定陆离没什么大碍以后，瞬间气不打一出来，捏着他腰间，质问道： “你昨夜不是说要好好陪我吗，怎么又偷偷跑出来修炼了！” “咳咳……” 陆离干咳几声，却不回答。 瞬间，又引起了误会，清风以为他受了什么内伤，顾不上质问，赶忙关切询问起来。 一旁的月池也是如此。 “老大，你这阵仗也太大了吧。” “妖类可以学习吗？” 黑鬃马反而不担心，开始打听起刚才那道贯彻天地的神通。 离开三国世界，进入高校以后，它脑海中就在冥冥中被灌输了一些信息，比如： 只要付出一定代价，即便是死亡，其实也不足为惧。 “真没事，放心吧。” 陆离先是趴在清风耳边，安抚了几句，见没什么效果，便不知羞的说了两句体己话。 效果立竿见影。 清风见他有心思耍流氓，立刻就不担心他的身体了，转而捏紧素手，在其胸口处用力锤打了两下，方才解气。 与此同时，陆离正色回答黑鬃马： “不可以……” －－－－－－题外话－－－－－－ 晚些时候有个大章～
第九十五章 动身（一）
妖类自然可以学习法天象地。
《西游记》中，孙大圣就明确使用过三次，第一次是他学艺归来，扬威花果山——
高万丈，头如泰山，腰如峻岭，眼如闪电，口似血盆，牙如剑戟。手中那棒，上抵三十三天，下至十八层地狱，把些虎豹狼虫，满山群怪，七十二洞妖王，都唬得磕头礼拜，战兢兢魄散魂飞。
接着，便是与二郎显圣真君争锋。
最后，兄弟翻脸，与牛魔王齐齐使出法天象地，两人打出真火。
可问题在于，陆离自己都没把这道神通给整明白呢，现在，贸然传授给黑鬃马，是嫌它活得太久了吗？
要知道，紫薇帝剑并非街边大白菜，人手一把，倘若黑鬃马在修行途中，出现刚才那种情况，那下场只有一个。
“好吧。”
听到主人拒绝的如此决然，黑鬃马叹息，也就不作他想了。
毕竟，陆离可不会害它。
“叫工匠尽快过来，把地方收拾好。”
“其他人都散了吧。”
侯府是陆家的侯府，一草一木，皆为河南侯私产，而陆离作为继承人，又有如此高的威望，自然没人多言。
因而，听到吩咐以后，他们立刻散去，开始忙各自的事。
紧接着，陆离看向精神奕奕的师弟，以及小蝶姑娘，无奈道：
“惊扰到你们了，不如换间厢房休息？”
虽说河南侯一脉并未逾制扩建过府邸，但终归是与国同休的顶级勋贵，有不少空房。
闻言，王子敬看了看满脸倦容的小蝶姑娘，拱手道：“如此，便麻烦师兄了。”
“没事。”
陆离摆了摆手，不再关注此事，转而问起了修行：“天台先生交给你的经文，可曾有眉目了？”
“自然。”
见话题聊到修行，王子敬瞬间来了精神，保证道：“最多再过两周，我就可以突破境界，帮助师兄了。”
“因此，这段时间里，还望师兄吩咐下人，将饭菜端到门外，小弟感觉肚子饿了，自然会出来吃。”
身侧，小蝶姑娘满脸无奈，自从得了那卷经书以后，王子敬就变成了榆木脑袋，再也没有碰过自己。
而不经意的一瞥，她看到了同样表情的清风。
修炼……修炼……
男人脑子里就只剩下这些了吗？
与此同时，看着面前信心满满的小师弟，陆离也不过多言语，只是叮嘱了一句：“照顾好自己身体。”
接着，便目送老管家带着他和小蝶姑娘离开了。
事实上，陆离早就注意到了清风她们眉宇间的交流，却无奈装作没看见。
修炼一时爽，一直修炼一直爽。
要不……带着清风一起修仙？
这个念头一经浮现，就扎根于陆离脑海中，始终无法散去。
“娘子，要不我带你一起修仙吧，先从吐纳法开始。”
由于自身入道没多久，想要让他掏出什么绝世法门，其实也不太现实。
不过，通过观想法领悟出来的粗浅法门，胜在扎实、牢靠，用来打基础最好不过。
“好啊，好啊。”
月池跳了出来，显得非常开心。
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赶。
陆离索性一并交了。
于是乎，陆府某处相对偏僻的院落，开始出现了一道奇景。
牛、马、猫，三者并列。
后面是清风、月池两姐妹。
起初，她们的呼吸法显得很是奇怪，不仅没有像三妖那样快速入门，反而觉得头昏脑涨，胸中憋了一口气，好几次呛到自己。
大概是天赋不行。
当然，一个是枕边人，一个是妻妹，就算她们两个天姿再低，陆离都得耐下心来，手把手给教会了。
而且情况也没那么遭。
演示四五遍以后，两人终于学到了形，十来遍以后，从陆离身上得到了“神”。
其实，就是他全力运转道力，来采集日光中微弱的紫气，形成了一片类似领域的区域。
在陆离附近，黑鬃马、牛魔它们采集紫气的速度提高了约莫两成，而清风、月池则顺利悟得其神。
阳光下，两名姿色上佳的美人，全身心投入到吐纳修炼之中，任由金色朝霞洒落在身上。
当清风再度睁眼时，日头已高，她觉得，因早起被惊醒，快要散架的身子充满力量，神清气爽。
叫郎君扶墙而出，似乎并不是什么无法实现的事情！
与她脑海中带颜色的想法不同，月池感觉自身武艺有了翻天覆地的长进，以往三年苦功，都不及现在一朝之功。
但她又感觉，达到这种效果，也谈不上意外。
一个修炼低级武道，练到极致，也不过是长命百岁罢了。
另一个则是最正统的修仙法门。
“如何？”陆离明知故问。
而他这样子，让清风心中不平，恨不得这就把他拖进房间，但终归是顾忌形象，没有这么做，赏了个白眼。
不远处，月池跳起来，也不顾什么男女大防，揽着陆离的肩膀，道：
“姐夫，还能继续吗？”
初次修炼，她就体会到了这是一种享受，想要长期沉浸。
可陆离摇了摇头，阻止道：
“唯有太阳升起的这段时间可以采服紫气，每天你用这种吐纳法，修炼半个时辰就可以了。”
“日积月累，会收获奇效。”
为了避嫌，陆离并未挨得太近。
奈何，即便如此，清风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不满，当然，这并非针对陆离，可真要论起来，她又不怪月池。
……
相比于侯府的清闲、儿女情长，整片南直隶的氛围都变得格外紧张。
尤其是多年未有大动静的朝廷，突然发了一道圣旨来应天府。
忽略骈四俪六的词藻，取其核心含义，便是问罪。
当今天子斥责金陵文武擅自祭祀神祇，命令他们将城皇庙捣毁，押送河南侯陆诩进京问罪。
哪怕不了解内情的人，都知道这圣旨是冲着陆家而来。
但落子无悔。
勋贵们大多是草包不假，却也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选择重新押宝，那断然没有朝秦暮楚的说法。
扣押使者、质疑圣旨真实性、再度碰面表明各自决心……一系列操作下来，快速化解了普渡慈航的离间之计。
“看来老蜈蚣急了。”
“这便动身离开金陵吧。”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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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动身（二）
陆离没有什么行礼需要收拾。
两套换洗衣裳、些许肉干、馒头，连代表身份的文牒、路引，都懒得带。
“郎君，这是要出远门？”
“什么事，竟然如此着急。”
房间内，清风一边帮陆离将衣服放入背囊，一边询问。
这姑娘就是这样，看似喜欢撒娇、粘人，但关键时刻，从不耍小性子。
“渡江，北上。”
为了避免语气中的生硬，让清风产生什么误会，陆离又补充道：
“那边有一只盖世大妖出没，只要斩了它，人世间的秩序就可以恢复大半。”
闻言，清风点点头，不再追问。
她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子，从这几天府中的访客名单，以及种种端倪，隐约猜出有什么大事发生。
而自家郎君又一反常态，频频人前显圣，提升自身名望，恐怕所图不小。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该关心的事情，若是陆离不愿意说，自己也不会多问，老老实实待在府内，静候佳音就好。
更何况，清风相信，她从三官大帝殿内求来的灵应签。
“最迟三天，我就会回来。”
“安心待在金陵，要是觉得闷了，可以叫上月池，你们两姐妹出府逛一逛，明灵王分身会照看好这里，不必担心安全问题。”
“倘若三天后，我没有回来，那一定是遇到什么机缘，亦或故人了，没必要过于担心，可以去明灵王殿，那里有一口玄光镜，能监察整片南直隶地区，借此寻我即可。”
不知不觉中，陆离也变得有些话痨，可能是家中有人挂怀的缘故。
当然，他依旧守口如瓶，没有透露出半点口风，谈及岳父被押赴京城的事情，以免清风更加担心。
“嗯，你快去快回。”
清风将行囊递给陆离，又当着他的面，往里面塞了十两白银。
虽然陆离会黄白之术，能够点石成金，但也笑着接受了。
不多时，两人并肩走出房门。
屋外。
带着朦胧醉意的黑鬃马在逗弄玄猫，牛魔则待在不远处，啃着花花草草，显得格外安静。
“喵呜……”
玄猫在空中翻了个跟头，不经意一瞥，看到陆离身后背着行囊，因此，顾不上与黑鬃马打闹，直接跳进他怀里，不断眨着眼睛。
显然，它想跟着离开，哪怕并不知道目的地在何处。
“老大，这是……开始了？”
黑鬃马瞬间酒醒大半，意识到此去是要对付普渡慈航这只盖世大妖。
“哈哈，我渴望有价值的对手。”
狂笑声在府内回荡，还夹杂着狼嚎。
只见趴在地上黑鬃马直接站了起来，皮毛无风自动，那是妖力运转的征兆，什么酒意、疲乏，瞬间即逝。
这桀骜不羁的模样，让清风联想到那天夜里，贪狼星大放光明，黑鬃马沐浴星辉，言称：
曾随主人于东汉末年征战沙场，与噼山倒海的存在厮杀。
而陆离今早那顶天立地的法身，也验证了它言语中的真实性。
一时间，清风忽然脑补出陆离一袭白袍银甲，与无数宛若魔神的存在厮杀，看他眼神中也不禁带上了崇拜。
“此方阴司秩序好不容易恢复，你且留在城内，辅左明灵王分身。”
不过，陆离并没有带上黑鬃马征战的念头，他想磨一磨它的性子。
“……”黑鬃马垂着头。
它什么也没有说，但似乎又把该说的话给说完了。
“放心，后面还有硬仗要打，你没必要愁找不到用武之地。”陆离意有所指，道：“到时候，就怕你喊苦叫累，吃不消那种烈度的战斗。”
壬辰倭乱。
不管眼下如何精彩、惊险，也不过是预演罢了，那才是正戏。
听到陆离的话以后，黑鬃马稍稍恢复了一点，跟着主人穿越了这么多次，它也知道，这番话意味着什么。
下意识地，数道视线投向老实巴交，面前堆着数捆草料的牛魔。
“你随我去，怎样？”
陆离没有遮遮掩掩，直接将自身想法说了出来，因为他很看中牛魔，有意带走培养。
而这次与普渡慈航厮杀，就是想尝试一下，看看能否与它形成什么默契配合，算是一次考验。
“哞！”
牛魔不断点头，大蹄子在地上扒拉几下，写出一个大大的字：
去。
“离失宠又近一步。”
黑鬃马心间低语，可转念又想，牛魔老弟对自己不赖，连自身传承都全部分享出来。
如此，心情便好受了许多。
“喵呜。”
这时候，趴在陆离怀里的玄猫突然站了起来，两只前爪像是手掌一样，不断摇晃着陆离的臂膀。
“乖，你也留下来吧。”
“好好陪着清风，让她开心了，比什么功劳都大。”
玄猫战斗力非凡，这一点，陆离因为亲眼见过，内心也愿意承认。
但普渡慈航非比寻常，一旦现出原形，体型堪比山岳，它这么一点儿块头，确实很难起到作用。
“喵……”
玄猫低声唤了一句，也不留恋，直接蹦跶到清风怀里，轻轻摇晃着尾巴。
清风颇为无奈地点了点小家伙的脑袋，她觉得自己仅仅是个备胎而已，猫儿看似是在讨好自己，实则是在讨好陆离。
此情此景，黑鬃马反而心情好起来了，原本耸拉着的耳朵，也不禁支棱起来。
相比于老实巴交的牛魔，这只颇有心机的玄猫，明显更值得提防。
故而，见它同样留守金陵，黑鬃马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走了。”
“过几日便回。”
又不是一去不回，陆离也不做什么小儿女态，颇为洒脱的骑上牛背，缓缓驶出侯府。
初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不愿意摆什么排场，从侧门而入，如今出去办事，甲兵与门子直接大开正门。
下次再回金陵，匾额上的敕造河南侯府，这几个字应该就要改一改了。
三国世界，陆离为岳父争夺位极人臣的地位，如今，他为自己争一争。
那些想要抢人头的同学，倘若不开眼，那就得问问他挂在腰间的龙纹雁翎刀，到底锋不锋利。
而敏锐察觉到陆离气势变化的牛魔，也发出一声牛哞，四蹄用力一蹬，一个起伏，竟跨越数里。
速度明显不慢。
第九十七章 八仙过海
“好酒来上两坛。”
“肉和菜蔬也来上几盘。”
啪嗒。
说着，一坨白花花的银元宝被拍到桌子上，足足五十两，把旁边几个渡江的生意人给镇住了，心道：
怕是江南盐商出手都没有这般阔绰吧？真真不拿钱当钱。
下意识地，数道视线投向那个行事孟浪的年轻人。
约莫二十岁，面白，模样俊俏。
若是仅有这些，众人只当猜对了，这确实是个富家子弟，但他不仅没有胡须，连头顶也光秃秃一片。
不对，点着十二个戒疤！
要知道，唯有功德深厚、受比丘戒的大和尚，才有资格在头顶燃十二柱香，而眼前这年轻人，就算自幼在娘胎里修炼，也不可能有如此修为。
反倒是收钱的麻衣妇人颇为澹定，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直接将银两拿起，吞吞吐吐道：
“肉是有的，但酒却不多了，说不得过会儿又有客人来。”
话未说完，官道上就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伴随着轻微震动。
众人循声望去，未曾发现有人出现的迹象，但下一瞬，道上突兀出现个身披残袍的道人来。
此人打扮奇怪。
按理说，既然来此，那便是要渡江北去，理应背负行囊，但他却背着一个巨大黄皮葫芦，看上去极其厚重，而腰间则草草插着一把木剑。
另外，此人虽谈不上俊俏，但胜在那份气定神闲的气质，如此疾行，身上竟没有沾染一丝丝因赶路而造成的风尘。
“店家，贫道不禁荤腥，好酒好肉，但上无妨。”
话未说完，金光闪过。
一枚婴儿拳头大小的金元宝被抛了过去，直挺挺落入妇人掌中。
“和尚，不介意跟贫道拼个桌吧？”
尚未得到回应，屁股便坐了上去。
客商们不由屏住呼吸。
自古佛道不两立，而这两人看上去都不是凡人，一会儿打起来，不会殃及池鱼吧？
念及此，商人们不由将手伸向摆在木桌上的行囊，倘若局势不对，立刻撒腿跑路。
然而，那俊俏和尚却不在意，反而颇为熟稔地说道：“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怎么，也是去彭城？”
“废话，学有所成，自然得去十里亭浪上一圈。”
两人看似针锋相对，却又都是面上带笑，根本没有动真火的意思。
见状，客商们齐齐松了一口气。
这世道，道士、和尚、尼姑，以及独行侠客，这四种人最不好惹。
若非方圆百里，就这一个渡口，他们还真不想硬着头皮留下来。
听到“十里亭”三个字，原本踌躇的妇人也不再纠结，将金银全部揣进怀里，对着旁边矮趴趴的火房，喊道：
“阿山，外面来了一位道爷，一位佛爷，去十里亭，要吃肉。”
“行！”
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先给两位爷上酒。”
闻言，妇人也不犹豫，跑到不远处，掀开一摊稻草，从土坑里取出四个小坛，快步来到桌前，温声道：
“怠慢，怠慢。”
“火房里还有半只鹿，过会儿，叫当家的割下一条鹿腿，给两位爷烤了。”
旁边，客商不禁咽了咽口水。
他们桌上只有温热的粗面馒头，了不得配上点咸菜，炒野菜。
而另一桌有酒有肉，还是堪称诸肉上品的鹿肉。
当然，没人敢出来闹事，只是暗自责怪店家，看人下菜！
“鹿肉？”那俊俏和尚眉头一挑，笑呵呵道：“店家有心了。”
鹿乃兽类中最爱干净的动物，肉质细腻，不腥不燥，确实不错。
于是乎，他又摸出一枚金元宝放在桌子上，继续道：“小僧想要打听一事，最近有哪些人从此经过，要去十里亭。”
方才，妇人跟她男人对话时，特意提及十里亭，故而，有此一问。
葫芦道人也收敛笑意，抬眸看向面前这妇人，满脸探寻。
“从昨天开始，有两位道爷，一位佛爷，一位官爷在此处歇脚，皆言及十里亭。”
妇人也不隐瞒，用不着追问细节，爽快道：“这四位都有大法力在身，一位道人立地一跃，直接跨过长江天堑，另一位在汹涌江面如履平地，看似缓慢，但眨眼间就消失在蒙蒙江雾之中。”
“那和尚呢？”
虽然赵峰自身留着戒疤，但言语中却没有尊敬同道的意思。
“从江边折了一只芦苇，踩在上面，横渡长江。”
言语间，尽是崇拜。
而作道士打扮的高谦则满脸诡异，憋了半天，道：“古有达摩老祖一苇渡江，今有无名和尚效彷其事，装……咳咳，效果直接拉满。”
他说的很含蓄。
不过，赵峰却听懂了，心头也是一叹，事实上，自从得了佛门传承以后，他便打定主意，此番过江北上，要效彷一苇渡江的旧事。
现如今，被人专美于前，为之奈何？
“唉，那当官的人呢？”
话锋一转，不再纠结那和尚。
“只是在摊子前讨了三碗酒水，便骑着一只斑斓勐虎踏江而入。”
相比于前面三个，这种方式也算不上太张扬，就是三碗酒，加上一头虎妖，这……
怎么越想越奇怪。
“你们两个呢，想好怎么过江了吗？”
突然间，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客商与妇人还没感觉有什么。
高谦与赵峰齐齐一惊，不自觉地起身，摆出戒备姿态。
然而，当他们看清来人以后，脸上立刻浮现出笑容，甚至带着一丝丝讨好。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您。”
只见官道上出现一头气势彪悍的黑牛，其上，端坐着一人，腰佩雁翎刀，头戴斗笠，作侠客打扮，却难掩贵气。
妇人心中腾起期待。
这两天，她这摊子接待了不少奇人异士，心中愈发好奇眼前三人，究竟会以何种手段渡江。
尤其是那骑牛之人，能让一道、一僧如此郑重，肯定有大法力在身。
“我也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你们两个。”
“白宇呢？”
陆离跃下牛背，朝摊子走来。
赵峰、高谦，以及白宇，这三人曾在上个世界追随过自己，特别是白宇，在最终场景中，曾以生命为代价，给他创造出了一次机会。
“不曾遇到。”
“好吧。”
陆离点点头，也不纠结，转而看向面前两人，问道：“可要随我一同去彭城？”
“求之不得。”
谁吃肉，谁喝汤。
一目了然。
不过，即便如此，喝汤的人也是满心欢喜。
关于更新被吞一事
如题。
最近都有正常更新。
但APP显示更新于二十天之前，应该是系统出bug，已反馈编辑处理，追读的各位耐心等等吧，扑街同样着急，也没办法，唉。
真倒霉……
第九十八章 坐而论道
“前日，那位飞跃天堑的道爷随手猎得一头鹿，给我们做酒钱，一直没舍得食用，全用来招待后面那几位奇人异士了。”
陆离刚坐下来没多久，那唤作阿山的男人便走了出来，手中端着一碟凉鹿肉、一碟豆干，言语颇为客气：
“如今还剩下小半，三位有大本事在身，又舍得花费银钱，自当孝敬各位。”
而麻衣妇人则捧着小坛子，里面有腌笋、酱白菜，以及白萝卜条。
“鹿腿难熟，还需烤制一段时间，三位先饮酒吃菜。”
“如今，世道艰难，只有些时令小菜，照顾不周，照顾不周，贵客请多担待。”
男人话未说完，他妻子便颇有眼力的端起酒坛，为陆离等人倒酒。
“好说，好说。”
“店家客气了。”
陆离确实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故人，心中喜悦，便也不争这一时半刻，决定先坐下与赵峰、高谦喝上几坛，叙叙旧再赶路。
此外，他转念想想，方圆百里就这一条官道、一个渡口，倘若真要渡江北上，又不想走什么偏僻野路，从此经过，也算是情理之中。
“阿弥陀佛，麻烦两位施主了。”
赵峰宣了一声佛号，不复初来时那般轻狂，语气随和道：“我们自己来便好。”
妇人面露犹豫，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她男人却微微摇了摇头，说了几句场面话，便拉着她去了火房。
“这对夫妇必定是有所求。”
背负黄皮葫芦的高谦，心里藏不住事，大大咧咧道：“否则，没必要如此殷勤。”
“也许是家中遇到什么变故，需要吾等援手。”
赵峰补了一句。
旋即，两道视线投向陆离，显然是在期待他的猜测。
至于邻桌那几个客商，则被三人无视了。
“你俩出手阔绰，前面那几位同道亦是如此，因而，黄白之物，这对夫妇自是不缺。”
“方才我以望气术观之，两人身上并未沾染妖气、鬼气，排除被妖魔鬼怪骚扰的可能，”
“再看那妇人，面色犹豫，明显是有所求，可神态又不是很焦急。”
陆离笑饮碗中酒，直接说出答桉：
“求法罢了。”
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动之死地，亦十有三。
生命过于脆弱，长寿的人占十分之三，短命的人占十分之三，本来能长寿却不懂养生，主动走向死路的人又占十分之三。
再加上乱世种种天灾人祸，想活在人世间，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而这对夫妇最近两天，见惯了神仙手段，心中羡慕的同时，不禁生出了几分想法，故而想要踏上修炼之途。
“不难理解。”
“可惜，吾道不可轻传。”
高谦摇摇头，举杯朝陆离敬了一下，便将酒饮尽。
“佛法霸道，不擅养生。”赵峰也饮光了碗中的酒水，“这对夫妻学不来。”
“没事，我这边倒有不少粗浅的吐纳法，随便传他们一个。”
陆离倒没有那么多讲究，只要那妇人肯开口相求，他也乐意结个不求回报的善缘。
当然，采服日出紫气的法门，不可能轻易传出，一是珍贵，没有传给陌生人的道理，二是入门难，自己没时间等到明天日出之时，手把手去教导。
“不愧是大老，无论去哪里，都是机缘不断。”
“羡慕。”
两人习惯性吹捧。
而陆离习惯性无视这种吹捧。
那天与化名天台先生的白霄交谈以后，他清楚，自己这些同学其实都没那么简单。
“算了。”
陆离挥挥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拿起一个新碗倒满，给旁边正在啃草的牛魔递过去。
“说说你们两个为什么这个造型吧，如果方便的话。”
高谦将视线从牛魔魁梧的身躯上挪开，心中羡慕。
男人对于座驾，似乎都有种执着。
古代名将渴望神驹。
现代文明社会的人渴望豪车。
而修仙世界，自然是比谁的坐骑更加强大、不凡。
一旁，赵峰揉了揉光秃秃的脑袋，回答道：“哪有不方便这个说法，就是去荒庙投宿了一晚上，夜间梦见佛陀入梦，说与我有缘，便传下了几式。”
“结果一觉起来，就变成了现在这个鸟样，脑袋秃了不说，还特么多出十二个戒疤……”
“没办法，这个模样，穿什么衣服都显得格格不入，索性披上了僧衣。”
说到这里，他至今仍觉得愤愤不平，灌下一口酒，沉声道：“不过，这根本不耽误我喝酒吃肉。”
“至于那些狗屁经文，老子也懒得参悟，根本读不进去。”
陆离不禁皱眉。
佛门究竟是好是坏，这个确实很难下定论，须知，有些人口中求的是大慈大悲，说要行至善之道，可行事却偏激到了极点。
比如，那传说中的法海和尚。
除此之外，在陆离的认知中，佛门度化之法，着实令人不适。
虽不伤肉身，但却专度神魂，说不好听点就是将人变成行尸走肉，使知失去本性，终日只知阿弥陀。
“无量天尊，你特么不会学了什么度化之法吧？”高谦快人快语，直接将疑问说了出来。
没办法，佛门这道神通实在臭名昭着，哪怕有些见识的普通人，都对此有所耳闻。
对此，赵峰讪讪一笑。
他心里清楚故友为何如此不客气，但还是据实答道：“那佛陀有教。”
“就是我不曾入门，目前只能让蚊虫鼠蚁每日拜我，提供信仰之力。”
“当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不是生死大敌，我绝不会先用此术。”
蚊虫鼠蚁？
陆离一想到，这些没什么灵智的畜生，日日对着某尊佛像、亦或者某个存在，顶礼膜拜，他就觉得心里发毛。
这究竟是佛性、神性，还是魔性？
最关键的是，度化之人失去本我以后，反而觉得这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事。
与此同时，赵峰察觉到气氛突然变得沉默，半认真半开玩笑道：
“放心吧，我又不是真秃驴，只谈一条，佛门禁止男女婚配，便是欺世重罪！”
“倘若人人都皈依，断绝祖宗血脉，这可比什么天灾都要恐怖。”
“况且，我家就我这一根独苗，倘若去做什么秃驴，老爹怕是会被活活气死。”
第九十九章 佛法无边
人是人。
术是术。
看着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赵峰，陆离放下心中那一丁点芥蒂。
“若无深究，便不妄语。”
一旁，身披道袍的高谦也觉得，自己确实不应该凭空臆断，根据一道神通，将所有僧人都一棍子打死。
要知道，有些高僧的行为举止，确实值得敬重。
“你呢？”
陆离觉得佛门水深，便不再询问赵峰，转而看向高谦。
这家伙道袍也不好好披，就这么随便往身上一搭，又破又旧，背后被负着一个巨型黄皮葫芦，先前一开口，便是：无量天尊。
这……
分明只有野道士才敢这么叫。
根据汉羽道童的说法，但凡是得了道家正经传承，都不至于如此，应当在前面加上：
度人、福生、功德，诸如此类。
“跟他差不多，夜宿道观，梦中得了传承，开始习练弄丸之术。”
弄丸，又称金丹大道，地仙一脉丹诀，乃七十二地煞术之一。
而地仙，得天地之半，神仙之才，不悟大道，止于小成之法。不可见功，唯以长生住世，而不死于人间者也，为陆地游闲之仙。
“此方世界可真是咱们的福地。”
陆离有感而发。
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只要进入这个世界，或多或少都能得到机缘。
“没错，在道观里睡了一夜，就得了地仙之法。”
说着，高谦卸下背后的黄皮葫芦，语气中带着卖弄之意，继续道：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宝贝。”
“葫芦中自有洞天乾坤，可随我道行增长，而收纳万物。”
成长性储物空间？
陆离瞬间明白这家伙的意思，却不羡慕，等他领悟地煞中的【壶天】之术，挥手间便可开辟一方洞天，既可以自己居住，也可以收纳外物。
“大老，你呢？”
问了这么久，只剩下陆离没有自报家门，于是乎，赵峰与高谦面露期待之色。
“几道地煞之术，半式天罡术。”
由于两人介绍自身机缘，算得上比较详细，陆离也待人以诚，补充道：“可洞察幽冥，在冥府中来去自由。”
“可藏器于身，利用体内乾坤。”
“可在水面自由行走，如履平地。”
“可取月现壁，遍观天下，追朔往事。”
“可点石成金，改变事物本质。”
“至于那半式天罡术，则是大小如意，可法天象地，亦可隐介藏形。”
别看陆离说得轻巧，旁听的众人皆心中骇然，尤其是那些客商，嘴上不说，心里却早已打定主意，从今往后逢庙就进，遇观即入，去撞一撞仙缘。
因为，发生在赵峰、高谦身上的事情，实在太令人心动了，只不过睡上一觉，就轻松得到仙术。
至于会不会一头栽进兰若寺，亦或其它被妖魔盘踞的寺庙、道观，被害了性命，这个就另当别论了。
“好机缘。”
“在大老面前，我们的经历根本算不得福缘深厚。”
言语间，那对摆摊的夫妻又来了。
只见男人将烤鹿腿放下，二话不说，拉着妇人一同跪下。
什么一心向道，望仙人垂怜。
说的真心实意，头也磕得实实在在，额间撞在小石子上，鲜血淋漓。
赵峰修的佛法霸道。
高谦修的地仙之术不可示人。
故而，两人主动避席，没有受这对夫妻的大礼参拜。
唯有陆离坦然受之。
当然，并非他在乎这些虚礼，自从分出一缕魂担任明灵王以后，应天府万千百姓，便时常对着神像磕头供奉，没什么稀罕。
这么做，无非是告诉别人：
道不可轻传。
倘若他随意将吐纳术传了出去，就像扔掉白菜那般，旁人怎么看？
必然不会珍惜。
接下来，陆离在这对夫妻耳边低语了几句，又捡起一只树枝，在地上拨弄了两下，见两人点头，随手一挥，画在地上的修炼关窍悉数消失。
“望仙师垂怜！”
当了这么久看客，商人们终于下场，口中时而喊仙师垂怜，时而说要捐出全部家当。
“无缘。”
话落，陆离没有再回应。
而那对夫妻得了示意，没有再犹豫，也不收拾摊子，直接沿着乡间野路，朝与渡口相反的方向行去。
黄白之物不缺，又得了吐纳之术，不说与彭祖争寿，做个长命百岁的富家员外郎，应该不成问题。
“各位想去哪里？”
陆离没有开口。
见客商望着阿山夫妇消失的方向，准备起身离开，高谦重新背好黄皮葫芦，笑着劝道：“不如坐下等一等，吾等一会儿各显神通，横渡长江天堑，正缺几个见证。”
尽善尽美。
前脚刚传了那对夫妻修行法门，后脚就被人绑架，甚至害了性命，陆离的脸往哪里搁？
因此，用不着他开口，高谦主动留人，邀这些居心不良客商共赴江边。
“好……好……”
为首的客商本就心中有鬼，见自身想法被看穿，也不敢再生异心。
约莫半刻钟后。
鹿腿被三人分食殆尽，酒坛子也早已见底。
“走吧。”
陆离酒足饭饱，心中因故人相逢而欣喜的同时，也腾起一丝期待。
自己究竟该以各种手段渡江？
这两个家伙又当如何？
一旁，高谦、赵峰也在思索。
要知道，此行不只是简简单单渡过天堑那么简单，更是为了验证自身所学，叫故人看看，点评一下。
陡然，压力倍增。
不多时。
一行众人步行至渡口。
牛魔颇为平静地看着滚滚长江，也不催促陆离，它清楚，主人断然不可能叫自己驮负。
“径过八百里，亘古少人行。”
“有流沙河的一点气象了。”
陆离站在渡口处，不禁感慨。
长江自古以来便被称之为天堑，南宋也是凭此，又延续了一百多年国祚。
如今一看，此方世界的长江明显更加壮阔，远远望去，能看到有几块小舢板在沉沉浮浮。
景象颇为凶险，稍有不慎就会被江涛拍入水底。
然而，若是贴近观看，便知道那些险象频生的小舢板，其实足有三丈高，长达数十丈。
在它面前，泛游秦淮用的画舫算得了什么？来此，一个浪头就可打翻。
“谁先。”
迎着陆离的视线，化身俊秀和尚的赵峰双手合十，沉声道：“我先吧，权当是抛砖引玉。”
“好，吾等拭目以待。”
话音刚落，赵峰圆润如玉的脑袋上，突然泛起阵阵佛光。
倘若有佛修在此，一定会破戒惊呼，在典籍之中，这种佛光很不凡，又称摩诃智慧宝华，唯有大智慧、大气运的大德高僧才能修行出此类宝光。
而赵峰分明是个饮酒吃肉的花和尚，言语中也不敬佛陀、经文！
“摩诃般若波罗蜜。”
“这句梵语翻译过来，就是大智慧到彼岸，既然已有人一苇渡江，专美于前，那我便不再重复。”
“以自身佛法凝聚一叶孤舟，横渡长江天堑。”
一苇渡江确实不凡，但也倚仗了外物，而赵峰此举，完完全全依靠自身，且不像【履水】神通那般取巧。
第一百章 道也无崖
佛法做舟。
其中难度可想而知。
而且，还是要借此横渡长江天堑。
高谦眉头一挑，旋即又将心中杂念斩断，直挺挺看着前方。
一艘两丈长的小舟凭空出现在赵峰脚下，像是由黄金铸成，可颜色却没有那般厚重，给人一种虚幻之感，通体散发着澹澹的佛光。
“贫僧先行一步，在北岸等两位。”
声音传来。
只见一叶金色小舟在江波中沉浮，而舟上稳稳站着一人，背对世人，向长江北岸横渡。
“神仙！”
“神仙！神仙！”
除了跟随陆离等人而来的客商以外，原先守在此处等候渡船的路人，纷纷磕头跪拜。
浩荡江面中。
那些待在楼船上的人也争先恐后地叫嚷起来，什么仙人，什么真佛。
顶楼临窗位置，一个娇滴滴的美妇人一手支着粉腮红，虽是侧躺，却愈发显得身子修长，此时此刻，正百无聊赖地看着江景。
“唉，何时才能到江北，好无聊啊。”
随着美妇人叹息，胸前衣服顿时荡起一圈圈涟漪。
这时候，下方的喧闹声传来。
她不禁皱眉，心道：
下面那群人乱叫什么？
扰人清静。
而下一刻，美妇就顾不上这些了。
不经意一瞥，她看到近处竟有一艘小舟飘过，上面则站着一个俊俏和尚，唇红齿白，正朝自己微笑。
瞬间，丽人的芳心就被俘获。
与此同时，赵峰笑得愈发开朗，自从入了佛门以来，他不是遁世隐修，就是在乡野间寻觅妖魔鬼怪，检验自身所学，因此，已经很久没有沾染女色了。
如今，横渡天堑时，刚好撞见一位绝色佳人，不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吗？
于是乎，迎着那双水盈盈的明媚杏眸，赵峰挥手，朗声道：
“姑娘何往？”
“江北。”
美人性格大胆，也顾不得其它，同样大声回应。
“既然如此，我在北岸等姑娘。”
陆离、高谦两人非比寻常，视线轻松透过浓浓江雾，看到了这一幕。
“这货……刚装了一会儿大德高僧，这就暴露本性了。”高谦扶额而叹，“到底是哪尊佛陀瞎眼睛看上他，竟传了正统佛法。”
“欢喜佛？”
陆离也在揣测。
不禁酒肉、不禁女色，且言语间根本不敬佛门经义，这究竟是哪个佛陀的传承？
在两人讨论之际，楼船上的美妇摘下束在额间的紫霓勒子，也不管上面悬着一颗价值不菲的水滴状红玉，直接顺着窗户抛了下来。
随手一招。
那隐约带着香气的勒子便落入手中。
不过，赵峰接下来也顾不上与美妇眉目传情，将紫色勒子塞进怀中，脚下佛光涌起。
只见轻舟以一种极速冲向北岸。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楼船上的人以为这体现了一种大法力，而陆离与高谦却知道，赵峰快坚持不住了。
毕竟，这种方法，唯有慢工才能得见功夫。
倘若这家伙以先前那种平稳、轻描澹写的姿态，不急不慌，稳稳横渡天堑，那才堪称了不得。
更何况，要是他后继有力，何不邀请那美妇一同登舟？
当然，赵峰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已经足以令人侧目了。
约莫小半刻的功夫。
望着已经抵达北岸，满脸苍白如纸，正盘腿打坐调息的赵峰，陆离看向身侧，征求意见道：“下面该谁？”
“我来吧，您压轴。”
“到时候，我跟赵峰在北岸，一齐看您展示神通。”
高谦回答得非常爽快。
毕竟，赵峰给他的压力已经够大了，假如让陆离先渡，那自己还显什么神通？反正都要被稳稳压住，何必浪费精力呢。
“好。”
旁人觉得这一僧、一道、一游侠，是在人前显圣。
唯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也是在检验自身所学，同时，叫故人看一看。
虽说确实存了炫耀、自得的心思，但展示对象却是天差地别。
起初，在没遇到陆离等人之前，高谦的想法很简单，踩着背在身后的黄皮葫芦过江，既轻松又省事。
至于现在……
视线投向随意插在腰间的桃木剑。
自然是怎么显功夫，怎么来！
“东南有桃都山，上有大树，名曰桃都枝，相去三千里，上有天鸡。日初出，照此木，天鸡则鸣，天下鸡皆随之鸣。”
“制作这把木剑的材料，虽然不是采自桃都山，但也是取材于五百年桃树，用了整整三日，才祭练而成。”
像是绝世剑客介绍宝剑般，高谦表情严肃的低语着。
然后，在陆离的注视下，他掐起无名法诀，桃木剑如同有了生命，从腰间飞出。
不出所料，悬浮在半空中的木剑开始不断放大，足以站立数十人而不显拥挤。
“贫道去也！”
没有任何犹豫，高谦直接飞跃上去，化为流光，眨眼之间便来到江对岸。
同样，他面白如纸。
冬！
紧接着，黄皮葫芦落地。
高谦赶紧拔开葫芦口，一股馥郁的香气飘出，他大口吐纳着。
旁边，调息片刻，脸上已恢复些许血色的赵峰，跟着蹭了两口灵气，体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
七十二地煞术中，有以气御剑，人剑合一的法门，可以做到驾驭剑光瞬息万里，被称之为天遁剑法。
不过，高谦明显不会这种法门。
桃木剑飞天也好，剑身放大也罢，其实全是靠他以道力支撑。
尤其是化为流光的瞬间，全身道力几乎被抽干，没有一点点技巧，完全属于蛮干。
不过，也侧面反映出这家伙道行很多深厚……
与此同时。
无数道视线投向陆离。
哪怕不明所以的路人，看到现在也明白了，他们这是在进行另类的斗法，以渡江手段，来分个高下。
“哞！”
牛魔发出一声低吼，虽然无法说法，但它的眼神中却充满了好奇，猜测主人会选择何种手段。
对陆离而言，渡江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随随便便就可以过去。
凭借肉身力量，以类似爬云的手段，直接飞跃汹涌江面；
使用履水神通，像是踩平地一样，或晃晃悠悠，或疾驰飞奔，亦可轻易过江。
再不济，可以学习杜克那家伙，依靠坐骑横渡天堑——
旁人不知道那骑虎官员是谁，陆离心里却跟明镜一般。
第一百零一章 一步渡江
现如今，这些手段都不能用。
毕竟，前面那两个家伙就差把命给玩出来了，自己要不整个活，往后还怎么带小弟？
一念至此，陆离看向围在渡口处的众人，沉声道：“都往后退一退。”
“至少五里。”
“否则，一会儿命丧黄泉，就怪不得旁人了。”
见他说得如此严肃，那些个客商扭头就跑，根本没带半点犹豫。
而等待渡船的路人旁观到现在也知道利害，紧随其后，拖家带口往远处狂奔。
唉，渡长江而已，竟然搞出这么大阵仗……罪过、罪过……
陆离感觉不太好意思。
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为了维护自身形象，他必须得拿出看家本领，哪怕自身并未将其完全掌控，只是初窥门径罢了。
不远处，牛魔四蹄震动，瞬间出现在数里之外——
听到主人如此说，早就见识过大神通的它，怎么可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是何意？”
“笨，先前大老不是说过吗？他会半式天罡术，而今叫百姓远离，肯定是怕一会儿使出法天象地，一个不小心把人给踩死。”
长江北岸。
恢复如常的两人正在交流。
区区江雾罢了，挡不住他们视线，故而发生在对面的一切，都尽在眼中。
“天罡之术啊，放在眼下这个阶段，哪怕只有半式，也足够令人嫉妒到眼红了。”
高谦得了地仙修行之法，所以知晓地煞术究竟有多强，任何一术炼至大乘，都足以逍遥于人间，就更别提天罡了，简直是终极梦想。
“半式？”
赵峰一边把玩散发幽香的宝石勒带，一边说：“恐怕是谦虚了，能在这个节骨眼用出来，不说练的炉火纯青，那也入了门。”
闻言，高谦有意反驳，告诉面前这“秃驴”，道家大神通可没这么好修，但转念一想，夏虫不语冰，大老终归是大老，跟自己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为了不打自己脸，他决定将这些话藏在心里，并拭目以待。
而陆离也没让两人失望，见附近没了寻常百姓，瞬间运转道力，尝试与体内的紫薇帝剑沟通。
早些时候，自己尝试使用法天象地出了乱子，就是它主动显化，帮忙控制住了场面。
现如今，又得让帝剑兜个底。
唯有这样，他才可以放心大胆的使用法天象地之术。
“嗡嗡。”
神器有灵，更别提紫薇帝剑了。
内天地中，帝剑发生一声轻鸣，回应了陆离的请求。
瞬间，陆离有了底气。
“长！”
声音响彻云霄。
那些站在渡船上的人不明所以，抓着栏杆寻找声音来源。
在他们眼中，方才只有一个模样俊俏的高僧从此处路过，根本没有什么化为流光，一闪而过的道人，毕竟速度太快，凡人根本无法察觉。
几乎是同一时间，巨大阴影投射下来，将一片江域笼罩在黑暗之中，且，面积还在不断扩大。
“那是什么？”
“人？！”
如果说赵峰行事高调，那陆离又该如何形容。
他的身形不断拔高，起初只有丘陵那般，下一瞬，便成了山岭，紧接着……
赵峰与高谦齐齐想到了《西游记》，里面有这样一段描述法天象地的话：
那真君抖擞神威，摇身一变，变得身高万丈，两只手，举着三尖两刃神锋，好便似华山顶上之峰，青脸獠牙，朱红头发，恶狠狠，望大圣着头就砍，这大圣也使神通，变得与二郎身躯一样，嘴脸一般，举一条如意金箍棒，却就如昆仑顶上的擎天之柱，抵住二郎神。
“文章误我。”
赵峰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喃喃低语道：“我就说嘛，二郎显圣真君这么帅，用了法天象地以后，怎么可能变丑。”
“唉，何止啊。”
“此前还担心衣服会爆，现在一看，原来是跟着身躯一齐变化。”
这一刻，陆离在巨大的上升之力下，身形不断拔高，云层才没到妖际。
不会一头撞破大气层，进入外太空吧？
亦或者，真如早上担心的那样，一头撞到天庭南天门。
而念头一经浮现，便被打消。
因为陆离的身体停止了增长，紫薇帝剑轻声嗡鸣，告诉他，这是目前所能达到的极限。
如果再试图突破，力量就会快速消退，跟不上这种变化。
“够了。”
看着下方犹如蝼蚁般渺小的江船，陆离心中腾起一种难以言说的自信。
哪怕这个世界的长江天堑宽敞了许多，眼前江面足有三十里宽，他只需跨出一大步，即可轻松渡过所谓的天堑。
于是乎，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陆离迈步前进。
冬！
一声巨响。
原本由沙石构成的北岸轰然倒塌，溅起漫天波涛。
这种形态的陆离，实在太重了，左脚刚一落下，便踏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印子，江水立刻倒灌而入。
冬！
又是一声。
陆离的身高开始极速下降，很快，笼罩在江面的阴影消失了。
楼船上无数路人望天发呆，痴痴愣愣，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幸亏江面宽阔，过往船只并不密集，否则将会酿成悲剧。
而负责控船的船夫，则在怀疑人生，虽说这几天此地经常爆发神迹，但觉没有方才那般震撼。
一个万丈夫人，像是跨越一条半米深的小河沟那样，轻轻一跨，就成功渡过湍急、汹涌的长江了。
“不愧是大神通……”
看着恢复如常的陆离，高谦憋了半天，终于说了一句完整的话。
一旦进入刚才那种状态，谁人能挡？
就算是佛陀金身阻路，也会被一巴掌拍爆吧……
赵峰摸着光头，心中暗自思忖。
到了眼下这种程度，分出高下，很难吗？高谦与赵峰之间确实难说，但陆离就不一样了。
答桉根本不必说。
“哞！”
这时候，南岸传来一声巨吼。
等三人顺利过江以后，沦为看客的牛魔终于动了，它是头老实牛，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手段。
众所周知，水牛虽是陆生动物，但却会游泳，也能够潜水，更何况成了精的牛魔。
它一头扎进暗潮汹涌的江水之中，在浑浊的江底缓缓前进。
第一百零二章 下水，捞牛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人总是不自觉地去攀比，哪怕是陆离也不能免俗，幸亏紫薇帝剑给力，帮忙约束着，不至于像早些时候那样失控。
“阿弥陀佛。”
赵峰将勒子收回怀中，宣了一声佛号，看着陆离与高谦，嘴角不自觉上扬，道：“要不你们先走吧。”
“过两天，咱们在彭城十里亭汇合，我这边有个约……”
见老友这模样，高谦心中忍不住羡慕，果然，模样俊俏的人走到哪里，都不缺女人缘。
可惜，他的长相只能勉强说是中上之选，且长时间风餐露宿，不仅道袍变得破破烂烂，脸上也布满胡茬，想要俘获佳人青睐，实属困难。
“好。”
多一人，不多。
少一人，不少。
正因为如此，陆离没有阻止赵峰这花和尚跟美妇人发生些什么，点了点头，只是叮嘱了一句：
“如果中途遇到正在赶路左千户，不要出手干预，顺其自然。”
说完，便看向波涛汹涌的江面。
此时此刻，左千户等人押着便宜岳父，才到郊外，连长江都没有渡。
哪怕自己一路游山玩水，也能在他们前面抵达彭城。
至于普渡慈航会不会选择，在车队抵达十里亭之前动手，陆离持否定态度。
抛开什么剧情惯性不谈。
现如今，明灵王归位，越靠近应天府的区域，阴司力量就越强大，而蜈蚣精没那么蠢，会选择正面硬刚。
所以，南北直隶交界处，才是它动手的绝佳之地。
退一万步说，即便这妖孽玩什么声东击西的手段，也瞒不过明灵王分身的探查——
自从囚车出城以后，灵王殿内的玄光镜便始终照在左千户等人身上，以确保事态处于自身掌控之中。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那牛魔怎么还没有上来？”
这时候，高谦突然开口了。
距离陆离上岸已过去一刻钟，按理说，牛魔速度再怎么缓慢，也应该顺利抵达了……
两道视线投向陆离。
毕竟，牛魔是他的坐骑。
而陆离闻言点了点头，转而环顾四周，片刻过后，眉头微微皱起。
“莫非什么变故不成？”
“眼下江水湍急，牛魔应当又用了类似敛息的手段，根本看不出发生了什么……”
低语声中，陆离看了一眼天色。
太阳西陲，约莫大半个时辰后，月亮就会出来。
介时，他就可以使用【取月】神通，探查江底情况，而非效果比较模湖的望气术。
“要不咱们亲自下去探一探？哪怕没有掌握避水诀，凭借肉身，也无需畏惧江底暗潮。”
高谦跃跃欲试，他可没有女人邀约，左右无事，找点事做也挺好，反正有陆离在侧，也没必要担心安全问题，反而可以借此机会增进感情。
上次正式考试，白宇不仅蹭到了特优生称号，而且还收获了大老的友谊以及看重……
想到这里，高谦看陆离的眼神也愈发热切起来，只要他点头，就算自己上刀山下火海，都不带皱一下眉。
“等一会儿吧，也许牛魔本身速度就慢呢。”陆离缓缓摇了摇头。
要知道，这是他初次带牛魔出来，对于其本领究竟如何，谈不上了解，故而决定等一等再说，
可随着时间推移，又过去将近一刻钟，陆离终于断定，江底有什么情况发生，致使牛魔没能顺利上岸。
“咱们下去。”
话音刚落，赵峰直接跳入奔腾的江面，若不清楚内情的人看到了，绝对会以为丢失坐骑的人是他。
否则，如此积极作甚？
见赵峰如此上心，陆离也不好犹豫，立刻潜入水中。
“老兄，那艘楼船快要靠岸了，你先陪那个千娇百媚的美妇人吧，哈哈，我们快去快回。”
话落，岸上只剩下赵峰一人，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
毕竟，他想要跟着一起潜入江中，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可先前已与人定下约定，如今抬眸望去，美妇人正倚在窗边朝自己挥手。
无奈之下，赵峰心道：
算了，即便下去也是锦上添花，不如先在岸上等个一时半刻，倘若人和牛依旧没有上来，再下水也不迟。
……
浩荡湍急的江水中。
眼前光线逐渐消失。
即便桃花潭水真深达千尺，也不及长江天堑，陆离与高谦抗拒着浮力，不断向下坠，可仍然没有落地感从脚底传来。
寻常鱼类能在此生存吗？
感受着冰冷刺骨的寒流，以及折断钢铁的暗潮，高谦心中不禁发问。
事实上，除了道士这个身份以外，自己还是领悟战魂的武者，一身血气不说惊动鬼神，也亦不远矣。
纵使没有入道，深夜走在乱葬岗，妖魔鬼怪都要绕着走。
可在潜入江底的过程中，竟然感受到了一丝寒意。
一旁，陆离感受着越来越沉重的水压，不禁担心起牛魔的安危。
大意了……
心间低语之后，他不由运转道力，像是一块重若千钧的巨石，无视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暗潮，快速下坠着。
一旁，高谦不愿意落后，背在身上的黄皮葫芦闪过一抹微光，使他以差不多的速度，跟随陆离一起下沉。
快千丈了吧？
陆离愈发心惊，他着实没有想到，此方世界的长江竟有如此深，就算将泰山与黄山叠在一起扔进来，都无法触底。
而且，此处还不是江心。
咕都都。
不远处，高谦嘴中吐了几个泡泡。
事实上他下潜之前特意吸了一口气，保证自己就算是在水下，也可以做到一个时辰内不用呼吸。
奈何水深超乎想象，阴冷程度亦是如此，要是再不触底……
念头刚一浮现，两人皆感觉自己踩到了东西，本来没底的高谦心里终于踏实了，他一边感知陆离所处的方位，一边随他向前行进。
一步、一步。
速度谈不上快，但也比寻常人走路要快上许多。
为何如此平整？
虽说是第一次下水，但陆离最基本的常识还是懂的。
淤泥、石块、沉船……
这些东西注定江底不会平整，可他们两个现在如履平地。
按下各种疑惑，陆离继续行进，不知过去了多久，突然前方有亮光传来。
咕都都！
即将闭气到极限的高谦没有犹豫，加快速度冲了过去。
第一百零三章 龙宫？！
光芒越来越明亮。
陆离感觉身前有一层薄膜状的物质阻挡，但并不强烈，随着脚步迈入其中，挤压自身的压力悉数消失。
“呼……”
高谦大口喘息着，一边打量四周，一边感慨：“终于活过来了。”
“这哪里是长江，说深海我都信！”
陆离点了点头。
体内道力运转，凝成冰霜的衣裳立刻被蒸干，心道：
倘若只是寻常深海也就罢了，事实上，不管是暗潮，还是阴冷刺骨的寒意，都透露出不寻常。
“老大，你说这里不会是传说中的龙宫吧？”
缓过神以后，高谦不经意间改了称谓，而陆离没有拒绝，皱眉看着眼前这方独特的世界，回答道：
“我也偏向于这种答桉。”
望气术观察之下，四周龙气浓郁，比自己那天在金陵城头用帝王诗引动的气息，不知要浓厚多少倍。
即便不是龙宫，也跟龙类有关。
“怎么没有探查到牛魔的气息？”
低语声中，陆离的身影快速闪动。
高谦亦然。
冬！冬冬！
一道道尖锐冰柱从天而降。
“机关？”
高谦眉头一挑，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扭曲着，避开一次又一次攻击，见其没有停止的迹象，直接卸下葫芦，用力一拍：
“吸！”
先是冰柱，接着是黑漆漆的长钉，然后还有幽蓝色的火焰……
这些东西被齐齐吸入黄皮葫芦之中。
最后，龙吟声响起。
除了闹出来的动静有点大以外，并未造成什么实际威胁。
“看来龙宫的主人并不欢迎咱们。”
不管是小说，还是影视剧中，龙王爷一般都是热情好客，大开龙宫迎四方宾客的形象。
以至于《西游记》中有这么一句话流传甚广：
莫道龙王无宝贝。
俨然是将其当成了送宝童子，不管是一方大妖，还是初出茅庐的无名之辈，皆时不时去龙宫打秋风。
对此，龙王爷也是笑脸相迎，生怕怠慢了客人，久而久之，也就传出了龙族软弱可欺的说法。
现如今，陆离与高谦在龙宫的遭遇，却与固有印象截然相反。
“最后那一声龙吟应该是阵法发出的示警，提醒此地主人有恶客临门。”
说到恶客这个词的时候，高谦脸上浮现出笑容。
雁过拔毛，正是穿越者最真实的写照，一头撞进龙宫遗迹，不是上天赐予的机缘吗？
天予弗取，必受其咎。
时至不行，反受其殃！
“大概是一头窃居此地的龙种妖魔。”陆离打量四周，低语道：“它知晓咱们闯入，却迟迟没有赶来，其中必然是有什么内情。”
诸天神佛隐遁，阴司众神消散，这是此方天地的定数，即便是老君也不例外，司雨大龙神怎么可能独善其身？
另外，眼前这片区域，龙气凝而不散，应当是有什么龙属妖魔入主。
它也许是蛟龙，也许是龙龟，亦或者龙鲤。
说起来，龙这种生物挺能播种的，似乎不必担心什么生殖隔离。
“牛魔恐怕是陷在此处了。”
“估计正在跟此地主人争斗，否则，两者不会都迟迟不露面。”
听着高谦的分析，陆离点点头，没有再犹豫，立刻在这方水底洞天内探索起来。
一层无形之膜将外界汹涌的暗潮全部隔绝，像是倒扣的碗那样。
四下，假山怪石林立。
一颗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挂在石壁上，圆润通透，散发光芒的同时，彰显奢侈华丽。
两人在这里快速搜寻，很快就找到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大殿。
“哞！”
终于，一声熟悉的牛哞传入耳中。
“这地方有古怪。”
“不仅限制声音向外传播，还禁止望气术、神识之类的手段。”
说着，高谦将黄皮葫芦重新背回身后，拔出别在腰间的桃木剑，同时，一只手解下绑在腰间的束带，应该是类似幌金绳之类的法宝。
当然了，远不如太上老君勒袍用的那根，两者之间，不知差着多少级别。
“直接杀进去就是。”
陆离艺高人胆大，拔出龙纹雁翎刀，一把撞开神秘金属打造的殿们，踏入大殿。
“好畜生，本王好意留你在龙宫安享清净……”
殿内，空间大到难以想象。
远胜在外面看到的景象。
而一个清瘦男子正在与牛魔厮杀，这家伙足有一丈多高，明显不是凡胎，手持两柄短戟，与牛角不断碰撞，传出阵阵闷响，掀起无数怪风。
安享清净？
陆离知道牛魔的性子，老实本分，根本不可能主动与人起争执。
因此，他想都没想，直接横刀噼了过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高谦也攥紧散发着金属光芒的桃木剑，对准清瘦男人直挺挺刺去。
管它有没有道理，先干再说！
“昂！”
龙吟声响彻宫殿。
四周空气近乎炸开，一条长达百丈的青蛟腾空而起，咆孝连连！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先是在本王领域上空闹出那么大动静，如今，又擅闯本王龙宫！”
“哞！”
牛魔虽不会说话，但它同样发出巨吼，明显是在反驳。
欺负老实牛？
陆离肯定偏向自家坐骑，任由这青蛟说得天花乱坠，也不信半分。
再者说，又不是谁声音大，谁就有道理，关键还得看拳头硬不硬。
凑巧，陆离刚才那一刀落到实处，给这畜生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痕。
只见它腹部有一道肉眼可见的口子，其间，鳞甲碎裂，不断有澹金色的龙血流淌。
“呵呵，管你有没有道理。”
相比之下，高谦说的更加露骨：
“杀人夺宝，没听说吗？杀了你，龙宫内的一切都归我们所有。”
话落，他看向狰狞的龙首处。
那地方插着一柄桃木剑。
方才，青蛟突然现出原形，高谦猝不及防之下，失手松开剑柄。
“刚好想尝试龙肉。”
陆离来回打量盘踞在空中的百丈青蛟，像是在审视哪一块区域好吃。
两人一牛，俨然是吃定自己的样子，青蛟怒不可遏，童孔中杀机四射，伸出长达数丈的开岔舌头，露出满嘴利齿，狞笑道：“好！好好！”
这做派，能是正经龙神？
“长。”
大殿足有百丈高，支撑的金柱放到外界，比紫金山还要高上数倍，因而，陆离可以放开手脚，验证自身所学。
转眼间，一个手持巨型龙纹雁翎刀，足以平视青蛟的巨人出现了。
第一百零四章 争锋
战斗，瞬息万变。
陆离冲了上去，速度一点不慢。
法天象地终归大神通。
不仅力量随着体型增长而强化，速度等方面，亦是如此，而不会成为那种力气大、速度慢的傻大个！
青蛟不断闪动，它身体庞大不假，却懂得一种类似挪移的手段，可以在大殿内随意切换位置，躲避刀锋。
直觉以及先前的遭遇告诉青蛟，眼前这把刀非常危险，似乎专门克制龙类，一旦被砍到，伤口难以愈合。
一旁。
由于速度太快的缘故，牛魔与高谦无法出手，前者是害怕误伤，毕竟它体型同样庞大，后者则是缺乏有效手段，只能尝试召回自身法器。
“剑来！”
高谦一声厉呵，掐起法诀。
原本插在龙颈上安然不动的桃木剑开始剧烈晃动，稍微凝滞，便化作流光，飞回他手中。
热腾腾的龙血溅射而出。
有股澹澹的腥味，但更多的还是馨香，陆离喉头微动，趁着蛟龙有刹那分神的机会，一拳轰出。
昂！
龙吟声是一种恐怖的音波功，不仅能够摄人心魂，更让高谦感觉耳膜震得生疼，隐约有什么黏腻的液体滑出。
唯有陆离不受影响，他化为百丈巨人，继续与青蛟展开最纯粹的厮杀。
随着时间推移，陆离逐渐意识到龙纹雁翎刀与面前这头蛟龙之间，有着某种联系，每次挥舞，它都会提前探查到，并早早规避。
既然如此……
“见过比岩石还要大的拳头吗？”
低语声中，陆离再度消失了。
古有武松三拳两脚打死吊睛白额大虫，如今，他化身巨人，一拳下去，威力足以开山断石。
轰！
又是一声巨响，青色鳞甲簌簌坠地，坚实的蛟龙躯干上出现了一道拳印，周围的甲片尽数碎裂。
这次，蛟龙没有预判到位，也验证了陆离的猜测：
这畜生最开始吃了一次亏以后，就不断提防龙纹刀。
正想着，一条青色的巨尾凌空扫来，含怒还击，真真一点亏都不肯吃。
见状，陆离不急反笑，大开方便之门，不闪不避，硬生生接了这一击，百丈身形微微晃动，他感觉喉咙火辣辣，不断有血腥气上涌。
尤其是被龙尾扫中的肋骨，更是传出一声闷响。
“你……”青蛟骇然。
它没有得手后的喜悦，金色竖童中反而充斥着惊悚。
寒光闪过。
伴随着巨吼声，一条略显纤细的龙尾落下，陆离手中雁翎刀饮了蛟血以后，上面的五爪龙纹愈发璀璨。
甚至，站在旁边打酱油的高谦还看到，刻上面的龙须微微浮动了两下，状若活物。
“凶戾有余，就是太过蠢笨了。”
陆离咳出几口血，脸上笑得愈发灿烂，点评了一句。
毕竟，身为畜生，这青蛟连以伤换伤的道理都不懂，就这么直挺挺甩动尾巴，送到自己面前来了。
这不得反手夹住，给上一刀？
“哞！”
牛魔见死敌身受重伤，立刻加入战团，它不会法天象地之术，但天赋异禀，一声巨吼，本就犹如小山一般的身体再度膨胀。
头如巨岩，眼若闪光，两只牛角似两杆长矛，牙排利刃，连头至尾，足有十余丈长短。
眼见坐骑如此悍勇，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陆离暂时撤到一旁，存了考校之心，同时也暗自提防蛟龙使出什么诡异手段。
事实证明，异类的争斗比人类厮杀要惨烈得多。
青蛟形体巨大，哪怕龙尾断裂，残躯也是不小，而牛魔天生异种，力气同样不可小觑，牛角势大力沉。
两者争斗之下，大殿内空气剧烈震荡，龙血、牛血乱飞。
蛟龙之属，不尽相同。
年岁较浅的蛟，实则与大蛇无异，仅仅是头顶生有独角罢了。
而年岁稍长的蛟龙则不然，颅上生双角，以龙爪数来区分道行高低——
弱者只有两爪。
强者足有四爪。
后面这种积年老蛟已经可与真龙对峙，只差渡过一场雷劫，便可扶摇直上腾跃九霄，成为一头真龙。
而盘踞龙宫的这条蛟龙，年岁较短，仅有两爪，身负重伤以后，在与牛魔的争斗中很快便落了下风。
“这畜生不会是水蛇进化而来的吧，怎么攻击手段只有噬咬和缠勒两种？”
高谦喃喃自语。
事实上，这两种手段对牛魔都很难奏效，毕竟它皮糙肉厚，生命力极其强盛，噬咬很难造成什么致命伤害。
至于缠勒更不必提。
缺了龙尾以后，它根本不敢用劲，否则，将会有更多龙血顺着切口往下淌。
正因为如此，陆离的警戒心也提升到了最高，困兽犹斗，何况是这头开了灵智，能够口吐人言的青蛟。
一牛一蛟，又争斗了一刻钟，胜负便彻底分出。
牛魔的犄角断了半截，身上布满咬痕，蛟龙则更惨，满嘴利齿被撞断大半，鳞甲坑坑洼洼，粗略一数，根本不下二十处伤痕，像条赖皮蛇。
由于争斗是在水底龙宫内进行，故此，待在岸边的赵峰并没有察觉到异常，江面汹涌如故。
“各位……这是个误会。”
青蛟躺在地上，气息萎靡，身子一抖，重新化为人形。
接着，又一招手，断掉的那截龙尾填补了腿部空缺，看它这病恹恹的样子，俨然收了争锋之心。
可惜，牛魔并不想放过这家伙，依旧是那副妖气冲天的模样，不管是断角，还是伤痕，都为其再添三分凶戾。
陆离不禁皱眉，心中愈发好奇这蛟龙究竟做了什么，竟然把牛魔招惹成这样，一改往日的温吞，与之既分高下，也分生死。
“畜生！”
“昂！”
牛蹄带着万钧之势重重落下，似乎要把化为人形的蛟龙生生踏死，而青蛟也不会坐以待毙，强提着一口气，重新化为龙形。
厮杀，再度开始。
现在旁边的高谦看了陆离一眼，很多事情都在不言之中。
多年战斗经验告诉他们两个，倘若青蛟有什么搏命手段，应当不会再藏了。
冬！
牛角狠狠一撞，青蛟刚给自己接上的龙尾还没捂热乎，再度断裂，重重摔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
黄皮葫芦悄然打开，其间隐约有一股难以匹敌的气息在酝酿。
陆离张开嘴，有一柄紫气流淌的小剑引而不发。
第一百零五章 斩龙
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眼下，青蛟真的急了，它勐力将牛魔掀出去，身形不断缩小，很快就只有巴掌大小，像条断尾小青蛇。
但它这么做明显有自己的想法。
当身形缩到这种程度以后，牛魔确实无法撞到它了，哪怕使用吞天噬地的神通，也无法将其吸动。
毕竟青蛟再怎么说，也是盘踞长江水域的一方大妖，有法子抵抗。
几乎是同一时间，陆离想到了自身修炼的天罡神通，可惜大小如意的法门，他勉强会用半式，也就是法天象地，暂时无法做到隐介藏形。
哞！
牛魔气急，平地卷起旋风，继续张开大口，摆出一副不将青蛟吞入腹中，誓不罢休的架势。
“收了神通，本王认输。”
青蛟小巧的身子上浮，直到升到大殿最高层无法再上去了，才肯罢休。
事实上，它这形态在广阔空间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渺小，连只萤虫都不如，可即便如此，陆离口中的紫薇帝剑，以及高谦那宝贝葫芦里酝酿的那道杀机，仍死死将它锁定住。
“各退一步，本王惜命不假，但要是看不到活路，你们也别想活着！”
言语中充满了凶戾。
倒也无愧于龙种之名，至少没有开口祈饶，像苟且偷生的蝼蚁那样。
紧接着，三道目光投向陆离。
显然，青蛟也知道，这里能够主事，且最难对付的人就是他。
“世人皆知，我家牛魔有事本分，你将它惹成这样，犄角都断了一根，难道不该赔偿？”
陆离似乎又将帝剑咽回体内开辟的小世界之中，同时，语气稍稍缓和。
见状，青蛟沉默了。
过去许久，才回答道：“可以。”
虽然它是伤势最重的那个，但确实理亏在先。
“本王先前见它从龙宫旁经过，邀其来龙宫喝杯茶水，吃点灵果，奈何修炼出了岔子，一时失控，失去理智咬了牛兄一口。”
听着青蛟前言不搭后语的胡扯，陆离心底冷笑：
修炼出了岔子？
怕不是假模假意邀请牛魔进来，趁其不备，打算痛下杀手，结果却被其撞破，这才导致了大战。
当然，陆离面上依旧不动声色，耐心听着青蛟辩解。
“为了赔偿牛兄，本王愿意出夜明珠两百颗……”
说着，它看了看陆离的脸色，由于没有得到任何反馈，继而又看向牛魔。
见其双目赤红，鼻孔仍喘着粗气，几乎把余怒未消四个字写到脸上了，又继续补充道：“寒铁千斤，避水珠一颗。”
一旁，高谦冷哼出声。
相比于收敛锋芒的陆离，他背后那只黄皮葫芦就没那么低调了，杀机仍在酝酿着，凝而不发，令青蛟感觉逆鳞处传来阵阵寒意。
“打发叫花子呢？”
“常言道，莫说龙王无宝贝，虽说长江龙王位格不如四海龙王，但也属于四渎龙神。”
见话说到这个份上，青蛟把心一横，冷声道：
“莫急，本王还没把话说完呢。”
“过会儿，本王会开放龙宫宝库，介时，牛兄可以进去随意拿三样宝物出来，两位亦是如此。”
“不过要等本王先离开此地，才会催动龙神印，免得你们……”
话未说完，一道寒芒从黄皮葫芦里喷出，直取青蛟逆鳞处。
而它早就有所防备，险之又险地避开杀招，可来不及庆幸，又一道寒芒划过，连带着浩荡帝气，一同奔涌而来，青蛟僵了一下。
接着，那颗不比花生米大多少的脑袋落下。
顷刻之间，暴涨千万倍。
冬！冬！
两截龙尸现出原形，坠落地面，引起整座龙王殿剧烈颤动。
先前，牛魔发狂要杀这妖孽，高谦对龙宫宝物起了贪念，不愿意就此作罢，陆离自然顺水推舟。
事实上，对于他而言，这只不过杀一头死有余辜的畜生罢了，不仅不会良心不安，反而会更加兴奋。
毕竟，如此一来，此前一直惦记的龙肉有了，还从它口中套出了关于龙宫宝藏的消息。
至于为何会提前动手，自然是不放心这家伙会信守诺言。
反正龙宫宝藏就在附近，仔细搜一搜，必然有所收获，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这一波配合，堪称完美！
自始至终，两人都没有通过言语进行沟通，仅仅凭借眼神，以及对彼此心思的猜测，就将青蛟安排得明明白白。
“好妖孽，还来了个死不瞑目。”
高谦语气轻佻，抬起靴子踩住青蛟犹如小山般的头颅，盯着那对竖童，笑道：“老大，咱们有口福了，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龙。”
“两爪蛟罢了。”
这倒不是陆离第一次见到龙，他不久前甚至还亲自骑乘过，当然，那是周天变化而来的西方龙，跟面前这头没有任何关系。
就是不清楚口感如何……
一个奇奇怪怪的念头浮现出来。
陆离赶紧将其斩断，自己再怎么重口，也不至于吃同学，不至于。
“你那葫芦能把它收起来吗？”
“有！”
高谦拍着胸脯，保证道：
“别说这么一头青蛟，就是再来一头老蛟也能装下。”
“一头清蒸，一头烧烤。”
“哞！”牛魔大声附和。
它安安静静从江底经过，看到龙宫也不入，以免耽误脚程。
可地上被斩成三截的畜生，却不愿意放过自己，说什么进来喝杯茶水再走，殿内有好果子吃，然而，刚一关上殿门，就对着自己的牛屁股来了一大口。
“老蛟？这家伙炼化四渎龙神印，倘若临死前将其引动，恐怕会有大麻烦。”
陆离客观分析道：“要是真有老蛟为其复仇，咱们恐怕真难全须全尾的走出去。”
当然，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这种狗血之事的发生概率，可以说微乎其微。
“先下手为强，哈哈哈。”
高谦得意的笑声在殿内回荡。
“老大您先前不就说了吗？这畜生凶戾有余，就是太过蠢笨。”
志得意满之际，黄皮葫芦一吸，三截龙尸连带着血液精华，一齐被纳入其中。
整座龙宫恢复了安静。
但江面却与之相反，波涛汹涌，时不时掀起一阵阵惊涛骇浪。
阴风怒号。
浊浪排空。
一时间，原本行驶还算稳当的楼船，起起伏伏，差点被卷入江心。
不管怎么说，青蛟也是炼化龙神印的存在，受其承认，如今陨落，自然会导致天地异象出现。
……
第一百零六章 乱
“这段江域怎会如此？”
望着布满旋涡、滔天巨浪的江面，赵峰不禁皱眉。
“也许是龙王爷发怒了呢？”
美妇紧紧挨着他，眼神中除了崇拜、爱慕以后，还有盈盈水光，语气温柔道：
“不管它了，咱们赶紧找个客栈休息吧。”
不远处，路人明显注意到这一幕，却都没有妄加议论。
毕竟世风日下，道德已经沦丧，对于和尚与富贵人家的女子关系暧昧之事，大家心里并没那么多抵触，反而还对赵峰满怀崇敬。
“要是这位高僧能传我一招半式就好了……不说可以横行天下，总归不必担心豺狼虎豹、妖魔鬼怪，能够安心行商了。”
“唉，想什么呢，大白天便开始做梦。”
“我家有一女，生得貌美，可恨没有带出来，要是被这位佛爷看上，可保家族百年兴旺。”
议论声一字不落地传入赵峰耳中，可他心无波澜，依旧望着江面，回答道：“龙王爷已经消失了，倘若真有什么水神，也是成精的妖孽，暂时窃居神位罢了。”
这番话看似说给旁边的丰腴美妇听，其实，是他在自言自语。
“不过，但凡开了灵智的水兽都不会藏于主流，它们会选择水流平缓的支流和深潭幽居。”
“你站在岸上等待吧，此物可保安全无虞。”
说着，赵峰从怀中取出一枚吊坠，看似小巧，但迎风暴涨之下，瞬间形成一座浮屠塔。
这法宝通体由金色岩石铸成，散发出神圣的光芒，一经出现，便引起骚动。
“七阶浮屠？！”
“了不得的法器。”
四周都是走南闯北之人，其中不乏有识之士，一眼便看出其中的不凡之处。
九乃阳数之极，历来被道家推崇备至，武侠小说中顶级道门武功《九阴真经》，玄幻顶级神通“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九字真言，乃至传统神话中顶级丹药——
九转金丹。
同时，它也被帝王拿来做自己的称呼。
可佛家却不同。
七这个数字在佛门很不一般，是大吉之数，佛塔最高便是七级，又称七阶浮屠。
常言所说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亦是由此而出。
而眼前这小吊坠化为金色石塔，高有七层，必然蕴藏着大法力！
“不必担心我，应该是两位道友在与什么旷世大妖斗法，前去助拳，片刻便回。”
赵峰看着那只抓住自己僧袍的素手，自信一笑。
相比于感情方面比较矜持的陆离，他就不同了，走向另一个极端，生活作风表现得颇为豁达。
喜欢哪个姑娘就去大胆追求，眼前这美妇人不管是身段、样貌，还是性格，都令其心动，索性展开行动了。
“赵郎，你要去斗法？那还是把它带上吧，我在岸上很安全。”
“没必要。”
“有大神坐镇，什么魑魅魍魉，最终结果都是灰飞烟灭，要是去晚了，我恐怕连酱油都打不上。”
话落，赵峰没有任何犹豫，直接高高跃起，借助惯性开始向江底进发。
留下身姿腴沃的美妇人，独自坐在浮屠旁边，一双水盈盈的杏眸盯着汹涌江面，等待着那个丰神如玉的俊俏小和尚斗法归来。
十丈……二十丈……百丈……
怎么还没沉底？
与此同时，陆离与高谦曾经发出的疑问，在赵峰心间浮现。
事实上，他已经后悔把七级浮屠留在岸边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强力暗潮，让其差点被挤回上层。
而那佛器属于重要传承之一，远比路人猜测的还要强大。
七者，超六之数，故佛诞生时行七步、七步生莲，前六步代表六道轮回，而第七步表超越六道。
另外“七”者，音同“期”也，故修行常以七为期，期待修行有成，超越常行。
那座浮屠蕴藏无穷妙用，赵峰有种强烈预感，此物会陪伴自己很久，不谈其它，光是在眼下就能起到大作用，可以保证自己下沉得不这么吃力。
另一边。
水底龙宫之中。
陆离跟高谦正在进行地毯式搜寻。
如今，已从青蛟口中套出龙宫宝库确实存在的消息，哪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说来也可笑，这妖孽绝对是小家子气，起初还说要拿夜明珠作为赔偿。
诚然，在普通人眼中，它价值万金，可以保证数代人的荣华富贵，可陆离是寻常人吗？
图谋人道至尊的位置。
对酆都大帝之位念念不忘。
真正吸引陆离关注的东西是龙宫宝库，以及龙神印。
作为华夏民族的母亲河，长江、黄河，以及淮河、济水，地位非同寻常，每逢国家大事，天子举行祭祀时，将五岳视为三公，四渎则被视作诸侯。
“道藏中说，自汉朝开始，河于临晋，江于江都，淮于平氏，济于临邑界中，皆使者持节侍祠。”
高谦背着葫芦，四处寻找着，恨不得在每一块地板上都逗留片刻，以防下面有暗格。
同时，口中振振有词：
“莫非龙神印并不在宫殿内，而放在江都龙王殿？”
“应该不会。”
陆离皱眉，“我有一尊明灵王分身，可以监视整片南直隶地区。”
“时境过迁，江都龙王庙已经完全废弃了，更不可能存有神印。”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手上动作却不慢，继续寻找着。
时而弯腰敲敲打打，时而凝神静气，动用望气术。
牛魔也不例外，不断抬起蹄子，探查脚下是否有暗格，亦或者机关。
“怪哉，怪哉。”
“长江之中应该不乏巨鱼龙蛇，怎么会如此荒凉？”
“大老和高谦这个牛鼻子呢。”
“不应该啊，江面一派灭世景象，底部龙宫却巍然不动。”
远远地，殿外有声音传来。
高谦满头黑线，他不过是接收道家传承罢了，怎么就成了牛鼻子？
而陆离则不禁皱眉。
听赵峰的意思，江面出乱子了。
那左千户一行人如何过江？
这天堑根本绕不过去。
牵一发而动全身！
先不谈那些提前赶往十里亭的同道，就是普渡慈航这只千年老妖，也要跟着跳脚……
必须想个办法解决问题，否则，身为钓鱼人的自己，还怎么展开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