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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宋全文阅读

作者:九言子     理宋txt下载     理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195章 彼可代之

    贾充见到高实,得知赵昀传召自己,心情忐忑,恭敬问道:“敢问高公公,官家宣咱家,是所谓何事啊?”

    论及职位,贾充是黄门令,而高实只是一个福宁殿的内给事,贾充在高实之上,但自从赵昀掌权,贾充就在宫里夹着尾巴做人,见到高实,更加不敢端架子。

    高实摆摆手,道:“官家的事情哪里是咱们私下里可以说的,贾公公你也不要胡乱猜想了,官家仁义,从不无端降罪于人,只要你安守本分,便无事。”

    “是是是。”

    贾充连连点头,跟着高实来到了福宁殿。

    “小的贾充,见过陛下。”

    “嗯。”

    赵昀此时手里正端着一本书在看,抬眼看了贾充一眼,嗯了一声,淡淡道:“这些时日母后那边还好吗?朕只有早上去请安,其他时候还是需要你多服侍,”

    贾充躬着身子,半驼着背,恭敬回道:“陛下言重了,服侍太后娘娘本就是小的的本分,小的就是伺候人的命,能够伺候娘娘,那是小的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还请陛下放心。”

    “很好。”

    赵昀将目光看向书籍,翻了一页,边看边漫不经心道:“今天你给三位相公送尉迟恭的门神画像,这是为何啊?”

    贾充浑身一颤,俯下身子,跪在地上,恭敬道:“陛下,小的是奉了娘娘的话去的,娘娘说快过年节了,给几位相公送门神字画,慰劳他们一年的功绩,也算是娘娘的一点心意,绝无其他意思,还请陛下莫要误会。陛下若是不信,小的可以将画像取来,还请陛下明鉴。”

    赵昀缓缓放下书,眼睛慢慢向贾充看过去,贾充顿时只感到莫大的压力,额头的汗水一下便冒了出来。

    赵昀目光炯炯,道:“贾充,你是宫中老人了,比母后经历的事情多,有些事情可能母后不明白,但是你心里要有数,明白吗?”

    “是,陛下,小的明白,小的至今仍是黄门令,小的由此便知陛下是宽厚仁爱之主,还请陛下放心,娘娘那边小的会事事照应,绝不敢让陛下操心。”

    “嗯,起来吧,没事了,你回去吧。”

    “是,小的告退。”

    贾充再三叩谢,这才缓缓退出书房,离开福宁殿。

    “高实,以后多注意一点慈宁殿。”

    赵昀看似漫不经心的交代一句,实则却已经是对杨太后有了提防。

    高实愣了愣,而后慌忙点头,“是,陛下。”

    夜晚,陈贵谊府上依然是亮着灯火。

    此时,陈贵谊正在与李宗勉,陈隆之翻查古籍,为朝会廷辩做准备。

    古籍堆得如小山一般高,他们认真的查看着,看到一个重要的论点,他们便如获至宝一般,将这重点抄写下来。

    两个小孩细心乖巧的在一边为油灯添油,挑灯芯,不时便换着茶,保持茶水总是温热。

    无事的时候,两个小孩便在一边认真的看着陈贵谊他们翻看古籍,学着知识。

    这两个小孩是陈贵谊的一儿一女,男孩叫陈岩,女孩叫陈数,乖巧懂事,很是惹人喜爱。

    第二日,临安街头仪仗数里相连,两千多殿前司禁卫,还有五百余人小黄门,宫女,他们簇拥着赵昀的车架前行,无数的百姓虔诚观看,眼神中尽是敬畏。

    人群中,一人对自己的儿子道:“臭小子,你看到了吗?里面坐的就是官家,这辈子你要是有朝一日能在官家面前效力,哪怕只是做一个小兵,你爹我死也瞑目了。”

    他儿子满脸不耐烦,道:“爹,你净说我,你怎么不想着你自己去给官家做小兵?你若是能在官家面前做小兵,我就算是当饭桶也心甘情愿。”

    “臭小子找打。”

    两父子嬉笑怒骂,追打着跑了。

    另一边,一个年轻的汉子剑眉星目,眼神有力,神情坚毅,他看到赵昀的队伍,道:“若有机缘,我晏梦彪未必不可以坐在那车架中。”

    赵昀坐在马车里,似乎是心有所感,察觉到有人在窥探自己,下意识的挑起帘子,向外观瞧。

    百姓见到赵昀龙颜,一个个的激动不已,手舞足蹈一般,有的还激动的直接跪在地上。

    赵昀目光在人群中一一扫过,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晏大哥,你可小声点,别被人听了去。”

    晏梦彪身边一人名叫廖十六,他是晏梦彪的同伴,交情匪浅。

    廖十六听晏梦彪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吓了一跳,此时又见赵昀的帘子掀起,向外面看,他吓得赶紧拉着晏梦彪跪在地上,想要躲避赵昀的目光。

    晏梦彪不甘,强硬着不跪,但到底还是赵昀的天子威压太重,又有同伴廖十六在拉,他最后还是跪下了。

    赵昀目光扫视,观看了一阵,见没有什么异常,赵昀这才心情恢复,而后赵昀和外面的百姓挥手致意,露出和蔼笑容。

    待到赵昀的车架队伍过去,廖十六拉着晏梦彪便是赶紧离开,再不走,估计小命都要被晏梦彪连累。

    很快,赵昀的车架在兵部尚书魏了翁的府前停下。

    得知赵昀突然来了,魏了翁很是惊讶,慌忙出来迎接,不敢有丝毫怠慢。

    赵昀神态亲切,见到魏了翁,道:“卿家,此次朕是有事相求卿家,这才特地出宫,登门拜访。”

    魏了翁神情严肃,道:“陛下,如今朝政微妙,宫外又风谲云诡,时刻都可能起变化,不任是何原因,陛下都不该亲自出宫,万一有事,江山社稷岂不是要倾覆?”

    如今赵昀推行耕地到户法,得罪的是天下几乎所有的权贵和豪强,万一他们知道赵昀出宫,决心铤而走险,在路上行刺,那后果自然不堪设想。

    然而赵昀却是一点也不在乎,只见赵昀微微一笑,道:“卿家不必担心,朕行事光明磊落,绝不怕宵小窥视,且即便有人敢行不轨之事,朕亦相信朕的亲卫可以应对自如。”

    身后的夏由听了,顿时与荣有焉,这可是对他的信任与器重。

第0196章 殿前辩法

    赵昀说完,恭敬抬手,对魏了翁道:“卿家,朕此次出宫,乃是希望拜卿家为师,向卿家学习武功,亲自登门,亦是为了表示诚意。”

    上次宋慈向赵昀建议拜武人为师,提高武人的地位。

    这个建议真是说到赵昀的心坎里去了,赵昀当即采纳,随即便是开始物色合适的人选,最后选来选去,赵昀把人选定在了魏了翁身上。

    一来乃是因为魏了翁是当朝兵部尚书,选他的话,如果朝臣反对变法,赵昀可以以魏了翁为突破口,破坏朝臣的联合。

    二来魏了翁是武将出身,自身过硬,以前他凭借一己之力就平了湖州叛乱,在军中有威望,在朝中有地位,拜他为师,可以迅速扩大影响,提升武人的地位也更快速。

    魏了翁得知赵昀来意,更加吃惊,国朝百年,还从来没听说皇帝拜武人为师的,这份荣耀委实来到太过突然,让魏了翁也是惊得半响回不过神来。

    “这这这,,,这如何使得?陛下,这太折煞微臣了。”

    反应过来后,魏了翁赶紧是推辞,但是赵昀诚恳的握住魏了翁的手腕,道:“卿家,朕是带着满心的诚意来的,难道卿家希望朕带着失望离开吗?朕是真心仰慕卿家,敬佩卿家,这才登门,还请卿家莫要推辞。”

    看道赵昀言辞恳切,魏了翁几次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拒绝的话,只能是心情激动的答应下来。

    随即赵昀命礼部尚书苟梦玉挑选吉日,于三日后举行了隆重的拜师仪式,文武百官皆是参与了,可谓是场面浩大。

    而赵昀拜魏了翁为师,学习武艺的消息也是很快传播,许多文人纷纷摇头感叹,说赵昀信任武人,以后是要出大乱子的。

    而武人兵将则个个倍感欣慰,倍感荣光,见到那些文人,说话也下意识的硬气三分。

    刚行完拜师礼,乔行简,袁韶,程珌三人便找到魏了翁府上。

    袁韶当先道:“魏使君,官家的新法乃是会将国朝推至万劫不复之境地,明日便是大朝会,廷辩之时,还请使君一心为公,决不可徇私。”

    乔行简,程珌也是在一旁劝谏,希望魏了翁不要做了赵昀的老师,就改变立场。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魏了翁道:“三位使君,如今本官已经是官家的老师,一个老师半个父,于情于理,本官已经没有反对官家的理由,不过新法之事本官亦是知道个中厉害,一个不好,王朝亦是倾覆,故而本官决定两不相帮,以后的事情你们自己去处置吧。”

    “这。”

    袁韶来时便感觉魏了翁可能会被赵昀拉拢,却没想到魏了翁如此不遮掩,连客套话也不说一句,直接就甩手不管,如此态度,让他无法劝说。

    袁韶叹息一声,道:“罢了罢了,使君既然中立,冷眼旁观,那我们这几个老骨头,就只能孤单架在火上烤了。”

    魏了翁表示无奈,爱莫能助,最后袁韶三人只能失望的离去。

    恒盛元年十二月二十五日,皇宫,垂拱殿,大朝会。

    文武百官分作两班肃立,人人皆是神情庄严,不苟言笑。

    赵昀静静的俯视着他们,脸上如雕塑一般没有表情,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

    君臣皆是如此,莫名的便使垂拱殿气氛压抑,人人心头好似被大石压住一般,令人透不过气。

    赵昀闭目,几个呼吸后,睁开眼睛,道:“前翻朕接到三相联名奏对,要求废止新法,然新法兴废,事关王朝国运,又岂是那般容易决定的,故而今日朝会,没有其他,只在廷辩新法,百官不论官职高底,皆可畅所欲言,言之无罪。”

    “陛下圣明。”

    百官齐齐抬手,山呼赵昀圣明。

    山呼后,袁韶,乔行简,程珌三人对视一眼,而后袁韶当先上前一步,出班朗声道:“耕地到户法,户户分田地三十亩,这自是对百姓而言恩同再造,然而却要凭空剥夺地方士绅富户的田亩,这便没有道理,更没有理法依据,有道是名不正,言不顺,一个无道理,无理法可依的新法,试问如何能成?”

    袁韶话音一落,程珌便出班道:“不错,袁相公句句在理,字字有据,新法若是如此蛮横无理,试问天下人如何诚服?”

    乔行简老好人一个,绝少反对赵昀的话,但此时他也是站出来道:“陛下,新法对待穷困百姓固然是好的,然而士绅富户也是陛下的子民,他们的利益难道就不顾了吗?”

    “三位相公之言,实乃是良言正理,臣附议。”工部尚书范褚出班呼应道。

    “臣亦附议。”刑部尚书朱著道。

    “臣附议。”户部尚书真德秀也道。

    “臣附议。”礼部郎官陈贵谦道。

    “臣附议。”刑部右侍郎邓光道。

    “臣附议。”,,,

    顿时,便有八十多名官员齐齐躬身下拜,表示赞同三相的看法,而朝中一共也才只有百余名官员而已,可见新法是如何的不得官员之心。

    赵昀看着陈贵谊,李宗勉,陈隆之等寥寥几人还孤单的站立,而赵善湘,苟梦玉等十几名官员据赵昀所知,立场似乎是中立的,暂时没有明确表态支持谁,可见主张变法的新派官员势单力孤。

    最令赵昀感到难以琢磨的是韩竢,他的态度让赵昀一时猜不透。

    按说他应该是支持赵昀的,因为之前赵昀几次试探,他都是明确表明了态度的,是支持的。

    但是现在他却不说话,也不跟任何朝臣有来往,连话也不说一句,若不是他的地位不容忽视,那他即便偷偷不来参加大朝会,估计也没人发现。

    赵昀不禁心中嘘嘘,此时此刻,当年王安石变法,神宗皇帝的处境,他似乎是感受到了。

    孤单无助,可以打击一个人的信心,但却也可以更加激励一个人的反抗之心,此时,陈贵谊几人便是如此。

    陈贵谊一脸愤慨,出班对袁韶道:“袁相公之言恕本官不敢苟同。”

第0197章 不相为谋

    说完,陈贵谊看向百官,中气知足,朗声道:“我华夏百姓,自古便将田地视作命根一般,便是穷死累死,也不甘心将田地出卖,这句话想必诸位同僚应该没有异议。

    而本官之前便说过,国朝开朝之初,地方豪强绝少有良田千亩万亩者,而如今,名下十万亩,二十万亩,三十万亩,甚至百万亩的豪强多不胜数,一边是百姓宁死不肯出卖田地,一边却是豪强的田地急剧增多,那他们的田地如何来的?谁能回答本官!”

    “这。”

    袁韶等人语塞,豪强田地自然是通过巧取豪夺来的,这里面的勾当,每一个人都是心知肚明。

    一个心知肚明的事情,手段又上不得台面,要将其冠冕堂皇的说出来,还要让人心服,这自然不是那么容易的。

    眼见陈贵谊扳回一城,程珌站出来指责道:“国朝三百年,士绅富户便经营了三百年,三百年下来,家资巨富,这难道不合理吗?他们的每一笔田地买卖,都是经过官府的许可,若是他们的田亩有问题,那官府是不是问题更大?”

    随后,吏部右侍郎曾从龙站出来呼应,他道:“是极是极,有道是积少成多,水滴石穿,士绅经营三百年,有了家业也是理所应当,同理,谁家不出几个败家子,无能后代不珍惜土地,将土地变卖,难道这不可以吗?”

    “不错,难不成当初买了田地,以后又指望士绅无偿赠于,再还给他,世间何曾有这样的道理。”

    许多官员立即附议程珌,曾应龙的话,随即对陈贵谊,李宗勉,陈隆之三人展开攻击。

    刑部右侍郎邓光道:“我大宋以礼法治天下,田亩之事重大,每一个经手之人皆是有据可查,过程合理合法,有何不妥?而你们以开朝之初的事情做依据,那开朝之初你们的先祖也许还在要饭,那是不是你们都要脱去官袍,抄没家产,去街头乞食?”

    “对对对,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如何能够一概而论,这简直是荒谬。”

    陈隆之自是不服,反唇相讥,回道:“你们简直是在欲盖弥彰,豪强田亩如何而来,这都是心知肚明之事,你们说的底气十足,那本官敢问一句,天下豪强有几人敢站出来,让朝廷彻查!”

    曾应龙听罢,愤怒,上前一步,反驳道:“豪强之中有败类,这本官不否认,然你敢说豪强之中就没有忠贞之士吗?现在一无调查,二无印证,新法便将天下豪强一刀切,命他们交出所有土地,这难道不是强盗行径吗?”

    李宗勉抬手道:“新法为的是全天下的百姓,为的是他们不再有苦难,人人皆有乐土,最终实现民富国强。

    诚然,执行中会有些许豪强被冤枉,这一点在新法推行中我们会尽量避免,然而瑕不掩瑜,新法惠及千千万万人,一旦成功,则我大宋再无民乱,社稷百年无忧,这却是不争的事实。”

    “哼。”

    曾应龙针锋相对,甩袖道:“乐土?国强?何处是乐土?何时又是国强?汉唐那时是不是乐土?汉唐那时是不是国强?然君不见汉武之时京畿亦是人食人!君不见开元之时边关亦是流血如海水!”

    朱著同样反对新法,他跟着道:“不错,民富国强谁不想?可何时又真正实现?如今我大宋朝政稳定,商贸兴盛,对外力压金国,对内剿灭李全,国事蒸蒸日上,真真万国敬仰,如此国运,何必行新法?本官看你们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不错,尔等蛊惑陛下,欲借新法把持朝政,做新的史弥远,你们以为这满朝的百官看不出来吗?”

    “陈贵谊,李宗勉,陈隆之,你们一再坚持新法,表面是为国为民,实则是利欲熏心,谋朝篡位!”

    百官群情激昂,对陈贵谊,李宗勉,陈隆之极尽指责,让陈贵谊三人压力陡增。

    “咳。”

    赵昀眼见百官群情汹涌,陈贵谊三人已然有招架不住之势,于是重重咳嗽一声,道:“诸位卿家注意举止,朝堂不是菜场,廷辩不是骂街,岂容吐沫横飞,大肆喧哗?”

    袁韶,程珌,朱著,曾应龙等人意识到自己的话声音大了,有失对君王的尊重,于是齐齐整理衣衫,摆正官帽,对赵昀抬手致歉。

    赵昀点头,道:“时候不早,今日廷辩就到这里吧,明日再开朝会,再行廷辩,总之廷辩一日不分出胜负,朝会便一日不止。”

    大宋逢五举行朝会,现在按照赵昀的说法,新法的辩论若是没有结果,那就日日都要举行朝会了。

    说完,赵昀目光环视百官,见无人说话,示意高实宣布散朝,随即起身离开垂拱殿。

    赵昀走后,袁韶怒视陈贵谊几人,道:“你们极力推行新法,此法虽对百姓有利,然而损豪强而利寡民,这会招致豪强起事,天下汹涌的!那时候,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我大宋最大的罪人。”

    说完,袁韶愤怒的转身离去。

    曾应龙心中对陈贵谊三人也是有火,然而他还是很有礼貌的对陈贵谊三人抬手,毅然道:“三位使君,你们一意推行新法,然你们却不知寡民作乱,尚有回旋,而豪强作乱,则江山倒转。本官奉劝三位使君,若真心为我大宋江山社稷着想,还是尽早收手。”

    陈贵谊听罢,抬手道:“我大宋三冗之状已然病入膏肓,若再视而不见,日后遭遇变故,必定生灵涂炭,国破家亡。如今官家锐意革新,积极进取,正是我等臣子尽扫三冗最佳之时,难道使君不想还社稷康健吗?”

    曾应龙愣了楞,最后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使君好自为之。”

    百官一一离去,最后只留下陈贵谊,李宗勉,陈隆之三人孤单零落的身影,袁韶,曾应龙等人的话在他们脑海中回旋,这让他们也是有那么一瞬间,感到是不是自己错了?

第0198章 百般讨好

    不过他们很快便再度坚定,心道:“他们的顾虑官家如何会不知?自己又如何想不到?可豪强已然成为王朝恶疾,百姓已然没了活路,再不革除,何谈天下太平,国运兴盛?”

    福宁殿,书房。

    赵昀回来后,也是感到事态严重,文武百官一百多人,竟然有八十多人明确反对新法,而且这些人都是位高权重的朝中大佬,便如乔行简,袁韶,程珌,真德秀,朱著几人,那都是脚下跺跺脚,地方抖三抖的人物。

    而这些人,却偏偏都是赵昀一手提拔上来的,为何他们现在都这样反对自己的新法呢?

    难道新法真的不合时宜?

    “高实,宣陈贵谊,李宗勉,陈隆之。”

    “是,陛下。”

    高实答应一声,碎步飞快的去通传了。

    很快,三人来了。

    三人齐齐抬手谢罪,陈贵谊道:“陛下,臣等无能,致使今日廷辩落于下风,还请陛下治罪。”

    赵昀摆摆手,看着他们三人,严肃道:“别说这些,你我君臣皆是一心为公,新法之事没有治罪一说,尽心竭力便是。”

    陈贵谊,李宗勉,陈隆之三人心中一暖,心道官家就是这样,从来不给臣子太大压力,有事也为臣子顶着,官家如此,做臣子的,只能为之效死了。

    随即赵昀道:“朝臣反对新法,无非就是担心豪强造反,只是朝会严肃,影响重大,朝臣没有明说而已。但纵然如此,朕亦是不可能因为惧怕豪强而放弃新法。这个天下说到底,还是亿万百姓的天下,他们活不下去,那迟早都是要掀翻朝廷的。这一点,朕希望三位卿家能够明白。”

    陈贵谊严肃点头,道:“陛下放心,个中厉害臣等都是明白,豪强之恶,已经不是一朝一夕,我们都是做好了长期抗争的准备,我们相信困难只是暂时的,待到天下百姓得益,拥护朝廷,那时,理解新法,支持新法的人一定会更多,我们的路也一定会更好走。”

    赵昀欣慰的点头,“很好,你们没有丧失信心,朕很欣慰,也很满意。明日的朝会是重中之重,若是不能搬回局势,只怕以后路更难走,我们还是讨论一下如何应对吧。”

    “是,陛下。”

    赵昀招招手,将他们三人招到近前,君臣四人一起围着桌案,细心谋划起来。

    慈宁殿。

    杨太后正在听取一个小黄门的禀报,听到赵昀的新法被百官明确反对,特别是乔行简,袁韶,程珌,真德秀等人都是反对者,她更加喜上眉梢。

    只见杨太后嘴角翘起一道弧线,得意笑道:“官家不顾事实,已经开罪了满朝文武,他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向杨太后禀报的小黄门名叫刘炎,他见杨太后喜上眉梢,赶紧一脸讨好道:“娘娘说的是,官家到底还是年轻,以为坐稳了皇位,殊不知娘娘才是朝廷的主心骨,没有娘娘的扶持,他如何能办成事?更不要说推行新法了。”

    “是吗?”

    “当然是了,娘娘您才是我大宋的擎天之柱啊。”

    “对,哀家才是大宋的擎天之柱,没有哀家,官家就是个纸糊的乡野小子,哈哈哈,,,”

    杨太后被刘炎一阵吹捧,忘乎所以,得意的大笑起来。

    待到刘炎退下的时候,他已经得了杨太后大大的赏赐,赏给他的是一个唐朝年间的三彩花瓶,极其炫目,这若是拿到御宝馆去拍卖,最少价值万贯。

    刘炎很是得意,抱着三彩花瓶趾高气昂,看其他的小黄门和宫女,已经是有了优越感。

    此时贾充走来,见他手里抱着一个珍贵的花瓶,当即呵斥。

    刘炎得了杨太后赏赐,已经是将自己视作杨太后的心腹,对贾充的怒斥,也是不再惧怕。

    刘炎道:“贾公公,此乃是太后娘娘赏赐的宝贝,难不成咱家得了娘娘的宝贝,还要将之转手孝敬你?”

    说完,刘炎不再理会贾充,转身离去。

    “你,,,刘炎,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年你去势,伤口裂开,若不是咱家帮你止血,你能活到今日!”

    贾充在后面一阵骂,但是刘炎却是丝毫不以为意,连回应都懒得回应了。

    自打杨太后失势,贾充便夹起尾巴做人,权威自然一日不如一日。

    而时不时的,赵昀还要将他叫去问话,出于对赵昀的畏惧,他对待杨太后也大多是劝谏,这让贾充在杨太后身边也越来越不讨喜,故而在慈宁殿,很多人也不像以前那样怕他了。

    而后贾充见到了杨太后,杨太后对他问道:“今日朝会如何了?”

    贾充躬身,道:“回娘娘,朝会之时禁卫看管极严,小的也是不好近身观看。”

    说完,贾充抬眼看了一眼杨太后,见她脸色不错,于是道:“娘娘,朝会乃是中枢廷议,如今娘娘早已撤帘还政,委实不宜过多询问朝政之事,以免惹得官家猜疑。”

    “哼。”

    杨太后脸色一冷,怒道:“贾充,你到底是谁的奴婢?自从哀家撤帘还政,每每哀家有事要你去办,你就推诿搪塞,你真当哀家不知你心?你是不是被官家收买,来监视哀家了?”

    贾充惊恐,慌忙跪下,匍匐在地上,哭道:“娘娘,小的如今三十五岁,可跟随娘娘已经二十三年了,小的不但视娘娘为主君,更视娘娘为母,若是有人对娘娘不利,小的可以为娘娘不要性命,娘娘,小的没有出卖你,从来没有啊。”

    杨太后见贾充哭的眼泪汪汪,多年的主仆情分也是让她心软,知道刚才的话,伤了贾充的心。

    “起来吧,以后好好听差,别的事,你无需多管。”

    “是,娘娘。”

    贾充可怜兮兮的站起来,随后杨太后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很快,代替贾充服侍在杨太后身边的人变成了刘炎。

    这下刘炎更加嚣张,指使慈宁殿的小黄门和宫女,那就如同驱使猪牛狗马一般,盛气凌人,令人生畏。

第0199章 史书皆同

    第二日,大朝会,垂拱殿百官依然神情严肃,发肤凌然。

    赵昀对陈贵谊微微点头,示意他率先发言,占得先机,掌握廷辩节奏。

    陈贵谊会意,当先出班,对赵昀道:“陛下,臣苦读史书,遍翻经典古著,最后得到的只有一句话。”

    赵昀故作好奇,忙道:“哦,圣人典籍,古著史书,多不胜数,何以一句话概括?什么话?卿家快快说来。”

    陈贵谊道:“此话,便是圣人的教诲,皆在造福万民,苍生即百姓,天下即百姓,公道,即百姓。”

    赵昀听罢,低头作思量状,最后点头赞道:“不错,不错,圣人立言,君王治政,百官治衙,归根究底,皆是为了百姓安康,天下太平。”

    说完,赵昀将目光看向百官,朗声道:“诸位卿家以为如何?”

    乔行简,袁韶,程珌,曾应龙等人互视一眼,最后齐齐无奈抬手,道:“陛下圣明,正是此理。”

    赵昀心中得意,这个基调一定下,看你们如何反驳。

    陈贵谊大受鼓舞,转身面对百官,道:“诸位同僚,自我大宋开朝以来,民乱不断,难道是百姓喜爱造反作乱呼?”

    陈隆之接口道:“非也非也,皆乃是百姓生而无路亦。”

    “不错,正是此理。”

    陈贵谊腰板笔直,道:“百姓造反,皆因无地耕种,整日寄人篱下,战战兢兢,若是圣人见此,会作何想?”

    陈贵谊目光看向百官,死死咬住圣人与百姓,这两个词,那可是占据道德制高点,谁能反驳?

    百官气愤的看着陈贵谊,脸上憋的通红,但是却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只得沉默。

    陈贵谊又道:“老子云,圣人无心无为,以百姓之心为心,以百姓之愿为愿。我等皆为圣人子弟,日日受圣人名师教诲,何以违背了圣人教诲,而事事考量利益?”

    陈贵谊言罢,目光看向袁韶,此人最是反对新法,属他最积极奔走,陈贵谊就是要强势与他对战。

    袁韶见陈贵谊目光向自己看来,袁韶对他满脸嫌弃,心说你陈贵谊就知道拿圣人说事,有能耐你说点别的。

    袁韶别过头去,不理会陈贵谊。

    袁韶如此,守旧派的气势被狠狠的压了一头,令陈贵谊几人大为振奋。

    陈贵谊又道:“张公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此言,不知激励多少我等学子奋发图强,然而时至今日,面对穷苦多难的百姓,我们又有几人可以问心无愧的说出这句话!”

    百官无言以对,昨日的气势被死死压住,以陈贵谊为首的变法派终于扳回一城。

    ,,,,,,

    慈宁殿。

    “娘娘,小的昨日亲眼看见贾公公从官家的福宁殿出来,样子还很得意,似乎心情不错,小的猜测他一定是得了官家许多好处。”

    这个刘炎得了杨太后的信任,尝到了驱使人的权利滋味,便一发而不可收拾,将贾充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生怕他以后还会再次得到杨太后的信任。

    于是刘炎便时时对杨太后进献谗言,这更加让杨太后对贾充恼怒,不信任。

    在刘炎的排挤诬陷下,贾充在杨太后那里的地位一落千丈,贾充无奈,郁郁寡欢,感到没有希望,同时也意识到危险在向慈宁殿逼近,于是他向杨太后提出回乡养老。

    杨太后此时全部心思都在关注赵昀的身上,早已顾不上什么贾充,想也没多想,便点头准许。

    福宁殿,正殿。

    贾充前来对赵昀表达告老还乡之意。

    赵昀颇为有些意外,问道:“母后准许了吗?”

    贾充点点头,情绪低落的回道:“回陛下,太后娘娘已经恩准小的回乡。”

    赵昀稍稍沉默一会,道:“既然你有意回乡,母后也恩准了,那朕便不多说什么了,以后在家乡多与家人相处,享受亲情温馨,闲暇时遛鸟栽花,也不失为人生乐趣,”

    说完,赵昀命高实取来一千贯钱,锦缎十匹,送于贾充,算是对他的一点心意。

    “陛下。”

    贾充看着赵昀对他的临别赏赐,不禁是潸然泪下。

    恒盛元年十二月三十日,这一日是大年三十,也是朝会廷辩进行的第六天,以陈贵谊为首的变法派依然在和以三相为首的守旧派进行争论。

    因为背后有赵昀在出主意,所以尽管变法派势力单薄,但变法派依然顶住了压力,将最初的被动渐渐扭转,不落下风。

    然而一次又一次的廷辩,却也让赵昀见识到了守旧派的顽固,赵昀决心尽快解决这一切,以免将廷辩拖到恒盛二年。

    难事不跨年。

    朝会刚刚开始,赵昀俯视殿下百官,看着乔行简,袁韶,程珌,曾从龙等人跃跃欲试,一副丝毫不退让的模样,赵昀向陈贵谊微微点头。

    陈贵谊会意,出班对赵昀抬手道:“陛下,臣有一不情之请,还请陛下恩准。”

    赵昀道:“卿家有何事,但说无妨。”

    “臣有一幅画,希望在朝会上展示,只是画中内容,恐怕会让朝中一些大臣不悦。”

    赵昀看向百官,微微笑道:“朝中大臣皆是气度宽宏之君子,又如何会因为一幅画而气恼,失了风度,诸位卿家你们说是不是啊?”

    乔行简,袁韶,程珌,曾从龙等人虽然知道赵昀在联合陈贵谊耍花招,但是却也不可能反驳的了赵昀的这句话,只得点头应承。

    “哼,倒要看看你有什么书画要展示,最多也不过是拿流民图,千里萧索图,来博取同情罢了,可那又能如何,那样的图大家又不是没见过。”

    守旧派官员如此想着,然而当他们看到陈贵谊的这幅画时,却是登时傻眼,震惊的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们没有猜错,陈贵谊要展示的画确实是流民图,千里萧索图,但他们只猜对了一半,因为陈贵谊展示的流民图确实是图,但不是画里面的图,而是一个又一个实实在在,活生生的人!

第0200章 不可阻挡

    数十个流民有老有少,人人破衣烂衫,浑身脏兮兮,骨瘦如柴,身体黝黑变形之下,甚至有几人已经分不清男女。

    他们相互搀扶着,颤颤巍巍的进入到了垂拱殿,在百官面前,这些可怜的人将自己最真实的生活现状,展示在众人面前。

    陈贵谊走到一老人面前,道:“老人家,你是哪里人士?为何如此模样?”

    老人声音沙哑,回道:“回大官人,小老儿本是福建路泰宁青田镇人士,早年曾有良田五十亩,却因为青黄不接,家里无米下锅,只得向当地士绅钱员外借贷,钱员外要挟小老儿以十亩田作抵押,借了一贯钱勉强度日。

    怎料这一贯钱却要了小老儿一家人的命,大官人,钱员外他不是人啊,他勾结县衙,将我那苦命的儿子抓进了监牢,说他犯了偷盗,儿子不在家,粮食没有及时收割,耽误了还贷时期,利息越滚越多,不但那十亩地被收了去,就连余下的四十亩地,也被他霸占了。

    我那儿子出狱后气不过,找他拼命,却被打的遍体鳞伤,最后挨了半个月断气了,到如今,小老儿在外漂泊二十多年,老婆子也死了,儿媳也失散了,只余下这孙儿相依为命。”

    说起往事,老人已经是哭成泪人,身边的其他流民见此,想起自己的过往,也是纷纷抽泣起来。

    陈贵谊心情沉重,又走到一双臂残疾的妇人身边,问道:“这位嫂嫂,你是哪里人?又为何如此?”

    妇人边哭边道:“回大官人,奴是临安余杭县人士,本有一个青梅竹马的郎君,可谁想奴却被当地富户张春看中,他命人上门提亲,想纳奴为妾,奴父母不愿意,张春恼怒,便诬陷我父亲,害我家吃了官司,最后无奈,我父亲将奴嫁给了钱春。

    可那钱春不是人,他日日孽待奴,动措便是棍棒相加,不但如此,他还要奴伺候他亲友,要奴陪他亲友睡觉,奴宁死不从,被他打断了双臂,赶出了钱家,奴害怕连累父亲母亲,只得乞讨,成了一个乞丐,受尽白眼。”

    赵昀听着殿下流民的述说,心中万丈怒火,但身为皇帝,却不可以随意表露心迹,无奈只得装作沉稳,端坐在龙椅上,静静的听着。

    然而那老人,妇人,他们的故事委实是可怜凄惨,赵昀怎么可能视若无睹?

    赵昀道:“起居郎何在。”

    一人上前,走到赵昀面前,抬手道:“臣起居郎邓免在。”

    “命你将殿上流民的苦难一一记录,朕要追究害他们的背后黑手。你还要将今日朝堂发生的一切记录,散朝后,着你将其编排成戏曲,教化万民。”

    “是,陛下,臣领命。”

    邓免郑重答应,随即退回本班,神情变得更加专注,一有人说话,他便提笔认真记录,不错过一字一句。

    这下百官更加小心了,今日这一出,一个不好,自己就要进入戏曲,被世人评说,到时风评如何,自己可就没法控制了。

    再看陈贵谊,他又是一连询问了几个百姓,因为这些百姓都是实实在在的可怜人,经历都是真实发生的,故而当他们述说过往的时候,那声情并茂,真真是令人同情万分,可怜万分,听的人心里压抑不已,对豪强仇恨不已。

    问罢,陈贵谊对满朝百官道:“诸位使君,你们都是部堂高官,百姓的苦难你们已经无法接触到,但是你们不要忘了,你们,或是你们的先祖,曾经也是如他们一般,若是他们的苦难发生在你们身上,你们又当如何?”

    说完,陈贵谊转身,对赵昀道:“陛下,豪强之患自开朝以来,到今日已致极也,若任其发展,百姓,无生路。朝廷,无生路。我大宋,无生路。如今唯有推行新法,肢解豪强,拯救黎民,充实府库,振兴国朝,方可天下大治。”

    陈贵谊说完,李宗勉,陈隆之二人立即站出来,大声恳请道:“还请陛下推行新法,拯救天下黎民于水火。”

    赵昀目光看向乔行简,袁韶,程珌,曾应龙等人,道:“几位卿家可有话说,是否仍需抗辩?”

    乔行简几人自是要抗辩,但他们每次想要张口,却看见数十流民那凄惨可怜的模样,委实是难以开口。

    底气不足啊。

    最后袁韶道:“陛下,地方豪强固然有品行低劣的,但也不可一棍子打翻一船人,且豪强有势力,一旦不服朝廷新法,选择铤而走险,那后果比之乱民之害,要深重十倍百倍不止,还请陛下三思。”

    流民见袁韶是在为豪强说话,顿时气的嚎叫,有几人冲上前就要与袁韶拼命,好在陈贵谊早有所料,将流民拉住。

    赵昀眼见朝堂有可能出乱子,于是命令夏由带着禁卫进殿,维持秩序。

    不过赵昀却没有命人将流民带下去,而是让他们当背景墙,百官要想抗辩,那便当着流民的面抗辩,只要他脸皮足够厚,不怕传扬出去,落得一个骂名,那就继续让他抗辩吧。

    这一招起了效果,百官在流民愤怒的眼神下,实在是难以说出强势的话为豪强开脱,更怕自己若是强行为豪强出头,以后会被编排,进入史书,进入戏曲曲目,那时候,可就有可能成了奸臣小人般的人物,遗臭万年。

    赵昀心中冷笑,没想到这些家伙还真是不怕打,不怕骂,可能也不怕死,但唯独怕被史书戏曲编排,留下身后万世骂名。

    既然无人说话,那就趁机决定吧。

    赵昀缓缓站起身,道:“既然你们无人再对新法进行抗辩,廷辩便到此为止,传旨,新法于仁和县试点推行,待到效果显现,再推行全国。”

    陈贵谊,李宗勉,陈隆之大喜,振奋不已,齐齐抬手,朗声道:“陛下英明。”

    散朝后,赵昀在福宁殿接见了那些流民百姓,他们知道赵昀是皇帝,一个个的都是显得很拘束,不敢乱动,更不敢大声喧哗。

第0201章 颇有鬼才

    赵昀和蔼道:“你们不要怕,你们的事情朕都知道了,你们放心,朕会给你们一个公道。”

    “谢陛下,谢陛下。”

    流民顿时哭声不止,有的人甚至还哭晕过去。

    “今日是大年三十,你们便在宫中,和朕一起吃年夜饭,过个喜庆年,以后的日子朕保证会越来越好。”

    这一日,赵昀将那些百姓留在宫中,招待他们吃年夜饭,这一幕被邓免一一记录,编入史书,成为了一段佳话。

    恒盛二年正月初三,这一日处处喜气洋洋,大人小孩都在忙着走访亲友,拜年,互致新年问候,而余杭县富户豪强张春的脸上,此时却是满脸愁容。

    就在昨天晚上,管家张贵向他汇报,说朝廷已经决心推行新法。

    张春顿时惊恐,若是新法一推行,那他名下的二十多万亩良田可就保不住了。

    张春气急败坏,他怒道:“朝廷这不是要我的命吗?还有那崔成,他是怎么办的事,事没办成,人却被调到穷乡僻壤去了,这么多年的投入都打了水漂。”

    管家张贵道:“主君莫要急切,朝廷现在只是在仁和县推行新法,还没有推至全国,未必以后没有变数。”

    张春稍稍心安,然而紧接着,张贵的一句话,又是让张春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张贵道:“主君,小的打听到大年三十的那次朝会,不知为何,主君以前的小妾吴珍秀却是被请了去,她在官家及百官面前哭诉主君的罪行,小的只怕官家震怒之下,会将主君治罪,还请主君早做准备。”

    “什么,竟有此事?”

    张春惊恐,满脸满眼的不可置信,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一个被自己扫地出门的贱人,为何会出现在朝堂之上,还在官家的面前告自己的状。

    “这可如何是好?”

    惊恐之下,张春急得是团团转。

    这时张贵给他出主意,他道:“主君,我们县里不是有一个叫做吴秀林的秀才吗?小的看他颇有能耐,不如请他指教一下,说不定有办法。”

    张春轻蔑道:“区区一个秀才,能行吗?我看不如去府衙走走,疏通一下,也许能够迈过这道坎。”

    张贵道:“主君,主管我们府衙的是临安府,而临安府尹是陈贵谊,他可是被官家任命为参知政事,全权主持新法,主君去找他,那不是寿星公吃砒霜,找死吗?吴秀林虽是秀才,但颇有几分鬼才之能,也许有奇计也说不定,反正也不亏什么。”

    张春感觉有礼,于是同意了,命张贵带着请帖去邀请吴秀林到府一叙。”

    吴秀林穷酸秀才一个,家境不高不低,本还可以过活,可他偏偏有一个爱好,那便是喜欢到勾栏去押妓听曲,这让本就平庸的家境更加是雪上加霜,老婆孩子跟着他,那日子过得是紧巴巴。

    接到张春的请帖,吴秀林心知财神爷上门,大喜,又询问一番,知道是去给张春出主意。

    吴秀林心说不过是上嘴唇碰下嘴唇,做一回狗头军师而已,去了也不妨,先赚一笔再说。

    于是多日没去逍遥,苦于无钱的吴秀林便收下请帖,欣然赴约。

    不过赴约的时候他却是傍晚时分去的,路上行人不多,视线也不好,而且他还专挑小路走。

    不但如此,此时正值正月,天气较为寒冷,人人皆是穿了多件衣裳袄子,如同大胖子,而这吴秀林却是一件单薄衣衫,手里还拿着一把扇子,就这么来了。

    见面后,张春见他来的晚了,心中有气,吴秀林连连道歉,主动请罪,张春这才没有计较。

    随即两人落座,吃起酒菜。

    “如今天气寒冷,为何先生穿着如此单薄?”客气间,张春对吴秀林问道。

    吴秀林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多日没有消遣,火气颇旺,故而不觉得冷,让员外见笑了。”

    “理解,理解,呵呵呵,,,”张春露出一副男人都懂的笑容。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而后张春将新法,还有小妾的事情前后说了一番,希望吴秀林给他出个主意。

    吴秀林心中鄙夷,面上却热心,他道:“按说当今官家日理万机,是不可能把这事情放在心上,但老话常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故而学生认为员外还是要尽早谋划,有备而无患。”

    张春见他说的有理,似乎胸有成竹,于是请教道:“敢问先生,可有妙法?若助鄙人度过劫难,定当厚谢。”

    “不敢说妙法,只能说是小计,小道,小谋。”

    “先生就不要自谦了,还请先生快快说来。”

    吴秀林也不再扭捏,他道:“如员外所说,如今官家推行新法,欲在仁和县试点,而我们余杭县正巧毗邻仁和,员外不如收买一游侠好汉,命其在仁和煽动当地豪强,助其杀官造反,届时必定引得朝廷震动,谁还能再去关心那贱妇的事,安抚员外你还来不及呢。”

    张春顿时大喜,击掌道:“妙,妙,妙,先生这祸水东引之策真是妙哉,妙哉。”

    吴秀林的主意真真是说到张春的心坎里去了,不但可以转移注意力,让朝廷没空搭理自己,还能在仁和阻止新法推行。

    到时仁和大乱,新法推行不下去,自是废止,自己的田地也保住了,这真是一箭双雕。

    吴秀林又叮嘱道:“员外,寻找游侠好汉之时应当万分小心,切不可让其知道你的身份,以免以后他们被官府抓到,难以收尾。”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张春连连点头,心中不由得是对吴秀林高看三分,高兴之下,张春命管家取来一百贯钱,道:“区区心意,不足挂齿,事成之日,鄙人还有重谢。”

    吴秀林得到一百贯钱,大喜,连连道谢,最后告辞而去。

    高兴的从张春那里出来后,吴秀林雇了一架马车,拉着一袋子钱,便去了勾栏,开始逍遥快活,一连十几日没回家,真真是在温柔乡里死了一回。

第0202章 向往富贵

    李三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晏梦彪,他没想到晏梦彪本来就有造反之心,张贵与他,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说罢,晏梦彪用刀将李三喉咙割破,任由李三的鲜血溅在自己脸上,感受到鲜血的温热,晏梦彪只觉得莫名的激动,一股快感令人沉醉。

    临安,同福客栈,一顶轿子停在了门口,店小二正要上前询问是住店还是吃饭,却见里面钻出来的人竟然是临安府尹陈贵谊!

    店小二吓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招待,最后告罪一声,慌忙去喊掌柜。

    陈贵谊担任临安府尹有些日子了,经常出府衙,去到各街市了解情况,而且之前亲自查办义仓粮食亏空一事,日日在外,故而许多人都认识他。

    掌柜急忙忙来到跟前,抬手对陈贵谊道:“不知府尹前来,有失远迎,还请府尹恕罪。”

    陈贵谊亲切的露出笑容,道:“掌柜无需紧张,本官前来,乃是会友,并无其他目的,掌柜自便,本官亲自去寻他。”

    掌柜听了,顿时心里一松,而后询问陈贵谊要找的人姓名,亲自为陈贵谊带路。

    很快,陈贵谊在客栈见到赋闲多时的名士刘克庄,向其表达招揽之意。

    刘克庄少有才名,曾经担任崔与之的幕僚,深得崔与之信任,后又任李钰的幕僚,掌管草拟文书的工作。

    在协助李钰时,刘克庄建议李钰抽调民兵去代替正在屯田的边境军队,让这些军队专职操练武备,加强边境实力。

    这个建议没有被李钰采纳,外界便对刘克庄有所非议,问责于他没有规劝到底,致使边境士兵武备松弛,有失职之嫌。

    那时的他正值血气方刚的年岁,如何受得了这般无礼指责?

    于是他愤而辞去官职,赋闲在家,就这样蹉跎岁月,五六年的光阴白白浪费。

    陈贵谊对其很是欣赏,前些日子为推行新法做准备,便向其发出邀请,刘克庄有心做一番事业,接到邀请,便来临安了。

    得知刘克庄到达临安,陈贵谊急切来见,这才有了今日一幕。

    两人见礼落座,陈贵谊道:“官家颁布耕地到户法,不知使君如何看待?”

    刘克庄激动,道:“耕地到户法乃是要动天下权贵豪强的盘中餐,此举无异于虎口夺食,官家能够不顾后果,推行此法,足见官家之魄力非凡,敢想敢干,有如此官家,乃我天朝之大幸。”

    陈贵谊眼中有光,不禁露出喜色,又道:“听使君之意,似乎对耕地到户法的前景很是看好?”

    刘克庄点头,“正是,下官确实对此法看好,如今官家大权在握,军队方面有魏郡王掌管枢密院,又有五万私军随时听候调遣,政务方面左右丞相皆是初掌政事堂,之前地位身份皆不高,可谓是弱相,如此君强相弱,即便两位丞相不支持官家也无伤大雅。

    而反观使君,你于短短一年时间便从宗正少卿位列参知政事,这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最佳时候,有你配合官家,各地豪强再是霸道,也要躲着走,又岂是轻易能阻挡的了,故而下官对此次新法很是看好。”

    陈贵谊被刘克庄说的都不禁激动,好似有了更大的信心。

    平复心情,陈贵谊又道:“新法虽好,然毕竟是断人财路之事,难免遭人算计加害,令天下权贵豪强为之怒目,本官对使君才学极是仰慕,有心请使君协助推行新法,却不知使君是否愿意加入?”

    刘克庄抬手,道:“下官若无意愿,又怎会前来?下官愿为官家赴死,愿为使君驱策。”

    “使君为何答应的如此痛快,难道使君就不怕万一新法失败后,后果难以承受吗?”

    耕地到户法,是让豪强上交多余土地,若是他们不愿意上交,那除非各豪强自己分家,躲避新法,否则,便只有造反一途。

    而天下豪强何其多,他们的力量令任何人不敢轻视,也正因为如此,才有了朝廷三相,以及满朝百官齐齐反对新法的局面。

    面对这样的情况,陈贵谊自然也是担心刘克庄不能预判到这一点,故而出言相问。

    这句问话,既是陈贵宜对刘克庄的问题,也是陈贵宜对自己的问题,他亦是在追逐答案。

    刘克庄坦然,道:“我等身为圣人子弟,自小便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毕生目标,然而进入世俗世界,见识人生丑态,被世俗玷污,能够坚守本心如初者已是凤毛麟角,下官虽无大才,更无多大抱负,然心中亦是紧守儿时梦想,所做之一切,只为不负自己。”

    “好,好一个紧守儿时梦想,只为不负自己。”

    陈贵谊好似找到了知己,大声叫好,激动的站了起来,紧握住刘克庄的手腕,对刘克庄的话极是赞同,刘克庄的这句话,让他也是听到了自己的心声。

    激动过后,陈贵宜对刘克庄道:“仁和知县赵一鸣与罗世经勾结,已被下狱问罪,现本官委任使君为仁和知县,助本官在仁和推行新法。”

    “是,下官遵命。”

    刘克庄诚恳抬手,郑重答应,心中不免火热。

    皇宫,福宁殿,练武校场。

    正式拜魏了翁为师,学习武艺,赵昀不是走形式,而是真真切切的向他学习,否则,传扬出去,岂不是令人寒心。

    于是赵昀命人在花园边上整理出来了一块地方,摆上木架,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各类武器一一整齐摆放,倒有几分样子。

    魏了翁此时来了,亲自教导赵昀武功,赵昀虚心接受,练得认真。

    然而真正练习武艺,刚开始的新鲜劲一过去,枯燥的内容不免令人乏味。

    赵昀扎着马步,道:“卿家,不不不,应当称师傅,师傅,难道我们不可以跳过马步这一段,直接练习剑术或刀法吗?”

    魏了翁脸色严肃,听赵昀这样说,气呼呼的,下意识就要厉声呵斥,不过刚要骂出来,又立即反应过来,面前的这个徒弟他是皇帝,不能骂。

第0203章 哥哥息怒

    虽然箱子不大,但这些金银若是折合铜钱,至少也是价值一千贯钱!

    一边的李三看到这一箱子金银,顿时眼睛都直了。

    张贵将箱子交给晏梦彪,说道:“黄家兄弟,要想成事,没有本钱不行,这些财货你拿着,去施展你的抱负去吧。”

    晏梦彪手捧着沉甸甸的箱子,感慨万千,最后他激动道:“马当家,我向你认错,其实我不叫黄四,我叫晏梦彪,黄四是我的化名。”

    廖十六也道:“马当家,我也不叫黄五,我叫廖十六,出来行走,万不得已才用的化名,绝不是有意欺骗,还请马当家见谅。”

    张贵摆手笑道:“无妨无妨,都是道上的兄弟,我如何不知规矩,你们现在能够告知真名,这便是信任我,我又怎会怪罪?”

    晏梦彪,廖十六被张贵的气概折服,很是感动,最后张贵催促道:“二位兄弟,你们需赶在朝廷之前到达仁和,如此方能尽早熟悉情况,时间不早,你们还是尽快上路吧。”

    “好,马当家,晏梦彪再此谢过,若我有成事的一日,必当百倍千倍报答,告辞。”

    “马当家,后会有期。”

    晏梦彪,廖十六二人走后,李三赶紧上前,对张贵道:“大管家,这两人,那可都不是一般的人,你这事情我可是给你办的漂亮,你看这,,,”

    李三意思不言而喻,自是要打赏。

    张贵对他不屑,掏出一个钱袋子丢给他。

    李三接过,欢喜的打开一看,见里面有十几两散碎银子,若是换作往常,这自是不少,李三绝对满意。

    但现在与晏梦彪得到的价值千贯的金银相比,却是少的可怜。

    李三不高兴,把脸一拉,道:“大管家,你给他们那么多财货,给我却是不到一个零头,这是不是有些不妥啊?”

    张贵一脸不耐烦,道:“怎么,嫌少?你若是敢去仁和造反,我便在主君那里,给你请千贯赏钱又有何难?”

    说完,张贵转身,带着随从走了。

    李三对张贵恼怒,本想要给张贵颜色看看,但也知得罪不起张贵,只得恨恨作罢。

    却说晏梦彪,廖十六两人得了金银,回到客栈,草草休息了一下,天不亮,便起身离开了客栈,向仁和方向而去。

    天蒙蒙亮,四下行人稀少,晏梦彪,廖十六二人脚步飞快,坑坑洼洼的乡间小路,他们走起来好似平地,一点不觉的困难。

    “哪里走!”

    突然,一声暴喝之声传来,晏梦彪,廖十六身形一定,眼睛四下扫,寻找着那声音的来源。

    这时,十几人突然冲出来,他们人人脸上蒙着面巾,手里握着刀,眼神不善,一看便是要来抢劫的。

    将晏梦彪,廖十六围了起来,一人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识相的把金银交出来,否则,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晏梦彪一点也不见慌张,缓缓将手往后背肩上探去,随后,从后背抽出一把短刀。

    原来他的兵器直接绑在背上,外面再穿上衣服,不仔细看,真真是难以发现。

    而廖十六则从腰间摸出来几把飞镖,眼睛四下观察,显然是在权衡向谁先下手。

    十几蒙面人仗着人多,又有巨大的金银诱惑,倒也不怕,为首那人见晏梦彪,廖十六不肯低头,右手向下一劈,道:“杀。”

    他一声令下,十几人同时举刀向晏梦彪,廖十六砍杀过去,声势骇人。

    “咻,咻,咻,”

    说时迟,那是快,廖十六手一使劲,三支飞镖直接甩出,前面三人还未来得及躲闪,便被飞镖射中胸膛,随即倒在地上挣扎,鲜血流淌,一下便将黄土染红。

    “受死!”

    不待其他人反应,晏梦彪天雷一般的怒喝,惊的人浑身一颤,而后他猛然冲向面前一人,横刀一挥,那人的人头便被砍飞,最后滚落在了地上,而无头的脖子如水柱一般的喷涌着鲜血,场景骇人。

    蒙面之人都是混迹乡村小镇,平日里做的不过是狗仗人势欺负人,打架斗殴也不敢随便闹出人命,何曾见过这般杀人场景,登时吓傻,被镇住了,呆愣在那里,根本反应不过来。

    “呼”的一声劲风凌厉,晏梦彪又是杀到,刀锋如闪电一般的飞走游龙,重重的砍在一人的胸膛上。

    刀刃被胸腔骨头卡住,一时拔不出来,晏梦彪直接一脚踹过去,将那人踹在地上,刀这才拔出。

    “啊。”

    一声惊恐万分的喊叫,让余下的蒙面人反应过来,而后他们各自转身逃命,作鸟兽散。

    晏梦彪和廖十六没有去追,只是将目光放在那之前说话的人身上,因为他一定是头领。

    “咻。”

    一只飞镖被廖十六甩飞出去,直接射中了那人的小腿,他跌倒在地,疼的打滚,而他的疼痛声也让晏梦彪,廖十六感到熟悉。

    晏梦彪上前,一把将他的面巾扯下,赫然便是那李三!

    “是你!”

    晏梦彪见竟然是李三要加害自己,顿时火大,目露凶光,要吃人一般,只把李三吓得是浑身直打哆嗦。

    李三哭求道:“两位哥哥饶命,两位哥哥饶命,我无意害你们,我就是一时糊涂,想要那财货而已,求两位哥哥大人不计小人过,饶我一回,毕竟我们也是兄弟啊。”

    “哼,我晏梦彪平生最恨背叛兄弟之人,今日你把刀对准了我,我又岂能饶你!”

    “哥哥息怒,哥哥息怒,我告诉哥哥一个秘密,那马思远根本不是什么忠义堂的三当家,他是本地豪强张春府上的管家,名字叫张贵,他就是怂恿你们去造反,给朝廷添乱,他对你们也是不安好心。”

    “住口。”

    晏梦彪大怒,一脚朝他面门踢过去,只把他踢得倒飞出去,脸上全是鲜血。

    晏梦彪走到李三身边,蹲下来,一把揪住他的头发,低下头恶狠狠的看着李三,语气冷厉的说道:“你说的是真又如何?马哥哥对我资助财货,助我起事,他就是我的恩人。”

第0204章 一心如初

    李三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晏梦彪,他没想到晏梦彪本来就有造反之心,张贵与他,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说罢,晏梦彪用刀将李三喉咙割破,任由李三的鲜血溅在自己脸上,感受到鲜血的温热,晏梦彪只觉得莫名的激动,一股快感令人沉醉。

    临安,同福客栈,一顶轿子停在了门口,店小二正要上前询问是住店还是吃饭,却见里面钻出来的人竟然是临安府尹陈贵谊!

    店小二吓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招待,最后告罪一声,慌忙去喊掌柜。

    陈贵谊担任临安府尹有些日子了,经常出府衙,去到各街市了解情况,而且之前亲自查办义仓粮食亏空一事,日日在外,故而许多人都认识他。

    掌柜急忙忙来到跟前,抬手对陈贵谊道:“不知府尹前来,有失远迎,还请府尹恕罪。”

    陈贵谊亲切的露出笑容,道:“掌柜无需紧张,本官前来,乃是会友,并无其他目的,掌柜自便,本官亲自去寻他。”

    掌柜听了,顿时心里一松,而后询问陈贵谊要找的人姓名,亲自为陈贵谊带路。

    很快,陈贵谊在客栈见到赋闲多时的名士刘克庄,向其表达招揽之意。

    刘克庄少有才名,曾经担任崔与之的幕僚,深得崔与之信任,后又任李钰的幕僚,掌管草拟文书的工作。

    在协助李钰时,刘克庄建议李钰抽调民兵去代替正在屯田的边境军队,让这些军队专职操练武备,加强边境实力。

    这个建议没有被李钰采纳,外界便对刘克庄有所非议,问责于他没有规劝到底,致使边境士兵武备松弛,有失职之嫌。

    那时的他正值血气方刚的年岁,如何受得了这般无礼指责?

    于是他愤而辞去官职,赋闲在家,就这样蹉跎岁月,五六年的光阴白白浪费。

    陈贵谊对其很是欣赏,前些日子为推行新法做准备,便向其发出邀请,刘克庄有心做一番事业,接到邀请,便来临安了。

    得知刘克庄到达临安,陈贵谊急切来见,这才有了今日一幕。

    两人见礼落座,陈贵谊道:“官家颁布耕地到户法,不知使君如何看待?”

    刘克庄激动,道:“耕地到户法乃是要动天下权贵豪强的盘中餐,此举无异于虎口夺食,官家能够不顾后果,推行此法,足见官家之魄力非凡,敢想敢干,有如此官家,乃我天朝之大幸。”

    陈贵谊眼中有光,不禁露出喜色,又道:“听使君之意,似乎对耕地到户法的前景很是看好?”

    刘克庄点头,“正是,下官确实对此法看好,如今官家大权在握,军队方面有魏郡王掌管枢密院,又有五万私军随时听候调遣,政务方面左右丞相皆是初掌政事堂,之前地位身份皆不高,可谓是弱相,如此君强相弱,即便两位丞相不支持官家也无伤大雅。

    而反观使君,你于短短一年时间便从宗正少卿位列参知政事,这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最佳时候,有你配合官家,各地豪强再是霸道,也要躲着走,又岂是轻易能阻挡的了,故而下官对此次新法很是看好。”

    陈贵谊被刘克庄说的都不禁激动,好似有了更大的信心。

    平复心情,陈贵谊又道:“新法虽好,然毕竟是断人财路之事,难免遭人算计加害,令天下权贵豪强为之怒目,本官对使君才学极是仰慕,有心请使君协助推行新法,却不知使君是否愿意加入?”

    刘克庄抬手,道:“下官若无意愿,又怎会前来?下官愿为官家赴死,愿为使君驱策。”

    “使君为何答应的如此痛快,难道使君就不怕万一新法失败后,后果难以承受吗?”

    耕地到户法,是让豪强上交多余土地,若是他们不愿意上交,那除非各豪强自己分家,躲避新法,否则,便只有造反一途。

    而天下豪强何其多,他们的力量令任何人不敢轻视,也正因为如此,才有了朝廷三相,以及满朝百官齐齐反对新法的局面。

    面对这样的情况,陈贵谊自然也是担心刘克庄不能预判到这一点,故而出言相问。

    这句问话,既是陈贵宜对刘克庄的问题,也是陈贵宜对自己的问题,他亦是在追逐答案。

    刘克庄坦然,道:“我等身为圣人子弟,自小便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毕生目标,然而进入世俗世界,见识人生丑态,被世俗玷污,能够坚守本心如初者已是凤毛麟角,下官虽无大才,更无多大抱负,然心中亦是紧守儿时梦想,所做之一切,只为不负自己。”

    “好,好一个紧守儿时梦想,只为不负自己。”

    陈贵谊好似找到了知己,大声叫好,激动的站了起来,紧握住刘克庄的手腕,对刘克庄的话极是赞同,刘克庄的这句话,让他也是听到了自己的心声。

    激动过后,陈贵宜对刘克庄道:“仁和知县赵一鸣与罗世经勾结,已被下狱问罪,现本官委任使君为仁和知县,助本官在仁和推行新法。”

    “是,下官遵命。”

    刘克庄诚恳抬手,郑重答应,心中不免火热。

    皇宫,福宁殿,练武校场。

    正式拜魏了翁为师,学习武艺,赵昀不是走形式,而是真真切切的向他学习,否则,传扬出去,岂不是令人寒心。

    于是赵昀命人在花园边上整理出来了一块地方,摆上木架,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各类武器一一整齐摆放,倒有几分样子。

    魏了翁此时来了,亲自教导赵昀武功,赵昀虚心接受,练得认真。

    然而真正练习武艺,刚开始的新鲜劲一过去,枯燥的内容不免令人乏味。

    赵昀扎着马步,道:“卿家,不不不,应当称师傅,师傅,难道我们不可以跳过马步这一段,直接练习剑术或刀法吗?”

    魏了翁脸色严肃,听赵昀这样说,气呼呼的,下意识就要厉声呵斥,不过刚要骂出来,又立即反应过来,面前的这个徒弟他是皇帝,不能骂。

第0205章 恐现争鼎

    魏了翁压下火气,道:“陛下若是希望学有所成,马步这一段是必须要稳扎稳打,必不可少的,当然,若是陛下觉得乏味,想要练习剑术或刀法,也无不可,只是如此一来,练得再好,也不过是花架子。”

    赵昀点头,道:“花架子便花架子吧,既然花架子总要人去做,那这个人为何不能是朕?”

    “,,,,,,”

    魏了翁傻眼,惊讶又气急败坏的看着赵昀,半响没有反应过来,魏了翁心道官家倒是洒脱,一点不觉得丢人。

    魏了翁对赵昀颇为无语,然而他却不知赵昀如此选择,那也是无奈之举。

    此时的赵昀,身体年纪已经二十一岁了,早已经错过了练武的最佳时间。

    而且每日政务繁忙,最多只能抽出一个时辰练武,如此这般之下,学习武功最多也就只能强身健体,要想学有所成,有所造诣,那不是天方夜谭吗?

    既然注定此路不通,那为何不换条路?

    在另一条路上,也许不但走的更快,甚至还能跑,再或者,甚至还能飞起来!

    便如这花架子,难道花架子他不帅吗?帅到了一定程度,那也是高手。

    魏了翁拿赵昀没有办法,“那,,,那行吧,不知陛下是要先练习剑术还是刀法?亦或是长枪?”

    赵昀想了想,道:“剑术飘逸,灵动,比刀法和长枪要容易一点,有道是循序渐进,先易后难,方可成事,不如先练习剑术吧,不知师傅以为如何?”

    魏了翁自然说不过赵昀,点头应下,心道官家你说练什么就练什么吧,谁让你最大呢。

    魏了翁走到兵器架前,拿起一把长剑,随机挥舞起来,份外飘逸好看,看得赵昀是连连击掌叫好。

    而后,魏了翁将剑交予赵昀练习,他则在一边指导。

    练了一阵,赵昀已然是满头大汗,“师傅,朕这武艺练得如何?”

    “这,,,还好吧。”魏了翁看着自我感觉良好的赵昀,不好打击赵昀的信心,只得应承着说好。

    赵昀如何看不出来魏了翁这敷衍一般的话,不过赵昀却没有在意,慢慢来。

    练习完毕,赵昀和魏了翁坐在花园石桌边休息,小黄门端上来点心,赵昀道:“卿家尝尝这糕点,味道极好。”

    “谢陛下。”

    魏了翁道谢一声,而后当先拿起一块糕点送入嘴里,味道确实不错,甜甜的,很是可口。

    魏了翁神色始终严肃,赵昀则一脸云淡风轻,随手将一块点心拿起,正要送入嘴中,魏了翁这时却道:

    “陛下,如今新法马上就要在仁和推行,此法牵扯极大,不但将地方豪强牵扯在内,便是朝廷上下,皇宫内外,只怕也是大半牵扯进去了,妖魔鬼怪太多,陛下即便是身处皇宫,也需时刻小心,便如这糕点,能不吃便不吃的好,那池塘,能不去便不去的好。”

    赵昀一愣,即将入嘴的糕点也是停下,眼睛里面已经是有别样的意味。

    “呵呵呵,,,”

    愣了片刻,赵昀一阵呵笑,浑然不在意,将糕点整个送入嘴中,吃的津津有味。

    “卿家多心了,朕锐意推行新法,便早就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慢说糕点,便是砒霜,只要他有本事端到朕的面前,朕也照吃不误。”

    感受到赵昀的决心,魏了翁心情复杂,不知这样的一个官家,会将大宋带向何方。

    休息一阵,魏了翁退下,离开了福宁殿,赵昀则如往常一般的在书房批阅奏折。

    这时,一个小黄门碎步进来,向高实耳语几句,高实点点头,小黄门便退下去了。

    高实上前两步,对赵昀道:“陛下,慈宁殿内给事刘炎今日临晨装扮成小黄门的模样,悄悄出了宫,去了郑清之的府邸拜访。

    贾充走后,刘炎更加得到杨太后的信任,被提拔为福宁殿的内给事,而贾充的黄门令一职,则暂时由高实暂代。

    赵昀翻阅奏折的手停顿了一会,而后恢复如常,继续翻看,“他见到郑卿家了吗?”

    高实摇头,道:“郑使君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而后刘炎便回宫了,再没有出去。”

    “嗯,继续盯着。”

    “是,陛下。”

    赵昀继续批阅奏折,但此时却心情不能平静,颇为烦躁,心心念念的,还是在考虑着杨太后的事情。

    此前杨太后命贾充给三相送尉迟恭的门神画像,现在刘炎又秘密拜访郑清之,这本身便已经在释放信号,杨太后只怕是要借着赵昀推行新法的时机,想搞事!

    “哎。”

    赵昀叹息一声,将奏折合上,放在一边,站起身,去花园池塘散步,缓解心情。

    “陛下,郑清之郑使君的公子求见。”

    才散步一会,便有人来报,说郑清之的儿子郑士昌求见,赵昀似乎早有预料,一点也不奇怪,“宣。”

    很快,郑士昌来了。

    郑士昌抬手行礼后,心情忐忑,道:“陛下,家父身体不适,已经多时没有外出,太后娘娘关心,特地着人前去府中探望,但家父身体着实不宜见客,故而没有见到太后使者,但家父仍命臣进宫多谢太后娘娘的恩德。”

    赵昀微微一笑,道:“你告诉你父亲,朕对他是信任的,不必这般小心。”

    郑士昌见赵昀话语亲切,透着关心,顿时心安,“臣代家父谢过陛下,来时家父写了一封书信,让臣交予陛下,还请陛下过目。”

    赵昀扬手,高实上前接过书信,转交到赵昀手中。

    赵昀打开,认真细看,只见郑清之在信中有一段这样写道:“陛下,耕地到户法委实太过激烈,必将引发天下各地豪强的反抗,作乱,届时乱民贼兵恐将四起,还请陛下早做准备。

    以现今之局势,如能暂缓推行新法自是最好,如不能,则当施以雷霆手段,将敢于作乱之豪强迅速剿灭,绝不可拖延。否则,窥探九鼎之机将隐现,乱臣贼子前赴后继,天下再难相安,还望陛下慎重对待。”

第0206章 祸端乍现

    赵昀看罢,倒是没有太过意外,这些后果,赵昀早就有考虑到。

    赵昀脸色从容,道:“你父亲的意思朕知道了,如今他赋闲在家,依然忧心国事,朕心甚慰。”

    郑士昌见赵昀态度依然亲切,心中自然是放心。

    而后郑士昌离开福宁殿,便去了慈宁殿,向太后娘娘谢恩。

    不过杨太后可没有好脸色,气呼呼的,说话的语气和教训人没有两样,吓得郑士昌也是不敢多说半个字。

    最后杨太后训累了,这才挥手让郑士昌退下。

    郑士昌回到府中,将面见赵昀,面见杨太后的经过一一转述给了郑清之听。

    郑清之听完,脸色凝重,他道:“如此看来,官家推行新法的决心已经不可动摇,临安这个是非之地不能待了。”

    郑清之说完,转头对郑士昌道:“你速速吩咐管家,命他准备,我们先回老家暂住。”

    郑士昌惊讶,他道:“父亲,这是为何啊?”

    郑清之语重心长,道:“官家推行新法,太后娘娘看到机会,多番动作,欲再度垂帘听政,而地方豪强因为新法,人心必定不稳,他们随时都有可能起兵造反,如今这临安已经成为天下最危险的地方,待不得了。”

    郑士昌听罢,急切道:“父亲,若真如你所说,那我们更应该留下来,与官家共渡难关,怎能在这般时候弃官家而去?此,非人臣之道。”

    郑清之气急,瞪眼训道:“你懂什么?你以为每个人都如官家那般只杀首恶,余者不究?我们留在这里,一旦卷入是非,官家成了还好,可若是败了,我们郑家一个也活不了。“

    “可,,,可我们若是走了,以后如何面对官家?”

    “面对不了便不面对,在家待着又何妨?天下人都是官家的臣民,你还怕官家没人用?你休要多言,立即去办。”

    郑士昌无奈,只得依着吩咐去了。

    第二日,郑清之一家便坐着马车,带着金银细软,离开了临安,返回庆元府鄞县老家。

    皇宫里,赵昀手里拿着郑清之一早命人送来的书信,脸色阴沉,透着寒气。

    在信中,郑清之说自己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大夫说可能是水土不服,建议回老家休养。

    赵昀看罢书信,闭目,深呼吸,调整情绪,待到情绪平复,赵昀将之放在一边,“高实。”

    “小的在。”

    “给张楚传话,让他时刻盯着各个大臣的动静,一有异常,随时进宫禀报。”

    郑清之乃是以左丞相的身份退下来的,如今在新法推行的微妙时刻,举家搬离临安,这本身就是在释放一个信号,他对新法不看好!

    这个信号不知多少人会看到,又有多少人会被影响,赵昀能不慎重对待吗?

    “是,陛下。”高实恭敬答应,随即下去传命.

    “走了也好,既然无法同行,朕便独行又如何?”

    赵昀没有因为郑清之的离去,而感到沮丧,情绪很快恢复,继续处理事务。

    仁和县,王光祖庄园,客堂,七八个当地豪强聚在这里,商量着如何应对朝廷的耕地到户法。

    他们已经得到消息,朝廷要在仁和率先实行耕地到户法,别的地方也许躲的掉,但他们仁和却是无论如何也躲不掉。

    这可把他们吓得够呛,心里也把罗世经十八代都给骂臭了。

    他们之中,产业最大,势力最大的就是这个王光祖,他的祖上有来头,他乃是太祖皇帝手下虎将王彦升的后人。

    他这一支在仁和扎根百年,早已经是数一数二的家族势力,占据良田庄园十几万亩,比之罗世经也不遑多让,仁和县的耕地他和罗世经占了一半。

    “咳。”

    几个豪强员外争执不下,有的说朝廷这新法是要他们的命,他们不能坐以待毙,建议大家把家丁奴仆集中起来,到时好对抗官府。

    还有人说干脆大家凑一笔钱,去临安打点,也许有用。

    王光祖听的眉头直皱,他重重的咳嗽一声,众人安静下来,听王光祖说。

    王光祖扫了他们一眼,道:“诸位,现在的局势你们还看不清吗?官家要拿我们仁和县做示范,为的就是给天下其他士绅看,如此之下,可见官家在我们仁和实施新法的决心有多大。若是我们强行出头抵抗,岂不是给官家送人头?”

    他们虽然有钱有粮,但毕竟只是盘踞一县的地头蛇,现在又不是天下大乱,真要是得罪了朝廷,灭了他们还不是易如反掌。

    豪强们听了,都是感觉有理,纷纷询问王光祖该如何办,总不能真的把地交出去,而且税赋又提高了,大家根本接受不了。

    “呵呵呵,,,”

    王光祖冷笑几声,道:“朝廷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新法的事情我们不能出头,我们出头就是死,但是我们不出头,却可以让别人替我们出头。”

    “王员外此话何意?你有什么好主意,我们洗耳恭听。”豪强廖桂文道。

    王光祖一脸自信,道:“现在新任知县还没来,百姓还不知道新法的事情,我们一定要抢在县衙之前发布消息,让百姓提前知晓。

    然后告诉百姓,朝廷乃是因为李全之乱搞的没钱了,所以为了收取赋税,这才把土地分给百姓,而且朝廷要分的田都是下等田。但收税的时候却是要按照上等田来收,百姓胆敢不纳税,就要坐牢,就要杀头,而且这分下来的田不要还不行,这就是朝廷为了赋税要逼死他们。”

    众人恍然大悟,随即大喜,纷纷赞叹王光祖足智多谋,真乃是再世诸葛,一个主意,就把矛盾转移出去,让那些无知的百姓去给他们出头,抵抗新法。

    如此一来,新法推行不下去,朝廷也怪不到他们头上。

    “妙哉,妙哉,王员外这一个主意,可顶十万雄兵,员外不愧是名门之后,鄙人佩服之至。”

    “不错,王员外你真是大家的恩人,等新法废止,我们一定要大摆宴席,好好酬谢王员外。”

第0207章 无所畏惧

    众人一阵吹捧,只让王光祖是高兴不已,得意非常。

    而后他们又是一一商定细节,待到商议妥当,他们便各自回去安排。

    却说这些豪强回到家后,便命奴仆把朝廷分下等田的消息放出去,故意抹黑新法,很快,仁和县的百姓就都知道了。

    “嘿,你听说了吗?朝廷平李全之乱把钱都花干净了,现在主意打到我们头上来了,说每户分三十亩地,分的都是下等地,烂地,臭地,但是赋税却是要按上等地来交,这不是要我们去死吗?”

    “可不是嘛,谁不知道朝廷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真要有好田好地分给我们,那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

    “朝廷主动给我们办事,那就一定没好事,真要到时候把田地分到名下,一家老小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就是就是。”

    百姓本身就是比较容易哄骗,一小部分人先说什么,剩下的那大部分人都会听信盲从,这是古今不变的。

    现在经过豪强们的有心欺骗,县衙还没有公布新法,他们就已经一个个的不信任了,在心里开始抵制新法。

    就在百姓因为新法的事情恐惧不已的时候,一行八人来到了仁和县,为首之人赫然便是那晏梦彪与廖十六。

    晏梦彪,廖十六得到了张贵的钱财资助,手头宽裕,在来仁和的路上,出手阔绰,得到许多地痞无赖的追随,晏梦彪细细挑选,选了六人带在身边,如今也算是一个小头领。

    二人将手下暂时安置,而后晏梦彪只身找到了豪强王光祖的庄园,请求面见王光祖。

    王光祖得下人通传,说有一自称晏梦彪的人求见,还说有大事希望当面商议。

    王光祖自是不认识晏梦彪,本要回绝,但想起现在是新法推行的重要时刻,想想,还是见了。

    一见面,晏梦彪抱拳行礼,王光祖请晏梦彪落座,招呼下人倒茶。

    晏梦彪坐下,随即说道:“王员外,如今朝廷推行新法,要逼迫天下士绅上交土地,这简直就是强盗土匪,朝廷待士绅不仁,士绅何必对他有义。晏梦彪不才,愿为王员外分忧。”

    王光祖诧异,问道:“敢问好汉,你如何为鄙人分忧?”

    晏梦彪目光炯炯,道:“助员外举兵起事,杀入临安,夺了鸟位。”

    “啪。”

    王光祖一惊,手里的茶杯没拿稳,摔在地上,下人赶紧前来收拾,却被王光祖赶走,“你们都下去。”

    将下人支走,王光祖一脸严肃,道:“好汉,你这话简直是大逆不道,若是传将出去,岂不是要将鄙人害死?”

    “哈哈哈,,,”

    晏梦彪仰头大笑,“员外若是害怕,担心晏某连累你,便不会将下人支走了。”

    王光祖被晏梦彪看破心意,也不藏着掖着,他道:“朝廷无道,竟为了区区贱民,而要我士绅的性命,我等士绅又岂能坐以待毙?然而此时还不是时候,贸然起兵便是自寻死路。”

    “哦,敢问员外,何时起兵方是最佳?”晏梦彪立即询问道;

    王光祖眉头紧皱,在客堂来回渡步,慢慢说道:“如今新法还未在我仁和推行,我县豪强士绅还没有切身感受到新法的危害,冒然起兵,只怕响应者寥寥,不如待到豪强用尽办法,却依然无法阻止新法推行,那时再起兵,豪强别无选择,只能全力支持,试问如此岂不更加稳妥?”

    晏梦彪细细一想,感觉王光祖说的也颇有几分道理,于是答应下来。

    待到晏梦彪离开后,王光祖叫来管家王忠,道:“你派人盯着这个杀才,一有动静,立即来报,记住,不要被发现。”

    “是,主君。”王忠答应一声,立即转身去办。

    “哼,想拿我王光祖当枪使,谁是谁的枪还不一定呢。”

    王光祖对于晏梦彪,那也是两手准备,若是顺利的抵制了新法,到时便把晏梦彪打发走,打发不走,便将他捉了送交县衙请功。

    若抵制新法失败,那到时自己就暗中支持晏梦彪起兵,晏梦彪成了,自己可以跟着混个开国功臣当当。

    若晏梦彪不成,自己也不是首恶,又在暗处,顺利脱身,难度也不大。

    第二日,刘克庄来到仁和县赴任,县衙的主簿,县尉等人皆是前来迎接。

    不过他们却是只能靠边站,站在他们前面的人是当地的豪强。

    七八个豪强彼此谈论着日常琐事,时不时一阵哄笑,看样子兴致不错。

    细看之下,那王光祖却是没来,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很快,刘克庄来了,豪强廖桂文领着众人上前,抬手道:“鄙人廖桂文,恭迎刘使君,使君舟车劳顿,仁和士绅已备下薄酒,为使君接风洗尘,还请使君赏脸光临。”

    刘克庄如何不知他们的算盘,不就是想宴席间送钱送物送女人,好把自己拖下水。

    只见刘克庄一脸严肃,摆手道:“不必了,想必你们也已经知晓,官家如今推行新法,大事在即,时间紧迫,本官还要加紧熟悉地方事务,就不去了,你们自便吧。”

    廖桂文一行人皆是皱巴巴的老脸一拉,露出不忿之色,显然对刘克庄的不识抬举,感到气愤。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仁和士绅王光祖王员外到。”

    众人皆是循声看去,只见一顶轿子被抬了过来,王光祖的管家王忠跟在轿子边上,小心服侍。

    然而轿子到了跟前,王忠撩起帘子,众人向里面一看,却只见里面只有一顶遮风挡寒的皮帽子,不见有人。

    王忠一脸轻蔑,道:“听闻知县赴任,我家主君特来迎接。”

    下马威,**裸的下马威,这令刘克庄是心中恼怒。

    强自按住怒火,刘克庄嘴角弯起一道弧线,冷笑一声,走到轿子前,伸手去拿帽子。

    “别乱动。”

    王忠惊讶,没想到刘克庄竟然不打招呼,就直接伸手拿帽子,挑战王光祖的威严,赶紧出言阻止,却已经晚了,帽子已经被刘克庄拿在了手里。

第0208章 不好相与

    刘克庄拿着帽子把玩,道:“这帽子倒是不错,想必定是珍禽异兽的皮草所制,不过时移世异,当今官家身体力行,崇尚节俭,这帽子已经不合时宜,还是扔了好。”

    说完,刘克庄将帽子往地上一丢,便转身不再理会。

    “你,”

    王忠见刘克庄竟敢如此,气得呲牙裂嘴,但是偏偏刘克庄的身份乃是县令,不是他能够放肆的,最后他道:“刘知县真是好大的威风,我们走着瞧。”

    说完,王忠带着人气愤离去。

    这时刘克庄看向众人,问道:“你们之中谁是主簿?谁是县尉?”

    两人从后面站了出来,一人对刘克庄抬手,道:“卑职吴岩,乃为仁和县衙主簿,见过刘知县。”

    另一人道:“卑职李三英,乃为仁和县尉,见过刘知县。”

    刘克庄脸色不满,道:“你二人身为朝廷官吏,与士绅站在一起,却是连说话的人也无,位置也在士绅之后,朝廷威严何在?”

    二人脸上闪现愠怒之色,不过碍于刘克庄不是善茬,却也不敢放肆,强自尴尬的陪着笑,不敢回嘴。

    “随本官回县衙。”

    刘克庄没有废话,带着几个随从径直进入县城,去往县衙,吴岩和李三英也是只得乖乖跟在后面。

    “哼。”

    一个名叫李桂的豪强冷哼一声,气愤道:“这个刘克庄,太不把我等士绅放在眼里了,他以为自己是谁?真当新法推行,我等就是黄花菜,凉了?可笑,可笑。”

    “不错,以往新任知县来了仁和,哪个不是要我等士绅帮扶,方可坐稳这知县位置,现在我等前来迎接,他倒是摆起谱了,这是要摆给谁看!”

    他们这些豪强本就对新法推行不满,一肚子火,本想交好刘克庄,拖延新法,现在看来,这刘克庄却是比谁都急。

    几个豪强气愤不已,廖桂文却是一脸无所谓的笑了,他道;“诸位员外,王光祖王员外已经备下了美酒,我等且去吃酒,莫让他坏了我们的兴致。”

    “是是是,廖员外说的是。”

    众人纷纷称是,而后跟着廖桂文进城,去酒楼吃酒去了。

    却说刘克庄到了县衙,立即命吴岩去将仁和县的户籍册,田亩山地册,还有库房钱粮的册子全部拿来给他看。

    又命李三英去把仁和县所有守城兵丁,民兵,衙役等资料拿来给他过目。

    两人对视一眼,心道这新任知县不简单,一来就要抓大权,只怕以后日子难熬。

    心中叫苦,但他们也不敢明着反对,点头答应一声,便下去照办了。

    没一会功夫,两人都是抱着一堆的册子来了。

    “你们都下去吧,有事本官会传你们。”

    将二人赶走,刘克庄便认真翻看册子内容,天黑了,书房里的灯依然亮着。

    “主君,皇城司的人来了。”

    刘克庄正看的入神,便有家仆前来禀报。

    “快传。”

    刘克庄兴奋,他离开临安的时候,便从陈贵谊口中得知皇城司奉了官家的命令,将会全力配合推行新法,而皇城司目前已经遍及整个大宋,可见皇城司的厉害。

    来人是一个五十余岁的老者,名叫胡应雷,他衣着朴素,简单,和寻常老汉没有什么区别。

    两人抬手见礼,随即胡应雷道:“刘使君,在你来的前几日,王光祖便召集仁和豪强商议抵制新法之事,他们散布谣言,说新法乃是朝廷为了收刮赋税才推行的,他们这般抹黑,仁和百姓已经对新法很是抵触。”

    刘克庄目光锐利,脸色冷峻,道:“哼,他们以为自己可以抵制新法,实则不过是螳臂挡车,官家与陈使君布置新法久亦,又岂是他们挡的了的?”

    说完,刘克庄叮嘱道:“胡主事,你先不要打草惊蛇,在暗处盯着他们,秘密收集他们的罪证,待到陈使君到来之时,便以雷霆手段,将他们一网打尽,他们越惨,震慑力越大,以后新法推行越顺利。”

    胡应雷点头应下,“还有一事,昨日有一人前去找王光祖,两人在庄园相谈颇久,胡某命人查探,却是不知此人姓甚名谁,应当不是仁和本地人。”

    刘克庄眉头皱了皱,道:“此人现在何处??”

    胡应雷摇头,道:“此人本在一客栈住下,但是今日下午却突然不见人影,而且据逻卒来报,王光祖也派人在暗中观察此人,看来此人颇有来历,使君行事当多加小心。”

    刘克庄点头,抬手道:“多谢主事关切,本官自当谨慎小心,绝不给小人机会。”

    而后刘克庄又是向胡应雷询问县衙各书吏事宜,胡应雷一一作答,让刘克庄很快便对县衙的人员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正当刘克庄和胡应雷交谈之时,县城内的高升酒楼,二楼雅座,王光祖,廖桂文,郭季仪,李桂等豪强正在兴致勃勃的喝酒,吴岩,李三英二人也在。

    吴岩对王光祖他们道:“这刘知县行事果断,风风火火,一来便查看户籍账册,只怕马上就要推行新法,几位员外还是要多加小心。”

    在场的豪强纷纷将目光看向王光祖,看他如何说。

    王光祖慢悠悠的倒上一杯酒,一饮而尽,砸了一下嘴巴,道:“他要看,便让他看,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不过就是个知县,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不错不错,我等士绅什么人物没见过,便是当朝丞相又如何,只要让那些贱民上前抵制新法,我们作壁上观,难不成他还能打杀我等?”

    “是极是极,我等就在后面看着,便是官府想抓我们的错,也抓不到。”

    众人自感无忧,便不再理会刘克庄的事情,尽情畅饮。

    第二日,刘克庄将县衙一干人等召集起来,道:“如今官家推行耕地到户法,此法乃是利国利民的好法,尔等需尽全力,在仁和落实新法,但有拖延怠慢,本官绝不轻饶。”

    “是。”

    众人一个个的无精打采,有气无力,敷衍着称是。

第0209章 各自抵触

    刘克庄脸色一变,对他们怒视道:“尔等是在干什么?是在怠慢公务?还是在怠慢本官?”

    众人吓了一跳,赶紧收起了散漫,一个个的变得恭敬,生怕被刘克庄点名。

    而后,刘克庄从袖子里面抽出一张文书,这是耕地到家法的内容。

    刘克庄对他们朗声念了一遍,最后他道:“明日太阳落山前,本官要看到新法的告示遍布整个仁和县大小村镇,还有,你们全部都要亲自去给百姓讲解新法内容,谁若是胆敢散漫拖延,休怪本官无情。”

    说完,刘克庄便挥手,让他们抓紧去办。

    这些书吏衙役哪里会老老实实的张贴告示,更懒得宣传讲解,都是能拖则拖,能省则省。

    不过刘克庄也不是吃素的,他将全县划分区域,而后指定专人负责,随后逐一检查,发现没有落实的,便板子伺候。

    而后刘克庄接连打了三个书吏的板子,三个书吏半条命都去了,其余人等这才不敢偷奸耍滑,都是老老实实的执行了。

    在刘克庄的监督下,告示很快就贴在了全县各处,县衙门口八字墙上,城门进出口处,各村镇的显眼处,都有相关告示。

    并且还有书吏在一边大声向百姓讲解新法内容。

    刘克庄身着常服,在县衙外面注视着百姓的反应,不出所料,百姓们都是一个个的大声骂开了。

    “果然是这样,官府还真的要分田地,这田地若是真的分下来,以后还不知道有什么算计,这辈子不得完了。”

    “可不是嘛,一亩地七八贯十几贯钱,朝廷真要给我们分三十亩地,那不就是两三百贯钱,朝廷能有这么好?骗鬼去吧。”

    “就是,朝廷真有这么好,那还不如直接给我发钱,我也不贪心,两三百贯我不要,给我五十贯,我就感谢朝廷一辈子。”

    “还五十贯,有十贯钱发给我,我命都可以给朝廷。”

    豪强之前便散播谣言,让不明真相的百姓对新法有误解,有抵触,都把新法当成恶政,恶法,现在县衙宣布新法,他们一个个的都是对此嗤之以鼻。

    刘克庄见此,没有说什么,回县衙去了。

    很快,刘克庄穿着一身的知县官袍,头戴官帽,走了出来。

    只见他站在高处,大声道:“诸位乡亲,本官便是新任仁和知县刘克庄,如今朝廷推行新法,为的是天下不再有百姓因为苦难而活不下去,不再因为苦难而去造朝廷的反。

    本官知道你们不相信,认为朝廷在算计你们,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你们一穷二白,有什么值得朝廷去算计?你们还有什么可以失去?”

    百姓被刘克庄的话说的有些心动。

    是啊,自己什么也没有,家里比缸都干净,朝廷就算在自己身上盘剥,又能盘剥什么?

    刘克庄又道:“罗世经一案你们都知道,朝廷将他的家产没收,其中就有他的十几万亩田地,这一次朝廷在我们仁和推行新法,给你们分的田地就是以前罗世经的,你们说,他的田地能是下等田吗?

    百亩以下的耕地十税一,这是律法,谁敢多收?敢多收,那就是在对抗朝廷,对抗官家,谁有这个胆子?本官还要问你们一句,十税一,这个税赋你们亏吗?”

    百姓一听是拿罗世经的田地分给他们,心里更加心动,一个个的都是面露渴望。

    三十亩好地,十税一,这若是真的实现了,自己一家几口就再也不愁了,日子就要跑起来了。

    “我要,官人,我相信朝廷,我要田地,我要田地。”

    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再也忍不住,喊着自己要分田地,刘克庄大喜,当即命人给他登记。

    有人带头,那就一定会有人跟随,任何时代都一样。

    很快,越来越多的人纷纷要求给自己登记姓名,自己也要分田地,一时间,热闹不已。

    王光祖庄园,管家王忠急匆匆找到王光祖,对他道:“主君,不好了,那刘克庄在县衙门前大放厥词,说要分的地是罗世经的地,税赋也无人敢动手脚,很多人被他蛊惑,登记了姓名,等着县衙分地,现在他还命书吏去各村各镇宣扬,只怕到时候百姓都要站到他一边去了。”

    “慌什么。”

    王光祖却是一脸不屑,他道:“刘克庄命人去宣扬,难道有人会听他的,真去宣传吗?”

    王忠恍然大悟,这些书吏本就是和当地豪强关系密切,很多人也本就是豪强家族出来的,都是一家人,一家人难道还能帮着外人吗?

    而且很多书吏他们名下也有不少的田地,虽然没有那么多,但是七八十亩,一百多亩地还是有的。

    新法对一百亩以上三百亩以下的土地征收十税二,三百亩以上交的更多,这意味着书吏们要交的税可能翻了一倍不止,如此之下,他们能拥护新法吗?

    心里不拥护新法,自然也就不可能老老实实的执行刘克庄的命令。

    “给他们送些茶水钱去,让他们别太辛苦了,没事就多歇歇。”

    “是,主君。”

    王忠点头哈腰,去帐房支取钱财去了。

    果然不出王光祖所料,那些书吏得了刘克庄的命令,要他们到各村镇,挨家挨户的宣扬分的田地是罗世经的,要百姓信任县衙。

    但是书吏们都很抵触,不愿意去。

    恰巧这时王忠送来茶水钱,他们就更不愿意去了,一个个的都躲了起来,要么躲去喝茶了,要么躲去押妓了,有的干脆就直接回家睡觉去了,哪里还看的到一个人。

    如此阳奉阴违,也就只有刘克庄一人在真真正正的宣扬新法,这使得推行新法的进程十分缓慢。

    王光祖一直都在密切关注事情的进展,得知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他也是很高兴,大白天的便搂着小妾厮混,生活美妙惬意。

    “主君,不好了,那刘克庄来了。”

    正在兴头上,管家王忠却是大声喊叫,火急火燎的跑来禀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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