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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农家子开始的古代生活全文阅读

作者:混乱不堪     从农家子开始的古代生活txt下载     从农家子开始的古代生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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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001章 杀人?

    夏日的夜晚总是不如冬日寂静,如水的月光之下,山间的田野间随处都是蝉鸣蛙叫,此起彼伏,似是在奏一曲急促的小令。

    皎洁的月光之下,一条似玉带般的小河自西边来,在山岩处转了个弯,便朝着东北方向去了。

    粼粼的水波反射着月光,似是将璀璨的星河都烙印上去了一样。

    玉带蜿蜒便成了个河湾,河湾之上错落着百十来间屋子,鳞次栉比,昏黄微弱的灯火带来几分生机和烟火气。

    这便是大湾村了。

    玉带河徐徐向东北而去,某些较浅的位置,水深不过一尺,急促的水流发出潺潺的声响,汇入十余里外的溧水河中。

    ······

    点灯费油,如今油价比起徐老爷子小时候降了不知道多少,可若非必要的话,一般的农家夜里都是不点油灯的,天热了便洗个凉水澡,去了一身的臭汗,然后一大家子坐在院子里头拿着蒲扇乘凉。

    点什么油灯,又不是瞧不见。

    徐家的家境颇为殷实,可老爷子徐光启却自小艰苦长大的,一直将勤俭节约作为人生宗旨,不仅仅自己如此,还让老婆孩子跟着一道。

    也正是因为徐老爷子的勤俭节约,勤劳肯干,这才有了如今徐家的这一番家业。

    虽然不是什么富户,比上不足,但比下却是绰绰有余的了,也算得上是殷实之家,不愁吃穿了。

    尤其是三个孙子,还都能够去村里秀才办的学塾里头读书,跟着秀才老爷读圣贤文章,将来说不定还能挣个功名回来呢。

    一想起三个大孙子,徐老爷子的脸上便忍不住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来。

    如今已是盛夏时节,白日的时候热的像待在蒸笼里似的,那汗珠子跟不要钱似的一颗接着一刻往外渗,没一会儿就能把后背给汗湿了。

    好在田里的活早就侍弄完了,水田里的水也早放干净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照看着田里的情况,免得被虫子什么的把庄稼给祸害了,然后等再过个把月,那沉甸甸的稻穗变成金黄色,把稻子的腰杆给压完了,就可下田收割,打谷收粮了。

    今年的雨水足,阳光也恰到好处,如今地里的庄稼长势很好,眼看着夏收将至,徐光启的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徐光启是老爷子的大名,‘光’代表辈分。

    趁着农闲这些时日,老爷子家里的三个儿子去镇上做工,找些活计来做贴补家用,徐光启便和老妻还有几个儿媳妇在家带带孩子,侍弄田地,儿孙绕膝,生活安乐,很是幸福美满。

    每日早晚,徐光启便会背着手,使劲的挺直了他那张有些佝偻的腰,迈着大步到田里去好生看看,瞧瞧有没有生虫,有没有长草,若是有的话,便把虫给除了,把田里生出来的杂草给拔了。

    伺候田里的庄稼,和伺候家里的孙子一样,老爷子用上了全部的心思,一辈子没有一丁儿点懈怠。

    晚饭的时候,家里的老婆子蒸了几个鸡蛋,伴着孙女儿们从山里采回来的野葱,再在上头淋上几滴猪油,那滋味叫一个香,家里的老幼妇孺一人一个。

    徐老爷子把一年多一年剩下的把半坛子烧酒取了出来,倒了一碗,一小口一小口慢慢的抿,喝的美滋滋的,至于剩下的,又盖了起来,藏到谷仓里头去了。

    晚饭后,老爷子跑到河里洗了个澡,拿着把蒲扇绕着村子逛了一圈,在村口的大树底下和人聊了小半个时辰,待到现在夜色渐浓,明月高悬,月华如水的时候,这才迈着轻快的步子,美滋滋的一步步往家赶。

    如今是盛夏时节,昼长夜短,大湾村地处江南,要到戌正时分天色才会全黑。

    戌时六刻,夜色渐深。

    三个儿媳妇正在屋里帮两个小丫头洗澡,小丫头年纪还小,一个五岁,一个才一岁,身子都娇贵的紧,可不比他们这些大人,便是这炎热的盛夏时节,也不好用冷水洗的。

    晚饭后,三个儿媳妇帮着老婆子收拾完家里的东西,便又忙活着帮两个小丫头烧水洗澡,进进出出的,也没得空闲,如今夜渐深了也没忙完。

    纵使是农闲时节,可家里界外的,也总有做不完的活。

    说起家里的两个新添的这两个小丫头,徐光启的脸上就堆满了笑容,他可不像那些眼皮子浅的,认为女孩儿是赔钱货,不只是着两个小丫头,头上的两个大丫头,还有老爷子的两个亲生女儿,老爷子都很喜欢,也极疼爱,从未有过偏颇。

    老爷子深知做长辈的最要紧的便是把一碗水给端平了,不偏不倚,这样家宅才能安宁。

    再说了,徐家的家境殷实,家中有田地拢共三十多亩,坡上开的旱地只有两亩多,其余都是水田,种的可都是稻子,每年打下来的谷子缴了赋税之后,再把家里头一年的口粮除了去,还能剩下不少拿去卖了换银钱。

    自从老爹老娘过世之后,徐光启和弟弟徐光年合计着也分了家,一人分了十二亩地,不过兄弟两的关系却一直很好,两人的媳妇的也不错,都是实心眼的庄稼人,如今也都是做祖母的人了。

    两兄弟虽然分了家,却也一直互相帮衬着,几个堂兄弟的关系也很好,如今两家的日子都过得不错,家里有屋有田,儿孙满堂,在附近的几个村子里头也算是出了名的。

    “光启叔,光启叔!不好了!不好了!”

    乡间寂静安逸的夜晚被一阵急促的呼声打破,一道人影。

    徐光启半天才回过神来,听声音乃是村里一个叫做傅云生的后生,也是前些时日和自家三个儿子一道去镇上讨活计的人之一,这才刚刚反应过来,拍门声就起了。

    白日里院门都是不关的,只有晚上的时候,才会把插销给插上。

    年纪大了,脑子转的就是比年轻时慢的多,徐光启拽着下颌银白的胡须,在心里头自我开解。

    徐家的院子外是一圈一人多高的矮墙,皆是由石头混着泥土垒成的,大大小小,虽并不完全一样,但垒的却整齐,泥是用来粘合石头的,院门在西南角,两扇黑漆木门,上边挂着两个铁环,似乎也上了漆。

    老爷子刚刚想起身去开门。

    “怎么了?”屋子里头,老婆子石氏疑惑着走了出来,听得门外的响动,见自家老头子还愣在那儿,赶忙催促道:“死老头子还不赶紧去给云生开门,愣在这儿作甚!”

    石氏自然也听出来是云生的声音,听着声音急促,别是有什么急事儿,石氏心热,看自家老头子还愣着,也知道自家老头子是个慢性子,免不得催促几句。

    老夫老妻了,也不似那些富贵人家那么多规矩。

    徐光启被老妻训了,可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不耐烦的道了句这不是正要去吗,便走过去扒开门栓打开院门。

    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傅云生出现在老爷子面前。

    瞧着傅云生的模样,徐光启心里头莫名有些忐忑,猜着莫不是云生家里头出了什么事?便赶忙把云生往院子里迎:“云生,别着急,先进来,喘口气慢慢说!”

    傅云生一路从镇上小跑回来的,全身早已是大汗淋漓,大口喘着粗气,口干舌燥,扶着徐家的门墙使劲儿的喘了几口气,总算是让急促的呼吸稍稍缓了几分,这才说道:“光启叔,大事不好了,你家禄哥儿和人起了争执,动起手了打死了人,如今被衙役拿了,压着往县里去了!”

    傅云生虽然喘着粗气,可说话却不慢,几句话说得飞快,而且简洁明了,直奔主题,一针见血。

    徐光启被说的一楞,脑子转得慢还没反应过来,却听得院子里传来一声惊呼:“祖母!”

    然后便是嘭的一声闷响,似是什么人栽倒了。

    “什么?禄哥儿打死人了?”

    徐光启这才反应过来,满脸的不敢置信,瞳孔皱缩,眼睛凸起,脸色天晴,恍若遭受雷击,眼前一黑,身子一晃便往后栽。

    好在云生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拉住了徐光启:“光启叔你怎么了?”

    可惜徐光启青着脸,脑子晕乎乎的,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里头混沌一片·······

    “嫂子!快出来,石婶子晕倒了!”云生这才看到院子里头一团黑影倒在地上,赶忙冲屋里大喊。

    “是云生的声音!”

    “婆婆晕了!”

    屋子里头正在忙活照顾几个小的梁氏和傅氏赶忙小跑出来,看到摔倒在地的石氏,石氏的身下似乎还压着个人,立马着急忙荒的把石氏扶了起来,立马惊的大叫:“婆母”

    两人赶忙把石氏扶了起来,这才看清被石氏压在身下,仰面躺着的小小身影。

    “哎呀!是章哥儿!”

    这时去后院搬柴火的洪氏也进了前院,听到俩妯娌的惊呼声,看到躺在地上的小小身影,怀里报的柴火顿时就掉了一地,着急忙慌的跑过来,跪在地上。

    “章哥儿,我的章哥儿!你这是怎么了!”

    “三弟妹,赶紧把章哥儿抱到里屋去!我和二弟妹把婆婆扶进去!”

    作为家中长媳的梁氏顿时便做出了安排,洪氏和傅氏闻言,自无不允的。

    三个妯娌忙扶着婆母,抱着章哥儿往屋里走,梁氏还不忘嘱咐院门处的云生一句。

    “云生,劳烦你先照看一下公公!”

    “福大嫂放心!光启叔就交给我了!”

    “彬哥儿!彬哥儿!”梁氏大声喊着。

    一个十四五岁的黑瘦少年出现在院里:“阿娘,怎么了?祖母这是怎么了?”黑瘦少年见院里的情况,顿时便慌了。

    黑瘦少年的还有个比他个头略矮一分的少年,小麦色的皮肤,略略白上一些。

    梁氏急忙吩咐道:“你祖母摔倒晕过去了,彬哥儿赶紧去请郎中回来,天黑,别跑急了,小心看路,文哥儿帮着云生照料一下你祖父······”

    一时之间,整个徐家院里顿时就乱了起来。

    好在徐光启并未彻底晕过去,被云生扶着也没有摔了,云生在徐光启背后轻拍了几下,唤了几声,这才没有背过气儿去。

    屋子里黑灯瞎火的,云生便把徐光启扶着靠着门坐下。

    被叫做文哥儿的男孩今年十三岁,叫徐文,是老爷子二儿子徐青禄的长子,因着没有分家,在家同一辈里排行第四。

    徐光启蒲扇一般大的手抓着云生的手腕,神情很是激动的问:“云生,你说的可是真的?禄哥儿当真打死了人?”

    一旁的徐文也紧张的看着傅云生,毕竟事情涉及到他的父亲。

    云生蹲在徐光启身边,忙说道:“光启叔,都到这个时候了,我和你开玩笑作甚!”

    “我回来的时候,那人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镇上医馆里的郎中说了,救过来的可能性不大,青福哥已经跟着去县里了,青山在留在镇上,一是在医馆看着,而是想找找那人的家人,这才让我回来通知您老,多带点银钱,先去镇上医馆,然后再去县里找青福哥,看看这事儿该怎么解决。”

    徐光启顿时瞪大了眼睛,握着云生手腕的手越发用力,脸色铁青。

    云生担心徐光启又给气得背过气去,便忍者疼痛不断的轻拍徐光启的胸口,连连安抚说:“光启叔,现在可不是生气的时候,赶紧想法子看看怎么把禄哥儿给救回来才是正理。”

    “天爷呀!”

    “怎么临老了还遇上这样的事情呀!”

    徐光启总算是回过气来,松开了云生的手,但却捶胸顿足的自怨起来,一双浑浊的老眼之中已然淌下了两行清泪。

    “杀人偿命,那可是要杀头的呀!”

    云生看着捶胸顿足,泣不成声的徐老爷子,赶忙安慰道:“光启叔,您别急着哭,听我说!”

    “且不说那人还没死,就算是熬不过今晚了,禄哥儿杀人并非故意,乃是误杀,而且还是那人挑衅在先,禄哥儿没忍住才和他动的手,青山哥说了,只要咱们抓住这一点,再舍些银钱,青禄哥或许还有的救!”

    杀人偿命,亘古有之,不过徐青禄的情况又有所不同,那人挑衅在先,二人起了争执,打斗之间,那人摔倒之后后脑砸到了石头,奄奄一息,血流一地,被抬去医馆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如今救活过来的可能性不大。

    而且时候徐青禄也并没有逃跑,而是自己去乡公所投了案,乡公所里头有衙门的衙役驻守,乡正听闻此事之后,便命衙役将徐青禄压往县里,由准备上报让知县老爷来定夺此案。

    徐光启的长子,徐青禄的大哥徐青福也跟着去了县里,打听第一手的情况。

    傅云生和徐家三兄弟的关系素来都挺好的,这回和村里的几个后生同徐家三兄弟一道趁着农闲去镇上做活,赚些辛苦钱贴补家用。

    傅云生年轻力壮,腿脚快,是以便自告奋勇,让徐青山和徐青福两兄弟先去打点其他,他则趁着天还没黑,一路朝着大湾村小跑回来。

    大湾村距离镇上有将近二十里路,一趟下来,傅云生早已是精疲力尽,浑身大汗淋漓。

第 002章 苏醒!

    大湾村里头,徐家是后面搬来的,自俆章曾祖时落得户,和同样几家后来的都住在村尾,徐家算是来的最早的一匹,住在玉带河的下游。

    虽在村尾,可距离村里也不远,傅云生又没有刻意隐藏踪迹。

    而且这种事情你就算是想藏也藏不住,不一会儿附近的邻居便听着动静都凑了过来,没一会儿徐家二房的二哥儿徐青禄打死了人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大湾村。

    左邻右舍们对于傅云生带回来的这个消息,却都不怎么相信,甚至还有一个傅氏族人,按辈分来说该是傅云生的婶婶的老妇人,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傅云生。

    徐青禄是什么样子,左邻右舍都清楚的很,平日里虽然有些莽撞,不似徐青福稳重,也不如徐青山机灵,可也是个性子和善的,怎会打死人。

    妇人们在屋里帮着安慰几个妯娌,忙里忙外,男人们则随着徐老爷子一道往城里赶,大多都是青壮,有几个还挑了几根顺手的木棍,都有婴儿手臂粗细,做了火把,浩浩荡荡的往镇上赶。

    ······

    朦胧之中,俆章好似听到了许多嘈杂的声音,身边似乎有人进进出出,隐约间似乎听到什么杀人,什么偿命,还有些哭泣声,可惜意识实在是模糊,听不真切。

    幽幽醒来之时,俆章只觉得脑子一片混沌,眼皮子刚动了动,睫毛轻颤,觉得眼前有些朦胧,外边的嘈杂声已然绝了,只有极低的啜泣声说话安慰声混做了一块,还没等他看清周围环境,便觉得脑子一阵刺痛,无数陌生的记忆纷至沓来,一股脑的都塞进他那个小小的脑袋里头。

    刚刚恢复几分意识的俆章,再次成功的昏了过去。

    ········

    脑海之中,两个不同的记忆交缠不休。

    等到俆章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然是清晨时分,带着几分金黄色泽的朝阳撒入院中。

    俆章只觉得口干舌燥,下意识的就喊着“水!水!水!”。

    还未完全醒转,便觉得干燥的唇边触及了某个冰凉的事物,还来不及多想,一股清冽的甘泉入了口中,俆章的喉咙贪婪的上下涌动着,吞咽着口中的甘泉。

    不过十岁的少年虽然尚未长出喉结,只能看到喉咙上下鼓动。

    “章哥儿慢点喝儿,别着急!”

    一个十分温柔的声音传入俆章耳中,就如同江南的细雨微风那般轻柔,还带着莫名的亲切感和依赖感。

    眼帘徐徐睁开,周遭光影还有些朦胧,一个古代妇人打扮的女子正坐在床边,拿着个调羹和陶碗,一调羹一调羹的舀着碗中的水送入自己口中。

    “阿娘!”

    “热!”

    几乎是本能,俆章下意识的便喊了出来,同时抬手扯开衣襟。

    阳光从窗外散入屋内,正好照在床上,有几束阳光则落在俆章的身上。

    妇人放下手中的调羹和碗,伸手在俆章的额头摸了摸,然后又握住俆章的小手,把他扯开的衣襟整理好了,才柔声说道:“章哥儿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俆章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感受着手腕上妇人手心传来的温热,看着眼前这个二十多岁,荆钗布裙,面容清秀,皮肤略有几分黝黑的妇人,不由得脱口而出:“阿娘,我饿了!”

    这话刚一出口,俆章自己也愣住了,眼前的妇人一身古代穿着,布裙荆钗,未着粉黛,面容倒是颇为清秀,只是有些偏黑,可是和他老娘却截然不同。

    妇人柔柔笑着,拍了拍俆章的手背,柔柔笑着说:“好,章哥儿且等着,灶上还有粥,阿娘这就去给你取!”

    说罢便笑着起身,朝着屋外走去。

    松了口气。

    俆章看着妇人离去,无奈的摇了摇头,吸收了原主的记忆,俆章也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和处境。

    一手撑着床板,翻身下了床,打量起四周来。一张宽大的炕床,旁边还放着两个枕头,上边罩着大蚊帐,蚊帐有些灰黄,还有好几个修补过的痕迹,屋子倒是颇为宽敞,桌椅板凳柜子什么的一应俱全。

    后脑勺音乐还有些疼,身上的气力正在逐渐恢复,摇了摇头,晃去脑中的眩晕感,走到桌前坐下,自己倒了小半碗水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屋外又有脚步声响起。

    先前的妇人端着个碗走了进来。

    “来!章哥儿,刚刚熬好的肉粥。”

    洪氏见俆章起身也没说什么,笑着将白粥放到了俆章面前。

    “谢谢·····阿娘”虽然有些不适,可面前之人确实是他这个身体的母亲,身体的本能驱使之下,俆章也就跟着叫了起来。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

    能活着,总比死了的强。

    俆章接过碗,拿着调羹便吃了起来。

    “可觉得哪里不舒服吗?”洪氏关心的问道。

    俆章摇了摇头:“阿娘放心,我好得很,就是有些渴和饿,现已好多了!”俆章的话并不多,气力也在逐渐恢复。

    洪氏看俆章大口吃粥的样子,而且脸色也没什么变化,便点了点头,心里悬着的石头也放下了下去!

    既然占了这具身体,自然也要承其因果,更何况俆章融合了原主的灵魂和记忆,对着面前的妇人,本能的亲近。

    尤其是妇人那法子内心的关切,让俆章有种莫名的享受。

    可吃着吃着,俆章的记忆逐渐清晰,想起了昨夜的那番变故。

    “对了阿娘,祖母怎么样了!”首先想到的,自然是摔倒的自家奶奶,原主管奶奶叫祖母,管爷爷叫祖父。

    “章哥儿放心,你祖母无事,幸好我家章哥儿懂事儿,这才没让祖母摔到院里,现如今只是气急攻心,一时晕了过去,郎中昨夜已经来瞧过了,并没有什么大碍,吃些安神的汤药便可,细心将养几日便无碍了,如今你祖母早就已经醒了,你大伯母在伺候她用朝饭呢。”

    说着话的时候,洪氏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眼中似闪烁着光芒,隐约间,似有几分自豪,因俆章的举动而自豪。

    说来原身也是个孝顺的,不然也不会第一时间跑过去想扶住他家祖母了,可惜原身高估了自己,才十岁的他,身小力弱,如何能扶得住百斤左右的成人,尽管是个年老体衰的妇人。

    母亲洪氏话匣子一打开,就没完没了了:“倒是你自己,郎中说虽然没有大碍,可昨儿个那一摔还是摔得有些狠了,好在我儿向来身体结实,睡一觉休息休息也就好了,连药也不用吃!”

    “不过下回切不可这般莽撞了。”

    说起这个洪氏就一脸的庆幸,心有余悸未散,好在章哥儿没事儿,不然她的心得疼死了去,饶是如此,昨晚她也是彻夜未眠,一直守在床边,心里跟油煎似的。

    其实俆章主要不是摔的,是被祖母石氏压的,石氏身形虽然并不高大,但徐家家境殷实,婆母虽然勤劳,但年纪大了腿脚难免有些不便,家里吃的又不差,便有些富态,体重可不轻。

    俆章今年才十岁,个头在同龄人中只能算是中等,男孩儿普遍长得慢,得到十四五岁的时候才是猛蹿个头的时候。

    昨晚石氏听到消息气急攻心晕倒的时候,俆章在院子里头刚冲完凉,还打着赤脚正打算回屋换鞋呢,正好赶上石氏从屋里出来听到消息,下意识就想要扶住自家祖母。

    可俆章却错误的估计了他和石氏的体型差距,直接被百多斤的石氏给压倒了,砸在石板铺成的院子里,后脑勺砸在石板上,剧痛之下,再一口气没跟上也晕死了过去,这才有了俆章的到来。

    俆章不知自己这是穿越夺舍了,还是重生觉醒了前世的记忆,但现如今,这个问题显然并不重要。

    好在俆章虽然才十岁,但可没少和村里头的孩子上山下河,磕着碰着是常有的事情,身子骨还算强健,经过一晚上的休息,已然没有大碍了。

    倒是俆章的祖母石氏,上了年纪,身体不如以前了,骤然受到这么大的刺激,一时气急攻心。

    好在石氏也是农家出身,身体素来硬朗,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些虚弱,需要静养几日,用些安神的汤药,不宜再受刺激。

    洪氏絮絮叨叨的说了半晌,把自家婆婆的情况说的甚是详细。

    俆章露出个微笑,不论是哪个时代,母亲都是差不多的唠叨,以前年轻的时候,俆章有些厌烦母亲的唠叨,可当真真孤身在外打拼了两年之后,却分外怀念这种唠叨。

    可惜却······

    俆章心底莫名生出几分哀意,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祖母无事便好!”怕洪氏注意到自己的失态,随即便俯首吃粥。

    吃了几口粥,俆章响起昨晚听到的那些话,还有朦胧间听到家中大人的谈话,便又忍不住好奇的问道:“阿娘,昨晚我听云生叔说二伯打死了人,可是真的?”

    这可是古代,若是当真杀了人,那可不得了,徐家的名声可就坏了,日后不论做什么,都得受到影响。

    洪氏脸上的笑容一僵,眉宇微锁,看着俆章还是点了点头,面带愁容说:“确是真的!”

    “如今你祖父和大伯还去了县里,你爹爹不知是在镇上还是县里,至今都还没有消息送回来,你二伯母昨夜也哭晕了几次,你大伯母和你二姐姐三姐姐正在那边照顾你祖母和二伯母。”

    俆章点了点头,喝了两口粥又问:“大哥呢?”

    洪氏揉了揉俆章的脑袋说道:“彬哥儿带着文哥儿下地去了,马上就要到夏收了,虽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可地里的活却不能荒废了,需得有人时时照料着,如今你醒了,我也能腾出手来多做些事情了。”

    说着洪氏便有些感慨:“如今家里头正是多事之秋,你年纪也不小了,切不可似以前那般调皮捣蛋,你二伯母身子不爽利,这几日你便帮着照看照看晴姐儿吧。”

    洪氏总有说不完的话,俆章问一句,她能说上十几二十句,甚至小半晌。

    若是以前的俆章可能会有些厌烦,可现在,俆章却有些享受。

    祖父徐光启共有三个儿子,尚未分家。

    长子徐青福,娶妻梁氏,育有一子二女,长子徐彬,次女徐锦,三女徐绣,因徐青福年纪最大,成亲最早,是以三个儿女也是孙辈里头最大的。

    徐锦和徐绣乃是双胞胎,大伯母也在生他们的时候伤了身子,之后一直没有怀上,原本商定的女儿名字徐锦绣也被拆成了两个。

    次子徐青禄,娶妻傅氏,育有一子一女,儿子徐文十三岁,在家行四,女儿徐晴行六,排在俆章之下,今年只有五岁,原本还有个儿子,只比徐文小两岁,可惜没能养活。

    三子徐青山,娶妻洪氏,也育有一子一女,儿子俆章在家行五,今年十岁,小女儿徐明月今年才一岁多点儿,刚学会说几个字,走路尚且不稳,摇摇晃晃磕磕绊绊的,像是风里的小葱。

    俆章原本还有个比自己小三岁的弟弟的,可惜幼时得了一场风寒,小孩子抵抗力差,生生去了,洪氏和徐青山也因此抑郁了许久,直到有了小七明月,笑容这才多了起来。

    俆章笑着说道:“阿娘放心,交给我就行了,保管给小六养的白白胖胖的!”

    “你这混小子”洪氏被俆章的话逗得笑了,抬手伸出食指在俆章额头上摁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有些感慨的说道:“章哥儿懂事儿了,这次要不是你及时挡在你祖母身下,只怕·······”

    洪氏的话没有说完,脸上便透出几分心有余悸的后怕来。

    江南雨水多,原先一到下雨,院子里头就泥泞不堪,后来徐青福便带着两个兄弟弄来不少石板,把院子里头除了流出的两垄菜地之外都铺了一遍,这样一到下雨天就不用担心泥泞滑倒了。

    可石板却远要比泥土硬的多,若是当真摔了,更容易伤着。

    俆章看着洪氏笑了笑,没有接话。

    洪氏看着俆章,皱着的眉头也松缓了许多,说道:“待会儿吃饱了自己去把碗洗了,我去你祖母和二嫂那边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晴姐儿带着月姐儿在前院玩耍,待会儿你出去看着她们俩,别让她们乱跑,如今家里头事儿多,可别再出什么乱子。”

    “阿娘你就放心吧!我定把晴姐儿和月姐儿都照料的好好地!”

    洪氏看着俆章摇了摇头,显然是有些不大信,可现在家里头确实事情多,而且几个顶梁柱也都不在家,也只能靠他们几个妯娌勉强先撑着,还是得先紧着二哥的事情。

    临出门了,洪氏又回头看着俆章叮嘱道:“灶上锅里还有粥没有吃完,你若是没有吃饱,便自己去添!”

    “好了阿娘,我会照顾自己的,你去忙吧!”

    洪氏这才迈步离去。

第 003章 家人

    俆章也懒得用调羹了,端起碗咕噜噜几口便将一碗颇为粘稠的瘦肉粥吃下肚,感觉空荡荡的肚皮总算有了几分重量,便拿着空碗也跟着出了屋子。

    徐家院子倒是很大,一排三间的正屋,东西两边各两排厢房,东边是徐青禄和徐青山两家的住处,共有三间,可屋子比起正堂却要小上一些,徐青山夫妇两住在靠近院门的那间,二伯徐青禄家的则是靠近正堂的那间。

    中间的两间一间是俆章兄弟三人的卧房兼书房。

    西边靠近正屋的一间原是仓库,不过女儿家不同男子,年岁大了自然便不好再和爹娘睡在一块儿,是以在两个姐姐七八岁时家里头便将仓库清理了出来,给姐妹两做了闺房。

    俆章大伯夫妇俩则住在正屋的西间,祖父和祖母则住在正屋的东间,正屋后边是后院,东西两边都有夹道过去。

    后院的西边是个谷仓,方方正正的,四根圆柱下头垫着基石,底下是悬空的,四米多的长宽,三级木质的台阶便是三十多公分的挑板,上头盖着的也是瓦片。

    其他的茅房,牛棚,猪圈,还有鸡舍鸭舍都挨着占据了差不多大半个后院。

    原本平日里俆章在家的活便是跟着四哥徐文一块儿放牛,不过自从兄弟俩去了学塾进学之后这活儿就不归他们了,而且这几日家里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显然这牛是没法放了,是以便让徐彬和徐文这两个做哥哥照看田地的同时顺便带一些猪草牛草回来,好在现在是农闲,两个兄弟要做的活也不重。

    俆章刚出屋子,便看到在院子里的徐晴和徐明月了,五岁的徐晴扎着两个小髻髻,穿着间藕荷色的短衫,拿着拨浪鼓坐在地上正在逗弄俆章的胞妹徐明月。

    “五哥!”小丫头显然和原身关系很好,一看到俆章出来,就兴冲冲的打起了招呼。

    “六妹吃朝饭了吗?”俆章笑着回应。

    徐晴也笑嘻嘻的说:“我们都吃了!五哥,你怎么现在才起来,太阳都晒屁股了!”

    被个才五岁的小丫头说笑,俆章也不觉尴尬,理所当然的说:“睡得沉了些,忘了时辰。”

    小丫头才五岁,心智初开,虽然懂得不多,却也知些事了,估计大伯母和阿娘是怕小丫头看到自家母亲憔悴哭泣的样子担心,这才让洪氏带着她和明月在院子里头玩耍,只是方才听到俆章醒了要喝水,洪氏才进屋照料一下俆章,让徐晴这丫头看着明月一下。

    “五哥是大懒虫!”徐晴冲着俆章扮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

    俆章笑了笑,也不脑,径直朝着灶房去。

    正所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十岁已经是开始长身体的时候,俆章的饭量不小,就一碗粥怎么够吃,到灶房里头又添了大半碗,吃了个七八分饱之后,俆章这才心满意足的出了厨房。

    喝完了粥,把碗给洗了,俆章便走到院子里,看着正拿着拨浪鼓逗着妹妹明月的徐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走过去叮嘱一句:“小六,你先看着小七,我去屋里看看祖母和伯娘,待会儿出来再带你玩。”

    喝完了粥,俆章便觉得神清气爽,手上也有了气力。

    徐晴点点头说:“五哥你去吧,有我看着小七呢。”

    俆章揉了揉徐晴的脑袋,小丫头咧嘴笑了笑,坐在地上的明月见到哥哥姐姐都笑了,也跟着咧嘴傻笑,咯咯咯的似一只小鸡崽子,口水直流,也不知在高兴个什么劲儿。

    小丫头立马蹲下身子,拿出一张小手绢,小心翼翼的帮小七擦掉流出来的口水,动作颇为娴熟。

    俆章看着心里莫名一酸。

    俆章的祖父和祖父住在正屋东间,进了堂屋往右便是东间。

    掀开隔着的布帘,屋子里,阳光透过窗子撒入屋内,祖母石氏正坐在床上,背后垫着枕头,头上带这个深色的抹额,上边还有俆章叫不出的花纹,不过显然祖母的眉宇间锁着浓浓的愁绪,没有焦距的游离目光透着几分担忧。

    大伯母梁氏正坐在床边,一只手里头端着碗差不多已经见底了的粥,另一只手在祖母的背后轻轻顺着。

    见状俆章松了口气,洪氏正在小声宽慰坐在椅子上的二伯母傅氏,妯娌俩手拉着手,傅氏的神色亦有些哀泣,眼睛有些红肿,显然是哭了许久。

    俆章刚进屋便挨个打了声招呼。

    “祖母,大伯母,二伯母,阿娘。”

    “章哥儿来了。”大伯母见到俆章,脸上不免露出一丝笑意,就连祖母石氏也松了口气,忙招呼俆章说:“章哥儿快过来,给祖母看看。”

    俆章顺势走到床边座下,把手放入祖母粗糙的大手里,笑着喊:“祖母。”

    “身上还疼吗?”石氏的脸上满是忧色,目光上下左右的打量着俆章,生怕身上少了块肉。

    俆章轻轻拍了拍石氏的手背,笑着说“祖母莫要担心,孙儿身体壮实着呢,连牛都能打死,祖母您看!”

    说着俆章还不忘抬头挺胸,抬手曲臂,挽起袖子给祖母看他那隆起一丢丢的肱二头肌。

    俆章的到来总算是给沉闷的屋里带来一丝活跃的生机,梁氏和母亲都柔柔的笑了笑,祖母脸上的愁容也退去了不少。

    “我家章哥儿长大了,懂事儿了,知道心疼祖母了。”石氏看着这个孙子,眼中已经泛起了泪花。

    昨晚的事情她醒来的时候都听几个儿媳妇说了,得亏了这个小孙子,她要是真摔实了,哪里还能像现在这么安安生生的坐在这儿。

    “可不是,”大伯母梁氏也笑着说:“昨儿个亏得有章哥儿在。”只是眼中还有几分侥幸和后怕。

    俆章笑了笑,没接话,忽然想起来方才阿娘的话,可屋子里却不见徐锦和徐绣。

    便不禁问道:“大伯母,二姐和三姐呢?”

    梁氏把碗放下,走到桌边倒了碗水,端给石氏:“家里头现在也没事儿了,我让她们去打点猪草回来,光凭你大哥四哥的话打的怕是不够喂。”

    徐家养了两头猪,平日里喂得就是糠皮儿混着猪草,不过大多都是猪草,糠皮儿不多,这个时代,家里头吃糠咽菜的人都不少,糠皮儿虽说不贵,却也不便宜,好在徐家的地不少,每年的产出也不少,家里的糠皮儿也用不着去外边买,每年自家打出来的混些猪草也够用了。

    “四哥今儿个不用去学塾吗?怎么有时间和大哥一块儿下地?”

    徐家家境殷实,村里前些年又办了个学塾,十里八乡但凡家里有点条件的,都把孩子送到学塾里头跟着傅秀才读书,不求考取功名,但求能读会写,识得些字,多些出路,也好过一辈子在地里刨食儿,靠着老天爷赏饭吃。

    徐家孙辈的三个男孩儿都去过学塾,大哥徐彬在学塾学了一年多,可却并没有多少天赋,只启了蒙,学了些百家姓和千字文,四书五经学的却不明就里,倒是跟着傅秀才囫囵学了些史,之后便放弃了学业,准备今年过了秋收之后就去镇上找个活计,存些银钱,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四哥徐文比徐彬倒是强上一些,可也没强多少,而且徐文的性子有些跳脱,受不了读书的枯燥,坐不住,以前总是吵嚷着要去外边闯荡,不过年纪还小,性子也不够沉稳,祖父和二伯都不放心,便把他拘在家里,一边读书习字一边帮着家里做活。

    梁氏说:“你四哥大早就去学塾里头和夫子告假了,这几日家里头乱糟糟,他哪里还有心思读书,昨儿夜里还非吵着要和你祖父一道去县里呢,傅先生说了,让你这几日也先不用去学塾,等家里的事情处置好了,再去也不晚。”

    俆章点了点头,自家爹爹出了这样的事情,确实很难无动于衷,吵着要去县里也属人之常情,况且徐文今年十三岁了,在这个时代也不算小了,有的人家这个年纪已经娶妻了呢。

    眼看着屋子里头氛围又沉了下去,俆章眼珠子一转,起身往外走去,不一会儿就抱着小小一只的明月走了进来,徐晴拿着拨浪鼓跟着后边。

    把小明月塞到阿娘洪氏怀里:“阿娘,你自己带着小七,我和小六去山上捡些柴火回来,我瞧着厨房外头柴火没剩多少了,这几日家里头事多,你们怕是也没时间去山上打柴。”

    说完不等洪氏回答便把徐晴手里头的拨浪鼓取下来塞到小七手里头,拉着徐晴便匆匆走了出去。

    “你身子刚好,别累着了。”

    “哎!你带着小六小心点,别跑远了!”

    “晌午日头大,别晒着了,早些回来。”母亲洪氏追到门口,大声叮嘱着。

    “知道了!阿娘放心吧”俆章冲着洪氏摆手笑了笑,拉着徐晴去了灶房便的小柴房。

    说是柴房,其实就是贴着灶房墙边搭的一个简单的棚子,顶上盖的还是杉树皮和茅草。

    洪氏抱着笑呵呵把拨浪鼓转的叮咚响的小七,有些无奈的道:“这小子没半点儿定性,在家一刻也坐不住。”

    傅氏看着正咧嘴呵呵笑着的小七说:“小孩子都这样,文哥儿小时候比章哥儿还跳脱些。”神色已经好了许多,只是眼睛附近仍有些红肿,瞧着一时半会儿是消不了了。

    梁氏却眼珠子一转,看着呵呵笑的正欢的小七明月,眼睛也跟着一亮,心里头嘀咕小五这小子还真聪明,知道把小七送进来。

    这人呐,一闲下来就喜欢胡思乱想,若是手里头有活要忙,哪里还有那么多时间担忧这个担心那个。

    况且小孩子素来都是喜庆的,小七又是家里头最小的,极受一家人的宠爱,老老少少,没有不喜欢这个小丫头的,便是坐在床上的石氏目光也不禁被坐在洪氏腿上拿着个拨浪鼓咯咯笑个不停的小七吸引了过去。

    屋子外头,俆章把挂在柴房墙上的小背篓取了一个下来,给小丫头背着,自己则拿了把柴刀,把用麻绳绑着的木鞘绑在腰上,木鞘在后腰处,柴刀插在鞘里,别在腰后,兄妹两便出了门。

    小背篓不大,是祖父亲手编的,有些粗糙,也有些年岁了,却很好用,以前是二姐和三姐小时候捡蘑菇用的,如今正好给小七用。

    俆章毕竟曾经是个成年人,如今家里头出了这么大事情,他初来乍到的,什么都不了解,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算是个慰藉吧。

    “五哥,咱们去哪儿捡柴?”

    “去河对面吧!”

    大湾村位于河湾附近,近村子一侧附近都是些小平原,都被开成了大大小小的水田,不过过了河便有座小山。

    也正是因为这座小山,玉带河才在这里转弯,冲刷出了大湾村所在的河湾。

    山脚下临河的位置也是一大片的水田,却不平坦,错落有些类似于梯田。

    比玉带河略高七八米的位置,有一道明渠,是早些年开荒的时候,县衙里头的县官带着衙役指导着沿河的几个村子村民们一块儿挖的,从玉带河的上游引水下来,为的就是灌溉沿河却比玉带河要高出许多的农田。

    过了桥往上几米,便是明渠,顺着山道在往上,便是俆章此行的目的地。

    小山上面植被繁多,各种四季常青的乔木随处可见,可惜俆章虽然见过一些,可却都叫不出名字。

    除了过了河的这座小山之外,村子另外一边走出一两里也有几座小丘陵,都不高,林子也不深,竹木混杂,里头没什么大型猛兽出没,兔子野鸡这些野物倒是时常能够看到,都没什么危险。

    唯一要注意的,就是毒蛇了,不过如今日头大,蛇一般都喜欢呆在阴凉潮湿的地方,乱窜的倒是少,是以俆章提出带着徐晴去捡柴的时候家里头大人们才没有反对。

    徐家在村尾,附近只有三四户人家,距离不远不近,不过大湾村本就不大,说的夸张一点儿,你在院子里头放了个屁,没一会儿就传遍整个村子了。

    俆章这才拉着徐晴出了门,没一会儿便有几个妇人结伴敲响了徐家的院门。

    俆章远远瞧着,长长叹了口气,拉着徐晴走上石桥过了河,也不往山上走太远。

    附近显然经常有人踩踏,路都被踩熟了,杂草不多。

    小丫头背着小竹篓捡些干柴,俆章则是挑着成人大脚趾差不多大小的木柴砍,剔除多余的枝叶砍掉纤细的末端,就这么堆放在旁边,等再过个十天半月的,这些枝丫也就慢慢干了。

    砍了二十多根之后,俆章便也就罢手了,寻来两根坚韧的藤蔓,揉了揉,搓了搓,变得柔软了一些后,便将收拾好的木柴捆好。

    “小六,捡了多少了?”

    小丫头笑嘻嘻的抱着小竹篓走到俆章身边,背着身子把背篓往俆章面前一凑:“五哥看!”

    直径约莫三十多公分的小篓子里头装满了干枯细碎枝叶,多是杉木带刺的干叶,虽然满满一小篓,但分量却不重,捡回家可以用来生火,燃烧极快,不亚于满是油脂的松木根。

    俆章揉了揉下丫头的脑袋,笑着赞道:“咱们家小六真厉害!”

    小丫头顿时便笑开了花,抬手用袖子擦去额头渗出的汗水,心里美滋滋的。

    “五哥也厉害!”

    俆章把捆好的生柴竖起来,一矮身便扛到了肩上,用柴刀担在另外一边的肩头,刀刃向外,如此便能将生柴的重量分担给右肩。

    二十多根生柴颇有几分重量,若是但凭一个肩膀的话,只怕俆章未必能够扛到家里。

    招呼了小丫头一声,兄妹俩便朝家的方向而去。

第 004章 没死

    “小心些看路,别乱跑!”

    瞧着小丫头蹦蹦跳跳手里头还拿着根木棍乱舞的样子,俆章不忘叮嘱。

    刚走到河边,正好碰上了背着满满两背篓猪草回来的二姐三姐,背篓上头还有用粗布和藤蔓捆着的一包猪草,都是些叶青底白鲜嫩那种。

    “二姐,三姐!”

    俆章和小丫头便凑了过去,笑着打招呼。

    两个姐姐是双胞胎,相貌颇为相似,但细看还是有些区别的,二姐的脸略削瘦一些,容貌颇为秀美,三姐的脸略有些圆,但却并不大,一手可覆,个头倒是都差不多,不过三姐要比二姐瘦一点儿。

    两人的皮肤都有是小麦色,和白皙根本不沾边,见到俆章和小丫头,两人的脸上也都露出笑容。

    “小五怎么就出来打柴了?”语气之中还带着几分责怪。“日头这么大呢,可别晒着了。”但更多的,却是浓浓的关切。

    俆章知道这是姐姐们关心自己,笑着解释道:“二姐你就放心吧,我身体好着呢,没啥事儿。”

    旁边的三姐说:“昨儿个郎中不是说了吗,小五没什么事儿,睡一觉就好了。”

    不过转头却对着俆章说:“不过就这一次,这几日你在家给我好好歇着,不准再出来了,打柴割猪草这些事情自有哥哥姐姐们做,还轮不到你个小豆丁。”

    二姐温柔,三姐泼辣,虽然被说成小豆丁,可俆章却只能腆着笑脸,不敢回嘴:“都听三姐的。”

    颇有点狗腿。

    姐弟四人朝着家里赶,虽说着话但笑容却并不多,家里二伯的那档子事儿还没着落,两个姐姐如今十三岁的年纪,也不是那种不知事的年纪,难免有些担忧。

    倒是小七徐晴年纪还小,并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一路和姐姐哥哥们说话,可爱的小脸蛋上始终挂着灿烂的笑容。

    年少不知愁滋味呀!

    日头已经渐渐升高,温度愈发高了,天气也越来越炎热,晌午的时候日头最毒,可不能再外头多待。

    俆章将柴火搬去后院,刚打回来的生柴在后院靠着墙放一段时日,待稍稍干一些之后再砍了拿去烧,徐锦和徐绣也把猪草带着背篓镰刀都放在后院,徐锦拿着铡刀切猪草,徐绣在旁边帮忙拾到。

    徐晴的一小篓干柴则堆到了灶房。

    “二姐三姐,你们先忙,我去前头看着小六。”

    小丫头才五岁,虽说年纪不小了,可还是离不得人。

    “你去忙吧,这里有我和二姐呢。”三姐徐绣笑着说道。

    从后院往前绕过正屋便是前院了。

    小丫头刚刚把小背篓里的干柴倒到灶房,从里头走出来,俆章走了过去,接过小丫头手里的小背篓:“小六渴不渴?”

    小丫头点头如捣蒜,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都快渴死了。”

    俆章将背篓挂到柴房的墙上,牵着小丫头的手便往院里走,院子东南角有颗枇杷树,树干不算粗壮,不过十几公分,是俆章的爷爷徐光启亲手种下的,树上的枇杷老早便熟透了,早就被俆章三个兄弟给摘了下来,进了自家人的肚皮里头。

    距离枇杷树不远有个水井,是俆章的曾祖时挖的,当时买宅基地建房的时候俆章的曾祖特意挑的这里。

    俆章人小,气力不足,便只打了大半桶水,提出来倒了大半盆,盆是直径七八十公分左右的圆木盆,十几公分深,周围用竹篾箍的紧紧的。

    “脏兮兮的赶紧过来洗一洗,洗完咱们就去喝水。”俆章赶忙招呼小丫头。

    徐晴还以为五哥是打水给自己喝呢,谁曾想竟是让洗漱,笑脸顿时便耷拉下去,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但还是听话的走过去蹲下身子把手伸到冰凉的井水里头。

    俆章取了帕子,沾了水拧的半干,替小丫头把手臂,脸颊,脖子都擦了擦,尤其是把脏兮兮的小脸洗的白白净净之后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错,我家六丫头洗干净了还挺漂亮!”

    小丫头听到夸赞自己的话,登时便笑盈盈的,十分高兴,先前那一丝不愉快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俆章自己则是脱了上衣,简单的洗了洗手和脸,擦拭了一下上身,把衣服掸了掸重新穿上便带着小丫头往正屋走。

    “走,五哥带咱们六丫头喝水去!”

    可小丫头却不干了,“五哥,我要喝井水,井水凉,好喝!”

    小丫头被俆章抓着手,身子却不愿往前,使劲儿拽着俆章要往水井那儿去。

    俆章蹲下身子,抓着小丫头的手臂,看着小丫头说道:“井水太凉了,小六的年纪小,肠胃受不得寒,要是喝了井水,待会儿就得肚子疼了,到时候又得叫郎中来给咱们小六扎针,吃那些苦苦的药,小六如果不怕扎针吃药的话五哥就让你喝井水。”

    说起扎针吃药,小丫头身体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显然很是抗拒。

    俆章憋着笑一脸正经的道:“等咱们小六和五哥一样大的时候,五哥就让小六喝井水好不好?”

    小丫头一脸的纠结,想了一会儿终于做出了决定:“那五哥可不能骗我!”

    俆章一把将小丫头抱了起来,往正屋去:“五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小丫头还治不了你,这辈子你怕是都没法在年龄上赶上你家五哥我了。

    正屋的中间是堂屋,中间放着一张四四方方的大桌,正对门靠墙的位置是两张梨木靠背大椅,中间并着一张条几,都刷着深色的漆。

    俆章给小丫头倒了半碗,不想小丫头咕噜咕噜就给喝完了,嚷着还要喝,俆章又给小丫头添了小半碗,自己倒了一碗喝完之后,又倒了两碗拿去后院给二姐三姐送了去。

    母亲洪氏在灶房烧火刷锅准备做午饭,大伯母梁氏和二伯母去河边洗衣服了,小妹明月是祖母石氏在带。

    虽说如今家里头出了那般大事,可日子还得过,家里头还有这么多张吃饭的嘴。

    “章哥儿,去叫你大哥和四哥回来吃饭!”

    约莫快到晌午了,厨房里早早便飘起了炊烟,洪氏的声音也跟着传了出来,院子里头大伯娘梁氏和二伯娘傅氏正在往竹竿上头晒衣服。

    俆章应了声知道了,便把徐晴往祖母石氏屋里头一塞,叫小丫头帮着祖母照看妹妹,便急匆匆的出了门。

    不想刚出村口不远便碰上了一人扛着一捆牛草,是那种叶子很长,有些像稻草,但边上却又带着锯齿的草,锯齿锋利,一个不小心便会割伤手。

    “小五?”

    “小五?你怎么来了?”

    大哥徐彬个头不高,皮肤却是黝黑,四哥徐文长得白净些,才十三岁的他已经比大哥要高了,身体也更壮。

    俆章说道:“大哥,四哥,午饭弄好了!”

    “做了什么好吃的?”两兄弟忙了一上午,确实都饿了,不过徐文的面色却有些不太爽利,显然还在担心他爹的事情。

    俆章想了想:“好像是冬瓜黄瓜吧,我也没看!”

    “有黄瓜?快些走,我和你四哥早都饿了。”

    早上只吃了肉粥,说是肉粥其实里头并没有多少肉,只是有肉味罢了,一家子这么多口人,一人分不到多少。

    三人一起往家里走,徐彬倒是没什么,就是徐文的面色还是不咋的,一路上话也不多,俆章和徐彬也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

    虽然有了原身的记忆,可俆章和徐彬徐文这两个哥哥都还有些‘陌生’。

    到了晚上,天已经擦黑的时候,俆章的老爹徐青山匆匆赶了回来。

    刚进门一大家子便追着问事情怎么样了,怎么不见徐光启和徐青禄他们回来。

    徐青山还没说话,肚子就已经先打鼓了。

    “他爹你先喝点水,我去给你盛饭。”洪氏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要奔着灶房去,一家人早就吃了晚饭,幸好洪氏留了个心眼,担心自家丈夫和公公哥哥们回来,便将饭菜都多做了些,反正是夏天,便是放凉了也能吃。

    徐青山却拦住了她:“不着急吃饭,先把事情说了,你也听听,免得担心。”

    洪氏没有反对。

    一屋子人都聚到了正房堂屋,徐青山和石氏坐在桌子便,梁氏和傅氏都站在后面看着,虽说是农家,可如今他们的丈夫都不在家,嫂子和小叔子之间还是要注意一点的。

    倒是石氏抓着徐青山的手,一脸忐忑的追问。

    徐青山喝了口水,便给众人说道:“娘,嫂子你们放心,那人没死,咱们家顶多陪些银钱,了不起二哥再挨一顿板子,没什么大事儿!”.

    徐青山直接开门见山,先解了家人们的担忧再说。

    “人没死?”石氏的声音骤然拔高。

    “那昨儿个云生回来报信的时候怎么说死了?”傅氏赶忙追问。

    屋子里的人也都紧张的不行,但更多地都是疑惑和好奇。

    徐青山忙说道:“也不怪云生,其实昨儿个我们都以为那人死定了,血流了一地,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咱们把人抬到医馆之后,医馆的郎中也说差不多可以准备后事了。

    二哥担心牵连咱们家,便自己去乡公所投了案,大哥跟着押解二哥的衙役一道去了县里,我留在了镇上医馆,一边照看那人,一边想着先在镇上打听打听对方的家人,探探对方的口风,看看能不能用些银钱。

    昨晚阿爹带着人到了镇上,让郎中想法子一定要把人给救过来,郎中说尽力试试,本来都不报什么希望了。

    没成想今儿个晌午的时候,医馆突然来人报信说那人醒了,我急急忙忙跑过去看,那人确实已经醒了,虽然还很是虚弱,可却没有了性命之忧,郎中说是失血过多,脑子又撞到了石头受了重击,得修养好些时日,还要不少药材进补。

    我赶忙去找乡正,跟着乡正同衙役一道去了县里,废了好大功夫才把这事说清楚,好在知县大人是个通情达理的,也没有过多责怪,不过二哥到底是打伤了人,今儿个是没法回来了,具体的还得看被打伤的那人怎么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石氏心里头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傅氏也是一脸的劫后余生,一屋子人尽皆松了口气。

    “只花些银钱的话自然没什么,只要人平安无数就好。”石老太太感慨着说。

    老太太虽然平日里过得抠搜拮据,但那也是为了给几个儿子孙儿们攒家底,怕他们胡乱花用,可如今事关自家儿子的安危,老太太自然也不会抠搜,否则的话,昨晚又怎么拿出来十贯钱并一张五十两银子的银票,让老头子带去县里打点。

    “三叔,爹爹是怎么和那人起争执的?”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徐文忽然插了句嘴。

    徐青山又喝了口水,才说:“那人是临镇何家村的人,叫何十六,素来便是个性子火爆,喜欢惹事的,因在临镇与人争斗打伤了人,来咱们溧水镇避风头的,他家有个亲戚住在镇上。

    昨日下工之后,咱们领了工钱,到街上准备买点东西带回家来,我和大哥去了粮铺,二哥说他自己到街上看看,给二嫂和六丫头带点礼物回来,我们便分开了。

    后来二哥不知为何便和那何十六起了冲突,二人争执不下,便推搡争斗了起来,二哥力大,一下便把何十六给推倒了,却不想路边正好有块石头,磕在了何十六后脑上,当时他就晕了过去,血流了一地,甚是吓人。”

    “我和大哥等不到二哥,当时街上已经围了许多人,我们就立马赶了过去,见状便立马招呼几个兄弟一块儿把那人抬去了医馆,二哥怕连累我们,便自己去了乡公所投案。”

    说着徐青山叹息一声,“说来也是二哥运气不好。”

    谁能想到那何十六刚好把脑袋磕在了路边的石头上,若只是摔倒在地,自然没什么事儿。

    徐文目光闪了闪,“那何十六既然是将人打伤外逃避难的,想必不是什么善茬儿,幸而那人没死,不过只怕这回咱们家得搭出去许多银钱了!”

    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不过这会儿显然没人注意他。

    石老太太也叹了口气说:“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只要是人没事就好,钱没了还能再挣。”老太太很是开明,可一想到自家儿子还可能要挨一顿板子,眉头便又皱了起来,胸口隐隐作痛。

    梁氏也点头道:“娘说的是,钱没了还能再挣,官人和二叔三叔都有手艺,不怕挣不回来银钱。”

    傅氏有些尴尬,毕竟这是她丈夫惹出来的事情,洪氏见状忙说道:“大嫂说的极是,咱们一大家子这么多人,总能挣来银钱。”

    徐青山也道:“如今县太爷已经召医馆的郎中和活计去衙门问话了,最迟明日爹爹和大哥二哥应该就都能回来了。”

    听到确定的消息,一大家子人悬着的心也总算是落了地。

第 005章 讲述

    果真次日晌午时分,祖父徐光启和大伯徐青福带着二叔徐青禄坐着牛车回来了。

    祖父坐在车里,大伯坐在车辕上,二人的神情都有些憔悴,眼圈有些黑,想来是一夜未睡的缘故,至于‘罪魁祸首’二伯徐青福则趴在马车里头,徐老爷子的身边,脸色不怎么好看,嘴唇有些干涩,脸色发白,下车的时候也是被大伯给背进屋的。

    牛车是在县里租的,结账的时候还花了五十个铜板。

    大伯背着二伯进了房间,二伯娘含着泪进去照料,四哥儿徐文和小六徐晴也跟着凑了进去。

    众人一问才知道二伯被县太爷打了二十板子,算是惩戒。

    看过二伯之后,一大家子人又凑到了堂屋,老爷子坐在那张梨木做的靠背大椅上,老太太坐在他旁边,梁氏送上茶水,一大家子人或是站着,或是坐着又挤在堂屋里头。

    “老头子,你就别藏着掖着了,赶紧说呀!”

    老太太最是心急,老爷子刚坐下便急不可耐的催促了起来。

    老爷子喝了口茶,才慢悠悠的说:“催什么催,总得让我缓口气再说。”

    老太太却急了,横眉怒目一瞪眼,老爷子立马‘萎’了。

    家有悍妻呀!

    老爷子放下茶碗,依旧不急不忙的说:“昨日下午的时候,老三和乡正赶到衙门里,把何十五已经醒了的消息禀报了知县大人。

    知县大人是个公正清廉的,立马就让衙役带着人去镇上医馆确认,不过那个何十五受伤颇重,不宜颠簸,便没有带去县衙,只将医馆的郎中和活计带了回去。

    今日一早问清了何十五的伤势之后,让郎中和活计画押之后便让他们回去了,又问了去镇上查询案情的捕快,最后定了案,打了咱们老二二十板子,让咱们带着老二亲自上门给何十六赔礼道歉,罚了咱们二十贯钱给何十六,在镇上的医馆又结了十一贯五百文是诊费和药费。”

    “什么药要十一贯五百文这么多?难不成是什么仙丹妙药不成?”石老太太一脸的不忿。“为何还要赔给那个什么十六二十贯?”

    老爷子叹了口气,无奈说道:“那十一贯多里头,有两贯钱是张郎中的诊费,张郎中辛苦了一夜,又是治伤又是扎针的,费尽心思才把人给救回来,让咱们老二躲过一劫,又瞧着咱们都是寻常的农家人,发了善心这才收了咱们两贯钱的诊费,已然是极厚道的了,咱们可得记得人家的恩情,日后好好的报答。”

    “这是自然!”石老太太连忙追问,“那剩下的那些呢?不是十一贯又五百文吗?”

    老爷子是一家之主,老太太是当家的主母,他们两说话,屋里的一众晚辈们自然不敢插嘴,只能耐心的听着。

    老爷子说:“方才的两贯只是看诊和扎针的钱,昨晚为了给何十六吊命,张郎中可是取了一节人参给何十六服用,那可是五十年份的人参,还是人家张郎中仁厚,和另外七七八八的一些伤药补药什么的加起来拢共才收咱们九贯多。”

    “五十年份的人参啊!”便是石老太太也知道人参的珍贵,更何况是是五十年份的,是足以用来吊命的东西。

    “张郎中真是个大善人!”老太太忍不住感慨。

    “那二十贯钱的赔偿呢?便是到牙行里头买个大活人也不要二十贯吧!这也太贵了。”

    石老太太颇有些不忿,只是这话说的却不如先前底气足,更多地是不甘心。

    徐老爷子说:“这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不都是人?”石老太太不依不饶。

    ·········

    俆章把事情的始末听完之后,便出了正堂,没有听两个老人家继续掰扯,往东厢二伯家的屋子离去了。

    “二伯!”

    “你怎么样了?”

    俆章进了屋,徐青禄正趴在床上,徐晴坐在离床不远的小杌子上,徐文正站在旁边,傅氏坐在床边,眼中含着泪,却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小五来了,二伯没事儿,小五不要担心。”徐青禄见着俆章,脸上不禁露出个勉强的笑容。

    俆章点了点头,继续问:“郎中怎么说的?”

    徐青禄显然没有想到俆章会这么问,愣了一下,可还是说了:“郎中说了,就是皮肉开了不少,没有伤到筋骨。”

    徐青禄还有话没说,其实是老爷子和大哥昨日知道何十六没死的时候就花钱提前打点了打板子的差人,不仅请他们喝了酒,还送出去两贯钱,否则的话二十板子下去,纵使徐青禄平日里做活做惯了身子骨硬朗,却也得伤筋动。

    而不是现在这样看上去虽然惨了些,皮开肉绽的,但却只是皮外伤,并未伤到筋骨,只要调理得到,用药及时,近些时日不要沾水,待伤口复原了也就没什么大碍。

    俆章初至此界,哪里明白这里头的弯弯绕绕,还真的以为徐青禄是因为身子骨硬朗硬生生挨了二十板子还没什么事儿呢。

    “二伯没事便好!那二伯好好休息静养,侄儿就不打扰了!”说罢便退了出去。

    不过俆章这话一出口,不只是他二伯愣了,就连一旁的徐文也愣了。

    怎么才几日不见,这个侄儿(弟弟)说话怎么文绉绉的了?

    徐青禄见徐文和徐晴还待在屋里,忙打发他们出去:“文哥儿,屋子里头闷热,有你阿娘照顾我就行了,你带着妹妹出去玩儿吧。”

    徐文看着父亲苍白的嘴唇,目光闪烁,但咬咬牙还是点了头,抱起小杌子上泪眼婆娑的小丫头徐晴便也走了出去。

    屋子里,傅氏解下徐青禄的裤子,看着血肉模糊,没剩下一块好肉的屁股,眼中极力敛着的泪水立时便如泉涌,压低了声音小声啜泣着。

    “好了,你就别哭了,郎中已经上过药了,看着虽然惨了点,但没伤到筋骨,修养个十天半月的也就好了。”徐青禄见发妻如此,心中一软:“好了,别叫孩子们听了笑话。”

    傅氏又气又担心:“笑话就笑话,有什么大不了的。”

    ·······

    接下来几日徐家老二的事情也传到了村里,村子里和徐家交好的人家也纷纷登门看望,还有徐家的亲戚们也陆续都来了。

    一则是确定消息的真实性,二则是看看徐家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地方。

    在看到躺在床上养伤的徐家老二之后,众人自然便相信了。

    若是徐家老二当真杀了人,如今又怎会安安生生的躺在家里头养伤,杀人偿命可不是说说,要么就是砍头腰斩,要么就是家里有权有势,上下打点得当,最后被判流放充军,但能够活着回来的机会也不大。

    徐家只是个普通的农户,便是家境比寻常人家殷实些,但也好不了太多,若当真是杀人的大罪,便是把整个徐家都赔进去,只怕连个水花也翻不起来。

    而且只要是真的杀了人,定了罪,不论最后判了什么,徐家老二都不可能回家来,怎么也得在牢里关着。

    如今徐家老二回了家,虽然受了伤,但那些个风言风语的谣传,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若是徐家老二当真杀了人,只怕徐家日后在十里八乡里头的名声就坏了,家里的儿女们怕是也说不上什么好亲事。

    徐青禄回家之后的第二天,徐文和俆章便被打发回学塾了,如今尚且还是六月,距离秋收还有个把月的时间,而且徐青禄的事情也已经了了,虽受了伤,却并无大碍,也不用他们两照顾,两兄弟若是还待在家里,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学塾并不远,在村头附近,学塾里头就一个夫子,姓傅,早已过了而立之年,儿子都已经和徐文差不多大小,是个秀才,有功名在身,与徐文的母亲傅氏是同族,但辈分却要高上一辈,徐文的母亲还要唤他做七叔呢。

    傅秀才原本就家境殷实,家中良田百亩,在镇上还有个铺子,取得妻子虽不是什么大户,却也是镇上有名的殷实人家,家境颇丰,有良田百亩,而且傅秀才的岳父也是个秀才,在镇上开了间私塾,以前傅秀才读书的时候,便是在他岳父的门下。

    傅秀才中了秀才之后,又陆续考了两三次乡试,却都不中,便回了大湾村,开了间学塾,一则赚些束脩贴补家里,二则也算是教书育人,惠泽一方。

    而且一边教书还能一边复习,准备乡试,附近几个村子家境稍微殷实一些的,都把孩子送到傅秀才的学塾里头进学,有些是为了科举,希望能够改换门庭,有些则是只单纯的想让家里的孩子能读会写,多认几个字,日后也好多条出路。

    几年下来,倒是也出了两个过了县试和府试的,成了童生,不过却都在院试的时候铩羽而归。

    两个童生一个是外村的,还有一个是就是大湾村傅氏本族人,全名叫傅云海,今年十六岁,听说家里人已经原本都准备要给他议亲了,如今还拖的,不过是想再等一年,看他明年是否能中,若是中了秀才,自然能够寻摸一户比现在更好的好人家。

    俆章融合了原身的记忆,对于学塾的一众同窗和夫子自然也不陌生。

    原身也算是有几分聪明,八岁入学,如今十岁,已然将千字文和百家姓都背熟了,只是字写得一般般,勉强能够入眼,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笔墨纸砚昂贵,便是最便宜的,对农家来说也是一大笔银子。

    前两年家里头三个男孩儿同时进学,还有每年的束脩、逢年过节给傅秀才送去的节礼等等,花费都不算小。

    再加上原身本身性子也有些跳脱,也是他这个年纪孩子的通病,什么上树掏鸟蛋,下河捉鱼,田里捉青蛙这些倒是顺手的紧,可让他坐那安安静静的练字读书,顶多也就坐上个一个时辰左右,便再也静不下心了。

    不过原主的记忆力倒是不差,才一年多的时间,已经将千字文和百家姓背的差不多了,便是论语也背了不少。

    注意,是背,而不是单纯的学过。

    如今俆章融合了两个灵魂,记忆力还增强了许多,前两日在家的时候晚上无事便默诵千字文和百家姓,早已经将两本书记得滚瓜烂熟了,便是倒背也能如流了。

    不过说起写字吗,便是后世的俆章也只是在小学的时候在学校里头拿过一次校内年纪书法比赛三等奖,写出来的字只能说一笔一划还算端正,之后却有十多年没有碰过笔了。

    前两日在家的时候俆章也试了一下,倒是比原身稍微强上一点,可那是写拳头大小的大字,若是将字写小些,也比原身好不到那里去。

    不过握笔的姿势,写字的需要注意的东西这些,俆章却了然于胸,只剩下实践和时间的磨炼了。

    书塾是村口的一间大院,共有两进的院子,前院是学塾,后院则是傅秀才和妻儿一家子居住的地方。

    房子倒是和徐家一样都是青砖黑瓦,不过院子和院墙却远比徐家要精致的多,两米多的高墙,墙上刮了白灰,院里的地面也都铺着青石板,屋子里头还都铺着木质的地板,

    正屋是徐秀才的书房和用来待客的地方,摆着不少精致的物件儿,诸如花瓶呀,书画呀,还有博古架,屏风等等。

    东厢房才是俆章他们上学读书的地方,墙体都被打通了,类似于一个长条形的教室,最北边正中间的位置是徐秀才的长案,比下方的十多条长案摆的要高上不少。

    西厢则是大通铺和厨房浴房,是给那些家里头远,寄宿在学塾里头的孩子们用的,厨子是傅秀才的一位厨娘,手艺一般。

    似俆章他们这等住在自己家里头的,每年的束脩是两贯钱,若是寄宿在学塾里头的,每年的束脩是三贯,饭钱另算,别看三贯很多,若是折算到每个月的话,其实算是实惠的了。

    笔墨纸砚还有书籍什么的都要学生自备,当然了,也可以花钱从徐秀才这里买,价钱和镇上的书铺一样,只是为了学生们方便,倒不是为了赚钱。

    不过傅秀才这里只卖千字文和百家姓,若是想买四书五经的话,还得自己去镇上或者县城里头买。

    当然了,也可以从傅秀才这里借书回去自己抄录,傅秀才也不收费,只是笔墨纸砚都得自己准备,毕竟傅秀才虽然好心,却也不是什么钱多到没地方花的暴发户。

第 006章 提点

    卯时将过,学堂里头已经差不多坐满了人,本村和留宿在书塾里头都已经到了,只有左近村子的几个还没来,应是还在路上。

    稀稀拉拉的读书声传出屋外,俆章和徐文径直走入东厢的课堂,傅秀才已经捧着线装蓝皮书正在阅览。

    “学生见过先生!”

    兄弟两冲着上座的傅秀才拱手作揖,读书人讲究礼仪,这里的礼仪不仅仅是礼节,还有仪态,徐文倒是做的颇有几分味道,俆章就差了许多,有几分画虎不成反类犬。

    傅秀才见是徐家两兄弟,不由得多叮嘱了一句:“你们家中的事我也听说了,如今既然已经了结,那便安心读书吧,莫要再做他想,被旁事牵绊了心思,耽误了学业。”

    “多谢先生教诲,学生谨记于心!”

    傅秀才点了点头,又拿起了书,轻轻摆了摆说:“去吧!”

    二人寻自己的座位座下,解下背后的书篓,取出里头的笔墨纸砚还有书本,一一放在桌上。

    俆章和徐文并不坐在一起,书塾里头可不是按着高矮落座的,而是按着入学的先后落座,俆章很不幸,入学最晚,坐在最后边,旁边是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孩子,有和他差不多时候入学的,也有比他早的。

    俆章仔细数了下,屋子里头除开傅秀才的那张桌案之外,拢共有十六章桌案,分作两排,一排八张。

    俆章坐在东边一排倒数第一桌,前边一桌和旁边的两张桌子还空着,应当是人还在路上,俆章记得他旁边和前边的这几个都是邻村的。

    不一会儿便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人,都是些半大的孩子,年纪约莫和徐文相当,把屋子里空着的几张桌案都给坐满了。

    辰时一刻,授课便开始了。

    俆章很幸运,不用陪着那些小豆丁儿重新启蒙,如今已然学完千字文和百家姓,论语也读了不少的他荣幸的从蒙童班升级到了进学班。

    先是检查昨日布置的课业,然后一一指正,接着便让大家拿出论语,带着众人抑扬顿挫的朗诵了一遍之后,又从论语里头挑选了几条出来深入浅出的讲解了一番,还引用了不少实际的例子,做了比喻,说的很是通俗易懂。

    然后便让大家有不懂的提问,傅秀才再做再一一解答,中途休息了一刻钟,紧接着便是师生之间的问答,同窗之间的论辩,傅秀才听后做出斧正提点,约莫到巳时末的时候,布置完今日的课业之后,便下了学。

    原身记忆里头,好像进学班都是这么讲课的,倒是和前世的课堂有不少区别,更加宽松自由一些。

    “小五,今日课上可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回家的路上,徐文忽然问,似乎是怕俆章碍于面皮觉得不好意思,又连忙解释道:

    “你刚刚启蒙完,进度比旁人要落后许多,若有不懂的不要自己藏在心里,一定要敢于请教,或是寻我或是去请教先生。”

    俆章摇摇头,笑着说:“谢谢四哥好意,不过不用了,我觉得今日先生说的都很透彻。”

    又不是教姘文诗词经帖,不过是讲解论语而已,俆章怎么也是上过大学的人,若是加上学前班,那就是拢共十七年的教育,学西的能力和习惯培养的还是不错的,如今傅秀才又讲解的如此深入浅出,通俗易懂,俆章还是能够听明白的。

    若非是俆章对于科举应试方面的知识匮乏的紧,便是在家自修也不是不行。

    而且俆章发现自己的记忆力明显比起以前强上许多,不论是前世还是原身,虽然没有到过目不忘的地步,但一片洋洋洒洒数百言的文章,读个几遍便能烂熟于胸了。

    俆章昨晚在知道自己今早要来学塾之后,便早早做好了准备,将家里头练字用的草纸叠在一起,让母亲帮忙用线穿起来,做成个本子,今日在学塾的时候,便将傅秀才讲的一些重点摘抄了下来。

    俗话说得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一点俆章深以为然,你记性再好,脑容量也是有限的,讲的时候记住了,但过一段时间很有可能就会忘记,最好就是把重要的东西记录在纸上,时时拿出来观看温习。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不过今日傅秀才讲的浅显,而且讲的东西也不多,量不大,是以徐文才堪堪记录了半页纸的笔记,不过那字吗,不是歪歪扭扭就是缺胳膊少腿的。

    虽然融合了原身的记忆,但简体字和繁体字还是有区别的,俆章觉得自己想要适应的话,只怕还得花费一番时间好好练习才行。

    好在现如今他才十岁,学的东西也不多,便是缺胳膊少腿了也可以推说是记得不全,写错了,等慢慢习惯了繁体字之后习惯自然便会改过来的。

    徐文倒是有些诧异了:“都听明白了?”

    俆章点头道:“对呀!今日先生讲的不多,而且讲的仔细,等下次先生讲的多了我记不住,到时候再来问四哥。”

    徐文一想也是,今日傅秀才讲的确实不多,而且俆章这个五弟打小也是极聪明的,只是性子有些和自己有些类似,坐不住,也不疑有他,便点了头。

    “行!若有不明白的,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到时候四哥可别嫌我麻烦。”俆章开玩笑说。

    徐文也笑着说:“你我兄弟,何来麻烦一说。”

    徐文说话倒是文绉绉,颇有几分读书人的韵味,而且如今徐光禄虽然受了伤,暂时还不能下床,但却没了性命之忧,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徐文的脸上也多了几分阳光的笑容,乌黑的眼睛很是亮堂。

    朝气蓬勃才是少年人该有的样子,何必学那些大人那般整日将忧愁写在脸上。

    不过若是按照以往,只怕此刻自家这个二哥咋就撒欢似的满村乱跑,四处耍乐去了,可如今却好似变了副面孔。

    俆章顿在原地,抬着头疑惑的看着徐文。

    徐文正走着,忽然发现旁边的俆章似乎不见了,也跟着停下了脚步:“五弟怎么停下了?”

    俆章上下打量着徐文:“四哥今日怎么这般安静?”

    徐文被说的一愣,似自嘲般轻笑道:“人总是要长大的。”言语间竟有几分萧索。

    俆章想了想,说:“四哥今日很不对劲!”

    大哥徐彬素来沉稳,性子也比较朴实热心,平日里对弟弟妹妹都很是关切,方才那话若是从徐彬嘴里说出来,俆章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可徐文虽然名字里取了个文字,但却素来是个好动跳脱的,平日里一下学之后,不是上树掏鸟蛋就是下河捉鱼,要么就是趁着天色还早,跑去找村里头当过兵的吴大叔学他那几招庄稼把式,做着当大将军的美梦。

    徐文咳了一声,掩去尴尬,正色说道:“怎么,就不兴四哥关心一下自家弟弟?”

    俆章摊了摊手,叹了口气:“就是有点不太习惯。”

    徐文见俆章一副老气横七的样子,笑着走上去拍了他脑袋:“行了,赶紧回家去,快到晌午了,这回儿三婶婶应该做好午饭了。”

    “四哥,别拍我脑袋呀,拍傻了可怎么办,我以后可是要考进士的,要是拍傻了,难道四哥赔我一个进士吗?”

    俆章嘴上抱怨着,可脚也迈开了,学塾在村头,徐家在村尾,距离约莫有个半里路左右的样子。

    “好好好,是我不对,卫兄在这儿给五弟道歉了,日后卫兄绝不再拍五弟的脑袋便是,让我家小五日后考个进士回来,光耀我徐家门楣。”徐文开玩笑似的笑着说,还真的冲俆章揖了揖手。

    俆章扬起了头:“那是,四哥记得对我好点,日后说不定还得我来帮衬四哥呢。”

    徐文见弟弟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有些感慨道:“你四哥我是不成了,读了这么些年的书,却连四书都还没背全,小五比我和大哥都聪慧,日后定要好好用功,进士且先不说,先考个秀才回来也成。”

    “秀才自然是要考的。”俆章侧头看着徐文:“可四哥今日着实奇怪,先是沉闷接着唉声叹气的,如今又说这些,怎么感觉像变了个人似的。”

    徐文揉了揉俆章的脑袋,兄弟俩差着三岁,个头差着一个头,俆章才将将到徐文的肩膀。

    “小孩子都是无忧无虑的,可人总是要长大的。”

    听徐文的话,似乎感触颇多。

    俆章沉头静思,想着应该是二伯的事情影响到了徐文,难怪这两日徐文的精神头不咋的,夜里头身边也总有翻身的动静,想来这几个晚上,自家这个四哥定然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这人呐,总是要经历了事情才能长大懂事儿。

    俆章目光闪烁着,默然了一会儿,忽然说:“四哥,听阿爹阿娘说大伯在镇上认识不少人?”

    徐文没想到俆章话题会转的如此突然,但还是点了点头,大伯徐青福做的一手好泥瓦,在十里八乡也是有名的,而且为人忠厚老实,待人以诚,这么些年下来,结识了不少人,在村里的同龄人里头,说话也颇有分量。

    “二伯的事情,知县大人虽然下了判决,可何十六那边,四哥觉得他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吗?”

    徐文目光有些不善:“不善罢甘休又能如何?那可是知县大人下的判决,难道他何十六还敢违背知县大人的判决不成?”

    虽然成熟了些,但终究还是个小孩子呀,考虑事情未免单纯了些,殊不知这世上险恶的东西,便是人心。

    俆章说:“四哥,阿爹不是说那个何十六是在隔壁镇子打伤了人,才跑到咱们溧水避祸来的吗?按理说人家避祸不应该是低头做人,小心做事,行事低调的吗?”

    徐文先是有些迷茫,可随即眼睛却一亮:“我阿爹平日里虽然不如大伯沉稳,却也不是什么惹事儿的性子,可这回却生生和那何十六动起手来,我虽然没听阿爹说起其中原委,但想来定是那何十六挑衅在先,口出恶言,阿爹忍无可忍,这才和他动了手。”

    “而且三叔去镇上打听也说了,那个何十六虽然才到镇上不过数月,可在邻里之间风评却很是不好,脾气火爆不说,还是个喜欢惹事儿的性子,搅得四邻不得安生,这种人断不是好相与的。”

    俆章朗盛说道:“荀子《劝学》中说: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什么意思?”徐文听得一脸茫然。

    俆章却道:“若那何十六当真不是个好相与的,咱们家自然不好和他斗,可那何十六就算难缠,这世上总有他不敢惹的人,大伯为人忠厚大方,交友广阔,便是与公门中人也说得上话,咱们只要再使些银钱,区区一个何十六,又何足道哉!”

    徐文听得先是一愣,可随即顺着俆章的想了想,却又觉得极有道理,很是诧异的看着俆章,有些惊讶的说:“五弟的意思是让我去找大伯,想办法敲打敲打何十六,让他不能再找咱们家的麻烦?”

    知县大人虽然已然将判了这个案子,徐家也赔了大笔的银钱,可若是那个何十六是个混不吝的性子,身上的银钱花光了,再找上门来讨要,徐家本就理亏在先,未说话便比那何十六矮了三分,岂非要任他欺凌。

    徐家虽然在村里风评很好,与人和善,可这种事情只怕村里也不好出面相帮,若是当真闹腾起来,那才是甩不掉的大麻烦。

    徐文虽然在读书上面天赋不高,可脑子却很灵活,短短片刻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俆章点向前一步走到徐文身前,相视而立,仰着头,学着傅秀才的模样,一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抬起拍了拍他的肩膀:“孺子可教也!”

    可惜俆章下巴还没生出胡子,否则的话,若是蓄几缕短须,抬手捋须,那就更像了。

    徐文被俆章说的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眼瞧着俆章一副师长勉励晚辈的模样,有些茫然。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听得耳畔响起一句:“四哥,我先回家了。”

    俆章早已迈开两条小短腿,跑出去七八米。

    “你个臭小子,还敢打趣四哥我来了!”

    徐文刚迈步追了几步,脑中忽然冒出个念头来,五弟俆章今年不过才十岁罢了,这等事情他是怎么想到了,连徐文自己都没有多想。

    满腹的疑惑想不出答案,徐文快跑追了上去,没得片刻便拉住了俆章。

    “五弟,你是怎么想到这么多东西的?”徐文的眼里满是疑惑。

    俆章看着徐文,一脸的纯真:“什么怎么想的,就那么想的呗!先生不是常常教导我们凡是要谋定而后动,三思而后行,目光要放得长远些,不要只顾眼前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难道四哥没想过吗?”紧接着又范文一句。

    俆章那纯净无暇的眼睛里头不含半点杂质,看的徐文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真的是我太笨了?连五弟一个十岁孩童都能想到的事情,我竟然都想不到?

    俆章看着徐文的神情,强忍住笑意:“四哥,咱们快回家吧,我早就饿了。”

    俆章挺起肚皮揉了揉,一阵微风吹来,俆章挺鼻嗅了嗅,是从自家传来的,眼睛登时就亮了:“阿娘做了肉?”

    趁着徐文不备,扭身便睁开徐文的手,撒丫子朝家里跑。

    “四哥快点儿,不然待会儿肉都被我吃光了!”边跑还不忘大声喊上仍在原地愣神的徐文。

    徐文瞧着俆章一副孩子气的模样,揉着鼻头笑了笑,心道:五弟自小便聪慧,便是先生也多有夸赞,不过终究年纪小了些,还有些孩子气。

第 007章 落定

    距离夏收还有些时日,处理完徐青禄的事情之后,徐青福和徐青山便又回到了镇上做活,如今家里头才出了这么一大笔银钱,徐彬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徐锦徐绣还有徐文也都不小了,不论是嫁妆还是彩礼,都得现在就开始预备了。

    再加上还有各种开销,花钱的地方可不少。

    再说了,若是有法子能够挣钱,谁又会嫌钱多呢?

    如今家里头人口多,孙辈的三个兄弟还挤在一块儿住呢,等徐彬成亲之后,自然不能再这样,而且徐文的母亲傅氏刚刚查出来有了身孕,日子还浅,未足三月,可也得悉心养着,若是落了胎,那可大大的不妙。

    而且傅氏和洪氏都还年轻,三十岁都不到,势必还要继续给家里添丁的,虽说素来都有父母在不分家这一说法,可一大家子人挤在一个小小的四合院里头,定然是不够住的。

    原本家里是打算这次夏收之后就买个宅基地,建个新房,让徐青禄或者徐青山一家搬出去住,也好腾出地儿来给徐彬成亲。

    可徐青禄突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家里这些年存的银钱也去了大半,除了药费的十多贯和赔给何十六的那二十贯钱,还有在衙门里头上下打点的银钱,也足足去了将近十贯,石氏拿给老爷子的六十多贯之余十多贯。

    若是只给徐彬成亲的话自是够了,再加上夏收之后交足赋税,留足自家口粮,再把剩下的粮食卖了,倒也能余下不少,可若是想要建砖瓦房的话,也不知够还是不够。

    用过午饭,徐文和父母说了一声,便往镇上去了,找到了正在做活的大伯和三叔,将顾虑和提议都和徐青福和徐青山说了。

    两人听了之后面色尽皆变得极为凝重。

    “老三,这事儿你怎么看?”徐青福还是打算先和徐青山商议之后再说,也没有避讳徐文。

    徐青山说:“大哥,我觉得文哥儿说的很有道理,那何十六确实不是个好相与的,咱们是该早做准备,绝了这个后患,免得到时候当真被他给缠上了,那才是真的麻烦。”

    人心险恶,不得不防。

    徐青福深以为然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徐家一大家子人呢,若是当真被那种人给赖上了,只怕是一辈子都难甩掉了。

    兄弟两沉默了一会,陷入沉思,一旁的徐文也眉头紧锁,心里头有些焦急和担忧。

    沉吟半晌,徐青福忽然说:“老三,依我看咱们不如分作两路,两边都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门路。”

    徐青山不解的问:“大哥的意思是?”

    徐青福道:“你素来便能说会道,长于交际,待会儿你就把工给辞了,即刻动身去隔壁镇子何十六的老家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旁的法子,或者是何十六的把柄什么的,我呢就去乡公所找黄大哥商量商量,看看该怎么办才好。”

    徐青山连连点头:“如此也好,黄大哥毕竟是在衙门里头办差的,路子比咱们广。”

    徐青福又扭头对徐文说:“文哥儿,你先回去,这事儿你就不用管了,交给我和你三叔就行。

    你回去好生读书,如今你阿爹受伤不能下床,你阿娘又有了身子,你祖父和祖母的年纪也大了,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万不可再像以前那般贪玩,该多帮衬着家里一些了。”

    徐文正色道:“大伯三叔放心,侄儿知道了,那侄儿先回去了,大伯和三叔辛苦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行了,趁着现在还早,你赶紧回去吧!”

    徐文告别叔伯二人,又匆匆往家赶,今日不是赶集的日子,如今时间又不早了,徐文若要回家,只能靠两条腿走。

    ······

    接连几日,徐文都免不了有些担心,俆章倒是潇洒,该吃吃,该睡睡,似乎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担心。

    如此又过了数日,时间来到五月底,四下无人时,徐文的眉头锁的更紧了。

    距离夏收只剩下半个月了,徐青禄屁股上的伤已经结了痂,好了许多,只是为了早些康复,还是没有挪动,吃喝拉撒皆是徐文和傅氏一块儿帮手伺候着。

    俆章和徐文依旧每日上午去学塾读书,傅秀才的讲课颇为有趣,俆章的笔记本已经记了有小半本了。

    徐青福和徐青山还是没有消息传回来,俆章猜测,他们之所以不托人带信儿回来估计是怕老爷子和老太太知道了担心,想着兄弟两自己把事情给解决了就行。

    可徐文却等的有些不耐了,头几日还好一些,过了四五日后,便连读书也不大上心了,课堂上总是走神。

    到了六月初的时候,徐青福和徐青山回了家,也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何十六被人告到了县衙里头,罪名是打架伤人,扰乱乡里,被县丞大人罚了一年的苦役,还赔了苦主好些银钱。

    徐家赔给他的二十贯钱都被赔出去了不说,他家里头还贴了好些钱。

    苦役自然是可以被赎买的,但价格颇贵,若是家境殷实些的,自然都会选择赎买,可何十六家境一般,而且家里头一大家子兄弟姐妹,若是为了他一人断了全家的生计,又如何能够。

    而且因着何十六这人在乡里风评素来不好,没有什么人缘,他打伤的人里头,还有同族的何氏族人,何氏的宗族耆老也存了教训何十六的心思,否则的话,他也不必躲到溧水镇来避祸了,而且不过一年的苦役,这惩戒不算严重,若是能够磨磨何十六的性子也是极好的。

    是以何家宗族也并未出面,不过衙门开恩,念他受了重伤,让他先将养一个月,待夏收之后,再去做苦役,修官道,筑河堤。

    就算一年之后何十六服完苦役回来,再有什么事情想黏上徐家,也没了借口,徐家自然也不会再怕他,他若是想来徐家闹事,大湾村的村民们都不会坐视。

    徐文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去,苦闷了许久的脸上也终于出现了笑容。

    俆章对此没说什么,其实何十六也未必会来找他家的麻烦,俆章不过是将这种可能性提出来罢了,不过徐青福和徐青山的动作倒是快,不过半个月不到的功夫,便将事情给办妥了。

    这里头怕是少不了上下打点,四处游说,不过徐青福和徐青山没说,俆章也就没问。

    当天晚上,俆章便找到了自家父亲,让他帮着做一个大一点儿的沙盘盒子,用来练字。

    “用来练字的盒子?”对于自家儿子的读书的事情,徐青山还是很上心的:“什么样式的?”

    俆章说道:“就是一个敞开的盒子,长约三四尺,广的话,二尺便足矣,至于深浅,有三寸便也够用了,盒中覆上一层细沙,以木棍为笔用来书写练字,这样就能省下买笔墨的钱了。”

    就是一米一二左右长,六十公分宽,十公分左右深浅的敞口木盒。

    “用木棍来练字?这能行吗?”徐青山疑惑的问:“笔墨虽贵,可咱们家还是买得起的。”

    俆章说道:“上等生宣昂贵,普通的草纸吸墨太深,平日习字,有沙盒便足矣,以前尚未有纸张之时,绢帛昂贵,先贤们同样也是以树枝为笔,沙地为纸,孩儿效仿先贤,乃是雅事。”

    普通的纸确实不贵,可积少成多,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完全没有必要,以俆章如今的字,还是先在沙盒里头好好练上一段时间再说。

    徐青山瞧着懂事的俆章,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叹息一声:“章哥儿比阿爹小时候懂事多了。”

    第二日一大早,俆章便收到了徐青山的礼物,一个长方形的沙盒,约有一米二长,五十多公分宽,十公分左右深浅,尺寸和俆章说的几乎没有出入。

    里头还铺了一层细沙,一根打磨的很是光滑的细竹棍,比小拇指略小一笑,还有个小耥板,板长约莫四十公分左右,一根约莫六十公分长,大拇指粗细的平滑木棍作杆,在沙盘上写完之后正好用来推平。

    盒中的细沙很是干燥,抓起来便有细沙从指缝中渗出,显然是徐青山特意烘干处理过的,俆章很是满意。

    老爹还是挺靠谱的,答应的事情立马就兑现了,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

第 008章 夏收

    六月初三,田里的稻穗早已变成金黄,颗颗饱满,沉甸甸的把稻子的腰杆都给压弯了。

    学塾那边早在三日前便放了假,这也是村里头学塾的习俗,夏收之后还要抢种,家里头能多个人手就能快上几分,是以每年夏收时节,学塾都会有一个多月的假期。

    徐家一大家子除了刚刚能下床的徐青禄和将将一岁多的徐明月之外,全都下了地。

    徐青禄屁股上的伤虽然已经结了痂,可还没好全,不能进行剧烈运动,否则若是崩开了伤口上结的痂,好的更慢,所以就只能留在家照料小豆丁明月。

    别说是俆章这个十岁的小童,就连怀了身孕的傅氏也带着草帽,拿着镰刀下田俯身加入到收割的队伍里头,甚至于连徐晴这个才五岁多的小豆丁也没能幸免,带着小草帽,提着小竹篮子,俯身把散落在田间的稻穗捡到小篮子里头。

    打谷子的是家里的几个主力,手抓着稻杆末端,用力的摔打在木桶的侧壁之上,然后快速的用力抖几下,把那些脱落了的稻谷抖到桶里。

    收割稻谷的主力是徐老爷子、石老太太、大伯母梁氏和俆章的母亲洪氏还有徐锦徐绣俩姐妹。

    不过徐文也才十三岁,气力未足,是以便和徐老爷子轮换着来,一人打一会儿。

    俆章人小力弱,速度连石老太太的一半儿都赶不上,别说梁氏和洪氏两个主力军了,傅氏有着身子,速度也慢,才割了一个多时辰,约莫到了辰时中的左右,日头稍稍高了一点,就被石老太太和两个妯娌赶回家去了。

    傅氏也知道,肚子里头的小生命要比田里的几斤谷子更加珍贵,也不扭捏,缓步朝家里头走。

    而且一大家子人都在地里,总要有人在家做饭,傅氏有孕在身,重体力活做不了多少,做下饭还是能行的,而且家里头还有徐青禄在,也能帮些忙。

    徐家的水田足有三十亩,其中有八亩上等田,十亩中田,还有十二亩都是下田,最先收割的,便是这八亩的上等田。

    如今各家各户都忙着收割抢种,自然不好叫别人帮人,好在一大家子人群策齐力,速度也不慢。

    一天下来,从早上一直做到天色擦黑,约莫能收将近三亩多地。

    八亩上等田收了两天,十亩中田则花了三天多一点,十二亩下等田花了五天,主要是接连的高强度劳作,大家都很累,速度自然也不如一开始的快。

    而且再收完八亩上田的时候,老爷子便赶着牛下了田,驱着牛儿拉着犁开始犁田了。

    总共花了十天功夫,总算是将家里的三十亩水田都抢收完了,可这还没完,抢收完了之后还要抢种,继续犁地,上肥,引水灌溉,然后才是插秧抢种。

    还有已经收上来的稻谷要趁着天色好,日头大,曝晒几日,晒干水分之后才好储藏,不会发芽长霉。

    好在家里头人口多,女人们帮着晒谷收拾,徐青福和徐青山还有老爷子和徐彬四人刚打好谷子,便拉着牛耙地去了。

    犁完地引水灌溉之后,还得用耙子将所有的田都给耙一遍,这样刚刚注水的土才会变得松散,施的那些肥也才会更好的渗入到天地里头。

    等家里的谷子都晾晒好了,秧田里的秧苗也长得差不多了,也就是六月下旬的时候,家里头的妇人们便带着孩子们再次下地,开始插秧移种第二季的晚稻。

    早上引水拔秧苗,然后抛秧,插秧,中午休息一个时辰,避过最晒的时候,下午再次去秧田里头先秧苗,然后抛秧插秧,一直到晚上天将近黑的时候才回家,似洪氏、梁氏、石老太太这等能手,一日最多也不过能插一亩地左右,好在一大家子人多,速度倒也不慢。

    六月二十六日,刚好是立秋,过了晌午,最后一垄下田刚好种完,三十亩田全都抢种完毕。

    一大家子人也总算是松了口气。

    近月以来,整个徐家都在紧张的忙碌之中,就算是因伤在家的徐青禄,也生怕因为自己的缘故导致家里少了个壮劳力,从而影响速度,好在最后结果颇为喜人,总算是在立秋之前完成了抢种。

    接下来只要再等两个月左右便能再度收获晚稻。

    俆章躺在床上,实在是懒得动的,一个月的劳作,腿脖子都细了一圈,俆章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前世的时候俆章并不是没有参加过劳动,什么插秧打谷子也都做过,可绝没有似现在这般累的。

    也就是收割的时候累一点,梯田没法用机械收割,只能依靠人工,可打谷子却可以用机器,而且速度极快。

    还有一点就是前世俆章老家种田都只种一季,具体时间不一,或早几日或晚几日都行,到了阳历七八月的时候收获,生长的时间要更长一些,而且产量更高,还不用继续抢种,虽然累点,但还能适应。

    可这一个月下来,俆章真的是想吐了,又热又累,站在田里一会儿就汗流浃背了,俆章人小力弱,远无法和成人相比,是以休息的次数极多,时间也长,出的力并不算多。

    倒是徐文和徐彬兄弟俩这回是当真下了死力气的,好在这一个月以来,家里的伙食还算不错,每天两顿肉,油水足得很,也不至于没力气。

    前世短暂的二十多年人生里,俆章也从没有过一刻似现在这般累得,便是大学时期参加的五千米田径长跑,也远不及现在。

    俆章在心底暗暗下定决心,日后定要好好读书,争取考个功名回来,就为了日后不这么累。

    俆章第一次觉得读书考取功名对自己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旁边早已响起了熟悉的鼾声,徐彬和徐文都沉沉睡下下去,农家人晚上无事可做,睡得自然便早。

    不过时间确实也不算早了,夏日天本就黑的晚,算算时间的话,也差不多该有九点的样子了。

    困意一阵阵袭来,俆章也在疲倦之中沉沉睡去。

    月光不知何时已然爬上了窗沿,可惜俆章和两个哥哥没心情也没精力来欣赏这美丽的夜景了。

    也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俆章梦到自己长大之后,得了功名,考取了进士,打马游街,很是风光,还娶了娇妻,纳了美妾,左拥右抱,好不悠哉。

    可就在俆章准备和娇妻美妾进行更深层次的交流,相互探讨一下人生,增进彼此感情的时候,臂膀处却传来一股颇强的推力。

    美梦破碎,意识从梦境之中回到现实。

第 009章 卖粮

    “四哥!”

    俆章一脸幽怨的看着始作俑者,正贱兮兮笑着打量着自己的徐文。

    “难道四哥不知扰人清梦是这世上最可恶的事情吗?”

    徐文却坏笑着说:“小五做什么好梦了,怎么笑的那般······那般·······”

    徐文忽然卡壳了,绞尽了脑汁也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方才俆章的笑容。

    说起这个,俆章的目光更加幽怨,就连眉头也皱了起来,轻哼了一声,“就不告诉你。”

    随即便翻身起床穿衣,下床穿上鞋便出了门去院里洗漱。

    至于徐文?俆章决定今儿一天都不理他。

    而且俆章如今才十岁,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难道告诉徐文说他做了春梦?也幸好是十岁,虽然做了春梦,可身体却并没有给出相应的反应,否则的话,只怕要被徐文给笑死去。

    虽然俆章并不介意,可被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嘲笑,难免有些膈应。

    说起这个,俆章也是满腹的心酸,分明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可身体却还是个小朋友,连男性基本的反应都还没有,古人虽然早熟,但那指的是心理,在生理上还未必有后世的孩子成熟的早呢。

    后世的孩子自小营养丰富,各种吃食不断,根本不用担心发育的问题,甚至还因为摄取过多的激素,从而导致某些身体机能提前发育的。

    徐家的伙食虽然不错,但却都是纯天然无公害的事物,不含任何化肥激素,绿色无污染,纯天然无公害,就是提供肉食的牲畜也都是吃五谷杂粮或者绿色植疏长大的。

    发育缓慢,有心无力!

    想过上梦里的生活,还且有的等呢!

    夏收过后,徐老爷子便准备带着徐青福和徐青山两个儿子还有徐彬这个长孙进了城,同时去的还有家里的牛车和仓库里头刚刚打下来的新粮,当然了,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当然,自然也少不了一直吵着要去城里,却始终没有机会的俆章。

    老爷子最后把徐文也带上了,拢共就三个孙子,总不能带了两个却把剩下的一个搁在家里,一碗水总是要端平的,索性便都带上。

    徐家的牛是水牛,深灰色的皮毛,长如月牙一样的牛角,共有两头,耕起田来都很是有力,母牛今年已经有十一岁了,比俆章还大上一岁,不过加入徐家的时间却和俆章差不多。

    便是那头小水牛也已经有七岁了,水牛较之黄牛性格更为温顺,艰苦耐劳,易于调教,而且耕水田要比黄牛快得多。

    俆章很幸运,因为年幼的缘故,得以坐在牛车的车辕上。

    而徐老爷子他们却因为爱惜大水牛,想着两头大功臣刚刚耕完了家里的三十亩地,又要拖着沉重的一大车粮食,生怕把家里的大功臣给累着啦,便都不肯坐车,都步行走在牛车旁,扶着牛车帮忙照看车上的粮食,若是遇到上坡下坡了,还得帮着推车拉车,帮大功臣减轻负担。

    好在去往镇上的路地势颇为平坦,没什么太大的坡。

    大伯徐青福牵着母牛走在前边,父亲徐青山牵着小牛走在后边,老爷子则带着徐彬和徐文两个孙子走在边上。

    俆章并没有矫情的非要下地和他们一道走,实在是这几日在田里忙上忙下的,相比于得个懂事儿的赞美,他更喜欢现在坐在牛车上的享受。

    虽然有些许颠簸,可因牛车走得慢,颠簸很是轻微。

    原身对于溧水镇的记忆仅仅只在于街上的各色吃食和拥挤热闹的街道,如潮水一样的人流,至于其他,完全没有印象。

    大湾村距离溧水镇有将近二十里地,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镇上。

    一个大大的牌坊,上面刻着漆红‘溧水镇’的三个大字,然后便是一条宽阔的大街,也是溧水镇的主干道,十里八乡赶集的人大多都集中在这条主干道上,做生意的摊贩们也都集中在这条街道上,当然了,其余的街巷也有不少铺子,但摆地摊的大多都是在这条街上,街名便是镇名,曰溧水大街。

    溧水镇因溧水而名,溧水饶镇而过,溧水大街直通溧水码头,溧水河一路往东北去直通宥阳大江,汇入秦淮河,最后流入长江之中。

    溧水乃是支流小河,行不得大中型的船只,但小型的船只却畅通无阻,溧水镇也是因为这个码头的建立,而逐渐富裕起来的,也常有渔人架着乌篷船在河上打渔。

    镇上的粮铺在靠近码头的位置,几乎快要横穿整条溧水大街了,粮铺没什么别致的雅称,就叫做盛家粮铺。

    店铺的掌柜却并不姓盛,而是姓王,是个颇为富态的中年人,下颌留着一簇鼠须,看到徐家众人,就像是看到了新媳妇一样,笑盈盈的迎了出来。

    徐家显然是盛家粮铺的老主顾了,徐老爷子也笑脸盈盈的和这位王姓的掌柜打着招呼,把牛车拉到后院门外,店铺的活计们便帮忙从牛车上将一麻袋一麻袋的稻谷都卸下来。

    “今年天气不错,是个丰年,老哥家中的收成应该不错吧?”王掌柜作为粮铺的掌柜,自然时刻注意着每年的天气变化,和地里的收成。

    徐老爷子笑着说道:“托王掌柜的福,今年的收成还行。”

    王掌柜的打量着哟一袋袋被卸下来的沉甸甸的麻袋,眼里放着光。

    “敢问王掌柜,不知今年的新稻作价几何?”徐老爷拱手笑问。

    王掌柜回说:“今年乃是丰年,江南各州府尽皆丰收,按理说着价格当要比往常贱上一些,可咱们东家知道农人侍弄田地辛苦,是以在夏收之前便下了令,今年收粮的价格,和去岁相当,不可随意降价,不知老哥以为如何?”

    “于去岁相当?”徐老爷子瞪大了眼睛,神情异常激动。

    王掌柜的笑着道:“老哥莫要激动。”

    徐老爷子顿时眼睛就雾了,冲着王掌柜的连连抱拳躬身行礼,颤颤巍巍的说:“多谢王掌柜,多谢盛大老爷!”

    “盛大老爷真是好人呐!”老爷子连连感慨,不住的道谢,就差跪地磕头的,老爷子心里头清楚,这是盛家在特意关照自家。

    王掌柜的赶忙扶住徐老爷子:“老哥莫要如此,咱们做生意也有这么些年了,日后还要长久的做下去的。”

    一旁正在卸货的徐青福和徐青山听到王掌柜的话,也是激动不已,就连卸车的速度都快了许多。

    徐文和俆章还有徐彬三兄弟很是识趣的在一旁没有多问。

    抬到后院过称之后,一个二十多岁的账房打着算盘,一边高声说道:“大湾村徐光启,共有新稻两千八百七十七斤三两”

    王掌柜的却大手一挥:“就算两千八百八十斤。”

    “这怎么好意思!”徐光启虽然嘴上说不好意思,可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藏不住。

    “老哥咱们家的老主顾了,不过几文钱罢了,都是应该的。”

    “那老头子就多谢王掌柜的了。”

    “哎!老哥不必这么客气,日后多多照顾我家生意便是。”

    “这是自然。王掌柜的放心,我家的粮食,都送到您这儿来。”老爷子信誓旦旦的说,抛开这一点,盛家老天爷对徐老爷子的父亲有恩,两家还是远亲,怎么也比旁人要亲近,而且盛家厚道,从未让徐家吃亏,于情于理,老爷子都不可能将粮食贩给别家。

    “那感情好!”王掌柜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小眼睛里头透着几分精明。

    徐老爷子和王掌柜正客套着,后院门口处,听得账房先生报的斤两,脑子一转,下意识的喃喃道:“八千六百四十文,那就是将近九贯钱了。”

    “什么九贯钱呢?”旁边的徐文听到俆章的话,不过听得却不是很清楚。

    俆章笑着道:“没什么,说咱们家的稻子卖了八贯又六百四十文钱。”

    徐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五这是在说笑呢?你怎知卖了这么多钱?”

    俆章风轻云淡的说:“自然是算出来的。”

    徐文笑看着俆章,“小五连算盘算筹都没有,是怎么算出来的?怕不是随口瞎说的吧?”言语之中,颇多不信。

    徐彬听到两人的对话,也很是好奇的将目光投了过来。

    徐文耐心的解释说:“方才王掌柜说了,新稻价格和去年相当,按三文一斤算,方才称重又把零头给抹去了,算两千八百八十斤,这八十斤便是二百四十文,八百斤便是两千四百文,两千斤便是六千文,两千八百八十斤加起来不就是八贯又六百四十文吗?”

    多位数和个位数的乘法,在乘法里头几乎是最简单的了,直接心酸就是了,哪里还要用算筹算盘。

    便是两位数相乘也可以用心算算出来,只要掌握了方法。

    徐文和徐彬起初自然都有些不信,可见俆章说的头头是道,一笔笔说的清清楚楚,心里头下意识便有几分相信了。

    尤其是徐文却想起了前些时日俆章提醒他何十六的事情,心里头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第 010章 买书

    几息之后,便听得院子里再度想起了账房的声音。

    “新稻二千八百八十斤,每斤三文,合计得钱八贯又六百四十文。”

    “这是条子,您老拿好,去前头柜上领钱。”

    老爷珍重的接过账房手中的条子,连连躬身道谢,随着王掌柜一道去前头柜上支了钱。

    一贯钱大概有十一二斤重,将近九贯就是近百斤,徐老汉自然不会都要铜钱,便从柜上支取了两锭银子,一锭五两,一锭二两,还有一贯又六百四十文的铜钱,用木匣子装着。

    好在如今世道太平,而且银价颇俏,虽然寻常百姓使用的大多是银钱,可是大户人家或者商户之间的大宗交易使用的都是真金白银和银票。

    王掌柜笑着送走了徐家众人,还不忘提醒老爷子等到秋收的时候,把粮食送到他们粮铺来,定然给个公道的价格。

    徐老爷子自然是满口答应。

    直到徐老爷子带着徐青福和徐青山从盛家粮铺里头走出来的时候,徐文还是一脸震惊的看着俆章。

    方才徐章说完不过一两息,徐文还在心里头验算徐章的方法,院子里就传来了账房的声音,码头附近虽然嘈杂,可却并不妨碍徐文竖起了耳朵听粮铺后院里的动静,而且粮铺的后院和喧闹的溧水大街隔着尚有一段距离呢。

    牛车上,徐文沉默了,徐彬也还没从震惊之中醒来,接着便把方才事和三个长辈说了。

    就连祖父徐光启也很是震惊,直呼“咱们家章哥儿是个读书的料子!”

    其实古人的算术水平并不差,只是徐家一大家子都是农家人,虽然都识几个字,可对于稍微复杂一些的数数,算起来就慢的很了。

    徐青福和徐青山跑去寄存牛车,徐老爷子十分好奇的对着小孙子说:“今日祖父高兴,你们几个有什么想买的,祖父都给你们买!哈哈哈哈!”

    徐彬有些意动的看着老爷,可还是摇了摇头,“祖父,我就不用了!”

    徐文想了想,见徐彬摇头,便也跟着摇头:“大哥不要我也不要。”

    唯有俆章没和老爷子客气:“祖父,四书五经卖的贵吗?”

    徐家不是什么穷的揭不开锅的人家,虽不富裕,却也殷实,老爷子也不是那种喜欢无端放矢的人,既然这么说了,那心里定然是有主意的。

    老爷子听得眼睛一亮,可随即却又暗淡了下去,却很是欣慰的拍了拍俆章的肩膀:“我家章哥儿长大懂事儿了,走,咱们去书局,若是太贵了,就先买几本回去,若是便宜,便替咱们家章哥儿买一套。”

    俆章点了点头,笑着道:“我和四哥一块儿用。”

    书局并不在溧水大街上,而是在溧水大街中段,东侧的一处街道拐角处,店铺并不大,只有三十多个平方左右,里头的书架上着实放了不少书。

    如今天下承平,百姓们的生活逐渐变得好了,读书人自然也就慢慢多了起来。

    不过整个溧水镇,却只有这么一家书局。

    “老爷子,还有几位小郎君,不知想买些什么书?”掌柜的并未因为徐家人身上简陋的穿着而轻视,态度很好,语气中也透着几分热情。

    老爷子笑呵呵问:“掌柜的好,敢问一整套四书五经是怎么卖的?”老爷子也不藏着掖着,直接便开门见山的问。

    掌柜的是个干瘦的中年人,年纪倒是和粮铺的掌故差不多:“因着纸张的不同,这价格也有好几种,最便宜的一套五贯左右,贵的话,三十多贯的也有,不知老哥想要哪一种?老哥若是买一整套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优惠一些。”

    那种材质上等的自然是给那些富贵的大户人家准备的,书局里头的存货并不多,只有两套,倒是些材质寻常,价格普通的多一些。

    “若是一本一本的单买的话,那就不能优惠了,本店小本经营,还望老哥见谅。”掌柜的很是客气,话说的也很是周到,并不不妥。

    徐老爷子点了点头,却是陷入了沉思,五贯钱,将近三千斤新谷也不过才卖了八贯多钱,这一下自就要五贯钱,等于是去了大半,近乎两千斤的谷子,好几亩地的产出。

    俆章拽了拽老爷子的衣摆,轻声道:“祖父,若是太贵了,便先买个一两本即可,待日后有了余钱再买其他。”

    徐老爷子轻轻拍了拍俆章的手,慈祥的笑了笑,“章哥儿莫担心,祖父心里有数。”瞧着自家懂事儿的孙儿,老爷子心里一动。

    似乎是看出了老爷子的犹豫,掌柜的笑着说道:“老爷子这是买给你家小郎君进学用的吧?我看几位小郎君都是聪慧有福之人,若是能够读书进学的话,日后参加科举定然能够高中,光宗耀祖,光耀门楣······”

    不论是后世还是古代,都不乏口才极佳的销售人才呀。

    徐老爷子看了看几个孙儿,目光停留在十岁的俆章身上,咬了咬牙:“掌柜的,劳烦您拿一套五贯的,不过这价格能不能再·······”

    “老哥见谅,这价格已经够低的了,便是降也降不了几文钱!”

    掌柜的笑着说道:“不如这样,我有个提议,小郎君既是要读书,那笔墨纸砚自然也是要买的,送你一支羊毫,外加两刀白宣,老爷子就给五贯如何?”

    徐老爷子还没说话,一旁的徐文便冲着掌柜的拱了拱手:“掌柜的,一支羊毫和两刀白宣的不过百五十文,掌柜的若是当真有意优惠的话,不如再送一方砚台,几块墨锭?”

    好的笔墨纸砚价格自然昂贵,十几贯乃至几十贯的都有,有些还是有价无市,可十几文几十文也有,在质量上自然也是云泥之别。

    掌柜面露为难之色,可看着这一老三小四人,还是怕他们扭头走了,索性咬咬牙:“成,就依小郎君的。”

    徐老爷子虽有些肉痛,却还是很爽利的掏了钱,俆章也没想到会如此顺利,本来他一开始只准备买一两本的,之所以说四书五经,也不过是想先看看价钱罢了,不成想老爷子竟如此果决爽利。

    “章哥儿,文哥儿,日后跟着傅秀才用心读书,争取早日考个功名回来,光耀我徐家门楣。”老爷子语重心长的看着兄弟俩。

    俆章重重的点了点头,徐文却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才点了头,在徐文心里,他更想考的是武举,而非科举,他的梦想是抵御外敌,收复边疆,而非治理地方。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徐彬抱着书,徐文拿着送的墨锭纸张还有装着羊毫的笔盒,爷孙四人和徐青福徐青山会合之后,又跑到布行里头买了两匹布,一匹青色,一匹藕荷。

    把整条溧水大街逛了个遍,买了十斤肉,五斤肥肉,五斤五花,油盐酱醋也买了不老少,还专门给家里的三个女娃挑了三朵头花。

    最后回去的时候,徐青福和徐青山却并没有选择一同回去,而是将爷孙四人送出镇子之后,便再度回到了镇子里面,因为他们还要赶在秋收之前再做一段时间的活,多挣些钱。

    好在徐彬和老爷子都会驾车,而且水牛性子温顺,爷孙四人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旁的事情,安安全全的到了家。

第 011章 夜话

    时光荏苒,转眼便到了十月上,徐青山和徐青福兄弟两也早早回到了家,家中开始了紧张而忙碌的秋收。

    夏收交钱,秋收纳粮,江南土地肥沃,赋税收取地里产出的十分之三,每年还会因着收成的好坏酌情增减,很是人性化,秋收因着是晚稻,并不如夏收的时候多,但缴了赋税之后,却还是有不少盈余。

    家里头也商量着给长孙徐彬相看人家,准备说亲了。

    夜里,徐青山和洪氏相拥而眠,小女儿明月睡在旁边的摇椅上,入秋之后,天色渐凉,不再似盛夏那般炎热,习习晚风透过窗户吹入室内,带来丝丝凉爽,甚是舒畅。

    明月睡得香甜,嘴角微扬,有口水自嘴角裂开的缝隙徐徐流出,不知做了什么美梦。

    **初歇,洪氏伏在徐青山的胸膛之上,感受着彼此的温热和起伏的胸膛,脸颊滚烫。

    “当家的,你说公公婆婆会怎么处置这事?”

    徐青山闭着眼睛抚摸着洪氏的头发,进入到贤者模式:“不管爹娘怎么决定,咱们听着就是。”

    洪氏默然片刻,才说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二嫂是什么性子你也知道,说得好听些是柔弱,说的不好听些,便是立不住,是个没主意的,若是把二哥一家给分出去单过,只怕二嫂撑不住家里呀!”

    徐青山睁开了眼睛,没有说话,可眉头却皱了起来,虽说他们做弟弟弟妹的不该背后议论哥哥嫂嫂,可洪氏说的却是事实。

    “就拿这次来说,二嫂一听说二哥出事儿,便哭的稀里哗啦,整日只知道以泪洗面,连家务也没心情做,还不如文哥儿这个十三岁的娃娃沉稳,而且如今二嫂又有了身孕,诸事多有不便呀,再说六丫头如今年纪还小,正是要人照看的时候。”

    徐青山说:“我知道你的意思,自古以来承袭家业的都是家中长子,爹娘定然是要跟着大哥大嫂的,咱们家迟早也是要分出去的。

    彬哥儿的亲事估摸着年前就能说定,年后差不多也该成亲了,如今家里头人口多,定然是住不下的,我和二哥定有一个是要分出去的。”

    洪氏说:“如今月姐儿虽然还小,可章哥儿却已经懂事儿,也不用我们担心,下午下学回家了还能替我照料月姐儿,若是把咱们家分出去,日子过得要比二哥家松快些,二嫂也能依靠着婆婆和大嫂。”

    徐青山拍了拍洪氏的后背,“行了,你就别担心这些了,阿爹阿娘自然会有考量。”

    洪氏抬头白了徐青山一眼,没好气的说:“阿爹阿娘自然都是极明事理的,我这不是先给你提个醒,让你心里有个准备吗。”

    徐青山嘿嘿一笑:“知道我家娘子贤惠。”说着便动起手来,很是娴熟的寻幽探径,撩开淡薄的里衣,探入其中。

    洪氏老脸一红,抬手便打掉了那只作怪的大手。

    “我还有事儿没说呢!”

    “咳咳!”徐青山干咳两声,悻悻的收回了手:“还有什么事儿?”语气颇为幽怨,只是那目光却总在有意无意之间往那敞开的衣领中瞥去。

    洪氏脸上手上虽然略显黝黑,但在衣物包裹之下的其他地方,却异常白皙,明晃晃的很是诱人,纵是老夫老妻了,徐青山也不禁心中颇有几分意动。

    洪氏坐了起来,看着徐青山说:“你给我的那些钱,除了上次拿去打点的四贯之外,就只剩下两贯多了,再加上这次拿回来的一贯又四百文,加起来就是三贯九百文左右,虽说如今章哥儿的束脩和笔墨纸砚的钱都是公中出的,可咱们也不能一直靠着公公婆婆。

    毕竟日后咱们早晚是要分出去的,若是章哥儿书读得好,以后花钱的地方只会更多,还有咱们家小七,日后长大了我们也得给她备下一份丰厚的嫁妆,我琢磨着咱们是不是该寻个营生,多挣些银钱了。”

    徐青山被洪氏说的一愣,也跟着坐了起来,正色说道:“你说的有道理,傅秀才家是村里有名的富户,家中有良田百亩,如今又有了秀才的功名,但也开了间学塾挣束脩贴补家用,咱们家不如傅家富庶,是得好好琢磨琢磨了。”

    “可做什么营生好呢?”夫妇二人接着月色对视着,却都摸不着头绪。

    沉默了一会儿,洪氏忽然说:“要不咱们做豆腐吧?”

    “做豆腐?”徐青山却有些不太愿意:“岳父家不就是做豆腐的?豆腐的生意虽然不错,可咱们溧水镇就这么大一点,有岳父一家做豆腐已然够了,而且我们又怎好去抢岳父家的营生。”徐青山有些责怪的看着洪氏。

    洪氏讪笑着揉了揉鼻子:“我这不是随口一说嘛!”洪氏自小便跟着母亲帮着家里做豆腐,手艺还行。

    “好了!”徐青山将洪氏搂入怀中,柔声细语的说:“我也不是责怪你,你也是为了咱们家着想,只是这法子行不通,回头咱们在仔细琢磨琢磨,反正不急在一时。”

    若是旁人去做豆腐,徐青山自然不会说什么,可他家就算是做豆腐,也不能在溧水镇贩卖,这是底线。

    洪氏心里也很是欣慰,诚然徐青山或许有些是因为好脸面,但心却是好的,更多的定然是顾及她和她娘家,“我都听你的,谁叫你是咱们家当家的呢!”

    月光并不皎洁,微弱的亮光自窗口撒入屋内,接着微光,徐青山看着发丝有些凌乱的洪氏,心头莫名一动,喉咙涌动,咽了咽口水。

    “娘子,我瞧着咱们家月姐儿一人未免孤单了些,不如娘子再给月姐儿生个弟弟或是妹妹,日后大些了也好有个伴!”

    洪氏老脸一红,淬了徐青山一口:“官人是想累死我不成?如今一个月姐儿就把我累得够呛,若是再添一个,难道到时官人还能帮着照看?”

    “咱们家不是还有章哥儿嘛!”

    “章哥儿还要读书呢!”

    “想那么多作甚,家里头总要添丁的!”

    徐青山嘿嘿一笑,直接翻身把洪氏压在身下,扯起薄被盖在身上。

    “轻点儿!”洪氏把声音压得极低,脸颊通红。

    “别把月姐儿吵醒了。”又忍不住提醒。

    “娘子轻声些便好。”徐青山嘿嘿笑道,两眼放光像只饿狼。

    “你这蛮牛!”

    ······

    夏收的时候徐家一共得了一万一千五百斤左右的粮食,这个数字看起来不少,可徐家人口也多呀,若是顿顿都吃大米饭,那么一年的口粮便要六七千斤左右,若是偶尔再吃些稀的,混着杂粮吃,倒是还能省下许多。

    夏收的时候家里拢共卖了六千多斤的粮食,换了十八贯多,陆陆续续又花了七八贯,只余下十贯多,夏税纳钱的时候交了将近十贯钱,夏收卖的六千多斤新谷也就去的差不多了。

    头前又因着徐青禄的事情家里头公中折进去将近四十贯钱,后来徐青福和徐青山四处打点扫尾也都花了不少私房钱。

    这次秋收只得了新谷九千多斤,缴了三千多斤的秋粮,留足了来年的稻种,剩下的六千多斤也送到镇上的盛家粮铺卖了,又换了十八贯钱回来。

    总算是给家里头的窟窿补上了一些,否则的话,只怕石老太太和梁氏都不好意思托人四处给徐彬相看了。

第 012章 分家(上)

    俆章发誓,他绝不是有意听自家父母墙根儿的,实在是因为太早了睡不着,便在脑海里头回忆今日背诵的论语内容,这是俆章前世读书的时候养成的习惯。

    晚上睡觉之前,从闭眼到入睡总要有那么一段过度的时间,俆章便会在这个时间段里,回忆白天学习到的内容,不懂的、记忆模糊了的都记在心里,第二天再去翻书或者询问老师同学。

    这方法对于提高学习效率着实有不小的功效。

    在脑海里回忆了许久,将将来了几分睡意,隔壁屋子便传来了自家父母的低语声。

    许是两个灵魂融合之后带来的好处,俆章的气力倒是没有太大增长,可五感却要比原身和前世都要强上数倍,耳聪目明,记忆力极强。

    再加上屋子的隔音本就不好,响动稍微大点儿隔壁屋子便能听见。

    听到徐青山和洪氏说起分家的事情,俆章刚起的睡意顿时就消了,不自觉便竖起耳朵听起了墙根。

    尤其是听到两人为自己的谋算,俆章心中莫名有些感动,听到两人商量着找点营生做的时候,俆章也动了心思。

    可后来的事情,俆章是真不想听,可奈何听觉敏锐,尽管徐青山和洪氏极力压制,可那淅淅索索的响动,还是听得俆章尴尬不已。

    尤其是后面那些极力压低了声音的虎狼之词,听得俆章都脸红。

    只能将心神都沉入到对白日背诵的论语之中,以此来麻痹自己,全神贯注,不做他想。

    ······

    第二天一早,吃早饭的时候,俆章不免多打了几个哈欠,洪氏则赶忙关心的问是不是昨晚没有睡好?是不是做噩梦了之类的。

    俆章哪好说什么,只推说是昨夜睡得迟了些,早上起得太早,读书读得的有些晕乎了。

    俆章每日寅时末就起身了,晨练洗漱之后,便在屋里读书,一直到家里头做好早饭。

    早饭之后,俆章到沙盘上练了会儿字,约莫到了卯时七刻左右才会和徐文一道往学塾去。

    洪氏点了点头,也没多想,只关切的让俆章注意休息,不要太累了。

    时间一日日过去,一本《论语》俆章基本上已经可以倒背如流了,《大学》和《中庸》也早早便背熟了,现如今正在攻克《孟子》。

    《孟子》全文共七篇十四卷,共计二百六十章,洋洋洒洒三万五千余字,而且都是拗口文言文,可不像白话文那般好记。

    俆章日日朗读,日日背诵,至今已有十多日的功夫,也不过完整的背了其中两篇而已。

    学塾里头,傅秀才也不再光是讲史说文了,而是开始教弟子们姘文诗词的基本功了。

    俆章最开始的那本小本本早就淘汰了,如今换上了上回买书时赠送的白宣,质量倒是还不错,不过那支羊毫却不是很好用,笔头太软了,俆章还在慢慢适应。

    立冬这日,徐家一大家子再度齐聚一堂。

    老爷子和石老太太坐在正堂的两张靠背大椅之上,一大家子人零零散散的坐在堂屋里头。

    “今日把大家伙儿都叫过来,不用老头子说,想必你们心里头也清楚是为了什么吧?”

    老爷子的目光扫过满堂儿孙,“我也不啰嗦,彬哥儿的亲事我和老婆子已经托人相看了,这俗话说得好,婚姻大事,靠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大,彬哥儿是你的长子,这事儿你和老大媳妇也得上心些,具体的人选,还得你们夫妻俩拿主意!”

    老爷子和石氏并没有越过徐青福夫妇的意思。

    “阿爹放心,儿子心里头有数!”事关自家长子的亲事,徐青福和梁氏自然不会有丝毫怠慢,几乎时刻都关注着呢。

    老爷子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咱们徐家自我爹那会儿搬来大湾村,到现在也有几十年了,如今我和老婆子的年纪也大了,没几年活头,你们几个也都成了家,有儿有女,也是时候该说说分家的事情了。”

    “你们有什么想法,尽可以提出来,我和老头子尽量满足你们。”石氏说道。

    “分家的事情阿爹阿娘做主便是,咱们兄弟几个都听阿爹阿娘的!”徐青山率先开了口。

    徐青禄却因着先前的事情,害的家里头损失了那么多的银钱,这些日子以来心存歉疚:“爹,娘,上次儿子闯了那么多的祸,害的家里损失了那么多银钱,大哥和三弟私下里也出了不少,若是分家的话,爹娘尽管给大哥和三弟多分一些,儿子和媳妇绝无半句怨言。”

    傅氏也紧跟着开口:“官人说的是,儿媳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徐文虽然没有说话,可脸上却带着笑容,显然对于自家爹娘的行为很是认同。

    可徐青福和徐青山却并不这么认为。

    “老二,咱们是兄弟,都是一家人,干嘛分的这么清楚。”徐青福率先说道。

    徐青山紧随其后:“二哥,大哥说的是,咱们兄弟何必分什么你我,说句不好听的,这次是二哥遇到了事情,下次若是我和大哥,难道二哥还会坐视不理不成?”

    又冲着老爷子和石氏说:“爹娘千万别听二哥的,大哥是家里的长子,多分些本就是应当的,二嫂如今又怀了孩子,文哥儿今年也十三了,再过两年也能说亲了,照我说,爹娘合该多分些给大哥二哥才是。”

    “老三你这话是怎么说的,什么叫我是家里的长子就该多分些,不行不行,爹娘你们千万别听老三的·····”

    眼瞅着三兄弟就要吵起来,还是老爷子拍了桌子大喝一声:“行了!”

    三兄弟立马便息了声,一个比一个乖巧,像做错了事的小猫,俆章在一旁看得直想笑,却只能憋着。

    只听老爷子长叹一声,很是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三个儿子,高声说道:“争来争去的做什么,没得叫旁人瞧了笑话去,既然你们各有各的想法,谁也说服不了谁,索性就听我和老婆子的,分家的事情,我们给你们做主便是。”

    说着便冲着石氏使了个眼色。

    老夫妻俩似乎早就料到会有如今这一幕,石氏横了几个儿子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但还是起身去了东间,没一会儿便抱着个深色上了锁的小箱子出来。

第 013章 分家(下)

    石氏取下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打开盒子上的小锁,盒子里头装着一贯串好的铜钱,外加一些散碎的铜钱,还有几块碎银,两锭成色不错的银子,下头似乎还压着一叠微微泛黄的纸,被挡了大半,看不真切内容。

    石氏徐徐说道:“咱们家现在共有八亩上等田,十亩中等田,十二亩下等田,还有两亩多的旱地,两头牛,两头猪,还有鸡鸭什么的就不算了,剩下的就是这个院子和公中的银钱了。”

    “这些年来你们去镇上做活挣的钱我也都让你们自己收着,我知道你们手里头都攒了些钱,这次因着老二的事情,老大和老三打点的时候出的也都是你们自己的私房钱,多少我也就不问了,这是你们兄弟自己的事情,老二你自己心里头有个数就成。”

    “阿娘放心,儿子都记在心里呢。”徐青禄沉声应道。

    石氏冲着徐青禄点了点头,继续说:“这座院子是咱们家的老宅,是你们祖父亲手建起来的,起初没这么大,当初传给你们阿爹,我和你们阿爹辛苦了一辈子,才把院子扩建成如今的规模,老大是家里的长子,今后这座院子便传给老大了!”

    “至于家里的三十多亩地,其中两亩上等田留给我和老头子傍身,剩下的六亩你们三兄弟一人两亩,十亩中田老大拿四亩,老二和老三一人三亩,十二亩下田你们一人四亩,至于那两亩多的旱地,玉带桥附近的那垄九分地留给老三,上游的那七分给老二,剩下的就都给老大了。”

    两亩多的旱地,除了这两垄大一些的,还有两垄稍小一些,距离都不算近。

    至于老太太和老爷子傍身的那两亩上田,等他们百年之后顺理成章就成了大伯家的。

    “家里头公中还剩下四十八贯钱,这钱呢,给彬哥儿留下十贯,等说定了人家,用来成亲,若是不够了,老大和老大媳妇你们自己补上。

    至于剩下的三十八贯,本该是给老二老三平分的,可这次因为老二的事情家里头出了这么多钱,是以剩下的三十八贯多,我和老头子仔细商量过了,其中三十贯就给老三了。

    剩下的八贯就留在公中,老婆子我先替你们管着,家里的一应开销也都从这八贯多里头出。”

    “老三拿了这钱,先去找村长买一块儿宅基地,如今离过年还有两个多月,得尽早把房子给建起来,争取年前完工,年后便能搬过去,也好腾出地方留给彬哥儿成亲。”

    “至于老二一家,就先住在家里头,等过两年攒下钱了,再给你买地建房。”

    “咱们虽然分了产,可户籍还是在一块儿的,分产不分户,若是有徭役摊下来了,也能少出些银钱。”

    “至于家里头的猪牛鸡鸭什么的就先不分了,我和老头子走之前呢,牛就先归我和老头,至于鸡鸭等老三的新房建好了之后,再抓几只过去。

    家里的两头猪过年都宰了,老三家人口少,等过了年,拿些做好的腊肉过去便是,谷仓里头还有三十多袋新谷,差不多六千多斤,碾成米的话差不多有五千多斤,到时候老三拿上个一千斤,足够吃到来年夏收了,差不多也就这些了吧。”

    “老头子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徐老爷子想了想,说:“老三会木匠活,等新房建好之后,除了几个紧要的家具,其他买些木料回来让老三自己慢慢打就是,总好过外边买来的划算,要是这么算下来,三十贯钱还能剩下不少。”

    徐青山也是这么打算的,“都听爹和娘的。”

    老爷子直接一锤定音:“那就这么定了,等明日老三先和我去找村长,把宅基地先给定下来。”

    先对着徐彬,徐文和俆章三兄弟说:“至于分家的文书,你们三个一块合计合计,先写出来。”

    又对徐青福三兄弟说:“我知道你们兄弟感情好,但老话说得好,就是亲兄弟也得明算账,还是写个文书,按了手印,才最稳妥。”

    三兄弟自无不允的。

    一场分家,在家里头的两个老祖宗的强势之下就这么定了下来,若是让徐青福他们三兄弟来分辨的话,让着让着还指不定拖到什么时候去呢。

    如今这样正好,老爷子和石氏把家里头的一应财产掰扯的差不离了,便是有些许疏漏也无伤大雅。

    而且老爷子和石氏也说了,虽然分了产,但大家的户籍还是在一起的,官面上还是一家人,日后耕种的时候,互相之间还是要帮忙的,一家子人得齐心协力,往后的日子才会越来越好。

    徐老爷子和石氏一生勤勉刻苦,受过灾也吃过苦,攒下了如今这份不小的家业,便是几个儿女的教育也颇为成功,兄弟齐心,妯娌和睦,很是让人佩服。

    不论是祖母的开明通透以及一碗水端平的态度,还是大伯二伯还有父亲他们兄弟之间彼此关照,互相谦让的举动,都让俆章受到不小的触动。

    想想前世的时候,那些个为了争夺家产,兄弟姊妹,亲朋好友反目成仇的,父母子女老死不相往来的,比比皆是,琳琅满目,一切不过都为了一个钱字罢了。

    不知从何时起,钱财的多少,已经成了一个人成功与否的标志。

    在那种大环境的熏陶之下,俆章自然也没有独善其身,而是潜移默化的被这种病态的趋势所影响,追名逐利,日以继夜。

    如今来到这个世界,看到如此一幕情形。

    俆章心中着实触动颇深。

    那些个大道理难道俆章不知道吗?难道后世的那些个精英人士们都没听过吗?

    不,他们都听过,也都知道,只是,放在心上的人却并不多,在钱财利益的面前,他们下意识就会选择忽略掉这些东西,甚至有些从未将其放在心上。

    淳朴沉稳却又不失精明的祖父,干练强势却又心思细腻,思虑周详的祖母,感情深厚,互相关切,为彼此考量奉献的至亲手足。

    相处和睦,亲如姐妹的三个妯娌,感情真挚的兄弟姐妹们,俆章忽然发现,他有些喜欢上这个‘新家’了。

    喜欢家里的每一个人,喜欢和他们相处的每一刻时光。

    有这么一个家,有这么一家子人,来这世上走一遭,倒也颇为有趣。

第 014章 打算

    “章哥儿,阿爹明日要去镇上赶集,要帮你带什么东西回来吗?”吃过晚饭,父子两并肩散步消食,徐青山笑着对俆章说。

    俆章想了想,说:“阿爹要不帮我带几斤豆腐回来吧!”

    “我家章哥儿想吃豆腐了。”徐青山说:“成,明日阿爹就买两斤回来,再买条与,让你阿娘做了给你补身子。”

    俆章却说:“阿爹,多买几斤回来吧,我有个想法,想要试试看,也不知能不能成。”

    “想法?”徐青山有些疑惑:“有什么想法?”

    俆章道:“月前村里来了个行脚的货郎,我听他说近几年广南路那边出了一种新鲜的吃食,滋味很是不错,做法也不难,就是用豆腐做的,便想着也尝试着做一做,看看能不能成。”

    “用豆腐做吃食?”徐青山更是不解,“怎么做?”

    俆章摇了摇头说道:“还没想好,阿爹先买几斤回来尝试着做一下吧,对了阿爹,再买一点茱萸和花椒回来,或许能用得上。”

    徐青山语重心长的说:“章哥儿,你现在还小,应该把心思都放在读书上面,努力进学,争取日后考取功名光耀我徐家门楣才是正道,莫要把心思放在其他的事情上。”

    俆章笑着说:“阿爹放心,我知道轻重的,这不是看咱们家要分出去了嘛,日后我不论是进学还是科考都要花费大笔的银钱,若是这个吃食当真能做成的话,说不定还能给家里添个进项,您和阿娘也能松快些。”

    徐青山被俆章说的一愣,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家儿子,目光中带着震惊,不敢相信这话竟是从自家十岁的儿子嘴里说出来的,过了半晌才长长一叹:“我家章哥儿真的懂事了,是阿爹没用,没什么本事。”

    俆章说道:“我觉得阿爹很有本事,不仅会侍弄田地庄稼,还会做木匠、泥瓦,比咱们村里很多人的爹爹都有本事呢。”

    徐青山没想到俆章会这么说,有些欣慰的把手搭在俆章的肩上,笑着说:“好好好,明日阿爹便帮你带些豆腐茱萸还有花椒回来,不过你也要答应阿爹,在学塾跟着傅秀才用功读书,至于挣钱的事情,有阿爹呢。”

    “阿爹真好,我答应阿爹,一定用功读书。”俆章笑着保证。

    徐青山说道:“阿爹也不奢求你考什么状元进士的,你若是能够像傅秀才那样,考个秀才回来,阿爹就很满意了。”

    “阿爹放心,我一定给阿爹考个秀才回来。”

    若是举人和进士,俆章还真不敢给徐青山打包票,那真真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难度贼高。

    不过只是考个秀才的话,俆章觉得自己还是能行的,重生之后,两个灵魂融合带来的一系列好处和前世所掌握的一些学习的方法,以及前世大学时候养成的自学习惯和能力,都是俆章的底气。

    而且古代对于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所给与的一系列优待,也让俆章心向往之。

    尤其是太祖皇帝那句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更让俆章对于读书有了异常浓厚的兴趣。

    要是真的中了进士做了官,就相当于有了一张保命符呀!至少不用再担心来自于朝廷方面的压力,了不起是个贬官罢黜,家产充没而已,完全不需要担心得罪了皇帝而被刺死杀头什么的。

    “对了阿爹,豆腐记得要带老豆腐,不要嫩豆腐哟!”俆章笑着叮嘱道。

    “成,阿爹记住了。”听着儿子那作怪的语气,徐青山也笑了。

    次日一大早,用过早饭之后,俆章便取出两捆干稻草,叮嘱母亲洪氏帮着把稻草洗净晒干,同时洗的还有两块粗麻布和两个簸箕。

    正午时分,俆章从学塾回来,徐青山不在家,去了在建的新房那里帮忙,徐青福和徐青禄还有村里的十几个汉子都在那里。

    “阿娘,阿爹给我带的东西呢?”俆章放下书篓看到正在灶房里头忙碌着的洪氏便迫不及待的问。

    “都在灶房里头放着呢!”洪氏的声音从灶房里头传出来,袅袅的炊烟从屋顶的烟囱出口然然升上半空,如云似雾。

    “在哪儿呢?”俆章急匆匆进了灶房。

    洪氏正在煮菜,:“豆腐在案台上的瓮里,诺,就那个盖着盖子的,茱萸和花椒就在边上。”顺手一指床边的案台,一个三十多公分高,直径二十公分左右的光口瓮贴着墙放着,旁边还有几个小包,都用草纸包着。

    俆章走到案台边,打开一看,只见里头整整齐齐堆放着八块豆腐,都是十公分左右的大小,泡在冰凉的井水里头。

    俆章喜滋滋的把装着豆腐的瓮抱了出去,分量还不轻。

    把豆腐一块块取出来,放到洗赶紧的簸箕里头,放在屋檐下,搭在长凳上,等着沥干水分。

    圆形的簸箕很大,直径差不多有一米,放八块豆腐绰绰有余,俆章又把晒在院里的干稻草收了回来,准备均匀的铺在另一个簸箕里。

    “五哥,你把稻草铺在簸箕里头做什么?”

    徐晴拿着一个拨浪鼓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看着忙碌的俆章很是好奇。

    俆章笑着说道:“当然是做好吃的。”

    一听说是吃的,徐晴的眼睛顿时就亮了,“做什么好吃的?可以分我一点吗?”

    小丫头并没有直接动手去抓豆腐,而是懂事的看着俆章,眼里满是希冀。

    俆章笑着道:“等做好了,第一个就给我们家小六尝。”

    小丫头顿时便喜笑颜开,乐滋滋的道:“五哥真好。”

    俆章已经在簸箕里头铺满了稻草,还剩下一大半,待会儿在另外一个簸箕里头在铺上一些,还能剩下不少。

    “小六先别动这几块豆腐,待会儿等豆腐的水分沥干了,我才好给我家小六做好吃的。”

    俆章见小丫头好奇的盯着豆腐看,不由得出声提醒道。

    小丫头拍着胸脯给俆章保证,“我一定不碰!”

    俆章正准备进屋练会儿字,看到小丫头目不转睛的盯着豆腐,眼睛忽闪忽闪的,似乎在思考,当即便走过去拉起小丫头的手。

    “小六想不想学认字呀?”

    徐晴顿时眼睛一亮,抬头看着俆章,小心翼翼的问:“我也可以学认字吗?”

    俆章微笑着说:“自然可以。”

    小丫头顿时点头如捣蒜,连声说想学想学。

    俆章转身进屋,把老爹做的沙盘给抱了出来,好在里头的沙子不多,并不是很重。

    小丫头很是机灵的搬了个小凳子过来,坐在俆章身边。

    俆章想了想,拿着木棍在沙盘上写了个徐字,然后又写了个晴。

    “这个字念徐。”

    “徐。”小丫头跟着卫允后边念。

    “这个字念晴。”

    “晴。”

    “小六把两个字一起念。”

    “徐···晴。”

    小丫头掩着嘴一脸的惊讶:“这不是我的名字吗?”

    俆章笑着道:“咱们就从名字学起,今日小六就先记这两个字好不好?”

    小丫头赶忙点头道好,徐晴两个字只占了一半的沙盘,俆章把木棍交到小丫头手里,手把手的教了小丫头握笔的姿势,然后带着小丫头写了一遍,让小丫头照着自己写的临摹。

    小丫头拿着木棍,坐在沙盒前,很是认真的一笔一划的在沙盘上练了起来。

第 015章 初制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豆腐的水沥的差不多了,表面都已没有水分附着,俆章便去灶房取了菜刀,拉上二姐和三姐一块儿帮着自己把豆腐切成两公分左右的小方块,然后放入铺满干稻草的簸箕里头,相互之间间隔一点距离,互不碰触。

    保险起见,俆章特意让两个姐姐放得稀疏些,两个簸箕都放得满满当当,卫允的估算失误,竟还余下一块半豆腐没有切完,索性便拿到灶房重新放到舀了新的井水的瓮里头,留着晚上做着吃。

    把两个装满了豆腐块的簸箕盖上一层稻草,再在上边蒙上提前洗净上岸的粗麻布,用绳子绑起来,挂在俆章自己的屋子里。

    虽然如今已经过了立冬,温度渐低,雨水也比春夏秋三季少了许多,可保险起见,还是屋子里头干燥些。

    而且挂在自己房里也方便俆章查看豆腐块长霉的进度。

    弄好之后,俆章想着厨房里头剩下的一块半豆腐,忽然来了主意。

    “二姐三姐,想不想吃好吃的?”

    俆章小声的说,姐妹两一听到好吃的也来的兴致,二姐连连说想,可三姐却有些不信:“二姐,小五能有什么好吃的?三叔带回来的东西我们又不是没看到。”

    徐锦被徐绣说的有些犹豫。

    俆章却一脸神秘的说:“哎呀,肯定不会让二姐三姐失望的,待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不过在这儿之前,还要二姐三姐帮我个小忙。”

    “你看吧,我就知道小五肯定憋着事儿。”三姐一脸我早就料到的样子,却没有走开。

    二姐柔柔笑着说:“小五让我们帮什么忙?”

    俆章跑去灶房,把俆青山带回来的两包茱萸和花椒分别递给徐锦和徐绣,“劳烦二位姐姐帮弟弟把这两包东西碾磨成粉,弟弟有大用,多谢两位姐姐了哟。”

    俆章自己则屁颠屁颠的跑去了灶房里头。

    俆章有些庆幸,随着冶铁工艺进步,铁锅已经开始逐渐在民间普及,炒菜也开始出现了苗头,只是还不成熟,还是以蒸煮煎炸为主,远远无法和经过千百年积累和总结的后世相比。

    先将剩下的一块板豆腐切成两公分左右长宽,约莫小丫头徐晴小拇指粗细的厚度,然后生火烧锅,锅热之后,倒入油,洪氏不在,俆章用油便没了节制。

    油烧热之后撒上一点盐,再退去不少柴火,转成小火,将切好的豆腐一块块放入锅中,先放十几块,小火慢煎,隔一会儿翻个面,如此反复,直至煎干水分,两面金黄之后,再盛出放入竹篓之中,下放一个大碗,豆腐表面残余的油便会再度流入碗中。

    待所有的豆腐都煎好之后,俆章又取了五瓣蒜,一块姜,去掉外皮洗净控干水分,都切成沫,将锅中的油控出些许,留下适量的油,将姜蒜末爆香,再放适量的酱油和盐,倒入煎好的豆腐。

    翻炒均匀之后,又去徐锦徐绣处各自取了两小撮茱萸粉和花椒粉,撒入锅中,盛出一小半装盘,剩下的大半还在锅里,倒入将将没过豆腐的水,多淋上几滴酱油,再盖上盖子,小火慢煮。

    小丫头已经循着香味进了灶房,正巴巴的站在灶旁伸长了脖子想要瞧清楚些,可弥漫在灶房里的香味却不断的刺激着小丫头的唾液腺,口水好似咽不完似的。

    俆章见状,笑着夹起一块,送入小丫头嘴里:“来,小六替五哥尝尝好不好吃。”

    小丫头早就迫不及待了,立马就大口的吃了起来,“好吃,真好吃。”

    小丫头年纪小,不知该怎么形容,便只能用好吃了。

    一块豆腐不到片刻就进了小丫头的肚子,然后小丫头又可怜巴巴的看着俆章。

    俆章端着盘子,拉上小丫头的手:“走,咱们去堂屋,叫上哥哥姐姐还有祖母一起吃。”

    小丫头听到还能吃,脸上立即便露出灿烂的笑容。

    梁氏洪氏三个妯娌一块去新屋那边给男人们送饭去了,就连徐彬和中午刚下学的徐文也过去帮忙了,家里头就只剩下俆章,祖母石氏和几个女娃。

    “二姐三姐,快过来帮我尝尝味道怎么样。”

    俆章热情的招呼着还在院里帮他磨花椒和茱萸的徐锦和徐绣。

    “老早就闻着香气了,小五做了什么?”徐锦柔柔笑着问。

    徐绣猜测:“豆腐还能做成什么好吃的吃食?”只是那一直跟着盘子的目光却出卖了她,还有眼睛里头绽放出的光芒。

    “嘿嘿,二位姐姐尝尝不就知道了。”

    “祖母,快过来帮我尝尝这东西好不好吃。”

    正巧石氏从后院走过来,俆章赶忙招呼道。

    “章哥儿做了甚好吃的?”石氏笑着问。

    进了堂屋,俆章把盘子放到桌上,说:“往日里家里头做豆腐都是炖,炖鱼炖肉,豆腐虽然鲜美滑嫩,但吃的久了也就那样,这可是我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法子,祖母,二姐三姐都帮忙尝尝,看看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的。”

    “五哥,我也要尝!”比桌子略矮几分的小豆丁徐晴也举着手道。

    “好好好,都尝,都尝。”俆章宠溺的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把筷子递给石氏:“祖母先尝尝。”

    看着表皮微焦,挂着油星河调料的煎豆腐,石氏将信将疑的夹起一块放入口中,不想入口之后,竟是出乎意外的好吃,登时便大口咀嚼起来:“好吃,不错,你们都尝尝。”

    徐锦徐绣立时就拿起筷子,夹着吃了起来,俆章把小丫头抱到腿上坐着,也拿筷子夹了喂她。

    不过十四五块煎豆腐,没一会儿就被吃的干干净净,俆章自己也尝了一块。

    自然是获得了一致的好评,倒是祖母石氏给出了一点建议:“味道着实是不错,就是有些太干了,吃的多谢了就有些牙口疼,想我这种上了年纪的,怕是吃个两三块就吃不下了,而且这东西做起来应该挺费油的吧?”

    石氏今年已经五十多了,因着常年在地里忙活,也每个松快的时候,瞧上去倒像是六十多岁的样子,头发也已经掺了不少的银丝,两鬓已经被染成了银色,牙口也不如从前了。

    俆章点头道:“祖母厉害,一下子就说到点子上了,待会儿还有一种松软许多的,如今应该差不多了,我去盛了来,给祖母尝尝。”

    说话俆章便出了堂屋,进了灶房,掀开木质的锅盖,只见豆腐的汤汁早已翻滚出一个个气泡了,登时便往灶上加了几根柴,待火势稍大些,再翻炒了三四个呼吸的功夫,略略收了些许汤汁,并不收干,便盛出装盘。

    被煎成金黄的豆腐经过炖煮,在汤汁里头炖了约莫有十分钟左右的功夫,味入得也差不多了。

    一端上桌,果真便迎来了又一片好评,不过这次众人却没有吃完,一人都只吃了一两块,剩下的石氏原是想让徐锦端去新宅那边给众人加餐的,让他们也试试味道。

    可俆章却说,新宅那边人多,这半盘子豆腐怎分的,估摸着没人顶多也就分得到一口,还不如不送,待明日再去镇上买些豆腐回来做好了再送去给大家伙也不迟。

    石氏想想也是,便不再坚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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